第一百四十九回 诸郡百姓庆丰收 纪云威负荆请罪
龙兴四年六月
随着安平郡开始入夏,庆阳城也一天比一天热了起来,大军凯旋的庆典已经过去了几日,但庆阳城的喜庆气氛并未减弱,一方面是因为豫州军轮休,许多带着饷银的军士在回家前,也在城中采办一些礼品,所以这几日布庄、绸缎庄以及胭脂水粉店铺的生意都是极好的,商户们也因此赚了不少。
另外是庆阳城外,各处的官家大农庄也热闹了起来,因为去岁的冬麦已经成熟,沿着官道百两边都是大片成熟的麦子,麦田里金浪翻滚,大片大片的麦田就像一块块蒸熟的桂花糕一般,醇香味美,不少地方县府的农庄冬麦都已经陆续开镰收割了。
这也是安平、弘农诸郡推行官庄土地新政以来,第一个丰收之,且从当下的情况来看,去岁冬麦的收成可能是最近十来年最好的一年,所以官府也大量雇人帮忙收麦。
正所谓民以食为天,没有什么比大丰收,还多了领一份工钱,更能让百姓们高兴的事了。
午后的庆阳城南门大街,两边各种商铺鳞次栉比,各色招牌旗帜迎风招展,街道上商旅行客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各处的叫卖声、招呼声不绝于耳。
为了方便越来越多的商旅及马车的通行,这条庆阳城南最热闹大街的道路,已经经历二次大的拓宽,现在已经可以并行三辆马车,其路面也并非使用常见的条石铺设,而是用许多四尺长宽的灰色方砖来代替。
这些方砖正是使用兵器司冶炼精铁后的炉渣,再加上石灰、石母等黏合剂,按照一定比例混合搅拌后烧制而成,这些砖不但非常耐磨,而且遇水后会变得更加坚硬,且比一般的铺路条石,却又轻出许多极为便于运输,不但可以用以铺路,还可以用来作为建屋的地基材料,非常受庆阳百姓的喜爱,现在庆阳城的另外几条主干道,在拓宽时都是使用这种炉料砖,兵器司砖厂外的道路上,每日都有数十辆等待买砖的马车,让兵器司的官员们都乐得合不拢嘴。
庆阳城中不单单只有道路在拓展修缮,还有许多其他的基础设施都有建设,比如:为了方便雨季排水,在道路的两边修建了许多排水暗渠,大雨时节也能保证街道不会积水,方便商旅行人的出行,这样的暗渠几乎遍布庆阳城所有的百姓居所,也将城中百姓们每日大量的生活污水,直接排到城外修建的数个引水沟渠中。
这些类似拓宽道路、修建排水渠等基础建设,极大地提高了庆阳城的整体生活环境,再加上良好的治安所提供的安全感,让周边县府的许多豪绅们,都不断地向庆阳城集中,置办了大量的宅邸商铺等产业。
豪绅的到来带动了消费,也自然吸引来更多的商人,大量客栈、酒楼、各类布庄、绸缎庄、胭脂水粉店等等,也越来越多被建了起来,这些商行店铺每天又都需要进进出出大量的货物,所以许多货栈也拔地而起,而这些商铺店面都需要大量的帮佣去维持运转,所以庆阳城的伙计能拿到的月钱,也是诸郡府中最高的,所有这一切的正常运转,也让庆阳城便得越来越繁华热闹。
就南门大街川流不息、熙熙攘攘的车流中,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十几名黑衣骑士的护卫下,从街南向着城北的郡守府缓缓而行,这些黑衣护卫个个神情警惕,前后距离把握得都极为刁钻,刚好将正中的马车团团护住,任何弓弩都不可能越过他们,直接威胁到马车中的人。
而在这辆马车之内休息的人,正是出城巡查农事后回府的豫州军主公刘彻。
“三哥,这车里忒小了点,还是让我出去骑马吧。”缩在车门口卷帘之下,就像一堵墙一样的铁牛嘟囔道。
“不准!”刘彻靠着车窗边,手里拿住一本《管子堪地术》,头也不抬地说道。“你一出去,全城的人都会知道我在车里,再坚持一下吧。”
铁牛只得叹了口气,尽量缩着庞大的身躯,给三哥腾出更多的地方。
在车轮的吱呀声中,一行人很快穿过中央大街了,拐进了北向大街,而不远处便是郡守府了,就这时护卫们发现,郡守府大门外的广场上,围着不少百姓,在哪里指指点点,议论着什么,堵住了他们前行的道路,马车不得不停了下来。
“从西侧门回府。”铁牛见状立即下令道。“都打起精神来。”
车夫熟练地驾驭马车向西转了方向,准备绕过广场外围的人群,去郡府的西侧门。
就在马车从人群后绕行时,刘彻突然听到其中有人议论道。
“这样的人,将军大人肯定不会放过,我们多少人死在他手上。”
“对!可恨,他竟然还敢来庆阳城。”
“你看他还搞得什么负荆请罪的把戏,装什么可怜。我呸~~”
“正是,要不是郡府卫士护着,我都要去踩上几脚才能解气~”
“谁说不是呢。哼~”
闻言,刘彻褶皱眉头吩咐道:“铁牛,派人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好嘞~”铁牛忙应道。
随即一名护卫离了车队,往人群里挤了过去。
不多时,护卫返回,面露困惑拱手道:
“主公,人群围着的是个中年汉子,他自称是原雍州将军纪云威。”
刘彻心中微感吃惊,他可不会认为有谁敢冒掉脑袋的风险来冒充纪云威,可是这家伙自金城之战后消失二个多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刚刚属下跟那边护卫打听了一下,他们说纪云威今早来到广场的,当时便表明了身份并言明是来向主公请罪的,背着一捆荆棘跪在广场之上已有半日了,要不是周围郡府的护卫拦着,估计早被周围的百姓打死了。”
之前豫州军出征时,便宣称北上抗击雍州军的入侵,那纪云威是雍州军的主将,自然都知道他就是所有安平郡百姓的敌人。
“先回府,”刘彻略一思索便轻声道,“你们暗中护着纪云威,别让百姓伤了他。”
随即马车继续前行,绕道回到府中。
留下的几名护卫都潜入人群,暗中护着纪云威。
此时的纪云威穿着长裤,赤膊跪伏在地、他背上还扛着一大捆荆棘,尖锐的木刺扎破后背,每动一下,都会留下一道道血痕,汗珠不时顺着脸颊流下,滴到石板上。
回想这段时间以来的经历,此时他感觉自己如同做了一场梦。
二个月前的金城之战后,战败的纪云威便带着百余残兵,逃进了金城南部群山中躲藏了起来,因为百余人目标太大,为了躲避豫州军的搜山,他便决定众人分散逃离此地,最后纪云威身边只留下了十几名亲卫,他们藏在一处隐蔽的沟壑中,躲过了豫州军的搜山,就在他与亲卫们以为终于安全之时,一个更大的危险却不期而至,而且差点就要了纪云威的性命。
第一百五十回 纪云威历经万险 豫州军再得良臣 (上)
就在金城以南的莽莽群山中
纪云威带着身边仅剩的十余名亲卫,待搜山的豫州军离开后,便从藏身之处出发准备向西前往西平郡。
但是也许是天意弄人,没过多久他们就遭遇了一队残军,而这些残军正是之前被他们夜袭打散后,惊慌之下逃进山里的端木军,虽说大家都是残军,但端木军可有百余人,此时仇人相见更是分外眼红,因为端木军占据绝对的人数优势,很快便将纪云威等人杀得四散而逃。
虽然亲卫拼死护卫,但混战中纪云威却失足跌入一处深涧,随即受伤昏迷过去,等醒来后他拖着摔伤的腿,躲进一处洞穴才惊险地逃过了端木军的追兵。
因为腿部受伤无法行走,再加上三四月的山中依然寒冷,让纪云威陷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地,就在缺衣少食的纪云威,认为自己将葬身于此之时,一位进山采药的老者发现了他,本着悬壶救世的信念,老者让徒弟将其背回自己,建在山中的草庐之中并加以医治。
在老者的精心照料下,一个多月后纪云威的伤势渐好,随后一身村夫打扮得纪云威便辞别老者,准备返回雍州,为了安全他准备绕行安平郡,北上到凤凰城返回武威。
结果在四月中旬,他刚到晋州定西城,就听闻端木军已经拿下西平郡,屯兵古浪兵进雍州,而且也得知了雍州节度使为促使与端木军的和谈,将金城之战的罪责都推到了自己头上,并将自己的家人绑送金城谢罪,闻听这个消息顿时让纪云威悔恨交加,他想不到自己忠心辅佐的雍州节度使,竟然如此无耻,便彻底死了返回雍州的心。
随即起身前往金城,想探听出家人的情况后再做打算,可等他到了金城才打听到,自己家人已经与金城豪族一起被迁往庆阳城,此时纪云威已经觉察到了事情有些蹊跷,但为了家人他也只得前往庆阳城。
进入安平郡后,他一路之上见到在豫州军新政之下,境内的百姓们安居乐业,各处都呈现一派祥和、安定的气氛,这些景象让他内心深有感触,开始反思自己之前的所作所为,是否真正的是为国为民的好事。
在这样的思想波动中,纪云威在五月初抵达了庆阳城,不过没多久他再次病倒了。
毕竟他刚刚大病初愈,一路行来奔波数百里,身体明显吃不消了,而且这段时间,他得到的许多消息都给他造成极大的打击,再加上心系家人的安危,在这样心境中人难免身体出问题。
幸运的是庆阳城的官府,将纪云威当做是因躲避战乱而四处逃难的灾民,按照规定给予其相应的照料,不但每日定时发放的食物,还让安置营的医生替他诊治身体,靠着从军多年的锻炼的强健体格,在服用几味汤药后纪云威就慢慢恢复了过来。
就在养身子的这段时间,纪云威又听到另一个让他震惊不已的消息,武威城竟然被端木军拿下了,随后半个月就发现节度使马岱等及许多雍州豪族,都陆陆续续被迁来了庆阳城。
这几月所经历的一切,让纪云威不得不深刻地思考,他明白了许多以前不明白的事情,一些站在以前的位置永远也看不清的事情,但此时的他还需要勇气,来决定自己最终的命运。
病好之后,庆阳的官府安排纪云威去了一家位于东门的货栈,做了一名帮助搬运货物的伙计,毕竟安置所也不能一直供养他,好在纪云威生的人高马大又正值壮年,这点力气活还不在话下,纪云威便听从官府的安排。
这个货栈的生意,主要是贩卖一些瓷器及胭脂水粉等货物,每日都有从各地运来的货物,纪云威一天忙下来也能有二十文左右的工钱,只要不乱花足以支撑他数日的开销、
本来纪云威想着一边在货栈谋生,一边打听自己家人的具体情况,但后来他发现,所有从雍州或者晋州迁入的豪族,都统一被安排在城南的一大片区域,那里的几个道坊门都有大量卫兵看守,没有特发的坊间凭证,外人不得出入,以纪云威现在的流民的身份根本无法进去。
他只得继续隐姓埋名在货栈做活,寻找其他机会,就这样一直持续到前几日的豫州军凯旋仪式,当天纪云威也在东门货栈,他看到凯旋的豫州军,也看到豫州军中的雍州降将,以及那一个个熟悉的面孔,他那股原本被压制在内心深处的希望之火再次被点燃。
曾经骄傲的他,再也不愿意就此隐姓埋名,只在货栈中做一辈子苦力,男子汉就该如豫州军那边,豪迈威武,哪怕是直面死亡,也要死得轰轰烈烈,好过躲在某个阴暗的角落里,如同一只老鼠一般慢慢地腐朽衰亡。
在经过几日的思索后,纪云威决定直接去郡守府,拜见那位在金城之战中,击败自己的豫州将军,无论对方如何处置自己,他都不想再这样窝窝囊囊地活下去。
而且在庆阳城的以流民身份所亲身经历的一切,让纪云威相信豫州将军是一位拥有仁德之心的人,即便自己因为之前的过错会被处死,他相信豫州军将也会让自己与家人见最后一面,那样也就足够了,是的,足够了。
打定主意后,翌日一早,纪云威便离开了安置所,买来一捆荆棘背在身上,前往郡守府表明自己身份并言明向豫州将军请罪。
这才就出现了,在郡守府门前广场上的那一幕。
因为刘彻一早出城巡查麦收的情况,所以府中无人能对此事做主,留守的管家知道此人来历后,就明白这事不是自己能做主的,本准备让护卫将纪云威带入府中先看押起来,但纪云威以死相求只为见豫州将军一面,不得已管家只得让护卫将其保护起来,等待自家主人回府再做决定。
刘彻返回郡守府后,便下令府中甲士清空了广场上的闲杂人等,但并未理睬跪在门前的纪云威,一直到日落西山,广场上除了一圈护卫的甲士,只余纪云威一人负荆跪在大门前。
“三哥,他跪一天了,要是他惹哥哥您不痛快,”铁牛抱着双臂靠在书房门边狠声道。“我直接去一刀砍了,既干脆又省事。”
“哦,那你去砍吧。”刘彻打趣道,“不砍就是小狗。”
铁牛蹭一下拔出插在后背的宣花大斧,走了几步又退了回来,咂嘴道:
“三哥,你知道铁牛我,不杀手无寸铁之人,要不给你他一把刀,如何?”
第一百五十一回 纪云威历经万险 豫州军再得良臣 (下)
星辰已经布满黑色的天幕,白日的燥热缓缓退去,晚风微凉,带着夏日清凉的味道。
在庆阳城郡守府的中庭书房,
刘彻没有理铁牛的调侃,只是将手中的密信缓缓放下,淡淡自语道:
“能屈能伸,沉稳干练。”
书案上的密信是墨云轩的碟司送来的,是关于纪云威在庆阳城这段时间的大致行踪汇总。
作为豫州军中枢所在地,整座城池的谍探暗斗远超常人的想象,为了防备可能的敌方谍探渗透,庆阳城中上到达官贵人,下到贩夫走卒,城中的每一个角落及不同的人群中,都会有专门的碟子负责监视,对一些操着外地口音的外乡人及生面孔会则更加留意。
虽然进入庆阳城后,纪云威就行事低调,并未暴露真实身份,但依然属于被墨云轩碟子们,重点监视的一类人,所以会有专门的碟子记录他每日的行踪并呈递碟司备案待查。
所以刘彻返回郡府后,便立即让墨云轩的碟司查档,将纪云威在庆阳城这段时间的活动记录呈递上来,经过查看,刘彻也了解了纪云威这段时间所经历的一切,在到此时纪云威在门前负荆请罪,他就明白了许多事情。
其实对于像纪云威这样的智将,刘彻是十分爱惜的,要知道金城之战中自己差点就着了纪云威的道,也从侧面说明纪云威的战略才能出众,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对于这样的能人,要么为己所用,要么不留后患。
现在看来,这个纪云威用自己的行动在向刘彻表示,他想活着,想好好活着。
人只要有弱点那么就能被拿捏,这也是刘彻将纪云威家人都接到庆阳城的最主要原因,从某些方面来说这就是一个鱼饵,一个纪云威只要知道就一定会上钩的好饵料,现在纪云威的生死就在刘彻一念之间,刘彻并不嗜杀,既然纪云威用行动表明了心迹,自己也给了他一个小小的惩罚,后面的路就看纪云威自己怎么走了。
“让人带他去吃点东西,再在送去他城南的家人处。”刘彻对门外吩咐道。“他若不从,就传我的一句话,告诉他:棋盘单士,不成双。”
“诺~”
郡府外的广场上,纪云威跪了一天,现在头晕眼花,身体不住颤抖,已经有些虚脱之状,但他依然努力支撑着。
突然郡府大门洞开,一队黑衣护卫快步来到纪云威身边,
“纪将军,请随我来。”护卫头领的话里没有一丝温度。
“可是带我~”纪云威眼中闪出一丝亮光,艰难地开口问道。“~去见豫州将军?”
“非也!”护卫头领摇了摇头。
闻言,纪云威神色黯然,轻声道:“那就恕难从命了。”
护卫头领半蹲下身在,靠在纪云威身侧,低声道:“我家主公让我带句话给纪将军:棋盘单士,不成双。”
一听护卫头领此言,纪云威原本失去光亮的双目,陡然一亮,缓缓伏地以头触底泣道:“罪将拜谢~~主公。”
随即向一侧晕倒过去,护卫头领探了探纪云威的鼻息,沉声吩咐道:
“来人,将其抬入上马车,送往城南纪府安置。”
“诺~”
翌日,日上三竿,阳光透过推开的窗户射入房里,在窗边的桌案上投下一道金色的光斑。
软榻上的纪云威缓缓醒来,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时间的梦,梦里他回到了自己的家中,父母双亲,爱妻及幼子都在围在自己身旁,梦里的他开心极了。
回想至此,他不由得潸然泪下,心道:要是这梦能不醒,该多好啊!
就在这时,一女子的轻柔之声在他身旁响起。
“官人~”
闻声,纪云威浑身一震,猛地睁大了眼睛,努力坐起身来。
泪眼朦胧间。
就看到一身着白色衣裙的女子坐在床边,正是自己朝思暮想的爱妻王氏。
此时王氏也是泪眼婆娑,一声低嘤扑到纪云威怀中不住哭泣,
“奴家以为~~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官人你了~~呜呜~~”
纪云威第一感觉自己还在梦中,但他却真真切切感受到了,爱妻王氏身上的体温与香味,这不是梦,随即他抱着王氏的肩头将其扶正,仔细端详,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面对惦念数月家人,纪云威的泪水终于止不住地流下。
许久之后,待两人平复了心情,妻子王氏才将所有事情都一一向夫君道明。
从全家老少被雍州节度使马岱押送金城,再到被迁到庆阳城安家,期间豫州军都对她们全家都礼遇有加,不曾有一丝一毫的慢怠,现在全家都被安全地安置在庆阳城南的一处宅邸,每月官府都会送来的一定的月钱,足以保证全家的正常开支。
如此种种让纪云威更深切的感受到了,豫州将军的仁德与宽厚,心中更是感激不已。
随后纪云威也见到了爱子与父母等亲人,一大家子终于聚在一起,之后全家好好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饭,数月来的一切让纪云威回想起来如在梦中。
现在梦醒了,他所面对的却是比梦更好的现实,真正的一家团圆。
庆阳郡守府给纪家人安排的住处,是一座三进门的庭院宅邸,厅堂错落有致,夹墙间点缀着一些花草及树木,因为是专为安置晋州及雍州豪族,在城南同时修建的一批宅子,整体的环境要比别处好上不少,纪云威的父母妻小加上几名恋旧情的老仆人,住着也还算宽敞。
之后数日,郡守府都没有派人来,纪云威的内心却随着时间推移反倒越加不安起来,豫州将军如此对我,何以为报啊!
好在,郡府并没有忘记他,在纪云威与家人团聚的六日后的一个早上,郡守府终于来了几名官吏,他们送来了一口三尺见方的普通红漆木箱,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传话说豫州将军让纪云威今日晚饭后,再打开此木箱即可,随后便客客气气地告辞离去。
开始纪云威还在疑惑,但随即便放开心怀,既然豫州将军让我晚上开,那我现在想那么多做什么,到了晚上自然知道了。
就这样纪云威熬过了全家团聚后,最为漫长的的一天,待到晚饭后他就来到了书房,可真到答案揭晓的一刻,他反倒踌躇了起来,他知道这口木箱里装着的就是自己一家人未来的命运,他不知豫州将军会如何待自己,是放入军中,还是收做幕僚,又或是流放他处。
纪云威最终还是鼓足勇气轻轻打开了木箱,是的,他从没有想此时,感觉自己更需要的勇气的支撑,打开后他发现木箱中放着一件青色官袍,其上放置着一个小木匣,木匣下面压着一封信。
纪云威忙将那封信拿起,迎着烛光看了封口的火漆印记,清晰可辨的豫州将军印记,开封展开薄薄一页,带看完上面所写的字,纪云威又忍不住泪流满面,他有时都再想,这几日他把前半生的眼泪都用光了,这种心境的跌宕起伏的确让他感觉自己似乎更加脆弱又敏感。
那豫州将军的信上只有寥寥数字:
“修养好了,就该上班了。”
良久之后,纪云威平复了心绪,慢慢将木匣打开。
只见里面躺着一块军卫署参谋将军专用的腰牌,银色材质的腰牌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纪云威紧紧攥着腰牌轻锤胸口,随后望向窗外的明月,许久无语。
也许外人会不理解纪云威此时的心情,毕竟他纪云威在雍州好歹也是从三品的实权武将,现在却被放到军卫署做了一名无实权、无品阶的参谋将军,从这个决定来看可以肯定的说:他是彻底的被贬斥了。
但纪云威却不这么想,经历这么多磨难后,他考虑的更远也更贴近实际,最为重要的是,他已经从心中彻底折服于豫州将军的仁德,现在他已经舍弃以往的一切,他从安平郡的每一点变化中,他看到了一个充满生机的将来,此时的他心里只想着,要一心一意辅助主公刘彻成就一番大业,这就足够了,不会再在意任何虚名。
第一百五十二回 漠北草原方略出 轮战磨练精骑军
龙兴四年
夏六月十五日
庆阳城
豫州将领们休养了一段时间后,刘彻再次召集严遂、钟海、高平等几名主要将领入府议事。
在军卫署的议事厅中,众将齐集一堂听取参谋将军霍济的方略简介。
“去岁秋分,军卫署为了防备北戎部落南下劫掠边境,就派出不少探子北上,根据他们从漠北传回的情报,回纥部在龙兴二年大军占领辽东后,便将草原本部向东迁徙了大部分部众,现在还余下二十万左右部众看守漠北大草场,因为大多数部众都迁往了辽东,再加上去年冬天,他们储备了足够的草料及粮食,所以一直在他们漠北主要牧场附近游猎,并未发现他们有南下的意图。”
“回纥大部都迁往了辽东?”高平疑惑道,“杨阀会好心地让他们在哪里安家?”
“因为辽东地区偏远,并不是我们情报搜集的重点地区,但根据当前汇总的情报来看,”霍济解释道,“回纥部四十万大军的确经过半年的征战,夺取了辽东诸郡,所以才会在寒冬到来前,将大批部众迁往辽东。”
“草原人打下了辽东!?情报确认了吗?”严遂目光灼灼,赶忙问道。
“此事属实。”坐在主座上的刘彻望着几名主将沉声道,“而且可以肯定的是,回纥部以武力攻占了辽东,是借助了大量汉人的协助。他们在攻城战时动用了不少大型攻城器械。”
“可恶的汉奸,都该杀!”高平低着头,握着拳头愤然道。
“草原人凶残成性,千余年来与不断南下劫掠我们汉人,不知道多少汉人惨遭屠戮,”严遂也是面沉如水,缓缓道,“本来我们还可以依仗坚城高墙以拒之,现有汉奸助纣为虐,恐大难于九州百姓。”
军卫署众人皆是面露愤懑之色,这些汉奸为一己之私,不知道要祸害死多少汉人。
“这也正是我所担心的,所以今日召你们来就是商议北伐一事。”刘彻环视众人道。
“北伐?!”高平惊呼道。
“可是当下,我们豫州军的实力,相比回纥部二十万部众也并无必胜的把握。”钟海沉声道,作为留守庆阳大营的主将,他非常明白即便加上留守的四万大军,在漠北的茫茫草原上与全民皆兵的草原人作战,豫州军也不一定是对手。
因为草原就是为骑兵准备的天然战场,以步军为主的豫州军将会处于绝对的劣势。
“此次北伐却与你们所想的不同,”刘彻双手撑膝,侧头看向站在地图边的霍济淡淡道,“霍济,你就把军卫署的制定的方略给大家细细说来。”
“诺”霍济对着主公刘彻躬身领命,转而面向众将朗声道:
“我们军卫署按照主公的命令,拟定了一份作战方略。具体是:
一、兵力方面:此次北伐不会调动大军北上,只会抽调部分大约二万骑兵。
二、在北上的人选方面:也不会调用任何主将北上。”
“啊?!只有二万骑兵北上?”高平是骑军出身,加上急性子,一听蹭一下就站起来了,“还不让大将领军?这不就是去送...”
刚要继续说完,却被主公刘彻一个眼神制止,只得将后面的话咽到肚子里了,缓缓坐了下来。
“高将军,至于为什么这次只调动二万骑兵,还不让大将领军的根本原因是,这次北伐的真正意图是:骚扰回纥部,寻机借刀杀人,让回纥部与鞑靼人火并,最终达到削弱草原人的目的。”
霍济走到地图边,继续说道。
“这将是一次绝无仅有的北伐,这二万骑兵会被分成二十个千人队,在从两路进入草原,其中一路是从走凤凰城以北的狼山,另一路是沿敦煌郡的弱水进入草原。”
“此外,为了造成是草原人部落间的厮杀的假象,这些千人队将隐去所有汉人的旗帜,会以草原人的伪装进入大草原作战。”
“二万骑兵北上进入草原,也要耗费不少军资粮草。这个军卫署可有方略?”钟海也疑惑地问道。
“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但这次这二万骑兵的大部分补给,都将是以战养战的形式获取,”霍济说道,“因为当下草原正是水草丰美之时,他们会像草原人一样在草原生存下去,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会在边境的一些烽燧堡垒中,存放部分粮草以备不时之需。”
霍济见众将没有再问,便继续说道:“同时为了保证千人队的灵活与机动,每一位骑兵都将按照一人三马的标准配置战马。大致方略就是如此。”
霍济说完,议事厅中诸将便低声议论起来,这的确是一次极为特殊的北伐。
一旁的刘彻见状,便起身来到前排,众将一见主公起身,很快便安静下来,都静静地看着刘彻。
“这次北伐削弱回纥部只是目的之一,”刘彻慢慢踱着步子,“我的另一个目的,是为了磨练出一支强大的骑兵。”
“现在我们已经坐拥晋雍二州,在关山马场及山丹马场就有十余万匹军马,所以说我们不缺战马。”刘彻顿了顿看向众将,“我们缺少的是善战骑士,故借此次北伐之机,磨炼出一批能征善战的骑士,待他们凯旋之日,就将会成为一支新建骑兵军团的核心战力。”
众将皆点了赞同。
“主公若要练兵,何不再多派遣些骑兵轮换进入草原磨炼。”严遂起身拱手道。
闻言,刘彻望着严遂哈哈一笑,“益成,深知我心也。”
霍济也起身解释道:“之前主公就让我们军卫署,就轮战练兵之事早做准备,只是当下需先选出这二万骑兵,而轮战方略随后便会尽快制定好。”
“末将惭愧。”严遂尴尬笑道,“主公又总会想不到这一点。”
刘彻摆了摆手看向众将,“一人智短,众人计长,方略我可以指导军卫署制定,但行军布阵的许多细节之处,非我所长。其中细节还要诸位与军卫署细细推敲,查缺补漏。”
“霍将军,那这次北伐练兵的时间,是否已经定下?”严遂说,“会不会过于仓促。”
“北上的时间暂时未定,不过军卫署会从快执行,骑兵人选就从这个月开始选拔,”霍济说,“估摸着七月初北上,我们会分阶段一步步施行,大约在今岁北方入冬前可以完成第一阶段轮战。”
刘彻并没有参与细节的讨论,正如其所言,行军布阵的细节规划就让这些将军们一起商议,当最终的方略呈递给刘彻审定时,他就能了解商议的细节,,这事情急也急不来的。
午后,刘彻在铁牛的护卫下离开了郡府,他准备去一趟东城的兵器司,哪里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刘彻去现场查看确认。
第一百五十三回 兵器司铜城扩产 豫州军提升军械
龙兴四年六月
午后的庆阳城显得有些许燥热,南边的平原上,有一团雨云如同磊叠的棉絮团一般堆放在天际之间,因为云团所反射阳光让其更显得纯白无暇,只在云层的夹缝中隐隐些许狭长的阴影,一旁其他的云团远远看去,又如同升腾的白色烟柱,从远翠绿的群山深处冒出,直冲云霄,煞是壮观。
豫州军的兵器司位于庆阳东城的东北角,这座占地百余亩,由数十个工坊组成的建筑群,是仅次于郡守府的重要衙司。载着刘彻的马车,出了郡府往东,经过东门大街的朱记布庄后向北,转入一条宽整的弄巷。
弄巷两侧皆是高墙大院,遮蔽了大部西斜的阳光,反倒清凉了许多,墙角下偶尔有几只吐着舌头,在巷中着避暑气的土狗,弄巷里也没有什么行人,像兵器司这样的重地,驻守的并非一般的城卫军,而是豫州军的精锐甲士,这些个大头兵杀气重,再加上兵器司里一天到晚叮叮当当地响个不停,所以百姓们都不愿意与兵器司比邻而居,附近这些宅邸算是整个庆阳城中最便宜的了,不过很快这种情况就将彻底改变。
狼卫们护着马车向北,又走二里地便到了兵器司的南门,门外守卫的军士验看了腰牌后,便放众人入了兵器司,随着这两年豫州军的军力不断扩充,现在的兵器司已经无法满足,十多万豫州军的军备锻造需求,所以在刘彻的密令下,兵器司已经进行了一次较大的调整,在综合各方面的考量后,刘彻将现在的兵器司分成了两个相对独立的衙司。
一个是依然是打造兵甲军械的军备司,一个是专门研发新兵器及军械的匠心司。
而且考虑到现在兵器司的场地已经无法扩大产量,就准备将军备司迁往了原晋州所辖,现在归安平郡统辖的铜城,并在灵水以北,秘密建立了一座巨大的兵器制造工坊,后期将专门用于制造各类兵器战甲及大型军械。
如此安排刘彻也主要有四个方面的考量:
第一是因为制造兵甲需要耗费大量的矿石,而铜城及金城周边就分布有各类矿山及矿井,有铁矿、铜矿、锌矿等各类矿产,而且新的军备司工坊靠近灵水,可以方便上下游的各种矿石从水路运到工坊,节省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方便大规模的生产各类兵器,即便在冬季灵水封冻,依然可以依靠冰上滑车运输。
第二、随着制造兵甲数量的增多,就需要冶炼许多铁锭,这要用到大量的水,迁到铜城后的军备司,其工坊所在地只要开挖一些沟渠,就能大量引用灵水,还可以利用灵水丰富的水力资源,来推动大型冶炼器械,如水排鼓风机、水排锻造台、水排运送台等等,辅助完成兵器军械的锻造工序,缩短了打造兵甲军械所需的时间,也极大地降低了人力,提高了制造各类军械的效率。
第三、就是从安全方面考虑,现在的铜城军备司制造工坊的位置极为隐秘,这就便于驻军防御敌方可能发起的突袭,以及谍探的窥伺与破坏,从而保证了制造工坊可以稳定且安全地产出各类军械,保证豫州军兵甲的快速更新换代。
第四个同时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兵器司的工坊搬走后,现有的这些工坊及场地也不会废弃,而是另有其他重要的用处,毕竟这里处在庆阳城中,同时是百姓人所共知的兵器司工坊,这对于刘彻下一步的大计划顺利施行,有着极好的掩护及隐蔽作用。
至于兵器司里分出的另一个机构:匠心司,以后就将是专门从事各类新式兵器及军械探研的衙司,正是通过查阅军卫署整理的西北战报,以及与严遂等将领的沟通后,刘彻敏锐地捕捉到了大型军械在战场,可能发挥的重要作用。如由床弩改进的踏橛箭弩,就在海关渗透一战中表现出色,再如武威城之战中,神机营发射的霹雳火弹,更是威力巨大,其所展现的效果极大打击了守军的士气,为最后顺利夺取武威城起来重要的作用。
所以刘彻就筹划着,后期建立一支专门使用各类大威力军械的军团--神机营,在刘彻的设想里,神机营将更多使用攻击性的军械,而且如果使用得当,神机营甚至能成为扭转战场格局的一支重要力量,毕竟可以推想在合适的地形下,如霹雳火弹这样的军械所造成的杀伤,将是个令人窒息的数目。
正因为意识到了大威力军械大规模使用的巨大威力,所以刘彻决定专门设置匠心司,让匠人们从两个方向入手,为未来建立真正的神经营铺平道路。
一个方向是对现有的大型军械进行改进,使之在保证现有威力的同时,能够更加方便随大军行动。比如:将大型的床弩及投石车设计得更便于拆装,这样就能用多辆马车来运送。这样这些大型军械就能快速投入战斗或者撤出战斗。这类军械的远程打击力能往往能出奇效。
另一个方面便是研究全新的军械,无论是大型军械、还是小型军械,都可以大胆设想,小心地验证,即便验证的过程需要耗费大量的钱粮。不过随着豫州军领地的不断扩大,赋税的不断增多,将会有更多的银两可以投入到新军械的研究。
为了实现这个目标,在武威之战前,刘彻就已经让墨云轩寻找合适的场地,随着位置确定在铜城,一部分前期的建造工程已经开始,据悉工坊的建设已经初具规模,庆阳城兵器司的部工坊已经陆续抽调坊监及一些匠人前往铜城,帮助完成一些关键工坊的建设。
后面只会在庆阳城,留下部分工坊用辅助匠心司的研究所需,而兵器司原址的其他工坊,将另有其他重要用处。
今天刘彻亲往兵器司也是想看看,目前兵器司的搬迁情况进行得如何,毕竟这直接关系到豫州军未来的军备发展,不得不谨慎。
进入兵器司的大门,迎接刘彻却是兵器司锻造坊的坊监何工,这是因为铜城工坊建设场里有许多公务需要主官徐承恩现场做主,所以徐承恩上月就已经提前赶往铜城了。兵器司的署员们想着,也就何坊监与主公刘彻相熟,由他引领主公巡查自然最好不过了。
刘彻与门前的众人简单说了几句,便让何坊监在前引着巡查各个工坊,途径锻造坊东院时,细心的刘彻远远就看见一个灰衣小伙,正蹲在一个烧水的火炉边愣愣出神,在周围学徒工匠们都忙得热火朝天场景中,反倒显得十分异类,不过刘彻也没多想,他更关心的是当下兵器司的运转情况,便在何工的引领下继续巡查其他工坊。一边走一边询问着一些他关心的问题。
“何工,现在兵器司的精铁产量如何?”
当刘彻来到冶炼工坊,看到远处工棚里堆积的精铁锭条,询问道。
“回主公,现在夹层炉的技艺已经纯熟,兵器司内有十二座冶炼炉都在产出精铁,”何工略一思索便回道,“每日约可产出为两千五百斤到三千斤的精铁,不过等铜城的制造坊的数十个新大炉建好,估摸着一日就能产出二万斤上等精铁锭,而且随着军备司工坊的扩建还会继续增加。”
“嗯,那现在兵器的产出几何?”刘彻看着匠人学徒将一车车精铁锭,运出冶炼工坊送去锻造坊,停步问道。
“嗯,主公稍候,这类兵器产出平时都登记在册,可让李掌簿一一回禀。”说罢何工转身看向身边的一位年轻的兵器司属员。
“回禀主公,我们兵器司现主要兵器产出为:
朴刀每月两千四百口、长枪三千余柄,弓弩合计八百架,战甲五百副,其他兵器如长槊、剑等约三百把,盾牌六百面。”李掌簿拱手回复道,“其他兵器护具合计七百余件。”
闻言,刘彻点了点头,兵器司自从推广流水线工坊,再加上期间精铁锭产量的稳定提高,以及不断扩建新的工坊,现在的产能已经比半年前提高了十多倍,主官徐承恩的确是个人才,希望在铜城的制造司能做得更出色。
因为豫州军原先使用的旧制兵器质量,远不如现在使用上等精铁钉打造的兵器,只是由于之前兵器司的产量有限,需要先保证豫州军龙骁军及背甲军的老卒更换军械,即便如此也只是换装了二个军团总数的四成,约二万余人,后面还有大量豫州军等待换装,缺口巨大。
这也是刘彻急切地想在铜城,建立新的军备司的重要原因之一,只有当豫州军都装备上好的兵器与护甲,才能提高军士们在战场上的存活概率,这些经历无数血与火的洗礼的士卒,才是每支军团真正的核心战力及宝贵财富,那些由无数老卒所组成的精锐军团,才可以真正称之为百战之师。
第一百五十四回 匠心司奇才何左 大胆提出蒸汽炉 (上)
兵器司中,刘彻在何坊监的引领下正在各个工坊巡视,
当众人来到制甲工坊,刘彻也被其中打造好的,放置在几个木架上的崭新扎甲所吸引,迈开步子走进制甲工坊内。
甲胄在九州的起源很早。据史书记载,最早的甲胄甚至可以追溯到三皇五帝时期,乃是南蛮大神蚩尤所制,不过也有一种记载说是上古夏朝的少康之子制成,这个少康就是后人熟知的杜康,据说酒正出自其手,其子名杼,作为杜康的儿子,若说是杼制成甲胄似乎更合理,据说这杼即位为王后,便带兵讨伐东夷蛮族,为了保护族中的勇士,他便命人用晒干的兽皮缝制了九州的第一副皮质甲胄。
经历无数岁月后,现如今甲胄已经大不相同,大多是铁甲,但皮甲依然大量存在在军中。
站立在门口的军士,彰显着制甲工坊不同的地位,在兵器司的制甲工坊也是为数不多,配备有额外卫兵驻守的工坊,这是因为这些甲胄太过珍贵了,需要更多保护才能让人放心。
以现在豫州兵器司所能达到的最大产量,也只能月产四百副战甲而已,且其中大多数还只是半身的勇士甲,若是包括额外裙甲等护具的将军甲,则还需要更多时间才能打造一副,足见打造一副甲胄的不易。
正因为战甲打造得极难,所以甲胄完全不同于其他刀枪类的军械,自古就被历朝历代的官家所严格管控,如按照大周律来说就规定:民间百姓不可私藏甲胄,藏之便等同于谋反,那可就是杀头的死罪,弄不好就会引来诛灭九族的滔天之祸。
刘彻走到甲胄前,用手抚摸被打磨得雪亮的战甲,那种入手的触感凉凉的。
一旁的何坊监拱手道:“主公,这些新扎甲都是使用精铁打造,其防护力比旧制战甲更强,同时还更轻。”
“哦!细细说来”刘彻一边抚摸战甲一边笑道。
“回公主,司里称过,同样是勇士甲,使用精铁打造的新甲比老式战甲要轻三成,只有三十二斤。而全套的将军甲更是只有四十六斤。比原先的旧甲轻了二十多斤。”
“嗯~”刘彻点了点头,“如此说来,的确是轻便了许多。”
“回主公,正是如此,新甲将能让将士们在战场上节省更多的体力。”
“嗯,兵器司对于全套骑兵重甲,”刘彻想起之前听雍州降将尤启飞说起过重甲骑兵,便问道,“是否有所探究。”
“回禀主公!”一旁的锻造工坊的坊监拱手低声道:“我们豫州军的骑兵护甲不同于真正的重甲骑兵,只是对战马的要害做了一些简单的护甲片,在西北之地真正能被称为重甲骑兵,听说只有灵州的铁浮图,当下工坊里还未探究此类重甲如何打造。”
“哦!听闻重甲骑兵对步兵威力极大,”刘彻轻声道,“若有机会还真要见识见识。”
刘彻虽有又询问了一些战甲的打造流程,便离开了制甲工坊,根据豫州军的军令,新精铁打造的扎甲,都优先装备了豫州军的主力军团,并规定所有新的制式战甲,只有军团中最强壮最勇敢的士兵及将领才能获得。
这些人将组成了豫州军的核心战力,而绝大部分军士都只能穿皮甲或者加厚的布甲,豫州军中的着新式甲胄占比最高,也就是刘彻直属的豫州龙骁军,及严遂亲自训练的背甲军,稍次一点的就是着旧套甲的凤翎长枪卫等少数军团,这些军团要比普通军团的着甲人数多出许,即便如此,这些少数全甲的主力军团的战力,就已经可以傲视西北群雄了。
后面随着铜城军备司的工坊全部开工后,刘彻相信很快豫州军的几支精锐军团,就都能换上新的制式兵器与战甲,到时才能体现出豫州军远超其他门阀军队的强大战力。
巡查完各个工坊后,刘彻便准备返回郡守府。
就在返回的路上,当再一次经过了锻造司的那座庭院时,刘彻又看见了那位蹲在地上的小伙子,他不由得好奇起来,因为从他第一次看见小伙到现在起码二个时辰了,但那小伙子依然一动不动地盯着水壶,刘彻随即转身向那个小伙子走了过去,身后众人也赶忙跟上。
等何工看清楚主公刘彻去的方向,以及那位蹲在地上的小伙子时,脸色顿时煞白,紧赶几步追了上前去,就在何工准备呵斥那个小伙子时,刘彻抬手阻止了他,就见刘彻静静站在小伙身后,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这小伙子看起来不大,十六七八的样子,黑黝黝的面庞,双目时而有神,时而呆滞,就蹲在地上,死死盯着眼前已经烧开的水壶一动不动。
其实这小伙并非一直不动弹,只是他动的极少,等刘彻走近才发现,这小伙子盯着的是一个已经烧开的水壶,壶盖上压着个大石头,壶嘴呼呼地往外冒热气,就见那个小伙子用小铁列子,将一块大小比壶口稍小的石子,快速地堵在壶口里,开水的热气从石块与壶口的缝隙喷出,发出呼呼的声响,随即小石块就被翻腾的热气顶开。
小伙子全程就这么看着,一旦石块被顶掉,他又会用列子夹起来堵上,如此重复十余次,嘴里还不住嘀咕,
“这一壶水的二斤水快烧干了,蒸汽力顶开了五十九次....”
“嗯....如果水壶更大应该能顶开更多次....”
“不对不对!如果....壶口更小会不会喷的力量更大....”
“要是加多个壶口是不是能获得同样的喷力...可以试试。””
嘀咕完,他拿出一块木板,用木炭在上面认真做着某些记号。
见状,身后的刘彻忍不住问道:“小师傅,你在记什么?为什么不用纸?”
那小伙子头也回地说道:“我在记录二斤壶水的蒸汽力可用多少次。用纸?你傻吗?...纸多贵啊!”
这一句话如晴天霹雳,把刘彻身后的众人都震得愣住了!
这小子刚刚在骂主公,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听扑通一声,何工直接跪地上了,紧接着他几步爬到刘彻身前,一把揪住那蹲在地上小伙子的耳朵,大骂道:
“你个鳖孙,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眼睛长腚上了,看不撕了你这张烂嘴。”
第一百五十五回 匠心司奇才何左 大胆提出蒸汽炉 (下)
兵器司中锻造工坊外的庭院中,
何坊监突然扭住那个小伙耳朵的举动,着实吓了众人一跳。
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时,就听见何坊监一边打一边骂个不休。
那小伙子也蒙了,歪着脖子,忍着耳痛怪叫道:
“爹~额就是你的鳖孙,你也是鳖爷爷呢!弄啥呢!疼~~疼哦~~”
见状,刘彻赶忙笑着令人把两人拉开。
“呜呜呜.....逆子有眼无珠,冒犯了主公,都是小老儿教子无方,请主公责罚。”何坊监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地上,不住请罪道,“小的罪该万死,罪该万死啊!”
听何坊监这么一说,刘彻才反应过来,这小伙子原来是他的儿子,赶忙笑着扶起何坊监安慰道:“哎!何坊监大可不必如此,言者无罪嘛!”
此时的何坊监早被这傻缺儿子惊得三魂六魄满天飞,听主公这么说,才稍稍安了心魂,只是心中依旧万分愧疚,转身对着那小伙子喝道:
“老幺,还不快给主公大人磕头谢罪。你个鳖孙!”
那小伙子正看中众人愣神,听老父这么一说才反应过来,赶忙对着刘彻跪下以头触底,“小子不知主公到来,出言不逊,请主公降罪责罚。”
刘彻侧首看着这小伙子的样子,沉吟道:“嗯...你叫什么名字?”
小伙子低着头轻声回道:“小人名叫何左。”
“何左,你虽无大过,”刘彻微微点头说道:“但出言无礼,的确当罚。”
一边的何坊监一听后半句差点又跪下去了,但被刘彻抬手阻止。
随后就听刘彻继续说道:“但苛责非我所愿,就罚里给大家说一说你刚刚所言的那个~~什么蒸汽之力一事,倘若你说不出个所以然,那我可就要重重处罚你了。如何?”看着依然跪在地上的小伙子,接着吩咐道:“就先别跪着了,起来说话。”
小伙子偷瞄了一眼自己老爹,见何坊监点头才缓缓起身,站在一旁看着刘彻拱手回道:
“回禀主公,所谓蒸汽之力只是小的瞎起的名字,其中缘由是这样的。
前几日,小的偶然发现一只烧开水的水壶口,被水垢堵死了,结果水开后就直接就把大壶盖顶开了。小的见到那个情景时就想着探究一下,是什么力量将壶盖顶开的,随后经过仔细观察,发现烧开的水会喷出一股热气,若是因为堵住壶口的话,那壶中的蒸腾之气就会寻找一切可用之处泄力,在喷射出来。
后来小的就尝试堵死盖只留壶口,用二斤水循环不停地烧开,就发现水烧开后就会转变成为蒸汽之力。若水不断绝,则其力不竭。”
说完便怯怯地看着刘彻,似乎想知道主公对他的回答是否满意,能否免去对他的责罚。
听他这么一说,周围的众人都是听得一头雾水,面面相觑,不明所以。这水烧开就喷吐蒸气,不是寻常百姓生活中极为常见的情况吗?这有什么好探究的。
这就更冬天下雪一样,天下九成九的都不会去想为什么,只有冬天下雪,夏天就不下呢?因为在大家看来,无数岁月以来就是如此,自打生下来就是冬天下雪的。
若不是主公在场,众人估计就要破口大骂这小伙子就是个大傻愣了!
听完刘彻也不由皱紧了眉头,陷入思考。
是啊,这水烧开冒热气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
可是,会不会因为其太过平常,所以才不会有人去探究其背后的原因,而何左的这一席话句话让刘彻的思绪,仿佛打开了一扇窗,一扇以前自己从未在意的地方,仿佛想到了什么,再深究似乎又什么都没有,这种状态极为玄妙。
也许正如何左所言,很多看似平常的事情背后,都隐藏着不为认知的学识,既然如此,我喝不听听这小伙子接下来怎么想的。
随即刘彻回过神来,盯着何左说道:“你的想法~~嗯!...很好!继续说。”
那小伙子见主公赞许心中也有些许自得,偷偷地瞄了一眼自个老爹,便继续说道:
“是主公,小的发现这个蒸汽力后,就尝试用石子多次堵住壶口,继续并观察蒸汽力的变化。慢慢就发现且蒸汽力被瘀滞在壶中的时辰越久,其喷发的力道就越大。
那么小的就设想着:若是有一个巨大的水壶,不停地烧开将其中的水,让其都转变成蒸汽之力,是不是后续只需要不停的注水,那蒸汽力之力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若瘀滞得足够久,是不是其蒸汽力就会随之变得更大,巧加使用这些蒸汽之力,就能做许多事情了。”
说完,何左的双目神光乍现,浑身充满了自信与一往无前的勇气。
锻造工坊中庭中的众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绝大多数人的脑瓜子听完都更像一团糨糊似的,
心道:这都啥跟啥啊?!甚至给何坊监都投去了怜悯的目光,有个傻儿子也怪难为他的。
不过刘彻似乎很是感兴趣,随即便提出了疑惑,问道:
“何左,那你打算如何利用这蒸汽之力?”
那小伙子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转身从地上捡起刚刚那个小石头,走到水壶边用石子再次堵住壶口,不多时,石子便被顶开,小伙又将石子堵住,如此反复了数次,然后看向主公刘彻说道:“其实,说起来不值一提,只需找到平衡好蒸汽之力的堵与泄的力道,就可以利用这蒸汽之力。比方说:以农人们浇灌农田的农具为例,不知主公可曾见过农人取水常用的手摇水车。”
刘彻经常巡查农庄,这种一人使用的手摇水车,他是见过的,随即便轻轻点了点头。
小伙子何左接着说道:“若是利用一个巨大的水壶的中蒸汽之力,可将壶嘴延长,在中断靠后开一小孔,在用一坚木一端安放木塞,一端连接手摇水车的把手,当喷力顶动木塞便可以推动水车把手,待木塞行过开孔位置,就会卸掉壶嘴的喷力,借助连杆曲柄木塞又会被把手的回冲力,推回壶嘴再次堵住壶嘴,然后再被顶出,如此往复,就可以让水车自行提水,不过要算好力矩长短,或许还要搭配些齿轮及其他部件,使得两边配合无间才可。
不过这只是小人的一个设想,但总的说来,这蒸汽力如同水力、马力、牛力一样,若能掌控,定然是用处极大,而且只要有水则永不会枯竭。不过细节之处还需要仔细探究验证,非数日之功可成。”
说完,憨笑地看向刘彻。
奇才!!
这是刘彻反应过来后,脑海里突然蹦出来的一个词。
第一百五十六回 扬州军北上辽东 回纥军首领议政
龙兴四年夏
自从李式被父亲诚王委任为云州大都督以来,他便在云州励精图治、潜心经营。
一方面他加紧训练精兵,清剿匪患,保境安民,并在康城至泽州府一线建立无数营垒要塞,与灵州军长期对峙,以确保云州的安全。
另一方面,他积极安抚流民、鼓励耕种、与民休养;在面对云州的各大门阀豪族时,李式分而治之,借助自身背景,对听从扬州军的门阀礼遇有加,对那些小动作不断的门阀则以予以压制,以维持整个云州的稳定,并不断征辟各郡的名士及能人为已所用,不断扩充自身的实力。
短短两年时间,云州在李式的治理下,基本让各郡的匪患绝尽,大多百姓也不再流离失所,之前因为战乱而大量荒废的农田,也都重新开始耕种,整个云州逐渐进入一个相对稳定的发展时期。
不过即便如此,云州依然存在大量门阀豪族通过兼并土地,残酷压榨百姓的情况,虽然李式曾建议父亲强力清理云州门阀势力,以平缓云州各地门阀与百姓的紧张关系。
但作为扬州门阀出身的诚王李亨并不同意,因为杨阀的立业之本就是依靠各地的门阀势力,若行此事则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可不慎重。在没有万全的准备之前,诚王李亨并不愿意或者说是不敢去捅这个马蜂窝。要知道这些年扬阀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地壮大起来,其背后离不开各地门阀豪族的大力支持。
此事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平城东部的宁河县,此地距离西距平城四十余里,北距山海关二百余里,是平城东部的重要门户,也是关内前往辽东的必经之地,所以李坤便将此地,作为江南大营与云州各部的集结之地。
在扬州军到来之前,此地已经汇集从云州各地及西部灵州防线抽调的二十万人马,他们将与世子李坤所带领的十万扬州军汇合,其中云州军团有十万步军(五万是原云州卫卒改编而来)及十万云州铁骑,步军主将是诚王二子李式的心腹韩炎,他也是扬州军的一员宿将。
十万云州骑军的主将正是原云州降将郭宏,现在已被封为骑兵大将军,官居正三品的实权武将,而辽东之地本就是他的老家,这些年一直惦记着出关打回家乡,如今数十万大军齐聚他也是意气风发。
在通常情况下,按照行军操典的规定,在互不统属的大军团需要互相配合作战时,为了便于主帅与其他将领间熟悉彼此战术思想,同时也需让各部大军一起统整统训。一般大军都需合练至少半月时间,以提高整体配合的默契度,但因主帅李坤急于出兵,故各军团只合练了五日,之后就要北上辽东。
此次辽东战事,按照父亲诚王的意思,这次讨伐回纥部是世子李坤领军为帅,李式不必领军出征,只要做好后勤粮草等辎重的运送事务即可,本来这次辽东战事,就是诚王李亨给自己长子李坤积累军中资历,让他树立军中威望的一个手段而已,自然不能让军事能力出众的李式,去抢了他大哥的风头。
李式也深知父王的用意,干脆以公务繁忙为由,也不去宁海见大哥李坤,便让郭宏及韩炎领大军前来汇合,李坤自然也乐得如此。
七月初三十万大军在海宁稍作休整合练后,后便从海宁北上前往山海关,相比之前北上的十万大军,此时扬州军的军势极盛,绵延数十里,旌旗似云,刀枪如林,步军一个方阵接着一个方阵,骑军一个大队连着一个大队,大军浩浩荡荡向北而去,扬州军的这次北征也是自景福北征以来,中原王朝对回纥部发动最大的一次征伐。
而远在辽东的回纥部首领,也早就收到了扬州军即将进军辽东的情报。
早在龙兴二年,在谭朗帮助下回纥部就建立了自己的谍报机构,他们用大量金钱收买汉人中的部分商人,以及部分对杨阀不满的豪族门阀,逐步组建了一个颇具规模的情报网,虽然无法与墨云轩及暗卫这类顶尖的谍报机构相提并论,但在谭朗的精心运作下,还是完成了对云州大部的布局与谍报刺探,所以当六月初扬州军渡过灵水后,回纥部就很快得到了消息。
在收到扬州军北上讨伐的情报后,回纥内部面对扬阀的军事行动就分成了两派,一派是主张撤回漠北草原的保守派,另一派则不想舍弃辽东这块丰饶的领地,要跟扬州军大战一场的主战派。
两派为到底是该进还是该退,争论不休,后面随着获得情报越来越详细,面对扬州军的强大军力,慢慢地主张退回草原的保守派,渐渐占据了多数。
草原人的内部有这种争执与内心的波动,还要感谢汉人的老祖宗们,自从草原人被前汉武帝发动的数次北伐之战后,就被彻底打断了脊梁,此后数百年来每每与中原汉人展开大战,草原人大多是大败亏输。不说远的,最近的就是发生景福二年的灵州之乱,回纥部大军在此役中就被云州铁骑大败,损失极为惨重,甚至差点都动摇了阿史那步绰的可汗之位。
中原汉人的铁血杀伐给草原人内心之中,已经留下了巨大的阴影,在这些草原部落的大小首领及贵族祭司们看来,回纥部落在汉人边境打打秋风,弄点油水就跑才是最好的战略,要想正面对抗强大的汉人大军,那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弄不好还会搭上自己的老命。
所以保守派都主张避开扬州大军的锋芒,先回草原享用丰美的草场及羊群,等冬天来了再来劫掠一番,毕竟在占领辽东之后,他们已经搜刮到了数不尽的财富,足够自己享用很多年,何必冒着掉脑袋的风险,跟汉人大军正面死磕。
而主战派则多是草原各部的青壮将领,他们渴望战功,渴望恢复先祖的荣光,也渴望获得更多的领地,他们自诩为草原上最强大的勇士,若是背对敌人不战而逃,在他们看来是极为可耻的行为,死后灵魂都无法进入长生天,不过这些青年将领的权势,却远不如各个部落的大小首领及贵族祭祀们,议政时处于明显的弱势。
随着扬州军不断北上,两派的争论也更加激烈。
当六月下旬,回纥部得到了扬州军三十万大军在宁海会合的消息后,两派的争论也到了到达了顶峰,作为可汗阿史那步绰也明白:必须要做出决断了。
第一百五十七回 回纥部齐聚议事 天可汗决心一战
辽东平州城,在郡守府改成的可汗议事厅中。
散布在辽东诸郡的回纥各部大叶户、祭祀、万夫长等贵族们,都被可汗召集道平州城商议中原人大军北伐之事,在场的两派人很快就又为各自的想法而争论起来,天可汗阿史那步绰则侧卧在王座之上,眯着眼睛看着下面吵吵嚷嚷的众人,面色凝重。
心中腹诽:这群蠢货,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窝里横。
军师谭朗如同影子一般静静立在议事厅一侧,因为是否与扬州军决心一战之事,是关系回纥部内部所有部落的大事,谭朗汉人的身份,让他决定在可汗阿史那步绰没有问他之前,为了避嫌。他不会也不能主动说出自己的想法。
终于王座上的阿史那步绰厌倦了,众人无休止的争论,大声喝止了后,看了一眼台下静立无言的谭朗,沉声道:
“军师,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谭朗闻声恭敬地回道:“伟大的天可汗,您想听真话,还是妄言?”
可汗阿史那步绰眉头微微一皱,不悦道:“本汗要听的,自然是真话。”
谭朗的身子弯得更低了,尖着嗓子道:“可汗,草原的雄鹰必然是展翅飞翔于天际,而不会藏在阴暗的巢穴中等待死亡。”
一位满脸横肉的部落首领听到此言,冷哼一声不屑道:“汉人,就是花花肠子多,说话都拐弯抹角,不痛快!”
见状,谭朗转身望向这位主张退回草原的大叶户首领笑问道:“尊敬的大人,若是我们依照首领们的意见,放弃了辽东之地返回草原,若那扬州大军继续追来又将如何?”
那名首领不悦的昂起头,蔑视着看一眼谭朗,“草原无比广阔,三十万扬州军即便追来,也不过是沙海的一粒沙子而已。”
而谭朗则笑了,反问道:“叶户大人,勇猛如你,却放任汉人的战马肆意践踏草原人的牧场,难道~您不觉得羞愧吗?”
大叶户闻听此言顿时恼羞成怒,盯着谭朗咬牙切齿地喝道:“这不是你这条狗该想的事情,去咬紧你的骨头吧!(寓意闭嘴))”
谭朗面不改色,眼底一丝凶光闪过,转身面对可汗阿史那步绰,突然跪地道:
“伟大的天可汗,四郡所建立的数千个汉奴农庄上月便开始收割,去岁冬麦的大体收成已经报上来了。”
阿史那步绰虽然不解,为什么谭朗此时会说到赋税收成之事,作为草原人,他更关心的是草场是否丰美,但阿史那步绰与谭朗相处的时间较多,知道他所言必有所指,便接着他的话头问道:
“哦!!那收成如何?”
“回可汗,去岁冬麦的收成有四百二十万石,”谭朗为更直观地描述这个产量,又补充道,“足可供部落四十万大军二年的用度,另外~还有各郡赋税所得银两一百二十万两白银,黄金三千多两。”
嘶~嘶嘶~~~
话音刚落,大厅就响起一阵吸气之声!
整个议事厅也在一瞬间就安静了下来,这么多?
要知道以前草原人一年贩卖毛皮的买卖所得,也不过三十万两白银,只比这辽东四郡的赋税零头多那么一点,所有人此时都在想,这是一笔何等巨大的财富啊!
但相比谭朗接下来的话,用震惊都已经无法形容大厅之中所有人的内心感受。
就听谭朗继续大声说道:
“天可汗大人,重建先祖伟大帝国的良机,现在!就在摆在您的眼前。”
阿史那步绰闻言,腾一下就从王座上站了起来,面露震惊之色,似乎不相信自己耳朵听的话,直直地看着谭朗一字一句地问道:
“重~建~帝~国~?”
所有在场的草原人都被这个汉人的话所震惊。
紧接着,跪在地上的谭朗缓缓直起身来,看着可汗回道:“正是,伟大的天可汗,辽东四郡经过近二年的治理,现在已被回纥部所完全掌控,依靠那数不尽的汉奴农庄,以及数百座矿山所提供的钱粮,已经足以支撑天可汗建立一个新的草原帝国。
一个属于回纥部的帝国!
伟大的天可汗将成为开国之君,名流千古!供万千草原子民传唱。”
阿史那步绰双目圆睁,满脑子都是谭朗刚刚的话语。
建国!开国之君!自己将被千古传唱!
王座上的阿史那步绰随即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坐下,闭目沉思。
议事大厅中寂静异常,只有中央的篝火堆不时发出噼啪的爆鸣之声。
作为回纥部的可汗阿史那步绰对于建立一个国家,也是极度渴望的。
毕竟他虽然贵为草原人的天可汗,也只是草原各部首领们,公举的领头人而已,其手中的权力完全无法与中原帝王那绝对权威相提并论,那掌控千万人生死的至高权利,也曾让阿史那步绰极为渴慕。
现在的回纥部落虽然尊他为可汗,但下面的那些大部落首领们,依然拥有极大的权利,如果这些大叶户及贵族们联合起来,依然会对阿史那步绰造成威胁。
但从谭朗刚刚的话语中,他明白只要自己守住辽东四郡,依靠这里的粮饷,就可以不断让自己壮大起来,等他建立一个国家之时,就真正可以成为万人之上的雄主,到时所有部落的首领都将臣服在自己脚下。
想通这一点,阿史那步绰目光再次变得锐利起来,一股豪气冲天而起,猛地拔出弯刀,大声道:“我们伟大的草原儿女绝不会向汉人低头,传令!!回纥各部聚齐大军,与扬州军誓死一战,再有言退者,犹如此柱。”
说罢一刀将一旁的碗口粗细的火盆柱直接劈断,火盆中的木柴散落一地,哗哗作响!
大厅中的回纥各部首领见大汗已经下定一战的决心,自然没有人再敢提出退回草原的事,皆握锤击胸垂首尊令,而那些主战的青壮派将领们,听到自己大汗最终的决定后,更是热血沸腾,满面激动之色,更有甚者直接在大厅之中,发出嚎叫,直抒心怀。
就此回纥部与杨阀这两大军事集团之间的一战无可避免,这必将在辽东大地上搅动起漫天的血浪。
第一百五十八回 何左献记里鼓车 刘彻定匠农为本
庆阳城兵器司
一听这逆子竟然跟主公谈条件,何坊监感觉自己的脑门一阵眩晕,好在听主公的意思可以谈,便暗暗呼了一口气。
何左从怀里掏出一张粗糙的黄纸,慢慢展开,就见上面用石墨笔,密密麻麻画着许多大小不一的齿轮及有两个大车轮的车架自,各处标注了具体的尺寸,因为黄纸纸质粗糙,些许地方也有些磨损,但大体可以看这像是一辆造型怪异的马车。
“主公,此车名为记里鼓车。”何左一改憨憨的神态,严肃道。
“记里鼓车?”刘彻闻言皱了皱眉头,这车似乎在那本古书中看到过,但却一时想不起来。便颔首示意何左继续说下去。
“记里鼓车最早由春秋时代的匠人所造,现早已失传,小人只是在族中留有的一些残缺的匠书中,发现些许记录,经过探究才将其复原,此车可以行五十里击鼓一次,而且我标记了备用的齿轮尺寸,更换后也可以十里击鼓一次,且可随时按照要求更换。”
在场的众人听完,大多又是一脸的懵懂状态,带齿轮还能计数的马车??这小子脑子整天都在想啥呢?!众人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何坊监为何说自己儿子异想天开了。
只有刘彻紧锁双眉,好一会才轻声说道:“据前晋崔博士所著《古今注》记载:“记里车,车为二层,皆有木人,行一里下层击鼓,行十里上层击镯”。此物又名大章车,却早已失传,若按你所画能造出此车,可抵一季。”
众人见主公竟然能道出此物来由,心中都甚为佩服,只是他们想不到此时刘彻自己心中的震惊,记里鼓车最大的作用就是测量路程,不要小看这个小小的计量,要知道前秦始皇帝一生最大的功绩之一,便是为汉人确立了统一度量衡这个理念。
度量衡就是指在百姓的日常生活中,用于计量物件的尺寸、容量、轻重的官方规定之物的统称。具体如:计量长短用的器具称之为度,测定容积的器皿称之为量,均衡物体轻重的工具称为衡。
度量衡的确立关系天下百姓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若没有统一的度量衡,就无法建立一套买卖体系,因为买卖交易的基本前提,就是获得货物的数量与买卖的基础标准,而且这套标准在所有地方都是统一的,所有人都认可的。不能说在长安买一斗米是一百斤,在庆阳买一斗米就是五十斤。
除此之外,百姓生活中还有其他许多方面都会受到极大的影响,所以说度量衡统一的意义可以说是划时代的,利在千秋的伟业。
从大的方面说,如现在官府收取的主要赋税便是粮赋,粮食的计量就统一以合,升,斗,石为标准,若是没有这统一的量标准,那官府就无法确定收到的赋税总额,也就无法去衡量国家的财政收支。
小的方面如百姓的衣服,若是没有尺丈的度来丈量,就无法获得一个确定衣服的尺寸,也就没办法裁剪出满足不同人的衣服。
而记里鼓车手所运用的技巧,现阶段可推广的地方就极多。比如:
现在各郡都在新修或者扩建官道,有了记里鼓车就可以很快测算出两地的距离,进而估算出大概需要的人工及物料的数量,就可以让官府根据估算的距离安排钱粮及劳工,这将极大地提高相关工程的进度并减少不必要的支出。
而且刘彻规划收取的商税中就包含筑路税,而收取的标准就初步定为两地之间官道的距离。再如耕地面积的统计与核算都可以用到记里鼓车。以此类推,这种丈量技巧也可以被运用到,百姓生产生活的方方面面,也将极大便利于百姓。
在交代完兵器司的相关事务后刘彻便要回郡守府,在回府的马上他不由得,开始思考一些与匠人问题。
数千年以来,匠人们曾经用他们无尽的聪明才智,建造了许多巧夺天工的事物,在这个过程中诞生了许多精妙的技艺,可为什么如今大多数古人的高超技艺都早已消失不见?
真的只是因为天灾与人祸,就完全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了吗?
今日何左复原的记里鼓车,只是汉人数千年积累的无数技艺图册中的小一块,在刘彻想来,何左能成功的重要原因,便是那些流传下来的古老匠书。
所以很多匠人技艺没有流传下来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没有将记载这些技艺的书籍保存下来,许多技艺传承就这样如同璀璨的流星一样转瞬消失了。
握紧着手中那张用粗糙黄纸制作的图纸,此时的刘彻得心绪思绪万千。
造纸术已经发展二百余年,(但普通百姓依然用不起材质更好的白纸,大多依旧使用这种材质低劣的黄纸。)虽有记载技艺可用的纸张,也有刻板印刷术的发明,但依然有许多匠人的技艺在逐渐消失,其中肯定有门阀大族的暗中操作,为了愚弄百姓,有意识地限制了书籍的传播范围。另一方也有世人对此类奇技淫巧的不屑,对匠籍百姓的不重视。
毕竟九州数千年来,天下人都信奉: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信念。
但对于刘彻来说,他并不轻视匠人,相反他十分地重视。
豫州军在大西北这几年的经历,彻底让刘彻明白了,这些匠人与农人才是实实在在地让豫州军不断发展强大的重要力量。
没有匠人不断提升各类生产生活的技巧,现在许多东西都将不可能存在,如那巍峨的长墙、宽整的官道、精美房屋宅邸、闹市的高楼广厦等等,哪一样都离不开能工巧匠们的无尽的汗水付出,更别说铸就强大军力,所需的精良兵甲与大型军械,凡事等等,所有这一切都离不开匠人们的精心打造。
所以若想保持国家的持续强盛,就必须重视匠人并想办法使得大量实用的技艺得以传承,如此一来,在经历无数代汉人的积累之后,这些技艺将会彻底改变整个九州大地。
通过今日在兵器司发生的事,刘彻开始思考着未来如何提高匠籍的地位,要改变整个世俗的观念,就需要做许多事情。
当下刘彻的方略重心依然是提升豫州军的军力,当下只能先以官府的奖赏匠人的发明,后续刘彻会想办法扩大纸张的适用范围,最好让万千百姓都能用得起材质良好的纸张。
另外喜爱读书的刘彻也思考是不是等合适的时机,成立专门的衙司:以负责收集整理各类知识及技艺,进入民间并收集各类散落的孤本,并拓印保存在一处合适的书库。以官府的名义长久地保存并传播下去。
想到这里,刘彻便隔着门帘对着马车外轻声吩咐道。
“令!狼卫选派一校暗中进驻匠心司,要保护好匠心司的匠人特别是何家人。”
“诺~”一声应答后,便是传来马蹄远去之声。
必须给予匠心司足够的重视与保护,这是当下刘彻立即就可以做到的事情。
马车在庆阳城中的大道缓缓而行,夕阳西下,落日将那一片天地染成绯红之色,那一派景色极为震撼,而马车中的刘彻的心中期待着,那名为何左的年轻能够给一个惊喜,因为今天在兵器司,刘彻数次被其想法所震撼,在内心深处,刘彻仿佛有一种横跨千古的奇妙感觉,仿佛天地之间的一切,在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不由得想起来古人的诗词: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文章与技巧,这两者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第一百五十九回 天可汗思量过往 谭三郎有功回纥
龙兴四年夏
漫天星辰灿烂,银河如在一道黑色的幕布上撒上的金沙,安静中透着无与伦比的美丽,星光照耀着白墙黛瓦,在绿色的荷叶下,更有鱼儿在嬉戏,青蛙声响一片,半洼荷池怒放,有红有白、有高有矮,在晚风中轻轻摇曳,宛若头戴斗笠的娇小女子在池中戏水,娇艳欲滴,风情万种,令人倍感赏心悦目,正所谓:
荷花宫样美人妆,荷叶临风翠作裳。
昨夜夜凉凉似水,羡渠宛在水中央。
原辽东郡守崔大人最喜爱的一池碧水荷塘,此时已被填埋了一半,在其上铺上了草坪,一片绿翠之上支起了一座巨大的营帐,其顶上一顶三叉纯白流苏,彰显着这座营帐主人身份的高贵,这里正是草原伟大的天可汗的住所,草原人住不惯汉人的屋舍,这样的大帐才是大汗的最爱。
此时可汗大帐外,早已架起了两排点燃的火盆,郡守府中的各处门厅及回廊之下,都是身着战甲来回巡逻的可汗铁卫!
他们是阿史那步绰最忠心的部下,之所以称之为铁卫,是因为历代以来,中原王朝都一直严密监控与草原的贸易,防备回纥部得到能帮助其发展所需的战略资源,其中最重要的战略资源便是铁锭。
所以草原人很难获得足够的铁锭来打造一套战甲,回纥军中也极少见到能身着战甲的士兵,在草原人中只要是能穿上铁甲的,那一定是部落中最勇猛的战士,只有他们才有这个资格,穿上如此珍贵的铁甲,不过现在铁卫们的铁甲,都是占领辽东诸郡后,由平州城锻造工坊中刚刚打造出的新甲,此时在月光的映照下散发淡淡的寒光。
大帐之中,回纥可汗阿史那步绰,正侧卧在自己的虎皮软塌上,回想这前几日议事厅上谭朗所说的话,也在想着这些年谭朗在回纥部中的作为。
思量下来,在内心深处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些年谭朗为回纥部的强大,比自己这个大可汗都更加励精图治,呕心沥血,甚至都称得上肝脑涂地了,以至于有时阿史那步绰都在想,这谭朗骨子里比很多回纥人更像一个彻彻底底的草原人。
首先是在军事上:谭朗全心全意地协助阿史那步绰重组了回纥的军力,并在这个过程中增加了大汗的直属军力,建立了现在回纥部战力最强大的鹰、虎、豹三师,随后谭朗便极力建议回纥部,趁着九州内乱挥军东进,从而轻易就夺取了辽东诸郡的千里沃野。
要知道地处云州东北的辽东诸郡,是历代中原王朝数次北征,在付出无数的鲜血与生命后,才从游牧部落手中夺取这片土地,又经过汉人在此数百年的辛勤耕耘,辽河平原已经拥有上千万亩的良田,无数的农庄散布在这片肥沃的土地上,这里不但丰饶而且美丽,特别是在燕山山脉以东的大片辽河平原上,更是拥有数不清的湖泊与河流,以及大片草场。
同时得益于辽东南部的海洋,北方凛冽的寒风至此也会变得温暖几分,没有了漠北那近乎残酷的冰冷之意。
这么好的地方回纥部当然觊觎许久,但之前面对强大的中原王朝,他们只能时不时在边境的城镇打打秋风,大队人马很少深入辽河平原,主要就是面对辽东的坚城高墙,缺少攻城手段的回纥军有心无力。
不过从龙兴二年秋开始,这种情况从根本上改变了!在谭朗重金招揽得中原匠人协助下,回纥部落打造许多强力的攻城军械,趁着中原无力顾及辽东之际,轻而易举地夺下对辽东的控制权。
谭朗不仅仅在军事战略方面展现出极强的能力,在内政治理方面的表现更出色,也更为天可汗阿史那步绰所倚重。
在占领辽东诸郡后,谭朗施行许多施政方略,在帮助回纥部强化对各郡掌控力的同时,极尽所能地压榨当地汉人,不断聚拢粮饷供养庞大的回纥大军。
其一、为大力削弱当地汉人门阀的实力,他通过拉一批打一批杀一批的手段,彻底分化瓦解了辽东诸郡的门阀势力,对于不臣服的门阀士族展开血腥的屠杀,对效忠大汗的门阀大族给予扶持,以加强回纥对辽东诸郡的统治。
其二、直接强征土地及矿井等资源归回纥部落所有,将农人及地主手上的土地全部没收后,建立了数千个汉奴农庄,逼迫汉人无偿劳动,收获后除给予一点口粮外,其余收成全部作为赋税,矿产同样全部作为赋税充入府库。这样就在短时间内为回纥部搜刮了巨量的财富。
其三、在辽东郡以北,谭朗新设立吉州郡,并强制迁徙数十万汉人北上,修筑官道的同时,对大量的沼泽、滩涂开挖引水渠,大量开垦新的土地用以耕种,为将来提供更多的财富来供养回纥大军打下基础。
除此之外,也对于诸郡的商贾征收各类高额的杂税,在搜刮辽东汉人财富的同时,谭朗的许多施政方略,也积极为将回纥部落转变成国家进行着准备。
其中就包括:在前期回不断增强天可汗直属军队的实力的同时,通过对有限战略资源的巧妙分配,来削弱其他大部落首领的力量,并常常以大汗阿史那步绰的名义,对回纥部众及汉人给予一定的恩典与赏赐,从而树立阿史那步绰在辽东诸郡中的权威与名望。
这一系列的方略实施后的效果也极佳,让阿史那步绰对谭朗更加信任,当然其中也多了一份依赖,所以在谭朗说出那句建国的话后,阿史那步绰才回过味来,原来这些年谭朗的所作所为,都是在为让自己成为开国之君而做的铺垫。
想到此处,阿史那步绰更是对谭朗有了一种莫名的好感。
就在回纥大军集结期间,大汗阿史那步绰再次招见谭朗密谈,现在既然决定与中原大军一战,很多事务都需要一一商定,而此时阿史那步绰自然更信赖谭朗的建议。
很快,还在郡府处理公务的谭朗,便在铁卫的引领下来到后花园,在大帐前引路的铁卫躬身施礼后便转身离开,谭朗能明显感觉到现在的铁卫对他越来越尊敬,草原人崇拜强者,也敬畏智者,谭朗在这些铁卫眼中,虽然算不上强者,但绝对是一位智者。
谭朗看了眼星空随后深吸一口气,迈步走入大帐。
第一百六十回 谭三郎定下计策 扬州军挥军出关
平州城郡府的可汗大帐中。
天可汗阿史那步绰站在一幅巨大的辽东地形图前,伫立无语。
“尊敬的天可汗,”谭朗进了大帐后便无比谦卑的躬身道。“仆人应召而来,听候您的吩咐。”
阿史那步绰闻言转过身来,笑呵呵地扶起他,“军师不必如此,汉人繁缛礼节,会让我们草原人觉得拘束。”
阿史那步绰的话虽这么说,但谭朗依旧从的眼神中,读出他很享受这种被众人尊崇的感觉。
是啊!谁会不喜欢呢?
“军师,今夜本汗找你来是想商量下,如何对付中原大军。”阿史那步绰严肃道。“听听军师有何谋划?”
“是,尊敬的天可汗。”谭朗再次谦卑道,“容仆人我,细细地回答您的疑惑。”
说完,谭朗几步走到地图前,淡然道:“当下根据碟探送回的情报,中原大军约有三十余万,其中骑兵十万,步军二十余万,这步军看似人多势众,但其中大多是南人,劳师远征,不足为惧。倒是骑兵主要是云州铁骑,主将郭宏也是一员老将,算得上是回纥大军的一个对手。”
“不错!草原勇士不惧那些汉人步卒,只是在我们在云州铁骑手上吃过大亏,”阿史那步绰踱步道,“所以本汗正是发愁,如何对付这些云州精骑。”
“大汗大可不必如此担忧,现在回纥骑兵的战力远胜往昔。”谭朗沉声道,“而且,此战并不需要,正面与云州铁骑作战。只要断了他们的粮草,扬州军必然后撤,到时大汗再趁势掩杀,必然大胜。”
阿史那步绰一听谭朗这么说,忙问道:“听军师所言,已有对敌妙计?”
“回大汗,汉人兵法有云,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自山海关往北至兴城这二百余里地势险峻,大道以西皆是群山深涧,以东则是一望无垠的大海,其间的道路狭窄,既不利于大军作战,也不好布设营垒,故大汗可派豹军一部示弱于中原大军,引其至辽西郡治所定卢城附近再行决战。如此:
其一、示敌以弱,可娇敌之心,让其放松警惕。
其二、辽西郡的定卢城周围,地势平坦就十分有利于回纥骑兵冲杀。
其三、一旦将中原大军引至定卢城,则兴城之地自当成为其囤积粮草最佳之选。
故只需预先在兴城留下暗道,便可出其不意夺得此城,从而断绝汉人粮草。”
“妙计!真乃妙计!”一旁的阿史那步绰听得眉飞色舞,哈哈大笑道:“有军师在本汗身边何愁我草原大军不胜呼。”
“尊敬的天可汗,仆人我这次却无法随您一同出征。”谭朗恭敬道。
“嗯??”阿史那步绰面上顿现不悦之色,但随即淡去,反而露出关切神情问道:“军师,若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本汗定然为你做主。”
“仆人并无难处,”谭朗道,“只是此次大战事关重大,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需要北上为大汗再寻得一位盟友。”
“哦!?北边?盟友?难道是.....”阿史那步绰疑惑道,“不过,他们会答应会盟吗?”
“仆人有七成把握,但必须我亲自前去游说。”谭朗恭敬地回道,“而且,希望大汗能派遣一千铁卫跟随我一同前去。”
“这是自然,本汗定然选出最勇猛的铁卫保护军师的安全。”阿史那步绰大手一挥,郑重道:“那军师,本汗南下迎战的大军该如何布置?”
“大汗麾下勇士如那星辰沙海,只需谨记几点,待仆人断敌粮道,则大汗必胜无虞。”谭朗抬起头,目光坚定地看着阿史那步绰。
“军师请说?”阿史那步绰道,“本汗定然记在心中。”
谭朗举起一盏油灯,走到地图边,借着油灯的光亮指着地图上的几个地点,沉声说道:
“大汗,您只需谨记三点即可:
其一、先将十万汉奴军中的七万调入平卢城中死守城池,并言明军法:八月初四前,若守军丢城则皆斩之,能多守一天便可得重赏。
其二、还需将另外三万汉奴军及半数铁卫,秘密调往兴城以北九龙山中潜藏起来,等时机到了,我便领军袭取兴城,从而断绝中原大军的退路。
其三、大汗所属本部的鹰虎二师,决战前还需隐藏实力,前期作战就以豹师及其他部落的军力与扬州军厮杀,非必要,不调动鹰虎二师。在八月初四前后,我若夺下兴城,中原大军必然撤退,那时大汗就可以领鹰虎二师及所属大军发起全面的突击。
如此三点,只要大汗所行无误,则大事可成矣。”
说完,谭朗放下油灯,后退几步跪地而拜,大声道:
“伟大的天可汗,此战若能大胜!
则延续千年的黄金家族阿史那步绰氏,必将会再出一位英伟无双的帝王!
他将带领草原勇士再现先祖的无上荣光!!”
阿史那步绰闻言,目光炯炯,朗声道:“军师,本汗大业若成!你将成为我最得力的左右手,会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这是本汗对你的承诺,对长生天起誓!”
“称颂伟大的天可汗!至高的草原之王!”谭朗恭敬地以头触地大赞道,面上逐渐露出狰狞之色。
翌日,谭朗便领着一千大汗铁卫秘密向北出发,同时从平州府库中调拨了十万两白银及大量珍宝,动用数十辆马车悄悄运往吉州郡治所宽城。
就这样,在扬州军三十万精锐出山海关前,阿史那步绰也从各部落调集了近五十万骑步大军,并亲自率领鹰虎两支精锐军团及汗帐铁卫军,从辽东平州城直奔辽西郡治所定卢城。
整个辽东双方的大军都在密集调动,官道上不时有大队的骑兵疾驰而过,战云密布,山雨欲来。
龙兴四年七月初六
扬州军三军陆续开拔。
先锋军由是骑兵主将易津统领的一万云州铁骑。
前军则是由二万骑兵及五万步军组成,以镇威将军韩炎为主将。
中军则是由诚王世子李坤所领的十二万扬州精兵为主,外加郭宏所领的八万云州铁骑。
后军则是五万步军为主以及数万青壮,主将是李坤的心腹将领房康,主要负责运送粮草辎重。
如此三十余万大军便浩浩汤汤出了山海关,直奔辽西郡。
第一百六十一回 三郡军政入正轨 门阀黑手暗中来
龙兴四年夏
七月下旬
前期凭借豫州军的强大军力威慑,诸郡完成对境内绝大多数豪绅地主的私人农庄及田地的征收及整合,在官方的大力鼓励下,百姓也积极复垦开荒,加上大量官属农庄的建立,在豫州军的领地之中不断增加着农税的税基。
随着三郡的内政方略逐步开展,更多的公务都交到了地方官员的手上,刘彻制定的土地方略极大地调动了百姓的耕地积极性,三郡相邻的其他县府的部分流民及无田农藉开始慢慢流入,另外三郡内之前为避兵祸逃入山林的百姓也都陆续返回,各地的农业生产八成都已经步入正轨。
毕竟现在各郡的农税,依然是豫州军财政的重要来源,所以土地新政推广,刘彻给三郡官员系统当前最重要的任务,而且刘彻还需要时时监督审查,以确保万无一失。
另外在军事行动上,刘彻微二万北上骑兵选拔确定了各队的主将,这次进入草原将是极佳的实战练兵的机会,所以刘彻将军卫署一半以上的参谋将军,都分派到各个千人骑队中,给兰樊、霍济、吕誉等全部授予游击将军的头衔,方便他们领兵北上,并让高平及端木云鷟分别在凤凰城及嘉峪关坐镇,随时接应可能遇险的千人骑队。
待安排好军队的事务后,刘彻又要处理大堆的内政,特别是新辖地的新政在推广过程中,遇到的一些难题,都需要作为主公的刘彻居中协调,所以刘彻每日处理的公文增加了许多。
除了军事与内政的事务以外,随着西北战事的结束,丝绸之路再次通畅起来后,由庆阳城官方组织的数支官方商队也将陆续出发了向西而行,他们携带了大量精美的瓷器、茶叶、丝绸等中原地区特有的商品,凭借庆阳郡府颁授的路票,这些商队在弘农、安平及敦煌等郡府境内都会受到官方保护。
刘彻对重开丝绸之路后的商贸往来寄予厚望,所以对各个商队的货物清单及领队,也都是需要他最终核准,好在这些领队大多都是从金狼手下调来的得力干将,这些人精于买卖的窍门,不必让刘彻在细节之处过于操心。
刘彻如此关注也是希望扩大今后的东西方贸易,让曾经连通东西方世界的文化及经贸的丝绸之路,能够再现曾经的辉煌,但丝绸商路的正常运转非一日之功,毕竟一趟东西的往来就需要数月之久,丝绸之路重新打开的信息也需要更多的时间才能在西方传开,刘彻估计没有几年时间是不行的。
三郡经济的快速的发展即带来丰厚的利润,也潜藏着许多危机与暗流,一些心怀叵测的黑手也已经伸向庆阳。
一方面随着以庆阳城为中心形成的商贸交易的巨大发展,现有市场上流通的铜钱数量,已经无法支持越来越庞大的交易量,庆阳城市面上已经出现了铜钱紧缺,造成的商品价格波动,好在财贸司在成韬的协调下,从雍州及晋州各县府调取大量铜钱,投放到庆阳城才勉强补足了钱币的流动性,但这只能解一时之危,而且随着丝绸商路的重新活跃,未来市面上所需的钱币数量将会更多。
另一方面在豫州军周所辖范围外,许多关中及灵州的富豪们,都开始想尽办法掠夺豫州军辖地的财富,因为豫州军治下百姓安定,货物流动顺畅,就引起了这些门阀豪绅的窥伺,各县府衙司最近都已经发现了,部分奸商从关中或灵州进入豫州军治下各个县府,使用劣币大量购买粮食、绢布、盐巴等百姓生活用品,倒买倒卖,哄抬物价,囤积居奇,扰乱市场。
大量劣币的涌入也不断冲击着三郡脆弱的经济体系,特别是与关中地区相邻的县府此类情况最为严重,已经给百姓正常生产生活造成极大的影响,这是一场看不见的战争,一些门阀势力畏惧豫州军战力不敢正面对抗,便开始使用经济手段发起对豫州军的绞杀战。
为此成韬所属的财贸司数次呈文,表明当下财贸的一些隐忧,已经到了必须高度重视的程度,不然极有可能爆发一场大的危机,彻底摧毁豫州军之前所有努力得来的成果。
通过各方面获得情报刘彻已经确认,一些西北门阀已经开始谋划一场针对豫州军的巨大阴谋。之所以紧急搬迁走兵器司,也是刘彻应对此类威胁的一个手段之一,他已经计划在兵器司原址建立一个铸币工坊,用以铸造新钱来补充未来商贸所需的钱币流动性,同时对抗西北门阀发起的经济战。
原来兵器司的铸造工坊只要稍加改造,就可以展开新钱的铸造,现在只是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比毕竟铸币一事关系重大,必须谨慎而为,所以以刘彻需要其他准备都到位后才会发起反击,以求一击致命,彻底瓦解西北门阀所发动经济战。
现在去年的冬麦已经完成收割,因为天公作美冬麦是一个大丰收。因为豫州军每亩只收取八斗的农税,所以百姓们在缴纳农税后手中还有不少余粮,各郡百姓的脸上都充满了喜悦之情,官府会按照定价收购部分百姓卖出的多余口粮,以保证百姓能够有钱购买所需的盐巴及布匹等其他商品。
各个郡府的粮库里大都堆满收上来的粮食,同时刘彻还命各郡的官属农庄秘密收购百姓手中的余粮,以备不时之需,现在刘彻手握重兵及大量粮草,就有足够的底气跟任何对手好好斗一斗。
百姓们有了余钱自然就会购买各类生产生活用品,庆阳市场上的商户的买卖也是火热异常,商贾们都积极从外地调运货物,以补充三郡消耗的商品,让豫州军治理下的西北大地焕发勃勃生机,美好的地方总是会吸引更多的人前去,无数的前来庆阳城经商的商旅,也将此地的美好景象传递到了灵州及关中各地的百姓耳中。
慢慢地其他寻找安全与财富的人,都开始涌入豫州军的领地,特别是庆阳城周边各县府进入的人口最多,各县府按照刘彻制定的方略,根据年纪、专长等不断细化分流各地前来的百姓,补充到农庄、工坊、矿井、货栈及商铺等需要人力的地方,大量人口的涌入也不断推进诸郡的农业及商业等行业的蓬勃发展。
但随着人口的涌入,很多敌对的谍探、暗桩也开始逐渐渗透进豫州军的地盘,墨云轩及军卫署的谍探司最近呈递类似情报也逐渐增多,为此刘彻不得不给青狼下了道密令,让其调拨部分青狼谍探前来西北,并密信影狼以增加狼营中青狼崽的训练人数。
不过,从整体看大量人口的涌入,对豫州军来说益处远远大弊端。
第一百六十二回 蒸汽炉初试失败 匠心司齐心合力 (上)
龙兴四年夏
七月二十九
午后的庆阳城东大街,一辆简朴的马车在十余名劲装护卫的拥簇下,向兵器司行所在的位置,炙热的阳光驱散了往日拥挤的人群,东大街上此时人流较少。
正午时,匠心司那边传来消息,何左已经打造了的一座蒸汽炉的初样,正准备今日开始演试,听到呈报的刘彻马上放下了手头的公文,带着铁牛就赶去了匠心司准备现场观摩,刘彻也很好奇,这个蒸汽炉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现在的匠心司就建在原兵器司内,之前锻造及冶炼工坊等所在的东北侧二分之一场地,刘彻计划改建成了拥有数个铸币工坊的大型铸币厂,不过现在仍在改建中,而原兵器司西南半侧就是现在的匠心司及其附属的各类工坊,这十来个小工坊主要用来造匠心司探研的新军械,属于小而精的工坊。
当刘彻到达匠心司时,位于后院的演示场已经围了百来人,这些人都是从匠心司各个工坊赶来的匠人,大家都很好奇何左这小伙子能整出什么东西,待匠人们看到主公到来都非常吃惊,赶忙行礼,私底下不免议论,这蒸汽炉有何妙处让主公如此重视云云。
为了方便主公刘彻观看演测,匠心司特地清空了演示场东侧的一座二层阁楼,将二楼面向演示场的窗户拆除,这样刘彻观摩时既方便又安全,在匠心司众坊监官员的陪同下,刘彻迈步登上二楼,透过窗户就可以看到整个广场,发现是一处占地十余亩,呈方形的大广场,其四周开阔,除了靠着高墙建立的几间高大的木棚以外,没有其他建筑。
此时演示场的中央场地上,摆放的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件,高约一丈二,上窄下宽,外形像极了一座大钟,刘彻猜测这就是何左设计的所谓蒸汽炉,整个大钟形的蒸汽炉上方,架设着一个一丈见方的木质平台,平台中间一个一尺见方的方孔,一根成人手臂粗细且有半丈长短的铁棒垂直安放在哪里,其一端连接着蒸汽炉的顶部,另一端通过一个木架连接在一个类似水排的水轮物件上。
整个蒸汽炉身上连接着几根粗细不一的管子,仔细看会发现蒸汽炉的底部也被掏空,只漏出一个黑洞洞的大口子,口子侧面连接这一个巨大的人力风箱,风箱边放着一大堆黑色的石炭。
不多时,一身短褂打扮得何左便来到的广场上,绕着蒸汽炉转了一圈后,他便指挥着几名大汉开始了演测,只见一人用铁锹不断将石炭填入钟状蒸汽炉的底部,然后关上炉门。另外两名大汉爬上一个风车状竖起的木盘,扶着中间的横木,就并开始不断蹬踏,很快风车开始快速运转,风车通过一个活动连杆及曲柄连接到道风箱的推手上,随着风车转得越来越快,风箱的推手也开始快速运动,不断往蒸汽炉内鼓风,下面的大汉不时打开炉门往里面添加石炭,这个大口里原是个烧石炭的炉子,那显然整个蒸汽炉就是个大水壶。
不多时,随着石炭的不断加热,蒸汽炉内的水被加热,上方连接的管道就开始冒出大量热气,何左指挥平台上上的大汉将垂直的铁杵铸铜的一段,插入冒热气的长长管道中,很快便堵住了热气出口,随着炉内压力增大,铁杵被缓缓顶起,然后当铁杵被顶到管道中后端开孔的位置时,
呼哧~呼哧~~
大量的热气从侧面泄压孔处喷出,发出呼哧呼哧的尖啸。
很快炉内蒸汽被卸掉,插在其中的铁杵随着上方的曲柄及重力的带动,又再次向下堵住顶部的管道,然后再次被内部的蒸汽顶起,在再次从侧孔泄力后堵住管道,如此往复,来来回回的铁杵通过另一端连接的曲柄及连杆,不断推动水排开始旋转。
在通过水排及一些滑轮链条等部件,最终蒸汽动力被用来带动平台上,一个近百斤的锻造使用的大锤,不停抬起落下,抬起落下,重重锻压在铁砧之上,发出沉重的捶打声。
铛铛的撞击声与蒸汽率泄压的呼哧声,交相呼应,绵延不绝。
见状,众人顿时议论纷纷,感叹蒸汽竟有如此力量,如此巨大的铁锤都能被提起。
不多时,蒸汽炉边的何左,便让人通过一旁的注水管口往蒸汽炉中加水,整个广场都静静看着何左的蒸汽炉运行,大约运行一刻钟后,
突然蒸汽炉发出“蹦”的一声巨响,大钟形的顶部铁杵被猛力顶开,铁质的曲柄及连杆瞬间就都被折断,大量热气喷射而出,炽热的蒸汽向天空喷出数丈高的白色气柱,吓得演示场的匠人们四散躲避。
铁牛及众狼卫闪身护在神情专注的刘彻身前,刘彻只得侧身探头才看到广场上的情景。
只见蒸汽升腾的蒸汽炉边,何左满脸的郁闷与不甘,不住嘀咕着什么,随后转身便离开广场,全然不顾还在冒热气的蒸汽炉及周围议论纷纷的匠人们。
显然蒸汽炉的初次演测,失败了!
围观的众匠人无不摇头惋惜,但刘彻却从刚刚的演测中,看到了蒸汽炉所蕴含的巨大力量,若是蒸汽炉能够设计得更加完善,运行得更加稳定,刘彻相信这将是一个件伟大的发明,甚至比肩古人的指南针及造纸术这样的旷世伟作。
何左灰头土脸地跑回自己的工坊,不停翻看着书案上的零散拜访的各种图纸,不住嘀咕着:
“铸件的强度不够,容易炸管,折断,需要想办法强化。简单的泄力孔设计,不能充分利用蒸汽,而且会造成蒸汽输出不够平顺,需要重新设计。水排传导力量时不够准确,能不能用其他办法……”
就在何左抱头思考时,主公刘彻缓缓走进了他的小工坊,环视四周只见墙上、地上到处都是各种散落的图纸及木质的模型,他漫步走到何左身后,就见这小伙子已经拿起细笔在一张图纸上点点画画,将一件件事物快速勾勒出来,何左运笔的笔锋稳重,如刀砍斧劈,平整锐利。
刘彻不由得暗自赞叹,何左这小伙子的确功底深厚,见何左一心都放在如何修改图纸的工作上,刘彻便又轻手轻脚地走出工坊,刚刚出门就看到门外焦急等候的何坊监等匠人们,这天下的老父亲哪有不疼自己儿子的,只是见主公已然进去不敢入内。
此时见主公刘彻出来,何坊监立马跪地泣道:“何左有负主公所托,小老儿甘愿受罚!”
周围一众匠人们也是面色戚戚。
第一百六十三回 蒸汽炉初试失败 匠心司齐心合力 (下)
匠心司的庭院内,
见何坊监跪地乞求代子受罚,刘彻缓步走到何坊监身边,亲自将老何头扶起,然后看着这位老匠人朗声道:“何坊监,这有什么罪责呢?!我倒是要恭贺你有个如此出色的儿子啊!
何左现在只是遇到一些难处,可让匠心司的匠人们一起商议,集思广益,定能想出解决办法。
此次演示虽然失败,大可不必太过自咎,枉费了心神。
需明白:上古治九州水患,尚需三圣继力,这天底下哪有一蹴而就之事。
让何左大胆的探究,我等你们的好消息。如何??”
说完,刘彻拍了拍何工粗糙的大手,神情温和,那有要责罚众人的神情。
何坊监不注地点头,匠心司的众人内心也是波澜起伏。刚刚主公的一句话将匠人们比作治水的三位圣人,透着对匠人们的无比敬重,这种对匠人心理上的冲击力,简直可以输无与伦比。
刘彻看了一众匠人的神情变化,心中依然有了计较,不等众人回过神来,便转身迈着步子离开了匠心司,而身后的何老儿已然泪流满面,不能自已。
半个时辰后的匠心司西厢大院中,何坊监以及几名资历较深的老匠头,召集了各个工坊的坊监,监司,大匠人们开了一个会议。
见大家都到齐了,老何走到当中先向一众匠头抱拳施礼。
“各位老少爷们,都是各个工坊的老师傅了,今日小子演示蒸汽炉失败,想必诸位都看到了。”老何头沉声道,“这事折的不仅是我老何家的脸面,更是在主公面前丢了咱们匠人的脸,丢我老何家的脸没啥,但决不能折了咱们匠人的脸面。
说句心里话,我老何活了大半辈子了,从没见过如我们主公这般厚待咱们的主,这可不是老何我拍马屁啊!想必大伙儿自个都有体会,前些年兵荒马乱,大家若能有口饱饭,那都谢天谢地了,如今在兵器司大家月钱奖赏就从未断过。
我老何头虽不明白那些官老爷口中所说的忠孝仁义,但我知道做人要有良心,要对得起自己受的这份恩惠。
既然主公如厚待我们,那我们就要好好报答这份恩惠。
古人常说,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我估摸着就是这个理。”
顿了顿,老何头继续道:
“现如今,既然主公如此看重蒸汽炉这个事,那我们就要想尽办法把这事给办成了,大家别以为我老何头,就是动动嘴皮子,让大伙为了这事劳心劳力!
今个儿,我也把话敞开了说,老何我愿意拿出全部家资作为奖赏,而且这事要真成了,这功劳我老何家也绝不独占,都是大家伙共有的,不为别的,就为在主公前涨涨咱匠人老祖的脸。”
说完,老何头再次向众人抱拳道:“此时事关重大,望各位老少爷们放下门户之见,力往一块使,劲往一处用,拜托大伙了。”
今日来的都是各个工坊的老师傅,无论是资历还是能力,可以说是西北诸郡中数一数二的存在,听完老何头的话,大家低声议论了一会,随后一中年汉子出列道:“老何头,大家都是拜一个匠人老祖,就不说两家话了。
你说吧,现在何左的蒸汽炉遇到那些难处?我们大伙根据自家所长,分别领回去琢磨,然后一起想办法解决。”
老何一听忙道:“好好好~~”
随即拿出之前何左在工坊标记的图纸,大声道:
“其一是关于蒸汽炉铸件承压不足这个难题?这首先是铁胚料子的问题,这属于我老何冶炼工坊的活,这个活我就先自领了。”
接着继续说道,
“其二、现在的喷利炉泄力孔设计过于粗糙,不能充分利用蒸汽且会造成蒸汽输出不够平顺?不知哪位师傅长于此技。”老何头望向众匠人。
“此处涉及一些机关术,我家长于此技,或许可以一试。”一名身着白衣的中年汉子朗声道。
老何闻言,忙拱手谢道:“那就有劳墨师傅了。”
“其三、今日所用水排传导力量时不够准确,造成连杆受力不均?不知~”
刚刚那名中年汉子打断道,“何坊监,我们攻城坊的长于连杆曲轴的设计~可以交给我们。”
老何赶忙谢过,随后老何将何左在图纸上标注的相关问题,一一道出,很快被各家工坊一一认领。等一切任务分发完毕,这些匠人们都拿了一份拓印好的图纸起身告辞,风风火火地赶回自己的工坊,立即着手想办法解决问题。
老何头也是不注地拜谢这些老师傅。
随后他自己也打足精神,返回冶炼工坊,他要解决铸件铁胚的强度难题,这是最重要的一环,无论再好的机关术及曲柄,这些蒸汽炉重要部件的最终打造,都需要用足够强度的铁胚来打造,不然再精妙的设计也只能停留在图纸之上。
“或许可以尝试加入一些其他的矿料,合众金之力。嗯嗯~~可以试试。”
老何头一边走一边思虑着。
匠心司的老师傅们回到自己的工坊都召集所有得力的徒弟,一起研究图纸,分析问题,寻找解决的办法,一时间这个那个匠心司的一众匠人们,都将所有精力放到了解决蒸汽炉的问题上。
刘彻没有想到一个蒸汽炉,竟然将匠心司的匠人们都调动了起来,他们放下之前的门户之见,彼此毫无保留,一起群策群力,第一次以匠人整个群体的智慧来解决同一个问题,而非以往自家只专注自家,彼此之间的技艺缺少融通,这位匠心司未来更好的发展开了个好头。
刘彻返回郡府后,脑中也一直回想着白天蒸汽炉演示时的情景,想不到小小的开水里竟然有这么大的文章,正是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希望能尽快听到好消息。”刘彻深深呼了一口气,又开始处理各类公文。
月朗星稀,燥热难耐的一天又度过去了,西北夜晚要凉爽许多,特别是在这六盘山中。
而相比于西北地区相对平静安宁的夜晚来说,辽东的战事已经逐渐进入白热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