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回 雍州战鼓震天响 西北战略收官战 (一)
在九州的历史长河中,大西北的篇章在数千年的时间里,一直是以汉人与北戎部落之间无数次征战作为主基调而编写。
自前秦从一开始的被动防御,到前汉的主动出击,直至大周王朝挥军西进拓土开疆,最终设立西北三州,迁徙大量汉人卫戍边疆,至此汉人方才在大西北完全扎下了根基。
雍州所在的河西走廊及贺南山,对于北戎部落来说都是极为重要的、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更是不可或缺的存在,河西走廊依靠祁连山脉的融雪滋润,在无数的幽谷及平原中,形成大片丰美的草场,哪里可以牧养无数的牛羊,是北戎部落最重要的牧场之一,失去河西走廊可以说是,直接打断了北戎部落的脊梁。
而失去贺南山更是让北戎部落没有了躲避寒冬最重要的越冬地,之后他们只能在茫茫的漠北草原中,忍受北方带来的极寒,无数牲畜必须在入冬前被宰杀,以保证有限的草料供给最强壮的牛羊,才能挺过漫长严酷的寒冬。
没有足够的牛羊就无法养育足够的人口,没有足够的皮毛就没办法兑换足够的盐铁,整个北戎部落发展的根基受到了极大的动摇,可以说在失去河西走廊及贺南山等重要的草场及越冬地那一刻,北戎部落就彻底失去了与中原王朝争霸的资格。
对于汉人来说夺得河西走廊等地区,极大地强化了汉人对西北地区的掌控权,无数大大小小的军马场,将最优良的战马输送入中原各地,不但让中原的骑兵变得更加强大,大量马匹的使用极大的方便中原各州间的物资运输,特别是让没有什么水路资源的内陆商贸,也逐渐繁荣起来,西北出现了不逊于江南扬州、金陵等依靠通江达海而商贸兴旺的大城,比如长安及洛阳,春秋时常见的牛车也逐渐被马车取代,大量的耕牛也可以专心投入到农耕中,关中平原上无数的良田被开垦出来,西北汉人的人丁逐渐与中原大地一样,变得无比的兴旺。
虽然为了争夺这些地区,无数汉家儿郎血洒沙场,埋骨边野,但他们的牺牲是值得的,此后从灵水南岸至关中平原广袤的土地上,极少受到北方部落的侵扰,这些牺牲换了无数后代子孙的繁荣昌盛,他们被写入史书,无数汉人代代相传他们的丰功伟绩,直到时间的尽头。
四月的河西走廊春意傲然,古浪城外,号角声此起彼伏,一队又一队的步卒陆续踏上北上的道路,两侧骑兵沿着长满青草与野花的山坡一路随行,无数黑白相间的战旗与红色飘巾,迎风飞舞,数万大军在晨光与薄雾中踏上了征程。
战甲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在草原上回响。
在三条长长的行军队伍间,不时有骑着快马半伏着身子,握着马鞭的斥候来回飞驰,那疾驰的马蹄踏破草甸溅起点点黑褐色的泥土,转瞬消失在长枪与旌旗组成的密林中。
先锋军是由战将邱高翔率领的五千关山精骑,小半日便赶到了木河渡口,警戒的雍州骑兵队,在看见大队骑兵后便向西北方向撤了,没有到雨季的木河水并不深,大军往南经过一处浅滩便绕过了木河,西北缺水在雨季来临之前,境内的河水大多都不深,很多滩涂都可以直接骑马涉水通行,这也是雍州军没有据河流设防的主要原因。
大军行进了一日后,于傍晚抵达了武威城西南二十余里的缠山脚下,大军依山扎营,广遣斥候探查营垒附近,确保今夜能好好休息,从缠山的高坡上往南望去,武威城的轮廓清晰可见,不出意外的话,明日正午前大军就将抵达武威城下。
夜幕缓缓在西北大地上降下,只留下西方最后一抹潮红,映照着些许云彩,不过很快天幕上就在看也不到阳光,星辰之光越加明亮。
主将严遂天黑前带着亲卫去了后军的营地查看,他要确认粮草辎重住宅之地的安全情况,这是这位沙场老将的习惯,每每安营扎寨,粮草辎重的营地他都安排在其他营垒的中间,占据除中军大营外最好的地势,而其他将领要么领兵外出探查,要么在各自的营垒中巡视。
中军大帐中,只有霍济与端木云鷟两人,霍济安静地立在沙盘前,而端木云鷟则靠在一旁的躺椅里。
行军打仗时的霍济几乎永远板着脸,面沉如水,除了介绍军情战报,大多数情况下他甚至都很少说话,总是静静地盯着沙盘及地图,有时候一待就是好几个时辰,以至于亲卫不得不经常将吃食送到自家将军的手里,即便如此,那些食物也经常就这样被放置很久。
今天的晚餐同样是亲卫送进来的,刚好被来到中军大帐的端木云鷟看见,他倒是没有客气,直接拿起羊腿就吃了起来,此时饭饱的他惬意地咬着牙签,盯着霍济没有吱声。
“我们最大对手便是肃州卫,他们以骑兵为主,”霍济看着沙盘说,“根据情报其精锐是主将尤启飞的亲卫军,约五千重装骑兵。”
“关山精骑里也有五千重骑兵,刚好可以领教下雍州军的重骑兵实力如何。”端木云鷟吐掉嘴里的牙签不屑道。
霍济没有理他,自言自语道:“武威城周边地势平坦开阔,适合大军作战,特别是重甲骑兵。我们军卫署在推演金城一战时,就发现我们当时差一点就栽在纪云威的两千重骑兵手里。”
“不可否认,那个纪云威的确不好对付,当时端木军可是吃了他的大亏。”端木云鷟愤愤说道,“可惜让那家伙逃了,要让老子抓住他--哼哼。”
“你要知道那时纪云威手上只有两千长途奔袭,又一夜无眠的重骑兵,而现在我们要面对的是五千养精蓄锐的重甲骑兵。绝对不可大意。”霍济神色凝重,“而且--事后打扫战场时,我们发现雍州重骑兵的重甲异常坚固,普通的攻击根本无法造成损伤,当时要不是二百龙骁军老卒舍命阻拦,金城之战我们恐怕--就是惨胜,起码冷将军的数万兵马估计就要折损过半。”
闻言,躺椅里的端木云鷟坐直的身子,问道:“什么样的战甲?让军卫署这么重视。”
第一百三十五回 雍州战鼓震天响 西北战略收官战 (二)
“具体我也不清楚,那批战甲已经被送去庆阳兵器司研究,我只见过一次,那种甲片看上去非常的明亮,跟汉家女子常用的铜镜似的,光亮照人,却又异常坚韧。”霍济回忆道。“估计只有兵器司的新甲才能更胜一筹。”
端木云鷟起身来到沙盘前,双手扶着沙盘的木框,不屑道:“不管重骑兵如何强大,我们毕竟有八万精兵,耗也能把他们耗死。”
“你知道中原的杨阀有多少兵力吗?”霍济言语中透着沉重的味道。“根据最新的情报,是一百二十多万,而我们现在满打满算不过十二万余人,只有对手的一成
,所以我们每一名士兵的生命都无比宝贵的,绝不能做无谓的牺牲。每一场战斗我们都要尽力,用最小的伤亡获得最终的胜利,我们的底子相对对手太薄了,禁不起这种消耗战。”
“我可没你想得那么长远,我只想着如何打赢眼前的战斗。”端木云鷟拍了拍霍济的肩膀笑道。“不过,不可否认你的大策略是对的,但是眼前你该思考的,不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消灭肃州卫,而是尽快消灭你的晚餐。”
“嗯~这个建议很中肯。”霍济微微一笑,转身去小餐桌边吃了起来,抓了一片面饼卷起烤肉塞进嘴里。“哎~真香,你不吃点?”
“不用了,我要开始思考了。”端木云鷟笑道。
快到半夜的时候,大营外飘来一阵细雨,小半个时辰又渐渐停歇了,整个缠山周围的草甸都是湿漉漉的,夜风吹来更显有些许凉意。
当主将严遂回到大帐时,端木云鷟已经返回关山精骑的大营,帐中只有霍济还在地图与沙盘间来回踱步。
“嗯?长陵,怎么还没有休息啊?”严遂轻声问道,“怎么?难道久疏战阵,睡不着?”
说着将大氅解下交给亲卫,缓缓转动右建胖活动了几下,一下雨他的肩膀上的旧伤就隐隐作痛。那是大沙河一战留下的隐伤。
霍济一听忙道:“大将军,这么晚你怎么也没休息啊。”
“粮草后营我不亲自看看睡不下。”严遂跺了跺脚,将头盔摘下放到帅案上,“明日就要与雍州军开战,你先去睡会吧。”
“末将无妨的,参谋将军不许上阵杀敌。”霍济苦笑道,“这是主公亲自给军卫署定下的规矩。”
严遂微笑道:“主公也是用心良苦。既然你暂时不想睡,那就陪我聊聊。”
“得令!”
严遂摆了摆手慢慢坐到躺椅里,舒展了一下腿脚问道。“明日之战,长陵,你可有什么方略?”
“军卫署只能制定大方略,具体的战事还要大将军定夺。”
“武威城中雍州军面对我们大军压境,想来只有两个办法:要么死守,要么主动进攻。”严遂侧靠在躺椅上,让自己的右肩膀不用受力,这样疼痛感会减轻不少。
“从前期收集的情报看,雍州节度使不善兵事,武威城这一仗,我们的主要对手应该就是尤启飞指挥的肃州卫。尤启飞此人不但是员猛将,也善用智谋,在雍州军的威望与地位仅次于武威军的主将纪云威。”霍济在严遂一侧的靠椅上轻轻坐下,两人离得既不近也不远,刚刚好是两人谈话最佳的距离。“恐怕这一仗,我们不会太轻松。”
“尤启飞,,,我看了军卫书送来的文书,此人曾带领肃州卫,在嘉峪关外曾数次重创了北面的草原人,是一员不可多得的将才。”
“不错,他在昭宗永昌元年、永昌四年,以及灵州之乱后的绪帝景福二年,曾三次大破北戎部落南下劫掠雍州的骑兵,杀敌过万,战绩斐然。”霍济顿了顿沉声道。“如果说纪云威是狡猾的狐狸,那尤启飞就是一头草原狼,凶狠且狡诈。”
严遂眼神冷峻道:“纪云威此人的确不可小觑,从金城一战就可以看出其眼光狠辣,极善谋略,”此时想来依然心有余悸,“要不是主公勘破他的计谋,整个晋州战局都会走向完全不同的方向。可惜大战之后他便失踪了,若是其能为主公所用---”
“长陵既然认为肃州卫是最大的阻碍,想来是担心哪五千重甲骑军吧。”严遂的眼中神光内敛轻声说道,语气淡然。“若是如此,主公让你带来的五千步军便是破敌的核心。”
“凤翎长枪卫?”霍济恍然,“虽然站前我们推演过凤翎长枪卫的战力,在晋州步卒中当属上等,但加上我从金城带来的五千凤翎长枪卫,汇合军中原有的才一万凤翎长枪卫,若是对战五千重甲骑兵依然不占多少优势。”
“主公还给了一个秘密的大杀器。”严遂探出身子靠近霍济轻声道,“但不到万不得已,我并不想用来对付我们汉子自己的军团。”
一旁的霍济一听点了点头,“明白了,那大将军,属下先下去休息了。”
严遂又侧身躺下闭上眼睛笑道:“怎么,现在能睡着了?”
刚刚起身的霍济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拱手道,“我想能,也许还能做个好梦,大将军,末将先告辞了!”
躺椅上的严遂摆了摆手,没有说话。
霍济迈步轻声退出了大帐,此时账外积云已经散开,漫天的繁星没有再躲在云后,毫不吝啬地展现自己的璀璨光华。
霍济背着手,迈开步子哼着小曲返回了自己的营帐。
第二日,旭日刚刚从东方露出半个胖脸,整个大营就从沉睡中苏醒,各处都升腾起渺渺炊烟,后勤的大厨们正在分发早饭,有面饼、稀饭更羊汤。
今日大军将直接开拔到武威城下,严遂召集将领们开始布置战阵。
端木云鷟、邱高翔,闾丘元才等军中主要将领都围在沙盘边。
“邱将军你领五千骑兵为先锋,为大军探路,要广派斥候,切勿中了敌军埋伏。随时保持联诺”
“得令!”邱高翔拿了军令后抱拳道,随即转身便出了大帐。
“芦将军领一万大军为左军,闾丘将军领一万大军为右军,霍将军领二万大军为后军,护卫辎重粮草。端木将军与本将自领中军,大军同时开拔至武威城下扎营。”
众将拱身道:“得令。”
随着众将各自出了大帐,回到本部大军的营垒,很快整个缠山脚下的大营各处都响起了连绵的军号,大军依次拔营开拔,数万大军成品字形,往北边的武威城行去。
第一百三十六回 雍州战鼓震天响 西北战略收官战 (三)
龙兴四年四月二十九日晨
东方旭日东升,金光散满大地,也带来了东南的信风,翠绿的草甸上、低矮的灌木丛中一派祥和气息,那小河边先人栽下的相思柳,垂下万千丝绦,随着晨风摇摆,远处的旷野的薄雾也正在散去,露出大地本来的面目,昨夜北边雨下得大一些,草原不少坑洼处都积了不少雨水,俯瞰就像一块块明镜,映射的阳光极为透亮。
凝视水洼的低处,原本平静的水面开始缓缓震颤,随后便是更大的抖动,晨起觅食的小动物都缩回洞府中,瑟瑟发抖,最终是整个大地的震颤、轰鸣、回响。
大队的步军方阵与骑兵方阵,踏着晨露出现在武威城的东南面,打着邱字的黑底军旗迎风飘扬,五千先锋骑兵来到了武威城南百丈外,当先一员大将正是先锋将领邱高翔,只见他手持一把九尺凤翎长刀,身着精钢打造的明光将军铠,头戴战盔上插着红色流苏,此时这位年轻的战将,正意气风发地骑着一匹青枣大马,立在武威城南一处缓坡上。
遥望不远处的武威城,面露不屑神情的邱高翔对左右副将言道。“我道这武威城如何雄伟能当得上武威城三个字,现在看来不过如此。”
百丈外的武威城相比中原大城的确略显寒酸,护城河宽不过一丈五,因为没有到雨季,护城河中的水也是极少,城墙高不过二丈,除了城门上设置城楼外,只在城墙的夹角处设置了一座角楼,在晨光中拉出长长的影子,显得愈加孤单、凄凉。
武威城严格意义上算不得是一座城池,他的兴起是因为他是河西走廊重要的商贸中转点之一,这里有足够的水源可供来往的商旅及居住的百姓使用,而在大西北,水永远是城市发展的重要因素。
在说武威城以北都绵延千里一望无际的沙漠与戈壁滩,即便最老练的猎人都不敢深入其中,草原人的骑兵更不敢进入大漠,这就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而东西两面遍布了无数烽燧与要塞,近百年来,武威城已经很少受到草原人的骚扰,这里也就没有建造强大的城防的必要,但武威城哪里想到祸起萧墙,守在南边的数万西平军竟然一败涂地,让自己的门户大开。
正因为如此,雍州节度使才会主动请和,为此不惜绑了纪云威数百名亲属家眷,并全部移交给豫州军,想借此将发动战争的罪责都推给失踪的纪云威。但所有人都知道,没有雍州节度使的首肯,武威军也不会听从纪云威的军令,节度使马岱的这种行为也让军中部分将领颇为不满。
其中就有肃州卫主领尤启飞,若想说清楚其中的是非曲直,就要从雍州军的两派实力谈起,雍州军中分为本土党与外来党,其中以本土党以马家将领马朝元为首,外来党则以纪云威为首。
而雍州节度使马岱,本是大周王朝赵氏的外戚,若要追根溯源要从德宗年间说起,德宗皇帝宠爱的西宫娘娘马皇后,其就是出身于陇西马家,雍州马家属于陇西马家的一支,也因为这位德宗年间的西宫皇后,才得以全家鸡犬升天。
马岱的曾祖父便是那时被封为武威郡守,经过数代的打拼,雍州马家家主在光宗宝庆三年正式成为雍州刺史,又在昭宗平和六年,加封雍州节度使,在这个过程中马家逐渐开始重用族人,以彻底掌握住雍州军。
正是担心马家在雍州一家独大失去掌控,昭宗帝在永昌元年将官居兵部从事郎的纪云威,从长安调入雍州武威任郡守,目的也是想分掉马家的权利,所以哪怕纪云威在任上能力出众,才干卓著,军政都颇有手段,但依然被节度使马岱为首的雍州集团所排挤。
尤启飞虽然出身雍州,但因为其色目混血的缘故,在雍州军中也备受排挤,即便立下无数战功,成为肃州卫统领,但也被派往最艰苦的嘉峪关驻防,而肃州卫原本只是不到万人左右的轻骑兵,只是后来肃州卫数次击败草原人,朝廷也是为了平衡马家掌控的雍州军,特数次嘉奖,赏赐无数。再加上主将尤启飞励精图治,终于一步一个脚印地将肃州卫,练成了雍州军中唯二的野战军团,其战力也仅次于武威军。
因为同被雍州马家集团所排挤,两人自然也就相对走得近些,武威军交给纪云威带领,东进也是因为马朝元能力平庸,无力指挥大军团作战,节度使不得已的做法,虽然纪云威领军在外,但纪云威的全家老小都在武威城中被马家所监视,雍州节度使马大人也不担心纪云威有什么异动。
只是千算万算也没算到,出战前信心满满的纪云威,会在金城之战中败在刘彻手里,雍州军一切算计都烟消云散,不但损失了最精锐的武威军,现在还反倒自己被兵临城下,本来想着把纪云威全家老少都交给端木军,换取和平,但显然事情已经脱离了他们的掌控。
武威城南门的城楼上,节度使马岱在马朝元、尤启飞等将领的陪同下,畏畏缩缩地来察看军情,其实马大人并不想来,但架不住众将鼓噪,你一个封疆大吏,一州之首,都不敢上城察看敌军,你让底下的将士们怎么看,有怎么想?!
不得已,马大人只得本推半就地来到了南门查看端木军的军情(晋州之战后,豫州对外的战斗都打着端木军的旗号,用以隐藏自身实力。而端木云鷟也是名义上的大军主将,实际军权在严遂掌控中。)
先锋军邱高翔,在城下阵前纵马呼喝,不住叫战。
看着他那把明晃晃的凤翎长刀,雍州军诸将都赶紧缩了缩脖子,一旁见此情景的尤启飞难掩眼中的不屑。
不多时,远处大军缓缓而来,战旗遮天蔽日,三路大军如同黑色的泥石流一般,缓缓行来,却又不可阻挡。很快翠绿的草甸都被无数步军、骑军的方阵所遮蔽,武威城下号称十万大军的端木军,开始分出部分兵力警戒。
随着一阵号响与鼓声,从中军冲出一队精骑,拥簇着一员手持亮银枪的白袍小将来到城下,正是人马如龙,英气逼人,其身后的大军随即驻足,城楼上静的可怕,只闻战旗的被风吹起的哗哗声。
第一百三十七回 雍州战鼓震天响 西北战略收官战(四)
雍州武威城外八万大军,金戈铁马,铺满大地,气势骇人。
刀枪剑戟、如林而立。
战马嘶鸣、军旗飘扬。
那员白袍小将拍马出阵,来到城墙外数十丈处,抬起亮银枪指着城楼,大声道:
“我乃端木云鷟,快让节度使马岱,马大人阵前答话。”
其声若洪钟,久久不绝。
其身后数千将士齐声重复道:“请马大人阵前答话!请马大人阵前答话!”
城墙上的雍州守军,面对数十个伫立在草原上的骑步方阵,那黑压压一片,随着端木军将士的震天喊声,空气中逐渐弥漫着浓稠的肃杀之气,都忍不住恐慌起来,被身后的校尉们呵斥后才慢慢平静下来。
但此情此景,所有的雍州军将皆心中战栗,面露惊惧之色。
也让城楼上,从没见过此等场面的节度使马岱,瑟瑟发抖,两股战战,躲在城楼中死活不肯露头,面对端木云鷟点名要与其对话,只是对着一旁的近侍吩咐道:“你,就你,出去!代本官问问端木军何故大军压境?”
那近侍也是怕的要命,战战兢兢地探出半个脑袋,颤声叫道:“端木将军,何故兵临城下?”
“当日金城之战本是我端木家与金城王家的私怨,为何武威军要千里奔袭,偷袭我军,伤我将士。”端木云鷟冷笑道,“故此,今日便是来找马大人当面讨个说法。”
少许,城楼上又有声音传来。
“我家大人让小的回端木将军话,金城之事都是那纪云威,期满上司,私自做主,确实与我家大人无干,而且我家大人已将纪云威的亲眷,都绑送到金城了,只要端木将军能消消气,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但此事的确天大的误会,还望端木将军明察。”近侍说完赶紧把脑袋缩了回去。
“马大人妄言了,纪云威带领大军偷袭我军,若是没有马大人首肯,又岂能调动精锐的武威军,”端木云鷟冷哼一声道,“马大人此言,怕只会寒了那些忠心为主,将士们的心啊。”
端木云鷟这话说的就有些诛心了,此话一出了解纪云威为人的雍州将士,心中对自家节度使大人的忠心直接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各个面沉如水。
那节度使马岱,虽然个人的才干平平,但绝对不是个傻子,一听端木云鷟的话,绕来绕去弄得自己军心不稳,他自度此事怕是难以善罢甘休,便转换话题威胁道:
“端木将军,你们端木家已经吞并晋州,今日又想谋夺我雍州,何必巧言佞色乱我军心,你们如此狼子野心,本官定要启奏天子,办你们一个祸乱西北的罪责。”
“笑话,难道这天下容的马大人偷袭我军,就容不得我找你马大人的麻烦?!”端木云鷟举枪指着城楼大喝道。“今日若是马大人不能给端木军一个交代,就别怪端木军不客气了。”
“那就战场上上见真章。”马岱也不愿坠了气势,回敬道。
闻言,端木云鷟哼了一声,调转马头,拍马回阵。
很快随着阵阵号角声响起,左右大军缓缓向武威城东西二门行去,在城外高坡处开始安营扎寨。阵前万余骑兵来回驰骋,声势浩大。
到了正午时分,端木军便完成了大军的营垒的驻扎,挖好堑壕、摆上拒马,竖起望楼、支起营帐,将武威城三面围死,仅余北门未派大军驻守,典型的围三缺一的攻城阵型。
此时的雍州军在武威城说有四万大军,但其中一万多是西平军的残部,一万是留守的城卫军,二万是从嘉峪关调来的肃州卫,这四万大军真正的战力,其实就是二万肃州卫。
但肃州卫又多以骑兵为主,守城并非其专长,而且尤启飞也曾以骑兵不善守城为由,婉拒了马朝元让其守南门的试探。虽然武威城雍州军主将马朝元,对此十分不满,但现在形势比人强,他也不敢直接用军令来压尤启飞,要知道这二万肃州卫可不认什么雍州军主将,他们眼里只认自己的尤将军。
围城的大军在各自营垒中,开始拼装攻城的井阑与云梯等攻城器械,这些都需要时间,而且主将严遂治军严谨,心细如发,从不打无准备之仗,在他看来只有等攻城的器械都准备妥当了,才能发起攻击,所以今日大军暂时就不会发起攻城战了。
大军扎营的同时,主将严遂骑马勘察了武威城周边的情况,武威城周边只有数条小河道,因未到雨季都只有少量的河水,整个武威地势呈现西南高东北低,城池周围相对平坦,对于攻城来说对城池的四面城墙都能发起有效的攻击,整体来看无险可守的武威城并不难攻取。
倘若在中原像这样无险可守的城池,守军一般都会在城外,构筑卫城或者营垒与主城相互呼应,牵制攻城方,但节度使马岱显然没有这样的眼光,在听闻端木军十万大军压境后,吓破胆的马大人恨不得将所有雍州军都调进武威城,好在他的手下并非都是庸才,纷纷劝说才打消了节度使大人整个疯狂的想法。
要知道雍州军的分布地域极广,东西两线相距何止千里,不说调动的大军能否平安进入武威城,就算都安全调来,这数万大军沿途以及进驻后所耗费的粮草,都不是他们所能承受的,搞不好还没有等被攻破城池,自己人就先打起来了。
但让大军都留在城中守卫城池,也是马大人最后的倔强了,战力最强的尤启飞本是一员善于进攻的将领,守城并不是他的强项,虽然他也觉得,将自己的二万人马都放在城中并不恰当,但也给不了更好的方略,也就只能听命于节度使大人的调遣。
雍州守军都龟缩在武威城中,反倒让战场的局势明了许多,豫州军只要在城池外围,派出足够的斥候及探马警戒,便安心打造攻城器械,踏踏实实围城。
中军大帐中,主将严遂与将领们正在商议如何攻取武威城。
“目前看武威城护城河积水不多,可以直接填平,”霍济指着武威城的东北角,“或者趁夜在此掘开沟渠引走也可。城高大多在二丈多,明日只要压制住城头的弓弩手,攻城大军可以直接三面同时攻城。”
“恩,今夜各营点将巡营,防止雍州军夜袭。”严遂扫视众将沉声道。“大战当前,诸将切不可大意。”
“得令!”众将轰然应道。
第一百三十八回 雍州战鼓震天响 西北战略收官战 (五)
庆阳城这几日天气明显转暖,山川各处一片郁郁葱葱。
随着大量富商豪族被迁到庆阳,一大批嗅觉灵敏的商贾货栈,也开始向城中集中,现在城中每日皆是人声鼎沸,绸布庄、酒肆、茶楼、客栈林立,沿街的饼铛、小吃摊、算命摊也雨后春笋般冒了出来,即便入夜,南门大街上依然游客如织。
夜色中,沿街各种招牌灯笼高高挂起,随风轻摇,灯下夜宵香飘十里,让人馋虫大动,顽皮的小孩举着风车在街头弄巷嬉戏,街边青楼饭馆宾客满堂,楼下四五成群的食客喝五吆六,推杯换盏,楼上才子佳人煮酒听琴,对月轻酌,街巷各处人头攒动,好不热闹,任谁也不相信,这里一年前还是一副市井萧条,百业凋敝的情景。
自从刘彻领军进入庆阳城以来,清剿山贼、广济流民、鼓励耕种,整个安平郡的百姓都逐渐稳定下来,两郡的治安情况得到极大地改善,那些山贼悍匪畏惧官军清剿,要么投降,要么逃进六盘山的更深处,各个府县城池周边已经极为安全了。
往年常见的流民在安平弘农二郡,其中青壮部分都被召进豫州军,部分被分派去周边的大农庄耕种田地,那些体力差点的也进入官府扶持的各类货栈商家打打杂,当最大的不安定群体流民们,获得基本的温饱后,整个社会治安环境,就得到了极大地改善。
百姓们一旦安定下来,整个社会在官府的全局疏导下,很快便有序地运转起来,无论是流民、还是普通百姓,当人人的日子都有了奔头,就不会再想去干那掉脑袋的买卖,人心思定,自然百业复苏,再加上大量外来人口的迁入,使得整个庆阳城越加的繁荣热闹。
也是因为刘彻把庆阳城,作为豫州军的大本营来构建,所以在修缮扩建原有官道的基础上,新增了数条通往周边府县的官道,不但增加了周边府县的货物流通,更是让周边相邻州府的商贾,愿意来交通便捷的安平弘农两郡做生意,甚至远在长安的商家都开始前来两郡沟通货物买卖。
完整的官道不但加快了货物及商旅的流通,同时也方便了境内军队的调动,只要在关键位置设下哨卡及烽燧堡用以预警,那么安平郡与弘农郡各处都能及时得到,位于庆阳城最强机动军团龙骁军的快速支援,良好的官道建设,使得配备一人三马的龙骁军,一日可急行军五百里,二日可以低到两郡绝大部分重要的城池。
强大军力支持,使得各个府县能够专心推行新政,不断将扩大的领地转换成新的资源产地,不断提供粮食银两,让豫州军变得更加强大,如此良性循环下去,豫州军未来可期。
在安平郡府的后院有一座按照刘彻要求新建的高达六丈的望楼,每日处理各地公文军务后,刘彻便会来到望楼之上,凭栏俯瞰庆阳城,南门大街夜市的灯光远远看去融通一整块巨大的红灯笼,热闹非凡,虽然那里的喧哗之声会被夜风轻轻吹散,但其中的卓卓人影依然能让刘彻感受到市集的繁荣。
看着自己治理的城池一天比一天变得更好,刘彻内心自然也是非常高兴的,同时他的内心隐隐有感觉到更大的压力,自己有能力让这个世道向着更好的方向前行,这份责任就更沉重,庆阳只是九州无数城池中不甚起眼的一座,更多的地方依然一片昏暗,九州的百姓依然在水深火热之中,包括自己的家乡豫州。
自从龙兴二年,豫州落入杨阀之手后,许多之前被刘彻驱离的门阀势力,都再次强大起来包括之前在宛城被刘彻狠狠整治的崔家,死灰复燃成为宛城最强大地方门阀,而自己之前推行的众多惠及百姓的治理策略都被舍弃,整个南阳郡包括豫州都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再加上中原地区混战连连,官府摊派的各类苛捐杂税多达百种,那些官商豪绅只知不断扩充自己的小金库,哪里管百姓的死活,天灾人祸之下的豫州,无数百姓流离失所,大量土地被豪强门阀兼并,遍地哀鸿,中原百姓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当这些消息被墨云轩呈递上来,让刘彻内心压抑不已,只有来到这望楼高处,夜风吹拂下才能让他重新平静下来。他知道必须尽快让豫州军强大起来,但他也知道所面的对手强大到令人绝望。
深深吸一口气,望着远方。
“想家了吗?铁牛~”刘彻倚在望楼的栏杆上,面对着远处的南大街轻声问道,那言语中透着深沉的亲情意味,那也是刘彻心中最软的地方。
“三哥在哪,铁牛的家就在那。”身后的阴影中,一个雄壮的身影迈步走出阴影,显露在月光之下,他的声音沉稳异常,没有一丝的犹豫。
当前所有的事情都必须以稳健为第一准则,对手可以跌倒十次,甚至更多,但自己一次就可能一蹶不振,必须谨慎更谨慎,容不得丝毫差错。
整个豫州军就像在惊天狂涛中,艰难前行的一叶扁舟,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作为掌舵人的刘彻必须把稳方向,并不断强化豫州军的实力,才有可能经历这乱世狂涛之后,得以看见崭新的太阳。
清风吹拂其刘彻的衣袂,月光洒在他的身上反射出淡淡的光芒,风虽冷,但他眼中已经燃起火星点点。
武威城外
晨光照耀大地,林间的鸟儿低鸣悦耳动听,溪水在圆石便徜徉、潺潺而行,清凉又纯净,远远近近都沉浸在这春日早晨的薄雾中。
因为今日就要发起对武威城的攻击,早上各个大营都备了卷饼更肉汤,稀饭更油滚子,士兵吃得热乎乎的,之后各个营垒的号角声此起彼伏,辕门处盾兵方阵、骑兵方阵、长枪方阵一个接着一个,投石车、井阑、云梯、床弩、冲车等攻城器械,被一群精壮赤膊的汉子们的推出了营垒,豫州军在威武城外摆开了阵势,准备给雍州军一点颜色看看。
城墙上的雍州军看着城下密密麻麻的方阵,在校尉将领的呼喝声中,握着长枪、箭弩赶往自己的战位,滚木礌石、火油金汤都架上了火烧了起来,武威城的青壮都在兵丁的胁迫下,强行拆除了沿着城墙的屋舍,将房梁、土方、石块抬上城墙。
第一百三十九回 雍州战鼓震天响 西北战略收官战 (六)
清晨的薄雾已经被微风吹散,在武威城南门外的一处青绿的土坡上,豫州军主将严遂正带着部将们,从远处观察武威城防,众人不时对着城池指指点点,又在地图上圈圈画画。
“将军,下令吧!”几员战将急不可耐地催促道。
“不急不急!”严遂沉声道,“今日只做试探,寻找城防薄弱之处。先让神机营打头阵。传令神机营对武威城南门进行试探性攻击。”
传令兵领了军令,随即翻身上马,向着位于前军方阵后的神机营疾驰而去。
站在严遂身旁的霍济闻听军令,也是好奇不已,而其他众将则面露疑惑之色,神机营??干什么的?
霍济倒是对神机营这支神秘军团略知一二,之前在军卫署时,主公刘彻曾让霍济他们逆向推演晋州之役,他们完成推演后呈递了一份详尽文档,总结了战役之中双方的得失,主公刘彻对此极为重视,神机营这个称呼就是出自那份文档。
具体来说,神机营是主公起的名号,这是一支专门使用各类威力巨大军械的军队,不同于现在军中的常规兵种,但也不是新创的兵种,因为神机营中的投石车、床弩等都是常见的军械。
在晋州之战前,当严遂领军出庆阳时,主公就专门调拨了一批兵器司精心打造的床弩,供严遂使用,当时目的也是想让床弩营在实战中,摸索大威力军械更好的使用方法。
结果在萧关之战及海定要塞两场大战中,床弩营都大放异彩、颇有建树,后面在复盘这次战役时,军卫署也对床弩营的实战效果,给予了极高的评价。
正因为如此,主公刘彻决定在军中设置神机营,将如床弩、投石车等大型军械统一调动使用,主将严遂对添加不少大型军械的神机营同样期望极高。
神机营的领军将领不属于军职,主官乃是从兵器司借调的监司,操作这些军械的一些关键位置也都是借调的专门匠人,从纯技巧来说,神机营集中了数万大军中技艺最高的人,毕竟他们是专门的匠人,对军械操作既熟悉又专业,能达到最好的使用效果。
随着军令传达到神机营,所有的闲聊匠人及靠在军械边的军汉都动了起来。
“传令官,稍等、稍等。”监司拉住问传令校尉的军马问道。“大将军,有无言明攻击何处?”
“额~”那校尉满头黑线,“这个~大将军没有言明,不过大将军等就在前军,监司当打出个好彩头才行。”说罢调转马头,策马赶回复命去了。
这名监司姓鲁名平,是豫州南阳郡宛城人,祖上数代匠籍,能力出众,熟悉床弩、投石车等各类军械,所以被刘彻从兵器司借调出来,专门掌控神机营。
“嗯,大将军既然没有指定攻击何处.....”鲁平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那就攻击南门的城门楼,目标大打起来方便,大将军在前军也能看得清楚。”
随即鲁平大声招呼投石车的匠人,吩咐道:“大将军既然神机营打头阵,那就要打出大军的威势,我们就用投石车打掉南门的大门楼。”
“这个好,这个好!”众匠人齐声应和道。
“好,把八架投石车都用起来,大伙都打起精神来,好好打。”鲁平站到一旁的一架投石车上扶着支架大声鼓励道。
“好嘞~”众人轰然散开,先转动车身对准门口方向,然后各自操纵位于投石车的绞盘,将发射的石斗缓缓拉低,另一侧吊着的巨大负重石缓缓抬升直至最高处,很快便有匠人锁住卡簧,军汉们将石斗中放上一块三十多斤的石头。
其他投石车也如此操作,很快都准备就绪。
随着鲁监司的一声令下,赤膊的军汉挥动大锤敲开卡簧,长杆一头失去拉力的负重块猛然下坠,拉动长干另一头的石斗迅速抬起。
嗖的一声~
石斗中的石块接着巨大的惯性,在长杆的最高处被狠狠抛起,飞向百丈外武威城南门。
八架投石车同时将数块大石投降门楼,随着下坠越来越快地接近门口,带着呼啸声重重地砸在南门的门楼前后,有四块大石都砸在城墙上,顿时周遭碎石乱飞、烟尘滚滚,大石轻易就砸碎了,原本还算整齐的护墙砖,露出一个个巨大的坑洞。
另有三块偏高越过了城楼,一下就砸进城中几间房舍的柱梁,瞬间就将几间屋舍砸得四分五裂,墙倒屋塌,正在里面休息的雍州军士被飞溅的碎石,打得鬼哭狼嚎,满脸是血地爬出残垣断壁。
只有一块堪堪砸中了南门楼的屋脊,顿时砸出个巨大的黑洞洞窟窿,
哗啦啦~~哗啦啦~~
大量被震飞的黛瓦,如雨点般从天而降,砸得门楼附近的雍州军士惨叫连连,一个个哎吆歪~~哭爹喊娘地抱头鼠窜起来。
就在第一轮攻击造成了守军的混乱之时,第二轮攻击又来了,这次相比第一次的准头就好多了。八块大石有一半砸在门楼上,顿时门楼的外框、门柱、护栏都被砸得东倒西歪,屋顶又多了几处窟窿,烟尘从洞口中升腾出来,如同灰色的烟尘一般漂得老高,整座门楼随之发出咯吱咯吱的呻吟声。
不过这样的声响并没过维持多久,在第四轮的投石攻击中,三层楼高的门楼在一声巨大的轰鸣声中,化成了一堆瓦砾,整个武威城南门头上升起一团巨大的烟尘,一切的攻击来的迅捷又猛烈,南门口附近的百余名雍州军大都被压在其中,其中不少是中层的军官校尉,废墟中一片哀嚎与惨叫声。
门楼两侧的守军都惊得目瞪口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久在边塞,面对还在使用骨质箭头的草原部落,雍州军哪里被如此犀利的军械攻击过,他们并不怕死,但面对豫州军中原攻城常用的凶猛打法,此刻却是惊悚不已。
只是几轮投石车的攻击,坚固的门楼就化作了一地瓦砾,这极大地冲击他们的精神,但这才只是开始,就在雍州守军七手八脚地营救那些还喘气的同僚时,更大的威胁到了。
新一轮的攻击开始了,这次空中飞来的并不仅仅只是大石,其中掺杂着两个拖着黑烟的火球,就在雍州军赶忙躲避的时候,其中一个拖着黑烟的火球,又一次砸在了门楼的废墟之上。
在那一刹那间,
周围躲避的雍州军仿佛看到了,一只金乌在面前展开了巨大翅膀。
第一百四十回 雍州战鼓震天响 西北战略收官战 (七)
灼热的火焰燃烧着一切可以引燃的东西,木梁、门框、席面等等,瓦砾都被炙烤得通红,发出噼里啪啦的爆鸣声,瓦砾中刚刚还在呼救的军士,此时都已经倒卧在火中,常言道水火无情,无论是达官贵人,还是蝇营草民,在烈火面前都只能如那扑火的飞蛾一般,化作灰烬。
即便在火场百步之外,尤启飞都能感受到火焰的高温让他面上发烫,闻到空气中那令人作呕的气味,周围数十名亲兵将他护在中间,隔开那些被火焰殃及而四处乱窜的军士,这些亲兵心中也是暗暗庆幸,如果刚才他们提前出发,那么葬身火海的就可能是自己了。
当武威城外豫州军发起进攻之时,龙启飞便带着亲卫前往南门,想要看看对手的战力如何,没想到刚刚赶到南门外的大街,就见一个拖着浓烟的火球,落在大街不远处的房舍中,一瞬间整个屋舍仿佛火山口一般,猛烈的大火冲天而起,火舌从大门窗户各处吞吐不止,原本屋舍中休息的军士,都惨叫着冲了出来,无助的撕扯身上被点燃的衣物,满地打滚想要熄灭火焰,但那黑色的焦油仿佛来自地狱的冥火,无论怎么扑打就无济于事,那些沾染黑油的军士只能在烈火中痛苦地走向死亡。
如此场面,让见惯了生死的尤启飞心有余悸,他的余光透过眼前的大火远远地看到,刚刚被砸塌掉的南门城楼上也燃起了一团火焰,不少士兵混乱中,带着满身的火焰从门楼上一跃而下,凄惨的叫声传出很远很远,让人后背发凉。
而那门楼上,依旧是漫天的大火,火焰中人影晃动,也不知道多少人就此惨死在烈焰中,火焰稍息后,一股黑烟缓缓升起,整个武威城都被这黑夜所笼罩,所有看到黑烟与烈火的人,内心都充满了无尽的恐惧,为自己以及这座城池的将来揪心不已。
此时城外的土坡上,严遂等将领也呆呆地望着武威城的惨景,虽然他们看不到城中的景象,但门口上炸裂的火球时发出的爆鸣,以及那冲天的烈焰也着实让他们大吃一惊,也看到不少守军惨叫着跳下门口,没摔死的带着火焰缓缓爬向只剩淤泥的护城河。
“下令,立即攻城!”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严遂忙道。
“大将军,末将请战。”闾丘元才,芦正贵等部将皆拱手道。
“准!”严遂将大氅用力一挥,接着下令道,“令围困东西二门的大军,鼓噪助阵。”
“得令!”众将大喜,转身奔下土坡,领着本部人马杀向南门。
闾丘元才,芦正贵两人是步军出身,尤善步战,勇猛无双,返回前军立即带着自己的本部人马向着武威城南门疾奔而去,远远就见打着一黑一青两种旗帜的数个步军方阵快速脱离前军,如钱塘潮涌般冲向武威城。
“端木将军,武威城若破,敌军定然从弃城而逃。”严遂努力压制自己的心情,用平缓的语气对端木云鷟言道,“北边就有劳将军了。”
“哪里话,自当如此。”端木云鷟微微一笑,拱手辞别严遂,翻身上马在亲卫的护卫下,向西门飞驰而去,那里二万关山精骑早已枕戈待旦,蓄势待发1。
看着端木云鷟等将领都领命离开,霍济近前道:“大将军,末将。”
“不急,不急。”严遂笑着看了一眼霍济道,“若是有突发军情,本将可不希望手中无将可派。”
说完,招呼霍济一起察看大军攻城。
闾丘元才领着举着黑旗的三个千人步军方阵攻打,南门西段城墙,东侧则是芦正贵领军攻击,盾兵护着弓弩手快速向城墙下疾行,随后稳住阵脚,数十队抬着云梯的步军嗷嗷叫地在护城河上架起了简易木桥,更多的步军举着圆盾握着朴刀,快速冲过木桥架上云梯。
数架井阑在军士整齐的呼号声中,被缓缓推进,很快井阑上的弓弩手就开始压制射击城墙上的守军,雍州军也在军官的指挥下从城墙垛口用弓弩拦截,但大多数守军还没有从投石车的强大攻击中缓过神来,士气萎靡,射击的准头欠缺,一些士兵甚至开始偷偷逃下了城墙。
而豫州军这边则相反,刚刚的攻击让他们士气大振,又有本部的战将亲自带队拼杀,真可谓势不可挡,个个都赤膊上阵,杀气腾腾。
借助井阑及城下大量弓弩手的压制,大量豫州军冒着如雨点的箭矢,架起云梯开始攀爬,闾丘元才赤膊上身,黝黑健壮的腱子肉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只见闾丘元才持盾一马当先,大步攀着云梯拾阶而上,眼见就要登上城头,就见城头两名守军抬起一块滚木狠狠丢下,闾丘元才余光扫到滚木,立马舍弃战刀,双手用力侧举圆盾。
轰隆一声,滚木重重砸在圆盾上,即便闾丘元才机警地通过角度卸掉了滚木的重量,但依然被砸得七荤八素,失了平衡眼看就要掉落下来,
远处的严遂等将领见此情景,都忍不住惊呼起来,关键时刻闾丘元才凭借过人的力量,用双腿夹住云梯,一个鲤鱼打挺险之又险地将身形稳住,随即丢掉碎裂的盾牌,伸手抓住守军刺出的长矛,猛力拉扯,直接将垛口的雍州军丢下城墙,接着三布并二步快速跳上城墙,从垛口一跃而下。用夺过来的长矛左扫右刺,上辟下挑,如猛虎入了羊群,杀的周围的雍州军惨叫连连。
跟随闾丘元才身后亲兵们见自家将军如此勇猛,都像打了鸡血一般,一个个勇猛异常,不要命的冲击雍州军的城防,很快越来越多的豫州军登上城头,而守军见大势已去,无论雍州军的将领们怎么呼喝都不管不顾地向着城中逃去,从开始三三两两地逃兵,逐渐变成了溃逃。
这些临时拼凑在一起的军队,无论如何也无法在正面对抗战力强横的豫州军,不多时豫州军的黑青大旗就插满了南城墙,很快攻入城中的豫州军便清空堵塞南门杂物,随着南门打开,大量豫州军涌入城中,在此刻武威城的结局已经注定。
“霍将军随本将军入城吧。”严遂难得笑着道。“主公保佑,武威城一日而下,雍州大局已定。哈哈”
身旁的霍济,看着远处武威城头飘扬的豫州军旗,面上露出微笑,点了点头,“得令!”
第一百四十一回 雍州之战凯尔旋 西北战略落帷幕
四五月的河西走廊很美,正是春回大地、溪水潺潺的好时节,大队的马群在广袤的草场上飞驰,羊群如一片片白云在绿色的海洋中畅游,高山如擎天之柱,蓝天似华美碧玉,每一条溪水、每一处深涧都透着一个字,美,那是可以刻入灵魂深处的美,沁人心扉又震撼人心。
在这片热土之上,每一块草场、每一片湖泊,甚至每一处幽谷,都记录着许多往事,因为这里既丰饶又美丽,所以古往今来,战争的阴影就时常在此驻留,且不愿离去。
在这里曾经有数不清的英雄豪杰血洒疆场,有许多可歌可泣的史诗故事广为流传,但更多的是让人潸然内下的悲戚往事。
这片土地上,来来往往过许多人,有跋涉万里的商贾、有领军百万的将军,有蓝眼金发的胡人,有狂野洒脱的草原人,有对酒高歌的诗人,也有看不尽的远方,他们带来了许多新鲜事物,西域人带来醇香的葡萄酒、精美的波斯地毯、将军们带来了西域雄关、金戈铁马,草原人带来音调苍茫的马头琴声,诗人则留下许多千古流传的诗句。
有那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的低声叹息;
也有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的英雄豪迈。
这里片土地代表过去,也是将来,更是现在,此时此刻!
武威城中烽火夕照,战旗飞扬。
这里的战斗在下午时分,令人意外又合情合理地结束了,由于豫州军突破城防的速度太快,龙启飞领的肃州卫还没有冲出军营,就被豫州军的先锋堵在了城内的城西大营中。
面对气势汹汹的豫州军,知道大势已去的尤启飞经过说项,最终在夕阳的余光中,率二万肃州卫降了,随着城中最强战力的归降,很快武威城便彻底被豫州军所掌控。
战争就是如此,充满了不确定性与无数的意外,虽然大多数时候是坏的,但不可否认其中也有许多意外之喜。
神机营的霹雳火弹引发了这个意外,而豫州军刚好抓住了这个机会。
但本质上由多股势力组成的武威城守军,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其无法避免的失败。
在随后打扫战场时,豫州军从俘虏的雍州军将官口中,才知道神机营对南门楼的攻可怖击,不但极大地打击了守军的士气,也干掉了武威城守军的主将,节度使马岱的心腹爱将马朝元。
估计这位马将军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惨死在南门楼那股烈焰之中,开战主将便战死,雍州军哪里还能组织起有效的防御。
节度使马岱在城破之时,惊惧交加,原本准备自杀,但被近侍死死抱住,再加上妻妾的劝说,稀里糊涂地做了豫州军的俘虏,后来听闻全家只会被迁往庆阳的消息后,忍不住嚎啕大哭,也不知道是劫后余生的欢喜之泪,还是自从为阶下之囚的悲戚之嚎,但无论是什么,雍州在武威城陷落的同时就注定了其最终的命运。
翌日,豫州军主将严遂便令端木云鷟,带着尤启飞及二万关山精骑,直奔西部的酒泉敦煌两郡,有尤启飞领路,二万大军顺利地拿下酒泉嘉峪关及敦煌两郡,随后跟进的一万豫州军步军,非常顺利地接管了两郡的所有城池。
同日,严遂也令霍济领三万大军东进卫城,与凤凰城及平川两地的豫州军合围了东线的雍州军,中卫守军知大势已去,很快在守将凌璞的带领下开城请降。
至龙兴四年的五月十日,整个雍州全境都纳入豫州军的掌控之中,至此,刘彻完全控制大西北并打通丝绸之路的战略意图,已然全部实现,豫州军彻底打开了局面,顺利地在西北之地站稳了脚跟。
庆阳城
当主公刘彻拿到严遂的绝密军情密报之后,也是难掩内心的激动。
特地让后厨加了两个菜,喊上铁牛喝了一整壶原郡守大人珍藏的老花雕,铁牛看三哥开心,自然也是乐不可支,两人在郡府后花园的凉亭中,就着几碟小菜喝了一个下午的黄酒。
那日郡府的下人们私下都在传,当日主公刘彻破天荒的,压了几份军卫署等衙司呈递的文书,而后院中凉亭则不时传来笑声,府中家仆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原本因为雍州之战略压在庆阳郡府上空的阴霾则是一扫而空。
大西北战事至此基本告一段落,在密令端木云鷟精编肃州卫并裁撤大部分雍州军后,刘彻让其暂时领军驻守敦煌郡,领城卫军加紧清剿招降河西走廊中的雍州残兵及山贼、流寇,尽快恢复境内的治安。
等刘彻安排好两州的驻军将领后,便是要选择治理地方事务的官员了,西平郡的海定之战后,刘彻便将自金城以东的区域划归了庆阳管辖,现在又将凤凰城至武威一线划入庆阳。此时又将西平郡及酒泉、敦煌等地统一划为敦煌郡,现在这块领地暂时没有人合适的人选来主政。
思来想去,刘彻决定忍痛割爱,外放郑炎林去官吏敦煌郡,一则是郑炎林有丰富的衙司主政经验,对农业、商业等衙司较为了解,二则他也跟随刘彻多年,在刘彻的指点下成长迅速,对于刘彻农商新政领会普深,而敦煌郡前期的发展,正是需要一名对新政理解深刻的官员主政。
五月十五日,刘彻便让郑炎林从庆阳城的衙署中,选了部分干吏,并带上数十名豫州学子前往敦煌军主政。
通过刘彻对西北大整合,当前豫州军在大西北共拥有三郡之地,分别是安平、弘农、敦煌。
其中安平郡最大,囊括了金城、天水、定西、武威等重要的城池,其次是敦煌郡,包括原来的西平郡、酒泉郡及敦煌郡。弘农郡虽然最小,但其境内的良田较多,在河西走廊农业生产,没有完全恢复之前,依然是豫州军重要的粮食产地。
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整合资源后的大西北将源源不断地提供无尽的资源,以强化豫州军的实力,雍州之战结束后的相当一段时间内,刘彻的主要精力必然是三郡的内政治理,这类官署事务繁杂又琐碎,任何一件都必须谨慎对待,无数将士用鲜血换来的局面,刘彻是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
第一百四十二回 丝绸之路再启程 豫州大军凯旋回
在刘彻设立的西北三大郡府中,
弘农郡郡守是从南阳就一直跟随刘彻的朱老太爷的长子朱彦,其作为典型的门阀子弟,在朱老太爷多年的教导下,为人处事极为沉稳干练,弘农郡的新政在其治下,也基本顺利推行,在施政是他在保证百姓开垦新田及农业生产顺利进行的同时,极力避免因为官署农庄施行土地新政而与当地豪绅产生的利益冲突,让弘农郡保持相对稳定的发展,但也因为如此弘农郡的地主豪绅,依旧拥有极大的力量,只是畏惧近在咫尺的庆阳城豫州大军,而蛰伏了起来。
安平郡因为一直是刘彻亲自代管,再加上这里地广人稀,随着豫州军发起大西北方略,这里的豪绅地主等地方势力,在刘彻有意识地授意下,遭到极大的打击,其中大部分豪绅地主的土地农庄都被官府以市价收购,不少地方豪族直接被迁往庆阳城,在清理了这些地头蛇后,安平郡的土地新政推行的就较为顺利,官属大农庄的发展势头也极好,农民因为官署农庄较低的赋税,农业生产的积极性都极高,在大量良田被整合后,有望在今秋获得大的丰收。
不过安平郡在金城等战役后,领地的面积扩大得太过迅速,依然有不少偏远地区被地主豪绅所掌控,但随着西北大的战事结束,刘彻也将更多的精力放在了内政治理之上,这些问题将会被逐步解决。
至于敦煌郡,作为刘彻大西北方略最重要的一环,补齐了丝绸之路的大部分商路,且西北二州大战后,大量俘虏都被分派到各个府县,用以修缮拓展官道及沿途的烽燧堡垒,刘彻相信以郑炎林的经验及能力,一条从九州通往西域的新丝绸之路将很快就能启用。
就在刘彻紧锣密鼓地调整三郡官员部署的同时,针对西北战事的后续事务,他也给严遂提出了十六字的指导方略:谨慎细致,稳妥可靠,区别处理,精兵整训。
在处理大量战俘的问题上,就有针对性地给出解决方案。
因为数次大战后,前前后后豫州军共俘获了十余万降兵,其中部分在整训后补充主力军团、部分被转为辅助地方治安的城卫军,部分都被充入劳役,用以修筑官道及挖掘引水沟渠等设施,大部分老弱病残的,直接发路费或抚恤金就地解散遣回原籍,这样做不但极大地减轻了军饷支出,同时也为那些大农庄提供了青壮劳动力,来从事农业生产。
至于俘虏的将领,也通过墨云轩及军卫署等情报衙司,对他们进行仔细地甄别,量才使用,对的确有能力且真心愿意归降豫州军的,依然在军中给予重用,其中就包括凤翎长枪卫的主将党兆复,以及肃州卫的主将尤启飞。将那些骄傲不逊,只是表面投降,且不能放任不管的将领,都先圈养在庆阳城中东区的一处大别院,遣精兵守卫并让部分狼卫暗中协助看押。
在完成雍州战事后,严遂所领的豫州军主力军团,也开始按照刘彻的军令返回灵州,与去岁出征时不同,当时严遂统领的五万大军多是新兵,但在经过一系列的战斗后,这些新兵已经蜕变成精锐之师,加上收编了晋州军的凤翎长枪卫,以及雍州军部分精锐后,整个西征的大军不减反增,从五万扩充到八万人马,这可是实打实的精锐野战军团。
再算上庆阳城外,豫州军大营中留守的三万大军及一万龙骁军,现在豫州军的主力野战军团,已经达到了十二万之众,这还是刘彻刻意分流了大部分俘虏之后的情况,如果按照中原门阀那样大鱼吃小鱼的兼并方略,估计豫州军现在都扩军到近三十万人马。
但熟读古今史书的刘彻明白,自古以来军队的战力,从来都不是以人数来计算的,他相信通过整训精编,这十二万豫州军的真正战力,要远超普通的三十万大军。
更重要的是,精编整训后的野战军团,将依然以豫州军为主体,从而保证军队的忠诚可靠,这点刘彻极为在意,与其盲目的扩军造成整个军队的不稳定,还不如稳妥可靠地逐步壮大各个军团。
在旧的门阀体制下建立的军队中多是鱼龙混杂,单从忠诚度考虑刘彻就不会大量吸收,而是更倾向于从安平郡所辖大农庄及城池中,招募当地的年轻人来扩充军队,虽然会浪费大量的时间用以训练,但从长远看对于豫州军的发展利大于弊。
因为这些已经体会到新政益处的平民百姓,会更加拥护刘彻及其新政,也知道自己为何而战,这样就使得他们能迸发出远超门阀军队的强大战斗力,这也是刘彻后续相关战略的重要抓手,是更长远发展的重要支撑。
庆阳城郡府,夜已深,月光透过树梢在青白色的条石上,洒下淡薄的光芒,随着微风摇摆不定。
此时位于郡府正厅后侧,紧邻后花园的书房中,依旧灯火通明,各个衙司呈递的公文及墨云轩的谍报,都被分门别类地摆放在书案上,一旁的刘彻一边用左手一页页翻看公文,一边用右手端起浓茶喝了一口,身后的铁牛见状随即轻手轻脚地给三哥换了一杯新茶。
在刘彻的对面摆着两排稍小的书案,六名从狼卫中挑选的文书正静静立在坐在那里,身着青衣,闭气凝神,等待狼主刘彻的指示,他们是专门书写各类命令的代笔之人,不同的人写不同衙司的命令,都是最忠心的狼卫,平时也都住在府中,从不与外人说一句话。
“着墨云轩:传令金狼,”刘彻看着文书低头说道,“让其筹备一家商号,专门用以经营西域与中原的货物,并制定一个具体方略呈递上来。”
“诺!”位于前三中央的一名代笔立即应道。
很快拿起兔毫,饱蘸浓墨,按照密语写下刘彻的命令,然后呈递刘彻过目后盖上狼头暗印,随即封入蜡桶,交给门外狼卫转送给对应的碟子送出。
“着军卫署传令:端木云鷟,今春漠北草原人闹粮荒,恐有异动,让其戒备可能的攻击,确保敦煌郡的安全。”
“诺。”后排左首的代笔应了声,也极快地将命令写好,交予刘彻过目,盖上豫州将军印后发出。
刘彻一边翻看各类文书谍报,一边发布各种命令,这座小小的书房才是整个豫州军最核心的地方,以书房为圆心,整个庆阳郡府内外遍布精锐甲士,更有无数金银狼卫暗中蛰伏,明岗暗哨无数,不知多少双警惕的眼睛,日夜守护在刘彻的身边,以确保中枢的绝对安全。
第一百四十三回 西北方略已完结 计算此战之收益(上)
龙兴四年五月底
大西北战事结束已经过了一段时间了。
豫州军的主力军团,之前也从雍州各个主要城池出发,踏上返回庆阳豫州军大营的官道,现在大军各部都已进入安平郡地界,不日就将返回庆阳大营。
敦煌郡及其他新纳入豫州军掌控的地区,其当地驻军已经开始清剿境内的流寇及乱兵,以尽快恢复当地秩序。
当晨光翻过六盘山东麓,将金光撒入庆阳城的每一处角落时,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庆阳府衙中,刘彻也终于见到大半年多,都没在庆阳城露过面的成韬,这位名分上算是他大师兄的能吏,与郑炎林相比,精于算术学识的成韬,是一名极为称职的财贸司主官,严谨、细致、一丝不苟的性格及严苛的行事作风,让其能够在数月时间,走遍大西北豫州军掌控的大多数郡府县衙,查看汇总各个县府近些年的所有赋税账目,并完成对晋雍二州赋税及人口户籍的摸底,这样的高效率着实令刘彻都颇感吃惊。
此时在书房中,成韬正埋头吃着刘彻让后厨做的拉面,自从金城的豪绅官员迁到庆阳后,拉面这道面食就在城中火了起来,因为其做法简单,出锅快而且味道还不错,便被后厨用来作为主公刘彻的简餐主食,那面里加了少许辣油及香菜,混合着香料的羊骨汤,让整个书房都飘满了拉面的香味。
刘彻看了一眼抱着面碗,猛喝肉汤的大师兄,心中难免心疼,经过在外数月的历练,此时的成韬早就没有了,当年南阳初次见面时的温文尔雅,长时间的奔波与操劳让他变得又黑又瘦,身上的儒生气质尽去,要不他那身官袍彰显其身份,还以为只是一名行脚商人。
但同时刘彻也从成韬身上看到了,许多以前没有发现的品质,踏实、肯干、能吃苦的,还有对其职责的担当,作为豫州军的财贸司的主官,名义上的财神爷,他踏实的行事作风就更加可贵了。
刘彻思量着,要不要给这位大师兄下个明令,以后不能如此,事事都亲力亲为了。
长时间在外奔波,不时还需在荒郊野岭上风餐露宿,使得现在的成韬对各类食物来者不拒,一边擦汗一边麻溜地将一大碗拉面吃完。
在刘彻的书案上,堆放着小山般高的一摞账本,刘彻也开始仔细翻看起来,这些都是成韬呈递的晋州及雍州各郡的赋税信息,账目中详细记录了,豫州军所辖郡府及数十个县域的人口户籍,田亩赋税等登记造册的账目,并根据不同县府的具体情况,给出了最佳的赋税方略以供参考。
如金城就建议按照八成田亩税及二成商税收取,而酒泉城就是五成关税及四成农税外加一成商税等等,当然大部分地区还是以新政的田亩税赋为主。
同时成韬带人粗略统计了去年晋州及雍州,所能调拨的赋税具体额度,以及推行田亩税等新政后,各个地区能上缴的赋税数目。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因为涉及县府较多,光账目书册就有数十本之巨,好在成韬为了让主公刘彻便于查看,单列了一个大目录,可以根据目录直接查看自己想看的地区情况,看着厚厚的数十本账册,刘彻也不由佩服成韬的能力出色,仅仅依靠数十名同门师兄弟组成的衙司,就完成正常需要数百名胥吏才能完成的事,如此巨量的税赋汇总,要是没有高超的算术学识是不可想象的,这也让刘彻对算术之学前所未有地重视起来,这类专业人才所提供的各个郡府的基础信息,对于后期的内政施策有着极大的参考作用。
从各个县衙登记造册的账目及实地勘察的信息,结合在去岁在灵州查看所属县衙的经验,成韬他们大致推算出了,雍州及晋州的真实情况,为了少交朝廷的人丁税,晋州与雍州的地主豪绅隐瞒了大量人丁,再加上瞒报的田亩数,光晋州金城一地就偷缴赋税数万两白银,这还只是一座城池,由此可见晋州与雍州两地瞒报的情况何其严重。
要不是刘彻在推行西北战略时,有意识打压当地豪绅地主势力,极大的虚弱了他们的实力,这样大量偷瞒赋税之事将永远被隐藏在光鲜的账本之下。
根据成韬的汇总,两郡的实际情况也远超了刘彻前期的估算,看着账目上的触目惊心的数目,刘彻神情逐渐凝重起来。
从汇总的账目来看:
晋州的人丁数(满十六岁的成年人),经过实际查看估算后:约为一百七十余万人,而之前晋州州府登记造册的户籍人口为一百一十万,之前竟然被豪绅地主们瞒报了六十余万人人丁,按照大周朝廷的人丁税一年二石(约为0.75两)来计算,五十多万人就是四十余万两白银,如此巨大的赋税银两被贪墨,也难怪大周朝廷收不到足够的赋税。
而且田亩数更是被大量隐瞒,光沿灵水的上好水田就有近一百万亩,还有其他旱地二百多万亩,初步估算晋州从天水至金城一线,就有近三百五十万亩田地,而汇总登记造册的不过二百七十万亩,被门阀豪绅隐瞒了近百万亩,触目惊心,骇人听闻,这些门阀地主们对土地的贪婪远超过了刘彻能想到的极限。
而雍州的情况,从成韬察看后汇总的信息来看,也并不好,有些地方甚至情况比晋州更糜烂。
人丁数方面:雍州所辖面积远超晋州,虽然戈壁及沙漠不少,但其境内的人丁数量并不少,初步估算也有一百余二十万人口,大都分布在凤凰城、卫城、武威、敦煌,酒泉等地,而郡府登记造册的交税人丁数,竟然只有不到百万,同样被瞒报了数十万的人口,看来在瞒缴赋税方面,各个州府的都有着不小的默契,有着大量的瞒报作为。
在耕地方面,因地处河西走廊,靠着丰沛的高山融水灌溉,雍州拥有大片的草场及良田,经估算合计有近三百万亩的良田,以及数不清的草场。再加上其作为中原通往西域唯一的商路,这些年虽然因为中原战乱,商旅减少但实际上并没有彻底断绝,仍然有一笔不菲的关税收入,另外不少豪族大家里通外贼,私自贩卖了不少盐铁等战略货物给草原人,也从中攫取了大量的财富。
同样雍州的大量良田,也都被门阀地主瞒报兼并不少,其中以节度使马岱所在的马家最为贪婪,其家族数代深耕雍州,光武威城周边就有近万亩的草场及数千亩良田为其家族所有,在其私家农庄耕作的庄客就高达数万人。上官如此,下面的豪绅地主自然也不甘落后,雍州百姓十户有八户都成了地主豪绅的佃农,虽然终年辛苦劳作、但面对豪绅地主高达每亩一石二的佃租,生活依旧困苦不堪。
第一百四十四回 西北方略已完结 计算此战之收益(下)
庆阳城郡府的书房中,
刘彻耐心地翻看着账本,即便他有过目不忘的好记性,能在翻看的同时,评估每一条账目背后的真正价值,但面对如此巨量的账目,也花了半日才粗略看完。
吃饱后的成韬一直陪在主公身侧,对刘彻疑问之处一一给予解惑。
待到午后时分,刘彻终于翻到账目的最后汇总账册,作为财贸司主官的成韬,在历时半年在完成晋雍二州户籍的户籍账册查阅后,汇总并评估后得出:
原晋州与雍州两州,实际共计有:
近三百万人口。(其中两州牧民约占三十万,主体为农藉人口:约二百三十万人,其他为匠籍、商籍、奴籍等,但因为天灾人祸大部分农民都丧失了土地,成为两州的地主豪绅们的庄客)
共计有七百余万亩良田,以及无数广袤的牧场。
加上之前统计安平郡及弘农郡,经过一年新开及复耕的农田,约八百七十万亩后,当前整个豫州军辖地共有约一千六百万亩耕地,及总计四百七十万左右人口,以及大量铁矿、铜矿、石炭矿、盐井、黑油、金银矿等丰富的矿产资源。
若都按照土地新政收取赋税,以农税案一亩地一年征收八斗粮食,约三钱白银计算,一千六万百亩耕地能收取约四百八十万两白银的税额,这还仅仅只是田亩税,加上刘彻将盐铁马匹都改为官家专营,一年下来所得也有百万两之巨,这几项收入将是未来一段时间,豫州军重要的财政来源,而商税随着丝绸之路的重新活跃,也将成为一个重要的开源点。
午饭之后,刘彻也与成韬详谈了,当下豫州军的支出详情,因为大西北方略当下已经结束,从晋州及雍州以及各个县府的府库中收缴的粮草等账目,在城破的同一时间,便在较短的时间内统计完成,随后封存的账册便送至庆阳的财贸司中汇总,截至六月初基本汇总账目都核验完成。
两州合计分为几大块:
一是府库收缴的有:
黄金一万四千两,白银一百六十九万两,主粮约为一百六十万石,其他府库矿产等存单合计约八十九万两白银。
另有块是战场缴获的粮饷、马匹及战甲兵器等物,其中:
黄金五千两,白银五十八万两,粮食一百二十万石,可用战马一万八千匹,兵器战甲无数。
其他包含收缴府库其他物品等合计收入:五十万两白银。
故此,这次西北之战总计收缴为:
黄金一万九千两,白银四百三十八万两,粮食二百八十万石,战马约二万匹,其他缴获兵器战甲无算。
但支出也是庞大的:
其中收购两州豪绅官员的农庄及宅院,就支出了二百一十万两白银,以及八千两黄金,被俘老弱病残军士的遣散费,支出二十八万两白银,豫州军战死受伤军士的抚恤金支出十九万两白银,出征所费军饷约有六十八万两白银,还有八十万石粮草,另外兵器司这大半年来一直夜以继日的打造兵甲,这快也有十余万两白银的支出。
除去所有花费,尚还能结余约:一万一千两黄金,约九十万两白银,二百万石粮草,加上原先安平、弘农二郡府库中的节余,现在财贸司账面上有:
二万六千两黄金,一百七十二万两白银,三百二十九万石粮食。
总的来说,这次大西北方略是极为成功的,不但极大地扩展了豫州军的战略空间,同时缴获也是极多,而且在新土地上推行新政后,以后就会有源源不断的赋税收入。
刘彻还从这九十万两白银中调拨十万两,用以西征大军归来的犒赏之用,看着满脸肉疼的成韬,刘彻只得温言宽慰:“去岁的冬麦入夏已经大获丰收,待这茬田亩税收取上来,财贸司的府库马上不就能装满了嘛。”
“大军在外浴血拼杀,”成韬挤了个笑脸应道,“凯旋而回,当犒赏的,当的。”
“哦!对了!你后面就不要再事事亲为,”刘彻看着成韬的黑脸轻声嘱咐道,“好歹你也是财贸司的主官,像估算账册的事情,就让下面的衙司官吏们多跑多做就行了。”
“啊!嗯~谢主公关爱,只是第一次摸底不亲白跑一趟,”成韬嘿呦的面上闪过一丝意外的表情忙道,“我心里总觉得不踏实,后面下官不会在亲自前往查验估算户籍账册了。”
刘彻点了点头,随后两人又在关于开源节流的细节之处,详细地商议了许久,待到夜幕降临,刘彻留成韬一起吃过晚饭后,才让其回去好好休息。
其实刘彻能理解成韬的心情,豫州军能有今日的局面,成韬精打细算的维持功不可没,好在随着大西北方略的完成,刘彻相信财贸司的紧日子会慢慢宽松起来,成韬身上的担子也会稍稍轻松点。
与成韬详谈后,刘彻也了解了许多之前被他忽略的地方,当下刘彻虽然始终推行撤州并郡之策,裁汰了大量官员,但三郡的官员数量仍然达到了一万多人,另外随着控制区域的扩大,修建官道及开垦农田的基础建设开支,也在逐渐增加,仅凭农闲时的劳役,并不能维持修建官道及大量引水渠等大工程的持续运行,为保证这些工程的正常推进,雇佣百姓就成了必要的支出。
在刘彻的心中,还有一个对于豫州军的大胆改革,但以当前的财政状况却很难推行,豫州军从南渡荆江开始从二万多人壮大到十四万人马,只用了不到二年的时间,虽然刘彻有意识地掌控豫州军的内部组成,依然不可避免豫州军内部组成越来越繁杂。
相比于开战前数万豫州军,现在的豫州军中除了本来的八万人马,还增加了二万端木家族的关山精骑,一万金城的凤翎长枪卫,还有肃州卫的一万骑兵,以及其他一万多精兵,这些都需要刘彻设法将他们彻底转换成自身实力,显然这要不少时间来处理,而且必须小心谨慎。
让端木军的主力二万关山精驻防敦煌郡,其实也是刘彻不得已为之,虽然他相信端木云鷟的忠诚,但二万关山精骑中的其他将领依然有不确定因素,刘彻决定通过一系列的练兵整训,拆分开包括关山精骑及肃州卫等数万精锐骑兵。
基于这个想法,刘彻让军卫署计划漠北的练兵的方略,也已经密令墨云轩的谍探收集漠北草原相关的情报。
第一百四十五回 树欲静而风不止 世子凉亭吃西瓜
在贺兰山及阴山以北,分布着广袤的草原、湖泊及大片的戈壁荒原。
那里生活着无数草原人,他们组成了庞大的北戎游牧部落,龙兴二年,北戎部落中最强大的一支回纥部开始东进,经木兰围场以北的草原,侵入云州的辽东地区,这次入侵不同于以往的劫掠,他们攻克了辽东诸郡的所有城池,并在高大的城池中度过了有生以来最温暖惬意的冬季。
回纥部主力虽然离开了漠北草原,但他们在最丰美的漠北核心领地中,依然留下了二十余万的部众守卫,而且原先远在阿尔泰山西部的鞑靼人,在得知回纥部东去后,也开始翻过阿尔泰山脉,逐步向东南部的草原迁徙,填补了因为回纥部东进留下的大片草场。
虽然落后的冶金技艺让他们的武器极为落后,但广阔的草原,还是将他们训练成了最优秀的轻骑兵,北戎部落自上古时代就与中原汉人比邻而居,数千年来,两方时常为了草场及其他资源争战不休,其间无数次的大战中,北戎部落凭借强大的骑兵,让中原汉人损失惨重。
直至前秦始皇帝横扫六合,以百战虎狼之师逐步将北戎部落向北方驱赶,并在北方边境修建长墙及无数烽燧营垒,屯驻强军,时刻监视这些骄傲不逊的草原人。
后来前汉武帝领军北伐十余次,经过几次大的战役才彻底击垮了草原上的北戎部落,此后的几百年间草原人再也无力与强大的中原王朝争锋,但随着王朝的更迭,每逢乱世北戎部落就会越过长墙侵入中原,烧杀劫掠,屠戮汉人。
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随着大周王朝的衰弱,北戎部落再次越过长墙入侵中原,并开始逐步蚕食王朝的边疆领地,辽东诸郡也正是因此而丢失,中原王朝必须给予草原人狠狠地教训才能抑制他们的贪婪,如果中原王朝熟视无睹,那么下一步草原人就会越过山海关,杀入中原腹地。
龙兴四年立夏
云州平原城外
扬州军渡过灵水三日后,到达了平原城,大军在城西安营扎寨,月余的行军使得全军上下都极为疲倦,六月的阳光也开始发挥威力,周围的空气中都躁动起来,战旗无力地垂在旗杆下,没有一丝风,南方的军士虽然爱不怕热,但北方的干燥让这些南方军士极不适应,流鼻血在军中并不少见,这都在消磨这支大军的士气。军士们都躺在营帐的阴凉处,不时拿起水袋润一润干裂的嘴唇。
平原城距离云州治所平城还有八百多里,好在后面一路地势都较为平坦,大军估摸着在有月底前能抵达平城,到时休整好后才会兵出山海关,估摸着要到七月中旬前后才能进军辽东。
此时在平原城内东大街,一处警备森严的宅邸中,扬州军主帅、诚王世子李坤正平躺在一座湖心凉亭中的藤椅上,高高翘起放在软凳上的双脚,自然有美姬那白玉般的小手来活血化瘀,这消去世子殿下的舟车劳顿,让他浑身舒坦不已。
诚王世子李坤一边享受着美姬的安慰,一边惬意地吃着冰镇的西瓜,在藤椅一侧就放着一块三尺见方的大冰块,上面已经放着各类水果,虽然当下灵水以北的西瓜还未成熟,但世子李坤说想吃,那自然就必须弄来,这些西瓜就是特地从岭南运来的,为以最快的速度送到平原城,甚至调用海城水军的一艘战舰,走海路运到了平原城,没人会在意为了这些运送西瓜,花费了数万两白银,因为只要世子开心,其他什么都不重要。
“世子殿下,大军已在平原歇息数日了,”一名身着灰衣的中年人语气平淡地提醒道,“应尽快赶往平城汇合大军。”
藤椅上的李坤眼中闪现一丝不快,旋即掩去转而笑道:“不急,大军一路从扬州行军千里赶到此地,已然疲惫不堪,多歇息几日方能恢复元气嘛。”
“世子殿下只有尽快平定辽东,方能返回杭州。”中年人目不斜视依然平淡道:“杭州传来消息,说陛下的通风最近似乎又重了些。”
闻言,李坤双目急转忙做起身子道:“当真~~那劳烦先生先去军中安排,明日大军继续北上。此时正当为陛下解忧。”
被称呼为军师的灰衣中年人,拱手道:“那属下先行安排。”说完,转身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离开了凉亭。
看着中年人消失在步道的尽头,李坤的笑容瞬间消失,开始沉思起来。
“主子,这敖介也太把自己当一回事了,处处给主子不痛快。”李坤身后一身近侍打扮的白净书童狠声道;“主子您休息几日又何妨。”
“闭嘴!”李坤满面怒容低声喝到。
那白净小生见自家主子发火,忙跪地谢罪道:
“主子,是小的多嘴,冲撞了主子。”说完,不住地磕头谢罪。
李坤叹了口气,沉声道:“别谢罪了,起来吧。”
那小厮颤颤巍巍地起了身子,额头上已经一片乌青,面上满是委屈之色。
见状,李坤沉声安慰道:“连重,你小子跟随我多年了,难道还不了解我的脾气?!”顿了顿,又语重心长地说道:“敖先生可是父王亲选辅助本世子的重要谋臣,光宗德信三年先生就已高中进士,你小子可知道进士中榜那年先生多大?”
小厮连重摸了一把眼泪,轻声回道:“小的不知
“二十一,知道吗?二十一岁就高中进士。”李坤的言语中满是钦佩,“父王后来得知,当年若不是监考官徇私舞弊,先生定然位列前三名,要知道敖先生只是兰陵杨阀的旁支,并非名门。”
“所以,敖先生是真正有本事的人,本公子欲成大事就需要这样的人来辅助。你小子顶多也就一弄臣,吃喝玩乐敖先生或许远不如你,但谋定千里,你拍马一辈子都赶不上敖先生,懂了吗?”
被自己主子一顿训斥后,连重忙点头称是,作为跟随李坤十余年的心腹,他知道世子殿下虽然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但在事关大业时也是非常有主见的。今日自己的话的确是越界了。
见连重的神情乖巧,李坤也就不愿再多说,起身走出了凉亭,一阵风吹散了闷热的空气,凉凉的感觉,李坤抬眼看向东南方,就这一会,那边已经涌来一团乌云,其间夹杂着闪电的光芒,也不知道是不是孕育着一场雷电交加的大雨。
“看来!要下大雨了。”李坤背着手转身离开了湖心凉亭,只余下那大冰块和些许水果,融化的冰水已经在凉亭的地砖上印出一大块水渍,一阵风吹来波纹阵阵,化不开,也消不尽。
地一百四十六回 豫州军凯旋归来 庆阳城欢天喜地
龙兴四年初夏
六月初六,这是个大吉大利的好日子,西征的豫州军将在今日返回庆阳大营。
庆阳城东郊的豫州大营中两千披挂整齐、手持红带长槊的龙骁军缓缓行出辕门之外,他们将是今日迎接凯旋大军的仪仗队伍,小伙子们个个都挺直了腰杆,精神抖擞,无数红色的飘带在晨风的吹拂下,若同一条红浪翻滚的河流。
西北大胜,为了鼓舞民心士气,刘彻决定让大军在庆阳城东门外,举行庆祝大军凯旋的仪式,从八万大军中挑选出的六千精锐将士,将代表八万豫州西征大军接受百姓的欢迎,对外只是宣称:
豫州军北上击败了雍州军在北地发起的入侵,并从敌军手中夺回灵武等原本就属于安平郡的城池。
自从豫州军主政安平郡这两年来,作为治所的庆阳城几乎一天一个样,城中各处原先荒废的屋舍与流民杂居的窝棚,早已不见踪影,无数崭新的庭院、酒楼拔地而起,无数条平整的街道沟通南北,现在城中可谓是寸土寸金,听说因为大量人口的迁入,城北的兵器司都要搬迁出去,就为了给百姓们让出更多的地方建房子,豫州军在安平郡已经树立极高的威望,获得了实打实的民心。
所以听闻大军凯旋,无数百姓都自发前来欢迎,他们挤满了庆阳城的东大街两侧的酒楼、茶馆、饭庄,街头弄巷里里外外,墙上墙下到处都是前来看热闹的人群,孩子们都爬上了院墙,举着风车翘首以待,他们笑着、说着、彼此打着招呼、有人还眉飞色舞地大声宣扬着,自己从别处听到的军中英勇事迹,周围的百姓们听的也是开心的。
街道的两侧站立不少城卫军,他们是被调来维持秩序的,东大街上不时又来回驰骋骑士,有背上插着令旗的传令兵,也有一身玄黑甲的龙骁精骑,就在百姓们谈论着的大军时,从中央大街行来一大队龙骁军的骑兵,那是全身披挂最新扎甲的龙骁军仪仗队,护卫着豫州将军的马车向东门而来。
雄壮的战马与威武的骑士,直刺云霄的雪亮长槊下飘带飞舞,马蹄轰鸣,气势摄人。
那种庄严威武的强大气场,让东大街的百姓瞬间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行来的骑兵与马车,头盔的覆面甲下,只露出一双双如鹰眼般犀利的眼睛,眼神中刚毅果敢的意志,仿佛这群骑兵是从神宫高处而来,都是天神最可忠诚的卫士,马蹄仿佛从众人心门踏过,在他们耳边响起,所有人静气凝神都看着,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呼吸,一直到仪仗队与马车驶离东大街,远远出了东门。
“好威风啊!”一名骑在墙头少年双目闪亮,看着远去的骑兵喃喃道。“我长大也要去当骑兵。”
少年的话语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入一颗石子,溅起一阵涟漪,百姓们都慢慢从刚刚的震惊中醒来,顿时东大街又一瞬间从天际回到人间,重新热闹起来,但此时大家谈论重心更多的是刚刚行过的大队骑兵。
“我的个乖乖~”百姓中一名中年汉子说,“那队骑兵气势太强了,我都快喘不过气来了。”
“可不是~”一旁的一个胖子应和道,“我敢肯定这些骑兵定都最精锐的勇士。”
“何止是勇士,”他身后一名独眼汉子补充道,“这些可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卒,那马车里的定然是哪位豫州将军大人了。”
“豫州将军大人!”周围的百姓不由低声惊呼道。
“咋呼啥!”独眼汉子对众人的惊叹,露出这群乡巴佬没见过世面的神情,随即面色转为严肃说道,“今日大军凯旋,豫州将军大人自然亲自迎接,也只有豫州将军才能拥有如此强横的护卫。”
“是了,是了。可比以前赵郡府大人的护卫强太多了”众人皆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道。
就在百姓们议论纷纷之时,东门城楼上传来一阵号角声,那号声悠扬又低沉,从城东很快便传遍了整个庆阳城,昭示着凯旋大军即将进城。
果然不多时,东门外便传来山呼海啸般的呼喊声,凯旋的大军开始陆续进城,领头的是护着一杆严字大蠹的数百名骑兵,以及西征军的数十名将领,其中就有严遂、霍济等人,紧随其后是四千步军组成的四个步军方阵,分别是盾卫兵方阵、长枪兵方阵、弓弩兵方阵、及大刀步兵方阵,这些方阵大多是由此战立下功勋的军士组成,个个气质高昂、精神饱满的,最后是一千骑兵方阵用来压阵,骑兵们举着无数旌旗,迎风招展,一队接着一队,一排连着一排,这些方阵缓缓行过东门大街,到中央大街后转向南门大街,最后出了南门返回东郊大营。
沿途的百姓争相观看大军雄姿,不住地往前挤,就狠老娘没多生一双腿,人群中不时传出人们的高声大喊:豫州军威武,许多少年们沿着大街穿过弄巷,一直追随大军行进,欢腾不已,凯旋大军的威武军阵、明亮战甲、精良兵器给了庆阳百姓,前所未有的安定感。
西征大军举行完凯旋仪式后,很长一段时间内,整座庆阳城的百姓都会经常议论此事,男人们谈论着强大军队将给安平郡带安定与繁荣,女人们则谈论着这些将士们是否婚配,城中谁家姑娘即将出阁,自家闺女也大了,要不要说个军门做亲家如此等等,整个庆阳城都弥漫着大军凯旋的喜庆气氛中。
凯旋大军回全部回到庆阳大营已是午后,待各部入营修整后,严遂等将领便很快返回军卫署,交接了兵符及帅印,随后返回城中宅邸梳洗一番,因为主公刘彻安排了晚宴,要为诸位将领接风洗尘,除了端木云鷟、邱高翔等少部分将领留守在外,像冷珩,兰樊、尤启飞、党兆复等将领都被召回了庆阳参加。
整个郡府内张灯结彩,仆役亲卫川流不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郡府的后厨里,十来位大厨或指挥或亲自动手,后厨内外数十位厨娘不断将各种食材清理干净,忙得脚不沾地,每个人都满面的笑容,虽然郡守府里近些年极少置办筵席,给这些后厨家仆的月钱也不曾少过,就是有时会觉得闲得心里发慌,现在虽然都忙的团团转,但他们的心里反倒踏实多了。
这也许就是被需要时的安全感吧!
第一百四十七回 郡守府摆庆功宴 豫州军又得良将
庆阳城郡守府
后厨之中众人都忙碌又高兴。
前几日郡府的总管告知要办筵席时,后厨的人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确定后,那瞬间就把这一年多来积蓄的厨能都迸发了出来,整个后厨上到大厨下到烧火的帮佣都行动了起来,
这都快两年了,这是第一次在郡府举办大的筵席,要知道原来的郡守大人,可谓是三天小筵,五天一中筵,月月办大筵。而这位豫州将军倒好,每日三餐都极为简单,后厨开灶都没几个口锅,这厨子厨娘们都闲的发霉了,现在郡府的后厨大灶终于第一次全部点燃了,风风火火地忙了起来。
后厨院位于郡府西南角,在菜香四溢的灶房中,十来位大厨或指挥或亲自动手,后厨大院中数十位厨娘在门廊下,庭院中、厨案边,不断将各种食材清理干净,去皮、切断、剁肉、揉面、忙得脚不沾地,鸡鸭鱼肉样样齐全,所有人都满面的笑容,开心不已。
随着天色渐渐暗,整个郡府内也是张灯结彩,家仆丫鬟川流不息,一派喜气洋洋的气氛,郡府的正厅已经被拾掇干净,十多盏八景宫灯已经点亮,八个灯面上都绘着山水、江河、小桥竹林,在灯光的辉映下极为出彩。厅中已经摆上了九张大圆桌,正中是主桌,左右各有四张宾客桌,桌上已经放置各类时令水果及西北的特色茶点,家仆丫鬟们不时进进出出。
严遂、钟海、高平、霍济、党兆复、尤启飞等主要将领都已经换上常服,在偏厅闲谈着,钟海与严遂已经数月未见,这对老伙计聊得甚是畅快,不时哈哈大笑,霍济见党兆复与尤启飞等将领神色略显局促,便招呼他们一起简单闲聊起来,也好让这些将领放松心情。
党兆复等少数金城将领,也只是在金城外见过主公刘彻数次,主公的仁慈与宽容让他们印象极深,偏厅之中像尤启飞这些雍州降将,都没有见过主公刘彻,但在与豫州军的接触中,他们都发现豫州军上下对自己的主公刘彻,表现出了极大的崇敬之情,同样作为军人他们,可以确认这是豫州军将士发自内心的情感,这也让这些将领对素未谋面的豫州将军充满了好奇。
就在诸将闲聊之时,门口传来亲卫的一声唱喏:“豫州将军,到!”
众人忙在偏厅中站成两排,左右分别以严遂、钟海为首。
随着一阵脚步声,一袭藏青长衫的刘彻在铁牛的陪护下,步入偏厅。
众将皆躬身拜道:“参见,主公。”
“不必多礼。”刘彻朗声道。“坐下说话。”
随后在偏厅之中,众人依次落座,刘彻左右看了看众将笑道:“西征数月,现西北大局已定,诸位劳苦功高,今日本将军特设庆功宴为大家庆功。”
“谢主公!”众将拱手道。
“自家兄弟不必多礼,”刘彻摆了摆手说,“后面军卫署自会按照军功薄论功行赏。”
“诺!”众将应道。
刘彻看向严遂身侧的党兆复笑道:“子闳,卫城的雍州军能降,你功不可没。”
子闳是党兆复的字,当众如此称呼,也算是肯定了党兆复的功劳,不管是不是做给其他降将看的,这份恩情就可令党兆复感激涕零了。
“这是末将该做的,”党兆复忙起身躬身道,“不敢邀功,能得主公认可,末将就已心满意足了。”
“有功就当赏,子闳无须介怀。”刘彻笑着看向党兆复,转而沉声道。“当年凤翎长枪卫曾血战吐蕃外族,立下不世之功,此等功绩已载入史册,必将流芳千古,现子闳为凤翎长枪卫主将,望能再展当年雄威!”
作为一员战将,党兆复自然不缺血性,单膝跪地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主公刘彻,
“末将定然不负主公厚望。”
抬手让党兆复回到作为,刘彻点了点头,“我拭目以待。”
随后刘彻又看严遂问道:“益成,听闻此次武威之战,得一良将相助,不知是哪位将军。”
闻言,严遂起身招呼尤启飞前来,回到,“回主公,正是这位尤启飞,尤江军相助武威一战方能顺利结束,若非如此大军恐要多费些时日。”
一旁的尤启飞忙摆了摆手,面露尴尬之色,“末将哪里有什么功劳,败军之将,败军之将罢了。”
“尤将军不必过谦,军报我看过,”刘彻看着这明显有着胡人长相将领,微笑道:“若非将军识大义,不知道又要添上多少军士的性命。仅凭这点,军报中将尤将称为良将就毫不为过。另外,我想调尤将军来庆阳军卫署一段时间,此事绝不强求。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一听主公要调尤启飞入军卫署,严遂也笑着看了看尤启飞,“主公仁义,尤将军还不快谢过主公。”
严遂一路行来,也是十分喜欢这名混血将领,尤启飞的性格刚毅、果敢、从一名步卒一步步走向将军的位置,他吃得苦受的累,有着同样经历的严遂深有感触,严遂也慢慢发现尤启飞此人,的确是一名不可多得将才,也准备有机会就向主公举荐他。现在看来主公已经发现尤启飞的过人之处,调入军卫署就是对他的一种肯定,同时也是试探,若是尤启飞拒绝,此后他也许就只能在现在的位置上带一辈子了。
好在,尤启飞并没有让刘彻失望,很快他便躬身答应了刘彻。
随后严遂又异议介绍了其他几位雍州将领,刘彻也与他们简单地交谈了几句,多是抚慰与褒奖,整体气氛融洽,闲谈过后便正式进入正厅入席。
刘彻与严遂、钟海、党兆复、尤启飞等主要将领坐在一起。另外的八张桌子坐着此次西征军中的其他将领,刘彻举杯简单致辞后,便嘱咐众将今夜无须多礼,开怀畅饮即可,整个庆功宴气氛活跃,都是军中汉子,几杯酒水下肚就咋咋呼呼的热闹起来。
酒到憨时,部将们都争着向主公刘彻敬酒,刘彻也是来者不拒,后面看实在太多,严遂等将领也开始为主公刘彻挡酒,接过刘彻没喝多,反倒把钟海严遂这些主将们喝多了,众将个个都喝得面红耳赤、东倒西歪。
数月来风餐露宿、阵前厮杀,直至此刻,他们才能放松精神,自然是一醉方休。
第一百四十八回 刘彻夜巡伤兵营 豫州军魂百炼钢
月上树梢,朗朗星空。
庆阳郡府正厅中,众将煮酒而酌,推杯换盏,家仆们也不断将各种餐食酒水送入厅中。
宴席上的美食动的人不多,倒是把高粱美酒喝了许多,自古军人好酒,战时军中都是禁酒的,就怕有人饮酒误了大事,但此时众将身在庆阳城,又在主公所设的庆功宴上,便没有了太多顾虑,自然放开了喝,刘彻也不好酒,但郡府的地窖中却珍藏了不少上好的美酒,自然就便宜了这些军头们。
就在宴席举行的半途,刘彻自知在此众人必然拘束,为让众将开怀畅饮,便自己领着钟海、霍济等少数将领离开了正厅,出了郡府策马前往东门。
因为今日郡守府之中举办庆功宴,为方便参加宴席的部分将领返回大营,所以特许东门今夜不闭,只是为了确保安全,增加了许多守卫,在验看腰牌无误后,数百龙骁军便护着刘彻等人出了东门往大营而去。
月下前往豫州军大营的官道被月光照亮,远远看去如同在田野间铺设的一条玉带,一直延伸到远方,并逐渐隐没在远处的那如幻境般的薄雾之中。
一路上刘彻等人遇到了数队巡骑盘查,确认无误后才放行,那些巡查的游骑很快消失在周围的田野中,虽然城中举行庆功宴,但整个庆阳城方圆百里巡查的斥候、哨探比平时只多不少,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第一时间把消息快速传回城中。
刘彻前往大营是想看看,此次征战归来修养的伤兵营军士,并顺道巡查一下军中犒赏三军的情况如何,很快一行人在经过三道岗哨后来到了豫州大营的辕门外。
此时留守大营的将领是战将芦正贵,他在得到消息后,正领着一群校尉等候在辕门处,简单聊了几句后,刘彻便在一众将领的拥簇下进入大营。
大营之中此时也是极为热闹的,虽然为了防止军中醉酒闹事,大营之中的庆功宴不许饮酒,但除了不能喝酒以外,各种烤肉、炖汤、瓜果蔬菜那是样样都有,军士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胡吃海喝,吹牛炫耀,兴致都很高,还有一些颇具才艺的军士,便以唱歌跳舞来助兴,军士们在月下围着篝火边吃边聊,不时吹个口哨、开怀大笑,其乐融融。
身着便服的刘彻在各部营垒中穿行,并没有前去打扰将士们的欢宴,只是偶尔驻足远远望着这群欢乐的军士,笑而不语。就这样刘彻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了豫州大营的后营,大军归来的伤兵营就安置在这里,因为此地的地势较高,位置偏南又远离校场,相对安静,便于那些伤兵的休养。
这次西征豫州军除了在金城之战中,与纪云威所领的联军正面发生了大战外,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没有发生大的混战,所以伤员并不多,这次带回庆阳的大多是在雍州之战中受伤的人,总数大约有一千余人,分布在数十个大帐之中。
哥哥进入后营前,从西面而来的刘彻就闻到了,浓重的草药味及淡淡的血腥味,步入伤兵营后就可以听见一些营帐中,不时传来受伤军士那低沉且压抑的呻吟声,后营不少军医及夜巡的卫兵见到主公前来都极为激动,刘彻忙示意不要出声,以防打扰伤兵们休息,众军士赶紧都捂住嘴巴,只余下双目中透出的惊喜之情。
在伤兵营的数十个营帐之间,都架设着不少篝火及大锅,其中大多是在蒸煮包扎伤口的纱布,以及医治创伤的草药,少部分是熬制一些鱼肉汤用以给伤员补充营养,豫州军对于伤兵的照顾要细致很多,这也是一路北行以来养成的习惯,豫州军中每一位士兵都是极为宝贵的。
刘彻静静地在各个营帐间穿行,查看了部分伤员的情况,这里大部分伤员都是轻伤,但也不乏断手断脚的士兵,等这些伤残的军士养好伤后,户籍若是本地就会在领取抚恤金后返回家乡,而若是祖籍豫州的老卒则只能暂时离开豫州大营,前往设在庆阳城中的豫州军老卒营,在那里等待返回家乡的那一天。
目前豫州老卒营中有已有六百多老卒,他们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伤残,无法在跟随大军南征北战,便只能留在城中休养,大营也会时不时接这些老兵来新兵营,教授新兵一些战斗的经验,毕竟这些老兵都有丰富的战场经验,也同样是豫州军的宝贵财富,新兵也能从这些老兵身上,学到很多训练中学不到的技能。
在一所营帐中,刘彻看到一名年轻士卒失去了双腿,在睡梦中他也因为伤痛,而不时低声叫唤的自己的母亲,那孩子般青涩的面庞上布满了汗珠,刘彻用纱巾轻轻擦拭,面色略显沉重,众将也不知道如何宽慰自家主公,整个营帐中的气氛略显压抑。
随后刘彻步伐沉重地走出营帐,慢慢来到一座篝火边查看熬制的中药,火光映照在他的脸上忽明忽暗,他看着汤药似乎陷入了沉思之中,没人知道主公在想什么,都安静地站在周围。
“主公?!”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低呼,“真的是主公大人,主公来看我们了。”
原来是一名豫州军老卒,因为伤痛睡不踏实便出账透气,刚出来就看见了篝火边的一群人,豫州老卒都是跟随主公万里行军的,再加上当时刘彻经常与大家同吃同住,大部分老卒都亲眼见过主公刘彻,自然是认得的。
他凝神一看就发现了火光照映中的主公,忍不住发出惊呼。
这声惊呼仿佛是在平静的黑夜中,响起的一声春雷,让整个伤兵营很快苏醒过来,本来伤兵因为疼痛就睡得比较浅,听到动静后便都慢慢走出营帐。
伤兵们都陆续走出营帐,激动地看着篝火边的主公刘彻,那些不便行走的,也在军医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刘彻环视周围的众多伤兵,看着他们那真挚的眼神,内心思绪万千。
就在此时伤兵营外,听闻主公刘彻亲临大营的将士们也纷纷赶来,越过各个营盘的大门,漫山遍野地涌了过来,眼见整个豫州军大营都动了起来,钟海等将领面色微变,不由担心主公安全,正要吩咐亲卫护着主公,却被刘彻挥手打断。
随后刘彻缓步来到一处稍缓的高坡,望向周围不断聚拢过来的豫州军将士,大声道:
“想当日晋雍二州数十万敌兵,大军压境,我们被迫自卫反击,以弱抗强。
幸赖众将士以命相搏,历时数月终将敌军尽灭。
今日凯旋,实在是众位将士的功绩!
这几个月来,诸将士在外浴血苦战,奋勇杀敌,本将本不想打扰大家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只是心系那些受伤的将士,才决定来此查看一番。
既然大家都来了,我就在此宣布一个军令。
明日起大军轮休三日,诸位可以领上些许饷银回家看看,又或去逛逛庆阳城放松一下,军中虽然严禁饮酒,但营外可畅饮一番。
不过~可不许酒后惹事!”
“谢将军!”一听能轮休三天,大家自然欣喜不已,在外搏杀不就是想着早日凯旋回家嘛。
“本将惭愧!是诸位将士以自己的鲜血为代价,让数郡百姓不受兵灾之祸,应该是本将谢诸位将士!”
说完刘彻便向周围的无数军士们,拱手施礼,众军士闻言无不感动,从第一排开始,一排接着一排,一片接着一片,都单膝跪地,抱拳还礼。
刘彻施礼后缓缓站起身子,看着周围黑压压一片的军士,猛然振臂高呼道:
“豫州军!威武!!”
其身后诸将及各部的豫州军老卒们也都齐声喊道:“豫州军威武!豫州将军威武!”
慢慢地越来越多的将士都齐声大喊,那一阵阵声浪直刺天际,声振寰宇,久久不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