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神秘军师终现身
亦菱转头看向东厢房,最后的希望就在那里了,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有价值的发现。亦菱抬脚向东厢房紧闭的房门走去,做手势示意其余几人跟上。推开东厢房门的一瞬间,亦菱脑中闪过许多种猜测,猜测推开门后,可能看到的情形:比如地上一片狼藉啊,到处是书卷、纸张,是主人匆忙离去时不注意弄乱的;比如一个头发花白、胡须花白的老人——亦菱想象中神秘军师的样子——倒在血泊里已经断了气,是敌军为了杀人灭口干的;又或者就像刚去过的正屋一样,干净整洁,宣告着主人从容地离去,并且气人的不留下一点儿有价值的东西;再比如推开门时触碰了屋内的机关,几根淬过毒的箭就这样刺入了她和其他几位弟兄的身体里,从此她便以官至九品的仁勇校尉终结了此生。
但是亦菱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她推开门后看到的场景的。
白衣曳地的男子静静地坐在那里,长长的眼睫垂下,看着桌上的围棋,仿佛不远处震天动地的喊杀声都与他无关,他右手的食指和中指还夹着一枚白色的棋子,那白玉质地的棋子在他修长而白皙的手指中都黯然失去了光泽,他手边还放着一盏茶,热的,氤氲的茶气袅袅上升,迷离了他清雅的侧脸。
正是前不久在怀远繁华的街市上向亦菱问路的天仙。
就在亦菱失神的片刻,她身后的几个小兵就冲上前去,几把明晃晃的刀就架在了天仙的脖子上,亦菱不由地心中一紧,大喝一声:“住手!”
几个士兵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向他们的小头头,其中一个依旧保持着把刀架在天仙脖子上的动作,不明所以道:“校、校尉?”
“咳,”亦菱清了下嗓子,拉下脸来,吼道,“要活的!”
“是!”几个士兵齐刷刷地收了刀。
亦菱看向天仙,对上天仙幽深似海的双眸,坦然淡定地开口道:“公子莫不就是那位神秘的军师?”
“正是。”天仙亦淡定地点点头。
亦菱沉默了,她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在他们攻破城门,大败敌军的时候,敌军的军师还淡定地坐在屋子里喝着茶、自己和自己下棋,而这位神奇的军师还是那个在怀远和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容公子”。
亦菱暗道,二哥啊,关于那位神秘军师的资料我是一点儿都没找到,我把军师本人给你带回去了,你看行不?
亦菱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军师,刚才她站在门外时并未感觉到屋内有人,那么他的武功一定不差,用武力将其制服再带回去是不大可能了。亦菱思前想后,还是立正站直,然后弯腰、拱手、作揖,对天仙容公子行了个标标准准的军礼,恭恭敬敬一字一句道:“墉城已被我宁军攻破,还请公子随我们到宁军大营。”
几个小兵顿时目瞪口呆,其中一个还翻了翻白眼,战场上英勇无比的小头头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窝囊呢?
天仙容公子浅浅地笑了,优雅地起身,略微整理了一下衣衫,从容地走出了屋门。
几人走到院子中央,天仙容公子忽然想起了什么,对亦菱几人道:“我的书案是不是被你们弄乱了?”
亦菱刚想说“没有”,话未出口,就转而改成了“反正你也不会回来了。”
天仙容公子笑了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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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宁军大营。
篝火熊熊燃烧着。欢呼声,酒碗碰撞声,将士们扯着嗓子的歌声,叫好声与柴和燃烧的劈啪声交织在一起,无一不宣告着宁军今日的大获全胜。
为了不打扰墉城的百姓,岳悠然和皇甫祉只留了小部分士兵驻守墉城,大军依旧返回大营,于是宁军大营今夜格外地热闹。将士们在篝火旁喝酒、高歌,大谈特谈今日的胜仗,谈论得最多的要数那位神秘的军师了,而谈论得比神秘军师还要多的就是宁军中涌现出的一位奇兵——才当了一天九品仁勇校尉的亦菱。尽管当时墉城城门前的情况非常混乱,但是仍有很多宁兵亲眼目睹了亦菱一箭射杀敌军主帅的全过程,在加上敌军的神秘军师是亦菱带领手下俘虏回来的,于是众人七嘴八舌,添油加醋,一来二去地就把亦菱传成了神一般的人物。
正当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把亦菱头上的光环一圈一圈地加高时,亦菱本人则从某个营帐里溜出来,扶着刚被沈军医包扎好的右臂,悄悄地避开高谈阔论的人群,走出了营地。
营地不远处的水洼旁,坐着一个人。
亦菱走上前,是皇甫祉。
“三哥,怎么一个人跑到这儿来喝酒了?”亦菱在皇甫祉身边坐下,问道。
“你不是也来了么。”皇甫祉笑道,给亦菱倒了一碗酒,“来,跟三哥喝酒。”
亦菱接过碗,一饮而尽,然后被辣得咳了几下,转头看到皇甫祉正在凝视着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豪爽地说道:“痛快!”
皇甫祉笑了,又给亦菱倒上酒,“小妹今天又救了我一次。”
“嗨,应该的,你是我三哥嘛。”
“来,三哥敬你。”皇甫祉捧起酒坛子灌了几口酒。
亦菱也端起碗喝了几口,转头看到皇甫祉盯着水洼里的水出神,“三哥在想什么呢?”
“在想你和她真的好像。”皇甫祉微微叹了口气,却转而又道,“小妹箭法真不错。”
亦菱不好意思地笑了,挠了挠头,“以前在芜山上练武的时候学过射箭。”
“小妹师承芜山?”皇甫祉看向亦菱,眼中闪亮。
“嗯,对啊。”亦菱点头,不解地看向皇甫祉。
皇甫祉没有再说什么,望着倒映着星光点点的水面,喃喃道:“还真是像啊。”又捧起酒坛子灌了几口酒。
亦菱完全听不懂皇甫祉在说什么,不解地问:“像谁啊?”
皇甫祉像是没听到亦菱的回话一样,出神地望着水面,喃喃地开口道:“两年前,她也是像你这样女扮男装混进了军营,有一次我们与吉丹争夺安乐镇,战斗得非常激烈,宁军损失惨重,到最后只剩下几十宁兵被上百敌人围困,我当时心灰意冷,觉得这一次一定是全军覆没的惨烈结局了,有点想要放弃了,和敌人交手时也有些力不从心,险些被敌人杀掉,是她救了我,我一下子就看出了她女扮男装的身份,当时我看到她坚定的眼神,心中就突然冒出了一种力量,觉得不能就这样死了,于是我提起枪拼了命地杀敌,最后带着她和剩下的几个人杀出了包围圈。”皇甫祉又咕嘟咕嘟灌了几口酒,继续道,“也就是因为这一战的突围,人们把我列为四大战神之一,”皇甫祉似是自嘲地笑了两声,又灌了两口酒,“她都不在了,顶个战神的封号有什么用?”皇甫祉干脆举起坛子,仰起头咕嘟咕嘟大喝起来。
“她……怎么了?”亦菱试探地问道。
“死了,一年前死在战场上了。”皇甫祉沉声道,抱住酒坛子咕嘟咕嘟往嘴里灌酒。
“三哥,哎,三哥,不能再喝了。”亦菱伸手去抢皇甫祉手里的酒坛子,抢过来一看里面也没剩什么酒了。
皇甫祉身子向后一仰,醉倒在草丛里,口中喃喃道:“……倩云……”
“哐当——”亦菱手中的酒坛子落到了地上。
第十六章.烟雨蒙蒙雾更浓
江南四月的天气,雨水渐渐多了起来。
细细的春雨斜斜地洒下,在空中织成层层帷幔。
整个怀远都笼罩在蒙蒙的烟雨中。
蒙蒙的烟雨中,一切都显得那么不真切。
怀远。
岳将军府
闲庭苑。
亦菱坐在窗前,出神地望着细细密密的雨将窗外的美景晕开。
就好像从未上战场,从未经历过生死与血腥的洗礼一样。
几日前,宁军凯旋,那时怀远也是像今日这样,下着小雨,但街道两旁依然挤满了迎接宁军的百姓。亦菱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心中多少是有些兴奋的,但是这种兴奋的心情很快便被担忧掩盖了,这一次大哥他们又立了战功,元帝皇甫祎想除掉他们的心恐怕又重了几分吧。而且总觉得这次战争最后几天的仗打得太过顺利,顺利得有些蹊跷。
话说那日宁军火攻,大败敌军,夺回墉城,次日便向安乐镇进发。安乐镇是前朝周朝安乐公主的出生地,故得名安乐镇,安乐公主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夏国开国女帝冷如雪。驻守在安乐镇的敌军毫无抵抗之意,大开城门匆匆投降,宁军不费一兵一卒便夺回了安乐镇。接下来岳悠然、皇甫祉安排好留守边关的军队,便率大军返回怀远。
可是事情远没有结束,许多问题并没有因为战争的胜利而得到解决。
思及此,亦菱不禁叹了口气。
先说之前大哥在应镇附近遇袭的事吧,至今没有线索,被抓回来的杀手又被拂衣楼的毒药“招魂”毒死,问题变得更加复杂。而上次在醉月楼听到的天仙容公子跟那位王爷的谈话中也提及了“招魂”。宁国的四位王爷中,贤王皇甫祺、定南王皇甫祉、九王爷皇甫祾,她都见过了,声音与那天在醉月楼会见天仙的王爷的声音均不同,那么那位王爷应该就是睿王皇甫禛了。他们既然在那时提到“招魂”,就肯定和毒死杀手的事儿脱不了干系,那么之前林中偷袭大哥的事也与他们有关,既然与睿王有关,那幕后的人就应该是元帝无疑了。可是这仅仅是猜测,并没有证据啊。此外,那天恰好遇到言熙明跟踪天仙容公子,如果深得元帝信任的言熙明也是元帝一派的话,那么他这么做是什么意思?后来皇甫祾也来了,他是无意闲逛还是有意而来呢?这个皇甫祾似乎并不是个“闲王”呢。
亦菱又叹了口气。
再说这一次的战争吧,来得蹊跷、打得蹊跷、赢得也蹊跷。提到宁国与周边小国的战争,就不得不提一下九州大陆的历史。在这片广阔的九州大地上,起初并不是这五国割据的局面,而是由一个统一的国家周朝来统治,而在周朝之前,这片土地被几十个小国分割,各国之间战乱不断,九州大陆一片混乱,民不聊生。周太祖褚斌一杆银枪,三千甲胄,由北部草原起兵,挥师南下,势不可挡,统一了九州大陆中部的大多数国家,建立了周朝,定都于歌夏,开创了大周浩浩荡荡五百年的基业。周朝最鼎盛的时候,周边小国纷纷归顺,年年前往周都歌夏朝贺,九州大陆一片安定祥和。但这种情形也不过持续了百年左右,周朝末年,皇权没落,各大世家争权夺利,互相倾轧,朝政日渐腐朽,到了大周最后一位皇帝周钦宗褚恒时更是如此。钦宗并不昏庸,却也不具备大周历史上几位著名帝王的才干、胆识与魄力,他即位之时,朝政大权已尽由容、洛、赵、李、荆、林、上官、皇甫八大世家掌控,纵使他有心干出一番作为,也是无可奈何。后来,钦宗病重,八大世家趁机纷纷叛乱,确立自己的政权。钦宗驾崩后,几位皇子皆不成气候,在那段无比混乱的历史时期中先后丢了性命,被历史汹涌的洪流所淹没,成为历史滚滚的车轮下的牺牲品。然而钦宗的几个女儿中有一位安乐公主褚佳莹。相传安乐公主从小聪慧过人,三岁能赋诗,五岁可谱曲,长大后更是才貌双全、文武皆备,钦宗曾戏言:“若安乐为皇子,必传皇位于安乐。”不曾想,一言即中,安乐公主改姓氏为母姓冷,更名为如雪,组建军队,率兵亲征,力挽大周政权,更国号为夏,迁都朝凤,是为夏国开国女帝。
与此同时,八大世家中赵家在夏国的西北边建立了翳国,李家在夏国的东北边建立了江国,容家在夏国的东南边建立了祁国,上官家在夏国的西南边建立了云国,将夏国围在中央,形成五国并立之势。八大世家中,荆家拥护上官世家,林家拥护赵家,皇甫家拥护容家,而洛家则选择了隐退。但祁国建立后不久,皇甫家便夺去了容家的政权,改国号为宁。一时之间,各国实力均衡,至此形成了翳、江、夏、宁、云五国割据之势。但是五国中任何一个国家都不可能达到大周最鼎盛时的状态,再加上五国之间相互牵制,不能集中精力应付小国,使得周边的那些小国不再归顺,甚至还时常在翳、江、宁、云四国的边境发动战争,妄图蚕食这些大国的土地。比如宁国就经常与南边的小国吉丹、巫里发生战争。
但是亦菱感到这一次的战争并不是小国妄图蚕食大国的土地那么简单。就如之前所分析的那样,先前宁军大败吉丹,吉丹不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组建起新的军队,卷土重来,那么就应该是那天在主帐中和大哥、二哥、三哥一同分析的一样,这次战争的发动者,根本就不是吉丹,而是巫里,后来自己在墉城抓住的那位敌兵的话也印证了这一点,人在面对极大的恐惧而突然被问话时是不会说谎的。那么巫里国为什么要打着吉丹国的旗号发动这场战争呢?那个神秘的容公子为什么会成为巫里国军的军师?这之前睿王与容公子在醉月楼会见过,难道这场战争背后的主谋是宁元帝?
思及此,亦菱不由地一惊。
亦菱又把那天在醉月楼听到的睿王与天仙容公子的对话回忆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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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事,容公子功不可没啊。”
“王爷过奖了。”
“不过话说回来,居然是拂衣楼的‘招魂’,实在让人意外,拂衣楼一向不问世事,容公子竟有如此本事,本王佩服至极啊。”
“不过是一位旧识。皇上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吗?”
“在大会之前,除了那件事,暂时没有其他计划了,那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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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识”?容公子说得旧识会是谁呢?沈彦真?嗯,不排除这个可能。
“大会”应该指的就是每三年开一次的五国盟约大会,这一次的大会恰好是在今年,轮到在宁国开。
“那件事”不知道指的是什么。
亦菱总感觉这背后藏着一个更大的阴谋。
唉——,亦菱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之前她提出要上战场,大哥和二哥起初都不同意,但后来大哥突然改变态度,同意了,之后大哥又与二哥对视一下,二哥也就同意了,后来自己伤了右臂,二哥有意让自己返回怀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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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小妹送回去?你认为小妹会同意吗?”
“不然怎么办?这里毕竟是战场,太危险了。”
“子安,还是让小妹留下来吧。如果那个计划失败了,我不想让这支军队落在别人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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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意思?大哥、二哥他们还在谋划着什么吗?如果失败了,是希望自己来接手这支军队?
总感觉,大哥、二哥还有什么没有告诉她。
亦菱又叹了口气。
还有那天三哥醉倒后喊的名字。
“……倩云……”
五姐孟倩云。
两年前五姐孟倩云出师,离开濯玉宫。一年前——那时亦菱还在濯玉宫——却传来了五姐的死讯,时间和名字都如此吻合,三哥所说的人应该就是五姐孟倩云没错了。一直觉得五姐的死有些奇怪,五姐的武功虽然不是她们姐妹七人中最好的,但也是数一数二的,而且五姐是七个人中最有心计的,怎么可能出师一年就轻易战死沙场了呢?这其中一定有隐情。这也是除了与二哥团聚之外她来到怀远的另一个原因。
呼——,亦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觉得自己的头快要炸了,这么多的事情统统搅在一起,理不出个头绪来。
看着窗外,雨已经停了,被春雨洗刷过的嫩叶和青草都焕发出一种格外清新的绿色。
亦菱站起身,走出屋子,抬头看了看天上正在散开的乌云。
既然一切都没弄清楚,那么她就有必要“拜访”一下那位神秘的军师了。
第十七章.容倾天下容公子
话说那天亦菱把神秘军师“请回”宁军大营后,二哥就把看管神秘军师的任务交给了她。所谓看管,有两层意思,一是指要看好他,不要让他跑掉,二是指要保护好他,不要再发生“招魂”事件的悲剧。对于前者,亦菱没有把握,她感到这位容公子武功深不可测,他若是要走,自己就算拼了命也拦不住。对于后者,亦菱也没有把握,上次“招魂”事件发生后,亦菱就更加坚定了将军府上存在奸细的想法,但是却找不出一点儿线索,我在明敌在暗,要防备起来属实困难。不过根据那天在醉月楼的情况,这位容公子和元帝、睿王应该是一路的,但是不敢肯定元帝就一定不会过河拆桥。而且,那天言熙明在跟踪容公子,而皇甫祾后来也出现在醉月楼,事情愈加没有那么简单。如此一来,她岂不是还要防着言熙明和皇甫祾,以防他们夺走甚至是加害这位重要的“俘虏”。
唉——,思及此,亦菱不禁又叹了口气。不过好在“火攻敌军”一战后,,大哥将自己提为从六品的振威校尉,现在有了足够的人手。
亦菱走出闲庭苑。
天仙容公子作为俘虏,待遇很高,并没有被关进暗无天日的地牢中,而是被软禁在闲庭苑旁边的信步园中。亦菱凭着自己的判断与直觉,从手下的士兵中挑选出部分她认为绝对不可能是奸细的人,分成两组,轮流把守,把信步园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密不透风。
亦菱“闲庭信步”地来到信步园。
“校尉!”守在最外面的士兵见到亦菱,连忙行军礼。
亦菱抬手阻止,然后忽略手下像膜拜神明一样的目光,径直向正房走去。
男子斜坐于一方长椅上,左手捧着一卷书,右手自然地垂下置于膝上,专注而安静地看着手中的书卷,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走进来的亦菱,神情自若地仿佛自己现在不是别人的俘虏,而是在自家书房惬意抚卷一样。
亦菱没说话,静静地环视了屋子一圈,几案上,书架上,甚至放着茶杯的小圆桌上都堆满了一摞一摞的书。看见这一堆堆的书,亦菱就气不打一处来。因为这些书全是她费了好大劲儿搬来的。这位正在聚精会神地看书的容大公子一被软禁到将军府就提出要看什么什么书。赵子安闻言也只是淡淡一笑,对亦菱说道:“那就给他吧。”于是苦了亦菱,她跑遍了将军府,把岳悠然的书都搬到了信步园,这还不够,容大公子什么天文地理、什么文史子集、什么诗词歌赋、什么笔记杂谈的点了一大堆书名,其中大部分都是亦菱听都没听说过的。无法满足容大公子的需要,于是亦菱只好到定南王府上找赵子安,从他那里搬回一部分来,又去向皇甫祉借了一些,又光顾了好多家书店,才算基本凑齐。想到这里,亦菱气鼓鼓地转过脸来,正对上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顿时泄了气。
“姑娘不找一本书坐下来看看么?”容大公子说道,眼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
亦菱无力地应了一声,从圆桌上随手抄起一本书,坐在圆桌旁的椅子上就翻了起来,翻到某一页时,目光忽然扫到一句“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亦菱偷偷地抬眼看向天仙,暗道这句话描绘得就是像他这样的人吧,却不妨天仙忽然抬眼对上她的目光,亦菱连忙收回视线,垂下眼,假装继续看书。不料天仙开口道:“不知怎么称呼姑娘?”
亦菱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仙,并未答话。
天仙放下手中的书卷,缓缓道:“赵姑娘?怜月姑娘?又或者,姑娘根本就不姓赵?”
“刷”得一下,亦菱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天仙,希望从他的脸上能看出些什么,可是这张清雅绝伦的脸上此刻不带有一丝表情。
亦菱也放下手中的书,缓缓道:“那么公子又该怎么称呼呢?容公子?又或者,天下第一公子——容卿公子?”
天仙的唇角浮起一丝笑意,“不错,我就是容卿。”
亦菱一怔,自己居然猜对了。
容卿公子,天下第一公子。
容卿公子,容倾天下。
果然,名不虚传呢。
亦菱微微一笑,既然人家这么大方地亮出了自己的身份,那么自己也没必要躲躲闪闪,“我叫亦菱。亦然的亦,菱花的菱。”
听到“亦菱”两字,容卿的眼中闪过一丝什么,但是很快便隐去了。
亦菱隐去脸上的笑容,忽然抬手,一枚银镖便从手指间飞出,直逼容卿的眉心。
容卿身形轻移,银镖擦着脸颊“嗖”地飞过,“叮”地一声扎进身后的木屏上。
亦菱飞身扑上,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锋利的匕首,直逼容卿的面门而去。
容卿向后一仰,轻松避开了亦菱凌厉的攻势。
亦菱一招落空,反手一勾,匕首倒转而回,刺向容卿的胸口。
容卿左肩微侧,从容避开刀锋,右手一伸,食指和中指就紧紧夹住了亦菱手中的匕首。
“容公子果然功力不浅。”亦菱嘴角浮起一丝了然的笑意。
“亦菱姑娘也不差。”
亦菱抽回匕首,隐回袖中,“叫我亦菱就可以了,‘姑娘’两个字就省省吧。”
“好,”容卿应道,“那么亦菱也不必称呼我为公子了,叫容卿就好。”
亦菱在长椅上挨着容卿坐下,压低声音说道:“是故意的吧,故意被我们抓住,成为岳将军的俘虏。”
亦菱直视着容卿的眼睛,出乎意料地,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眸中并没有流露出半点惊讶之意,反而闪过一丝笑意与欣赏。
容卿道:“这只是第二个方案。”
“哦?”亦菱微微挑眉,“那这么说,倘若我们没能破解铠甲的秘密,想出火攻的办法,你就会采取第一个方案,但是我们想到了并且打败了敌军,所以你就采取了这第二个方案。那个告诉我你住址的士兵也是你刻意安排好的吧。”
“不错。”容卿的声音中此刻竟也隐约带有一丝笑意。
“哼,”亦菱冷笑一声,“果然如此,不然我也不可能抓到你。”亦菱站起身,走出几步,又迅速地折回来,上身前倾,小嘴对着容卿的耳朵,声音细微却字字清晰:“虽然不知道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你若要走,我拦不住你,也不会拦你,但是你若要是对赵子安、岳悠然或者皇甫祉不利,我绝不会袖手旁观。”亦菱直起身,看了一眼容卿,他也抬头望着亦菱,如玉般的面容不带任何情绪,双眼依旧是幽深四海,波澜不惊。亦菱转身走出了屋子。
走出信步园,亦菱呼吸着雨后清新的空气,威胁了一下容卿,感觉痛快多了。
抬头看了看放晴的天空,时间还早,不如再“拜访”一下沈彦真吧。亦菱嘴边勾起坏坏的笑意。
(明天就是情人节了,愿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凉儿祝每一个女孩子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男一号~~~P.S.大家希望亦菱同学最后和谁在一起呢?嘿嘿嘿……期待你的回复~~~)
第十八章.拂衣弟子沈彦真
当今武林,四大组织声名最盛,濯玉宫、沉香阁、弄影殿、拂衣楼,细说来这四大组织颇有渊源,濯玉宫为夏国开国女帝冷如雪创建,而其余三个则分别由冷如雪的三位师兄创建,冷如雪及三位师兄四人皆师从周朝末年江湖上举世无双的高手“剑仙”——雪公子。
四大组织中最隐秘的要数拂衣楼了,没有人知道它在何处,除了第一任楼主,没有人知道接下来统领它的人是谁,拂衣楼神秘莫测、行事低调,一向不问世事,从不参与各国之间的纷争,但是其精妙绝世的医毒之术,以及别具一格的化露剑法使其始终在江湖上保持着不可撼动的地位。拂衣楼“招魂”之毒闻名江湖,可瞬息间取人性命,夺人三魂六魄。
但是亦菱知道的要比这些多。亦菱在濯玉宫时,喜欢到藏书阁看书,九岁那年,她在藏书阁的顶层无意中触到了机关,发现了一个密室,在密室中,她看到了大量的资料,多是书信形式,内容涉及到五国机密、宫廷秘史、世家秘事,以及各江湖组织内部鲜为人知的秘密。也是从那时起,亦菱知道了濯玉宫的秘密作用——夏国女帝的情报组织,不得不说夏国开国女帝、濯玉宫创建人、第一任宫主冷如雪的确是文韬武略、惊才艳绝、拥有远见卓识的女子。也是从那时起,亦菱知道了濯玉宫的女弟子出师后都会被分配任务,为濯玉宫收集各种情报。
那是亦菱从密室众多书信中看到一封关于拂衣楼的信件,其中写到拂衣楼楼主无名性格孤僻,喜欢独来独往,只收了两个弟子,大弟子沈彦真,二弟子尚不清楚是谁。两年后,亦菱又在密室中看到一封新出现的信件,其中又写到拂衣楼楼主意外身亡,拂衣楼陷入混乱,继任楼主的人选未定。后来亦菱出师,离开了濯玉宫,也就没能继续了解这些秘密。
沈彦真并不知道亦菱知道这些,对于这一点,亦菱非常开心。
定南王府。
因为这几日亦菱频频出入定南王府搬运书籍,所以王府的侍卫也知道了“他”是自家王爷新认的“小弟”,不加盘查,自动放行。赵子安和皇甫祉都进宫了,不在府上。
根据侍女的指引,亦菱来到沈彦真的住处。
半夏庭。
亦菱感叹,不愧是军医,连住的地方都是用中草药取得名。
来到正房门口,亦菱轻轻地叩了叩门,无人应。厢房也没有人。亦菱又绕到屋后,只见院子里种着各式各样的草药,白芷、独活、黄芪等等。后院的一角有一座小屋,亦菱走上前,轻轻地叩了叩门。
“请进。”沈彦真的声音从屋内传来。
亦菱推门而入。
沈彦真正站在一张方桌子前,方桌上堆满了十几种分门别类摆放的草药,看样子沈彦真正在研究新药方。
见来人是亦菱,沈彦真微笑道:“赵校尉怎么有空来这里了?右臂的伤可好些了?”
“好多了。”亦菱点了点头,又说道:“想找沈军医借一本医书看看。”
“赵校尉也对医术感兴趣了?”沈彦真一边给亦菱倒茶一边好奇地问。
“是啊。谢谢。”亦菱接过沈彦真递给她的茶杯,一本正经地说,“我在想万一受了重伤,残疾了,不能再上战场了,学会一些医术还能当个军医什么的。”
“呵呵呵……”沈彦真被亦菱一本正经的表情逗得忍俊不禁,“怎么?赵校尉就这么不相信我的医术,怕你伤了我治不好你?”
“啊,不是不是,”亦菱连忙摆手道,“沈军医医术高明,我怎么敢不相信呀?”
“呵呵呵呵……”沈彦真又被亦菱慌忙解释的表情逗乐了,“医书就在后面的架子上。”
亦菱喝了两口茶,放下茶杯,走到身后的书架子前,佯装看书,又假装不经意地询问道:“沈军医在宁军当了多久的军医啊?”
“三年了。”沈彦真一边摆弄桌上的草药,一边道,“我是三年前来到定南王府上的,定南王待人和善,礼贤下士,门客众多,我也是其中之一。”
三年前,亦菱心中暗想,那不就是拂衣楼上任楼主意外身亡的时候吗?难不成那次变故之后沈彦真没能当上楼主?
“难怪沈军医这么有经验,原来都随军当了三年军医了啊。”亦菱感叹道,又转过身来,假装好奇地问道,“沈军医知道‘招魂’么?”
听到“招魂”二字,沈彦真抬起头深深地看向亦菱,想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可是亦菱只是一脸好奇的、期待的、真诚地询问的表情。
沈彦真打消了疑虑,“‘招魂’是拂衣楼的一种毒药,可瞬间致人死亡,不过拂衣楼从不轻易使用‘招魂’。赵校尉问这个做什么?”
“哦,上次大哥抓回来的杀手就是被‘招魂’毒死的。”说完亦菱看向沈彦真。
沈彦真听及此,则是眉头微蹙,一脸困惑,低头略微思索了片刻。
见沈彦真是如此反应,亦菱暗道,应该不是他,嗯,容卿所说的“旧识”应该不是他。
确认了这一点,亦菱从书架上随便拿起了一本书,对沈彦真道:“我就借这本书了,沈军医忙吧,我就不打扰了。”
沈彦真把亦菱送到半夏庭门口,亦菱回身道:“沈军医留步。”
沈彦真笑道:“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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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将军府。
亦菱走进前厅。
只见岳悠然刚从宫里回来,赵子安、皇甫祉也在,荆紫芸正在给他们倒茶。
“小妹回来了。”皇甫祉。
“嗯。”亦菱也笑道,“有没有什么新情况?”
“嗨,别提了。”岳悠然一脸不爽,“皇上非要我把那军师交给刑部审问。”
“啊?!”亦菱心中一惊,连忙问,“大哥同意了?”
“我同意?我才不同意呢!就刑部那帮饭桶!还审问?且先不说他们什么都问不出来,连俘虏的人身安全他们都保证不了,交给他们就全砸了。”岳悠然没有好气地把兵部损了一通。
亦菱被岳悠然气氛的样子逗乐了。
“现在事情调查得怎么样了?”荆紫芸问道。
“目前我们已经基本上确定这次的敌人并非吉丹,而是巫里。”岳悠然说道。
“就是不知道巫里为什么忽然打着吉丹的旗号侵犯我宁国边境。”皇甫祉又补充道。
“月儿还记得那个墉城城门上被你一箭射死的将领吗?”赵子安问亦菱。
“嗯,记得。”亦菱点点头,据说后来那人的首级被割下来,带了回来。
“刚刚查明那人不是巫里人,而是云国人。”赵子安说道。
“云国人?怎么又和云国扯上关系了?”亦菱一脸惊讶。
“是啊,我们刚知道的时候也很吃惊,想不到事情居然如此复杂,搞不好真的是和云国有关呢。”皇甫祉道。
不知道容卿是哪国人。亦菱心中暗自想。
赵子安站起身,“我去会会那军师。”
亦菱也从椅子上站起身,“二哥,我和你一起去。”
信步园。
容卿坐在长椅上,微笑着望着面前的两人。
赵子安温和地笑着,“我们又见面了。容卿。”
又?亦菱竖起耳朵。这么说二哥和容卿之前就认识了?
“好久不见,子安。”容卿笑道。
亦菱惊讶地张了下嘴,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转着。
“尊师和前阁主的‘对弈’结束了?”赵子安在椅子上坐下,又招手让正站在一边惊奇的亦菱到他旁边坐下,然后继续问道。
容卿看了一眼亦菱,“没有,现在由沉碧和我继续。”
沉碧?洛沉碧?他不是沉香阁现任阁主么?“对弈”是什么意思?亦菱边听边想。
赵子安依旧是一脸温和,“想不到你竟然选择了皇上,那么洛阁主选择了谁?九王爷?定南王?”
选择了皇上?这都什么跟什么呀。亦菱听得一头雾水,内心无比茫然。
容卿道:“这个我也不知道,沉碧并没有告诉我。倒是你跟在定南王身边,不应该知道么?”
赵子安道:“我倒是从来没看见定南王与洛阁主有什么来往,兴许他选择的是九王爷。”
“也许吧。”容卿道。
“在这里还住得惯吧。”赵子安话题一转,问道。
“身为俘虏,这样的待遇已经是空前了。”容卿笑道。
赵子安又道:“这几日公事较多,无暇他顾,若有照顾不周处,还请谅解,我并不住在将军府,若有什么事情或者有什么需要,就先告诉我妹妹吧。”
容卿微微颔首,看向亦菱,眼中泛起一丝笑意。
第十九章.初见元帝封将军
走出信步园,亦菱问赵子安:“二哥,你不怕他潜伏在将军府,窃取情报,对我们不利么?”
赵子安笑了,摸了摸亦菱的头,“二哥这是将计就计,只有这样才能找出内奸。”
“二哥!”亦菱惊喜地叫出声,“这么说二哥也相信将军府里有奸细!”
“是你大哥不相信。”赵子安笑道。
“二哥是怎么和容卿认识的呀?你们好像之前就认识的样子。”亦菱又问道。“那是七年前的事了。”赵子安一顿,眼中闪过一丝悲痛。
一听到“七年前”,亦菱也不禁眼中一黯。
“没事的,月儿还有二哥。”赵子安安慰亦菱道。
“嗯。”亦菱使劲点点头。
过了许久亦菱才又问道,“二哥,刚才你们说的‘对弈’是什么意思?”
“这个二哥以后再给你讲。”赵子安说道,两人已经走到了前厅。
皇甫祉依然在和岳悠然聊着,见赵子安、亦菱二人走进来,岳悠然道:“对了,刚才忘说了,小妹,皇上明天要召见你。”
“召见我?”亦菱一惊,“召见我做什么?”
“犒赏功臣呗。”皇甫祉笑道,“想不到你的英雄事迹已经传到皇兄那里了。”
亦菱苦笑,得,明儿个有事儿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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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国皇宫。
贤政殿。
“末将赵月叩见皇上。”亦菱行了个标标准准的跪拜礼,脸一丝不苟地对着贤政殿光可鉴人的地板。
“平身。”元帝的声音很快响起,在这金碧辉煌的殿堂中竟是意外地……好听。
亦菱不禁迟疑了一下,方起身,抬眼看向坐在距自己不远处的元帝。
金冠束发,黄袍加身,却无一丝庸俗之气,亦没有一丝身为上位者的威严。
尊贵而优雅,清俊而温和。
面容精致,气质清华,从容淡定,眉目如画,宛如那广阔水面上静静伫立的一枝莲花,高洁中透着一丝孤寂,柔美中透着一丝清冷。而那双眼,清明澄澈,一尘不染,似是洞悉了世间的一切。
元帝。
皇甫祎。
这人……是宁元帝皇甫祎?
这人……就是传言中为人苛刻,生性多疑,为夺皇位不择手段,篡改遗诏,残害手足的宁元帝皇甫祎?
亦菱生生地征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
皇甫祎扬起一抹浅笑。
亦菱觉得自己快要被迷晕了。她用劲儿眨了眨眼,想让自己争点儿气,清醒一下。再抬眼时才发现皇甫祎下首左侧坐着贤王皇甫祺和定南王皇甫祉,右侧坐着一位亦菱从没见过的人——看那眉眼,定是睿王皇甫禛无疑——和九王爷皇甫祾。
合着人家兄弟几人团聚呢。
亦菱连忙再拜,“末将赵月参见贤王、睿王、定南王、九王爷。”
皇甫祾笑出了声。
亦菱低着头,对着光可鉴人的地板做出了一个十分不屑的表情,然后在内心把皇甫祾鄙弃了一番。
“你就是那位一箭射杀敌军主帅,并且俘虏了敌军军师的小校尉?”皇甫祎好听的声音再度响起。
“回皇上的话,末将不才,正是末将。”亦菱毕恭毕敬地答道,内心却暗自道,真不好意思啊,皇上,弄砸了你的计划。亦菱本以为皇甫祎会为此感到生气,而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把她这个罪魁祸首一杀了之,所以不会有什么好脸色。谁知那元帝依旧是优雅而温和地浅笑着,丝毫看不出有什么不满。相反,那睿王皇甫禛则是目光凌厉,脸上多少还带着些愤恨。
“真是应了那句‘自古英雄出少年’啊。”皇甫祎又道,脸上浅笑盈盈,愈加衬得他眉目清俊,亦菱被晃了眼,一时不知该回些什么。皇甫祎并未要求亦菱回什么话,微微侧头,问皇甫祉:“他如今在军中做什么?”
“回皇兄,赵月现在是从六品的振威校尉。”皇甫祉也是一脸恭敬地回道。
“岳将军未免太小气,立了如此军功却只给了个从六品的军衔。”皇甫祎缓缓地说道,“不如朕封你为宣武将军,如何?”
啊?宣武将军?正、正三品?开什么玩笑?亦菱在心中惊呼。再抬眼时却只见皇甫祎那清俊的面容上带着一丝询问,仿佛是自家的哥哥在问妹妹今天的菜的味道如何,亦菱不由地心中一动,再转念一想,难不成这元帝深藏不露,笑里藏刀?喜欢玩儿猫捉耗子的游戏?喜欢先予人至高的奖赏然后再判人极刑?一会儿的功夫,亦菱心中已经转了几道儿弯弯,再抬眼的时候看到皇甫祉正在冲自己使眼色。亦菱会意,连忙下拜,“谢皇上恩典。”
“谢什么,你救了朕的七弟,朕还没谢你呢,平身吧。”皇甫祎笑道。
亦菱站起身,只觉得后脊梁骨直冒冷汗。
“皇兄还不知道吧,赵校尉,哦,不,赵将军不只救了七皇兄,火攻敌军的办法也是赵将军想到的。”皇甫祾突然又插了这么一句。
亦菱在内心咬牙切齿,这个“闲王”还真是闲得,好死不死地提这个做什么?再说他是怎么知道的?
“哦?”皇甫祎表示很感兴趣。
“回皇兄,的确是赵将军想到的办法。”皇甫祉确认道,接着又把当时的具体情况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想不到你这样年轻竟有如此才能。”皇甫祎称赞道,接着又问,“倘若朕让你带兵去收复被吉丹、巫里侵占的城池,你要多少兵?五万可够?还是更多?”
亦菱略微沉吟,便道:“回皇上,五万有些多,可以再少一些,这样更好。”
几人一听此言,皆是不解,皇甫祎笑道:“将军带兵,皆是希望多多益善,为何赵将军恰恰相反?”
亦菱也是微微一笑,“将帅带兵,总希望多多益善,殊不知多多并非益善。”众人的注意力皆被亦菱的话语所吸引,亦菱继续说道,“用兵不在多,而在巧,用兵不在多,而在妙。计谋与策略往往要比数量更重要。带兵打仗,若是总认为多多益善,就会陷入误区,行军时如果带兵过多,则会出现行进过慢,行动不便,调度不灵的情况,而且会使我方目标太大,易被敌方发现,从而被偷袭或者攻击,也不利于我方计划的展开,此外,越多的军队就需要越多的粮草,这又会出现供应不足,以及携带大批粮草致使行动不便的问题,极为不利于快速作战。因此,带兵打仗,只需要根据初步制定的作战计划确定恰当的军队数量即可,此所谓‘益善’在于‘巧妙’二字,而并非‘多多’二字。”
“哈哈哈哈,好一个‘用兵不在多,而在巧、妙’!”皇甫祎开怀而笑,皇甫祺、皇甫祉、皇甫祾脸上也露出赞赏之色。睿王皇甫禛则是一脸阴沉,目光之中带着探寻,上下打量着亦菱,似是要从亦菱身上看出她究竟有几斤几两。
“岳将军真是慧眼识贤,竟为我宁国寻得如此不可多得的将才,七弟代朕传个话,改日朕要重重赏他。”皇甫祎又对皇甫祉笑道。
“是,皇兄。”皇甫祉点头应道,脸上并无欣喜之色。
亦菱心中哀号,别啊,皇上,不是大哥寻得我,而是我主动来宁国找我二哥啊,碰巧赶上了,您就别赏他了,您别找他麻烦就行了。
元帝似乎还要与四位王爷商议什么,亦菱看到三哥皇甫祉又冲她使了个眼色,亦菱便主动告退了。
走出贤政殿,亦菱回身望了望那匾额上烫金的三个大字,不由地冷笑一声,从古至今,坐在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上而又施行贤政的能有几人?再望了一眼殿内五个正在谈笑风生的身影,不由的又是一声冷笑,好一幅兄弟和睦的场景。
出了宫门,亦菱长长地呼了口气,在那富丽堂皇、气势恢宏的皇宫里她就感觉浑身不自在,一出来就轻松多了。
走在行人如织、热闹非凡的街市上,亦菱哼着小曲儿,游兴大发,便决定先不回将军府。
经过醉月楼时,亦菱顿了一下脚步,但还是没有进去,她总觉得每次去醉月楼都没什么好事儿,今天就是单纯地想逛逛,不去想那些烦人的事儿了。
第二十章.又见公子洛沉碧
亦菱继续向前走,在下一个街角看到一个茶楼,名曰沁心斋。
好名字,亦菱在心中称赞道。
踏入茶楼内,一阵茶叶的清香便轻轻扑来,一点一点地渗入亦菱的体内,血液内。茶楼装饰得十分淡雅,古色古香的雕花梁柱上挂着浅绿色的、淡青色的纱幔,让人有一种说不出的清新之感。
整个茶楼内非常安静,隔绝了外面繁华街市的喧嚣,来饮茶的客人都只是安静地品茶,偶尔与邻座的同伴低声交谈几句。亦菱在一楼巡视了一圈,发现一楼的座位已经满了,便轻轻抬脚上了二楼,结果发现二楼的每张桌子旁也都有人。亦菱正欲离开,却忽然看到紧里面一张靠窗的桌子旁只坐了一个人。
午后的阳光从窗外洒进来,洒在他身上,在他周身蒙上了一层迷蒙的光晕,轻柔而梦幻,有一种不真实的美。
正是亦菱遇到容卿那天,在醉月楼的雅间里遇到的那位如玉的公子。
此刻那位公子也正用那双沉静若湖泊般的眼睛望着她。
亦菱不禁微微一笑,轻轻地走过去。
“可以坐在这里吗?”亦菱轻声问。
“当然。”他如玉一般温润地笑着,声音亦是轻柔好听。
亦菱轻轻地在他对面坐下。
茶楼的一位身着青衣的侍者走过来,轻声问亦菱:“请问公子要喝什么茶?”
亦菱想了想,反问道:“你们这里的茶都是香茶村的么?”
“是,公子。”侍者点头应道。
看来大虎哥说的没错,这怀远的茶果然产自他们村。
“那就要今年新下来的雨前茶吧。”亦菱对侍者道。
“好,公子请稍等。”青衣侍者面带微笑轻声道。
茶很快便上来,亦菱抿了一口,只觉齿颊盈香,余味不尽,再看向那送茶的侍者,与之前那位侍者一样,皆是一身青衣,面容清秀,举止优雅,亦菱不禁对这沁心斋的老板产生了好奇,是什么样的人呢?
亦菱正想着,不经意间却对上坐在对面的人的温柔宁静的目光,想起上次此人对她的掩护,便道:“上次的事谢谢公子了,不知公子怎么称呼?”
“洛沉碧。”若清泉一般的声音。
洛沉碧。想不到他就是闻名五国的沉碧公子,沉香阁阁主洛沉碧。
洛沉碧此时沐浴在春日午后柔和的阳光里,周身笼罩着轻柔的阳光,虚幻而飘渺,宛如春日一阵若有若无的风,又似不远处传来的忽远忽近的琴声,让人听不清晰。他看向亦菱的眼神宁静中竟流露出一种温柔,让亦菱觉得莫名的安心。
“姑娘就是那位射杀敌军主帅、俘虏敌军军师的赵校尉?”洛沉碧轻声问道。
不愧是沉香阁阁主,消息如此灵通,这么快就知道了,还认出了她。
“是的,”亦菱轻声道,顿了一下,又用极小的声音说,“洛公子还是叫我亦菱吧。”
听到“亦菱”两个字,洛沉碧的嘴角不禁勾起优美的弧度,似是得到了什么心爱之物一样。
“怎么了?”奇怪洛沉碧为什么会是这样的反应,亦菱轻声问道。
“没什么,只是听到姑娘的名字,想起了夏国朝凤忆雪园的菱花而已。”
“忆雪园?那不是夏国女帝的别院么?”
“是啊。”
“洛公子去过那里么?”
“有幸去过,那园中种满了百花,每到春夏季节,百花争相盛开,争奇斗艳,整个园中锦绣成团、繁华成簇,美丽至极。”
亦菱一听不禁笑了,“那园中既然种满了各种漂亮的花朵,又怎么会种菱花这种并不起眼的小花呢?”
洛沉碧闻言不禁也露出微笑,“忆雪园最初并没有种植菱花,可是有一日女帝如雪在园中踱步,无意间发现了这种并不起眼的小花,便叫来管理园中花草的侍官,侍官大惊,连忙跪下请求女帝饶命,说一定把这杂草除去,谁知女帝并没有因此生气,反而说为何要除去,它既长在这里,就有它的道理,这菱花虽不起眼,但却能在这百花竞争的环境中生长出来,也是难得,于是从那以后,无人敢动那些菱花,那些菱花也就一直生长在那里,年年静静地开放。”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故事,书上都没有记载。”亦菱笑道,又问,“那园中明明中了美丽的花草,为何还要叫‘忆雪园’呢?难不成面对繁盛的百花时还要怀念已经逝去的万物枯败的冬天么?”
“不是怀念冬天,是怀念雪,是怀念一个名为雪的男子。”洛沉碧缓缓道。
“雪?女帝如雪的皇夫不是杨君昊么?”亦菱更奇怪了。
“女帝如雪之前并不叫如雪,亦菱姑娘可知?”洛沉碧笑着反问。
“对啊,女帝如雪,在成为女帝之前是周朝的安乐公主褚佳莹,后来改成她母妃的姓氏,姓冷,改名为如雪。”
“那亦菱姑娘可知她为何要改名为如雪。”
亦菱摇了摇头。
“那亦菱姑娘可知女帝如雪曾师从何人?”
“剑仙雪公子。”亦菱答道,忽然恍然大悟,“难不成女帝就是因为她的师父才改名为如雪的?”
洛沉碧笑着点点头。
“这么说,女帝如雪是因为怀念她的师父所以才给园子起名为忆雪园的。”亦菱一副“我懂了”的样子。
洛沉碧并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看着亦菱。
“洛公子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亦菱又好奇地问道。
“嗖——!”
“小心!”亦菱突然跳起身,把洛沉碧推向一边,一支箭尖上泛着冷光的长箭便擦着亦菱的头发飞过。
亦菱看向窗外,因为聊天聊得太过投入,不知何时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沁心斋已被一群身着黑衣蒙着面的人围住,一些黑衣人从正门进入,向二楼冲来,而一些则是直接施展轻功从二楼的窗子跳进来。
整个茶楼的宾客一片惊慌,原本安静优雅的气氛顿时被搅得混乱不堪。
黑衣人向亦菱和洛沉碧这边围过来。
亦菱摸了摸袖子,暗叫不好,今天入宫面圣,有宫人检查搜身,所以平日里习惯随身携带,藏于袖中的匕首、银镖都没带。
“公子!”几个侍卫向洛沉碧跑来。
黑衣人手中的利剑泛着寒光,越过亦菱,直向洛沉碧而去。
与此同时,亦菱扑向一个洛沉碧的侍卫,抽出他腰间的佩剑,“叮”地一声与黑衣人的利剑相碰,拦住了黑衣人的剑。
“什么人?不要多管闲事,让开!”为首的黑衣人怒道,声音里透着狠决。
亦菱不禁眯了下眼,又是云国口音?有意思。
十几个黑衣人包围过来,手中利剑齐齐地掠风而来,亦菱挽起剑花,身姿轻盈,手法利落,剑光极快,用招狠决,一招“落雨梨花”顷刻间将十几个黑衣人生生逼退。
为首的黑衣人见亦菱的武功远在他们之上,情况不利,便一个手势,这十几个黑衣人便齐齐撤退,又隐于窗外的夜色之中。
亦菱惊觉这些黑衣人的一招一式皆与那日偷袭大哥岳悠然的黑衣人一样,正欲追上前,手臂却被人一把抓住。
“不用追了。”洛沉碧若清泉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亦菱微微回身,抬起头,只见洛沉碧静静地望着她,眼中是说不清的情绪,“为何要保护我?”洛沉碧轻声问道。
亦菱这才意识到洛沉碧是沉香阁的阁主,江湖上闻名的沉碧公子,其流光剑法在武林之中堪称一流,即使是没有这些侍卫,那区区十几个黑衣人也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她刚才又紧张又着急地把洛沉碧护在身后,然后一人单挑十几个黑衣人实在是多此一举。
亦菱感到脸上一热,连忙抽出手臂,略微后退一步,与洛沉碧拉开一定距离,客客气气地说道:“洛公子没伤到吧?”
洛沉碧眼中闪过一丝落寞的情绪,淡淡道:“没有。”
亦菱走到那个侍卫身边,把手中的剑放回他的剑鞘内,那侍卫依旧征在原地,似乎不能接受自己的贴身兵器被人抢去用了以后又送回来的事实。
亦菱恭敬地对洛沉碧道:“天色已晚,我先失陪了,洛公子。”
洛沉碧依旧是淡淡地道:“慢走。”
第二十一章.濯玉宫人忆往事(上)
岳将军府。
亦菱走进前厅,只有荆紫芸在那里。
见亦菱走进来,荆紫芸笑道:“我们七妹现在是将军喽。”
“二姐都知道了?”亦菱一脸惊讶。
“喏。”荆紫芸往前厅的一边努了努嘴,“那都是皇上赏你的。还有这个,是封你为将军的圣旨,宫里的人送来的时候你还没回来。”荆紫芸又递给亦菱一卷黄帛。
亦菱接过圣旨,又往前厅的一边一看,只见那里堆着许多大大小小的箱子,里面大约都是金银珠宝,字画古玩之类的。怎么不赏我几个美女呢?是看我年龄太小,还是看出来我是女子了?亦菱撇了撇嘴。
“大哥他们呢?”亦菱又问。
“哦,他们去城郊的军营了。”荆紫芸道。
“去城郊的军营做什么?”
“应该是和这次的五国盟会有关,各国要员来怀远,需要加派人手保护,多加防范,这可是大事。”荆紫芸道,又问,“七妹饿了么,二姐叫厨房传晚饭吧。”
“好。”亦菱笑道。
五国盟会么?记得上次在醉月楼听到睿王皇甫禛对容卿说是在五月初十开,不远了啊。
和二姐荆紫芸一起用过晚饭,亦菱回到闲庭苑。
闲来无事,看到桌上放着一本书,是昨天从沈彦真那里随便借来的。
亦菱拿起书,书名是《寒毒》。不禁心中一惊,自己怎么一随手就拿回了这本书?
江湖上有“五毒”,让人谈之变色,濯玉宫的“却尘”、沉香阁的“化骨”、弄影殿的“迷心”、拂衣楼的“招魂”,但是这四者都没有第五种恐怖,那就是寒毒,却尘、化骨、迷心、招魂尚有解药,寒毒却无解,一旦染毒,便是不治之症,只能等死。最痛苦的是这寒毒与“五毒”中的其余四种不同,并非一旦中毒后顷刻即亡,而是留存在体内,一次一次地发作,每次发作时中毒者全身冰冷,极寒难耐,中毒者受尽折磨,多年后才能死去,十分痛苦。相传女帝冷如雪的师父,剑仙雪公子就是因寒毒而死。
亦菱看了看手中的这本《寒毒》,著书人竟是拂衣楼前任楼主无名。书并不厚,亦菱随便翻了翻,书的大致内容无非就是一些历史上关于寒毒的相应资料的汇总,以及寒毒症状的记载——亦菱注意到这一项写得十分详细,足足有十几页纸。
看来无名对寒毒十分感兴趣,也难怪,这是五毒之中唯一一种尚无解药的毒,作为以医毒之术闻名于世的拂衣楼的楼主,对这未解之毒有兴趣很正常。
亦菱随手翻了翻,便把书搁在了一边。
亦菱想起一个时辰前在沁心斋遇到洛沉碧时的情形,不禁叹了口气,那时候黑衣人突然出现,自己一着急,就使出了濯玉剑法的招数,还是第八层的“落雨梨花”,怕是已经暴露自己就是濯玉弟子的身份了。
亦菱走到床边,从床铺最里面拿出一个包裹,那是她离开濯玉宫时随身携带的包裹,打开包裹,亦菱又从里面拿出一个层层布包好的长条状的东西,亦菱小心地把布一层一层地剥开,露出一柄剑,跳跃的烛光下,那柄剑竟发出青玉一般的光泽,竟是江湖上失传多年的濯玉剑,是女帝冷如雪当年的佩剑。
亦菱缓缓地伸手,纤纤玉指抚上那如玉似璧的剑身,不禁回忆起她在濯玉宫的七年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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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年前……
大皇兄赵子允和杜皇后发动政变,夺去了皇位,毒死了父皇,母妃姚宛月也饮鸩自尽,安王府被烧,二皇兄赵子安有幸逃了出来——这些都是自己后来才得知的。自己则是在二皇兄的掩护下先一步逃了出来,但是却误入白骨林,最后被大姑姑白芷和七姑姑林晚晴救走,带回了濯玉宫。
濯玉宫是一百多年前夏国开国女帝冷如雪创建的,冷如雪所使用的剑即为濯玉剑,因为此剑的剑身泛着如玉石宝璧一般的光泽,好似从清冽的泉水中浣洗过的美玉一样,故名“濯玉”,女帝如雪亦用濯玉为宫名。濯玉宫创建之初,冷宫主将民间各地十五岁以下孤女百余人收为弟子,几年后,又从这百余人中选出七位最优秀的,亲子授予七人更高层的剑法,这七人即为“灵霄七圣女”,下一任宫主即从这七人中选出。从此往后,濯玉宫每二十年便从民间带回一些孤女,训练几年后再从中挑出七位,选为圣女,到大姑姑白芷,七姑姑林晚晴时已是第五代,母妃姚宛月是第五代灵霄圣女中的二圣女,这个也是亦菱进入濯玉宫之后才知道的。
在濯玉宫中,亦菱非常勤奋,练功、读书皆十分刻苦,虽然她入宫较晚,但是很快便从百余名濯玉六代弟子中脱颖而出,在选拔七位圣女之际,亦菱毫无悬念地入选,成为第六代灵霄圣女中的七圣女,和其他六位姐姐一起接受更高程度的训练。从那以后,亦菱与大姐荆紫芹、二姐荆紫芸、三姐荆紫芊、四姐凤玥、五姐孟倩云、六姐汤莹一同练功、读书,每天生活在一起,情同亲姐妹。七人中,亦菱年纪最小,但是由于她天资聪颖,又十分努力,很快便成为七人中最优秀的。九岁时,她便已将濯玉剑法练至第七层。大姑姑白芷和七姑姑林晚晴都只是濯玉剑第七层,不能再继续教她,于是她便自己把濯玉心法的后六层背得滚瓜烂熟。九岁那年,她在濯玉宫藏书阁的顶层发现了密室,从那以后她便经常去那里,不曾想十岁时有一日她在密室中被大姑姑白芷抓了个现行。大姑姑白芷罚她去灵霄山侧峰的一个山洞中思过,她不肯老实地呆在山洞中,便偷偷地跑到山下玩儿,结果在侧峰下的山谷中发现了一个小木屋,木屋前竟有一位老妇人在练剑,根据那剑法一招一式轻盈灵动的特点,亦菱认出那正是更高层的濯玉剑法,而老妇人手中的剑则是江湖上失传多年的濯玉剑,这老妇人正是多年前隐于山林中无人知其在何处的第五代濯玉宫宫主蓝汀染!
亦菱不禁又惊又喜,想也没想便冲上前去,扑通一声便跪在地上,“师父!”
蓝汀染停下来,望着亦菱,“孩子,你这是做什么?”
亦菱磕了个头道:“请师父收弟子为徒!”
蓝汀染见亦菱身上穿着濯玉宫弟子的衣服,便道:“你是濯玉宫新一代的弟子?”
亦菱点点头,“弟子正是。”
蓝汀染从地上拣起一根树枝,递给亦菱,“你先起来吧,把你这些年学的剑法舞给我看看。”
亦菱笑了,“好。”接过树枝,亦菱站起身,右手挥“剑”,手法极快,似流星闪电,体态轻盈,身形灵巧,若行云流水,将濯玉剑法前七层一气呵成地舞了一遍。
蓝汀染惊奇地问:“孩子,你今年多大了?来濯玉宫多久了?可是灵霄圣女?教你剑法的又是谁?”
亦菱答道:“弟子今年十岁,来濯玉宫三年了,是第六代灵霄圣女中七圣女,弟子的剑法是大姑姑白芷和七姑姑林晚晴教的。”
蓝汀染听了更加惊奇,连连叹道:“想不到你年纪如此小又只是学习了三年,就能将濯玉剑法领悟得如此透彻,比当年的芷儿和晚晴要强多了。”说到这里,蓝汀染不禁笑了笑,“孩子,你的两位师父当年可都是我的弟子呢。”
接着,蓝汀染又问了亦菱几个问题,亦菱皆是口齿伶俐,对答如流。
蓝汀染一脸惊喜,笑道:“孩子,你方才叫我‘师父’,是想和我学些什么呢?”
亦菱道:“弟子想和您学习七层以上的濯玉剑法。”
蓝汀染又是一笑,“芷儿和晚晴也不过只学到第七层,她们都没有再教给你什么吧,对于七层以上的濯玉剑法你又知道些什么呢?”
亦菱也是一笑,自信地说道:“弟子知道这濯玉剑法一共十三层,第三层到第四层是一个难以突破的关卡,而第七层到第八层又是一个难以突破的关卡,一般的宫人都只能练至第三层,而一般的灵霄圣女也只能练至第七层。”接着亦菱又把濯玉心法第八层至第十三层统统背了一遍。
蓝汀染满脸惊讶,接着开怀大笑,“好,那我就认了你这个弟子!”
亦菱大喜,连忙跪下磕头,“弟子亦菱拜见师父!”
谁知,蓝汀染一听到亦菱的名字不禁一怔,问道:“孩子,你刚才说你叫什么?”
亦菱不禁也一愣,心中暗道,难不成她知道些什么?迟疑了一下,方才道:“弟子名叫亦菱。”
蓝汀染一脸惊异,“孩子,你真的叫亦菱?那、那你姓什么?”
见蓝汀染紧盯着她的脸,亦菱不禁一阵心虚,思忖了片刻,决定实话实说,“其实……其实弟子并不叫亦菱,弟子本来姓赵,名怜月,翳国武帝赵臻是弟子的父皇,月妃姚宛月,也就是师父您的弟子之一,是弟子的母妃,三年前,翳国发生政变,弟子逃了出来,被大姑姑和七姑姑所救,带回濯玉宫,方才成为濯玉弟子。”
蓝汀染一听不禁露出失望的神色,喃喃道:“原来是宛月的女儿啊。”忽然她又想起了什么,问亦菱:“那你为何要改名为亦菱呢?”
亦菱道:“因为弟子经历了那样的变故,又是逃命在外,原来的名字已不方便再用,弟子从小戴着的玉佩上镌着‘亦菱’二字,故改名为亦菱。”
“可以把那块玉佩给我看看么?”蓝汀染问。
亦菱从颈上取下那块玉佩,递给蓝汀染,蓝汀染接过玉佩的手竟有些微微颤抖,她双手捧着那块玉佩,出神地看着那上面的凰,手指在上面轻轻地抚摸着,然后竟掉下泪来。
“师父?”亦菱不禁唤了一声。
蓝汀染抬起眼,脸上挂着泪,却依旧笑了,“这还是你皇祖父当年给我的定情信物呢,这只凰是你皇祖父亲手刻的,以前还没有‘亦菱’二字,是后来给你的时候又加上的,你看这字体,也是你皇祖父亲手刻的。”
亦菱傻了。皇祖父?她从来没见过皇祖父,她出生的时候,皇祖父已经百年,父皇也早已登基,为帝几年了。
见亦菱完全没听明白,蓝汀染又道:“孩子,我是你皇祖母啊!”
啊?皇祖母?她皇祖母不是也百年了么?她记得好像比皇祖父去得还早些。亦菱完全傻了。
蓝汀染又哭又笑,把亦菱抱在怀里,对与自己的亲孙女儿重逢这件事表示十分激动。亦菱则是全身僵直地站在那里,任由蓝汀染抱着,全身汗毛竖立,一脸惊悚,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第二十二章.濯玉宫人忆往事(下)
后来,亦菱才知道,自己的生父并非翳国武帝赵臻,而是江国恭帝李晨晟与蓝汀染的儿子,江国齐王李浚。
那是亦菱人生中具有转折性的一天。
那一天,她知道了,原来,自己本不是怜月,而是亦菱。
那一天,她知道了,原来,自己的生父不是赵臻,生母不是姚宛月。
那一天,她知道了,原来,自己的祖父是江国恭帝李晨晟,祖母是濯玉宫第五代宫主蓝汀染,而蓝汀染就是当年名动五国的美人蓝妃。
那是亦菱人生中充满重要性的一天。
那一天,她偶然遇到了自己的祖母蓝汀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虽然并没有完全清楚,只是知道了一部分。
那一天,她偶然遇到了隐居于灵霄山谷中的濯玉宫住蓝汀染,从那一天起,她每日与蓝汀染学习更高层的濯玉剑法,一日一日地成长为顶尖高手的那一天逼近。
那一天,她没有安静地坐在灵霄山侧峰中的山洞里思过,而是跑到山谷中游玩,就此改变了她人生的轨迹。
从那一天起,她并不平凡的人生就轰轰烈烈地,不可阻挡地展开了。
多年以后,当亦菱回忆起儿时的一切,回忆起这一天,不得不感叹命运的神奇,竟在冥冥之中安排好了一切。
从那以后,亦菱每日悄悄地从灵霄山上溜下来,来到山谷的小木屋中,跟着祖母修炼濯玉剑法的更高层,闲暇时仍然继续读书,武功和学识都突飞猛进。
十一岁生日那天,亦菱依旧悄悄地跑下山,来到小木屋前,正欲推门而入,却听到里面传来说话声。
有人来拜访奶奶?亦菱连忙收敛气息,侧耳倾听。
“那孩子倒是像你了,没怎么像浚儿。”是蓝汀染的声音,“怎么今天突然过来了?”
“今天是兰儿和菱儿的生日,我想来看看菱儿。”一个年轻女子的声音响起。
“既然还记得孩子,当初又为何要把她送走?”蓝汀染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怒气。
“不是我要把菱儿送走的,母妃,是黄姥姥要把她送走的,我也是没办法啊。”女子的声音中竟带有一丝哭腔。
母妃?江国恭帝李晨晟与蓝妃蓝汀染育有两子,秦王李淳,齐王李浚,并无女儿。既然这女子叫奶奶母妃,又叫自己菱儿,难不成是……
亦菱不禁用手紧紧地捂住了嘴。
“唉——,”蓝汀染叹了口气,道,“谁知道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兰儿是什么时候走的?”
“是她七岁那年,我们给兰儿办完了丧事,就准备把菱儿从翳国接回来,谁知临阳竟发生了变故,宛月姐姐也……我们都以为菱儿也活不成了,正伤心的时候,芷儿姐姐传信来说救走了菱儿。”女子说道。
“那就是四年前的事了。那是既然就已经知道菱儿就在濯玉宫,为何现在才来?”蓝汀染又问。
“那时候菱儿在濯玉宫,人多口杂,不方便见她,后来又收到您的来信说菱儿现在和您在一起,方才过来。”女子连忙解释道。
“那时候不方便,现在就方便了么?”蓝汀染声音中不禁又带有一丝怒气,“你要怎么对孩子解释这一切?”
年轻女子许久都没有说话,屋子里一阵沉默。
半晌,蓝汀染叹了口气,“雨儿,有些事还是顺其自然吧。”
年轻女子也微微叹了口气。
蓝汀染又道:“雨儿的侍卫呢?”
“因为母妃住在这里是个秘密,所以我没让他们跟来,只让他们在山口等着了。”
“胡闹!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你又不会武功。”蓝汀染又道,“罢了,一会儿让菱儿送你吧,那孩子现在长进不少。”蓝汀染一顿,对门外道,“什么人在外面?”
亦菱自知被发现,连忙说:“是我,奶奶。”然后推门而入。
蓝汀染见是亦菱,忙问:“菱儿什么时候过来的?”
“哦,刚刚才过来。”亦菱很自然地撒了个谎。
蓝汀染并未怀疑,放心地点点头。
亦菱把头转向屋内的另一个人。
一位二十八、九岁的美丽妇人,气质端庄优雅,温婉中又透出一种让人不得反抗的气势。此时那双看向亦菱的美眸中带着想念,带着期待,带着疼爱,甚至还带着愧疚。
果然,我长得很像她。亦菱盯着那女子的脸,暗自道。
“时间不早了,雨儿还是回去吧,不要在此久留。”蓝汀染忽然道,又对亦菱说,“菱儿把这位夫人送到山口。”
听到“夫人”二字,女子身形微微一滞。
送走了女子,亦菱并没有回山谷的木屋中,也没有回濯玉宫,而是跑到山谷里一个安静的地方,找了一块儿干净的山石坐下来。兰儿,去世时只有七岁,那时临阳发生变故,她也是七岁,这样推断,自己和兰儿应该是双生姐妹吧。
为什么自己会被送走?为什么被送走的是自己?为什么在自己以为自己的生父生母都已经离开这个世界了的时候,发现自己的生父生母另有其人?为什么他们什么都不告诉她?
亦菱从地上抄起一根树枝,挥起濯玉剑法来,周围的树木和草丛被她凌厉的剑风扫得七零八落。
从那以后,那女子每年都要过来两、三次,还有一位年龄与她相仿的男子陪同,那男子亦称呼蓝汀染为母妃。
亦菱知道那女子就是自己的生母,那男子就是自己的生父,江国齐王李浚。但是亦菱从未开口叫过他们爹娘。
你们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也就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我自己偷听到的不算。亦菱赌气这样想。
可是亦菱表面上虽然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假装什么都不在乎,但是私下里还是非常想要了解有关的一切。亦菱常常跑到藏书阁去查看各种关于江国恭帝李晨晟和齐王李浚的书卷,根据记载,齐王李浚在十多年前就因为不明原因暴毙,亦菱推算了一下,正是自己和兰儿出生的那年,可是奇怪的是齐王李浚并没有死,他还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还不止一次!亦菱捧着书卷瞠目结舌。书上还写道,恭帝李晨晟最爱蓝妃,也最喜爱他与蓝妃的第二个儿子,三皇子,也就是齐王李浚,恭帝浴传皇位于三皇子李浚,但李浚忽然暴毙,而恭帝与蓝妃的第一个儿子,也就是大皇子,秦王李淳,无心皇位,不愿为帝,恭帝只得传皇位于冯昭仪所出的二皇子,李沂。恭帝驾崩后,冯昭仪被加封为皇后,成为皇太后,二皇子李沂继位,是为孝帝。不久冯太后亦殡天。亦菱合上书,叹了口气。李浚暴毙只是江国皇室对外界的说法吧,这其中一定另有原因。
十四岁那年,亦菱出师,拜谢了白芷和林晚晴,白芷对亦菱道:“去跟师父道个别吧。顺便也带我们向她老人家问个好。”
亦菱惊奇道:“原来大姑姑都知道了?”
白芷微笑不语,林晚晴笑道:“不然这么些日子还容许你天天偷偷往宫外跑?”
亦菱来到山谷的小木屋中。
“奶奶,我走了。”亦菱说道。
蓝汀染笑笑,回身拿了什么东西,递给亦菱。
亦菱打开布包一看,竟是濯玉剑。
“这……”亦菱满脸疑问地看向蓝汀染。
蓝汀染笑了,“孩子,这濯玉剑是当年濯玉宫第一代宫主冷如雪的佩剑,持此剑者,即是濯玉宫主。”
亦菱心中一惊。
蓝汀染拍拍亦菱握着剑的手,“菱儿,你就是新的濯玉宫宫主。”
亦菱低头用手抚摸着剑身,濯玉宫女弟子出师时都会被指派任务,难怪刚才大姑姑和七姑姑没有给她指派任何任务,原来她们已经知道奶奶会把宫主之位传给她,亦菱心中恍然大悟。
蓝汀染语重心长地说:“菱儿,濯玉剑法的前十层你都学通了,奶奶也只能教你到第十层了,除第一任宫主、夏国开国女帝冷如雪之外,历任宫主都止步于第十层,濯玉宫人皆知第三层到第四层之间是一个难关,第七层到第八层又是一个难关,却很少有人知道这第十层到第十一层更是一个难关。这更高层的剑法,菱儿以后就要靠自己了。”
“是。”亦菱重重地点点头,又道,“大姑姑和七姑姑好像已经知道奶奶就隐居在这灵霄山的山谷中了。”
“你这些年每天来我这里,她们早该知道了。”蓝汀染笑道。
亦菱又问:“奶奶,我们濯玉宫不是负责为夏国女帝收集情报么?”
“是的。”蓝汀染点点头。
“那宫主需要和女帝联络么?”亦菱又问。
蓝汀染闻言一顿,迟疑了一下,才道:“这个你以后慢慢就知道了。”
亦菱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蓝汀染又问:“菱儿离开灵霄山后打算去哪里呀?”
亦菱小声道:“菱儿想去找二皇兄,菱儿在密室里看到他也逃了出来,现在在宁国。”
“可是宛月的儿子?”蓝汀染问道。
“嗯。”亦菱点点头。
“去吧。”蓝汀染笑着说道。
亦菱笑了,又问:“那奶奶呢?”
蓝汀染笑道:“奶奶还是留在这里。”
“好,那我过段时间回来看奶奶!”亦菱笑道,背上了包裹,走出小木屋,骑上了林晚晴送给她的马,回头对站在木屋门口的蓝汀染招了招手,蓝汀染慈爱地微笑着,目送亦菱远去。
从灵霄山上下来,亦菱一路沿着夏国和翳国、云国的边境走,最后来到了宁国,然后就发生了接下来的一系列事。
亦菱抚摸着濯玉剑光滑如玉的剑身,渐渐收回思绪。
眼前浮起那个被蓝汀染称作“雨儿”的女子的脸。使自己的亲娘吧,那个女子,自己甚至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亦菱苦笑,也不知道奶奶有没有把自己现在在宁国的事告诉她。亦菱轻轻叹了口气,又把濯玉剑用布包好放起来。
今天在沁心斋,一着急使出了濯玉剑法,那洛公子怕是已经知道了她就是濯玉宫出身的女弟子了。亦菱不禁又想起一个多月前在醉月楼第一次遇到洛沉碧时的场景,那是他看向她的眼神中竟带有一丝惊愕与疑惑。惊愕与疑惑?为什么他看到她时会是这样的感觉呢?亦菱苦笑着摇了摇头,实在想不明白。
第二十三章.黑衣杀手复来袭
“不好!有刺客!”
“全体注意,有人围攻信步园!”
“快!你去通报将军!”
“是!”
突如其来的一阵喧哗打断了亦菱的思绪。
什么!亦菱从床上跳起来。
刺客闯入将军府!围攻信步园!
那岂不是冲着容卿来的!
亦菱闪电一般冲出屋子,双足点地,直接落入了信步园的院子里。
几十个带着银色面具的黑衣人围着信步园的正房,竟比此刻守在正房周围的亦菱的手下还要多。亦菱双手空空,身上也没带什么兵器,不禁又是一声苦笑,今天是怎么了,没带武器不说,还净遇到这种被不明杀手袭击的情况。
“来者可是皇上今日才封的宣武将军?”见亦菱轻盈地落入院中,为首的黑衣人问道。
“正是。”亦菱毫不畏惧地应道。
为首的黑衣人一个手势,几十个黑衣人齐齐出招,亦菱手下的小兵们大惊,连忙纷纷上前,与黑衣人拼杀起来。
亦菱在一旁观战,她大致扫视了一下整个场面,惊讶地发现,这些黑衣人训练有素,竟比她手下的这些在战场上经历过生死的士兵还要强悍,而且他们在与将军府的士兵拼杀的时候,明显留有余地,似乎并不是要置人于死地。
“将、将军?”一个小兵回头迟疑地叫了亦菱一声。
亦菱自信地对手下一笑,道:“看我的。”然后从容地弯下身子,拣起了地上的一根树枝,然后缓缓地直起身来,我倒要看看,你们是来杀容卿的,还是来把他救走的,又或者都不是,而是来试探我们的。
亦菱嘴角缓缓勾起一个冷冷的弧度,蓦地一跃而起,将手中那根普通的树枝挥得呼呼生风,招式凌厉,既快又准,宛如流星一般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距离亦菱较近的几个黑衣人竟被她凌厉的“剑”风逼退了十几步,还有两个竟被亦菱手中的树枝扫过的风划破了衣袖。
信步园里的小兵们都傻了,他们的将军怎么这么强啊!
亦菱回身,手中的树枝倒转而回,自己则是轻盈若雪般地落回地面,濯玉剑法第九层“流离星雨”完美收场。
为首的黑衣人似是很满意今天的试探行动,一个手势,所有的黑衣人齐齐撤退,不待亦菱下令去追,就已经隐于怀远无边的夜色中,个个轻功皆是十分了得。
亦菱冷笑一声,果然是来试探的,怎么样?没让你们失望吧。
再转头时,却看到西厢房上站着一个人。
一身黑衣,脸上亦带着银色面具,在皎皎月光的照射下,周身竟散发出一种清冷的美。
那人正专注地望着亦菱,见亦菱看到了他,便转身消失于夜色中。
亦菱正欲追上前,却又转念一想,怕是调虎离山之计,又不放心还在屋内的容卿,终是转身向正房走去。
亦菱走进正房,主屋内点着蜡烛,没有人。
亦菱心中一惊,冲进里屋。
容卿安然无恙地坐在床榻边,专心致志地钻研着一个乐谱,见亦菱进来,问道:“将军府上可有琴?”
琴?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问我要琴?怎么着?容大公子您是不是还想在我们急头白脸地和刺客杀手们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给我们弹上一曲,以愉悦身心,陶冶情操?
亦菱特别生气,但是对着容卿那张容倾天下,精致绝伦,宛如神祗般的脸的时候,一句谴责的话都说不出来。
亦菱把容卿手中的琴谱抢过来,定睛一看是《叹京华》。
“你也喜欢这曲子?”亦菱眼睛一亮,问道。
容卿浅笑着道:“是。”
亦菱也笑了,她也特别喜欢这曲子,从前在濯玉宫时,奶奶蓝汀染有时会弹给她听,琴声悠扬,曲调婉转,似是歌尽了世间繁华。
“《叹京华》很难的,你会弹么?”亦菱又问。
“会。”容卿笑着点了下头。
亦菱一脸惊喜,跳起来,“我这就去给你找一把琴来!”
“等一下。”容卿忽然伸手抓住亦菱的左手腕。
“怎、怎么了?”感觉到容卿手心的温度,亦菱不禁一阵紧张。
容卿没有说话,也没有松手,而是将亦菱的左手拉到自己跟前,另一只手又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瓶子来,打开盖子,修长如玉的手指伸进瓶中沾了一点药膏,轻轻地涂在亦菱左手食指的伤口上,亦菱这才注意到自己左手的食指上有一道浅浅的,细长的伤口。好像是之前在沁心斋弄的。
容卿涂好了药,亦菱连忙抽回了手,支支吾吾道:“那个,我先、我先……哦,对!我先去找琴了。”亦菱说完连忙逃一般地离开了信步园。
刚走出信步园没几步,只见荆紫芸手上拿着剑迎面而来。
“七妹?怎么样了?刺客呢?”
“都走了,二姐,没事了。”
“你呢?没伤到吧?”
“没有。”亦菱连忙笑道,再看整个将军府还很混乱,许多府上的侍卫、士兵、家丁都往这边来,连忙对荆紫芸道,“刺客都被我们赶走了,他们本身也没下杀手,只是试探而已,都结束了,我们这边也没什么伤亡,二姐快跟他们说一声。”
荆紫芸应了一声,再确认了一下亦菱未受伤,方才去平息其他人。
荆紫芸前脚刚走,岳悠然又紧接着匆匆赶来。
“小妹,我刚从军营回来,就听说信步园遇袭,怎么回事儿?你呢?没受伤吧?那军师呢?”岳悠然连珠炮似的问道。
“目前还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刺客都撤走了,我们这边也没有伤亡,军师也没事。”亦菱笑道。
岳悠然听亦菱这么说,再看亦菱的确安然无恙,方才放下心来。
“对了,大哥,你府上有琴么?”亦菱问道。
“琴?”岳悠然闻言不禁一怔,随即哈哈大笑,拍了拍腰间的佩剑,道,“你大哥我是习武之人,从不碰那些风雅的玩意儿。”
亦菱愁了,看来她只能明天去找二哥要了。
“对了,刚才我在前厅看见一把琴,就在皇上赏你的那些字画古玩里,那琴应该也是皇上赏的吧。”岳悠然说道。
是么?她今天下午回来时都没仔细看那些东西。
亦菱冲进前厅,看到那一箱箱金银珠宝、字画古玩中,竟真的有一把琴。
亦菱连忙走过去,抱起那把琴。竟是一把蕉叶式的琴,看样子也有些年岁了,琴的漆底布满了美丽的断纹,竟是梅花断,琴额上还刻着一个“雪”字,亦菱心中一阵激动,那元帝皇甫祎该不是赏错人了吧?竟把如此名贵的琴赏给她这个新封的武将,这琴可是一百多年前雪公子的琴啊。
正当亦菱内心无比激动的时候,皇甫祉和赵子安又过来了,两人皆是一脸担忧,向亦菱询问事情的经过,亦菱忙告诉他们已经没事儿了。
这时岳悠然也走进来。看到皇甫祉、赵子安二人,问道:“你们怎么也过来了?”
“回去的路上听说信步园被袭,就赶过来了。”皇甫祉说道。
“听谁说的?”岳悠然惊奇地问。亦菱也是一脸惊奇,自己正想问的话被大哥问了。
“还能有谁?”皇甫祉看了一眼亦菱,反问道。
岳悠然点点头,又觉得不对,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鬼知道他是怎么知道的。”皇甫祉撇了撇嘴,找张椅子坐下了。
“他”是谁?亦菱暗道。
“据说当时只有小妹在场?”皇甫祉转而问向亦菱。
“嗯,当时只有我和那些守着信步园的士兵在,大哥还没回来,二姐也没赶过来。”
“那刺客是什么样的?”皇甫祉身体向前倾了倾,认真地问道。
“哦,大约有四十来个,皆是身着黑衣,脸上都带着银色面具。”亦菱说道。
“带着银色面具?”岳悠然几乎是惊呼了一声,然后与皇甫祉、赵子安对视了一下。
“对啊,”亦菱点头道,一只手抱住琴,一只手还伸出来模仿那黑衣人的招式比划了几下,又道,“不过他们明显不是要来杀人灭口,或者抢夺俘虏的,都没下杀手。”
岳悠然、皇甫祉、赵子安不禁又相互对视了一下,岳悠然小声嘟囔了一句:“他果真是闲的!”
“他”到底指谁啊?亦菱满心好奇。
赵子安问道:“月儿抱着一把琴做什么?”
亦菱笑道:“哦,是容卿问我要的。他好像在研究什么乐谱。”
赵子安闻言只是笑笑,并没有说什么。
岳悠然道:“那小妹快给他送过去吧。”
亦菱点点头,抱着琴正往外走,却被皇甫祉叫住。
“小妹的手怎么了?”皇甫祉问道。
见皇甫祉盯着自己抱着琴的左手,亦菱笑道:“一道小伤口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刚才被那些银面杀手弄的?”岳悠然问道,微眯的双眼中竟流露出一种危险的意味,似是为了这事儿要去找那些银面杀手或者他们刚才提到的那个“他”寻仇。
亦菱连忙道:“啊,不是不是。这是今天在沁心斋弄的。在沁心斋遇到了洛沉碧,不知为什么他被一群杀手袭击,我就是在和那些杀手打斗的时候不小心被划了一道口子。”
“你在沁心斋遇到了谁?洛沉碧?”皇甫祉问道。
“对啊。”亦菱点点头。
岳悠然、皇甫祉、赵子安三人面面相觑。
“月儿认识洛沉碧?”赵子安又问。
“今天才认识的。”亦菱笑笑,又严肃下来对岳悠然道,“对了,大哥,今天在沁心斋袭击洛沉碧的那些黑衣杀手与之前在应镇附近袭击你的那些黑衣杀手非常相似,也是云国口音,而且武功路数也一样,下手极其狠绝,”亦菱顿了一下,“不然我也不会被划伤。”
岳悠然、皇甫祉、赵子安三人又是相互对视一阵,岳悠然方才点头道:“我知道了。”
亦菱抱着琴走了出去。
走在去信步园的路上,亦菱满心不爽,方才大哥、二哥、三哥之间频频进行眼神交流,他们到底知道些什么她不知道的?知道杀手戴着银色面具也要对视一下,知道自己在沁心斋遇到了洛沉碧也要对视一下,为什么呢?为什么不让她知道呢?有什么可瞒着她的呢?真是的!
亦菱气愤地想着,不知不觉已到了信步园。
容卿在正房的主屋内,坐在小圆桌边翻看着乐谱,似是在等着亦菱。
亦菱气呼呼地抱着琴走进来,看都没看容卿,径直走到一张方几旁,把琴放在上面。然后转身便准备离开。
容卿站起身,还未等亦菱看清,便移至亦菱身边,不偏不倚,恰到好处地挡住了亦菱的去路。
如此出神入化的轻功,连出身于以轻功第一闻名于世的濯玉宫的亦菱都不得不在心中暗暗惊叹。
第二十四章.一曲歌尽叹京华
“不想听我弹一曲么?”容卿仙乐般的声音传来。
亦菱仰起脸,容卿清雅的面容在跳跃不停的烛火的映照下忽明忽暗,那素来无一丝波澜的眼中此刻竟好似带有一丝期许。
亦菱无法拒绝,于是点点头,走到小圆桌边坐下。
容卿则在方几后翩然落座。拢袖、抬手、拨弦,若行云流水一般大气从容,优雅翩翩,完美的无可挑剔。
亦菱望着容卿,出了神。
一串音符自手指间传出,容卿忽然一顿,双手停在半空中,乐声戛然而止。
亦菱回过神儿来,正欲开口,却见容卿抬起眼,看向自己,“雪?”
“啊?”亦菱一怔,过后才反应过来容卿是在问自己这琴是否是那把传世名琴“雪”,“哦,对,元帝今日封我为宣武将军,赏的。”
容卿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情绪,他垂下眼,敛去了眼中的情绪,复又抬手,白皙如玉的手指轻拨琴弦,优美的乐曲便自指间源源不断地传出,一寸一寸地盈满了整个房间,于房梁上轻绕,于屏风前回旋。
琴声悠扬,曲调婉转,似是歌尽了世间的繁华。
是茶楼酒肆,灯红酒绿。
是宾客纷纭,纸醉金迷。
是行人络绎,车水马龙。
是琼楼玉宇,桂殿兰宫。
是轩榭曲廊,雕梁画栋。
是亭台楼阁,金碧辉煌。
是鼓乐齐鸣,笙歌宴赏。
是轻歌曼舞,罗衣翻飞。
是丝竹声声,觥筹交错。
是宫灯十里,盛装环佩。
是一曲不尽,繁华不歇的叹京华。
然而,在这歌尽繁华的曲调中,容卿竟弹出了凄凉。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梦境,不过是幻影,敌不过时间的冲击。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过眼云烟,不过是水月镜花。
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弹指一瞬,不过是刹那芳华。
繁华的背后是腐朽。
奢靡的背后是阴暗。
光鲜的背后是倾颓。
辉煌的背后是衰败。
灿烂盛世终会凋零。
终会幻灭。
终会成空。
亦菱想起了临阳,又想到了怀远,忆起了昔日临阳美丽的皇宫和那被付之一炬的安王府,又思及了怀远气势恢宏的宫殿,那在阳光下金光闪闪、熠熠生辉的殿堂。
却都敌不过易逝的光阴,抵不住历史的洪流。
皆是镜花水月,弹指芳华。
终会凋零。终会幻灭。终会成空。
当一切美景都已凋零。
当一切梦境都已幻灭。
当一切繁华都已成空。
只余荒芜,满目萧索。
只余萧索,唯觉冷清。
只余冷清,倍感凄凉。
亦菱听得想哭,却不知这凄凉的心境因何而起,仅仅是因为这一曲出自容卿之手的《叹京华》么?
容卿翩然抚琴,手指轻拨,手腕微转,忽然抬手,食指一弹,几米开外的烛火即灭。整个屋子陷入一片黑暗,乐曲声亦不尽而终,余音仍旧在黑暗中回响。
亦菱怔住,还未在突如其来的黑暗中回过神儿来,容卿已来至身边,将她从椅子上拉起,瞬间移至里屋。
待亦菱反应过来,才发觉自己已经和容卿坐在里屋的床沿上了,周围是一片黑暗。
等等!里屋?床边?黑暗中?
亦菱不由地大惊,“你干什么?”声音中蕴含了一丝怒意。
“嘘,别说话。”容卿轻声道,一只手覆上了亦菱的嘴。
亦菱刚想开口,唇瓣触到容卿温热的手心,许是刚刚抚琴的缘故,容卿的手心微微有些濡湿,亦菱顿时失了声。
不过一瞬间。
窗外闪过几个黑影。
亦菱立即明白了容卿的用意,迅速收敛了气息。
“熄灯了?刚才还亮着呢。”一个黑影说道。
“许是歇息了。”又一个黑影说道,亦菱觉得这声音十分耳熟。
“确定是他么?”又一个黑影严肃地问,亦菱感觉这个声音也有点耳熟,但是有些怪怪的感觉。
“是。”之前那个耳熟的声音答道。亦菱不由地一惊,难道?
“既然容公子已经休息了,那我们改日再来拜访。”那个怪怪的却又有些熟悉的声音说道,明显是冲着屋里说的。
黑影消失于窗边。
亦菱“腾”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冲出屋子,容卿已来不及阻止。
亦菱冲到院子中,几个黑影已跃上西厢房,最后一个消失前回身望了亦菱一眼。
一身黑衣,银色面具,皎皎月辉下清冷的身影。
正是不久前那个站在西厢房上望着她的人。
亦菱回身对那些至今未发现又有不明人士潜入信步园的守园士兵们说:“提高警惕!守好这里!”然后双足点地,瞬间跃上西厢房,很快便飞向几个黑影消失的方向。
离开将军府,几起几落间,亦菱便拉近了与那几个黑衣人的距离,而黑衣人也有所察觉,很快便分开,分别向几个不同的方向而去。
亦菱目标明确,丝毫未受影响,直追着那清冷的身影而去。
那黑衣人似乎对亦菱的穷追猛赶表示十分无奈,几次回身看着亦菱,月光下那银色面具后的双眸中竟然满是无辜,似乎在对亦菱说,求你了,别再追了。
亦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本姑娘,哦,不,本将军软硬不吃,想来这一套,没门儿!
眼看亦菱离那人越来越近,甚至伸手就要抓住他的衣角的时候,忽然从两边冲出来十几个黑衣人,拦住了亦菱的去路,亦菱身上未带任何武器,只得变剑法为掌法,赤手空拳地与这些拦路的黑衣人拆招,然而未等她摆脱这些黑衣人的拦截,那抹清冷的身影就已消失在某个深宅大院之中。
那些人见被亦菱追赶的黑衣人已经安全脱身,也无心再与亦菱纠缠,齐齐收招,向亦菱抱拳,以示歉意,然后瞬间统统地消失于四面八方。
亦菱独自一人站在空荡冷清的街道上,借着月光辨别自己身在何处。
这里距离岳将军府已经有一段路了,但是依旧是怀远皇宫后面的那块儿黄金宝地,深宅大院,皆是朝堂权贵们的府邸。
亦菱咬牙切齿,哼,今天算你走运,看我下次一个银镖把你扎晕了,你还跑得了跑不了!
亦菱转身,准备打道回府。
街道中央站着一个人。
月白色的衣,在夜色的映衬下竟比那淡淡的月光还要柔和美丽。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在那里,用那双明净若琉璃般的眸子望着亦菱。
言熙明。
亦菱一步一步地走上前,最后停在言熙明面前。
“都这么晚了,赵将军在这里做什么?”
哼,明知故问,亦菱不由地冷笑一声,反问道:“都这么晚了,言相大人又在这里做什么呢?”
言熙明笑了,“我当然是回府了。”
亦菱又是一声冷笑,多么熟悉的声音啊,哼,只怕你已经回过府了吧。亦菱瞟了一眼言熙明的衣服,道:“言相的衣服不错。”
言熙明闻言,连忙低头看了一眼,并未发现什么异样,抬头对亦菱笑道:“赵将军过奖了。”
亦菱没有再说什么,绕过言熙明沿着安静的大街向岳将军府的方向走去。既然已经来到了这边,就不着急回去了。
亦菱未用轻功,而是悠闲地漫步在空荡的街道上,假装不经意地向四周看看,心中暗暗记下这些达官贵人府邸的位置。
言熙明与亦菱隔着一段距离,不慌不忙地跟在她身后,亦菱也不理他,任由他跟着,两人就这样一直走了好久。
眼看就要到岳将军府门口了,亦菱忽然站住,转过身来,言熙明也停下脚步。
“言相为何一直跟着我?”
言熙明笑了笑,“姑娘家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多不安全,快进去吧。”
知道我是女子也没必要挑明吧,再说你不是应该已经见识过我的武功了么?亦菱心中暗道,但终究还是什么也没说,转身向岳将军府正门走去。
刚走到门口,正遇到岳悠然送赵子安、皇甫祉出来。
见亦菱从外面回来,三人皆感到奇怪。
“月儿这么晚了出去做什么?”赵子安问道。
“散散步。”亦菱故作轻松地说道,小心翼翼地向言熙明站着的地方望了一眼。街上空空荡荡,早已不见了言熙明的身影。
“有人和你在一起么?”皇甫祉向亦菱望着的地方看了一眼。
亦菱摇了摇了头。
目送赵子安、皇甫祉的马车远去,亦菱和岳悠然方才转身走进府门。
“大哥早点休息吧。”亦菱对岳悠然说道。
“小妹也是,你现在是宣武将军了,明日起就要上早朝了。”岳悠然笑道。
啊?!晴天霹雳,亦菱一惊,她怎么就忘了还有这么回事儿呢?完了,让她天天天不亮就爬起来到那气氛压抑的皇宫里去上早朝,还不如杀了她呢。
亦菱哭丧着脸,对岳悠然道:“大哥,能不能不去啊,帮我跟元帝商量商量,我现在不过是因为一点儿战功封了个将军,又没有分给我实际的兵权,况且我年纪又这么小,站在一群元老大臣中上早朝着实不妥。唉——,实在不行,就说我病了,好不好?”亦菱可怜兮兮地一脸乞求地看着岳悠然。
岳悠然被亦菱的表情逗得哈哈大笑,“今天还活蹦乱跳的,明天就病了,元帝会信么?哎,你真的就这么不想上早朝啊?”
亦菱点头如捣蒜。
岳悠然又“哈哈哈”地乐了一阵,道:“好、好、好,大哥明天帮你跟元帝告假。”
“谢谢大哥了!”亦菱乐了,对岳悠然拱手行了个军礼。
第二十五章.沉香化骨何处来
太阳又一次地从九州大陆的东方升起,照射着这片大陆上的每一寸土地。
亦菱香香地睡了一觉,起床的时候想起了言熙明,顿时乐不可支,也不知道言相大人今个儿会不会在早朝上打瞌睡。
大哥岳悠然一早就上朝去了。亦菱坐在窗边,看着二姐荆紫芸派的小兵们接二连三地把元帝赏她的东西从前厅搬到闲庭苑的西厢房。
也不知道大哥他们是怎么想的,元帝既然已有除掉他们的心思,为何二哥、三哥还敢毫无顾忌地出入将军府,而且昨夜三人还聊到那么晚。就不怕元帝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安个“谋反”的罪名下来,将他们彻底除去么?到那时恐怕二姐和自己都逃不掉。不过话又说回来,那元帝容貌俊朗、气质清华,并不像心狠手辣之人,倒是那睿王一脸凶相,总是那么阴郁,好像谁都是他的敌人一样。
亦菱正想着,见二姐荆紫芸走了进来。
“七妹,沈军医来了,他说是来找你的,就在前厅。”
沈彦真来了?找我做什么?
亦菱站起身,“好的,我现在就过去。”
亦菱走进前厅,沈彦真正坐在那里,喝着茶。
见亦菱进来,沈彦真放下手中的茶杯。
亦菱笑道:“沈军医找我何事?”
沈彦真道:“听闻赵将军受伤,王爷让我过来看看。”
亦菱不由地无语了一下,三哥还真是大题小做啊,“不过是一点小伤,怎敢劳烦沈军医亲自过来?”
沈彦真却道:“伤在手上,留下疤就不好了。”
亦菱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难不成你也知道我是女子了?
沈彦真走到亦菱身边,伸出手轻轻地握住亦菱的左手腕,抬起来看了看,不由地沉吟片刻,松开手,问道:“已经涂过药了?”
“嗯。”亦菱点点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伤口,竟已好了大半,远看只是一道淡淡的红印了,原来容卿给自己涂的药竟如此管用。
“涂得是什么药呢?”沈彦真又问,似乎对容卿用的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是那军师给我的,沈军医若感兴趣就去问问他吧。”
沈彦真缓缓地点了点头。
这时,却有一士兵慌慌张张地冲进来,上气不接下气,结结巴巴地道:“将、将军,不、不好了,那、那、那个军师他、他……”
“他怎么了?”亦菱急忙问。
“他、他、他不、不行了。”那士兵气喘吁吁地道。
“什么叫不行了?怎么不行了?”亦菱急了,昨天晚上还好好的。
那士兵结结巴巴的也说不清楚。
亦菱直接向信步园奔去,沈彦真和那小兵也跟了出来。
亦菱施展轻功,直接飞入信步园,惊到了一群守园的小兵。亦菱也不在意,径直冲进屋内。
容卿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嘴角淌着鲜血。
亦菱连忙上前,扶起容卿,“你、你、你怎么了?”
容卿一只手捂着胸口,秀眉微蹙,一副强忍痛苦的样子。
“中毒了?”亦菱不可置信地叫出了声。
容卿微微点头,脸色又苍白了几分,蓦地呛出一口鲜血,落在雪白的衣上,触目惊心。
亦菱大惊,一时慌了手脚,不知所措。
沈彦真这时也跟过来,他镇定地上前给容卿把了把脉,随后脸色微变。
亦菱盯着沈彦真的脸,彻底慌了,“是、是什么?”
“化骨。”沈彦真沉声道。
亦菱全身被瞬间抽空,喃喃道:“化、化骨?”无力地一下子坐在地上,定定地看着容卿,眼神空洞。
“有解药么?”沈彦真问容卿。
容卿微微地摇了摇头。
沈彦真皱了皱眉,对亦菱道:“我需要你帮忙。”
亦菱目光无神地坐在那里,并没有反应。
沈彦真伸出手抓住亦菱的手臂,用力摇了摇,“赵将军,我需要你帮忙解毒。”
听到“解毒”二字,亦菱蓦地回过神来,“解、解毒?怎么解?”
沈彦真把容卿扶到床上,“你来运功,我来用针,把毒逼出来。”
闻言,亦菱连忙坐到床上,坐在容卿身后,伸出双手,手掌抵在容卿的背上,向沈彦真示意准备好了。
沈彦真从袖中拿出一个小布包,展开,上面是一排极细极长的银针,“现在缓缓地向他体内输入真气。”
亦菱点点头,照沈彦真说的,缓缓地将自己体内的真气输入容卿体内。
沈彦真把一根根银针扎入容卿的一些穴位中。
让亦菱感到奇怪的是,自己的真气传入容卿的体内后竟像石子落入大海一般,毫无波澜。自己在濯玉宫所学的内功为濯玉心法,此心法性寒、属阴,一般情况下,如果传给男子或者是未修习濯玉心法的女子,皆会出现相斥的现象,也不知道容卿师承何人,修习的是哪种武功,竟会容纳自己的真气。
沈彦真将所有的银针扎好后,又对亦菱道:“现在用力传入。”
亦菱稍稍加力,依旧是石沉大海,毫无反应,亦菱再加力,依旧没有反应。亦菱有点儿着急了,她深吸一口气,让自己镇静下来。
亦菱收回手掌,置于膝上,默念濯玉心法第十层,运起真气,体内的真气缓缓运行起来,绕着全身的经脉游走,亦菱将真气集于手掌中,忽地抬手拍在容卿的背上,瞬间掌中的真气尽数传入容卿体内。
“噗——”容卿身体前倾,喷出一口暗黑的血。
亦菱见此,轻轻地松了口气,跳下床,扶着容卿躺下。
沈彦真又为容卿把了把脉,也微微松了口气,对亦菱道:“已除去九分毒,还有余毒需要清除,我去配些药。”
亦菱道:“我不太懂医术,这里还需要你照应,你把方子写下来,我去吧。”
沈彦真点点头,走到书桌边坐下,拿起毛笔开始写药方。
亦菱在床边坐下,抬起手,用衣袖为容卿拭去嘴角的血迹。
容卿脸色依旧苍白,但已不像之前白的那么骇人,他静静地望着亦菱,一向平静似海的眼眸中此刻竟泛起波澜,涌动着不明的情绪。
亦菱对上容卿的目光,垂下了眼。
沈彦真写好了药方,走过来递给了亦菱,亦菱起身向外走去。
走出里屋,亦菱绕到屏风后面,正欲推开门,听到沈彦真说话的声音,手顿了一下。
“招魂,”沈彦真道,“是我师弟给你的吧。”
“是的。”容卿答道,听上去已无大碍。
“你们之间有约定?”沈彦真问道。
“你还是不要卷进来为好。”容卿淡淡道。
他们没有再说什么。
亦菱轻轻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岳将军府,戒备森严的信步园,竟会发生此等事,实在让人想不通,如此说来,那就只有一种解释,将军府上有内奸,且已经有所动作。
事到如今,亦菱再也不敢相信那些手下的小兵了,配药的事儿也不敢假手他人。她亲自跑了趟药房,配好了药,又亲手煎好了,端到了信步园。
沈彦真坐在桌子边,手中拿着一卷书,静静地看着。
容卿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
亦菱端着药走进来,发出轻微的响声。
沈彦真抬起头,看到亦菱,对她微微一笑,然后又继续看书。
容卿睁开眼,坐起身。
亦菱走过去,发现自己忘记拿勺子了,连忙说:“等一下,我去拿个勺子来。”
话音未落,容卿伸出白玉般的手,拿起药碗,微微仰头一饮而尽。
亦菱怔住,沈彦真轻轻笑出了声。
容卿把碗放回亦菱手中的托盘上,对亦菱微微一笑,亦菱道:“你、你不怕苦么?”
沈彦真笑得更厉害了。
容卿笑道:“不怕。”
沈彦真也笑道:“又不是小女孩。”
亦菱微窘,暗道,女孩子怎么了?女孩子就不能怕苦啊?
沈彦真站起身,“按照方子,喝三天药,余毒就全清了,我就先回去了。”
亦菱一直把沈彦真送到将军府正门,忽然想起之前向他借的那本书,问道:“沈军医,这化骨之毒没有解药,都可以用其他方法将毒逼出体外,那寒毒,就真的无法可解么?”
沈彦真身形不禁一顿,迟疑了一下,道:“没有。”
亦菱感到沈彦真的声音中带有一丝无奈,无奈中又隐约夹着一丝凄凉。
看着沈彦真的马车消失在街角,亦菱不禁有些后悔,当年在濯玉宫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了修习剑法、轻功上,没有好好地钻研一下医术,不过好在今天沈彦真过来了,不然还不知道容卿现在会怎么样呢,亦菱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转身走进将军府中,亦菱沉下脸,摆出十足的正三品宣武将军的架子来,气势逼人地走向信步园。
信步园守园的小兵们吓得大气儿都不敢出。
亦菱大声道:“换另一组守园,本组集合!”
另一组的队长忙率领小兵们站好位置,原来守园的小兵们迅速地在亦菱面前站好队。
亦菱沉着脸,将面前的小兵们轮流扫视了一圈,许久许久,当周围的气压已低到不能再低的时候,亦菱大将军终于开口了。
“你们,有谁看到今晨有可疑之人出入信步园?”
小兵们纷纷摇头。
小队的队长更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回将军,没有看到任何可疑之人在今晨出入信步园。”
“昨晚那三个黑衣人呢?”
小兵们面面相视,不知道亦菱指的是谁。
队长又小心翼翼地道:“将、将军,昨晚不是有四十来个黑衣人袭击信步园,被您……”
“废话!”亦菱怒了,“我说得是后来的那三个!”
“哪、哪、哪三个?”队长蒙了,说话都有些结巴。
“看见就说看见了!没看见就说没看见!”
“回、回、回将军,没、没、没、没、没,啊就没、就没、没、没、就没看见。”队长被亦菱的气势吓到,更结巴了。
“没看见就说没看见!什么叫‘就没看见’?”
“回、啊就回、回、回……”
“行了!回什么回!今天给军师送早饭的是谁?”
“回、回、回……”队长脸都白了,半天嘣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行了!知道是你了!”亦菱内心十分不爽,暗自骂这帮饭桶,上战场还拿得出手,怎么一加上点反间的任务就这么废物呢!
“将、将军,您不会是在怀疑是我们下的毒吧?”一个胆大的小兵问道。
终于反应过来了,看来还没有笨到要死的地步。亦菱心中暗道,依然黑着脸道:“你们先下去休息吧,在调查结束之前,先不用守园了!”
“是,将军!”小兵们都愣了一下,最后还是齐声道。
接下来,亦菱调查了厨房,并未查出早饭中有何问题,又调查了一下容卿所饮的茶水,也没有任何问题,再询问容卿,他却只是微笑地摇了摇头,一副“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亦菱对此只能无语,都差点儿被毒死了,居然还能笑出来?
亦菱暗中调查了早晨守园的那一队士兵,并没有任何疑点,亦菱完全混乱了,一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说明这内奸心思极为缜密,而且还伪装得十分完美,亦菱不禁有些担忧,自己显然处于不利的地位。
折腾了一上午,亦菱没有找出一丁点儿线索。已是正午,到了该用午饭的时间,亦菱不敢掉以轻心,又返回了信步园。
容卿依旧闭着眼,静静地躺在床上。
亦菱悄悄地在桌子边坐下,静静地看着容卿。
容卿安静的侧脸,在白色纱幔的映衬下,宛如白玉雕成的一般温润,宛如冰雪塑成的一般晶莹。
幽深似海的眼睛静静地闭着,长长的眼捷轻轻地垂下,在宛如神祗的脸上投下一片浅浅的阴影。
好看的红唇轻轻闭着,在白玉般的面庞的映衬下,像夏日熟透的樱桃一样,鲜红诱人。
轻轻的叩门声响起,容卿缓缓睁开眼。
亦菱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门,见是另一小队的队长提着一个食盒,来给容卿送饭。
“将军?”队长没料到亦菱在主屋内,还亲自过来开门。
“给我吧。”亦菱对队长道。
队长把食盒递给亦菱,亦菱接过来,又道:“如发现什么情况,立即告诉我。”
“是,将军!”
亦菱关上门,提着食盒走进里屋,把食盒轻轻地放在桌上,打开最上面的盖子,里面是一碟虾仁豆腐,一碟桂花翠笋烧腐竹,白色的豆腐,粉嫩的虾仁,散发出一阵鲜香,翠绿的竹笋配上浅黄的腐竹,带着淡淡的桂花香,亦菱把两碟菜端到桌上,又取下第一层食盒,只见第二层里放着一盅冬菇炖鸡,一碗百合蜜枣汤,亦菱又端到桌上,再取下第二层食盒,是一碗白米饭,一笼西葫芦蒸饺,亦菱满意地点点头,还算又营养又清淡,把米饭和蒸饺也端到桌上,放好食盒,从袖中拿出一根银针,把所有的饭菜都检查了一遍,无毒。
容卿走到亦菱的身边,眼中带着笑意。
亦菱把银针递给容卿,郑重道:“以后用饭饮茶之前都要这样检查一下。”
容卿接过银针,依旧是带着笑意,望着亦菱,并未说什么,亦菱顿了一下,盯着容卿美丽的脸,略带不确定地问道:“会判断吧?”
容卿浅浅一笑,轻轻地摇了摇头。
啊?!天下第一公子,传言中无所不能的容卿公子,连最基本的验毒都不会?亦菱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容卿,容卿一脸认真,并不像是在开玩笑。难不成传言有误?
亦菱轻叹了口气,快速讲授了一下如何初步验毒,讲完后,无比期待地看着容卿,“懂了?”
容卿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银针,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亦菱无奈了,“算了,先用午饭吧,不然就凉了。”
容卿在桌子边坐下。
亦菱道:“等一下。”拿起筷子,终究还是不放心,干脆把所有的饭菜都吃了一口,确信没毒,嗯,不仅没毒,这饭菜怎么这么可口呢?怎么突然觉得自己这么饿呢?嗯,折腾了一上午,也该饿了。
亦菱恋恋不舍地把手中的筷子递给容卿,容卿满眼笑意地接过筷子,亦菱看了看容卿,走到门口,打开门对守在门口的小兵道:“把我的午饭也拿到这边吧。”小兵连忙应声跑去拿了。
午饭很快就送到了信步园,亦菱坐在容卿对面开心地大吃特吃,很快就把自己的那份午饭吃光了,亦菱意犹未尽,真香啊!嗯?还有一只饺子耶,亦菱好开心,立即伸出筷子夹起那个西葫芦蒸饺,正要往嘴里送,却见对面的容器夹起冬菇炖鸡盅里的一块鸡肉,放进面前的碟子中,手中的筷子灵巧地夹下鸡肉上的一小块,送入口中,动作虽快,却不失优雅。
亦菱不仅有点儿自惭形秽,从前在临阳皇宫时,自己是人人宠爱的公主,虽然年纪还小,但是母妃姚宛月也会教给她礼仪,那时的她用饭时也是如此优雅,后来临阳发生变故,她被带到濯玉宫,后来又跟奶奶蓝汀染修习更高的武功,虽然奶奶和两位姑姑也会教她注意举止,但毕竟不如临阳皇宫中那么严格,所以她也就没有太注意这些,再后来她女扮男装来到怀远,不久前又随大哥、二哥、三哥上战场,整天与那些士兵同行,言行举止都变得有些粗鄙了,亦菱不禁有一点伤感,如果当初临阳没有发生那样的事,她现在还是翳国临阳皇宫中那个人人宠爱的公主吧,她还是依然每天都开心地同父皇、母妃、二皇兄生活在一起吧,她快过十五岁生辰了,这个时候父皇已经给她指定驸马了吧,如果一切都没改变,那么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父皇和母妃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生父生母,然后就那样简简单单地平平安安地度过自己的一生。亦菱缓缓地垂下手,把已送到嘴边的饺子放回笼中。
“怎么不吃了?”容卿仙乐般的声音从对面传来。
亦菱仰起脸,努力逼回快要流出的泪水,挤出一个微笑,“哦,吃饱了。”
容卿望着亦菱,亦菱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一些,不想让容卿看出自己的异样。
容卿放下手中的筷子。
“怎么不吃了?”亦菱问道。
“我也吃饱了。”容卿道,美眸紧盯着亦菱。
亦菱连忙垂下眼,拿起筷子,“你刚刚中毒了,需要多吃一点,补一补。”亦菱往容卿的碟子里夹了一块鸡肉。
容卿沉默了片刻,还是轻轻地拿起了筷子,夹起了亦菱给他夹的鸡肉,送入口中。
亦菱笑了,心满意足地看着容卿优雅地吃掉了自己给他夹的那块鸡肉,暂时忘记了方才涌出的伤感的情绪。
看着容卿安然无恙地坐在自己的对面,用着午饭,亦菱不禁又在内心感叹今日好险,那化骨可是五毒之一啊,可瞬息间夺人性命,等等,化骨?沉香阁的化骨?亦菱忽然想起了沁心斋里那个坐在窗边周身蒙着一层迷蒙的光晕的温润男子。
“对了,”亦菱忽然开口。
容卿抬眼看着亦菱。
“哦,没什么,你继续吃吧。”亦菱终究什么都没问。
自从这天以后,亦菱日日到信步园,把容卿要饮的茶,用的饭通通仔细地检查一遍,后来她干脆每日三餐都与容卿一起吃了。每天还能在信步园安安静静地看一会儿书,或者与容卿下一盘棋,有时还可以听容卿抚琴,日子过得惬意极了。当个挂名将军还真不错嘛,亦菱美美地想。
第二十六章.五国盟约会宁都(上)
“什么?让我守哪儿?皇宫?”亦菱不禁叫出声。
岳将军府,前厅。岳悠然刚刚下早朝回来,皇甫祉和赵子安也从军营回来,来到将军府。
“没错,是皇上的口谕,当着满朝的文武大臣说的。”岳悠然道,“五国盟会之时,睿王负责祥和殿内,你负责殿外和宫里的其他地方。”
“啊?睿王?要我和他一起负责本次盟会的安全?”亦菱又是一阵大叫。
“没错,”岳悠然点点头,“皇上把玄卫调拨出三千人供你差遣。”
“啊?玄、玄卫?”亦菱惊讶了,那不是直属于宁国皇上的兵力么?让她安排三千玄卫守皇宫?有没有搞错?
“唉,也不知道皇上是怎么想的,突然就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小妹了,今天早朝皇上一宣布此事,满朝文武议论纷纷。”岳悠然道。
“嗨,早知道我今早就不告假去城郊军营了,皇兄一说,我肯定站出来反对,万一盟会之时出了什么差池,小妹可就是凶多吉少了。”皇甫祉道。
亦菱耷拉着脑袋,一脸痛苦,好日子到头了。她还真想多当几日悠闲的挂名将军啊,皇上!
“没事的,不一定会出现这么坏的情况,而且殿内是由睿王负责。”赵子安道。
“睿王~~~”亦菱突然抬头哀嚎了一声。
“怎么?小妹嫌弃三皇兄?”皇甫祉笑道。
“我哪儿敢嫌弃王爷啊~~~”亦菱又抬头哀嚎了一声。
“那你还如何这样愁眉苦脸的?”皇甫祉笑道。
“睿王那么阴沉,跟黑白无常似的,不好相处啊!”亦菱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黑白无常?你见过么?”皇甫祉不禁大笑,“哈哈哈哈……不过三皇兄确实有点儿严肃。”
那是有点儿严肃么?那是十分阴沉,十分凶狠好不好?
“既然皇上把此事交给你,就不要掉以轻心,还是早点进宫安排,大哥帮你。”岳悠然认真地道。
亦菱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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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十。
宁国皇宫。
祥和殿外。
酉正三刻。
太阳已经西斜。
夕阳的余晖映照着桂殿兰宫的金顶,染上一层华贵的金光。
亦菱站在祥和殿前汉白玉铺成的大道上,旁边是睿王,另一边是玄卫队长陆君心。
睿王皇甫禛的一名侍卫跑过来,低声对皇甫禛说了什么,皇甫禛转身向祥和殿走去。
亦菱和一旁的陆君心拱手道:“王爷慢走。”
皇甫禛并未回头,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又像是“嗯”又像是“哼”的一声,算作是回应。
亦菱不由地在内心冷嘲一声,牛什么牛?再转头时却见陆君心也是一脸冰冷地望着远处的安定门。还好两个冰块走了一个,要不她就要冻死了,亦菱悄悄地抒了口气,这几天她日日进宫与睿王、陆君心一同布置宫内的哨防,她都快要疯了,一和睿王他老人家说话,不是“嗯”就是“哼”,一和陆大队长说话,不是“是”就是“喏”,行不行啊?!再这么下去,她都快不会说话了。那个叫什么吴锐的副队长虽然也比较冷,但是和这二位比起来正常多了。正想着,副队长吴锐从另一边快速走来,“赵将军,队长,安定门前抓住一个可疑之人。”
“走,去看看。”亦菱欣然道,正愁着没什么事儿拿来解闷儿呢。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干嘛要抓我!我是新来的太监!”安定门外,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太监被两名玄卫反手扣在背后,挣扎着叫着,声音有些尖细,挣扎的样子也有些娘。
亦菱忍着笑意,问道:“为何抓他?”
扣着小太监的两名玄卫之一道:“回将军,此人在安定门前徘徊,动作鬼鬼祟祟的,行迹十分可疑。”
“谁形迹可疑啦?!”还未等玄卫话音落下,小太监便细声细气地叫起来,“是孟昭仪娘娘让奴才来看看的!”小太监把“孟”字咬得特别重,还深深地看了亦菱一眼。
亦菱不由地一滞,孟昭仪?
“你们这是?”言熙明走过来,看到此刻的情景,问道。
“回丞相,此人自称是新来的太监,属下怀疑他是奸细。”吴锐解释道。
言熙明不由地笑了,道:“他确实是新来的小太监,前不久我还在宫里见过他。”
“是吗?”亦菱道,“那就放了吧。”
“是!”两名玄卫应道,随即松开了手。
小太监忙道:“谢丞相!谢将军!”然后撒丫子沿着安定门前的路向西跑去。
亦菱看了一眼言熙明,只见言熙明看向小太监背影的眼中竟带着一丝笑意。
亦菱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小太监的身影,那小太监的身影随后向右一转,沿着北面的那条路跑走了,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怎么?赵将军喜欢太监?”一个戏谑的声音响起。
亦菱转头,笑道:“怎么?九王爷管这个事儿?”
吴锐差点笑出声来,连忙忍住,陆君心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皇甫祾嘴角微微抽了一下,靠近亦菱低声道:“听说赵将军近来和那军师走得很近,赵将军是断袖吧,考虑一下我怎么样?”
亦菱却小声笑道:“不好意思啊,我喜欢太监。”
皇甫祾一脸伤心状。
“九弟,言相,还不进去么?听说翳国,江国,云国的宾客都已经来了,还不快去尽一尽地主之谊?”贤王皇甫祾走过来道,又转过身来对亦菱、陆君心、吴锐和守在安定门外的玄卫们道,“这几日辛苦你们了。”
看着皇甫祺温和的笑脸,亦菱差点儿涕泪齐下,多么好的王爷啊!不愧是贤王啊!多么和蔼可亲啊!多么礼贤下士啊!
皇甫祺、皇甫祾、言熙明三人向祥和殿走去。
亦菱心中暗道,翳国、江国、云国的宾客都已经来了,这么说还有夏国的没来?上次在醉月楼皇甫禛对容卿说这一次的盟会夏国女帝也要来。亦菱心中不免有一丝期待,不知道夏国女帝是什么样子,今天可以见一见喽。
远处,定南王皇甫祉引着夏国的宾客走来,竟是一位年纪尚轻的妇人,夏国女帝。女帝的身边跟着一位年轻的公子,亦菱不禁有些惊讶,竟是洛沉碧。三人的身后跟着众多侍从,两边还有护卫,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安定门这边走来。
女帝端庄大气,美丽温婉,亦菱在看清她的面容后,征在原地,她?
女帝走过来,目光在亦菱身上停留了片刻,对亦菱淡淡一笑,向祥和殿走去。
“赵将军?”吴锐叫道,亦菱蓦然回神,女帝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之中。
看着陆君心,吴锐,和其他的玄卫都在看着自己,亦菱深吸口气,道:“天快黑了,大家提高警惕。”
“是!”玄卫齐声道。
亦菱又对陆君心和吴锐道:“我们再检查一遍殿外的哨防。”
陆君心、吴锐颔首,随亦菱向祥和殿走去。
检查了一圈,无任何问题,亦菱又对二人道:“我去其他地方看看。”便独自一人走出了安定门,沿着石板路向西走去。
天色已暗,亦菱凭着记忆向刚才小太监跑走的方向走去。走了许久,亦菱已经不知道该向哪里走时,突然看到前方站着一个人,手中提着一盏灯笼,是刚才那个小太监。
亦菱走上前,小太监笑道:“赵将军,请走这边。”说罢便提着灯笼在前面带路。
夜色中,亦菱感到这小太监的声音似乎不似之前那么尖细了,身形也高大了些,遂问道:“你刚才是故意被玄卫抓住的吧?”
“是的,”小太监微微回身点头道,“这样才能见到赵将军您,娘娘几日前就听说将军进宫了,想见将军,却一直没能找到机会。”
孟昭仪?见我么?是啊,也该见见了。亦菱心中暗道,注视着走在自己侧前方的身影,只怕这小太监的身份没那么简单吧,能让言熙明为他开脱。
转眼已来到**中一处隐秘的小花园中,亦菱看到花园里有微弱的灯光。
“你叫什么?”亦菱又问道。
“奴才小栗子。”小太监的声音似乎又变尖细了,亦菱不禁皱了皱眉。
花园中,孟昭仪静静地站在那里,身后是两个提着灯笼的宫女。
亦菱走上前。
孟昭仪,孟倩云。
“你们先下去吧。”孟倩云道。
“是。”宫女和小太监都静静地退下了。
“七妹。”孟倩云道。
“五姐。”亦菱笑了。
孟倩云笑道:“七妹什么时候来怀远的?现在可是和二姐住在一起?”
“我是今年三月来的,现在就在岳将军府,和二姐一起。”亦菱笑道,“五姐,你怎么……?”
孟倩云微微低头,“这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机会我再告诉你。祥和殿那边你不能离开太久吧,五姐叫你来,就是想让你帮忙把这个交给二姐。”孟倩云从袖中拿出一张叠好的信纸,递给亦菱,亦菱放入袖中收好。
“二姐知道五姐还活着么?”亦菱问道。
孟倩云摇摇头,“只有大姑姑和七姑姑知道,二姐她应该还不知道,不过等七妹把这个交给她,她就知道了。”
“三哥呢?”
“三哥?”孟倩云一脸疑惑,不知亦菱说的是谁。
“定南王皇甫祉。”亦菱沉声道,看到孟倩云在听到皇甫祉的名字后月光下的脸一下子变白了。
“他……知道了么?”
“他不知道,他一直以为五姐你已经……”亦菱一顿,“战死沙场了,所以一直很伤心。”
孟倩云脸上露出一丝愧疚,又夹杂着思念。
“这几日五国盟会他应该都会入宫,五姐如果想见还是可以见到他的。我先回去了。”亦菱说罢便向花园外走去。
“七妹!”孟倩云叫住亦菱。
“放心吧,我不会告诉他的。”亦菱回身对孟倩云道。
孟倩云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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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静静地笼罩着宁国皇宫,祥和殿内鼓乐齐鸣,觥筹交错,亦菱站在祥和殿后的空地上,望着不远处月光透过树枝在地上投下的斑驳的树影出神,许久,许久。
“赵将军?”吴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啊?”亦菱猛然回过神来,紧张地问:“怎么了?有情况?”
“不是,”吴锐不禁微微一笑,“今晚的盟会已经结束了。”
“已经结束了?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已是初亥二刻了。”
“哦,宾客呢?”
“都已经在玄卫和宁军的护送下前往行宫了。”
亦菱闻言微微点头,这就是大哥、三哥他们的事了。
这时陆君心也走过来,亦菱乐了:“正好,我们几个去喝一杯,如何?”
陆君心冷冷地,不置可否,吴锐道:“好。”
出宫未走多远,两名宁兵便向亦菱走来,正是王家两兄弟。
王大虎凑到亦菱耳边说了些什么,亦菱嘴角勾起一丝微笑,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已经开始行动了?醉月楼?又是醉月楼?正好,我正要去那儿呢,巧了!
亦菱对王家两兄弟又小声嘱咐了些什么,两人领命而去。
亦菱回过头对陆君心、吴锐二人道:“走!咱们就去醉月楼!我请客!”
“三位官爷,里边儿请!”招呼客人的小二看见亦菱身着武将官服,陆君心、吴锐二人皆着玄卫黑衣,自是不敢怠慢,热心地招呼道。
“幽兰居。”亦菱冷冷地吐出这三个字。
小二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陪笑道:“官爷,实在是不好意思,这幽兰居已经被其他客人预订了,要不您再换一个雅间?”
“就要幽兰居。”亦菱冷冷地盯着小二道。
小二不禁用袖子拭了拭头上的汗珠,叫来了掌柜的。醉月楼的掌柜是一位四十来岁相貌平平的中年男子,但却是沉稳不惊,眼中透着精明。
“三位官爷有什么要求吗?”掌柜淡定地问道,目光却是看向亦菱。
“幽兰居。”亦菱依旧是冷冷地吐出三个字,余光瞟到身边的吴锐脸上闪过一丝无奈,又看到掌柜悄悄地看了吴锐一眼,而吴锐则是不露声色地闭了下眼。
掌柜道:“好的,三位官爷请。”
亦菱抬脚上了楼梯。吴锐和醉月楼?有点儿意思。
幽兰居内环境清幽雅致,房间内很宽敞,放着一张很大的杨木圆桌,靠西的墙边还放着一张雕着兰蝶的梨木小圆桌,亦菱不禁又想起了那天坐在这雕着兰蝶的桌子边的温润男子,早春三月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流光溢彩,光华颤动,美丽迷离的让人移不开眼。
亦菱三人在大圆桌边坐下。
亦菱要了些酒菜,三人边吃边喝,却不怎么聊天。亦菱看了看吴锐淡漠的脸,又看了看陆君心冰冷的脸,暗道不愧是玄卫队长和副队长,就是少言寡语,正合我意。
这时,隔壁雅兰居传来说话声。
第二十七章.五国盟约会宁都(中)
“睿王。”一个陌生男子的声音传来。
“平南王。”睿王皇甫禛的声音。
亦菱看到陆君心冰冷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的表情,而吴锐则是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自顾自地喝着酒。
隔壁的两人寒暄了几句,皇甫禛道:“我这边一切顺利,可就只等平南王了。”
平南王上官绝尘道:“我那边还有一些事需要处理,不过不会让睿王等太久的。”随后两人压低了声音,亦菱听不到他们的谈话了。
亦菱站起身,轻轻地走到墙边,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把幽兰居和雅兰居之间的墙检查了一遍,也不知道这墙是谁设计的,看似是由普通的木板制成,实际上木板下埋了许多细小的铜管,亦菱凑近墙板,感觉雅兰居内说话的声音又清晰起来,竟像隔壁的两人就在自己身边说话一样。
“这次盟会景帝竟让你代表云国出席,会不会给太子创造了机会,对你不利啊。”睿王皇甫禛小声道。
“我也不知道父皇是怎么想的,倘若这次父皇派我代表云国来宁国参加盟会,是在给太子创造机会,那么这样也未必对我不利,他们并不知道我们之间的约定,更不会想到派我来怀远会更方便我们联络和谋划。”平南王上官绝尘小声道,声音沉稳自信。
“也对,趁这几日盟会,我们可以共议此事,不过云国那边……”
“睿王放心,云国那边我留了亲信盯着,况且就太子那性格,成不了大事。”
“虽说如此,也万万不可大意。刚才来的路上还算顺利吧,有没有被别人发现?”
“你还不相信我?当然没有,不过我从行宫出来时,看到赵子逸,李卓璃,洛沉碧,皇甫祉,岳悠然,言熙明几人在一起,而且还有你那位九皇弟,稀奇得很。”
“哦?这么说七弟他们是受了皇兄的指派招待各国来宾,九弟那人一向闲得很,去凑热闹也正常,不过若是我七弟发觉四国来宾中只有你不在行宫内,会不会起疑心呢?”
“这倒是没事,我已经嘱咐了属下,若有人找我,就说我外出赏赏怀远的的夜景,他们不会发现的。倒是你,总是关注皇甫祉,要我说,你应该多注意一下你那位九皇弟,他和言熙明走得很近,那言熙明可不简单。”
“嗨,他和言熙明走得很近说明不了什么,他们是表亲。”
“哦,表亲?”
“你不知道吧,言熙明之母韩氏,与九弟的母妃韩夫人是亲姐妹。”
“竟有此等关系。”上官绝尘声音中略显惊奇。
“不过你方才说要我关注九弟,我也不是没有关注过他,早在两年前,言熙明在朝中出现时,我就开始怀疑他们,便暗中调查,可两人并没有任何可疑之处,至今也未发现什么端倪。”皇甫禛又道。
亦菱全神贯注地靠在墙上听着,一抬眼冷不丁地发现陆君心不知何时也靠过来偷听了,再一转头发现吴锐也靠在墙边。不过亦菱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她又把耳朵凑近墙板。
只听睿王皇甫禛又道:“先不说九弟和言相,最近我倒是有其他的发现。”
“哦?说来听听。”上官绝尘表示出极大的兴趣。
“前些日子,属下向我汇报,”皇甫禛的声音又低了几分,亦菱不得不把耳朵紧紧地贴在墙上,“说是发现可疑的黑衣人插手一些事务,开始我以为是玄卫或者是你派的人手,后来再调查,发觉都不是。”
“可疑的黑衣人?这么说是另一股势力了?”上官绝尘低声道。
“没错,我发现宁国除了亲属皇兄的玄卫,七弟和岳悠然的兵力,陈太尉掌管的军队,和我手下的军队外,还有一股隐藏在暗处的势力,而且这股势力不小。”
听及此亦菱看到吴锐微微皱了皱眉,脸上有一丝凝重,亦菱又转头看了看陆君心,只见他靠着墙,沉思着。
雅兰居内的两人沉默了片刻,上官绝尘又道:“不知元帝是否也发现了此事。”
皇甫禛道:“应该没有。”又轻叹了口气,“唉,我现在越来越猜不透皇兄的想法了。”
“是啊,也不知道你那位皇兄是怎么想的,当年即位之初杀伐果断,干脆利落,现在却一味地纵容他的这些皇弟,他的皇位怕是坐不稳了。”
“哼,”皇甫禛冷笑一声,“这皇位本来也不是他的,也该让出来了。”
听及此,亦菱看到陆君心眼中闪过一丝阴狠与杀气。
上官绝尘又道:“容公子怎么样了?”
皇甫禛道:“现如今在岳悠然府上,还不错,只是被软禁了而已。”
“可有什么新的安排?”
“前几日刚与他联络过,还是按原计划进行。”
什么?!前几日皇甫禛与容卿联络过,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怎么可能?!亦菱在心中惊呼。
“平南王随我去城郊军营看看?”皇甫禛又道。
“好。”
亦菱闻言两步并作三步冲至门口,轻轻打开门,露出一条缝,只见两人从旁边的雅兰居内出来,皆戴着斗笠,黑纱遮住了脸,守在门外的随从也跟在两人身后下了楼。
亦菱轻轻关上了门,回身看到陆君心,吴锐又坐回了桌边,二人依旧是一言不发地喝着酒。亦菱也坐回桌子边,拿起筷子夹了口菜,一吃才发觉已经凉了,只好放下筷子,拿起酒杯喝了两口,心中暗道,窃听这活儿真不好干,听着挺累不说,连口热乎菜都吃不上。本来对皇甫禛就没有什么好感,这上官绝尘与皇甫禛结盟,因此亦菱对上官绝尘也没有什么好感。肚子咕咕地抗议了两声,亦菱无奈地又拿起筷子夹了个丸子,送入口中。凉的丸子真是不怎么好吃,亦菱心中不由地更加讨厌皇甫禛和上官绝尘了。
这时幽兰居的门开了,“三位怎么想起跑到这儿来逍遥了?”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忽然响起,亦菱条件反射般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末将参见九王爷。”陆君心、吴锐二人起身行礼道。
皇甫祾笑着点头回应,又对亦菱道:“怎么?赵将军见到本王这么激动?”
亦菱嘴角抽了抽,拱手道:“末将参见九王爷。”
皇甫祾很自觉地在桌子边坐下,拿起亦菱的筷子,夹了口菜,“怎么都凉了?”
陆君心,吴锐对视了一下,又看了看亦菱,三人皆未接话。
皇甫禛像是自言自语道:“这么说你们已经来很久了。”
看来只有他一个人来了,大哥他们都没有来。“闲王爷”,您可是来晚了,睿王和平南王刚走。亦菱心中暗道,刚拿起酒杯,却被皇甫祾抢去,皇甫祾仰头饮尽杯中酒,一双细长的美眸斜着瞟了一眼一只手还停在半空中的亦菱,眼神要多妖媚有多妖媚,亦菱瞬间有种想把皇甫祾卖到街后边的迎春馆里当男妓的冲动,只可惜他是宁国当今圣上的九皇弟,不然亦菱还真敢这么干。
窗外传来街上报更的锣声,竟已是子时了,亦菱站起身,“时候不早了,我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皇甫祾一脸意犹未尽地看着亦菱,亦菱完全不予理会。
下楼时,亦菱回身问陆君心和吴锐:“喝得尽兴吗?”
吴锐笑道:“尽兴。”
陆君心则是一怔,然后才点了点头。
走在最前面的皇甫祾也回身问亦菱:“怎么不问我尽没尽兴啊?”
亦菱道:“我原本就是请他们两个的,你是不请自来的,不算。”
皇甫祾闻言一脸哀怨,亦菱嘴角抽了抽,方才强忍着立即把皇甫祾,买到青楼的冲动,勉强笑道:“今天实在是太晚了,以后又机会再聚嘛。”
“你说的?”皇甫祾眼睛一亮。
“嗯,我说的。”亦菱点头,心中却莫名地有一种已经把自己卖了的不好预感。
“好,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甫祾乐了,笑容妩媚惑人。
“嗯,驷马难追。”亦菱点头,心中暗道,可惜喽,九王爷,本将军不是君子,是女子哦。
走到街角,陆君心,吴锐与皇甫祾、亦菱道了别,向另一条路走去。皇甫祾则是同亦菱向岳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远离了怀远繁华的街市,皇宫之后达官贵人的住处清幽宁静,街道上没有什么人,清冷的月辉洒了一地。
“战争,很有意思么?”皇甫祾忽然开口道。
亦菱不禁侧头看向皇甫祾,只见皇甫祾并没有在看自己,而是双眼凝视着长长街道的远处,似乎在自言自语一般。
“嗯?”亦菱不解其意。
“战场,很有吸引力么?”皇甫祾又自顾自地道。
“吸引力?”亦菱更不懂皇甫祾的意思了。
皇甫祾收回视线,看向亦菱,“对赵将军来说,战场,很有吸引力么?”
“吸引?谈不上。只不过是一时的事,也许不久以后就会离开了。”亦菱道。
“离开?你要去哪里?”皇甫祾问道。
“哦,我的意思是离开战场,不再当将军。”亦菱不禁对皇甫祾略显焦急的反应感到有些好笑。
皇甫祾点点头,“也好,一个女孩子不应该总是呆在那种充满血腥的地方。”
亦菱不置可否,对皇甫祾道出她是女儿身的事并未表现出一丁点儿的惊讶。
“那如果过一段时间宁国又会有战事呢?你还会上战场么?”皇甫祾又问道。
亦菱直视皇甫祾的眼睛,“过一段时间?”
“哦,我是说如果。”皇甫祾别开了眼。
“当然会。”亦菱肯定地道,如果大哥他们上战场,她当然会跟去。
皇甫祾轻叹了口气,正欲开口,亦菱却道:“九王爷大概没什么闲工夫在这里和我探讨女子应不应当上战场的问题吧。”
亦菱站住脚步,皇甫祾亦停下来,略带疑问地看向亦菱。
亦菱毫不掩饰地看了一眼身后围墙的阴影处,那里隐藏着一直悄悄跟在两人身后的皇甫祾的侍卫,不下十人,武功皆属上乘。
亦菱贴近皇甫祾,轻声道:“九王爷和你的那位表兄弟最近还是小心行事为好,莫要动静太大,让有心人士抓住了把柄。”
闻言,皇甫祾直视亦菱,眼中尽是探寻与疑问,透着精明,全然不见平日的玩世不恭。亦菱也看着皇甫祾,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随后转身走进了不远处的岳将军府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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荆紫芸的房间依然亮着灯。
亦菱轻轻扣了扣门。
门很快就被打开。
“七妹回来了?快进来,今晚如何?盟会还顺利么?”荆紫芸问。
“一切都很顺利,没出什么状况。大哥和三哥去护送各国宾客了,现在应该还在城西的行宫,很快就会回来了。”亦菱笑道。
荆紫芸闻言点点头。
“对了,二姐,”亦菱从袖中拿出孟倩云的信,“这个给你。”
荆紫芸接过信,抽出信封内的信纸,打开一看,不禁一惊,“这笔迹不是……五妹她,还……活着?”
亦菱点点头,道:“我也是今天在宫中见到她后才知道的。”
荆紫芸面带诧异,“五妹竟入宫了,莫不是那位孟昭仪?”
亦菱点点头,“二姐是如何知道的?”
荆紫芸道:“我这一段时间暗中调查一些事,无意中发现有人在和我做一样的事,竟是一位从未听说过的元帝的昭仪,不曾想是五妹。”荆紫芸看了看信的内容,喃喃道:“果然如此。”
“五姐说什么了?”亦菱有些好奇。
“我们近来都发觉宁国内有一股隐藏在暗处的势力,而且还很强势,这几日似乎有所动作。”荆紫芸微微蹙眉。
隐藏在暗处的势力?竟与睿王说得一样。
亦菱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二姐,大哥他们与九王爷和言相的关系如何?”
“他们?还好吧,就同与贤王、陈太尉他们的关系一样。”
“没什么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荆紫芸一顿,有些奇怪地道:“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呀,七妹问这个做什么?”
“啊,没什么,就是问一问。感觉大哥他们三个关系很近,与其他人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荆紫芸笑道,“一起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结拜兄弟,感情必然深厚啊。”
在战场上一同出生入死么?亦菱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七妹累了一天了,快去歇着吧。”荆紫芸道。
“好。”亦菱点点头,辞别了荆紫芸,向闲庭苑走去。
路过信步园的时候,亦菱看到正房内依旧亮着灯。容卿还没睡么?这几日她日日进宫,一直没来看容卿。
亦菱驻足望了一会儿,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进去。
第二十八章.五国盟约会宁都(下)
容卿坐在圆桌边,静静地看着书,听到亦菱进来的声音,只是抬头看了一眼。
亦菱也未说话,只是注视了片刻容卿,并未从未他脸上看出什么。亦菱又环视一周,屋内还是老样子,没什么变化。为什么她在听到睿王与容卿联络过后,会有一种被友人背叛的感觉呢?等等,友人?亦菱不由地苦笑,怎么会是友人呢?容卿本是与元帝、睿王、上官绝尘一派的,而自己则是站在岳悠然、赵子安、皇甫祉这边的。怎么会是友人呢?怎么可能呢?
亦菱又看向容卿,容卿正在看着自己,似乎是察觉到了亦菱的反常,幽深的眼眸中带着一丝询问。
亦菱不自然地笑了一下,问道:“这几日,可还好?”
容卿微微地点点头。
亦菱又问:“饭菜可还可口?没出什么问题吧。”
容卿道:“没有。你呢?”
“我?”亦菱没料到容卿会突然问她,不由地一顿,“我还好,今晚的盟会很顺利。”亦菱对上容卿的目光,“夏国女帝也参加了这一次的盟会,云国来的是平南王上官绝尘,没想到竟能见到四大战神之首。”
听到上官绝尘的名字,容卿依旧是一脸平静,没有任何变化。
果然,他事先都知道了。亦菱心中暗道,不禁有种失落的感觉,但是没有表现出来,只是说道:“时辰不早了,你也歇息吧。”然后转身走出了信步园。
“陈副将?”在信步园门口看到陈格陈副将,亦菱不禁感到有些惊奇。
“赵将军。”陈格笑道。
“陈副将这是……?”亦菱不解地询问。
“哦,我是来看看那些士兵,不知他们是否合赵将军的意?”
“哦,对,我都差点儿忘了。”亦菱恍然大悟,难怪会在这里看到陈格,不久前亦菱由于容卿中了“化骨”之毒,撤掉了一队士兵,后来便从陈副将那里调了一些士兵,此时正在守园的士兵正是陈副将的手下。亦菱连忙笑道:“陈副将训练有方,这些士兵都训练有素,令行禁止,怎么可能不合意呢?”
“赵将军过奖了。”陈副将也笑道。
“陈副将的伤可大好了?”亦菱又问。
“已经痊愈了。”陈副将依旧笑着。
亦菱又与陈格聊了几句,方才告辞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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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难得的晴天,春日的阳光静静地照射着怀远热闹的街市。
亦菱走在街上,街市上行人很多,亦菱不断地与来往的行人相碰。
亦菱不禁皱了皱眉,今日的街市未免太过拥挤嘈杂。亦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散散步,于是便拐到后面的街道上,人少了许多,街道十分清静。亦菱惬意地踱着步。
走着走着,似乎是来到了一片大户人家居住的地方,宽敞的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两边住户院落内的垂柳从围墙外垂了下来,柳枝随风轻摆,上面展开了一片片嫩绿的新叶。亦菱不禁伸手触了触那细长柔嫩的绿叶。
待亦菱准备继续向前走的时候,却看到不远处站着一个人。
春日柔和的阳光笼罩在他身上,有一种让人看不清的迷离的美。
亦菱笑了,他也笑了,那温暖的笑容可以让这春日的阳光瞬间失色。
“亦菱。”他开口轻声唤道,声音在这清静的街道上响起,轻柔好听。亦菱不禁失神片刻。
“你怎么也在这里啊?”亦菱走过去,笑道。
洛沉碧只是笑笑,并未作答,他抬头看了看那弯垂的柳枝,然后也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地触了触那细长柔嫩的柳叶,他缓缓地垂下手,浅笑着对亦菱道:“真好。”
亦菱也笑了。
两人并肩向前走着,亦菱道:“你也喜欢春天么?我也喜欢,冬雪融尽,万物重生,一切都是一个全新的开始。看着那些姹紫嫣红的百花,那些嫩绿青葱的草木,就会忘掉一切让人感到不愉快的事。”
“你会有让你感到不愉快的事么?”洛沉碧侧过头,看着亦菱,问道。
亦菱想起了临阳,想起了父皇赵臻与母妃姚宛月,又不知怎么的想起了容卿,不禁有些黯然,但很快便隐去情绪,抬头看了看那透过柳叶的春光,笑道:“有啊,不过现在都忘了。”亦菱转过头,看着洛沉碧,“你呢?你会有让你感到不愉快的事么?”
洛沉碧只是笑笑,眼睛望向前方街道延伸的远处,似是想起了什么,长长的眼睫微微地颤动,眸中竟笼起一层迷蒙的忧伤。许久,他才缓缓地转过头,看向亦菱,“也许吧。”眼中依旧带着一抹莫名的哀伤。
亦菱不禁感到有些愧疚,她这一问似乎勾起了洛沉碧某些悲伤的回忆,她连忙伸手指着那些新长的绿叶,“你看那些嫩绿的叶子,多么美丽温暖的颜色啊,看到它就会忘记一切不快,春天来了,一切都是一个新的开始。”
“是啊,新的开始。”洛沉碧顺着亦菱手指的方向看去,轻轻道。
两人静静地走了许久,亦菱认出前方的街道正是通往城西行宫的路,心道洛沉碧大概是要回去了,自己也该回去了,便站住脚步道:“我该回去了,先告辞了。”说罢便要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
“等一下。”洛沉碧忽然道。
亦菱有些不解地看向洛沉碧。
洛沉碧道:“她想见你。”
亦菱一滞,她?不问,也猜到是谁了。
亦菱抬眼,洛沉碧望着她,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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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行宫。
安乐殿前。
洛沉碧停住脚步。亦菱问道:“你不进去么?”
洛沉碧摇了摇头,“我在外面等你”
亦菱走进殿内。
身着华服的妇人站在那里,身边并无侍从,她背对着殿门,似乎在等待着谁的到来。听到响声,她缓缓地转过身来,看到亦菱,眼中闪过一丝惊喜。
亦菱看到女帝冷若雨转过身来,不由地站住了脚步。
女帝冷若雨慢慢地走过来,望着亦菱,似乎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亦菱嘴唇嗫嚅着,迟疑着。
片刻,终是喊出了一声。
“娘。”
冷若雨的眼中一下涌出了泪水,她抱住亦菱,哭着道:“菱儿。”
亦菱有些不知所措,她怔忡地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冷若雨哭着,一声一声地唤着“菱儿”。
许久,许久,亦菱才真正地意识到,这个抱着自己的真的是自己的娘亲,亲亲的娘亲。
冷若雨松开手,双手捧起亦菱的脸,美眸中噙着泪水,“菱儿,我的菱儿,我的女儿,让我好好看看你。”
亦菱不禁有些汗颜,她现在正穿着男装,感觉怪怪的。
“菱儿……是已经知道了么?”
“嗯。”亦菱点点头。心道,奶奶和你的对话我都听到了,所以我早就知道了。
冷若雨眼中满是心疼和愧疚,“菱儿,对不起,菱儿,对不起,都是娘不好,都是娘不好。”
亦菱垂下眼,不管怎么说,在她心中,对她们一直瞒着她的身世的事多少是有点怨恨的。
“菱儿,跟娘回夏国吧。”冷若雨又道。
亦菱抬起头,冷若雨眼中的期待让人不忍拒绝,但她终究还是迟疑了一下,二哥还在这里。虽然赵子安并不是她的亲兄长,但在自己心中,他就是自己的亲兄长,父皇赵臻和母妃姚宛月已经不在了,赵子安依旧是她的亲人。赵子安还在怀远,她又怎能离开呢?
亦菱不禁又低下了头,“可是……二哥他……”
冷若雨微微叹了口气,“是宛月的儿子么?”
亦菱点点头。
冷若雨道:“也罢,若是菱儿愿意留在这里,那就留在这里吧。”
冷若雨从袖中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根通体晶莹光润的玉簪。她伸出手,解开了亦菱头顶束发的发箍,然后为亦菱挽了个发髻,又把玉簪插好,亦菱怔怔地望着眼前与自己极为相似的脸,任由冷若雨摆弄着她的长发。冷若雨后退一步,仔细地端详了一下亦菱,笑道:“我的菱儿真是个美人儿!”
亦菱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了。
冷若雨看到亦菱梳着女子的发髻,身上却穿着男装,乐了。
亦菱更不好意思了。
冷若雨把玉簪拔出来,解开亦菱的发髻,又重新给她束了个男子的发式,然后把玉簪放到亦菱的手中,“菱儿喜欢么?”
冷若雨慈爱地笑了,又伸出手,为亦菱捋了捋发,“菱儿明天就十五岁了,姑娘家不要总是穿男装。”
啊?什么?!亦菱不禁一惊,明天自己就十五岁了?她怎么给忘了,明日是五月十二,正是自己的生辰呢?
冷若雨从亦菱手中拿过玉簪,放到盒子中收好,又递给亦菱。
亦菱把盒子放入袖中收好。
冷若雨慈爱地望着亦菱,“菱儿的玉佩呢?给娘看看。”
亦菱从怀中取出玉佩,递给冷若雨。
冷若雨出神地望着玉佩上的凰,喃喃道:“这‘亦菱’二字还是菱儿的皇爷爷亲手刻上的呢。”
“嗯。”亦菱点点头,心道奶奶之前告诉过我了。
冷若雨给亦菱戴好玉佩,把玉佩从领口重新放入亦菱的怀中,又道:“若是菱儿那天想回来找娘,就到朝凤的官府,出示这玉佩,他们自会带你来见娘。”
“嗯。”亦菱重重地点点头,她抬起头看着娘亲慈爱的脸,忽然好想开口问一问当年为什么要把她送走,但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亦菱从安乐殿内走出来,看到洛沉碧依旧静静地站在那里。
洛沉碧道:“我送你回去吧。”
亦菱笑道:“不必了,你来怀远,原是宁国的客人,我本是主人,岂有让客人送主人回去的道理?”
洛沉碧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却没有再说什么。
亦菱在行宫中走着,迎面走过来一个人,身后跟着几名随从。亦菱已来不及避开,只得继续向前走。不经意间瞥到了那人衣上金丝线绣得龙图,恰是九条。云国来使是平南王上官绝尘,翳国来使是晋王赵子逸,他们皆是王爷,不可能着九龙之服,那么此人莫不是江国明帝李卓璃?亦菱情不自禁地抬眼看向那人的脸,果然和与自己有过几面之缘的生父——齐王李浚有几分相似,还真是自己的堂兄。
“大胆!什么人竟敢冲撞……”李卓璃身后的一个侍从吼道,却被李卓璃伸手制止。
“不知这位公子是……?”李卓璃微微笑道。
亦菱这才意识到自己今日原是出来散步的,所以并未着武将官服,只是穿着一身男子的便装,难怪那侍从刚才会呵斥她,八成是把自己当成闲杂人等了。亦菱拱手行礼道:“陛下,末将赵月,宁国宣武将军。”
李卓璃了然,叹道:“原来公子就是那位宣武将军啊!”
什么叫“就是那位宣武将军啊”,这么说他之前听说过我?
李卓璃仔细地端详了一番亦菱的脸,不禁笑道:“公子十分像朕的一位熟人。”
亦菱一听,也笑了,那必须的,我可是你堂妹,看着脸熟正常,亦菱也道:“陛下也很像末将的一位故人。”
“哦?是么?”李卓璃面露一丝惊奇。
这时却有一侍从急匆匆地从后面赶上来,道一句:“启禀陛下。”然后凑到李卓璃身边,说了些什么。
亦菱见状,便拱手道:“末将先告退了。”
李卓璃笑着点了点头。
辞别了李卓璃,亦菱继续向前走。走了没多远便看到远处有一个小花圃,正值南国五月,牡丹花朵朵怒放。两个人正站在花丛之中,聊着什么。其中一个身影亦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正是二哥赵子安,另一人背对着亦菱,不知是谁。
亦菱向他们走去。
赵子安看到了亦菱,笑了,温声道:“月儿,来。”然后又对另一人说了句什么,那人转过身来。
亦菱顿住。
俊秀的面容,平和的气质,皆与赵子安有几分相似。
温润而宁静,淡然而清雅,连周围那些素来有“国色天香”之美誉的牡丹在他身边都显得艳俗不堪。
陌生而又熟悉。
似是一位分别许久,已被遗忘的故人。
翳国晋王。
三皇兄。
赵子逸。
赵子逸淡淡一笑:“小月。”
小月?亦菱怔住。
儿时的回忆瞬间如潮水般涌来。
眉眼清秀俊雅的男孩站在梅花飘落的树下,眉宇中、眼眸中皆带着一丝化不开的忧伤,好像那傲雪而放,凌寒而开,却在万物复苏的春天不得不离开,郁郁随风而落的梅花一样。
迷了谁的眼?
又迷了谁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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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你是谁呀?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呀?”
“赵子逸。”
“赵子逸?!三皇兄!是三皇兄对不对?母妃和我说过的!”
“三皇兄~”
“嗯。”
梅花树下的男孩笑了,笑容黯淡了满树梅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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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兄,陪我玩儿一会儿好吗”
“好啊,小月想玩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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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兄,你看那只蝴蝶,是蓝色的,好漂亮啊!”
“小月,慢些跑,当心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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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兄,秋儿姐姐说疏影殿的梅花开了,特别漂亮呢,我们去看看吧!”
“好啊,三皇兄带你去。”
“哇,好美啊,好香啊!”
“这就是那句‘雪沁梅香’吧。”
“三皇兄,什么是‘雪沁梅香’啊?”
“等小月长大一些了,读了书就知道了。”
……………………………………………………………………………………………………………………………………………………………………………………
又是一年,疏影殿的梅花开了。
梅花纷纷飘落的树下,白衣清雅的少年,轻抚着她的脸,轻声叹,“小月,我们若是普通人家的兄妹该有多好?”
……………………………………………………………………………………………………………………………………………………………………………………
是啊,这个世界上,叫她“小月”的只有一人。
赵子逸。
三皇兄赵子逸。
“月儿?”赵子安唤道,“月儿还记得他么?”
亦菱从回忆中走出来,尚有些恍然,“哦,当然,当然记得,是三皇兄。”
赵子逸笑了,春日下艳丽的牡丹瞬间失色。那笑容宛如一阵和缓的清风,拂过亦菱的脸,拂过亦菱的心。
她怎么能淡忘了这样一段记忆呢?她怎么能在临阳政变后将这一段记忆封存了呢?她怎么能直到这一刻,才瞬间记起自己曾经还有这样一位清雅俊逸的三皇兄呢?
亦菱又陷入往昔点滴的回忆中,等到回过神来,自己已然坐在马车里,甚至都不知道方才是怎样与赵子逸道了别,又是怎样与二哥一同出了行宫,坐上了这回府的马车。
马车中只有赵子安,亦菱二人,赶车的是定南王府的人,不是外人,亦菱便道:“二哥。”
“嗯?”赵子安温和地看向亦菱。
“二哥,我之前都没有问过你,那天晚上,”亦菱顿了一下,又轻声问道,“那天晚上,二哥掩护我逃出后,他们不是放火烧了安王府么?二哥又是如何逃出来的?”
赵子安轻轻地笑了,“是子逸悄悄把二哥救走的。”
“三皇兄?”亦菱不禁有些诧异,“他难道不是……?”
“不是,”赵子安道,“子逸并非我们所想象的那样,和杜太后、赵子允是一派的。不然他也不会佯装火烧安王府却又暗地里把我救走,他只不过是表面上听从赵子允而已。”赵子安说道“杜太后和赵子允”时,眼中不禁闪过一丝仇恨。
亦菱心中了然,弑父杀母之仇,怎能不恨?更何况这弑父杀母之人还是自己的同父异母的亲兄长。
亦菱又道:“那三皇兄是如何暗中救走二哥的?”
赵子安又仔细地将整件事情的经过说与了亦菱,亦菱听后不禁在心中连连暗叹,三皇兄能在杜太后、赵子允的眼皮子底下做出此事,其胆识和谋略不可小觑。
亦菱又低声问道:“那二哥打算给父皇和母妃报仇么?”
赵子安微微颔首,眼中尽是恨意:“杜太后和赵子允不会得意太久了。”
亦菱闻言点点头,又道:“除掉他们后,二哥就要即位了么?”
赵子安笑了,微微摇了摇头。
亦菱不禁感到诧异,“那皇位本来就是二哥的,二哥不想夺回来么?”
赵子安温和地笑着,抚了抚亦菱的发,轻声道:“不会太久了,等这一切都结束了,二哥就带月儿离开怀远,离开这些纷争,过平静安宁的生活,好不好?”
亦菱看向赵子安,赵子安温和俊美的脸上竟带有一丝期待和向往,亦菱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赵子安温和地笑了,笑容莫名的让人感到心安。
跟着二哥离开这一切,去过平静安宁的生活,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啊。随着马车的颠簸,车帘也一摆一摆的,露出车外的景色。亦菱出神地望着那怀远的街市。平静安宁的生活,不会太远了吧?
第二十九章.云宁交界烽烟起(一)
阳光下,锦盒中的玉簪通体晶莹,散发出温润而柔和的光。
亦菱枕着手臂,怔怔地盯着玉簪发呆。
持续了半个月的五国盟会结束了,四国的宾客和来使都已陆续离开了怀远。亦菱顺利地完成了负责盟会期间皇宫安全的任务,又回到了挂名将军过着悠闲生活的状态。
亦菱出神地望着玉簪,眼前又浮现出安乐殿内华服妇人慈爱的笑容,不禁喃喃道:“娘……”
听闻夏国第六位女帝冷若雨继位以来从未亲自参加过五国盟会,这一次却让人意外地来到了怀远。该不是为了来看我,来给我过十五岁生辰的吧,亦菱心中美美地想,咧嘴笑了。
“七妹!”二姐荆紫芸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亦菱忙把锦盒合上,收好,走到门口,打开了门,“二姐。”
“你大哥他们下朝回来了,叫你过去呢。”荆紫芸道。
“什么事啊?”亦菱问。
“我也不清楚,不过看样子应该是有关今日早朝的事。”
亦菱便同荆紫芸一同来到前厅。
岳悠然与皇甫祉正在说着什么,面色有些凝重,亦菱心中顿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时,赵子安也恰好从定南王府过来,走进前厅。
岳悠然道:“正好,子安也来了。”
赵子安道:“何事?”
岳悠然道:“准备开战,今晚就走。”
“什么?!”亦菱和荆紫芸同时惊呼。
“又要开战?!和谁?又是吉丹?还是巫里?”亦菱问道。
“又要走得这么急么?”荆紫芸又问,面露忧色。
“嗯,这次是我们宁国发起的,要攻打云国,所以今晚就要行动。”
“攻打云国?”亦菱十分不解,“不是刚开过五国盟会么?刚订了盟约,他们就撕毁?”
“不是他们撕毁盟约,是我们。”岳悠然道,又问亦菱,“小妹还记得你当时在安乐镇城门下射杀了一位敌军的主帅么?”
亦菱点点头。
岳悠然又道:“那人的身份已查明,郑青,云国太子上官望尘的门客。”
什么?!佯装吉丹的巫里军队的主帅是云国太子的门客?!亦菱满脸惊异。
皇甫祉道:“虽然刚刚开国五国盟会,我们签订了盟约,但是云国之前的行为明显是侵犯我国,云国太子门客担任巫里国军主帅,冒充吉丹国军,攻占我国墉城、安乐镇,已是违背了之前的盟约,我们此次撕毁盟约,与云国开战,是为挽回我宁国的颜面,不为过。”
亦菱点点头,又道:“已向云国下了战书?”
“还没有。”岳悠然道。
“皇上可是打算先秘密调动军队,再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赵子安道。
“正是。”岳悠然点点头。
“小妹这次要随我们去么?”皇甫祉问亦菱。
“月儿……”赵子安开口。
亦菱连忙抢先道:“当然要去!”又看向赵子安,一脸“二哥,你就同意了吧”的表情。
赵子安无奈地笑了,微微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亦菱乐了,正欲回闲庭苑收拾东西,却听到有人来报“言相到访”。
亦菱感到奇怪,言熙明?他来做什么?
正想着,却见言熙明走进来,几人相互客套了几句,岳悠然道:“言相这是……?”
此时,前厅内只是亦菱、岳悠然、赵子安、皇甫祉、言熙明、荆紫芸几人,并无其他人。
言熙明从袖中抽出一卷纸,递给亦菱,“皇上密旨。”
给我的?还是密旨?亦菱连忙展开来看,只见上面写着:着令宣武将军赵月于云宁交战之时,领宁军五万镇守于京。
什么?皇甫祎给她下密旨,让她留守怀远?亦菱一脸不爽地盯着手上的密旨。
荆紫芸凑过来看,也惊道:“皇上竟让小妹留在怀远?”
皇甫祉,岳悠然,赵子安闻言相互对视了一下。
云宁即将开战,在这个时候,元帝竟让她留在怀远,意欲何在?是明知自己与大哥、二哥、三哥关系甚密,所以将她强制留在怀远,以牵制大哥他们,甚至在必要的时候以此威胁他们,还是明知此战对手为云国,无论是兵力还是战术都远远强于吉丹、巫里那些小国,所以留下五万宁军镇守怀远,以此分散大哥他们的兵力,好故意让他们战败,然后趁此治他们的罪?
不管是以上哪个原因,还是两者都有,她都不同意!此次与云国交战,她一定要上战场!
亦菱把手中的密旨一卷,往袖中一放,冲出了前厅,完全不理会荆紫芸在身后喊着“七妹,你去哪里?”
亦菱冲进岳将军府的马厩,拽出一匹马,往马上一跨,策马便向皇宫冲去。
宫门口的侍卫见亦菱打马疾驰而来,喝到:“大胆!何人竟敢擅闯皇宫!”
亦菱理直气壮地回道:“本将军有要事,要见皇上,何人敢拦?”速度丝毫不减,直冲进宫门内。几个侍卫愣了片刻,方才反应过来,一个侍卫冲着亦菱的背影喊道:“赵将军!见皇上要通报的!有要事也不得私闯皇宫啊!”
亦菱哪里还管这些个规矩,听都不听,策马狂奔,一连闯了好几道宫门,直闯进了皇宫内。
亦菱看到主道上有一队太监正向这边走来,便直接打马奔了过去,至那些太监跟前,方才勒紧缰绳,那匹马正狂奔得开心,被亦菱猛地一拉,连忙刹住,前身仰起,前踢扬在空中,距那为首的太监的脑袋不足半臂。亦菱定睛一看,那为首的太监正是元帝身边的总管朱公公。纵使这老太监在宫中任事几十年,见过无数大场面,此刻也吓得面色灰白,双手直抖,手上白色的拂尘也随之一抖一抖地,活像一白胡子老头在抖胡子。
亦菱问道:“朱公公,皇上此刻在何处?”
朱公公道:“皇、皇、皇上此刻就在贤政殿。”朱公公颤颤巍巍地用拂尘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贤政殿。
亦菱闻言,拱手道了一句“谢朱公公”,然后跳下马,径直奔向贤政殿。
朱公公见状,不由地大惊,尖着嗓子叫到:“赵将军!万万不可啊!皇上正在与睿王议事,要见皇上也要待咱家通报一声啊!”
亦菱哪管这些,冲到贤政殿门前,不顾门前几位宫人的阻拦,直接撞开了殿门。
元帝皇甫祎果真正在与睿王议事。见亦菱如此突然而又莽撞地冲进来,元帝的脸上露出一丝了然而又无奈的神情,睿王则是皱了皱眉,满眼的不屑。
亦菱行拜礼,“末将叩见皇上。”正欲开口请求元帝允许她参战,却听元帝对睿王道:“今日的事就暂且商议到此,三弟先回吧。”亦菱吞回了刚要说出口的话。
皇甫禛道:“臣弟先告退了。”然后走出了贤政殿,路过亦菱的时候,冷冷地撇了她一眼。亦菱只觉得后脊梁直冒冷汗。
身后,殿门外的宫人又轻轻地将殿门关上。
殿内陷入了一阵安静。
亦菱听到皇甫祎轻轻地叹了口气,“赵将军平身吧。”
亦菱依旧保持着跪拜的姿势,脸对着光亮的地板道:“皇上,请允许末将随大军出征!”
皇甫祎叹道:“赵将军这是何苦,此番与云国交战,胜负难料,十分危险。”
亦菱抬起脸,望着皇甫祎,斩钉截铁地道:“身为男儿,不能为国效力,为皇上效力,乃是耻辱。”
皇甫祎无奈地笑了:“领军镇守怀远,一样是为国效力,为朕效力。战场上却是胜负难定,生死难料。”
亦菱立即道:“身为宁国将军,岂有因贪生怕死而不敢上杀场为国效力之理?”此时,亦菱嘴上这样说,心里却暗道:还说什么战场危险,生死难料?若不是你和睿王暗地里设计,我大哥、二哥他们用得着上战场么?再说,就是因为危险我才要去的。我和二哥分离了七年,如今好不容易才团聚。让二哥一个人上战场,我能放心么?如果我跟去,还能保护二哥呢。亦菱心中这样想,面上却丝毫未表露出来,只是一脸坚定地看着元帝。
许久,皇甫祎又轻叹了口气,点头应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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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贤阁。
亦菱看着面前一桌的皇宫菜色,满腹疑惑,不知元帝留她在宫中用午膳,用意何在。
皇甫祎却一脸淡然无事,仿佛亦菱刚才没有擅闯皇宫,擅入贤政殿一样,依旧是浅笑着,丝毫没有问罪的意思。
亦菱看看元帝,又看看这一桌子的菜,又看看元帝,又看看这一桌子的菜。心中道,元帝总不会明目张胆地在菜中下毒杀了自己吧,是吧?他既然那么想要除掉大哥他们,就不急于这一时,如果现在就杀了自己,那只会打草惊蛇,是吧?还不如除去大哥他们之时一并把自己也灭了,元帝会这么想的,是吧是吧?所以这菜应该没毒,是吧是吧?
皇甫祎浅浅地笑了,道:“这宫中的菜色可是不合赵将军的胃口?”
亦菱忙道:“回皇上,不是,这宫中的菜色很是美味。”然后连忙往嘴里填了几口菜。
皇甫祎无奈地笑了,握着玉箸的手轻轻地垂下,“赵将军实话实说即可,怕什么呢?”他轻叹了口气,又道:“其实朕也知道,这宫中的菜色虽是会集了天下的山珍海味,极尽了世间的美味,吃久了也会腻。朕现在,就有些腻了。”皇甫祎一顿,眼睛盯着手中的一双玉箸,修长而白润的手指轻轻地转着手中的玉箸,“这皇位,坐久了,也会腻。”
啊?亦菱闻言,不禁抬眼看向皇甫祎。皇上刚刚说什么?他难道是在说自己做皇上做腻了?这还是元帝么?元帝不想做皇上了?不想要皇位了?真的假的?
不过片刻的工夫,皇甫祎似是意识到亦菱在紧张地看着他,便连忙装作没事一样,故作自然地问:“赵将军怎么不吃了?”
亦菱忙拿起玉箸,“回皇上,末将见皇上一直没吃,所以……”
皇甫祎笑道:“赵将军多虑了。”然后拿起玉箸夹了点菜送入口中。
亦菱见状,连忙也夹菜吃起来,脖子后直冒汗。可是,怎么经元帝这么一说,这一桌子的美味佳肴吃起来就像咽药一样呢?亦菱十分郁闷。事实上,亦菱七岁以前在翳国皇宫中,每天对着的也是吃不尽的美味佳肴,后来在濯玉宫,每日的饭食也不差,现在又住在将军府,每天也是各色美食供着,她还真的没怎么吃过平常百姓家的饭菜,倒是来怀远的路上,在应镇留宿了一夜,次日起来在一个闹市上路边的汤面铺上吃了一碗面,味道还真不错呢。她还记得当时汤面铺的那个做面的老大爷还一个劲儿地说他的汤面铺还是头一次有她这样的“贵公子哥儿”光临呢。想到这个,亦菱不禁对皇甫祎笑道:“皇上,末将倒是前不久在应镇的一个汤面铺上吃过一次,味道跟这宫中的菜很不一样呢,应该就是寻常百姓家饭菜的味道吧。”
皇甫祎听后笑道:“若是朕,也有幸能像赵将军一样,品尝一下就好了。”皇甫祎脸上露出一丝向往。
亦菱心中暗道:不会吧,你可是宁元帝,这整个宁国都是你的,去应镇吃一碗面还不是小事一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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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皇宫出来,已是午后,亦菱觉得这午饭还真是吃得不怎么舒服,于是又牵着马走到闹市区,远离皇宫和达官贵人们的府邸的普通百姓聚居的地方,在路边的一个茶摊上喝了几碗茶,方才觉得痛快多了,这才牵起马,踱着步打道回府。
谁知刚进岳将军府门,便看到荆紫芸站在前厅门口。
荆紫芸看到亦菱走进来,高兴地道:“七妹回来了。”然后三步并作两步奔过来,拉起亦菱的手,仔仔细细地把亦菱浑身上上下下地瞧了一遍,然后问道:“七妹,元帝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亦菱笑了,“当然没有了,二姐,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么?”
荆紫芸从亦菱手里拿过缰绳,递给身边的一个将军府的侍卫,侍卫把马牵走了。亦菱同荆紫芸一同走入了前厅。
岳悠然问道:“小妹没事吧?”
“没事儿!挺好的。”亦菱笑道,忽然发现除了岳悠然、赵子安、皇甫祉和言熙明,又多了两人,皇甫祾,洛沉碧。
“你们怎么也在啊?”亦菱问道。
“听说赵将军擅闯皇宫,被皇兄扣留了,我们正在商议着如何把你救出来呢。”皇甫祾依旧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多谢九王爷费心,我自己出来了。”亦菱道。
“扣留”?元帝不过是留我用午膳而已,那也叫“扣留”?
“月儿下次切不可如此莽撞了。”赵子安道。
“嗯。”亦菱点点头。
“皇兄都和你说什么了?”皇甫祾一脸好奇。
“没说什么,皇上不过是留我一同用了午膳而已。”亦菱道。
“用午膳?”皇甫祾故作惊奇,表情十分夸张。亦菱实在懒得理他。
“小妹,皇兄同意让你参战了么?”皇甫祉问亦菱。
“嗯,”亦菱点点头,“皇上应允了。”
众人闻言皆是一脸感到奇怪的样子,皇甫祉道:“也不知皇兄是怎么想的,实在猜不透啊!”
皇甫祾也道:“是啊,皇兄近来确实有些奇怪。”
言熙明也道:“皇上既然已传了密旨,让赵将军留在怀远,为何最后又同意赵将军参战了呢?”
亦菱看到只有赵子安和洛沉碧二人没有露出奇怪的神色,而是微微低头沉思着。
亦菱又问皇甫祾:“奇怪,为何每次无论什么事,九王爷都这么快就知道了?九王爷是如何得知我今日闯了皇宫的?”
被亦菱这么一问,整个前厅瞬间沉寂下来,皇甫祾和言熙明对视了一下,又和皇甫祉对视了一下,然后笑道:“是路上遇到了三皇兄,三皇兄对我说的。”
哦?睿王么?他对我擅闯皇宫的行为很是不屑嘛。还说皇上会扣留我?明显估计错误嘛。亦菱心中也满是不屑。嗨,这都什么时候了,一大群人还有心思坐在这里揣测元帝的想法?思及此,亦菱开口问岳悠然,“大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岳悠然道:“今晚子时初刻就走。”又对皇甫祉等道:“我们现在散了,各自回去休整一下,晚上再会合。”
“好。”皇甫祉道。
“那容卿怎么办?”赵子安忽然问道。
对啊,容卿怎么办?我们都走了,谁来监禁他呢?被二哥这么一问,亦菱心中道。
“不如就让沉碧……”皇甫祉刚开口,亦菱就脱口而出:“不行!”
整个前厅瞬间又陷入一阵沉寂之中。亦菱心中暗叫不好,因为之前容卿中过“化骨”之毒,“化骨”之毒乃是沉香阁之名毒,而洛沉碧又是沉香阁阁主,故亦菱心中总认为这之间有联系,所以刚才不假思索地喊出了“不行”。
皇甫祉被亦菱这么突然的一声喊得怔住了片刻,问道:“小妹为何说不可?”
亦菱顿了一下,感觉后脖子冒出了汗,“洛公子本非宁国人,在此停留恐多有不便,倒不如还是让现在守园的士兵看着。”
洛沉碧笑道:“是啊,女帝已经回夏国了,我这几日也要启程返回了。”
亦菱看向洛沉碧,洛沉碧也看着她,露出温和的笑容,亦菱不自然地回之一笑,心中不免有些愧疚,怎么有种作为主人把客人赶走的感觉呢。
皇甫祾道:“这几日就走?”洛沉碧微微颔首。
岳悠然道:“这样也好,那些士兵不是小妹选出来的,就是陈副将的手下,都是信得过的。”
亦菱点点头,又道:“那我先回去收拾一下。”
荆紫芸也道:“七妹,二姐同你一道。”
岳悠然道:“好,你和小妹去吧。”
亦菱辞别了众人,同荆紫芸一同走出了前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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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战打得也太突然了吧。”走在岳将军府的小道上,亦菱对荆紫芸道。
“是啊,此战比上一次还要蹊跷,而且与上一次的战事关系密切。”荆紫芸道,脸上带着忧色,“上次的战事尚有许多疑点未解,又要开战。不过,那巫里国军的将领为何会是云国人?还是云国太子的门客?”
“是啊,很奇怪。”亦菱一脸凝重地道,略思忖了片刻,又道“不管怎样,都跟元帝脱不了干系。”亦菱凑近荆紫芸,压低声音道:“二姐,我前些日子偶然发现睿王与云国平南王上官绝尘暗中有联系,他们之间似是有什么秘密的盟约。”
“是么?”荆紫芸微微一惊,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对了,七妹,你看这个。”
亦菱接过纸条,上面写着“元帝”二字,旁边画着一片却尘树的叶子,这是什么意思?却尘之叶在濯玉宫的暗语里代表危险。莫不是“元帝危险”?
“这纸条是谁给二姐的?”亦菱问道。
“是三妹。昨天有一只鸽子飞来,我一看是三妹的,解开鸽子脚上绑着的纸条,上面就只有这些,不知是何意。”
三姐?三姐荆紫芊?亦菱犹记得那个外冷内热的女子,当年是如何不管不顾地因为自己偷偷潜入密室要被罚思过,而与大姑姑争执起来,又是每次都装作一脸不在乎的样子,然后却在夜深人静,众姐妹都睡着的时候,悄悄地蹭过来,为自己白天里练功时不慎弄伤的地方涂上药膏。亦菱露出一丝想念的微笑,三姐荆紫芊,现在好么?当年,大姐荆紫芹,二姐荆紫芸,三姐荆紫芸一同出师,离开了灵霄山,大姐荆紫芹和三姐荆紫芊去了云国,而二姐荆紫芸则是来了宁国。
“三姐在云国,为何会提到元帝呢?”亦菱奇怪地看着纸条道。
“对啊,不知是为何。”荆紫芸也奇怪地看着亦菱手上的纸条。
难道……?亦菱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心中不由地一惊。不,不可能,应该不会吧,肯定是自己多虑了。
难道……?亦菱脑中又闪过了一个念头,心中又是一惊。忙对荆紫芸道:“二姐,三姐的意思该不会是,元帝已经准备动手了,提醒我们危险吧?”
“啊?是这个意思么?”荆紫芸闻言一惊,“那三妹又是如何得知元帝要动手的?”
亦菱压低声音道:“我刚才不是告诉二姐我前些日子偶然发现睿王与平南王有秘密的盟约么?”
“嗯。”荆紫芸点点头。
亦菱的声音又低了几分,“我猜测元帝、睿王一党与云国有密谋,挑起此战,以除掉大哥、三哥。”
“七妹的推测很有可能。”闻言,荆紫芸凝眉沉思了片刻方才道。
亦菱轻叹了口气,一脸凝重,这天怕是要变了。
荆紫芸亦是一脸忧色,“七妹,若是一切真的是如你猜测的一样,那这一次,你们可千万要小心了,切不可大意啊。”
亦菱重重地点点头。
荆紫芸又道:“这一次与上一次不同,不管是吉丹还是巫里都只是小国,可云国是实力与我宁国相当的大国,切不可掉以轻心啊。”
“嗯。”亦菱重重地点了点头,又道,“二姐,要不,你和我们一起走吧,你留在怀远,万一大哥与元帝对立起来,元帝以你要挟我们怎么办?”
“不行,我不能走。”荆紫芸摇了摇头,“我留在这里,元帝对你大哥还放心些,若是我同你们一起走了,那元帝岂不是更有理由污蔑你大哥他们造反了?”
“也是。”亦菱叹了口气,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问道:“二姐,元帝一直想安个罪名除掉大哥、三哥,那大哥、三哥他们真的就没有反叛之心么?”
“这个……”荆紫芸顿了顿,“二姐也不是很清楚,应该是没有吧。不过你大哥和你二哥、三哥似乎真的是在谋划着什么,你大哥也没有和我说过。”
“二姐,”亦菱忽然看向荆紫芸,“三哥该不会真的想要夺皇位吧?”
荆紫芸一惊,看向亦菱,两人久久都未开口。
许久,荆紫芸才道:“倘若真是这样,那这怀远可是不会再太平了。”荆紫芸轻叹口气,拍了拍亦菱的手背,“七妹,不论你大哥他们在谋划些什么,还是这一次元帝真的要动手了,你们这次出战都一定要万加小心。”
“嗯。”亦菱点头,又道,“二姐独自留在怀远也要多加小心。”
“放心。”荆紫芸道,“时候不早了,七妹快些回去收拾行装吧。”
“好。”亦菱与荆紫芸道了别,然后向闲庭苑走去。
路过信步园时,亦菱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
……容公子怎么样了……
……现如今在岳悠然府上,还不错,只是被软禁了而已……
……可有什么新的安排……
……前几日刚与他联络过,还是按原计划进行……
容卿究竟为皇甫禛、上官绝尘他们安排了什么计划?
……这次的事,容公子功不可没啊……
……王爷过奖了……
……不过话说回来,居然是拂衣楼的‘招魂’,实在让人意外,拂衣楼一向不问世事,容公子竟有如此本事,本王佩服至极啊……
……不过是一位旧识。皇上接下来还有什么打算吗……
……在大会之前,除了那件事,暂时没有其他计划了,那件事……
“那件事”究竟是指什么事?“在大会之前”?那岂不是是已经结束了?成功了还是失败了?元帝究竟在与睿王、容卿,还有平南王上官绝尘谋划些什么?
……尊师和前阁主的‘对弈’结束了?……
……没有,现在由沉碧和我继续……
……想不到你竟然选择了皇上,那么洛阁主选择了谁?九王爷?定南王?……
……这个我也不知道,沉碧并没有告诉我。倒是你跟在定南王身边,不应该知道么……
上一次二哥与容卿的对话是什么意思?容卿与洛沉碧“对弈”?“对弈”又指的是什么呢?
亦菱在原地站了许久,终于还是抬脚走进了信步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