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五章.刀光剑影将军府(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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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即将结束,第二卷即将开启~OO~倒计时又开始了~
亦菱一路跑出青竹园,跑到梨香阁门口停了下来,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方才是什么情况?洛沉碧居、居然当着她的面宽、宽、宽衣?!毫不介意的样子?!而且自己脸红心跳个什么劲儿?怎么这么没出息?在军营那会儿,光膀子的男人见得多了,刚才有什么可害羞紧张的?
亦菱连连在心里骂自己。太不淡定了,方才太不淡定了,以后千万不能这样。亦菱教训完自己之后,复又走进了梨香阁。
此时的梨香阁已经恢复了原来的样子,完全看不出这里刚刚经历过一场生死拼杀,地上干干净净的,所有的尸首都已经被运走了,那些被砸碎的宴席上用的几案桌椅,还有碎落满地的杯碟和瓦片,都统统被清理干净了,就连溅落在花树上的鲜血也被冲洗掉了。皎皎月色下,花影疏落,安谧宁静,如果不是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血腥气,根本看不出这里方才发生过什么。
更加令亦菱惊叹不已的是,那些被她命人叫过来,听从容卿指挥调度的将军府家仆们此时竟然一个影子也没有,似乎是早就结束了清扫,已经离开了这里。
亦菱暗暗惊讶容卿的办事效率,和指挥调度的能力,虽然这只是一件挺小的事,但其利落迅速的行事之风和高超灵活的领导手腕由此可见一斑。江湖上颇具盛名的容公子果然不一般,虽然她平日里不说,面上也不曾表现出来。但她心里是真的佩服容卿,钦佩。似乎从那日在墉城她率兵闯入他所在的东厢房,看到战火纷乱中,他气定神闲地与自己下棋的那一刻起,她就从心底油然而生出钦佩与崇敬之情,或许还有仰慕。
亦菱在心中暗自感叹了一番后,向花海北边的正房走去。
屋内亮着灯,亦菱敲了敲门,无人应,便推门走了进去。这还是她第一次走进梨香阁的正房。
容卿并不在屋内。书架旁边的书案上亮着一盏灯,灯罩内的烛火时而跳跃一下,屋内各物的影子也随之一动。
奇怪。容卿去哪里了?亦菱走到书桌边。看到书桌上摆着笔枕、笔架、砚台等物,还有几本书,有一本是翻开的,随意地放在桌边,似乎是容卿方才看到中途。有事出去了,将书随手放在了这里。书下面还压着什么东西,露出一部分来。亦菱好奇地凑上前一看,是尚未封口的信件。
亦菱把信件从书下抽出来,只见几个信封上皆写着“雪域”二字,字迹端秀清峻。正是出自容卿之笔。雪域?什么地方?亦菱手里攥着信封,在脑中搜索了许久,都没有搜索到有关于这个地名的一星半点儿的信息。她从来没听说过还有这么个地方。
信封的封口处开着。没有封合。亦菱心中涌出一阵好奇。容卿这信是写给谁的呢?她十分想把信拿出来看看,但是又知道偷看他人的信件是极其失礼的行为,不该这么做。于是,她站在书桌边,手里面一直拿着那几封信。思想斗争了许久。最后,她还是把手指伸进去。把信纸抽了出来。
她的手有些颤抖地展开了折好的信纸,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紧张些什么。信纸上依旧是容卿端秀清峻的字体,看着赏心悦目,行也流畅自然,看上去像是一气写成的,没有停顿的痕迹。但是……待亦菱迅速地将信的内容浏览了一遍之后,她发觉,根本就看不懂!
字的确是五国通行的字,她也认识,书法也是端正清晰,丝毫不存在潦草到认不清的情况,可是她就是没看懂!这就奇了,为什么看不懂呢?亦菱又迅速地将信来来回回地浏览了几遍,看出了问题所在:这信中尽是特定的暗语。
类似的她也见过,濯玉宫宫人之间通信即是用濯玉宫特有的暗语来书写,这样即便是不慎落入外人尤其是落入敌人的手中,他们也看不懂,这就相当于多了一层保障,防止宫内的秘密泄露。如今看来,容卿所写的信也是加了暗语的。只是不知道他用的是什么暗语。莫不是沉香阁的暗语?亦菱又仔细地看了看,暗自记住了一两个暗语,随后又将信折好放回信封中。
余下的几封信她也抽出来看了看,皆是用这种她看不懂的暗语书写的。亦菱将所有的信还原后又放回那本书下。随后,打量起周围的摆设,视线落在一旁的书架上,亦菱不由地走过去,看那书架上摆放的都是些什么书卷。
同她料想的一样,容卿涉猎极广,书架上什么书都有,涉及经史子集、天地理各个方面。其中一些兵书也是亦菱看过的,还是很有参考价值的。亦菱的视线落在一本封皮略显陈旧的书上,。
术数?亦菱一看这个词就头晕。太高深了,光看名字都受不了了,更别说看内容了。亦菱摇了摇头。容卿果然不是凡人,连这种奇门遁甲一类的术数都能研究研究,实在是神奇。对了,那天看幽梦公子的第二卷时,里面有好多阵法涉及到了术数中的奇门遁甲之术,她根本就搞不明白,看来改日可以来请教请教容卿,反正两人都已经决定合作了嘛,她问一问他教一教也是应该的。
亦菱这边正在心里打着小算盘,那边却传来轻微的响动。亦菱忙循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容卿从书架的另一边走了过来,一身白衣又是纤尘不染,显然已经换过衣服了。
亦菱不由地“咦”了一声,“你是从哪里走过来的?”亦菱仔细地打量着容卿走进来的地方,书架的那一端明明是正房北面的那堵墙啊,难不成容卿他穿墙而过?
容卿微微一笑,“将军怎么连自己府里的房间都这么不熟悉?这北面还有一道门,通往屋后。”
“哦。”亦菱这才看到北面那堵墙上有一道不大明显的缝隙,似乎就是那道门所在的地方。“别提了,我还是第一次进这屋子呢,恐怕我对这里的熟悉程度还不如你呢。唉,谁让我天天征战在外,不常回府呢?”亦菱不由地又笑道。
容卿打趣道:“将军真是尽职尽责的好将军啊,对云宁边境的地形比对自己家院子都熟悉啊。”
亦菱闻言赞同道:“你别说,还真是!”
容卿笑了笑,问道:“青竹园那边如何?”
亦菱道:“张管家没事了,但还没醒来。沈彦真伤的不重,洛沉碧的伤口也上药了。放心。”其实她根本就没看到洛沉碧上药,洛沉碧一宽衣,她就脸红心跳地跑出来了,哪里还能等到他上药?亦菱不由地又想到方才的情景,眼前又浮现出洛沉碧衣衫半褪,露出白皙光滑的脖颈和线条完美的锁骨的样子,脸不由地又开始发烫。
容卿走过来,将白皙如玉的手轻轻地放在亦菱的肩上,凝视着她道:“既然这几日有刺客追着你,就千万不要独自行动。”
“嗯。”亦菱点点头,心里却突突突地跳得极快,不知是因为回想起了方才洛沉碧宽衣的场景还是因为容卿此时放在她肩上的手。
容卿放下手,转身走到书桌边,目光扫过那本翻开的书上。亦菱见状,顿时一阵心虚紧张,连忙问道:“对了,你方才去屋后做什么?”
容卿抬头看着亦菱,随意而又自然地道:“哦,我去屋后检查了一遍,看看有没有漏掉没清理的。”
亦菱知道他指的是方才那些死士,遂点了点头,告辞离开了梨香阁。路过梧桐院的时候,亦菱本来想进去看看皇甫祎,但见里面漆黑一片,心想他定是已经歇息了,于是作罢,往自己的忆安阁走去。
往日这个时候,府内院已经鲜少有人走动了,可今天将军府来了大批的刺客,故此时原本幽静的府内小道上都有来来往往的将军府侍卫手举着火把来回巡视。亦菱惊奇地发觉这些侍卫所行走的路线与她在轻云幽梦内见到的惊人的相似!他们行走的路线没有重叠,却不多不少地刚好拼接在一起,时间上地点上都惊人地吻合,恰好将所有的可能有人潜入的地方完全覆盖。
亦菱顿住脚步,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侍卫,心中已经不是惊异或惊奇,而是惊骇了!正巧这时有一对侍卫有序地行进而来,看到亦菱,恭敬地行礼。亦菱问那为首的侍卫:“这巡视是谁安排的?”
那侍卫拱手道:“回将军,是容公子安排的。方才将军命属下们听从容公子调遣,于是属下们便按照容公子吩咐的做了。”
亦菱心中惊叹连连。竟是容卿?他知道的这种巡逻路线排布怎么同轻云幽梦内的一样呢?不过话说回来,看来这种巡逻路线排布并不是只有幽梦公子一人知道。不知道洛沉碧和皇甫祎是否知道呢?
自从亦菱看到了幽梦公子一书中的那句话,她就不由自主地把容卿、洛沉碧、皇甫祎和那个不知何方神圣的幽梦公子四人联系到了一起。
亦菱走到忆安阁,一抬眼,却顿住了脚步。
忆安阁院子内,立着一人。
皇甫祎。
第一百三六章.刀光剑影将军府(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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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凉如水,皎皎的月色洒落忆安阁内,笼罩在长身而立的人身上,清冷淡然、洁白温雅,仿佛是一枚古玉,沉淀了千年的岁月,在历史的另一端幽幽地散发着清华的光芒。皇甫祎一身月白的衣衫,虽然已是晚春之夜,但他寒疾未愈,故衣衫外还罩着一件玄色的披风。夜风吹起,披风在身后飘动,而人却一动不动地站立着,给人以坚定沉稳之感。
亦菱瞪大了眼睛,缓步走上前,问道:“筠如,你怎么在这里?”
皇甫祎微微一笑,“我来看看你,方才伤得不重?”
亦菱闻言一阵感动,原来是来关心自己的啊,遂道:“不重,没怎么伤着。筠如没受伤?”
皇甫祎微微摇头,笑道:“我没有,陆君心他们保护得很好。”
亦菱放心地点点头,想起方才那根筷子,想问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皇甫祎怎么看也不像是会武功的样子啊!而方才那根筷子,若非武功高超之人绝不可能飞出那样的力道和准度。
亦菱正想着,却听皇甫祎又道:“你是否知道方才那些死士的来历?”
亦菱闻言点头道:“翳国成帝赵子允。定是他派来杀我的。”
皇甫祎微微不解,“翳国成帝?你怎么会同他有过节?”
“赵怜月。”亦菱轻叹口气道,“我很久很久以前是赵怜月。”
皇甫祎闻言微微睁大了眼睛,随即露出了然的神色,“难怪他要下如此狠手,派了这么多精良的死士,看来是誓要置你于死地。”
亦菱嘴角勾起冷然的笑。“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得逞。多年未见,他已经忘了,我不再是九年前的那个我了,弱小这个词很久以前就同我无关了。”
皇甫祎闻言没有接话,两人沉默起来。皇甫祎微微仰头看着天上的皎月,不知道在想什么。亦菱微微向他挪了几步,与他愈加靠近了些,竖起耳朵在夜风和树叶沙沙声中仔细地辨认和谛听他的呼吸声。
她仰头看着他,皎然的月色洒落在他精致如画的容颜上。好像那俊秀美丽的眉眼也散发出了淡然温雅的光芒,夜风拂起玄色的披风,露出他身上月白的衣衫。仿佛是月色微微照亮了夜色,照亮了夜色中的一朵莲花,月下的莲花,静静伫立,遗世独立。仿佛经过了千年万年,沉淀净化出无与伦比的清华高洁。
轻微的夜风中,轻微的树叶沙沙声中,几不可闻的平稳均匀的呼吸声中,她凝视着他温雅俊秀、精致如画的眉眼,似乎是出了神。
“有一件事。你似乎不愿意提起。”皇甫祎忽然开口说道,并低头来看她,亦菱心里突地一跳。忙移开视线。心里暗忖:自己心虚什么?
“但是我不得不提起此事,还望谅解。”皇甫祎继续道,“听闻当年翳国武帝突然驾崩,其最宠爱的妃子月妃服毒自尽,追随而去。而后大皇子成王赵子允同杜皇后连夜发动临阳政变。派死士闯入安王府杀了武帝生前最喜爱的也是最有可能继位的二皇子安王赵子安,以及当时亦在安王府的二皇子的同母胞妹怜月公主。”
“至少当时赵子允是这么认为的——赵子安和赵怜月已经死了。”皇甫祎低头注视着亦菱道。亦菱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今晚的死士来袭已经让她记起了那段不愿记起的回忆,所以此时听皇甫祎叙述这段过去也不觉得特别难受了。
“如今他派了死士来杀你,就说明你对他构成了威胁。可是,能对他的皇位构成最大威胁的二皇子已经不在世了,不管是他曾经以为的二皇子已经在临阳政变的当夜就被杀掉了,还是他现在已经知道的赵子安作为宁国的军师去年战死在沙场上了,这个威胁都已经不复存在了。一个还活着的公主又怎么可能对他的皇位构成威胁?如此说来,他没有理由杀你,更没有理由花费如此手笔来杀你。”皇甫祎继续道。
“但是他还是要杀你,”皇甫祎缓缓地道,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亦菱的双眼,“那么最有可能的解释是——你会对他的皇位构成足够的威胁,不是因为你能够夺取他的皇位,而是你知道足以废除他的帝位的秘密。”
亦菱缓缓地睁大了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月色下的皇甫祎。皇甫祎一字一句地道:“临阳政变那晚,他杀了你们的父皇——武帝。我,猜对了么?”
亦菱惊诧地看着皇甫祎,机械地点了点头。
“所以他不惜一切代价,就算千里迢迢也要派死士除掉你。”皇甫祎微微颔首,又抛出了一个问题:“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赵子允,他是如何知道当初所有人都认为已经死在安王府的那一场大火之中的怜月公主还活着的?他又是如何知道当今宁国的镇国大将军就是当年的怜月公主的?”
亦菱瞪大了双眼。这个问题她方才完全没有想到!是啊,赵子允是如何突然得知自己还活着的?
“在此之前,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有谁?”皇甫祎依旧注视着亦菱,循循善诱地问道。
亦菱闻言低着头仔细地想了一遍,九年前临阳政变,她误入白骨林中,所以所有人都以为她必死无疑了,但是她却被濯玉宫姑姑所救,此后一直生活在灵霄山上,与世隔绝,不曾与濯玉宫以外的人相处,而且濯玉宫的那些姐妹们也并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后来,她出师下山,一路来到怀远寻二皇兄赵子安,来怀远的第一天便在醉月楼邂逅了岳悠然、皇甫祾、赵子安、皇甫祺和言熙明,除了皇甫祺外,其他四人在听到自己的暗示之后都有反应,说明他们当时便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二皇兄赵子安是不可能告诉赵子允的,而且他和大哥岳悠然去岁便战死沙场了,而根据刺客到来的时间,赵子允显然是最近才知道此事,所以他们二人理所当然地排除了。
皇甫祾和言熙明二人也是,没道理将许久前就知道的事最近才告知赵子允,更何况她同他们朋友一场,而他们又与赵子允并无交集,也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莫不是……“贤王皇甫祺?”亦菱小声嘟囔了一声。他当时听后虽然没什么反应,但是不代表他就不知道。
皇甫祎等了半晌,突然听到亦菱嘟囔了一声皇甫祺的名字,遂道:“不,不可能是他。”
亦菱听到皇甫祎如此肯定的语气,不由地抬眼看他。他如何如此确定不是皇甫祺将此事告诉赵子允的?
皇甫祎看出了亦菱的疑惑,浅浅一笑道:“我的二弟,我当然了解。还有谁?”
是啊,还有谁?亦菱继续低头回想。二姐荆紫芸后来知道了自己便是安先生的妹妹,她又知道安先生便是当年翳国安王,所以必然知道自己的身份。但是二姐绝对不可能将此事告知赵子允,两人根本就不认识对方,而且二姐去岁自尽殉情,更没有可能泄密了。还有三哥皇甫祉和五姐孟倩云,他们应该也知道,但是他们同样也不可能泄露此事。
对了,还有洛沉碧和容卿,他们肯定早就知道了。至于泄密,应该不会。亦菱从心底愿意相信他们两人,不可能同赵子允是一党的。
其余的……堂兄李卓璃、沈彦真、莫凉、上官轻尘,还有面前的皇甫祎,还有今早密见的良贵妃都是刚刚得知,时间上不吻合。即便是知道后立即告知赵子允,消息也没有那么快传达到他那里,他更不可能如此快的做出行动。
亦菱把所有的可能统统排除了,随后轻叹口气,摇了摇头。
皇甫祎点点头,也不再追问,道:“你回头再仔细想想,有些人看上去不会这样做,但是或许真的就会做出此事。”
亦菱闻言蹙起眉,这些人要么是她的亲人,要么是她的师姐,要么是她的朋友,要么是她喜欢的人,无论是谁,都很难让人接受。她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这些人中有人想要害她,但是皇甫祎分析的又不无道理,她到底该相信谁?亦菱顿时陷入了矛盾的痛苦之中。
皇甫祎突然又问道:“你觉得幽梦公子是否长得像你见过的什么人?”
亦菱正在因为究竟是谁泄密一事而烦恼矛盾不已,突然听皇甫祎这么一问,认真地回想起来。那天她看到的蓝衣公子,十七八岁的样子,气质温尔雅,面容七分清俊三分秀丽,双眸漆黑,透着雅和气,但是却从深处透出淡淡的漠然,坐着轮椅,左眼失明,身有残疾,脉搏微弱,却能那样淡定沉静,昭示着他无比强大的内心。他长得像谁?像谁呢?
蓦地,亦菱睁大了眼睛,突然抬头看着皇甫祎,内心蓦地涌出一丝惊恐!那日在留澜亭内她明明对他们三人说自己并没有看到幽梦公子的模样,那为何皇甫祎方才要突然这样问?而且是在自己思考其他事情,最无戒备的时候!
第一百三七章.筠如公子皇甫祎(一)
他在试探自己,而自己方才则一直被他牵着鼻子走,完全不曾意识到他突然的问话别有深意。而且她方才闻言后果真开始仔细回想蓝衣公子的容貌,正说明她见过幽梦公子的长相,他竟然轻易就拆穿了自己的谎言!亦菱瞪大双眼看着皇甫祎,惊诧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皇甫祎低头看着她,浅笑盈盈,眼神无比温柔,他抬手轻轻抚了抚她的脸颊,轻叹一声道:“看来你果然已经见过他了,不愿意说就罢了。这几日不要独自一人外出,早点休息。”说完皇甫祎从亦菱身旁擦身而过,飘动的披风和衣摆轻轻地拂过亦菱的衣衫,独留亦菱怔怔地站在原地。
这样就结束了?亦菱不敢相信皇甫祎竟然没有追问下去,她回身望去,只见皇甫祎的身影缓步而去,渐渐地消失在忆安阁外的一片灯火中。
从她方才听到的他的呼吸吐纳声,还有他走路时普通的步伐特点,完全察觉不出任何习过武的特征,不论她怎样仔细地审视,都看不出他会武功。可是经过她的查看和分析,方才那一根筷子,除了他之外,不可能是任何其他的人飞过来的。
那么便只余一个可能——他会武功,同时他在刻意隐藏自己会武的事实。
皇甫祎果然不简单。亦菱望着那清华高洁的身影这样想。难怪洛沉碧和容卿都注意到了他,难怪幽梦公子在一书中说:“当今天下堪称谋士者,唯有容卿、沉碧、筠如、幽梦四公子也。”只是,她依旧想不明白为何幽梦公子会知道皇甫祎的小字“筠如”。那天在留澜亭,皇甫祎、容卿和洛沉碧三人均说自己不曾见过幽梦公子,而她也说自己在幽梦轩那日没有看到幽梦公子的长相。她在说谎,说明他们也有可能在说谎。或许皇甫祎见过幽梦公子。或许他们认识彼此,但是皇甫祎却隐瞒了这一切。
现在事情变得越来越有意思了,博弈似乎从开始的容卿与洛沉碧两人之间进行变为了四个人。亦菱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我不妨悄悄旁观一下,最后谁才是博弈天下的赢家。
院子内西北角的一棵槐树传来不正常的沙沙声响,亦菱不由地蹙起眉。今天怎么动静这么大?发生了什么事?
瞬间,便有两位黑衣少女落在她面前,恭敬地行礼道:“宫主。听闻方才将军府遇袭,属下们护主来迟,请宫主责罚。”
亦菱毫不在意地拜了拜手,道:“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早就解决了。”亦菱看那两人中的一人正是昨晚才来过的那名濯玉宫女弟子,不由地感到十分奇怪,问道:“我昨晚不是吩咐你去办事了么?怎么还没离开怀远?”
那女弟子道:“回宫主。属下今日在去往应镇的路上遇到了她,有新情况要来禀报,所以便一道回来了。”
“什么事?”亦菱挑眉。
另一名女弟子恭敬地道:“回宫主,属下收到了云夏边境追查三圣女行踪的弟子的飞鸽传信,她们说又重新找到那些人了。”
“很好!”亦菱听了十分高兴。虽然之前跟丢了三姐,但是如今又找到了。
“只是……”那女弟子有些为难地道,“她们只是重新追查到了那些看押三圣女的云国宣帝的手下,却并没有发现三圣女的影子。”
“什么?没看到三师姐?她去哪里了?”亦菱诧异地叫出声来。
“属下不知,她们的飞鸽传来的信件中也说并不知道,那些原本看押三圣女的人似乎也在寻找她。”
莫非三姐自己逃跑了?还是说是上官绝尘的人故意利用甩掉了濯玉宫宫人的这段时间。将三姐藏到了其他地方,然后佯装寻找她的样子,以骗过众人她已经逃脱了他们的看押?亦菱蹙眉想到。看来大姐和二姐的在天之灵。也不能保佑她找到三姐。
两位女弟子见亦菱许久不说话,其中一位试探地问道:“宫主,我们……?”
亦菱对昨晚来过的那位女弟子道:“你还是去办我昨晚吩咐的事。”又对另一位道:“你飞鸽传信给那些尚在云夏边境的人,告诉她们继续盯着那些曾经看押三圣女的人,不要松懈。有情况及时禀报。还有,你去调查一下‘筠如公子’。要快。”
“是,宫主!”两位少女领命而去了。
亦菱得到回复已经是几天以后的事了,她坐在忆安阁的书桌后,手里攥着濯玉宫女弟子刚送过来的一封信,迟迟没有打开。
书桌对面的窗子开着,外面春意盎然的景象一览无遗,清新的空气被温暖的轻风送入屋内。亦菱端坐着,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她真的想要了解皇甫祎,但是消息来了,却又不敢看。她究竟在怕什么?她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
一开始她和皇甫祎尚未见面的时候,她对他颇有成见,以为他便是外界传言那般残害手足、心狠手辣、为了皇位而不择手段的人。后来相见相识,慢慢地发现了传言的荒谬和事情的真相,认为皇甫祎真的是一位顾全大局、委曲求全的人。再后来,同洛沉碧聊起他,更加发觉他的智慧与不凡,在那浅笑盈盈的背后隐藏的是怎样强大的掌控一切的能力。
但是,不论她是否发觉了他的不简单,她都始终把他当做一个真心相待的友人,不曾怀疑他的善良友好与提点帮助。然而,事情从死士杀入将军府的那一晚开始变了样。皎皎月色下,他运用巧妙的手腕牵引着她,试探着她,并且巧妙地在她毫无防备和毫无察觉的时候轻易便拆穿了她的谎言。那一瞬间,她感到惊恐,发自内心的惊恐。她突然发觉自己根本就不了解他,哪怕她已经知道了昭帝夺位一事背后的真相,哪怕她一直以为她比任何人、甚至比他的那些皇弟们都要了解他。
皇甫祎,真的不简单。
他将自己会武的事实隐藏的如此之深,恐怕容卿和洛沉碧都像她一样,一直不曾察觉。若不是那根筷子,那根瞬间扭转全局的筷子,她也不可能发觉这件事。在她发觉此事的瞬间,她不仅仅是感到惊恐,对一个人可以将自己隐藏如此之深的惊恐,更多的是难过。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难过。
难道是因为她从前一直以为皇甫祎自幼体弱多病,不会武功,所以关心他照顾他,但是他却刻意隐藏了自己会武的事实?难道是因为她自从知道了皇甫祾夺位的真相,觉得他为了他人实在是太委屈自己了,所以同情他怜惜他,但是他却对她有所隐瞒?难道是因为她一直对他真心相待,不疑有他,而他却对她有所有所保留?难道是因为这些原因,所以她从心底产生了一种被真心相待的友人背叛和欺瞒的感觉,所以难过?
可是她又何尝不是如此?她自以为自己对他真心相待,可实际上呢?她也有所保留,也有所隐瞒,她也在说谎。她曾经的怜月公主的身份,她没有告诉他,事实上,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她实际上是翳国武帝和月妃的养女,是夏国女帝冷若雨和江国齐王李浚的亲生女儿的事实,也没有告诉他,而且知道这件事的人更少。她师承濯玉宫,并且将继任宫主之位,这件事她更没有告诉过他,并且也不曾告诉过任何人,包括容卿和洛沉碧。在留澜亭,她还一本正经地告诉他们,她没有看到幽梦公子的容貌。
每个人都有不想说出口秘密,每个人都有。
既然自己都做不到坦诚相待、毫无隐瞒,何必要强求他人呢?更何况,如果她同他的友谊真诚至深,这件事又怎么会影响到他们之间的情谊呢?
思及此,亦菱心情轻松愉快多了,仿佛像窗外吹入的轻风那样清爽,她打开了手中那封并未封口的信件,纤纤手指伸入信封内,抽出了那张信纸。
展开,只见其上写着:筠如公子,本名不详,籍贯不详,师门不详。前年著有一书,令五国谋士深感震惊。其见识之深、思虑之远非各国仁人志士所能及也。虽其所著仅一本,但其中远见卓识、真知灼见,非百本所能尽述也。筠如公子,其身甚秘,行事审慎,不曾为世人所知也。
完了?全部完了?这就是她搜集到的有关筠如公子的全部信息?亦菱把手中的信纸翻过来背过去地看了好几遍,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信封内,确认了只有这一张信纸,随后又将那短短的一段话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
?五国……她记得出师前几个月在濯玉宫的藏书阁内见过这本书,但是她当时对策略谋划一类的书籍和话题完全不感兴趣,所以只是扫了一眼书名和封皮,并没有翻开看其中的内容。她真正开始了解谋划之类的事,还是从她得知容卿和洛沉碧二人的博弈开始。
亦菱看了看窗外,突然想到了什么,腾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飞快地离开了将军府。
第一百三八章.筠如公子皇甫祎(二)
亦菱三步并作两步跨入乐古斋内,拦住一个正忙着的书斋伙计便问道:“你们掌柜呢?”还未待那伙计答话,秦修诣便走过来,笑道:“大将军今天怎么有空过来啊?幽梦公子的书可都看完了?”
亦菱看到秦修诣,也顾不上跟他说别的,忙上前直接问道:“筠如公子,你可有筠如公子的书?”
秦修诣闻言一怔,“筠如公子?将军是说那本么?在下正巧有一本。”
亦菱心中一阵激动,“能给我看一看吗?”
秦修诣心中感到诧异,笑道:“将军怎么突然想起来看这本书了?是听谁说的?”
“哦,是偶然间听一位友人谈起的,想看一看。”亦菱笑道。
“那好,将军跟在下来。”秦修诣做了个请的手势。
亦菱跟着秦修诣穿过书斋东北角的小门和其后的回廊,经过书斋后面的院子,来到北面的正房门口,秦修诣推开门,回身道:“将军请进。”
亦菱走进屋内,环顾四周,这里显然是一间书房,书桌上还放着几个账本,似乎是秦修诣平日里看书和算账目的地方。秦修诣走到书桌旁的书架前,稍微找了一下,很快便找到了那本书,拿过来递与亦菱,笑道:“将军,这本书在下只有这一本,是在下自己珍藏的,就不能卖给将军了。”
亦菱接过来一看,果然是那本,而且还是手抄的版本,于是她学着秦修诣的语气绉绉地笑道:“既然是秦公子珍藏的,在下又怎么好夺爱呢?借给在下看几日,过几日就来还给阁下。”
秦修诣笑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好推辞。将军就先拿回去看。”
亦菱拱手笑道:“秦公子放心,在下定会好好保管。”
亦菱将书揣在怀里,离开了乐古斋,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亦菱一下了早朝便独自待在忆安阁内,捧着这本书,一边看一边抄。书的内容并不多,内容却很充实、深奥,亦菱基本上理解不了,但这并不妨碍她看书的热情。她可以先抄下来,把原本还给秦修诣,然后留着自己亲手抄写的那本慢慢看嘛。
亦菱边看边抄。抄得很仔细,总过花了五天时间,总算抄好了,她将书还给秦修诣之后,回到将军府。坐在忆安阁内的书桌旁,刚翻开自己亲手抄的那本,忽听有人叩门。
“殿下,”张管家的声音自门外传来,“言相造访。”
亦菱走到门口,拉开门。看着张政道:“你的伤都好了?这种通报的小事,派个侍从来就可以了,何必要亲自跑一趟呢?”
张政拱手道:“承蒙殿下挂怀。下官的伤好些了。言相造访将军府,说是来找梧桐院的那位公子的,下官觉得此事还是来告诉殿下一声的好,所以亲自来了。”
亦菱闻言点了点头,“好。知道了。”
张政离开忆安阁后,亦菱坐回书桌旁。拿起书看了半晌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之前言熙明对她说要见皇甫祎,她就觉得奇怪,后来皇甫祎醒来的那天,众人都聚在梧桐思内,也没听到言熙明同皇甫祎说些什么特别的话,更何况她当时神游天外,魂儿都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今天言熙明造访将军府,竟然直接就去找皇甫祎了,亦菱心中十分好奇,索性放下书,出了忆安阁,往梧桐院的方向而去。
亦菱刚走上内院的小路,便看到前方有一个身影,竟是堂兄李卓璃。
亦菱本想着跟上前去打声招呼,谁知走在前面的李卓璃步履匆匆,压根儿就没发现她在后面走着,步速极快地往梧桐院的方向而去。亦菱心中愈加好奇,这言熙明已经去梧桐院了,堂兄也要去,莫不是他们几人有什么秘密的事要商议?如此一想,亦菱便放轻了脚步,一路悄悄地远远地跟着李卓璃,直到他走进梧桐院,又推门进了梧桐思内,亦菱才步履轻盈地闪身进入梧桐院内,巧妙地避开守在暗处的那些保护皇甫祎的玄卫,悄无声息地靠近梧桐思。
透过半敞的窗子,亦菱看到卧房内除了皇甫祎和言熙明外,还有一人。上官轻尘。
上官轻尘?亦菱蹙起眉,他怎么也在此?
随后李卓璃也走了进来,笑着对上官绝尘和言熙明打招呼:“大师兄,熙明。”随后又转向皇甫祎,少了几分笑意,多了几分肃然起敬的感觉,“师兄。”
什、什么?!亦菱斜靠在墙壁上,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方才李卓璃称呼皇甫祎什么?师兄?!据亦菱所知,弄影殿这一辈只有两位弟子,上官轻尘和李卓璃,而且李卓璃方才称呼上官轻尘为“大师兄”,这就进一步表明弄影殿这一辈人中没有比上官轻尘资历更深的弟子了。可是李卓璃却称呼皇甫祎为“师兄”,哪门子师兄?如果是其他两个门派的师兄,倒也有可能,莫凉虽然同言熙明等人不属于同一师门,但是仍旧称呼他们为“师兄”,不是么?
问题是其他两大门派——沉香阁和拂衣楼的这一辈弟子中并没有皇甫祎。拂衣楼这一辈也是只有两位弟子,沈彦真和莫凉。沉香阁要多一些,从前洛沉碧告诉过她,沉香阁所有的弟子都是谁。而且在亦菱前些日子看来,容卿、洛沉碧等人同皇甫祎并不熟识。皇甫祎究竟师承何处?竟然可以让师出名门的李卓璃唤他一声“师兄”!
亦菱百思不得其解,却听屋内的上官轻尘又道:“既然卓璃也来了,我们就谈谈接下来的事。”
言熙明一脸肃然地道:“昨日赵将军离开后,我也被皇甫祾召入御书房,上官师兄和卓璃也在场,还有洛师兄和子逸。按照洛师兄的意思,接下来翳国内要有所动作。”
果然如我所料!亦菱想。皇甫祾、李卓璃、赵子逸,再加上上官轻尘和洛沉碧,还有后来的言熙明,这就是一个小型的五国盟会!而在幕后策划的谋士是洛沉碧!
“赵子逸。”皇甫祎淡淡地道,语气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是的。”李卓璃接着道,“接下来翳国政变,赵子逸将取代成帝赵子允。除去云国外,其他三国均会支持他。”
亦菱心中又是一惊,她居然又猜对了!三皇兄果然要夺位!而且二皇兄之前的那个约定也正如她所猜测的那样,要求皇甫祾即位后支持赵子逸。
上官轻尘微微蹙眉道:“沉碧昨天说,夏国女帝也要退位了,但是没说下一任女帝是谁。如果下一任女帝也是沉碧在幕后支持的人的话,那么这天下大半都已控制在沉碧的手中。”
亦菱心中暗惊。看来上官轻尘、李卓璃和言熙明表面上是洛沉碧一党的人,实际上却是皇甫祎这边的人!
听了上官轻尘的话后,李卓璃也蹙眉问皇甫祎:“既然如此,师兄,我们是不是该有所动作了?”
皇甫祎闻言垂眸沉思片刻,许久后才缓缓开口道:“翳国那边暂时不要行动,至于夏国……先要查明女帝的继任人是谁。”
“可能是我堂妹。”李卓璃闻言道。
亦菱在外面欲哭无泪。堂兄啊,好歹我也是你亲皇叔的女儿,你不能这么快就把我给出卖了啊!
“什么?谁?!”上官轻尘和言熙明闻言做出同样的反应,眼中满是惊异和不解。
李卓璃道:“你们都不知道此事,赵将军其实并非翳国武帝同月妃的女儿,而是夏国女帝冷若雨同我皇叔齐王李浚的女儿。”
言熙明不解地道:“那她为何会成为翳国的怜月公主?”
李卓璃微微摇头道:“其中的具体原因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闻当年皇叔和女帝生了一对儿双生女儿,其中一个留在了夏国,另一个却送往翳国,留在夏国的那个七岁时便夭折了,送往翳国的那个便是怜月公主。”
李卓璃说完,上官轻尘和言熙明皆是惊讶不已,两人对视了一眼,又看向皇甫祎,皇甫祎神色如常,依旧淡然地坐在那里,没有任何特别的反应。李卓璃又道:“如今夏国女帝只有我堂妹这一个皇女,所以皇位无疑就是她的了。”
真不一定就是我的啊!亦菱在外面继续欲哭无泪。不是还有个什么皇表兄也可能跟她抢夺皇位么?再说,他们的话题怎么就绕到她身上来了?
“而且传闻女帝冷若雨曾经下诏宣布,”李卓璃继续出卖屋外的亦菱,“沉碧为钦定的下一任女帝的皇夫。”
亦菱蹲在窗户下面,一边揪头发,一边诅咒李卓璃。堂兄,你给我等着!
“哦?竟有此事?”上官轻尘闻言笑道。
言熙明闻言眼中的惊异一闪而过,随即也微微一笑,道:“这么一来,夏国将来也会控制在洛师兄的手中了。”
皇甫祎却浅浅一笑,如画的眉目带着别样的光彩,“这倒不一定,赵将军不是那种甘愿受人命令和操控的人。”
亦菱在窗户下面连连点头。没错,没错,还是筠如了解我,我才不要被别人控制,成为一颗棋子呢!
第一百三九章.筠如公子皇甫祎(三)
“师兄,那夏国那边,我们怎么办?”上官轻尘问皇甫祎。
亦菱闻言更觉惊异,竟然连上官轻尘都唤皇甫祎为“师兄”?!
“如果真的如卓璃所言,”皇甫祎缓缓开口道,“夏国的下一任女帝是赵将军,那么就让她成为我们这边的人。”
屋外的亦菱沉默了。看来她还真的成为了一枚炙手可热的棋子,抛开皇表兄不说,作为名正言顺的女帝继承人,她将成为棋局中关键的一颗棋子,起着决定性的作用。容卿、洛沉碧,还有皇甫祎,如果他们都想控制她,她也绝不会让他们轻易如愿的。
李卓璃道:“师兄方才说我堂妹不是那种甘愿受人命令和操控的人,那么夏国那边派谁去比较好呢?”
皇甫祎道:“这个我自有安排,你不必担忧。”
亦菱闻言恨得不行。最讨厌不把话说明白的人了!有价值的话全都不说出来!又听皇甫祎道:“轻尘和卓璃尽快离开怀远,不宜在此处久留,回去以后,云国和江国还是维持原样,计划不变。”
“是,师兄。”上官轻尘和李卓璃齐声道。
“你们先走,在这里久了会被别人发现。”皇甫祎又道。
于是上官轻尘和李卓璃起身道了别,走出了卧房。亦菱连忙离开南边的窗子,闪身移到东面的墙边,身体直立,紧紧地贴着墙壁,屏息凝气,看着上官轻尘和李卓璃飞快地离开梧桐院后,才稍稍松了口气。这些个公子,个个武功都不差,她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发现,好在她自幼苦练内功和轻功。只要她小心谨慎,收敛气息、放轻脚步,就不会被他们发觉。
待上官轻尘和李卓璃已经离开一会儿后,亦菱想要回到南边的那扇窗户边,却听到屋内有脚步声往窗户这边走来。亦菱心中一惊,莫不是她被发现了?亦菱连忙闪身回到原处,屏住气息,听到了言熙明的声音:“我把窗子关上。”紧接着,“啪”的一声,窗子被关上了。亦菱几乎听不到屋内的谈话了。
亦菱心中十分不满。言熙明真是的,好好的关什么窗子?这不是存心不想让她偷听他们的谈话么!她只得继续屏住气息,蹑手蹑脚地绕到梧桐思的北面。趴在北墙的窗户边继续偷听。
屋内的谈话声隐隐约约地自窗户缝中传出来,又是言熙明的声音:“宁国这边接下来该怎么办?”皇甫祎没有说话,言熙明又道:“按照原本的计划,您去岁就应该离开怀远了,主上。”他的声音微微有些肃然。夹杂着敬意和担忧。
主上!亦菱被言熙明对皇甫祎的称呼炸得灰头土脸、耳鸣目眩!像是被天雷轰了一样。她一直以为,言熙明同皇甫祾是表兄弟,他必然是皇甫祾一党的,但如今看来全然不是这样,言熙明竟然称呼被昭帝皇甫祾夺去皇位的元帝为“主上”!看来皇甫祾夺位一事还另有隐情,恐怕同言熙明也脱不了干系。
皇甫祎缓缓地笑道:“不必担心。我很快就会离开这里了。不过,还要再等几日。”
言熙明问道:“主上离开怀远后,还是按照原计划去朔城那边么?”
皇甫祎颔首。“没错,还是按照原来的路线,那边的网已经布好了。”
“也是。”言熙明赞同道,“除了江国朔城,属下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更安全了。”说完他又轻轻叹了口气。
皇甫祎不由地笑道:“熙明。你总是这么担心我,好像我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
言熙明无奈地苦笑:“主上若真是一个三岁的孩子。那属下反倒没这么担心了。主上刚从天牢出逃,隐藏在将军府的时候,也不同属下联络。”言熙明顿了一下,接着抱怨道,“后来属下得知主上暂时藏身在将军府,便想来探望主上,谁知那赵将军将这将军府看守得如此之严,尤其是这梧桐院,简直被侍卫和玄卫围得水泄不通,属下根本就进不来!”
喂喂!这是在怪本将军么?将军府戒备森严,连言大公子都闯不进来,那是本将军的本事!这有什么好埋怨的?亦菱蹲在北墙的窗子下面,忿忿地啃手指头。
许是言熙明气急败坏的样子十分有趣,皇甫祎不由地轻笑出声,随后道:“怎么?言丞相还嫌自己国家的大将军守门的本领太强?这难道不是好事么?若是家门都守不好,又何以守得好国门?”
说得好!若不是怕惊动屋内的人,亦菱真想拍手叫好。
“只是,听闻陈将军以前来过几次。”言熙明又道。
“是啊,”皇甫祎道,“只是他未能接近梧桐院。不过,这似乎并不是陆君心他们的功劳。”不知是不是亦菱的错觉,皇甫祎温柔好听的声音中稍稍多了一丝玩味,“那些将军府的侍卫,恐怕都有来历。”
亦菱心中一惊。皇甫祎果然精明过人!他几乎终日在梧桐院内,鲜少外出,竟然能看出端倪来!
言熙明微微蹙眉,“依主上看……?”
皇甫祎接过话来:“依我看,他们是夏国派来的人。”
亦菱心中又是一惊。皇甫祎成神了?!
“主上的意思是,这些将军府的侍卫都是夏国女帝派来保护她唯一的皇女的?”言熙明问道。
皇甫祎颔首,赞同了言熙明的看法。
言熙明又道:“恕属下一问,主上打算如何在夏国安插人?又打算安插何人?”
皇甫祎浅啜一口清茶,缓缓开口道:“夏国那边,已经有我们的人了。”
亦菱感到又冷汗顺着额角留下。皇甫祎真不简单!她突然觉得与皇甫祎还有容卿、洛沉碧这一类人有所牵扯,是不太明智的举动。
“那么赵将军这边……?”言熙明似乎十分关心亦菱,不,确切地说是十分关心在亦菱身边安插谁。
皇甫祎放下茶杯,浅浅一笑,反问道:“依熙明看,我会如何?”
“莫不是主上亲自……?”言熙明试探地问道。
皇甫祎笑而不语,算是默认了言熙明的猜测。言熙明微微点头,道:“想不到这位赵将军竟然引得主上亲自出马。”
皇甫祎浅笑道:“赵将军,绝不像她看上去的那样简单。”
言熙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不禁轻轻笑出声来,连连赞同道:“赵将军是不大好对付。”
亦菱蹲在窗外愤怒无比地咬手指。我怎么了?我怎么不简单了?我怎么不好对付了?哼,跟你们比起来我单纯多了!没有那一肚子的坏水儿!从来不算计别人!亦菱转念又一想,皇甫祎要亲自出马?亲自做什么?把我拉拢到他们那边?没门儿!我才不要当棋子呢!
“可是赵将军现在军功赫赫,颇得皇甫祾信任,怕是一时半会儿不会回夏国了,如果这段时间夏国那边出了什么变故,原来的计划岂不是被打乱了?”言熙明忽然又道。
皇甫祎却道:“熙明,那件事可以开始了。”
言熙明闻言一顿,片刻后道:“是,属下知道了。”随后他站起身,行礼道:“主上,属下先回去了。”
皇甫祎点点头,言熙明却没走,又道:“属下担心主上离开怀远后,去朔城不利于养病。那里气候寒冷,恐怕会加重寒疾,而且怕是会缩短寒毒发作的时间。”
皇甫祎淡然地笑道:“熙明,你还是担心过头了,放心,我会活到那个时候的。”
“主上!”言熙明突然叫道,声音中夹杂着担忧、责怪和劝诫,仿佛对皇甫祎对自己身体满不在乎的态度十分不满。听得屋外的亦菱也心中一紧,想想他在将军府这几次病重的凶险情形,她都紧张不安。明明是很沉重的事,却被皇甫祎说得那么轻松。
皇甫祎轻叹道:“熙明,你又不是不知道,寒毒,无人可解。”
屋内陷入一片沉默。屋外的亦菱更是沉默。寒毒,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这么可怕!虽不及却尘化骨可以顷刻间夺人性命,但却无色无味无形,无声无息间将人折磨致死。就好像一个无比恶毒的诅咒。
言熙明忽然不解地道:“为什么?属下一直就想不明白!我们三大门派历时百余年,人才辈出,武功高绝,江湖上无人能及,却唯独受这寒毒的困扰!从来没听说有其他人中了这寒毒!只有我们三个门派的弟子!是不是有人故意要灭门?让三大门派无法传承下去?”
言熙明声音中隐含不甘和愤怒,声音也提高了不少,字字句句,亦菱在屋外是听得清清楚楚,她不由地蹙起了眉。言熙明说中了寒毒的人只有他们三个门派的弟子?只有沉香阁、弄影殿和拂衣楼的弟子?咦?这是为什么?这寒毒难不成还会自己挑人?亦菱因此发了一会儿呆,没听到后来言熙明同皇甫祎又说了些什么,随后她听到言熙明推门而出的脚步声,方才回过神来。
待言熙明走远后,她悄悄地走出来,小心翼翼地避开梧桐院内玄卫的视线,离开了,至始至终都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第一百四十章.芳草萋萋别王孙(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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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日,倒是风平浪静,没什么事情发生。春意愈浓,天气愈加暖和了。自从那日将军府遭到刺客突袭,亦菱去宫里上早朝就不再招摇地骑马过市了,而是乖乖地坐在马车里,马车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众多将军府侍卫,每每出行皆是如此,众人都异常警惕、紧张兮兮的,但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好像赵子允没有再派死士来刺杀亦菱。
这天,天气晴朗,春光明媚,暖意融融,亦菱下了早朝,在一群侍卫的护卫下,回到将军府,刚想歇一歇,喝口茶,却听人来报有宫里的人来访。亦菱一听到“宫里的人”这四个字就紧张,生怕是昭帝皇甫祾又一时兴起,临幸将军府,然后发现了将军府内藏着元帝,于是盛怒之下,不但命人杀了皇甫祎,而且下旨把将军府给满门抄斩了……亦菱哆哆嗦嗦地臆想了片刻,才挪着步子走到前厅,却见所谓的“宫里的人”是那天在宫里引她去见良贵妃的那个小太监。
年轻的公公并没有穿宫里太监的衣服,只是身着便装,显然是秘密造访将军府。亦菱突然想起来那天良贵妃对她说,过几日借着省亲的机会,要来将军府见见二皇兄,与他告别,于是便明白了这小太监今日因何而来。亦菱仍旧上前行礼道:“公公。”
那小太监也十分客气,对亦菱低声道:“将军,贵妃娘娘巳时出宫省亲。约莫未时临幸将军府,将军可要提前准备好喽。”
亦菱点头道:“明白。”随后那小太监便匆匆忙忙地走了,亦菱忙叫来张政,悄声告诉了他去安排准备,张政领命去了。
果不其然,未时的更刚过,一辆装饰并不华美的马车缓缓地经过了将军府的正门,却没有停下来,继续往西走,走到西南的角门处。才缓缓地停了下来。亦菱和张政,并一众守在门口的将军府侍卫们连忙迎上前,上午已经来过将军府的那个小太监走到马车前。弓着身子低声道:“娘娘,将军府到了。”随后伸手打起帘子,恭敬地伸出另一只手,一只素白光滑,指甲上涂着蔻丹的手搭上了小太监伸出的手。手腕上的碧玉镯在阳光下发出莹润的光泽,明明温和淡然,却突然晃了亦菱的双眼。
亦菱不禁眯起眼,看到良贵妃扶着小太监的手从马车里探了出来,早有将军府侍卫将杌凳置于马车右侧,良贵妃踩着杌凳走了下来。良贵妃并未着宫装。只穿着常服,低调却不失端庄,脸上还蒙着一块面纱。遮住了美丽的容颜。
亦菱忙迎上前,也顾不上同她在将军府门口寒暄,忙拉着她就从将军府西南边的角门进了将军府,其余跟随良贵妃而来的众人也都快步走进将军府,将军府侍卫们扫视了一眼周围。发现并无异样,随后也进了府。朱漆的木门砰地一声在她们身后关上了。
亦菱一边引着良贵妃往里走,一边问道:“姐姐怎么今天突然来了?没有被别人发现。”
良贵妃笑道:“妹妹放心,姐姐是出来省亲的,刚刚从娘家那边过来的,都同娘家的人说好了,就说我一直在邹家,直到酉时才走的。”
亦菱点点头,不由地同情道:“宫里管得很严,出宫都要有时辰规定。”
良贵妃闻言微微有些伤感,道:“是啊,一入宫门深似海,姐姐这次省亲的机会还是好不容易才争取来的,按照宫里规矩,只准后妃五年省亲一次,每次从巳时至酉时,酉时必须离开娘家,戌时之前必须回宫。”
亦菱闻言叹道:“五年才一次,每次才四个时辰,未免也太短暂了。”
良贵妃微微一笑,道:“若是家在都城的,还好,皇上通常都会应允,若是家不在怀远,而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那些妃嫔,恐怕一辈子都没有出宫省亲的机会。”
天哪!一辈子都要困在这深宫高墙之中,连外面的世界都看不到,太可怕了!亦菱想想都觉得那样的日子索然无味、寂寞难耐,那些不曾得宠的老死宫中的妃嫔宫女多可怜呐,比起憧憬和追求宫里的金碧辉煌、荣华富贵,还是策马狂奔、仗剑江湖的日子快活得多。
亦菱又惋惜地道:“这样可以吗?姐姐五年才有这么一次省亲的机会,还要有一半时间花费在将军府,多可惜呐!这么珍贵的可以陪一陪家人的时间……”
良贵妃闻言低下了头,露出了悲伤的神色,亦菱心中一惊,她是不是说错话了?良贵妃伤感地道:“不瞒妹妹说,姐姐回家省亲也没有什么意义,家中二老早些年便去世了,其他几位姐妹也都嫁人了,如今家中只有一位兄长,兄长身为太尉,可以时常进宫探望我,所以回不回家都一样。”
亦菱闻言忙满怀歉疚地道:“真对不起姐姐,提起姐姐的伤心事了。”想不到良贵妃的身世也如此可怜,回娘家一次,只能见到兄长,父母也都不在了,而且不知道出于什么缘由她还提醒自己要提防她的兄长,可见他们兄妹之间也存在嫌隙。亦菱不禁叹了口气。
这个时辰刚好是午后,众人基本上都在午休,所以亦菱同良贵妃一路走来,一位住在府里的公子都没有看到,而且亦菱专门命张政选了一条较为偏僻的小路,故路上几乎没有家仆侍从经过,这就大大减少了良贵妃趁着省亲而擅自驾临将军府的事被别人发现的几率,毕竟事关项上人头,还是万分小心为好。
两人说了一会儿话,便默默地往府北面的义庄而去,身后跟着张政、几位良贵妃宫中的亲信和一些可靠的将军府侍卫和家仆。谁知又走了没多远,亦菱忽然看到迎面走过来一个人。竟是赵子逸。
这个时候,三皇兄不仅没在午休,还走到这条僻静的小路上做什么?亦菱不由地感到讶异,但是已经来不及回避了,赵子逸已经看到了她们,并且直接向她们走来。
亦菱和良贵妃不由地站住了脚步,身后的众人也跟着停了下来,亦菱看到赵子逸的手中攥着一封信件,与此同时,亦菱感到握着她的手的良贵妃突然加了几分力。不由地转过头去看她,却见良贵妃微微低着头,面纱下的脸颊隐约泛着红晕。眼中隐隐含泪,亦菱心中顿时了然,良贵妃见到了与二皇兄赵子安十分相像的三皇兄后,自然忆起了二皇兄在世时的模样,因此才会这样。
赵子逸走过来。看着亦菱道:“小月,我有事要赶回临阳去处理,即刻启程。”
“即刻?这么急!”亦菱不由地惊讶道,转念又一想,这时间赶得真巧,若是三皇兄要早一日离开。或是良贵妃晚一日才来,良贵妃就没机会见二皇兄最后一面了。
“是,有要事。所以。小月,我现在就要走,”赵子逸顿了一下,“带着二皇兄一起。”
良贵妃眸中盈满了更多的泪水,握着亦菱的手又加了几分力。痛!亦菱痛得直咬牙。姐姐你心里紧张难受。也不能捏妹妹我的手啊!
这时,赵子逸也注意到了亦菱身边的女子。不由地问亦菱:“小月,这位是……?”
良贵妃不着痕迹地掐了掐亦菱的手,这一次力道适中,亦菱即刻领会了她的意思,对赵子逸道:“哦,三皇兄,这位是二皇兄的一位故人,今日造访将军府,是特地来见二皇兄最后一面的。这不是巧了么,正好三皇兄要带着二皇兄回临阳了,先让她同二皇兄告个别也不迟。”
赵子逸闻言彬彬有礼地对良贵妃道:“原来竟是二皇兄的故人,幸会幸会。”
良贵妃也微微颔首回礼,眼中的泪水已经被她逼了回去,只是眼角处还有点泛红。
府北义庄,是将军府暂时停放尸身的地方,众人走了进去,大厅内却空空如也,亦菱转头看着身后的张政,张政连忙上前道:“将军,安先生就在地下的密室里,请随我来。”张政领着众人走到后屋,推开后屋墙上一个隐蔽的小门,露出了一条通往地下的密道。
张政命家仆点了火把,在前面带路,众人一个接着一个一步一步地踏在又窄又陡的台阶上,下到了地下,又在地下经过一条幽深的走廊,来到一处铁门前,张政拿出钥匙,开了铁门,顿时一股寒冷的气息扑面而来,亦菱和良贵妃不由地都打了个哆嗦。众人鱼贯而入,亦菱运起内功,身子才暖和起来。
张政拿过一家仆递来的披风,对亦菱道:“将军,这密室周围放着从江国最北边运来的寒冰,专门用来存放尸身的。”
亦菱接过披风,给身边的良贵妃披上,良贵妃不会武功,没办法运内力暖身子。张政又接过另一家仆手中的火把,其余人随后都离开了密室,分别守在密室外和地上。密室内只剩下亦菱、良贵妃、赵子逸和张政四人,显得室内更冷了。
密室正中央,放置着两具棺桲,并排而列。赵子逸不由地问道:“为什么是两具?”
亦菱答道:“另一具里面是陈夫人,她……”亦菱不由地看了良贵妃一眼,良贵妃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屋中央的棺桲,眼神有些涣散,嘴上轻声喃喃道:“是陈夫人啊……”
亦菱见状不由地轻叹口气,看来良贵妃认识陈夫人,也知道她与二皇兄的过往,于是便将陈夫人是二皇兄的故人,并仰慕二皇兄,随后在她率军回怀远的那天自尽在城外陵园的事都告诉了赵子逸,只有陈夫人是二皇兄派到陈太尉身边的耳目一事没讲出来。
赵子逸闻言点了点头,感叹道:“真是个痴情烈性的女子啊!”
亦菱对赵子逸道:“三皇兄,陈夫人生前希望能同二皇兄葬在一起,可以么?”
赵子逸点头道:“既然这是她的遗愿,岂有不允之理?待我回翳国后,便将两人入葬。”
这时,良贵妃突然开口问道:“安先生的。是哪一个?”不知是因为密室内太冷,还是因为太过悲伤和激动,她的声音微微有些发颤。
亦菱认得赵子安的棺桲,指着左边的那一个道:“这个是我二皇兄的。”
话音未落,便见良贵妃踉踉跄跄地走了过去,随后扑在棺桲上,伏在上面低泣不已,一边哭泣,一边还唤着“子安”。亦菱本来内心十分紧张,生怕良贵妃像陈夫人那日一样突然自尽在赵子安的棺桲前。所以眼睛一直紧盯着良贵妃的一举一动,打算一旦发现异样便上前阻止,可是此时此地。听着良贵妃颤抖的低泣声,亦菱也禁不住悄悄地流下眼泪来。
一个伏在棺桲上低声哭泣,一个站在棺桲旁边不停地抹眼泪,气氛愈加冰冷伤感。片刻后,良贵妃不禁失声痛哭。亦菱也跟着哭出了声,赵子逸不由地柔声安慰道:“小月,莫要哭了,二皇兄九泉之下听到也会伤心的。”亦菱根本止不住自己的眼泪,尤其是耳边充斥着良贵妃的痛苦声的情况下,她哭得更来劲儿了。赵子逸轻叹一声,伸手揽住了亦菱,将她轻轻地抱在怀里。柔声道:“小月,二皇兄不在了,不是还有三皇兄么?待三皇兄把临阳的事处理好,就接你回去,临阳永远是你的家。”
亦菱闻言少了些许悲伤。多了些许感动,却觉得更伤感了。随着时间的逝去,总有人到来,也总有人离开,回首往昔难再,如今物是人非,若是二皇兄还在世,如今他们兄妹三人团聚在此该有多好。
突然,痛哭声忽然停止了,随后只听“扑通”一声,亦菱从赵子逸怀中抬起蒙蒙的泪眼,看见良贵妃晕倒在赵子安的棺桲旁,不省人事。亦菱和赵子逸忙上前看她,“姐姐!姐姐!姐姐你醒醒!姐姐你怎么了?”亦菱着急地唤着她,将她抱在怀里,只觉得她浑身冰凉,连嘴唇都发紫了,定是这密室太过寒冷,她穿得又少,给冻坏了,再加上心中悲伤不已,于是晕了过去。张政将守在门外的良贵妃随从和将军府家仆都唤了进来,亦菱忙道:“快!快把人抬到忆安阁去!”
于是,一众随行而来的宫侍七手八脚、慌乱无比地来抬良贵妃,原本冰冷阴森的义庄密室此时一片乱糟糟。一阵喧闹过后,张政率众人去安置良贵妃了,密室内一时只余亦菱和赵子逸二人。
亦菱的视线又落在赵子安的棺桲上,想到敬爱的二皇兄英年早逝,纵使有诸多优秀的女子仰慕他,自己也见不到他给她娶个嫂子,成家立业,幸福度日的样子了,于是干脆放声大哭起来。
赵子逸连忙搂着亦菱轻声安慰着她,温柔至极,但是他无论是俊朗温润的容貌、还是温柔淡然的声音、还是平和宁静的气质,都像极了在世时的赵子安,更何况此时此刻的情形让亦菱记起了初来怀远与赵子安团聚时,他也是像现在这样轻柔地抱着自己,温柔地出声安慰着她,情何以堪?所幸外面也没人了,于是,亦菱哭号得愈加凶猛了。赵子逸见自己越出声安慰,效果便越适得其反,只得噤了声,安静地抱着亦菱。
赵子逸环顾了一下密室,又将视线落在赵子安的棺桲上,注视了片刻,随后似乎发觉了什么,沉思了半晌后道:“小月,我把二皇兄的棺桲打开来看看。”说罢便松开手臂,走了过去。
死者下葬之前擅自开启棺桲是对死者十分不尊重的行为,而且不吉利,亦菱原本想开口阻止,但是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根本就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为了让密室内寒冰释放出的寒气进入棺桲内,完好地保护尸身,故两具棺桲的盖子都没有封死,所以赵子逸没费多大劲儿便移开了赵子安棺桲上的盖子,随即他看向棺桲里面。
“小月,你来看看!这是怎么回事?”赵子逸突然道。
亦菱哭得泪眼朦胧,压根儿顾不上走过去看,继续站在那儿哭。
“小月。”赵子逸的双眼仍旧注视着棺桲内,没有看她,但是亦菱从他的声音中听出了异样,似乎不解中还夹杂着愤怒。
“怎、怎么、了?”亦菱抽噎着道,同时不大情愿地挪了过去。当初宁国惨败给云国,上官绝尘残忍地杀害了大哥和二皇兄,后来三哥皇甫祉回来说他去给大哥和二皇兄收尸的时候,他们都已经有些腐坏了,所以不久前,她同三哥一道去李桥镇运回两人棺桲的时候,她就背着身子,什么都不敢看。因为此前战事紧迫,时间紧张,所以三哥只是寻了普通的棺木,暂时将两人安葬在了李桥镇附近,后来去接两人的时候,需要更换棺桲,这件事一直都是皇甫祉亲力亲为的,她至始至终不敢瞧一眼。如今不知道为什么三皇兄偏要她过去看。
亦菱终于老大不情愿地挪着步子走了过去,站在棺桲的侧面,心惊胆战地往里一看,登时瞪大了双眸!
怎么会这样?!
赵子安的棺桲内,竟然是——空的!
第一百四一章.芳草萋萋别王孙(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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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逸离开了怀远,回翳国去了,带着陈夫人的棺桲和空的赵子安的棺桲。尽管他和亦菱都不知道为何赵子安的棺桲会变成空的,而他也非常想要留下来陪着亦菱一同寻找赵子安尸身的下落,但是因为有急事要回临阳处理,所以他不得不告辞离开了。
赵子逸离开后第二日,李卓璃和上官轻尘也先后告辞离去了,一个回了江国,一个回了云国。紧接着,是沈彦真和莫凉一同离开,两人要一同走一段路,然后分道扬镳,同样是一个回江国,一个回云国。亦菱认识沈彦真的时间比较长了,而且她好几次在战场上受伤,都是沈彦真医治的,故亦菱十分不舍,一直将他送到了怀远城门外。
怀远城门外不远处的官道旁,有一处短亭,其内尽是送别亲友离去的人,莫凉随意地往石凳上那么一坐,挺平常的一个动作,生生地让他做出了风流不尽的派头,再加上俊美的容貌和周身上下贵公子哥儿的气质,惹得短亭内外的少女们不住地往他这儿瞟,小心翼翼地,脸也红扑扑的,莫凉压根儿就没理会周遭的一切只是看着一旁的亦菱和沈彦真。
此时,亦菱正拉着沈彦真的衣袖嘱咐个不停,好像还有好多话要说,赶紧趁着分别之前的一会儿功夫全都说出来似的,亦菱脸上满是依依不舍的神情。莫凉见状,风流的一仰头笑道:“大将军莫不是舍不得同本公子分别?所以才拉着本公子,不让本公子这么早就走?”
亦菱闻言翻了个白眼儿。他那只眼睛看见自己拉着他。不让他走了?她拽着的人明明是他师兄好不好?自我感觉良好也要有个限度是不是?亦菱颇为无奈地道:“莫公子啊,你若是急着赶路,喏!大道在那边。”亦菱冲着官道努了努嘴,“我可没拦着你不让你走啊。”
莫凉继续自信无比地道:“那大将军为何一脸依依不舍?莫不是爱上了本公子?爱上了本公子的俊美无双?爱上了本公子的风流倜傥?爱上了有本公子陪伴的日子?”
亦菱快吐了。长这么大,如此自信到极致的人还是头一回遇到,真真是无言以对。“是啊!”亦菱转过头,对莫凉温柔一笑,“我爱上了莫公子——被我暴揍的感觉!”
“你——!”莫凉闻言气结,什么风流倜傥、什么高贵气质,统统不见了踪影。一边叫一边直跳脚。亦菱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想他堂堂莫家三公子,拂衣楼楼主。何时被一个小丫头追着到处打过?还、还被她打得抱头鼠窜的?让他这张俊美无双的脸往哪儿搁?
沈彦真看到二人又像往常一样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地斗起嘴来,不由地微微一笑,由着二人去了。亦菱心中本来有些淡淡伤感的情绪被莫凉这么一搅和,立时了无踪迹了。
突然,亭子内有一个老大爷晕倒了。沈彦真医者仁心,见状连忙上前查看。
莫凉走过来,凑到亦菱耳边,轻声道:“这次的事,谢谢了。”
亦菱闻言转头一看莫凉,正对上他认真的目光。她知道莫凉指的便是她掩护他。不让言熙明和皇甫祾发觉他就是那几次刺客事件的主使的事。
莫凉眸中认真的神色转瞬即逝,又变回了往日嬉戏调笑的神色,嬉笑道:“大将军。本公子欠你一个人情啊。”
亦菱也笑眯眯地道:“哦?那莫公子打算怎么还这个人情啊?”
莫凉风流地勾了勾眼角,又把这个问题还给了亦菱:“大将军想让本公子怎么还呢?”
亦菱做出沉思的样子,似乎真的在想让莫凉如何还人情,莫凉盯着亦菱,神色有一丝紧张。好像生怕亦菱又想起什么花样来折腾他似的。末了,亦菱微微一笑。冲莫凉勾了勾手指,莫凉连忙靠近来听,亦菱低声道:“我还真有一件事,想请你帮忙,就怕你不肯帮我这个忙。”她先卖了个关子。
莫凉十分好奇,“什么事?你说来听听,若是我能办到,岂有不帮之理?”
“我怀疑莫家家主——你的大哥同一个人有秘密来往,你帮我暗中调查调查……”亦菱低声道,莫凉闻言神色肃然地看着她,低声问道:“谁?”
“幽梦公子。”亦菱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莫凉闻言狐疑地盯着亦菱,“此人我略有耳闻,可是据传言说这位公子深居简出、身世隐秘、行踪难测,几乎没有人见到过他的真面目,你又为何要怀疑我家大哥同他暗中有联系的?”
亦菱道:“这个暂时无可奉告,而且传言未必可信,这个你应该清楚。”
莫凉闻言沉思片刻,最后说道:“好,我帮你查,但我们怎么联络?”
亦菱微微一笑,“这个不用你考虑,届时我自会派人联系你。”
沈彦真被亭子内的一众人围在中间,见老爷子缓缓转醒,遂放了心,转头又对着老爷子的亲属们嘱咐了几句,随后在老爷子的亲属们的千恩万谢和众人的连连称赞声中向亦菱和莫凉走了过来,两人的话题告一段落。沈彦真笑道:“看样子师弟和将军‘依依惜别’过了?”
莫凉闻言脸色微红,别开脸,“哪有的事儿?师兄净说笑!”亦菱也一脸不屑地道:“依依惜别?拌嘴吵架还差不多!”
沈彦真似乎没听到两人的话,笑道:“既然已经依依惜别过了,那我们就动身,师弟。”
亦菱站在短亭内,看着沈彦真和莫凉的车马在官道上渐渐远去,心中不由地生出淡淡的怅然,果然是别意惆怅。其实。方才她对莫凉所说的,并非是她的怀疑,而且她也没有任何依据,她就是随便那么一说,主要目的是想让莫凉调查幽梦公子的身份和行动。莫凉一听此事同他大哥莫殇有关,定会积极调查的。
看着沈彦真和莫凉乘坐的马车消失不见,亦菱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她同莫凉动手的时候,曾听他说少时不常见到皇甫祾,因为皇甫祾是宁国皇子。大多时候都在皇宫内,只是有些时候到沉香阁去住,所以莫凉少时见到他的次数并不多。
但是她又在庆功宴上听到言熙明说上官轻尘儿时在弄影殿拜师习武。因为爱上了盐水鸡,所以把自己给吃胖了。听言熙明所讲,这上官轻尘少时似乎大部分时间都住在弄影殿,而不是在皇宫,可是上官轻尘是也是皇子啊。只不过是云国的皇子。
还有,她记得洛沉碧告诉过她,三皇兄赵子逸也是沉香阁的弟子,并且师从郭淞,但是三皇兄年长她七岁,她清楚地记得她对三皇兄的记忆是从三岁时开始的。而她七岁的时候就已经被迫离开了临阳,从她三岁到七岁的这四年里,也就是三皇兄从十岁到十四岁的这四年你。她几乎日日能在临阳皇宫中见到三皇兄。而习武的最佳时间便是六七岁至十四五岁这段时间,三皇兄是何时成为沉香阁弟子并习得一身武艺的?她完全不得而知。这说明三皇兄几乎就住在临阳皇宫内,不像皇甫祾那样有时候还会去沉香阁。
这同样是皇子拜师习武,难不成还有这么大的差别?
亦菱回到将军府,径直往青竹园而去。正想着问问洛沉碧此事,却见洛沉碧和几名侍从正在收拾行李。一副要离开的样子,不由地惊道:“沉碧,你也要走?”
洛沉碧温和一笑,道:“是啊,沉香阁那边来信了,我要回去处理一些事,这几日就动身离开怀远。”
亦菱闻言心中更加伤感了,原来将军府没什么人,她倒是不觉得怎样,如今热闹过了,突然众人都辞别离开了,顿觉得清冷无比,明明是百花争妍的大好春日,偏偏生出了几分阴雨连绵的秋日的凄凉感觉。
“你来这里是找我有事么?”洛沉碧问道。
亦菱这才想起来还有事要问洛沉碧,遂将方才想起来的疑问叙说了一遍。
洛沉碧闻言不由地笑道:“你怎么想起来这么个问题了?这并非宁国、云国和翳国皇子之间有什么差别,而是他们拜师的方式不同。”
“哦?不就是拜师习武么?还分什么方式?”亦菱十分不解,她自幼师承濯玉宫,同一众师姐妹们住在濯玉宫内,终日同食同寝,所以她自然而然地以为拜师习武就是这样的。若是她师承濯玉宫,还住在临阳的皇宫里,那还怎么学习武艺和其他本领呢?
洛沉碧继续温和地笑道:“上官轻尘同我们其他人一样,一直住在师门,鲜少回宫,直到学成出师。皇甫祾则是大多时间住在怀远皇宫内,每年只有少部分时间来到沉香阁,跟随家父习武。”
“那其他时间呢?”亦菱不由地问道。
洛沉碧道:“其他时间,他就在怀远皇宫内根据之前家父的指点自己练习。”
亦菱闻言咂了咂舌,自己主动认真地练习?还能学得如此之好?那要多自觉多有悟性和天分的人才能做到啊!
洛沉碧接着笑道:“至于你三皇兄,他就更有天分了。郭淞师叔去世之前,我们众师兄弟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啊?”亦菱十分惊讶和不解。
“郭淞师叔原是翳国杜丞相杜正的好友,双方奉彼此为知己,杜丞相去世后郭淞师叔去了翳国临阳,进了皇宫将杜丞相生前留给其女杜皇后的话告诉了她,也就是那时他遇到了你的三皇兄,认为他是不可多得的习武之才,故当场指点了一二。”
亦菱瞪大了眼睛,惊奇道:“所以就仅仅是你师叔指点了一二之后,三皇兄就练就了如此本事?”
洛沉碧不禁笑出了声,道:“果真如此,你三皇兄就是神仙了!后来我听子逸说,接下来的十年,几乎每年师叔都要到临阳一次,亲自传授他沉香阁的武功。事实上,这样有些像编外弟子。”
“原来如此。”亦菱点点头,心中仍旧感到惊奇和敬佩,“这样也不容易了,试问天下能有几人在每年只见师父一面的情况下,修得如此武艺?”
洛沉碧也赞同地道:“是啊,所以当我们这些师兄弟们知道还有一位这样的师兄弟存在的时候,都吃了一惊,他的确很有天分,不然师叔当年也不会一眼看中他。”
“好,我知道了。”亦菱道,“那你继续收拾,我走了。”
洛沉碧温和地看着亦菱,点了点头。
亦菱走到门口,又回身道:“沉碧,你知道么?我真希望你因为什么事突然走不了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中带着依依不舍和微微的失落。相聚容易,别离难。她心中真的很不舍,尤其是想到以后将军府内就会变得冷冷清清了之后,更是落寞。
正在将一本书放入包裹内的洛沉碧闻言一怔,随即露出愈加温柔的笑意,“我也是。”他轻声道。声音轻的几不可闻,但是亦菱还是听到了。
走进忆安阁打扫的干干净净且空无一人的安静院落,亦菱站住了脚步。那天晚上,她便是如此站在这里,面对着那个忽然让人觉得深不可测的皇甫祎。
言熙明说他不懂为何染上寒毒的人只有他们三个门派的弟子,也就是说身中寒毒的皇甫祎不外乎就是沉香阁、拂衣楼和弄影殿三者之一的弟子,而通过平日里众人之间的谈话和接触,可以感觉到容卿和洛沉碧,还有沈彦真和莫凉同他似乎并不相互熟知,并且上官轻尘和李卓璃都称呼他为“师兄”,那么根据洛沉碧方才所言和她之前的猜测与现在的判断,皇甫祎,同上官轻尘和李卓璃一样,亦是弄影殿弟子。只不过他不像他们二人一样,终日在弄影殿从师习武,而是像赵子逸一样,至始至终都在怀远皇宫,不曾离开,其间弄影殿殿主,也就是他的师父,时而会来到怀远传授其武艺。
但是她不能理解的是,皇甫祎为何要将自己的武功隐藏得如此之深?难道仅仅是因为他不是弄影殿的正式弟子,而只是像赵子逸一样的编外弟子?
亦菱摇了摇头。实在是想不通。随即她又想起二皇兄空空如也的棺桲来,不禁长叹一声,这件事除了她和三皇兄,没有任何人知道。所有人都以为赵子逸已经带着赵子安的尸骨离开怀远,回临阳安葬了,但是她和赵子逸却十分清楚,带走的只不过是一具空的棺桲而已。问题是赵子安的棺桲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空的呢?
在李桥镇的时候,她虽然目不忍视,但是她十分确信皇甫祉已经指挥着众人将赵子安的尸骨放入了那具棺桲中,因为将他的棺桲运回怀远的过程中,载着棺桲的马车的车辙都很深,而那日赵子逸离去时,载着空的棺桲的马车车辙却较浅,而且之前宁兵们抬着那棺桲看上去明显吃力一些。
这件事太过诡异,她已经派了濯玉宫弟子去查尸身的下落,但是一点线索都没有,也不知该从何查起,只能让那些女弟子漫无目标地暗中探查,而她就算心里再急,也只能坐等消息。但是有一点,她十分肯定,赵子安的尸骨不会自己凭空消失,此事定是有人刻意为之,他盗走赵子安的尸骨定有什么目的。亦菱仔细将她所知道的赵子安的仇家统统都分析了一遍,得不到任何可靠的结论。
她抬起头看了看天空,阴云连绵。要下雨了么?
第一百四二章.帝王黩武黎民苦(一)
暮春时节,芳草萋萋,正是出游的好时候,不过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却打消了怀远城内许多人打算出游的念头。次日凌晨,雨势小了一些,从暴雨变为了大雨,尽管如此,还是使得外出变得十分不便。
但是尽管撑着伞还是淋湿了朝服的亦菱此时却心情很好,她下了马车,接过家仆递来的油纸伞,迈着与阴雨连绵的天气格格不入的轻松愉悦的步伐,走进了青竹园。果然,洛沉碧还没有离开,他坐在屋内,透过开着的窗子望着园内被大雨淋洗得愈加青翠的竹林。亦菱走到屋檐下,把伞放在门边,一只脚还没踏进屋内,便开始笑道:“沉碧,恭喜恭喜啊!”
洛沉碧闻言不禁感到好笑,“喜从何来啊?”
亦菱走过来,坐在他旁边,拿起茶壶倒了一杯茶,也顾不上先喝一口就接着道:“当然是恭喜你的心愿得以实现啊!昨日你说你希望自己走不了的,哈哈哈……”亦菱大笑了几声,随后喝了几口茶,接着笑道:“前几日沈彦真和三皇兄他们走的时候,天气晴朗,那叫芳草萋萋别王孙,如今你要走,却被一场大雨给截住了,这叫阴雨绵绵留公子!”亦菱此时笑得有几分幸灾乐祸的意味。
洛沉碧无奈地道:“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我可以等到雨停了再走啊。”洛沉碧说话间,亦菱又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茶。“怎么渴成这样?”洛沉碧注视着亦菱,温柔地询问。
亦菱道:“别提了!你看外面阴着天,像是时候还早的样子,实际现在都快到用午饭时间了,也就是说,今天的早朝时长竟然如此之久。早朝的前两个时辰,皇甫祾一直在同户部米粮司的郎中和员外郎说今年米粮收成和稻米市价的事。其他的官员都得站着陪着!”
洛沉碧笑道:“哦?看来梨香阁宴席那晚,你同他说的话他都听进去了啊。”
亦菱惊奇道:“哦?看来那晚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接着,亦菱又道:“接下来的时间就全部被这次暴雨冲垮河堤的事给占据了。”
洛沉碧闻言问道:“暴雨冲垮了河堤?什么时候的事?”
亦菱神色也肃然了些,道:“别看怀远是昨夜才开始降暴雨的,南江那边三天前开始下暴雨,导致水位上涨,江水泛滥,冲垮了沿岸的一段河堤,河岸附近的村庄、农田和茶园都被冲毁了,当地的县令派人冒着大雨连夜传信给朝廷。今天早晨才到。皇甫祾当即就在朝堂上同众臣商议了此事。还有啊,沉碧,恐怕雨停了以后你也走不了了。”
“哦?这又是为什么?”洛沉碧问道。
“据京畿司的官员上报说。怀远城外通往北边夏国、翳国和江国的必经之路被昨晚的暴雨给冲毁了,要待雨停后才能修缮。所以我才说阴雨绵绵留公子嘛!”亦菱笑得十分得意。
洛沉碧一点儿也没有因为雨天滞留怀远、延缓行程而焦躁愤怒,他好脾气地笑道:“那借你‘吉言’,我就多留几日了。”
亦菱闻言更是呵呵地乐个不停。不过第二天早朝之后,雨便停了。天也放晴了,但是亦菱的心情反而比前一天要糟糕的多,原因是这一天的早朝发生了三件令她十分不快的事。
前两件事是发生在早朝时。
早朝时,不知为何,孙御史突然向昭帝皇甫祾提出乘胜追击、趁云国朝廷局势不稳时主动发起攻击,夺取云宁边境的城池。以扩大宁国版图。亦菱闻言心中一惊,却见朝中众臣皆纷纷附和孙泽瑞的看法,劝皇上下旨派兵攻打云国。亦菱连忙抬头看着丹陛龙椅之上的皇甫祾。却见他的表情高深莫测,没有流露出赞同或是反对,心中不免又是一紧,万一皇甫祾也正有此意可如何是好?
亦菱的眼前浮现出那几日同容卿、洛沉碧和上官轻尘一道经过云宁边境田林镇、田平镇、栗关镇的情形,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惨绝人寰的景象。宛如人间地狱,因长年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们绝望着、苟活着。看到那样的情形后,她怎么还能若无其事地率领精兵趁机袭击那些无辜的痛苦的身处水深火热之中的黎民呢?难道只为了那区区几座城镇,就能置无辜的生命于不顾?难道只为了扩大疆域的野心,就能随心所欲地侵袭杀戮?
皇甫祾端坐于龙椅之上,静静地听完孙泽瑞的陈述,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反而将视线转向亦菱身旁的邹敬贤,朗声道:“邹爱卿,你对此事意见如何?”
亦菱紧张地将视线投向身旁的邹敬贤,却看到他微微颔首道:“皇上,臣以为孙御史言之有理,如今云宣帝刚刚登基,朝廷局势混乱,尚未平定,自然无暇他顾,若是此时我军乘胜追击,攻打云国东部与我大宁交界处的几座城池,定能一举得胜!”
亦菱心中在大声反驳,不要啊!万万不可啊!可是没人能听得到,她身旁的邹敬贤也面对着龙椅上的皇甫祾,并没有看她,所以看不到她脸上反对的神情,也更不可能听到她反对的心声。
皇甫祾闻言微微一笑,眼中似是露出了赞许的神色,却并没有说什么,又将视线转到孙泽瑞旁边的言熙明身上,询问道:“言爱卿意下如何?”
言熙明拱手道:“皇上,臣同邹太尉的意见一样,认为孙御史所言甚是,此时正是……”
“皇上!”亦菱打断了言熙明,一步跨出右首武官的队列,立于大殿中央,高声道,“皇上!末将以为此事万万不可!”此言一出,众臣皆惊!这镇国大将军怎么了?竟敢在朝堂上公然反对三公的意见!更何况皇上已经对此事表示出赞同的意思了!
言熙明向亦菱投来不解和担忧的一瞥。亦菱毫不在意众臣的态度,在她方才明确表示出反对的意见后,殿内百官顿时如炸了锅一般,议论不止,但亦菱挺直了脊背,光明正大地站在大殿中,双臂一抬,拱手对皇甫祾继续道:“皇上,末将以为言相、邹太尉和孙御史所言不甚正确,出兵攻打云国一事有待商榷!”
“哦?”龙椅上的皇甫祾挑了挑眉,并没有表现出生气或愤怒的样子,问道:“依赵将军所言,应当如何?”
亦菱一扬头,道:“末将认为,不可出兵攻打云国!”声声有力,字字清晰,响彻大殿!语音未落,大殿内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皇甫祾微微眯起凤眼,问道:“为何?”
亦菱心中一沉,皇甫祾这个动作意味着不满或是发怒的前兆,但是她丝毫不畏惧,继续道:“皇上,您上过战场么?”
大殿内又是一片抽气声。百官心中皆惊,这大将军疯了不成?莫不是居功自傲,如今居然敢当朝责问皇上?不要命了?
“放肆!”丹陛旁边立着的魏公公突然出声呵斥道,作为宫中的老人、德高望重的主事太监以及昭帝的随侍,他此时不得不出声提点亦菱这个大将军,纵使刚刚立过赫赫战功,她方才那一声责问也太过逾矩了。言熙明也担忧地看了亦菱一眼,就算私下里几人关系都不错,但这毕竟是朝堂之上,君臣有别,规矩礼仪逾越不得。皇甫祾抬手阻止了魏公公的呵斥,神色微沉,却看不出喜怒,问道:“赵将军想说什么?”
“皇上,末将反对此事,原因很简单,只有两点。”亦菱毫不畏惧地迎着皇甫祾的目光,一字一句地道,随即她侧身转向身后的众臣,“第一点,穷兵黩武,何益之有?诸位身居高堂,食则佳肴珍馐,衣则绸缎绫罗,住则高门大院,出则鞍马车轿,终日立于这金璧辉煌的勤政殿内商讨国事,可有几人真正见过民间疾苦、战场惨烈?诸位大人中可有几人真正知道战争的残酷和对无辜百姓造成的灾难?”殿内百官,尤其是那些平日里口若悬河、吐沫横飞的臣们闻言皆低下了头。
亦菱见状冷笑一声,又转向孙泽瑞,问道:“孙御史,你可知什么叫做‘古来征战几人回’?”
她又转向邹敬贤,问道:“邹太尉,你可知什么叫做‘一将功成万骨枯’?”
她又转向言熙明,问道:“言相,你可知什么叫做‘案上一点墨,民间千滴血’?”
她又转向龙椅上的皇甫祾,问道:“皇上,你可知这流的血,不止是云国百姓的血,还有我大宁将士和黎民的鲜血?皇上,诸位大人,你们可知战争不是荣耀,而是罪孽?”
亦菱字字句句的控诉一时响彻大殿,余音在大殿上空回响,经久不散,殿内百官,连同昭帝皇甫祾和丹陛旁边随侍的魏公公都惊得瞠目结舌,一时间半字也无,都怔怔地看着亦菱,仿佛她是什么不曾见过的了不得的人物一般。
你们可知战争不是荣耀,而是罪孽?
而是罪孽……是罪孽……罪孽……洪亮有力的声音在大殿上空萦绕回响,一字一字地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沉重而震撼。他们并非生平第一次听到战争即是罪孽的说法,但是听到有人当着皇上和武百官、公然在朝堂之上说出此话,还是头一回遇到,因而震撼。又如当头棒喝,因而沉重。
第一百四三章.帝王黩武黎民苦(二)
大殿内沉寂了许久,亦菱又开口道:“这第二点原因,很现实。方才孙御史和邹太尉皆道如今云国朝廷一片混乱、局势尚未稳定,乃为我大宁主动出兵攻打云国、抢占其边境城池的大好机会。但是,我宁国内部又何尝不是如此?”百官之中,又有人开始抽气。赵大将军今天疯了不是?居然敢当着皇上的面如此直言不讳,不想要命了?
“涿州北部暴雪,冻死了多少越冬的庄稼,今年我大宁的稻米产量必然不如从前。丰县暴民作乱,产生了极其恶劣的影响,如今我大宁国内局势也不平稳,时有动荡。前几日暴雨又冲垮了南江的河堤,淹没了多少村庄和田地!修筑河堤、安抚灾民、重建村庄……哪一项不需要从国库里出银子?更何况这次的灾情进一步加重了今年米粮产量不足的问题!”亦菱继续说道,皇甫祾微微蹙起了眉,她见状也毫不在意,继续高声直言。
亦菱回身,扫视殿内百官,拱手不卑不亢地道:“请问诸位大人,如今我大宁也是捉襟见肘、入不敷出、多灾多难、自顾不暇,何来财力物力支持又一场战争?军饷从何而来?从赈灾的拨款中来,还是从诸位大人的腰包里来?”这一问不要紧,许多官员都心虚地低下了头,不敢看龙椅上的昭帝和字字有力的女将军。
亦菱明眼一扫众人,不由地冷笑一声,哼!中饱私囊的时候一点儿也不含糊,遇到关键的正经事儿时全都成了缩头乌龟!
亦菱又转回身,面对丹陛,拱手对皇甫祾道:“皇上,正如末将方才所言,如今我大宁尚且自顾不暇。何苦还要主动出兵去招惹云国,何不彼此相安无事,各自处理国内危机?待我大宁养足精力、国富兵强之时,再一举出兵,扩充我大宁版图,宣扬我大宁国威,尚且不迟啊!”
殿内百官的目光从亦菱背后刷刷刷地射过来,仿佛要将她刺成筛子。面对百官毫不掩饰的目光,亦菱将脊背挺得更直了,毫无畏惧地直视着皇甫祾的双眼。皇甫祾闻言神色如常。一双凤眼却泛起称赞之意,端坐于龙椅之上,俯视着亦菱。亦菱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她知道,她赢了。
皇甫祾也对她露出了一个几不可见的微笑,随后迅速恢复了往常的神色,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淡淡地道:“既然如此。就暂且听取赵将军的建议,不出兵攻打云国。”
若是往常,百官定会如炸了锅一般议论纷纷,意见不一地你争我吵,但今天却都被亦菱一番接着一番的直言给生生地镇住了,没有人敢发出哪怕半点儿声响。都站在原地,直愣愣地盯着亦菱的背影瞧。
早朝已经持续了许久,约莫巳时已过。皇甫祾问道:“众爱卿还有何事要奏?若无事,退朝!”孰料皇甫祾话音未落,大殿内突然响起一个声音:“皇上,臣有事要奏。”
本来时候不早了,听到皇甫祾说退朝。已经回到队列中的亦菱就以为可以下朝回府了,谁知又有事。她不由地又瞟了一眼站在左首第一排的孙泽瑞,心道今天孙御史要上奏的事情还真多。
“孙爱卿讲。”皇甫祾淡淡的声音自龙椅上传来。
“皇上,臣要弹劾一人。”孙泽瑞拱手道。
“何人?”皇甫祾淡淡地问道,坐姿似乎不像早先那么端正了,面上微微透出几分慵懒的意味。
孙泽瑞跨出队列,说道:“镇国大将军!”
此言一出,众臣皆惊!亦菱一愣,什么?本将军没听错?孙御史要弹劾我?我怎么了我?不会是因为我方才反驳了他的提议?他一个大男人,不至于这么小心眼儿?勤政殿内百官也皆是十分震惊,孙御史不是疯了?弹劾谁不好偏偏要弹劾刚刚立过大功正是皇上身边红人的镇国大将军?一时之间,殿内百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皇甫祾抬手,命众臣肃静,又点了下头示意孙泽瑞继续说下去。
孙泽瑞得到皇甫祾的示意,愈加从容淡定,微微侧身,转而面对站在右边武官队列第一排的亦菱,说道:“赵将军方才竭力阻止臣的提议,不止她说的那两个原因。恐怕还有第三个,赵将军,这第三个就由我来替你说。”
什么?第三个原因?什么原因?她方才明明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只有两个原因!哪里冒出来第三个原因了?亦菱像看着怪物一样地看着孙泽瑞。
孙泽瑞全然不理会亦菱的目光,继续道:“这第三个原因便是大将军私通敌国,不肯出兵!”
这次百官集体抽气。纷纷觉得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今天早朝是怎么了?净是不该听到的话。大将军私通敌国?真的假的?众臣像是当场被雷劈了一般,目瞪口呆地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亦菱闻言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孙泽瑞。他他他说什么?!本将军通敌叛国?!开什么玩笑!本将军怎么能同上官绝尘那厮成为一伙?!这是对本将军的侮辱!侮辱!邹敬贤闻言则是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身旁的亦菱,站在官队列之首的言熙明和亦菱身后的曹沅则是对亦菱投去了担忧的目光。
孙泽瑞满意地看着殿内众人的反应,继续道:“诸位大人,可都知道前不久的云宁之战,我大宁收复了所有城池之后,大军依旧镇守在边关?”众官员皆木然地点头。孙泽瑞满意地笑了,随后继续问道:“那么,诸位大人中,可有人知道在大军驻守边关的那段时间内,镇国大将军失踪了一段时间?”众官员皆摇头,表示不知此事。
亦菱心中一惊,神色肃然起来。孙泽瑞竟然知道此事!不知他今日究竟有何目的,恐怕来者不善!
孙泽瑞见状又满意地笑了笑,随即脸一沉,转向亦菱,厉声问道:“请问大将军,那段时间你去了哪里?是不是去了云国都城商都?!”百官继续集体抽气。若是大将军点头了,那就说明她私通敌国的嫌疑很大了!哪有带兵打仗时放着大军不管偷偷跑到敌国都城的将领?这、这、这明摆着是通敌叛国嘛!
亦菱蹙起眉,神色肃然凝重,她该说什么?如果她矢口否认,那说不定孙泽瑞下一步会拿出什么确凿的证据,不,他一定有证据,不然不可能这么自信肯定。但是如果她点头承认,不仅会引来莫大的嫌疑,还会造成麻烦,引发一系列复杂的问题。她去商都,当然不是私通敌国!那她怎么解释,去商都走亲访友?亲友是谁?为何住在商都?又涉及到濯玉宫的问题,最后恐怕还会牵扯到她的来历和身世。这一系列问题该有多么复杂啊!她才不要当着众人的面一一解释呢!还有一个原因,她要杀了上官绝尘!对,这个理由可以说!
于是,亦菱扬起头,理直气壮地道:“没错,本将军那段时间确实去了云国商都!”百官闻言继续抽气。赵将军疯了!竟然主动承认自己私通敌军?!
孙泽瑞神色肃然,问道:“这么说,大将军是承认自己通敌叛国了?”
“没有!”亦菱当即反驳道,“绝无此事!”
“那么大将军亲自去商都做什么?”孙泽瑞重点突出了“亲自”二字,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偷偷摸摸地从军营失踪数十日,只为到云国都城暗中通敌似的。
亦菱微微一笑,眼神却冰冷凌厉,直射向孙泽瑞!“本将军去商都,是为了——杀掉上官绝尘!”百官又是一阵倒抽气的声音。大宁的镇国大将军不在战场上杀掉敌军将领,竟然私自抛下大军不顾,潜入敌国都城刺杀敌军将领?!
“哦?那么大将军成功了么?”孙泽瑞饶有兴趣地问道。
“没、有!”亦菱咬牙切齿,孙泽瑞今天怎么这么讨厌,偏要跟她对着干?!“本将军武艺不精、技不如人,根本没能杀掉上官绝尘,所以回来了!”本将军就这么说了,你还能把本将军怎么着?
孙泽瑞点头道:“好,那么大将军,你如今是否还想杀掉上官绝尘?”
“想!本将军做梦都想!”亦菱继续坚定地道。
“那大将军为何不愿出兵攻打云国,抢占他们的城池,攻破他们的要塞,随后杀掉上官绝尘?”孙泽瑞立时反问道。
亦菱傻了。孙泽瑞太精明了,一句一问将她诱入一个陷阱,然后攻击她话语中的漏洞和前后矛盾之处!竟让她一时无从反驳!
此时百官已经开始窃窃私语,似乎已经完全相信大将军的确通敌叛国了。
亦菱开始感到有些紧张,她迅速地转动大脑,随后道:“孙御史此言差矣,出兵攻打云国并不代表就能杀掉上官绝尘,更何况本将军方才都说了那两点不能出兵的理由,十分充分,那么孙御史此时又何苦要揪住这个明摆着的问题不放呢?”
第一百四四章.帝王黩武黎民苦(三)
亦菱说完,看了一眼龙椅上的皇甫祾,正对上他的视线,那目光中竟透着微微的寒意!亦菱后背立即泛起一阵寒意,皇甫祾似乎并不相信她。随即她看了看孙泽瑞,似乎有些明白了。孙泽瑞平日里与她无冤无仇,两人在官场之中又没有什么争夺,更何况那日将军府宴席他也来访了,态度一直十分友好,可以说两人素来是友人。可今天他却如此反常,竟然当朝提出要弹劾她,还给她扣上这么严重罪名,背后定是有人指使。
而这个人,便是昭帝皇甫祾。
功高盖主,立了再大的功劳也没有用,反而会害了自己,因为功高盖主从某种程度上讲根本就不是功劳,而是罪过,天大的罪过!更何况她如今手握重兵,怀揣两块儿兵符。据她所知,宁国共有四块兵符,有两块儿在她手里,分别是岳悠然和皇甫祉交与她的,皇甫祾并未收回去。还有一块儿在皇甫祾手里,用来指挥调度负责皇宫、都城和京畿之地安全的近卫军。第四块,她也不知在谁手里。
两块兵符,握在她的手中,代表着宁国半数兵力,足以对皇帝构成威胁!而且如今细想起来,当初那一战,宁国惨败,丢掉了数座城池。回到怀远后,恰逢皇甫祾刚刚即位,他立即便封自己为正一品镇国大将军,这已经是外职武官的最高官衔。那么若是她之后立了功,还能得到什么加封?没有,也不可能有。巅峰意味着开始走向衰落。
皇甫祾从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封她为大将军,随后若是战争惨败,便治她的罪,收了她的兵权。若是打赢了这场仗,那么她便已经不可能再得到更高的晋封了,这便是功高盖主,照样收了她的兵权。作为一个帝王,完全有理由除掉能够威胁自己帝位的臣子,哪怕那是一位功臣。
皇甫祾竟有如此心机,早早便计划好了一切,设好了陷阱,只等她往里跳。不过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个大将军的军衔还有那令多少人眼红的兵权,早知道皇甫祾会这样设计她。以便收回她手中的兵权,那她还何需苦思冥想、绞尽脑汁地思考如何卸去大将军的职务呢?如今她省事儿了,乖乖地等着皇甫祾主动定她的罪撤她的职好了。
思及此。亦菱身后的寒意退去,她又重新直起腰板儿,理直气壮、毫无畏惧地迎着殿内的众人。却听孙泽瑞又道:“启禀皇上,臣有证据。”
亦菱闻言再度看向孙泽瑞,满脸惊异。证据?她不记得自己有让人抓住什么把柄。更何况她压根儿不曾私通敌军啊!
“是什么?”皇甫祾看着孙泽瑞问道。
孙泽瑞瞟了亦菱一眼,眼中露出得意之色,随即将手伸入袖内,掏出一张信纸来,展开对皇甫祾道:“皇上,这是赵将军同云国宣帝上官绝尘来往的书信。可以验证一下字迹,绝对是赵将军的笔迹。”
如果不是亦菱此时克制住了自己,那么她的嘴巴一定已经不受控制地张得可以放下一颗鸡蛋了。她、她、她什么时候给上官混蛋写过信?!这是诬陷!这是污蔑!这是捏造!
魏公公在皇甫祾授意下。走到孙泽瑞面前,孙泽瑞恭敬地双手奉上书信,魏公公双手捧着,走上了丹陛,奉给皇甫祾。皇甫祾接过来。凤目在其上浏览了一遍,这期间亦菱惊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殿内百官更是大气儿都不敢出,安静的甚至能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皇甫祾看了一遍信,抬起眼来,看了亦菱一眼,面无表情,亦菱心中一惊,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流。收兵权、罢官职都可以,这也是她正求之不得的事,但是何苦还要给她扣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呢?这可不是闹着而玩儿的啊,搞不好项上人头不保!亦菱微微蹙眉,难不成皇甫祾还有什么别的目的,不仅仅是要收了她的兵权、罢了她的官职?
皇甫祾将信纸按照原来的折痕一折,随即握在手中,对殿内百官道:“此事事关重大,容后再议!退朝!”说罢衣袖一挥,起身消失在了勤政殿后。留下殿内武百官面面相觑。随后众人都往殿外走去。亦菱蹙眉沉思着,也往殿外走去,随即她便发现从前那些竭力讨好巴结奉承她的官员们此时一个个跑得比兔子还快,好像她是瘟神一般避之不及,恨不得跟她没有一点儿牵扯。亦菱不由地冷笑一声,趋炎附势的小人!
走出殿外,却见一身武官朝服的曹沅正站在大殿门外的转角处,看到她走出来便迅速走了过来,面带忧色,问道:“将军,方才是怎么回事?”
亦菱微微一笑,宽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此事本将军定能处理好,你不要担心。”
曹沅闻言可是没有感到丝毫的放心,他依旧担忧地道:“那信不是将军写的。”
亦菱点点头,笑道:“还是曹将军信任我,当然不是。另外,我恐怕孙御史也是被人欺骗或利用了。”
曹沅眼中略带愤怒地道:“竟然有人想陷害将军!罪不可恕!将军一定要将此人揪出来!尽快为自己洗清罪名。将军如果有什么需要,末将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亦菱十分感动地道:“难为曹将军还这么信任和支持我。眼下没有什么需要曹将军帮忙的,不过倒是有一件事需要曹将军去做。”
“将军尽管说。”曹沅道。
“我已经多日不曾去过城郊军营了。”亦菱神色变得微微有些肃然,嘱咐曹沅道:“从明天起,你不要来上早朝了,我帮你告假,你去城郊军营组织练兵,尤其是那些去岁新招的兵,虽然已经经过了严格的筛选和训练,但是他们在战场中的表现较经验丰富的老兵仍旧相差甚远,需要多加训练。如今五国形势并不稳定,战争说来就来、说打就打,还是提早做好准备为好。”
曹沅犹豫了一下,随即拱手道:“是,将军。”他明白亦菱的意思,如今有人要用莫须有的罪名陷害她,恐怕会连累到其他平日里同她亲近的将领,趁早将他们支开,万一她真的被皇上治罪了,兴许还能保住他们。
亦菱余光一扫,看到言熙明也缓步走了过来,曹沅也看到了言相,遂同亦菱告辞离去了。亦菱转身对言熙明笑道:“言相怎么还没走?”
言熙明此时可笑不出来,担忧地问道:“方才你同孙泽瑞是怎么回事?还有那封信?”
亦菱冷笑道:“我原以为你知道呢。”
言熙明困惑不已,“我知道什么?”
亦菱又是一声冷笑:“知道什么?盛极必衰,功高盖主,功名利禄,皆不久矣。”她的余光又看到手持白色拂尘、身后跟着一列宫侍的魏公公急匆匆地向她这边走来。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言熙明精明至极,一点便透,他瞟了一眼行色匆匆的魏公公,面带关切地对亦菱道:“事出突然,十分诡异,你多加小心。”
亦菱点了点头,道:“看来我暂时还出不了宫,言相先回。”
言熙明又看了一眼魏公公等人,随即离去了。
“赵将军留步,皇上召见赵将军,请赵将军移步御书房。”魏公公略显尖细的声音传来,此时在亦菱听来却是有些阴阳怪气。
天又阴了,一副又要下大雨的样子,亦菱不由地轻叹口气,来来,不管是大雨还是暴风雨,她都迎着!
御书房,魏公公将亦菱引进来后便退了出去,合上了门。皇甫祾正端坐在书案后,专注地批复着一本奏折,亦菱进来时连头也没有抬一下。
亦菱心中有点忐忑,面上却不露声色,恭敬而立,略低着头,沉默。屋内除了沉默还是沉默。亦菱打定了注意,反正她又没做亏心事,无需为自己辩解什么,皇甫祾不开口,她也绝不先开口。
过了片刻,皇甫祾批完了手中的那本奏折,撂了笔将奏折放到一边,随后抬起头来看着亦菱。亦菱正低着头研究自己的靴子,忽然感到一股视线直直地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地微微一颤,接着恭敬而立,垂首沉默。书案那边传来轻微的响动,亦菱竖起耳朵仔细听。接着听到皇甫祾起身时衣衫摩擦的声音,随后是走过来的脚步声,很快亦菱便看到一双绣着金龙的黑缎软靴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中。
亦菱依旧默不作声地低着头,开始研究皇甫祾的靴子,突然一张信纸出现在的面前,遮住了她看向地面的视线。亦菱瞪大了眼睛。这就是早上的那封孙泽瑞交给皇甫祾的信!上面的笔迹哪里是她的?!分明是皇甫祾的!待亦菱想要仔细看的时候,皇甫祾却将信抽走了,亦菱愤怒地抬起头,看着皇甫祾。
什么赵将军同云国宣帝上官绝尘来往的书信!什么绝对是她的笔迹!这一切指证分明就是不存在的!果然是皇甫祾在背后指使孙泽瑞诬陷她!
与亦菱怒不可遏的神情相对的是皇甫祾淡然轻松的神情,他微笑着,用一种仿佛是在同亦菱商量的语气说道:“你看,你这个大将军如今也做不成了,不如做朕的皇后如何?”
第一百四五章.分崩离析去意决(一)
明白过来皇甫祾话中含义的那一瞬间,亦菱简直想破窗而出!皇甫祾说什么?!竟然要她做他的皇后?!开玩笑!亦菱的眼珠子差点儿跟满身鸡皮疙瘩一起落了一地!
皇甫祾见亦菱不说话,笑着又问了一遍:“如何啊?”
亦菱浑身一抖,觉得自己像是被雷劈了一般。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皇甫祾,觉得出现这一幕可能是因为自己自打下了早朝后就不清醒。要皇甫祾对她说“做我的皇后”,同上官绝尘对她说“我们做朋友”一样不可能!她仔仔细细地审视着皇甫祾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竭力想要从中看出他不慎泄露的开玩笑的破绽,但是竟然没有!皇甫祾虽然面带微笑,但是眸光认真,显然不是在开她的玩笑。
亦菱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要冷静,随后岔开话题道:“皇上凭什么说末将做不成这个将军了?”
皇甫祾扬了扬手中的信纸,面露得意之色,“你说这是因为什么?”
亦菱顿时更加愤怒了!恨不得扑上前把皇甫祾那张带着得意之极的表情的脸给打得鼻青脸肿!皇甫祾不知深浅地又加了一句:“朕不想让你继续做这个大将军了,那么你就做不成这个大将军了。”亦菱又深吸一口气,拼命地控制住了袖子下面就要挥出去的拳头。反正她也想辞官离去,正好省的她自己费劲地想方设法了,皇甫祾主动给创造条件,她就欢喜接受好了。待她卸去大将军的官职,立即卷上行李一走了之。让她进宫做皇后?!门儿都没有!给开门儿她都不进!
皇甫祾见亦菱半晌不说话,遂也不强求,说道:“既然如此,也不要你现在便做出决定。回去仔细考虑几日,再给朕答复。”
亦菱闻言佯装听话地点了点头,随即像脚底抹油了一般逃离了御书房。一口气儿出了宫门,走得太着急,不慎被一个小石块儿绊了一下,差点儿跌倒。亦菱愤怒地踩着那个小石块,把它往土里踩,一边踩一边把它想象成皇甫祾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我踩我踩我踩踩踩!什么“回去仔细考虑几日”?什么“再给朕答复”?考虑你个大头鬼啊!答复你个大头鬼啊!你就在宫里好好等着答复!等我辞了官,立即就走人!让你找也找不到我!哼。你就是等到下辈子也等不到答复!
亦菱满腹怨气,其实如果能够顺利地上交兵权、辞官走人,她还是很开心的。但偏偏就是因为被皇甫祾算计了一把,所以她万分不快。其实她还是很在乎自己的名誉的,等到日后大家说起从前宁国的那位女将军如何骁勇善战、如何治军有方、如何战功赫赫,那多好啊!现在可倒好,日后大家再提起她这个女将军。恐怕无外乎就是功高盖主、恃宠而骄、贪心不足、通敌叛国了!她的一世英名啊,就这么被毁了!
亦菱急匆匆地回了将军府,径直就去了梨香阁。
容卿坐在六角赏花亭的栏杆上,悠然自得地喝茶赏景。阴霾的天气丝毫没有影响到梨香阁花海的美景,反而增添了几分清淡深幽的意境。前几日被死士破坏了的六角赏花亭也高效地修缮完毕了,新铺的琉璃瓦光鲜锃亮。伫立在雪白的花海中,露出亭顶,十分醒目。
亦菱飞快地走上石阶。进了亭中,上前便拉住了容卿的袖子,急急忙忙地道:“容卿,我想辞官离开怀远,应该怎么做?”
容卿微微一笑。将手中的茶杯放到横栏上,以防亦菱用劲拉他的衣袖。把茶水晃洒了。“看来将军终于下定决心了?”
亦菱闻言微微一窘。是的,此前她虽然已经心生去意,打算辞官离开,但是却一直没有下定决心,也没有真的付诸行动,此事一直往后拖着,如果不是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两件事还有御书房内发生的那件事,她也不会下定决心,突然如此爽快地准备要走。亦菱点了点头,将早朝的事情大致说了一遍,但是关于皇甫祾要她做他的皇后的事半个字也没提,随后问容卿:“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容卿连思考的时间都没用,便道:“将军,我这里有两种办法,就看你喜欢那一种了。”
亦菱闻言双眼一亮,“哪两种?”
容卿接着从容地道:“第一种比较被动。将军无需着急,从你方才的叙述中可以看出,皇甫祾已经有意收回将军手中的兵权了,所以一切只是时间问题,将军只要安心地等待,皇甫祾自会寻个合理的理由让你辞官。更何况对于收回兵权这件事,皇甫祾恐怕比你还要着急。”
“第二种办法正相反,比较主动。如果皇甫祾那边迟迟没有动作,而将军又急于离开此地,那么便可以用此法。”容卿突然顿住,看着亦菱。
亦菱正眼巴巴地等着听下呢,见容卿突然不说了,便拉着他的衣袖催促道:“然后呢?具体的做法是什么?”
容卿看着亦菱道:“请罪。”
亦菱瞪大眼睛。请罪?不管怎么说她还是很在乎自己的名誉的,如今为了辞官离去,却要主动认罪?亦菱不服气地道:“我又没有真的通敌叛国,为什么要承认啊?”
容卿微微一笑,点拨道:“将军可以不承认自己通敌叛国,而是承认自己的其他罪责。比如,宁国律法中不允许女子参军,不允许将领在行军打仗其间擅离职守。”
亦菱红了脸,现在她真的是无话反驳了,因为这两条律法她都触犯了。“可是我承认了之后呢?”她小声地说道。
容卿漆黑的眼眸中浮现出笑意,“届时,罪名已定,就是皇甫祾也没有什么办法改变了,不过将军刚刚立了大功,又是主动认罪,他们也不会判你死罪。”
“死罪?!”亦菱控制不住地惊叫一声。她可不想被判死罪,到时候还得逃离大牢或者法场,多费劲儿啊!
容卿笑了起来,继续说道:“最多也只是革了将军的官职,收了将军手中的兵权,这不正是将军所希望的么?届时将军就自由了,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亦菱想了想。嗯,这个办法不错,比第一个要好。容卿说如果她不想主动做出行动,那么就安心的等待皇甫祾主动地收了她的兵权,可问题是她有一件事情没有告诉容卿,那就是皇甫祾竟然提出要她做皇后。
皇甫祾让她回来好好考虑考虑,然后再给他答复,这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待她考虑好了,如果同意,那么皇甫祾就找个合理的借口罢了她的官职,让她入宫为后,如果她不同意,那么皇甫祾极有可能就让她继续做这个大将军,把她牢牢地拴在宁国,不得脱身。既然如此,她何不主动请罪,让皇甫祾不得不罢了她的官职,并且同时还没办法强迫她当什么皇后?这个办法果然妙哉!想象着皇甫祾在朝堂之上吃瘪的样子,亦菱便笑了起来。
容卿也笑吟吟地看着亦菱。亦菱一抬眼,正对上容卿白皙如雪的清雅容颜,还有满带笑意的漆黑双眼,不由地心中一动,随即笑道:“好主意,就按照你说的办了!”
一扫先前下朝后烦躁愤懑的心情,亦菱顿时心情大好,轻松愉悦地望着六角赏花亭外的美景。天空比之方才更加阴霾,乌云密布,低低地压过来,仿佛要落到地上似的。纵使此时快近午时,天色却暗了不少,但雪白的花海反而在这暗沉的天色中愈加莹白光亮、耀眼夺目。
亦菱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己一回到将军府,便立即来找容卿,询问他该怎么办。而不是去找洛沉碧,而不是去找皇甫祎。无论是论谋略智慧,还是论彼此之间的亲密信任,洛沉碧和皇甫祎都不比容卿差。但是她方才仿佛完全没有想到他们两人似的,径直便来了梨香阁,仿佛容卿是她唯一的依靠和可以倾诉的对象。这样的认知不免让她感到惶恐,这样发自内心深处的依赖和信任更让她感到惶惶不安。
她恐怕,若是日后洛沉碧和容卿皆是身后为她出谋划策的谋士,那么她恐怕最仰仗和最依赖容卿,而不是洛沉碧,那么每当两人意见不一时她恐怕都倾向于容卿的意见,这样带着主观因素的偏见绝非一件益事,而且随着彼此的相处时间增多,彼此的接触日渐加深,这种感情恐怕也会更加深刻,影响也会更大更强烈,怕是会严重影响理性的思考和选择,届时她又该如何脱身呢?又该如何妥善地平衡感情同理智的关系呢?
亦菱十分苦恼地想,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容卿,却见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双眸幽深漆黑,不露半点情绪。对上容卿目光的瞬间,亦菱的心猛地漏跳一拍,但是她的视线却如同被胶住了一样,移不开眼。
容卿依旧直视着亦菱的双眼,目光深不可测,似乎要一直看到她的心里去,他缓缓地开口道:“将军,那日陈格最后同你说了什么?”
第一百四六章.分崩离析去意决(二)
亦菱闻言心中一惊。莫不是容卿感觉到了什么?她直愣愣地盯着容卿,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一点蛛丝马迹,但是那张清雅绝伦的脸上却始终淡淡的,看不出一丝情绪。亦菱不知容卿问此事的目的何在,但她依稀记得那天她听完陈格的话后疑惑地看了容卿一眼,而当时容卿也正好在看着她和陈格。以容卿的敏锐和精明,他当时可能就已经猜到了陈格所说的话与他有关。
亦菱迎着容卿的目光,淡淡地道:“没说什么。”
既然她已经决定相信他,那么就没有必要告诉他陈格的话,也就更没有必要告诉他此前自己因为陈格的提醒而对他有些防备和疏远。不过以容卿的机敏,他定是已经感觉到了自己之前的态度,并且猜到了陈格是提醒自己防着他。但是不管怎样,她都要守口如瓶。至于这其中更深一层的想法,她也没有刻意地去探究。信任归信任,说到底她也没有真的对他毫无保留。而且潜意识里,她不想让他知道这一点。
亦菱有点心虚地移开目光,投向亭外的花海,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色暗沉的缘故,她忽然觉得眼前的花海同平日里不大一样,出于好奇,她情不自禁地走下石阶,来到一片雪白的花海中,在近处这么仔细一看,又觉得与平日里没什么不一样。
亦菱不由地觉得奇怪,又往前走了两步,突然不知道被一个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耳边突然听到容卿唤了一声“菱儿”,随即她向前趔趄了一下,以习武之人的身手维持住了平衡才站住没有跌倒。
她抬头看了六角赏花亭一眼,这一看不要紧,亦菱控制不住地尖叫出声!
她看到六角观景亭连同坐于其中的容卿的身影如同幻影一般从眼前飘掠而过。随即周围的花树如同被施了法术一般飞速地旋转起来!她什么都看不清,只有一片雪白在她面前不停地旋转着飞掠而过!什么六角观景亭,什么白衣如雪的容卿,早就不见了影子,还有她熟悉的景象,在那一瞬间统统变了形!她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周围会变成这样?!
正当亦菱因深陷于从未见过的景象中而惊恐万分之际,忽然一阵清风掠过,白衣如雪的容卿落在了她的身边。还未待她看清他,他便倏尔拉起她的手,迅速地飞离她站着的地方。随后落在了一旁。接着亦菱只听到一阵呼呼的风声,她回身一看,一块巨大的石头“咚”的一声落在了她方才站着的地方,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如果她此时还站在那里,早就没命了!
周围的花海仍旧在飞速地旋转着。亦菱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妖术?!
随即亦菱又在容卿的帮助下,躲过了突如其来飞来的几个石块儿和木桩,亦菱一边呼呼地喘着气儿,一边问容卿:“这是什么……?”她本来想问这是什么妖术,但是妖术这个词她说不出口。作为濯玉宫的女弟子,从小姑姑们就教导她这个世界上只有超凡绝俗的武功,没有所谓的妖术咒法。正统门派的弟子是不相信那些东西的。而亦菱长到这么大,也从来没有见过什么妖术,但是如今周围的景象却让她不得不想到这个词。
虽然依旧在拉着亦菱四处躲闪,但是同亦菱的惊慌失措相比,容卿此时一如往常的从容和淡定。仿佛他们两人不是在躲闪随时都可能要了他们性命的大石块和木桩,而是在做一个有趣的游戏。而是在跳一曲华美的舞蹈。他清雅的容颜上依旧带着从容不迫的微笑,声音中也略带笑意地道:“这是一种根据术数中的奇门遁甲之术排布的阵法。”
“阵法?!奇门遁甲?!术数?!”亦菱不可置信地叫出了声,她的声音远没有容卿那般从容淡然,带着阵阵的颤音。她虽然不懂什么术数一类,但是这些词她并不陌生,尤其是最近又刚刚读过幽梦公子所著的书卷,她对这些词可以说十分敏感。有容卿在身边,此时她已经没有那么惊恐了,她惊奇地看着周围不停飞旋的景物,在心中暗叹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应用奇门遁甲之术的阵法啊!
但随即她便想到了一个问题,惊诧地看着容卿问道:“梨香阁内为何会出现这种阵法?”
容卿闻言笑吟吟地道:“这是将军方才来之前,我刚刚布好的。”
亦菱又一次瞪大了眼睛,这么玄妙的阵法竟是容卿排布的!她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她还记得前几日在容卿屋内的书架上看到过一本名叫的书,当时还想着容卿一定懂,还想着要请教容卿关于幽梦公子书中阵法的事呢。
思及此,亦菱眉开眼笑,方才的惊讶、诧异还有恐慌统统从脸上消失不见了,既然确定容卿会奇门遁甲之术,那么她就可以请教他了,但是他们现在首先要从这阵法中出去才行。既然这阵法是容卿所布,那么他一定知道如何出去,于是亦菱笑眯眯地对容卿说道:“我们现在出去。”
容卿从容地拉着亦菱再次避开了一个足足可以让两人合抱的大木桩,随后笑道:“我不知道怎么出去啊。”
“什么?!”亦菱暴喝一声,“这、这、这阵法不是你布的么?你怎么会不知如何出去?!”
容卿广袖一挥,从容地挡住了几枝如箭一般向着两人飞来的花枝,无奈地笑道:“你方才碰了阵法中的一块儿石头,不仅开启了阵法,还改变了原来的阵法,一时半会儿我也找不到出口。”
“什么?!”亦菱不敢相信,自己无意中绊到的一块儿石头竟然导致了现在的局面,“那方才我走进花林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我?”
容卿微微一笑,清雅的容颜顿时更加光彩照人,“我想试一试这阵法的效果。”
亦菱彻底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容卿这精神值得赞扬,这不他自己都亲自飞进来试阵法了。“既然阵法已经变了,那么就是说它的出口和入口都发生了变化?”亦菱问道。
“是的。”容卿道。
“那么你方才是怎么进来的?”亦菱不解地问道。
容卿微微一笑,“方才阵法启动的瞬间,还没有变化,我趁着那个时候赶进来的,总不能让将军一个人陷入这变幻莫测的阵法中。”容卿眉梢微微一扬,唇角和眼眸中都带着温柔的笑意,看得亦菱又是心中一动。“而且这个阵法虽然看似在不停变换,”容卿接着说道,“但其实每次变换中间都有一定的时间间隔,而且其变换有规律可循,如果能够找出其时间间隔和相应的规律,我们便可以破解阵法,离开其中。”
“那大概需要多久?”亦菱关心的是时间问题,她可不想一直被困在这个诡异的阵法中,当然如果是同容卿一起被困在里面可以另当别论,当然如果在有容卿的情况下,没有那些飞来飞去的石块、木桩和花枝就更好了。
还未待容卿答话,突然开始噼啪噼啪地下起雨来了,雨不算小,啪嗒啪嗒地打在两人的脸上和身上,不一会就湿了。亦菱在心中哀号,怎么这么倒霉?
容卿伸手揽住亦菱的肩,宽大的衣袖罩在亦菱身上,所以亦菱衣衫湿的没有那么严重,反观容卿,衣衫尽湿,贴在身上,失去了平日里飘逸洒然的样子,但是却没能掩住容卿一贯的从容不迫和淡然沉静。
容卿漆黑幽深的双眸专注地审视着雨中飞旋的景物,头也不转一下地对身旁的亦菱道:“帮我挡住那些飞来的杂物。”语毕,便松开了揽着亦菱的手,飞离了亦菱身侧。
亦菱反应过来,跟在容卿身旁,也顾不上看他在做什么,催动内功,不停地挥袖打飞那些不断飞来的石块等物,她觉得这些杂物飞来的比方才更加频繁了。亦菱心中十分好奇容卿在怎样处理阵法,她偶尔能用余光瞄到容卿似乎移动了花林中的一些东西,比如散落在地上的小石块和花枝,还有什么其他的东西,但是她丝毫不敢懈怠,生怕自己一个闪神,就有飞来的杂物伤到容卿。
不一会,亦菱突然发现不停飞来的杂物都失去了踪影,周围景物飞旋的速度迅速地慢了下来,直至停止。亦菱站在哗哗的大雨中,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这阵法实在是太神奇了!
容卿微笑道:“好了,我们去避雨。”随后又拉起亦菱的手,飞速地离开了花林,飞入了梨香阁的屋内。
待到亦菱站在了屋内,才发觉自己全身都湿透了。应该回忆安阁换一件衣服,亦菱想着,她转头看了一眼窗外,雨幕密布,大雨不绝,看来应该找一把伞再走,她转头看着容卿:“你这里有伞么?”
容卿看着她,笑吟吟地道:“没有。”
第一百四七章.分崩离析去意决(三)
亦菱简直不敢相信,梨香阁内怎么可能连一把伞都没有?她忿忿地看了容卿一会儿,随即就要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嘀咕:“反正浑身都湿透了,也不在乎再淋湿一些了……”她心想容卿肯定是故意的!又开始捉弄她,哼!
容卿见状连忙上前拉住她的手臂,笑道:“我没有骗你,前天大雨,沉碧正好在我这里,我把伞给他了,他还没有还回来呢。”
亦菱回身看着容卿,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说谎,遂作罢。
容卿递给亦菱一块儿干净的巾子,自己也拿了一块儿擦头发。亦菱也擦着自己湿漉漉的头发,巾子从头顶垂下来的时候,遮住了脸,亦菱可以嗅到其上清雅的香气,同容卿身上的香气一模一样。亦菱脸色微微泛红,但是却控制不住地继续嗅着,而且还觉得不够,贪婪地吸了吸鼻子,仿佛要把这种属于容卿的香气据为已有。
待亦菱擦好了头发,把巾子从头上拿下来的一瞬间,她看到了什么!容卿居然在脱衣服!而且已经将洁白的里衣脱掉一半了,露出了光滑的肩头,亦菱吓得愣了片刻,随即大叫道:“你干嘛?!”同时背过身去,把巾子蒙在脸上,一张秀气的小脸羞得通红。沉香阁的弟子都什么毛病啊?一个两个的都喜欢在别人面前脱衣服!
容卿闻言不禁轻笑出声:“当然是换衣服啊,衣服都湿了。”
亦菱把脸埋在巾子里,双手紧紧地捂着,声音闷闷地从巾子里传出来:“那、那你至少也要知会一声啊,不、不能、想脱就脱啊!”
容卿笑道:“可是你方才用巾子蒙住脸了啊,我认为你看不到,自然就开始换衣服了。而且。”容卿顿了一下,忍不住轻笑几声,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愉悦,“而且,将军,照你的话说,我都是‘将军夫人’了,还有什么好避讳的?”
容卿不说还好,这么一说,亦菱又想起来此前她还同容卿同床共枕过呢。还是两次!一次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里,两人宿在山洞里,呃。那姑且算作是同床共枕,还有一次是在将军营帐里,在软榻上和衣而卧。啊啊啊啊啊!当时没有觉得怎样,现在越来越喜欢容卿了,反而更难为情了。亦菱的脸烫得都要把巾子烤焦了!“可是、可是我们还没有成亲那!”亦菱气急败坏、羞愤交加地喊道。
容卿又笑了好久。才道:“也对,那将军就不要看了。”
亦菱的确已经没在看了,但是尽管她闭着眼,脸上还捂着一块半湿的巾子,眼前还是不停地浮现出容卿方才衣衫半褪的样子,无论她怎样拼命地想要把这幅画面赶走。都无济于事。那画面简直是、简直是……活色生香。啊啊啊啊啊!她已经找不出其他任何词来形容了!亦菱窘迫得都快哭了。
突然,容卿走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臂,亦菱惊得大叫一声。迅速地退开几步远,差点撞上书架和旁边摆着瓷器的红木架,随后她小心翼翼地、谨小慎微地把挡在眼前的巾子一点一点地移开,像一只受了惊的小兔子从草丛中探出头来一样,悄悄地缓缓地张开眼。看到容卿站在距她几步远的地方,笑意吟吟地看着她。身上已经换上了一件干净整洁的衣衫,同淋湿的那件一样,雪白无暇,纤尘不染,一副干净清爽的样子。他伸出一只手来,上面挂着一件同样雪白的衣衫,显然是递给她的。
这下亦菱放心了,她把巾子从脸上拿下来,怔怔地看着重新穿好衣服的容卿。容卿露出一个从容不迫的微笑,随即道:“你换上这件,这是今年初春新裁的,我还没穿过。”
亦菱习惯性地嗯了一声,但随即脸又一红,结结巴巴地道:“我、我还是……嗯……回忆安阁换自己的好了。”
容卿漆黑的眼眸中光芒一闪,随即缓步向亦菱走来,清雅沉静的脸上带着温柔的微笑,“将军莫不是想让我帮你换?”
亦菱闻言,迅速地跃到容卿面前,飞快地拿走他手里的那件衣衫,然后闪电一般地窜到卧房一进门处遮挡视线的宽大屏风后,气喘吁吁地道:“你、你不许过来!”随即确认没有危险了之后,迅速地退下身上湿透了的衣裳,迅速地把容卿的衣衫罩在身上,其动作之迅速麻利,恐怕是从她学会自己更衣后最快的一次了。
容卿被亦菱方才紧张兮兮的表现逗得连连轻笑,亦菱恼火地整了整对她来说大的不像话的衣衫,从屏风后走出来,嗔怪道:“你笑什么嘛?”
容卿看到从卧房走出来的亦菱,怔了一下,随即笑得比方才更欢快了,身上雪白的衣衫随着他一颤一颤地,仿佛是一只双翼半展、翩翩欲飞的蝴蝶。
亦菱再次的困窘了,红着脸一边低头看自己此时的样子,一边不知所措地问道:“很、很奇怪么?”
容卿几乎是在大笑了。亦菱看着此时的自己,她的身量较之容卿相差太多,两人足足相差一头,所以衣摆长长地拖在了地上。此外,亦菱慌乱之中忘记系腰带了,本来对她来说就过于宽大的衣衫此时松松垮垮地罩在她娇小的身上,看起来真的是十分滑稽。亦菱困窘的抬起手臂,袖子将她的手完全遮住了,长出来的部分垂下来,本来只是宽袖,却让她穿出了长袖的样子,活像台上跳舞唱曲的戏子。
亦菱拿袖子把脸一捂,随即还觉得难以发泄自己羞愤的心情,于是跌跌撞撞地跑到容卿身边,中途还被拖在地上的衣摆绊了一下,差点摔趴下。她攥起粉拳就要打容卿,但是只是做做样子、造造声势罢了,拳头真正打下去的时候就像棉花一样绵软无力,容卿伸手握住亦菱的拳头,将她的小拳头包在自己的手掌内,笑道:“看来真不合身啊。”
这下亦菱也不觉得难为情了,也开怀而笑起来,笑声若银铃一般清脆悦耳,容卿温柔地笑着将她揽在怀中,亦菱一边笑一边靠在容卿怀里,简直乐不可支。待她笑自己笑够了,仰起小脸问道:“方才那个阵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用了术数?”
容卿颔首道:“用了术数中的奇门遁甲之术,是一种专门用来将闯入者困入其中的阵法。”
亦菱想了想,感到有些奇怪地问道:“那些大石头是从哪里来的?莫不是用了湖边假山上的石头?”
容卿闻言笑了,“怎么会?那你来的路上有没有看到假山上的石块少了多少?”
亦菱嘟囔道:“来的路上走得急,哪里顾上看?”
容卿笑道:“那其实只是阵法之中营造出来的一种幻象,那些你看到的巨大的石块和木桩实际上只是花林中的小石子和短树枝,被启动后的阵法放大后就变成了你方才见到的那个样子。而那些飞快旋转的树木和飞来的花枝,其实并不存在。也就是说那些树木其实并没有真正地旋转起来,而是仍旧立在原处,而那些花枝不过是幻象中旋转的花林造成的又一幻象。”
亦菱瞪大了眼睛,“可是我用内功都把它们逼走了啊!”
容卿笑道:“你用内功逼走的只是小石块和短树枝,那些向你飞来又被你挥走的花枝确实是幻象,不逼真怎么能叫幻象呢?”
亦菱惊叹道:“难怪那些东西都像长了眼睛似的,太吓人了!”
“那些闯入者如果不慎启动了阵法,深陷其中无法脱身,”容卿接着道,“便会因为内功耗尽而筋疲力尽,最后不是被飞速而来的小石块或短树枝打中要穴而死,就是力竭而亡。”
亦菱闻言有些后怕了,她不由自主地又往容卿怀里靠了靠,将脸贴在他的胸膛上,“好厉害好可怕的阵法!如果刚才你没有及时赶进来,那我岂不是要死在里面了?”
容卿微笑着摇了摇头,“站在阵法外,看得更加清楚,即便是阵法发生了改变,其出口入口和关键的机关都可以一目了然。”
亦菱不解地问道:“那你为什么不站在阵法外破解呢?那样不是更快么?而且我们也不会被雨淋到了。”
容卿温柔地注视着亦菱道:“我担心你害怕,所以就进去陪着你。不管怎样,最后我还是解开了阵法,我们不是也丝毫未损地走了出来么?”
亦菱闻言特别感动,心里泛起丝丝的甜蜜,挡都挡不住。她把脸埋在容卿的怀里,贪婪地嗅了嗅他衣衫上淡雅的清香,嘴上却不承认:“谁说我害怕了?我才不怕呢……”
“哦?”容卿低头看着亦菱,微微扬眉,故意露出不解的表情,“那我方才听到的那一声尖叫是谁发出的?”
“我讨厌你!”亦菱红着脸,大叫着用她那毫无威慑力的拳头打了容卿几下,脸却在容卿怀里埋得更深了,所以她那一声大叫的声音也没有什么效果,全被闷住了。容卿开怀地笑着将亦菱搂得更紧了。
窗外,大雨哗啦啦地下个不停,屋内欢笑不断。不一会儿两人安静下来后,亦菱静静地靠在容卿的怀中,怔怔地望着屋外帘幕一般倾泻而下的大雨,想着这雨要是永远都不停该有多好啊。
第一百四八章.分崩离析去意决(四)
雨终究还是停了,只不过天一直阴着,亦菱进宫的时候觉得今天早朝的主要内容肯定是关于南江决堤一事的。果不其然,昨日早朝她同孙泽瑞掀起的波澜今天便被众人抛在脑后了,整个早朝,足足两个半时辰,都在商议赈灾修堤的事,皇甫祾、言熙明、孙泽瑞还有户部、工部、吏部的官员就此事探讨得热火朝天。
亦菱心想反正此事同她这个负责练兵打仗的大将军没什么直接关系,所以她乐得闲在一旁,一边充当空气一边听别人讨论。尽管早朝时间比平日里长了许多,腿都站酸了,但是亦菱也很开心,今天终于没有她什么事儿了。
但是,早朝结束后,百官鱼贯而出,离开勤政殿,魏公公却又叫住了她,说是皇上有请。亦菱就纳闷儿了,又是什么事儿?莫不是……?亦菱忽然想起昨天皇甫祾同她说的让她做皇后的事儿,不由地打了个寒颤。她一边同魏公公往御书房走去,一边在心中抵触着。
即便是在阴云密布的天空的笼罩下,皇宫依旧是那么富丽堂皇、气势恢宏,但是亦菱不喜欢这里。她记起那日良贵妃告诉她后宫的妃嫔鲜少能够获得出宫的机会,绝大多数都是入了宫门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过皇宫,最后老死宫里。纵使拥有了荣华富贵,拥有了身份地位,甚至拥有了权势,那又如何?还不是如同一只被关在金笼子里的雀儿,不能展翅飞翔,不能空中高歌。她不愿意,也不可能同意皇甫祾的这一提议,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做这个皇后。
亦菱一路上胡思乱想着,最终坚定了决心。一会儿如果皇甫祾再度提起此事,她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坚决不答应。魏公公将她引入御书房后,便离开了。御书房的门轻轻地被守在门口的太监合上,亦菱环视了屋内一周,却见皇甫祾并不在御书房内。屋内此时只有她一个人。
反正此时皇上不在,她也不用恭敬地低着头,于是她大着胆子观察起屋内的摆设来,环视一周后,她的视线落在了皇甫祾的书案上。书案上最多的就是一摞摞的奏折。少说也有百余本,亦菱看了不禁咂舌,当皇帝真辛苦。每天要批阅这么多奏折,而且还是被丞相等高等品级的亲信官员分担了部分之后剩下的,亦菱见状不由地苦恼不已,若是她日后真正继位成为了夏国女帝,那岂不是同后宫的那些嫔妃没有什么区别了么?不是一样被拴在宫里。半步也离不得?
书案上还有笔墨砚台等物,一支朱笔架在笔枕上,笔端的墨汁都干了,可见皇甫祾方才下朝后并没有直接来这里。不知此时去了哪里,还让她白白地在这里等着。有一本奏折展开摊在了书案上,显然是皇甫祾尚未批复完的一本。亦菱看到展开的奏折上面似乎放了一张什么东西。她缓步走过去,却见是一张字条。
但就仅仅是扫了那么一眼,目力极佳的亦菱便看到了其上的字。字体端秀清峻,亦菱心里突地一跳,就像见到了书写者本人似的。她伸手拿起了那张字条,定睛一看,其上写着:
洛沉碧。幽梦,
皇甫祎。容卿,
此四君者,得其一者即可得天下。
亦菱心中大惊,双眸大睁,一颗心砰砰砰地直跳。容卿写这个字条给皇甫祾是什么意思?向皇甫祾推荐自己?想要在幕后支持昭帝,从而达到控制宁国的目的?可是他支持的不是同上官绝尘一党的睿王皇甫禛么?而且皇甫祾背后有洛沉碧支持,大概不会同意他的提议。那么,还有一种可能……他在向皇甫祾传达一种信息,跟皇甫祎有关的信息。
想到后一种可能,亦菱的脸色沉了下来。
“如此甚好。”门口忽然传来皇甫祾的声音,随即是太监请安和开门的声音,亦菱当机立断,将字条放入袖中,同时迅速地退到距书案十步远的地方,并且摆出恭敬垂手的标准站姿,微微低着头,做出在等待皇甫祾来的样子。
守在门外的太监推开了门,皇甫祾和言熙明两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来,亦菱用余光瞟了一眼。嗯?怎么熙明也来了?
“赵将军。”皇甫祾走到书案后,站定,唤了亦菱一声。
亦菱连忙应着,抬眼看着皇甫祾,同时暗自松了口气。不是“赵姑娘”,也不是“你”,看来不是要说皇后的事。亦菱见皇甫祾此时的神色带着几分肃然,便知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同她说。
“想必今日早朝的事你也知道了,如今南江流经扬州一段的堤坝损毁严重,岸边的百姓、村落、田地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所以现在当务之急便是赈灾和重新修筑堤坝。”皇甫祾微微蹙着眉道。
亦菱连连点头,却不明白皇甫祾为什么突然跟她说这个。
“现在,赵将军,朕命你率兵协助工部,到附近的山上运送沙土和山石到堤坝上去。”皇甫祾道。
“末将遵旨。”亦菱拱手行礼道,神色也肃然起来。原来竟是此事,看来事态紧急,人手不够,不得不调用军队去协助。扬州被南江冲毁的那段堤坝距离怀远并不远,也就是五十来里的路。虽然调用行军打仗的精兵去运送区区山石沙土,显得有些可笑,但毕竟是因为时间紧迫,救灾筑堤要紧,因此也就合情合理了。
“言丞相会在一旁协助你。”皇甫祾又道。
亦菱转头看了言熙明一眼。难道她被派去做此事也需要一个军师在一旁出谋划策不成?
言熙明神色也略微肃然,他原本看着亦菱,却在她转头看向他的时候突然移开了眼。亦菱见状不由地觉得怪异,总感觉言熙明今天有点奇怪。
“事不宜迟,赵将军尽快安排人手。”皇甫祾看了看言熙明,随后对亦菱吩咐道。
“是,皇上。”亦菱恭敬地应道,她微微低着头想,方才皇甫祾看言熙明的那个眼神真是意味深长,但是她却不明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两人都有点奇怪?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一样。
哗啦啦……哗啦啦……大雨瞬间倾盆而至。
屋内的三人听见了,同时看向屋外并叹了口气。亦菱转过头来看着皇甫祾,皇甫祾无奈地道:“待这场雨停后尽快派兵行动。”
“是,皇上。”亦菱应道,心里盼着这雨早早停了,不然修筑堤坝的难度要大大加大了,工期也会拖得很久,最后遭殃的还是岸边的百姓们。
亦菱回了将军府,雨势一点减弱的迹象都没有。往忆安阁去的路上,正碰上两位将军府的侍从,一位给两人撑着伞,另一位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个瓷盅,还盖着盖子。亦菱上前问道:“你手里端着的是什么?要送到哪里去?”
那侍从道:“回将军,这是容公子的药膳,小的们正要送往梨香阁去。”
亦菱闻言倍感诧异。容卿要药膳做什么?莫不是昨日淋了雨,生病了?可是她还一点儿事儿都没有呢,不至于。“容公子病了?”亦菱问道。
两位侍从皆是摇头说不清楚。亦菱摆了摆手,让他们去了,自己接着往忆安阁走去,走到半道上,忽然觉得还是应该去看一看,毕竟昨天是她误闯花林,启动了阵法,连累了容卿一起淋了雨,她去探望一下也是应该的。于是亦菱便原路返回,快步地往梨香阁而去。
亦菱走向梨香阁正房,哗啦啦的雨声掩盖了她的脚步声,满天的雨幕和洁白的花林遮住了她的身影,她接近了正房,透过窗子,能看到屋内的容卿和那两个显然是刚刚才到的侍从。
容卿坐在椅子上,气定神闲、从容不迫,神色淡然,面色如常,完全不像是生病的样子,亦菱不由地感到奇怪,既然他没生病,要这份药膳做什么?亦菱竖起耳朵,仔细地听。
“容公子,您要的药膳。”一位侍从道。
容卿点点头,微笑道:“放在桌上。”
侍从恭敬地把盛着瓷盅的托盘放在桌子上,随后两人告辞离开了。亦菱躲在墙边的一棵梨树后,他们并没有看到她,撑着伞离开了梨香阁。亦菱再透过窗子往屋内看去的时候,却见容卿已经起身,端着托盘往屋子北边的那道隐秘的后门走去,随后身影便消失在了门后。这正房的后面是什么?容卿去屋后做什么?亦菱满脑子的疑问。她打算从正房侧面绕到屋后,却发现正房的两侧都连着梨香阁的围墙,已经无路可走了。
奇怪,明明都有连着的后门,为何从屋子外面走却没有路呢,亦菱撑着伞,在正房前面和侧面来来回回地走了两趟,看来她对自己府里的构造还真不了解。此时的雨比方才小了许多,亦菱干脆把伞收起来,放在屋前,随后绕到正房侧面,轻轻一跃,跃上了围墙。
第一百四九章.分崩离析去意决(五)
亦菱蹲在围墙上,顿时将正房屋后的景象一览无遗。原来这梨香阁正房后面还有一个相对独立的小院子,院子里也栽了几株梨树和杏树,院子周围是一圈围墙,同梨香阁的围墙是连在一起的,相当于是梨香阁围墙的一部分,院子北边有一间挺大的房子,正好与南边的正房相对,两者之间有一条回廊相连,一端连接着正房的后门,一端连接着小院内房子的正门。
难怪容卿方才没有打伞,原来是出了门直接走这条回廊去了那间屋子。亦菱翩然跃下围墙,迅速闪身靠近了小院里的房子。这房子也是分为三间,亦菱往屋内看去,东屋和正厅都没有人,于是她又绕到西屋那边,想从窗子往里看去,可是窗子上却被帘子遮住了,根本看不到屋内的情形。亦菱心里愈发觉得奇怪了,好好的大白天,遮什么帘子啊?本来她想直接敲门进屋的,但是看如今的情形,怕是容卿有什么秘密,她不便突然出现揭开他人的秘密,所以只好偷偷地在屋外听了。
哗啦啦的雨声中,亦菱隐约听到屋内有人说话,一个似乎是容卿的声音,另一个却不知是谁。亦菱听不清屋内人说话的声音,于是她轻轻一跃,跃上了房顶,借着雨声的掩护,悄悄地爬到房顶上的一角,小心翼翼地趴在上面,并且万分小心地一点一点地移开了一块瓦片。尽量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因为容卿武功高深,她至今没能探到底,所以她要想不被他发现,必须万分小心,更何况,屋内还有另外一个人。不知是否会武。如果也是个武功高手,那她就更要小心了。
亦菱将身子挡在那移开瓦片后露出一个小洞的地方,以防有雨滴入屋内,引起屋内两人的注意。透过那个小洞,她看到了屋内情形。
首先,她看到的是一身白衣的容卿,他站在屋子中间,由于亦菱是趴在房顶上看,所以只能看到他头顶乌黑的发丝和束发的玉冠,完全看不到他的脸。亦菱轻轻地移动头部。试图透过小洞看到屋内其他的地方。
接着,她看到了另一个人,坐在床榻上。手里拿着那一盅药膳。原来容卿要的药膳是给这个人的,看样子这个人就住在这间屋子里。由于这个人坐在床上,被半垂的床幔遮住了脸,所以亦菱看不到他的模样,但是听声音应该是个中年男子。
“您今天感觉好些了么?”容卿问床上的那人。亦菱心中暗暗一惊。容卿同床上的那名男子是什么关系,竟然如此恭敬?平日里她见到容卿待人的样子都是礼貌的,却又带着淡漠,几乎没有见过他对谁用这种近乎恭敬的态度说话。
床上的那人用完了药膳,把瓷盅放到一旁的小桌上,用锦帕拭了拭嘴。笑道:“有爱徒的照顾,为师当然好多了。”
爱徒?为师?趴在屋顶上的亦菱瞪大了眼睛。容卿的师父郭浩不是已经病逝了么?这又是哪门子的师父?
容卿并没有因为中年男子的称赞而表现出喜悦,他又道:“虽然已是暮春。但最近雨水多,师父要当心,别受了凉,加重了病情。”原来此人正抱病在床,难怪要用药膳。亦菱心想。
坐在床上的中年男子道:“徒儿放心。来来。别站着了,来这里坐下。”男子招呼道。看样子他非常喜欢容卿这个弟子。容卿闻言顺从的走到床边的一张椅子旁,坐下了。那男子又道:“别说为师的事了,先说说那小丫头最近怎么样,她是不是就要辞去大将军的官职了?”
趴在房顶上的亦菱心中一惊!这男子是谁?怎么说起她来了?
“师父的猜测十分正确。”容卿道,亦菱可以从他的语调听出他此时是笑着的,“那天将军来找我询问如何辞官离开的事,我向她提点了一二,想必她如今已经下定辞官的决心了,估计过几日便会上交兵权,离开怀远。”
“届时你怎么办?她有跟你说过让你同她一起走么?”男子问道。亦菱闻言又是一惊。这男子怎么什么都能猜中?
“说过,师父。”容卿笑道,“她说要我同她一道去夏国。”
“她要回夏国了?”男子仰头大笑,“好好好!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弟!”亦菱十分诧异。我回不回夏国,跟你徒弟好不好有什么关系?病得不是脑子?
“翳国那边还没有回复?”中年男子又问道。不知道为什么,亦菱突然觉得他的声音听起来尖利而刺耳,让人听了十分不舒服。
“没有,师父。”容卿答道。
“唉,”中年男子轻叹一声,说道:“那赵子允真是个废物,什么事都做不好!当初就不应该许诺帮助他!”
亦菱闻言心中大惊!原来这中年男子,容卿的师父,才是当年支持赵子允发动临阳政变夺位的幕后谋士!
只听那男子接着道:“这赵子安已经死了,按理说就只剩下那个小丫头能威胁到他了,他难道不应该痛下杀手么?结果小丫头还是蹦蹦跳跳的,他的精锐死士都死了!这关键的一步没有走好啊!以后他再想杀小丫头就难喽!枉费我让你传信给他,告诉他怜月公主还活着,宁国大将军就是当年的怜月公主。”男子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叹着赵子允不争气。
亦菱趴在房顶上,浑身颤抖不止!竟然是这个男子让容卿传信给赵子允,让他派死士来杀她!而她还竟然那么信任容卿,相信他不会是那个泄密背叛她的人。亦菱颤抖着,双眼甚至开始涌出泪水。
容卿接着中年男子的话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就放弃赵子允,另择他人。”
中年男子摇了摇头,“不可不可。另择他人?谁?翳国也就只有赵子逸了,他不成。”
容卿笑道:“师父,赵子逸可是洛沉碧选择支持的人,他的才学胆识远在赵子允之上。为何不成?”
中年男子对容卿道:“徒儿啊,你难道没有发现,师父支持的人还有命你去支持的人,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够狠!”中年男子的语气也变得狠戾起来,“你看,赵子允、皇甫禛,还有上官绝尘,哪一个不是狠绝之人?要想达成我们的目的,统一这天下,非狠绝之人为帝不可。”
这是哪门子破理论!亦菱禁不住要出声破口大骂了。谁说统一天下的人就一定是狠绝之人?若是狠绝之人为帝。统一了天下,那这天下的百姓还怎么活?我就让你们看看!我冷亦菱不是狠绝之人,也一样能一统天下!亦菱趴在房顶上。眼含泪水,眼眶红红的,攥紧了拳头。
“那依师父看,这赵子允是不可能一统天下了,其余的两人谁比较可能呢?”容卿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
“上官绝尘。”中年男子用低沉而略微有些嘶哑的声音吐出了这个名字。“上官绝尘是最有可能统一这江山的人。他不仅狠绝,而且懂得隐忍,懂得伺机而动,而且他有勇有谋。相比之下,赵子允那蠢材是有勇无谋,而皇甫禛则是太过阴沉。少了几分该有的狠辣和果决!他们二人都成不了气候,但是假以时日,再加上你我师徒二人相助。上官绝尘定能灭了其他四国,统一这片土地!届时,我们师徒二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天下第一谋士,非为师和爱徒莫属啊!哈哈哈哈……”中年男子仰头大笑。似乎天下已如囊中之物,探手可取。
上官绝尘?!上官绝尘最有可能夺得天下?!放屁!亦菱恨不得从房顶上戳出一个大洞。跳进屋里去,割了那口出狂言的中年男子的舌头!她最恨的人就是上官绝尘了,她目前为止最大的仇人不是赵子允,而是上官绝尘!为什么她恨的人,恨不得要杀掉的人,都是容卿支持的对象?为什么?为什么他偏偏要同她对立,同她作对?
你们支持上官绝尘,要帮他夺这天下?很好!那我冷亦菱也奉陪!我偏不让你们如愿!我要同上官绝尘争到底!好好的让你们看看,这天下最终是属于谁的!亦菱的指尖深深地刺入手掌心中!掌心都渗出了丝丝的鲜血。雨水冲散了血腥气,雨声掩盖了亦菱的声响,屋内二人谁都没有发现房顶上此时有人将他们的每句话都收入了耳中。
“对了,说起这上官绝尘,”中年男子接着说道,“徒儿当初是怎么同那小丫头说的?那小丫头执意要杀上官绝尘,又发现了你是他幕后的谋士,如今她非但不连着你一起恨,反而还要你同她一道去夏国?来,好徒儿,跟师父说说,那小丫头是不是特喜欢你?”中年男子兴趣盎然地问道。
容卿微微一笑,道:“徒儿不过是同她说了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她便信以为真,以为我并不是真的支持上官绝尘,在加上这几日发生的事,所以如今她十分信任我。”
“哈哈哈哈……不愧是我洛渊的得意弟子!”中年男子张狂的大笑出声,不由自主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号。
亦菱心中暗惊。此人竟是沉香阁上一辈的人,洛沉碧的叔父洛渊!洛沉碧不是说洛渊没有收弟子么?那他怎么会成为容卿的师父?
却听洛渊又道:“听师父的没错?以我徒儿的品貌,定能迷得那小丫头魂不守舍,待她回夏国继了皇位,你让她交出夏国的江山,她还不得心甘情愿地乖乖地交出来?哈哈哈哈……”洛渊狂放的笑声响彻屋子。
容卿却没有接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的师父洛渊。
亦菱浑身都被雨淋透了,仿佛坠入了冰窖,浑身冰冷,微微颤抖。原来一切的情谊都是假的……原来他一直以来的温柔关怀都是假的……原来他是有目的地接近她的……啪嗒!一滴泪自亦菱的眸中掉落,融入了雨水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