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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出祁连全文阅读

作者:准噶尔刀王     明月出祁连txt下载     明月出祁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4、大军初聚

    上谕已经发出,为了征辽一事,官家特意在河北路设立了新的宣抚使司,以统领河北、河东以及从陕西各路调来的西军。童贯以枢密使的身份兼任河北、河东两路宣抚,由此也能看出官家对于此次伐辽战役的重视。

    童贯如今成了东京官场上最为炙手可热的人物,风头稳稳盖过了躲在背后操控禁中的梁师成一筹。

    还留在江南平定方腊叛乱余波的刘延庆、王渊、辛兴宗和折可存等部队也开始陆续北还,向河北路聚集。而从陕西路各地所抽调的部队则归秦凤路经略种师道节制,也要求在开春后抵达河北前线。

    绝大部分东京官场上的人对于征辽战役都持很乐观的态度,想把自家的子弟塞进新成立的河北军中历练,以捞取功劳和资历,为今后在官场上的安排铺好道路。因为这个缘由,现在童贯更是成了东京官场里的香饽饽,成了大家争相宴请的主要人物。

    而那些因身份、地位都够不着童贯的官吏和富贵人家便四处托门子,找关系,也在想着让自家的子弟谋一份好差使和前程。对于这些人,童贯倒是一视同仁,不分尊卑贵贱,只讲现钱交易,拿钱办事。在这方面,童贯因为长期在军中的缘故,要比那些收了钱的文官们爽利得多,干起事来有胆量也有担当,给多少钱办多少事。

    从这方面来看,童贯的口碑要比拿了人家钱却办不好事的蔡攸、王安中等文官们要强得多。这些文官嘴里是满口的仁义道德,但在收了人家钱后,有时却给办不好事,主要是钱到了他们的腰包里,即使办不成事还不给退还,成了肉包子打狗。

    为了准备这一仗,童贯知道东京附近的三十多万中央禁军已经不堪大用,除了留下刘法、苗履和姚古三人守着西北边境,基本上把西军和河东军的精锐抽调一空。原来属于他部下的何灌、王禀、辛兴宗、王渊,另外外加上新投靠他的杨惟中等几支部队也全部调到了河北路。

    本来任兰州知州的何灌升了一级,从侍卫亲军都虞侯升为三前三司的侍卫亲军步军副指挥使。何灌虽然在西军中呆了多年,但他本就是出身东京禁军,童贯从中央禁军中挑选出五万合格战兵,充作自己中军的繁杂任务交给了何灌和担任中军监军的内侍梁方平,另外把东京里的一些权贵子弟也都安插到了这支部队里。童贯只要求他们能充充门面就成,反正也没指望这支部队到前线大仗。

    东京禁军驰废多年,各营中缺额极多,何灌在接到任务后着实费了不少的力气可心思,总算是赶在年节前将这支五万人的大军给拼凑了起来,对此童贯是感到极为满意,对何灌的组织和统兵能力赞赏有加。

    殿前三衙里不少的军官也是闻风而动,纷纷找门路往何灌所统带的这支禁军里钻营,刘锜也报名想去前线,但是却一直没有得到上面的回复。

    ……

    十二月中旬,寒风呼啸,沿着渭河通往关中曲折漫长的官道上,一支大军在白雪茫茫的原野中穿行着,前后绵延出数十里出去。早已经冰封的渭河如同一条晶莹的玉带,在绵延的雪山之间蜿蜒穿行,日近黄昏,皑皑的雪山顶部闪烁着金色的余晖,让整个天空都变得朦胧起来。

    跨下的战马在鼻孔中呼出两团浓重的白雾,李岘在身上裹着厚厚的狐皮大氅,头上戴着翻毛的皮帽,脖子和脸上也在厚厚的长毛巾的包裹之下,只露出了一对眼睛。天寒地冻,皮帽和毛巾的表面已经结满了白色的冰霜。

    一杆上面绣着个斗大的黑色李字的红色将旗在队伍前方随风飘荡着,李岘举起右手,中军虞侯高用随即高声喊道:“止,全军就地扎营!”

    这支队伍三千和李岘差不多打扮的骑军纷纷下马,从马背后面取下工具,开始在道路两旁的田野里清理积雪,为后面运送辎重的队伍搭建帐蓬平整场地。这支从陇右出来的队伍虽然久历苦寒,对于严寒的忍受地要远远超出了大宋国的其他部队,但在数九严寒的天气下行军,对于这些军卒而言,依旧是一大考验。

    成卷的毡帐从骡马所拉的大车上卸了下来,很快,一顶顶帐蓬在雪地里冒了出来。

    翟进带着一队亲兵从后面赶了上来,他所统领的熙河军本部五千人马,只有一千骑军,走的比李岘要慢,每次都是李岘在前面给这厮打好前站。

    “种帅要我们到他的中军营去一趟。”翟进并没有下马,而是骑在他的大黑马上对李岘说道。

    “嗯,我知道,等这边扎好帐蓬我就过去,你先下来等一会儿。”李岘站在自己的帐蓬着对他招了招手。

    翟进跳下马来,跟着李岘走进了他的大帐里,“特么的,你小子真会享受,难怪刘帅在临来前嘱咐我要一直跟着你一起行动,原来你在辎重里屯了这么多好东西。”

    “哼哼,到了战场上还得指望这帮弟兄们给卖命,你不把他们喂饱了哪来的力气和敌人去拼命?”李岘说道,虽然这一路上大军的粮草是由地方上供应,但李岘知道这大宋国的文官们是什么德性,提供的粮草拿来喂牲口还差不多,给人吃么,绝对难以下咽,所以就自己带了不少干肉、干菜和奶粉、奶酪之类的副食品出来。这些东西用来熬成热汤,再泡着那些硬得跟鞋底似的糜子面饼,就能就和着吃了。

    这翟进是李岘确定是因为自己的原因被改变了命运的人中间的一个。

    在另一个世界里,翟进因为受刘法战败而死的牵连,被革官去职,直到金军南侵,朝廷无人可用,这才想起这位在西军里还算有名的将领来,又重新复职起用,改任为河北路第四将将主,在刘延庆手下充任先锋官。

    在金军包围汴梁期间,翟兴、翟进兄弟在家乡河南招募义军,收复洛阳,生擒金将高世由,是靖康年间宋军为数不多的几场胜仗之一。翟进因功升为京西北路马步军副总管兼知河南府,是北宋末年的抗金名将之一。

    只不过老翟虽然勇武过人,无奈时运不济。他没在战场上死在金人的手里,但却追击靖康年间趁着天下大乱而起的大盗杨进时,不慎坠马,最后被杨进所杀。他身上的悲剧令人在读史之时,不禁扼腕叹惜。

    李岘瞅着翟进从壶里倒了一大碗奶茶出来一口气喝干了就觉得人生真的有些奇妙,现在老刘没死在西夏人手里,而作为刘法亲信大将的翟进更是深受重用,军职也升到了湟州团练使的位置,和李岘是同级。

    他觉得翟进到了靖康年不太可能会再可怜到回到家乡去招募义军的地步,有刘法在背后给他撑腰,他在未来的作用不会比那些“中兴名将”们要小。

    因为刘仲武病重致仕,种师道接替了他成为秦凤路经略招抚使,本来这次征辽,童贯属意的是熙帅刘法,无奈官家选中的前线都统制却是老种,只能忍下这口闷气。

    西军开始陆续调往河北前线,但种师道在西军中威望很高,加之年岁也大,绝非童贯可以任意摆布之人。童贯当然不甘心把前线的指挥作战权全都交到老种的手里,于是动了些心思,将已经投靠他的刘延庆安排到统领河东路诸军的位置上,成了老种的副手,实际上种师道根本无法指挥刘延庆,这战争还没打起来,就已经埋下了很大的分歧。

    当然,汴梁城里的那些官员们认为在金国大军的打击下,天祚帝都已经逃到了西京,谁也不会认为这仗会真的打起来。

5、种师道

    本来白茫茫一片的官道在大军过后变得满地斑驳,原来光秃秃的树杈被冰雪银装素裹,倒也显得千奇百态,犹如一大片水晶做成的树林。

    种师道没有过河,而是把他的帅府设在了宝鸡城南的益门驿,酉时左右,陇右各军的将领们都在身上穿着厚厚的裘衣,纷纷赶到益门驿里种师道的临时中军地点的大堂里开会。为了平定江南方腊之乱,大部分西军的精锐已经被抽调去了江南,只剩下种师道手上的部队还算是完整。老种手下,骑军主将杨可世勇冠西军,高世宣以善射闻名,第一将将主李孝忠也是战功赫赫,另外还有王从道、张思正等,人才到也有不少。

    这支西军除了种师道所部外,另外就是从熙河军抽调的翟进、李岘和姚炳三支部队,另外环庆路经略姚古也凑出了一支一万人的部队由姚平仲率领,将会在京兆府与老种的主力汇合。这支部队东拼西凑,总共有大约七万人,基本上已经抽空了西军所有的家底。

    作为后队的李岘和王禀、姚炳三人差不多是最后才赶到的会场,驿站的大堂内虽然点着了三盏牛油灯,仍然显得有些黑暗。老将种师道踞坐在一条长桌后面,而他的兄弟种师中和中军主将王从道则分坐在长桌的两侧,底下所坐的将领并不多,杨可世正和刚进来的李孝忠两人交头接耳说着什么。

    “末将参见大帅!”李岘他们三人进了大堂,齐齐抱拳向种师道行礼。

    种师道皱了皱眉头,对于李岘他们三人动作迟缓略微有些不满,虽然没有什么紧急军务,但你们三人不应该在接到命令后紧跟着传令兵后面就过来么?!

    不过王禀的捷胜军本就不归他节制,属于东京的禁军系统,而李岘和姚炳两人现在隶属于熙河军刘法手下,尤其是李岘,在西军中人脉最广,轻易不好收拾。老种现在早已经失了年青时的锐气,只是在鼻子里哼了一声,等李岘他们坐好,这才缓缓开口。

    “朝廷大军征辽,陕西路各军悉数开往河北,本帅任都统制,主掌前线军务,今天特请诸位过来,大家有什么看法,尽可各抒己见,议论一番。”种师道语气平缓,他生性做事谨慎,今天召集手下众将开会,也只是想听听他们有什么见解。“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辽人虽然接连惨败,但肯定不会轻易屈服,到时也许要真刀真枪的打上几仗!”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老将,种师道的看法和京城里的那些高官们截然相反,他认为在河北一线,宋辽之间这一战不可避免,只是大打和小打的问题。

    种师中没有说话,坐在老种另一侧的王从道首先接着说道:“咱们虽然都在军中多年,与西夏人打过的仗也算不少,但与辽人却没有接触过,依属下之见,到了河北前线,自当是以谨慎为上,不可轻举妄动。”王从道的发言,实际上代表了老种的部分意思,种师道前半生庸庸碌碌,到老了这才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出来,前面生坎坷的经历也造成他在做事的时候没有他的叔父种谔和族兄种朴那样冲动和果决,略微显得有些犹豫。

    “直娘贼,管他们这些干什么,若是他们敢来,就干他们好了!在某看来契丹蛮子和党项蛮子也没啥不同,又没有多生出两个脑袋来!”杨可世对于王从道的发言很是不满,立刻出言反驳道。他的想法倒也很简单,现在想这些根本没用,到了前线若是真打起来,干就是了,难道还能退缩不成?

    种师道看了杨可世一眼,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他又把目光转向了李岘:“安国,我听说你是原来最为反对这‘海上之盟’的,现在有什么想说的么?”

    杨可世是西军里中级武将里的第一猛将,深得童贯的赏识,他和辛兴宗两个都是童太尉极力提拔和拉拢的人,只不过杨可世很念旧情,不肯离开种家,而辛兴宗因为父辈早逝,没有什么依靠,很高兴就投靠到了童贯门下。

    倒是熙河军里的杨惟中,因为在战场上抛弃主帅而逃,遭致刘法的冷落,不得以投靠了童贯。包括李岘在内,在年初调往江南平乱的部队,都是童贯看重的人,只不过在外斩了方腊之后,种师道把童贯真把杨可世给弄走,又专门上书把杨可世的部队调回了西北。

    对于杨可世,种师道不好当面指责,只怕对方真的离心离德,被童贯给挖走了,一直以笼络为主。他现在指名让李岘发言,实际上就是想借李岘之口,来反驳杨可世刚才的说法。

    李岘皱了皱眉头,他不想被老种给利用,可是有些话却不得不说。他清了清嗓子,这才开口说道:“现在官家的旨意已下,征辽之事已经是势在必行,再讨论海上之盟的是非又有甚用?只不过王虞侯说得很有道理,破船还有三斤钉,辽人若是作困兽犹斗,确实是不好对付,我的意思也是静观其变为上。”

    种师道对于李岘的出言支持很感满意,脸上露出些许笑意,点了点头说道:“就这么定了,各部到了河北前线,不可轻举妄动,先看一段时日再说。另外冬日行军,大家都不容易,要特别注意军卒们的保暖,否则不等走到河北,咱们自己就先因伤病减员不少。”对待士卒方面,西军出身的将领虽有克扣,但却不像河北路各军那么过分,大家还说得过去。另外大家还比较羡慕的是李岘,他替童贯养了几年的军马,结果不知怎么把这些军马糊弄到了自己的手里,把他和姚炳手上的部队改成了骑军。

    这两人手上的六千骑军,现在成了种师道极为看重的一支力量。

    这冬日里天短,大军每天只能行军百十余里,就得扎营,从宝鸡到京兆府(西安)又走了三天的功夫,才与姚平仲所统帅的环庆军汇合,几支部队合兵一处,然后浩浩荡荡开往潼关方向。

    大军一路向东,所过之处日渐繁华,不过地方上供应的粮草却是质量越来越差起来,西军里的的报怨声也是越来越多。老种在听到后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也拿这些地方上的文官们没有任何办法。凤翔府还好,那是他统辖的范围内,但进入到陕西永兴军的地盘上,他说话也只跟吹一阵风没什么两样。

    李岘和翟进带着部队走到华州,却见刘文彦、姚平仲与几个穿着绯红武官锦袍的年青人带着一小队扈从迎了过来。翟进所率领的五千熙河军要分给刘文彦两千统带,这是出发之前老法已经都安排好的。在京中侍卫亲军中任职的西军子弟大都通过门路进入到了这次的河北路大军里来,以便混些资历和捞取些功劳。

    和刘文彦、姚平仲这些人在一起的几个年青人,能够在年纪青青就坐到中级武官的职别上,应该是京中权贵家出来的衙内们。

    李岘和刘文彦、姚平仲打着招呼,一个油头粉面的家伙骑在高头大马上对李岘拱手道:“李团练是吧,小弟在京中早就听闻李兄大名,今日一见,果然英雄了得,小弟曹晃,刚入职河州都监,日后还请李兄多多关照。”

    李岘瞅着面前的这位曹家出身的衙内,说话十分客气,彬彬有礼,与自己想象中的纨绔子弟形象相去甚远,一时有些发楞。“好说,大家今后都在一个锅里吃饭,就算是一家人,还望相互提携。”好在他及时清醒过来,也是拱着手客气地回答道。曹晃这厮虽然给人的感觉是身上没有半点军人气息,但是跨下的骏马倒是非常漂亮,全身乌黑油亮,没有半点杂色,正是传说中当年项羽所乘著名的乌骓马。

    只不过,眼前这骑在马上的家伙怎么也无法和英雄盖世的西楚霸王形象联系起来,“真可惜了匹好马!”李岘只能在心里暗自嗟叹了一句。

6、岂曰无衣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

    车辚辚,马萧萧,大军从潼关入中原,其实也非常艰难。

    崤函古道,自古险峻异常,虽然经过历朝以来的开凿和整修,许多地方依然只能允许一辆马车通过,道路曲折蜿蜒,确实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自从进入潼关后,气温变得暖和了许多。正月十五日,京城里的人们正在逛着灯会,度过一个热闹的元霄节,入关的西军却因为军令在身,根本来不急作任何的休整。古道两侧台地有些地方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大军所过之处,顿时变成了一片泥泞。

    现在确实不是一个适宜行军打仗的日子,尤其是辎重车队的行动显得愈发艰难。

    曹晃嘴牙咧嘴地坐在马背上,苦着脸对身旁的李岘说道:“快到吃午饭点了吧,肚子有些饿得难受。这些少年唱歌倒是很整齐,李将主现在把他们推上战场,是不是有些残忍?”

    李岘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骑军一眼,这一千人的亲军骑军都是在庄园里的子弟和道宫里的学员里挑选出来的,虽然不是学习最好的那一批人,但是自己也给他们上过不少的文化课。想到这些年青的面孔即将在战场上面对血腥和死亡,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现在对他们不残忍些,过两年才会是真正的残忍。”

    曹晃当然听不懂他这话里的意思,李岘当然也不会解释。

    李岘从来都不相信演义小说里有人登高一呼,天下各路豪杰纷纷投靠,从此忠心不二的桥段。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如此复杂,而且是随着外部环境随时随地变化着的。在古代,宗亲之间的关系是比较亲近的,但自家庄园里的庄丁对于他这位庄主的心理实际上就会有些矛盾,即充满了敬畏、感激,又会夹杂着妒嫉和些许不平衡。

    他们只是在依附他而生存,一但自己失势或是控制力在减弱,就会有些人会弃他而去。

    在目前的情况下,他比较能够信任的唯有这帮自己教出来的少年。

    虽然说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可实际上,读书人当中忘恩负义之徒出现的几率比大字不识几个的粗汉群里要低得多。李岘坚持认为读书少的人更缺少担当和忠义精神,所以他不怎么相信西军里的这些军汉,而且还不怎么相邻孤儿。

    他一直认为历史上那些收容了一大堆养子的家伙们都是笨蛋,反倒是那些从小有着双亲教诲的人心理更健康,在成年后更加有担当和责任感。

    曹晃绝对是个人才,琴棋书画、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和刘文彦两人一唱一和,说起东京城里的风流韵事来,经常能把以翟进、姚炳唯首的一些熙河军中的土鳖们整得是云山雾罩,羡慕得口水直流。

    这俩厮也胆大,甚至把京中传说中当今官家偷着出宫,与李师师约会的事也拿来消遣。这故事让这帮粗鄙的军将们顿时对当今官家从心底大为生出知己之感,另外就是羡慕那李师师的福分,居然能把官家也给嫖到手。

    大军行军,绝不如后世的影视里那般整齐,而是显得十分凌乱,大队人马的一侧,不时有传令兵骑在快马上呼啸而过,所过之处,泥土四溅。

    过了潼关,大军在四百多里的崤函古道间穿行了整整四天,这才到了已经废弃了的函谷关,进入西京河南府(洛阳)地界,算是真正进到了关内。

    这座函谷关并不是秦代的关城,而是西汉时期楼船将军杨仆封地于弘农郡新安县,杨仆耻于“关外侯”的称谓,于是上书汉武帝,尽捐家资在新安以西修建了这座新的关城。不过,由于周边还有数条大道可以通往陕州,这座汉代的函谷关其军事上的作用远不及秦关和后来的三国曹魏时代所修筑的大崤关。

    一月底的洛阳盆地依旧是一片枯黄,旷野和山地间零星还能看到一些没有融化的残雪,但在一些向阳的坡面处,已经有一些零星的绿色嫩芽钻出了地面。

    李岘的手下有三千骑军,再加上姚炳的三千骑兵,这些战马来自于童贯的赏赐,姚炳的会州军第三将和李岘的河州军被改作了骑军,巩州马场里的这些军马就名正言顺地划给了这两支新建的骑军。

    这样的好事让种师道和杨可世羡慕的眼珠子都红了,可是他们却没有能力养活这么一支庞大的骑军,近万匹的军马,每年的花费不是小数,朝廷拨付给骑军的粮草费用根本不够,这两人虽然眼红,但却没有李岘这样的本事。

    在中原想要见到这样大规模的骑军是很难的,尤其是西军中这样彪悍的骑兵。

    所以大军在绕过洛阳城北时,有不少的洛阳人专程跑过来在官道两旁看热闹。

    西京洛阳也是种师道的老家,他现在升到了节度使,也算是站在了大宋武臣的最顶端,再往上就是要封王了,这在他活着的时候是不可能的,也许再立下几份天大的功劳,或是也把自己的孙女送到皇宫里弄成皇后,也许能混上一份死后封王的殊荣。现在的老种也算是锦衣还乡了,只不过他现在完全没有任何衣锦还乡的感觉。

    李家设在洛阳城内的商行往城外一车一车送着新做好的军衣和白面、菜蔬和肉食等补给物资,不过却不是给老种的。熙河军在洛阳城外脱下了厚重的皮衣和棉服,换成了崭新的红色呢布秋装,整体焕然一新,让老种和姚平仲的手下看着眼红。

    熙河军的军卒在马背上和大车里卸下一匹匹成捆的李家织坊出产白布和细呢布,再把厚重的皮袄脱下来,换上一身崭新的秋装,营地到处弥漫着肉香。

    在城北十三里驿被西京府一众官员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的种师道心情跟过山车似的,在接到几份报告后从极为舒畅再到坏到了极点,最后终于忍不下去,骑上马,带着一队亲军就冲进了熙河军所在的后军大营里。

    “你这是在做什么?”在看到正蹲在地上,端着大碗在大口吃面的几个熙河军将主后,种师道不由得就怒喝了一声。

    “吃午饭啊,大帅您来的正好,要不也一起吃点?”李岘只当没看到种师道满脸的怒火,自己敢这么干,早就准备好了怎么来迎接种师道的怒气。

    “就是就是,今天的肉汁做得不错,种帅……”姚炳将嘴里的一大面使劲咽了下去,顺口说道,只不过在看到种师道铁青的脸色后,很知趣地把后半截话给咽了回去。

    “李安国!你……很好,成心是想让别人看老夫的笑话是吧?!”种师道盯着李岘,用手里的马鞭指了指营里刚换了新衣的军卒们,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

    “哦,天看渐暖,军卒们换成春装有什么不对么?大帅总不能让他们穿着皮袄去河北前线吧?”李岘当然知道种师道发火的原因,但是只能继续装做啥也不知道。

    “你……你小子别跟老夫面前装傻充楞,这些新军衣是从哪里来的?”

    “在洛阳新做的呀,从接到军令从河州动身前,我就派人捎信过来,提前准备了一批。河南府这边人多,赶制几万件军衣用不了多长时间。”

    “嗯?这么说你手里还有多余的新军衣?”

    “这是自然,我让这边一人准备了三套。”

    “先交出来,等以后再赶制出来后,再送去河北。”

    “大帅这是想要?”李岘眯起眼。

    “三万套!”

    “没那么多,撑破大天现在只能拿出两万五出来,而且……小本生意,概不赊欠!”

    “你……老夫现在没那么多现钱!”

    “嘿嘿,大帅也是河南府的人,老家就在这里,我当大帅早就有所准备了呢。”李岘笑道,“没钱用成州和天水县的荒地来顶,一亩五百文,这是公道价,反正我正准备在那里买些荒地和牧场。”

    “呵呵,小子,你这是在要挟老夫?”

    “不敢,公平生意,种帅不愿意就算了。”李岘躬身施礼道,“您不下马凑合着吃点?这这新出锅的皮带面十分筋道,与河南府的烩面有得一比。”

    种师道盯着李岘看了一会儿,突然哈哈大笑一声,随之跳下马来:“也好,你去亲自给老夫盛一碗过来,要大碗,多浇汤汁!”

    李岘只要去找了一个如同小盆似的大牛皮碗,亲自去火灶那边去给老种打饭。

    曹晃这厮不知什么时候悄悄跟了过来,看着李岘用两根粗大的木筷挑了一满碗如同皮带似的面条,又走到煮肉汤的大铁锅前去舀汤汁,于是在身后小声说道:“这老货是不是想收拾你?”

    “怎么?你能摆平他?”李岘一边用大铁勺往牛皮碗里浇着汤汁,一边斜着眼看着曹晃。

    曹晃迅速地摇着头。

    “那费什么话,这老家伙求着我的时候多着呢,就是想占便宜!”李岘撇了撇嘴,这世家的纨绔们经历的事还是少了些,完全不知道军中这些老家伙们是多么的无耻,能坑人的时候决不多花一个大子。

7、高阳关

    与草原民族不同,城墙总能带给汉人一定的安全感,李岘从来都不认为在平原上修建如此高大的关城有多少军事防御上的意义,但是大宋国的人却不这么看。自后周以来,为了防范契丹南犯,汉人在宋辽边境一线修筑了一连串的关城。

    瓦桥关、益津关和淤口关,合称边境三关。由于还感受不到安全,大宋国的边将们干脆将河道也堵塞住了,任由这一带的河水漫延,把从保州到沧州以北的地带变成了一片东西长度超过四百多里,水域广阔的泽国。位于黄河入海口东西两侧,后世一马平川的霸州、文安、静海和黄烨一带更是遍地湖泊沼泽,芦苇丛生,根本没有人任何人烟居住,连白洋淀也是这么给淹出来的。

    实际上河北边境的三关是建立在一大片沼泽地上的,大军根本不易通行。

    在大宋国的边将们看来,存在了一百五十多年,位于边昊泊和白洋淀南面的高阳关城已经显得有些破旧了,但在李岘的眼里,它还是很完整的。因为在后世,有人曾指着一大段黄土台子告诉他那就是高阳关的旧城楼遗址。

    阳春三月,田野里已经是一片的葱绿,从秦凤、熙河和泾原路调到河北路前线的西军抵达这里已经一个多月了,一直驻扎在高阳关以南,就再也没有接到朝廷方面任何新的命令。留在南方平定方腊叛乱余波的西军部队也陆续抵达河间府一带,只不过对未来收复幽州的进军路线,李岘和种师道两人之间产生了较大的分歧。

    战争打的就是后勤,李岘深知辽人虽然现在屡战屡败,驻扎在幽州一带的辽军也是终日惶惶,人心浮动,但也不是宋军能够轻易战胜的。但种师道对战局的看法却有些乐观,他的想法是大军从雄州和益津关以北直接渡过白沟河,直驱燕京。

    老种有些急功近利了,这是一条最近的道路,但是雄州和益津关一带全是一片沼泽,大军的后方补给不利,而且不利于骑兵的行动。李岘的意思是大军主力从易州、涿州一线进军,这样虽然道路要远一些,但却更有利于各支部队的配合。

    但种师道是官家任命的河北路前线都统制,在名义上节制各军,李岘虽有意见,但却不得不听他的指挥。

    由于河道淤塞,宋辽边境一带到处都是沼泽汪洋,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无边无际的芦苇荡,一直从保州城东蔓延到东边的黄河入海口两岸。随着天气渐热,这些沼泽湖泊里的大雁、野鸭等候鸟也越来越多。

    “这地方不错,野味不少,而且湖泽里的鱼也很肥美。”曹晃对现在的情况显得很满意,大军无所事事,每天都有时间跑到湖边打猎,还能下水捉鱼。

    “是不错,若是打起仗来,跑虽然不好跑,但跳到这芦苇荡里躲起来,敌人想捉住也是不容易。”李岘阴沉个脸,“特么的老种,再这么固执,就别怪小爷不给情面,想办法投靠到刘延庆那厮的手下。”

    翟进在手里拿着一副铁胎牛角弓,眼睛盯着前面的芦苇荡里搜寻着猎物,对于李岘的抱怨只当是没听见。反正临出来的时候,刘帅交待熙河军各部全听李岘的指挥,虽然他也想在战场上捞取功名,但是跟着李岘却没啥错。

    西军里的军将都有些迷信,自从李岘冒险救了刘法一命后,有不少人都更加相信李岘的道术高强,能预知凶吉。

    “忍忍吧,辽军就集中在白沟河北岸,防备着我们突袭幽州,等童大帅过来,肯定会分兵两路的,朝廷也不可能允许老种一个人统帅整支河北路大军。其实我们现在驻扎在这里挺好,至少不会先和辽人发生冲突,至于种帅立功心切,那就让他带着部下在前面和辽人拼命好了。”刚从南方撤回来的辛兴宗有些幸灾乐祸地说道。

    现在除了刘延庆的主力还没抵达河北前线外,在江南的西军差不多都已经到位。唯一让李岘听到以后感到有些郁闷和闹心的消息是折可存在北返的途中又捞取了一份功劳,他在海州知州张叔夜的请求下,顺道剿灭了恽州一带以宋江为首的一支盗贼队伍。最让李岘生气的地方是,那张叔夜竟然将为首的宋江等三十六寇全部斩首,让他想找机会招募一些梁山好汉作手下的希望彻底破灭。

    特么的水浒一百单八将,就这么被折家一支不到两千人的队伍轻易给剿灭了,人头都被张叔夜挂到了城头上示众,实在是令李岘失望得很。

    看来小说、演义这些东西确实不能当史书来读。

    问题是后世大张旗鼓所宣传的武大郎和西门庆墓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李岘就恨不得想用杨可世手里的那根马槊锤死那些信誓旦旦地保证说是真正武大郎墓的那些“砖家”。

    可惜他现在回不去。

    “这片大泽本应该都是上好的良田才对,把好好的河道给堵塞住,是多么怕死的人才能干出来的坏事啊!这些隋唐时期丰沃的土地,得养活了多少百姓,简直是作孽呀!”李岘望着眼前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沼泽苇荡不仅感慨说道。

    “就算作孽,那也要怨的是辽人,若不是他们占据了幽州,这里怎么能成现在这样。”姚炳在一旁说道。

    “嘿嘿,打不过人家就使劲诋毁对方,这都是弱者才会干出来的事。想当年,四十多万大军,竟然被那耶律休哥……这事不说也罢!”李岘又是叹惜了一声。当年太宗皇帝雄心勃勃,想要收复燕云,也就是在这一带,四十多万宋国大军,却被那辽国大将耶律休哥六千骑兵打得四散溃逃,连那太宗皇帝也摔瘸了一条腿,落下了残疾,最后是坐着一辆驴车逃回的汴梁,这事提起来都感到丢人。

    果然刚才还满脸兴奋的曹晃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李岘在看到他的脸色后立刻醒悟过来,当年瓦桥关的那场大败仗,宋军的主帅正是曹家的老祖,被后来的无耻文人们吹嘘为大宋第一名将的曹彬。

    好吧,李岘只得在脸上挤出一个生硬的抱歉笑容出来。

    打仗是一件非常枯燥无聊的事情,尤其是在敌对的双方还没有表现出明显的战争意愿的情况下。金国的大军已经攻占了辽国的中京大定府,已经推进到了滦河一线,开始不断地派人来催促宋国尽快出兵。但是大宋国君臣实际上对于辽国还是心存余悸,只想捡桃子,并不想跟辽人进行一场硬碰硬的决战。

    于是集中在雄州和高阳关一线的十多万西军整天无所事事,军官们每天渔猎消遣,没有几人为这场宋辽之间的战争做着认真的准备。

    三月底,他实在是坐不住了,叫上翟进和刘文彦两人,带着一队护兵,来到安肃军(徐水)以北的白沟河南侧察看地形。

    “辽军的军容整肃,看样子并没有受到多少金军逼近消息的影响啊!”翟进骑在战马上,把视线从远处容城外的辽军营地上收了回来。

    “看旗帜应该是奚部的人马,奚部久居北安州和滦州,他们迁居的北安州应该是丢掉了,现在只是凭借着长城在抵御金人的南侵。真是讽刺,作为汉家屏障的长城现在反倒成了契丹人的倚仗。”李岘笑着说道,眼前是一片葱绿的旷野,后世整齐的农田现在成了牧马地,地面上的杂草已经没过了战马的小腿。

    昨天上午他们一行就抵达了宋辽边境一线,沿着白沟河南岸远远地观察着辽地的情况,出人意料的是辽人对于宋地的防备十分严密,双方的斥候在沿河两岸的活动十分频繁,把河岸两侧的草地践踏得到处狼籍。

    “大宋国如今最缺的就是安全,燕云十六州丢了,就等于是失去了北方的屏障,看看这白沟河以南,到处是一马平川之地,连个象样的山包都见不到。如果收复了燕云,那我们的边境就推进到了长城一线,在北面算是有了一圈人工修筑的屏障,那样大宋国的领土才算是完整了。到时我们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哪管那些草原上的野蛮人自己在打生打死!”刘文彦望着东北的幽州城方向,有些惆怅地说道。

    “嘿嘿,看你这点出息,我告诉你,辽国的东京道全都是广袤的平原,那里水源充足,全都是肥沃的黑土地,抓起一把黑土都能流出油来,若是种下庄稼,产量足有陇右的两倍。对于这样的地方,你有没有点想法呢?”李岘斜着眼看着刘文彦说道。

    刘文彦还没怎么反应,却见翟进这厮猛地咽了一口唾沫,一脸贪婪地说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这是自然,没事的时候你多看些书,没文化真的很可怕。”

    “特么的,实际上咱们应该干掉那些女真蛮子的,这些野人又不会种地,那些地方落在他们手里实在是太可惜了!”这厮很神奇地来了这么一句。

    李岘无奈地白了翟进一眼,这厮说出如此高瞻远瞩的一句话来,只是纯粹出于对那片黑土地的贪婪。

8、易水河

    一直等到了四月下旬,此时童贯和蔡攸带着拼凑起来的五万禁军已经抵达了河北路高阳关一线。在大举犒赏了前线官兵之后,童贯就以河北各路宣抚使的名义,下令正在待命的西军将士分兵两路:种师道统率泾原、秦凤、熙河军由保州、安肃军在西路进攻易州,而刘延庆则统率环庆、鄜延和胜捷军由东路的雄州、益津关向幽州方向进军,大军开到宋辽边境线上屯驻,然后等待宣抚使司下一步的命令。

    宋军大兵压境,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坐镇南京的辽国萧皇后也下令从长城一线抽调兵力加强白沟河一线的防御。

    童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劝服辽人交出燕京、易州、涿州等地,而辽国那边呢耶律淳在三月才被拥为皇帝,正忙着与宋金议和,但随即也病倒了。童贯派马扩等人与辽人联络,但耶律淳正病重,掌管军权的耶律大石就借口没人做主,来个不闻不问。

    可是童贯也不敢主动开战,于是两国大军就这么一直在白沟河一线僵持着。

    种师道全面负责前线作战的都统制衔成了空名,童贯的命令就等于是让刘延庆分走了一半的统帅权,两支部队各行其是,互不统属。

    和原来的历史略有不同的是,由于李岘的坚持和运作,这次是种师道的大军在西,而刘延庆的部队在东,他希望用这样的方式能够改变一些宋辽战争的结果。

    种师道被童贯剥夺了一半的统帅权,心情郁闷,更让他感到生气的是童贯划拨给刘延庆手下的部队足有十二万,比他还要多出了五万。虽然说兵贵精而不在多,打仗时人多不一定管用,但童贯这样的做法比显是把刘延庆这个副统制放在了与他并列的位置上,甚至还要隐隐压过他一头。

    不过现在童贯由于去年镇压了方腊叛乱的原因,因功晋升为三公之一的太师,获封楚国公,风头正盛,而且圣眷正隆,种师道虽然在心里愤恨不已,怨童贯处事不公,但也不敢公开与之发生冲突。

    种师道带着一脸不愉从高阳关回到自己的中军大帐,立即点将,率领秦凤、熙河大军离开了高阳关,前往安肃军也就是后世的徐水县一带驻扎。

    但凡战争一起,最遭殃的总是普通的百姓,宋辽双方加起来三十多万大军聚集在白沟河两岸对峙,每天光消耗的粮草都是个天文数字。大宋国的官家到官员们对待自己的百姓刻薄得很,在河北路和京东东路又强征了数十万的民夫充作厢军,来保障前线的物资供应。河北路南部由于黄河决堤所造成的灾害还没缓过劲来,这回又被官府强行征走了壮丁,田地少人耕种,粮食被搜刮,就连树木都大部分被砍伐一空,运到了前线建造营垒,制造器械。

    无论结果如何,这场战争后河北路和京东东路将会不可避免地出现大面积的饥荒和动荡,这也为今后靖康年间的灾难埋下了祸根。

    李岘知道现在大宋国在人为地制造一场灾难,也知道最后的结局是什么,但是抛开事后诸葛亮般的所谓“先见之明”,站在大宋国的立场上,现在趁着辽国崩溃的局面,出兵收复燕云的决策并没有什么错误。中原民族的安全感来自于长城,但是大宋国自立国以来就从来没有感受过长城所带来的安全,所以把边境推进到长城一带几乎成了每一位宋人心底近乎执拗成了魔障的想法。

    现在机会来了,从官家到普通百姓,现在几乎所有人对此战都充满了希冀,而那此反对这场战争的人也只是因为惧怕战争所带来的不确定后果,并不是在心里不想收复燕云。

    原来的李岘也是把这场发生在宣和四年的宋辽战争当成一个笑话来看待的,也曾因为愤恨而指责过官家赵佶和童贯所主导的这场战争,但在亲身参与到这场战争里之后,心里就有了一些不同的想法。

    发动这场战争和趁机收复燕云十六州这些在战略上都没什么错误,大宋国最大的错误在于在这场战争中对于细节的操作实在是太滥,把自己色厉内荏的虚弱本质完全展现在了新兴的女真部落眼里,这让他们生出了在宋人身上敲诈出一大笔油水的想法。

    在民族和国家的竞争当中,和平是短暂的,战争才是常态。

    在经历了六年多的军旅生涯后,原来那个来自于后世和平博爱思想占主导的李岘已经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刻薄和冷漠,现在他再看到战场上尸横遍野,血流成河的场面,在心中似乎都引起不了波澜。在面对那些因为饥饿而暴乱的平民时,头脑里第一个生出的念头是先用血腥残酷的手段镇压下他们。

    这也许就是所谓的上位者心态,视人命如草芥。

    作为大军前锋的杨可世和李孝忠两部人马在三月底就已经开到了边境,驻扎在了易水河南岸,隔着河水与对面的辽军相望,彼此都严密监视着对方的行动,只不过双方都有顾忌,谁也不敢轻易挑起战端。

    辽人对于宋国背盟弃信的做法十分愤慨,但是现在山河破碎,内心惶惶,但除了一直不断地派出使者过来谴责宋军的行动,也没有什么好的应对办法。

    种师道自从童贯到了高阳关,心怀就再也没有好过,幽州的辽军出于宋国背盟的愤怒,对于宋军的防范更胜于金军。在北方的长城一线,幽州的防御体系到处都是漏洞,也就是金人现在把主要的精力放在追击天祚帝身上,所以才一直没有对这一带动手。

    现在老种坐在安肃军城以北自己的中军大帐里,手里拿着童贯亲手签署的命令,太阳穴表面的青筋跳动,脸上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通红。

    “特么的,不准与辽人挑衅接战,把我们这十几万人千里迢迢调到这河北前线来,是来做什么?难道咱们是吃饱了没事干,专门跑到这河北宋辽边境来,专门游览一番?!”种师道愤怒地把手里的军令给扔到了地上。

    闭上眼,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种师道眯缝着眼又看到在案下端坐的李岘,一副老神在在,不关我事的模样,心中的怒火顿时又腾地燃烧了起来:“你小子非要拧着走这西路涿州一线,现在可好,严禁在各军边境寻衅滋事,难道就整天这着干瞪眼看着?!”

    李岘摇着脑袋,缓缓说道:“大帅,咱们都没跟辽人交过手,谁也不知道他们的战斗力如何,但在末将看来,对面的辽军绝不会弱于夏军。现在这情况也不错,双方明面上打不起来,但在底下咱们还是有些事可以做的。”

    “能做什么?童贯这厮现在一纸命令将大家的手脚绑得死死的,不得擅启边衅,老夫还能干什么出来?!”

    “嘿嘿,这不一定,这涿州和易州的守将是郭药师,他手上的常胜军原来被辽人称作怨军,大都是由招募的辽地汉民组成,这支部队不被辽人信任,很容易被招降。童太尉的军令里只说不准备我们擅自与辽人开战,就没有不许咱们进行劝降,如果能说服这郭药师投宋,燕京西南的屏障已失,这收复幽州城的大事就算是完成了一半。”李岘笑着说道,自从到了河北前线以后,他一直固执地坚持从涿州一线进军的目的也是如此。

    在另一时空的历史上,童贯虽然与幽州城内的耶律淳、耶律大石和萧干等方面一直进行着谈判,但却没有派人与郭药师取得联系,直到进入七月后,眼看着金军突破长城一线,辽人大势已去,这郭药师几乎是自己自动扯起了反旗,主动派人与刘延庆进行的联系。

    这郭药师率部下数万人投宋,并没有谁的功劳在里面。

    李岘的说法让种师道眼前一亮,现在的情况是那耶律大石和萧干两人率主力守在白沟河北岸,若是宋军渡河,难免会形成一场激战,但是若是成功招降了郭药师所部,足以改变目前伐辽的战略态势,在如此巨大的功劳面前,即使是老种也不能免俗。

    这种事,成功固然是天大之喜,不成也没有什么损失,反正双方早晚也是要打起来。

    老种虽然生性谨慎,但要做这种事还是能很快就下定决心,他略微沉思了一下,这才睁开双眼看向李岘:“这事可以干,出了什么事有老夫顶着,就是不知如何派人过去?金人侦骑对易水一线监视得很严密,通行十分不易。”老种做起事来还是很有担当,现在唯一的难题是怎么把劝降的文书偷偷送到那涿州留守郭药师的手里。

    “这一线大军云集,潜过去确实麻烦,只有从狼山那边绕过去,辽人背后的防备要松懈得多,这招降信并不一定非要送到郭药师手里,就是被他的手下看见也算是成功,就算是被辽人发现了也没什么,反正也会让他们更生嫌隙。”李岘想了想这才说道。

    种师道做事倒也干脆,命人取出纸笔来很快就亲笔写出一封劝降信来。他原来是做文官的,年青时书读得不少,还坐过数年的通判,一篇文字倒也是一挥而就,将劝降的事情说得明明白白,紧扣大义道德,随后又取出自己的大印,在信尾盖上了一封朱红的印记。反正辽人也分不清这都统制大印与童贯的宣抚使司大印的区别,信里的口气是以宋军总统帅的名义写的,最后的落款却是自己。

    李岘看了内容后笑了笑也没吭声,在种师道盖过大印后,取过这封信来离开了中军大帐,这事需要他亲自交待下面的人去执行。

9、使幽州(一)

    回到自己的营帐里,李岘叫来了康泰和刘滔两名亲军小将。这劝降也是一门技术活,虽然到了河北前线后自己也招募了一些辽地的逃兵在军中充作向导,但是这种事不可能交给那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军汉们去做,派出的使者只能是在自己的这些少年亲军里挑选。

    这两名亲兵队长中,康泰胆大心细,武艺高强,是天生的侦察兵材料,而刘滔则能言善辩,学识渊博,可以当作劝降的正使。只不过这刘滔是刘仲武长子刘锡的次子,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李岘有些不好向老刘家交待。

    只不过想到当年老刘为了劝降藏征仆哥也曾让刘锡投身虎口,似乎自己这次把他孙子扔到狼群里也没什么不妥。

    好吧,老刘家的人似乎是天生干这种事的材料。

    李岘把两人叫到自己的营帐里,将派他们潜入涿州城,秘密劝降郭药师的事情和行动方案仔细交待了一番。这次行动有很大的风险,但两位刚满十八岁的小将没有任何犹豫便一口答应了下来,甚至脸上还有些激动的表情。

    年青人当然是有些立功心切,李岘对此倒是很理解,又嘱咐了两人一番,随之两人带着三名辽人向导和十多名护卫,连夜就离开了军营。

    这一行人是从西面的狼山一带绕路过去,怎么得到消息也需要四、五天的时间,李岘只能是在营中坐等结果。这次他是明知道宋军在辽军面前吃了几回败仗,最终才导致了金兵的南侵,既然自己来了这个世界,不做点什么改变也实在是有些不太像话。

    他和种师道商量好是准备在招降了郭药师后再开始行动的,但是没想到自己刚派出刘滔和康泰等人潜往涿州,这边童贯便差人过来,招他前去雄州的宣帅府报到。

    李岘得到的消息是辛兴宗在白沟河一线与辽军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交战,以为是童贯忍不住想要发起全面进攻,当时吓了一跳。不过还好,他赶到雄州城的时候,看到城外的军营里基本正常,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此时的雄州瓦桥关城,已经成了一座大兵营,数万西军驻扎在这里,顿时让周边地区都变得鸡犬不宁。

    童贯的帅府就设在雄州城里原来的州衙,而知州和诜被这位新晋的童太师打发去了种师道营中作了监军。老种对于童贯一东一西两路进军的安排很有意见,认为第一分兵很危险,第二是把刘延庆提到与他并列的位置,明显是在想分他的指挥权。

    所以种师道就干脆来个消极避战,也不来见童贯。

    李岘只带了几名亲军进城,离着帅府老远就听站在门前值守的军官大声喝道:“帅府门前,来者下马!”

    李岘等人翻身下马,他把缰绳交给身后跟着的向七:“你们在外面等着。”

    那值守的军官过来问道:“来者何人?”

    李岘抱拳说道:“河州防御使李岘奉命到帅府听令!”

    那军官验过李岘的令牌之后笑道:“将军请稍候,容末将到里面先通报一声!”

    那军官把手一挥,早有身边的军卒向院里面跑去,过了一会儿,就见童翔带了个人从里面出来说道:“大帅有令,请李将军内堂想见!”

    内堂并不是军中节堂,这也算是私下相见,李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跟着童翔的身后进了临时充作帅府的州衙。

    内堂在正堂的后面,李岘跟在童翔的身后,倒也没人拦阻,从大堂的侧面进入到了后面的小院,然后进了后堂当中。这后堂正殿大门里面立了一道屏风,权且算作玄关,绕过屏风,就看到身穿一品紫色朝服的童太师正高坐在长案后面,两旁还坐了几位文官打扮的亲信。

    “末将李岘,拜见大帅!”李岘双手抱拳,神色恭谨,到了他这个级别,早就不用行单膝下跪的军礼了。

    童贯抬头看了看李岘:“这回你带了多少人马过来?”

    “回禀大帅,末将带了熙河第五将三千骑军过来。”李岘回答道。

    “混帐,这里正准备打仗,正是立功的好机会,老夫调你过来,为何不多带些人马过来?枉费了老夫一番心意!”童贯怒道。

    “末将这次没准备在幽州打什么大仗,所以才正准备要过来劝阻大帅。”李岘迎着童贯的目光,神态依然泰然自若。

    “胡说什么,天家的旨意,难道你敢违抗不成?”童贯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

    靠,你吓唬我干什么?再玩这一套小爷立刻就闭嘴!

    李岘十分不屑童贯的作派,但是还是看了一下在坐的几位一眼。

    “这些都是自己人,你有什么话尽管讲!”童贯说道。

    “好,恕在下直言,大帅有些操之过急了,正应了那句欲速则不达。”李岘说道。

    “哦,李将主这话怎么讲?”在坐一位穿青色文士长衫的老头开口问道,能在童贯面前插嘴问话的,应该身份不低。

    李岘看了童翔一眼,童翔向他介绍说:“这是刘韐先生,刘宣抚使参谋官。”

    李岘抱拳行礼道:“晚辈尝听说刘参谋曾做过在下的父母官,向有清名,原来无福认识,今日才算有幸得见!”这刘韐原来做过秦州知州,故而李岘有这么一说。

    童贯坐在上面开口道:“整那虚礼作甚,先回答长者的问话!”

    “好,那属下就斗胆直言了。末将在雄州城外时,见帅府在到处张贴榜单,招抚辽地民众,实际根本没什么意义,只能激怒他们而已。其二,大帅令各军在白沟河一线列阵,这是迫使辽人不得不以兵戈相对,否则就是示弱。这两项对于劝和辽人并没有什么好处,相反会还会刺激辽人的逆反之心。人的心理就是这样,你拿着刀子吓唬我,我反而有可能宁死不屈,有时还不如后退一步大家好好谈判。”李岘说道,“大帅这逼迫得太紧了,我若是辽人,也会选择拼死一战的,否则是不是太屈辱了?”

    刘韐听了不由得点了点头,但在他身边的一位身穿六品文官服饰的中年人却有些坐不住了,急忙开口问道:“如无兵威相加,如何能让辽人屈服呢?”

    李岘笑了笑:“这就是这个策略出发点的错误,我们是想让辽人归还燕云各州,而不是让他们屈服。想让他们屈服还不简单,那就开打呗,在战场上打败他们自然就服了。”

    “可是万一战……没有取胜呢?”

    “这就是为什么要和谈了,我们并没有把握打败人家,又凭什么让人家屈服呢?”李岘看了那文官一眼,“实际上我认为如果打起来,我们失败的可能也许还要大一些。”

    这话虽然不中听,但也是事实,顿时让童贯变得满脸阴沉。

    “哼,大言炎炎,你先说说你的办法?”童贯在鼻子里冷哼一声。

    “谈判这东西,无非是利益交换。实际上辽人也很清楚,这幽州他们是保不住的,摆在他们面前只有三条路:降宋、降金和逃跑。我估计他们现在不肯降宋,降金的可能性也没有,其实只剩下逃跑一途了。我们要做的,就是说动他们主动放弃幽州这些地方,无非是补偿他们一些路费罢了。他们需要逃到很远的地方,我估计最少要越过了金山,才能逃过金人的追杀。我们的使者,当给辽人讲清楚这些道理,剩下的就是讨价还价的问题了。”

    “李将军所言甚是,其实辽人现在也人心背离,有些人是可以劝降的。”一位身穿紫锦袍,身材高大的官员说道,李岘感觉他应该就是赵良嗣,也就是最早向童贯献出联金平辽之策的马植。

    估计现在有很多人也感觉到了联金有些危险了。

    “嗯,如此甚好,那你就和赵防御一起去幽州一趟!”童贯说道。

    我卡,老童啊,没这么玩的,以后谁还敢给你出主意啊!

    李岘在心里哀叹,自己也是多嘴,童贯的死活与我何干?

    这特么的,把自己绕了进去!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这一趟若是有个意外,就很有可能小命不保。

10、使幽州(二)

    出了帅府,李岘才感觉出有些后悔来,他很奇怪自己怎么会忍不住冲动就答应了童贯的要求。作为一个穿越者,他一向做事情很理智,但这一次确实是鲁莽了。也许是不忍心看到华夏大地遭受金兵蹂躏的下场,也许是心底一直掩藏的血性?

    他总觉得这时候应该为母国做些什么。

    出了门,被凉风一吹,他这才清醒过来。这大宋国实际上已经没什么救了,自己已经绝无可能阻止女真人的入侵。

    既然如此,自己这冒险一行,又有什么意义?

    一批批骑着快马的传令兵从帅府里呼啸而出,直奔城门。这是李岘的要求,让顶在白沟河一线宋军后撤回来,至少与辽军保持二、三十里的安全距离,省得那些大头兵们私下里发生冲突。这当兵的在一线互相对峙,发生擦枪走火的事是太正常不过的了。

    辽人立国已经有二百来年,已经汉化得相当厉害了,就如后世的满人,这一点能够从耶律大石成为自辽国立国第一位在科举中高中的契丹族状元就能看出来。这与那些野蛮的原始部落还是有很大的不同,即使发生冲突,也会遵守“两国交兵,不斩来使”的规矩,所以出使辽国的危险并不是特别大。

    但他还是要求尽可能避免与辽人发生冲突,因为这极有可能给和谈造成很大的麻烦。

    向七牵着李岘的枣红马凑了过来:“家主,咱们要去哪?”

    “啊……”李岘这些清醒过来,自己刚才只顾埋头想心事,直接走出了半条街,“咱们出城,到军营里转一转!”

    刘延庆与童贯走得很近,他把自己的中军营帐设在了城外,而种师道则刻意与童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把自己的西军统帅部设在了雄州以西有五十多里以外的安肃军,而且中间还隔着一大片沼泽地,交通十分不便。老种这是在向童贯示威,他是天家任命的西军都统制,总领西军,但是童贯一到,就安排刘延庆分去了自己一半的兵权,这让心胸并不怎么宽的种师道情绪很大。

    到了刘延庆的中军营帐里,老刘屏退左右,又仔细地打量着李岘:“你真的准备跟着赵良嗣去辽人那里?”

    “先说清楚,是赵良嗣跟着我,我才是正使。”李岘有些恼怒,“特么的,老子是被老童算计了一道。”

    “呵呵,老童就那德性,逮住了谁往死里使唤,不过他还是比朝中那些翻脸不认人的文官们还是要强了许多,到少用得着你的时候,好处是给够了的,如果是有功劳,倒也不吝赏赐。”刘延庆说道。

    “你这回投靠老童做的也太明显了吧,搞得老种和西军上下对你意见不小。”李岘说道,“你这是准备要与整个西军决裂么?”

    “P,是老种对我意见不小那是真的。”刘延庆不屑地说道,“老子没他们根底深,现在的地位都是年青时拿命换来的,他种师道上过城头与敌人搏命拼杀过么,只不过是仗着他父祖的余荫,才坐到今天的位置。我要不跟童贯走近些,早特么被他们啃得渣都不剩了。辛兴宗和姚平仲、杨惟中这些人也投了老童,怎么没人说他们,无非是因为我分了他的权力罢了。”这刘延庆年青时也算是一员猛将,不过是人越老,胆越小,其实西军的这些老将都差不多是这个德性,原来刘法的胆子还算大,但经历了一回生死,也变得胆小了起来。

    “好好,咱也管不了你和老种之间的糊涂帐,现在辛兴宗的人马在哪?”李岘问道。

    “白沟驿,我已经通知他开始后撤了,辛兴宗没那个胆子挑衅辽人,倒是姚平仲一直跃跃欲试的。”刘延庆说道。

    “把那些不安份的调到城南的后军里去,否则他们惹到了人家,我倒要替他们受累。”李岘说道。

    “我这没啥问题,就是杨可世和李孝忠那里你得亲自去说,我这管不了他们,现在就是老种也不太能管得住他俩。”刘延庆说道,实际上就是顶在河边的杨可世各部与辽人发生冲突的可能性最大,而且他手下的兵将也都不是些安分的人。

    李岘点了点头:“行,我北去的时候就让他送我!”说罢他就要告辞。

    “你不吃了饭再走,老夫替你践行!”刘延庆说道。

    “算了,我得往各营里都转一圈,明天就要动身,这话得提前给他们搁下,这回有谁敢害老子,给添麻烦,哼哼,以后就别我提前没打招呼!”李岘起身之后说道。

    李岘是在王禀的营里吃的晚饭,王禀摆了宴为李岘送行,叫上了刘韐、王渊、姚平仲、杨惟中、杨震几人,却没有通知辛兴宗和焦安节。他和辛兴宗两人因为抢方腊俘虏的事结下了深仇,而焦安节是被刘法赶出来的,他也不好得罪刘法。

    刘延庆自然不好到属下的宴席里来,但却派了自己的长子刘光国过来,也算是很给李岘面子了。

    大家吃了一半,杨可世专门从拒马河边上赶了过来,进了帐蓬就问李岘:“你真的准备去幽州?”

    李岘放下手中的羊腿笑道:“童太师有命,你说我该怎么办?我现在跟你们喝酒,就是想让你们这一段都老实点,带着兵离边境远一点,省得我的脑袋没让你们惹恼的辽人给砍下来挂到幽州城头上。你们每个人欠了我多少帐大家想必心里也有点数,若是我死了,我的亲兵就会通知俺老婆去一个个找你们收帐!”

    杨可世坐到了李岘身边,自己倒了碗酒先一口喝干了,然后才笑着说:“没事,你那些亲兵我们会派人给拦下来的,谁说俺老杨欠你钱来着了?”

    王禀指着李岘笑道:“我知道你这次来前线,就是有目的,也许你早就想好了要去幽州。我们只是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李岘端起碗来喝了一大口酒,然后叹了一口气:“若是你们合兵一处,我还不怎么担心,怎么说十多万西军对上六、七万辽军赢是不一定能赢,但也决不会输。但现在分成了两部分,恐怕打起来吃亏的面占了多些。我这次去,尽量说动辽人让出幽州,他们现在肯定是顶不住女真人的进攻,也许会有意外的惊喜也说不定。”

    “若是辽人不肯怎么办?”刘韐问道。

    “那能怎么办,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就行,等着他们自己内部生变。如果我说耶律淳活不过两个月就会死了呢?”

    “这怎么可能?”刘韐惊呼一声,语气里自然是丝毫不信。

    “我说话一向很准,不信你问问在坐的各位。”李岘哈哈一笑。

    平时他偶尔也装神弄鬼,与西军的将领打赌开心,比如打赌阿骨达能以两万人打赢天祚帝的三十万人,赌阿骨达建立大金国,占领辽国的东京和上京,赌大宋国和童贯会出兵北伐,还赌过方腊之乱。反正都是他赢了,搞得这西军上下对他也是疑神疑鬼,你说信他吧,李岘平时可是一点高人的样子也没有,但是不信吧,真要打起赌来是猜的绝对正确。

    特别是在喀罗川跑了数百里去救援刘法,这件事却让人深信他有未卜先知之能。

    李岘笑了笑,看着刘韐:“我这说话,刘参谋自然是不信的,还有几个不信的,要不咱们打个赌如何?”然后他就看向了杨惟中。

    只见杨惟中站起身来,“李将主这就是乱说了,俺老杨自是第一个不信,这样,我押二百贯,赌你说的不对!”

    李现的目光看向杨可世,老杨把酒碗一放:“我出五百贯,赌小李输!”

    “我出三百贯,赌李将主赢!”姚平仲开口说道,这话一出让在坐的一群人都向他投去鄙视的眼神。

    李岘笑嘻嘻地看着刘韐:“刘大人每月的薪俸都有三百多缗,自然不屑于你这们这样的小赌,这样,咱们赌您一年的薪俸如何?”

    刘韐十分疑惑地看着李岘,不过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也不好掉了面子,“好,这赌约老夫就接着了,不就是三千六百缗么,如果耶律淳在七月前死了,就算是被你弄死的都成。老夫只当是花钱买了个开心!”

    王渊看着这些人,他没跟这些人玩过,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王禀则摇了摇头,李岘既然敢打赌,估计这回刘韐输的可能性极大。

    而杨惟中、杨可世和姚平仲三个骗子则已经开始端起酒碗来碰杯,预祝他们再次合伙骗人成功!

11、使幽州(三)

    第二天一早,李岘、赵良嗣奉童贯之命,带着使节的仪仗,离开了雄州城,开始前往辽地出使劝和。

    李岘特意选了走靠近范阳、良乡的路线,他需要在去幽州之前先见上种师道一面。

    种师道现在对童贯的意见大得很,尽量躲着和童贯见面。他把自己的中军帐设在安肃南面,与保州交界的地方,对于童贯的命令也是尽量推诿。现在童贯这位宣抚使和种师道这个西军都统制之间的关系是越来越僵,这大战将至,将帅失和,却正是兵家大忌。

    李岘找种师道并不是想调和他与童贯的矛盾,那种事他也干不来。他只是想让老种能够约束自己的手下,不要在与辽国的敌对中凭白地消耗自己的力量,因为那样对辽人也不好,对大宋国更不好。

    另外就是需要提醒老种要注意金军的动向。

    李岘把女真人形容得很可怕,至少目前在河北的几十万宋军无法抵挡他们的进攻。想想也有道理,种师道自认为对上已经残败的辽军西军也占不了便宜,那么能把辽人追得满世界乱跑的金兵确实很强大,也很可怕。

    完颜旻已经完全吸收了辽国在东京和上京留给他们的人力和物力,现在确实已经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种家的根基在洛阳,但种家数十年在西北征战,在关中和河东置下的产业也不少。不过李岘说的有些耸人听闻,他告诉种师道金兵在吞灭辽国之后很可能就会顺势南下,希望种师道能够早做这方面的准备,如果情况不对,立刻撤回关中。

    种师道听了将信将疑,不过他还是告诉李岘过一阵他就会安排种师中先退回山内,也就是河东地区。

    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五月二十二日,他和赵良嗣一行,带着三十来名随从,组成的宋国使团,从益津关坐着渡船,过了拒马河,到了对岸辽国的地界。在五月中旬,童贯已经派出了马扩带着一行人出使幽州,去向北辽国皇帝耶律淳劝降,只不过没起到什么效果。如今马扩等人还耽在幽州,等待着辽国的消息。

    主管北辽国军务的耶律大石接到了童贯派人送来的正式文书,就派出了一支接待队伍,在渡口迎接李岘一行的到来。双方见了面,勘验文书后,李岘等一行人就跟着来接他们的辽人前往永清城的驿馆。

    在路上,李岘突然向接待他的辽方使者提出要面见大石林牙,这让辽国那位主管很惊讶,不过他确回答说林牙已经在前往永清城的路上,请宋国的使者稍候就能见到。实际上现在耶律大石现在已经官居节度使,但是辽人仍然喜欢称其为林牙,因为这位契丹人唯一的状元翰林,是他们心目中的骄傲。

    说实在的,辽人知道宋国的情报要比宋国掌握辽地的情报要详细和准确得多。耶律大石看到李岘的名字,就知道他的一些基本的情况了。他本身对李岘就有些好奇,主要是李家工坊织造的细呢布对于羊毛出产众多的辽国经济而言至为重要,另外就是炼铁和玻璃之术。

    李岘是武官出身,但是并没有什么功勋和战绩,能够引起耶律大石的关注主要是因为姚家和折家在云中与辽国之间的商品交易。因为辽人根本无法用羊毛织出李家的那种细呢的毛布,不是擀成毛毡就是强成地毯一样厚的毛布。

    耶律大石读的书很多,很明白李家的织布技术对于辽国的重要性,所以一直很留意收集一些李岘的消息。所以在收到童贯发出的公文后,他就指示接待人员对李岘一行人既要以礼相待,并立刻立刻向他报告。

    在前世的记忆中李岘对永清县根本没什么印象,但在这个年代这里却是辽地边境上的一处重镇,离拒马河大约有五十多里。一行人骑着马,大约一个多时辰就抵达了这座边镇。

    说实在的,辽地的汉民对于大宋国并没有什么感情,至于那些文人们写的什么西夏或是辽地的汉民饱受欺凌,日夜盼望王师之类的诗词或文章基本上都是在胡扯。中国的老百姓历来都没有什么民族观念,心里更多的只有家族的延续。初了立国初期的统治者比较残暴外,大部分时候西夏或是辽国的统治者对待汉民还算比较优柔。因为汉民的数量总归是比这些少数民族要多,第一不时的暴乱镇压起来十分令人头疼,另外就是把人都杀光了还去收谁的税?相对而言,大宋国的统治者们对自己的国民反而更为残暴一些。

    由于辽地汉民所承担的徭役和税赋要比宋地要轻一些,更多的时候,是宋地的流民跑到辽地的要多一些,而辽地的民众却很少有南归的。

    所以只要提到民生国情,文人们的话多半是不能信的。

    现在辽地特别是靠近宋地的南半边汉化的已经十分严重,有许多原来的契丹人甚至都不太会说契丹语,李岘准备把他们看成“内蒙人”。

    他发现一但把对方视为“内蒙人”,自己的思维似乎顿时就活跃了起来。

    不过那些女真蛮子却不能看作是“东北人”,因为这些蛮子们的汉语水平实在是不值一提,这是一件很令人遗憾的事情。

    李岘计划在日后给女真人办一些“托福”考试培训班。

    契丹人的图腾是草原狼,一个青面獠牙的狼头绣在一面黄色的旗帜上,猎猎飞舞。这面旗帜是契丹王族的象征,耶律大石就骑在一匹白色的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一千名衣甲鲜明的骑兵。

    这样的骑兵很强,至少李岘认为比他手下的熙河军第五将骑在马上要威风许多,可惜的是现在四面风雨的大辽国已经拼凑不出多少这样的骑兵出来了。

    你没事冲我这个和平使者耍什么威风?

    这让李岘有些瞧不起耶律大石,显得有些小家子气。

    骑在白马上的耶律大石无论是身材还是五官长得都很帅气,可惜的是整个脑袋中间都剃秃了,只留了脑门上面和两耳边上的三撮头发,这种日本武士头实在让人瞧不出任何美感来。

    李岘很想告诉耶律大石,实际上这发型全都剃光了应该要更好看一些。

    好吧,现在不是说这话的时候。

    所以他也坐在马上拱起双手,朗声说道:“大宋国宣慰特使见过辽国林牙大人!”

    耶律大石骑在马上并没有动,只是抬起右手,用马鞭指着李岘:“李宣赞也和马宣赞一样,是想来劝辽国人投降的么?”

    李岘叹了一口气,脸上带着苦笑说道:“我很想回答说不是,可是这从童太师那里得到的命令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耶律大石突然笑了一下,用鹰一样锐利的目光死死盯着李岘说道:“那位马宣赞却否认这样明显的事实,所以我不相信那样愚蠢的人能够提出什么好的建议,所以直接就打发他去了京城。你能够见面就说出实话,我倒是突然有兴趣想先听听你会说些什么。”

    李岘也笑了:“实际上我也没准备去燕京,就是想见上林牙和回离保一面。”

    耶律大石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你记住,那是我大辽国的北院枢密使萧干萧大人!”

    李岘看着耶律大石:“林牙怎么不请萧大人一起过来?”

    耶律大石看着李岘,突然哈哈一笑:“都说宋人无耻,喜欢玩弄阴谋,这回算是我看错了。你这人很有意思,我很想把你扣下来,做几年的促膝长谈!”

    李岘的脸上也不由露出婉惜之色:“可惜的很,林牙乃天下英豪,在下能与林牙一番长谈却是幸事,奈何现在时机不好。”

    耶律大石继续说道:“你准备用什么办法来说动我们?”

    “只是讲些实事和道理罢了,当着林牙、萧丞相的面都可以公开来说,甚至是在当今皇后的面前,这没有什么秘密。”李岘回答说。

    “嗯?你为什么不提圣上面前?”耶律大石眼里精光一闪而逝。

    “一颗即将划过天际的流星,李某见与不见,都没有什么用。”李现淡然说道。

    “你说什么?!”耶律大石突然目露凶光。

    李岘轻轻一笑:“天机不可在人前说。”

    “很好,你要给我一个让人信服的理由!”耶律大石说道,“你还要见萧枢密使么?”

    “当然,有些事需要有你们两人一起商量才好。”李岘说道。

    “好,我就派人通知他!”耶律大石说道,“来人,送宋国的使臣去京城,路上好生照顾!”他对在身边不远一直候着的接待使大声吩咐道。

    随后他调转马头,带着属下骑兵转向西南滚滚而去,带起一路的尘土。

    李岘不知道耶律大石是什么意思,只好跟着辽国陪同的官员继续一路向北。这一直走了大半天,直到黄昏时分,李岘远远地看见了一座矗立在城外的五层宝塔,眼泪顿时就止不住地流了出来。

    良乡塔啊良乡塔,这在后世可都算是进了京城了呀!

    骑着马与他并排的赵良嗣和两个辽国官员看得莫名其妙,这位怎么哭上了呢?

    李岘用衣袖擦了擦眼泪,有些不好意思,“刚才似乎让风迷了眼睛。”他对赵良嗣和两个辽国官员解释说。

    实际上他看到的良乡昊天塔与后世光秃秃的五层宝塔还是有很大不同的,宝塔外部木质的飞檐非常漂亮,可惜在后世都腐朽脱落完了。主持重新修复的官员肯定是位白痴,根本就不知道这宝塔外部还有一层层的飞檐斗栱。

    不过,这个时代的良乡离着幽州城还有好几十里呢。

    李岘住进良乡驿馆没多久,从幽州城出来的几名北辽国礼部的官员也赶到了。

12、使幽州(四)

    他们一行人在良乡呆了两天,那些陪同李岘的辽国官员解释说要等到皇帝的旨意,李岘却认为他们应该是在等待萧皇后和耶律大石、李处温、萧干等人的商议结果。宋军从前线的后撤让颇为紧张的辽人稍微松了一口气,耶律大石和萧干两人终于能从前线抽出身来,比李岘一行早了一天返回幽州。

    辽人对李岘他们的行动管得很松,李岘和赵良嗣基本上能在城内到处走动,李岘还专门跑到了城外开天寺拜谒了一下寺中的住持。在捐了五两银子的香油钱之后,老和尚还专门陪着他登上了那座留传到一千多年以后的古塔里游览了一番。

    良乡城里的老百姓并没有什么国家民族的概念,只是想平平安安过好自己的日子,听说宋国要与辽国开战,许多人对他们这些“入侵者”都报以仇视或是冷淡的目光。李岘估计若是身边没有辽国的官员陪同,就有人有可能向他们扔菜叶子,鸡蛋什么的估计不太会有,因为这个年头鸡蛋很贵。

    于是李岘就笑盈盈地看向赵良嗣,赵良嗣就向他解释说升斗小民们没有什么见识,辽国的汉民还是心向大宋的,比如那些官员和商人。

    李岘也没说话,象马植他们这样的商人或是官员,并没文人们歌颂的心怀故国之类那样高大,只不过比普通人知道更多的情势,这辽国的破船见看就要沉了,大家都在为自己找出路而已。这并没有什么可以指责的,人本身就是避害趋利的动物。

    生存也是第一的本能。

    只不过童贯他们的脑子似乎被驴给踢了,认为自己只要大军一到,辽地的百姓就会箪食壶浆,在路边以迎王师。并不了解真实的情况,就轻易做出这样的判断,不能不说整个大宋国上下都十分轻佻,有拿着国事当作儿戏的意思。

    李岘原来总把辽国当作是个少数民族政权,但实际上这种认知是有偏差的,辽国的一应官制都是仿照唐制,甚至连科举制度也都是如此。辽国的统治阶级也自认为自己是华夏人,把大宋国称之为南朝,而自称是北朝。由于实行民族分治的南北官制,加之对境内的汉民也比较优柔,实际上辽地的汉民对于辽国的统治阶级的认同度还是比较高的。

    在城里走了一天,加之与平民和官员、商人的谈话和接触,他觉得有必要对自己之前的一些计划作出一些调整。

    他的判断没有错,果然在第三天一早,那些负责接待的辽国官员就接到了从禁中发出的谕令,请宋国的使者进京进行谈判。

    这是一个好的开端,预示着辽国高层的态度已经有所松动。

    北辽国似乎还幻想着能够保住自己的政权,依附宋朝或是依附金国,但是这两种可能都被宋国和金国无情的拒绝了。主持朝政的萧皇后和宰相李处温有意降宋,但耶律大石和萧干两人却激烈反对,他们准备作困兽犹斗。

    以耶律大石目前的见识,自然也看不到自己的出路在哪里,李岘准备帮他们指条明路出来,省得让他们狗急跳墙。

    人只要能替他们找到新的活路,剩下的就好说了,无非是利益而已。

    于是,他们开始动身,直接前往幽州。

    先到幽州的宋使马扩带着几人在城门口迎接着他们的到来。

    李岘和马扩两人是认识的,但并没有深交,主要是因为妻子的原因,两人算是亲戚。马扩是父亲马政在熙河军中多年,与赵隆是老友,马扩就成了赵隆的女婿,而赵芸儿则是马扩妻子赵婵儿的族妹。

    所以两人算是连襟,都是赵家的女婿。

    马扩在两年前就离开了陇右,所以李岘只是与他见过几面,两人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交情。

    “大兄在这里过得可好?”李岘见到马扩后先开口问道,实际上他的官阶要比马扩高一些,但是他还是决定先按照家里的规矩办事。

    果然这句问候顿时接近了两人的关系,马扩叹了一口气说道:“并不怎么好,就见过辽皇一面,就再也没人理会了。”

    “慢慢来吧,事情哪有那么容易的。”李岘说道,然后两人骑马并行,在辽国官员们的陪同下一起前往接待使者的礼部迎宾馆下榻。

    马扩告诉李岘,现在的情况很乐观,萧皇后和宰相李处温都倾向于“投靠”宋朝,现的的谈判内容就已经涉及到辽国希望保持自己的“独立性”,而且想与宋朝联手,一起来抵御金国的入侵。

    李岘听了之后不置可否,马扩马事情想的有些太简单了,他认为辽人手里还有十多万人,再加上宋军,完全能够守住长城一线,而且他最主要的错误在于根本没有意识到金国的危险程度,天真地认为金人会信守承诺。

    他还有一个巨大的失误是认为萧太后能够掌握朝政,从而忽视了耶律大石和萧干两个手里握着军队的实权派态度。

    这种失误是很致命的,所以他的设想基本上都是毫无实际作用的空想。

    有些事没法跟马扩和赵良嗣商量,却只能与耶律大石和萧干两人说,这也是一件很令人讽刺的糗事。

    只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辽人比宋人要着急得多,这从李岘到达幽州的当天下午,耶律大石和萧干两人就一起跑到李岘他们住宿的驿馆——万安禅寺就能看出来,这算是双方的第一次正式会晤。

    在经过一番外交上的形式见面之后,李岘就对马扩和赵良嗣说道:“很抱歉,我有些话要与两位贵客在私下里说,还请马兄和赵兄暂避一下。”

    李岘这么说话,让两人很不痛快,但是当着客人,又不好发作,于是两人就面色不愉地悻悻离开了。

    萧干也挥了挥手,斥退左右,现在房间里就只剩下了李岘、萧干和耶律大石三人。

    “贵使在两军相峙时来到敝处,不知有何见教?”萧干首先开口说道。

    李岘笑了笑:“李某奉命出使,本是奉童太师的命令来劝谕各位降附我朝的,但我却不准备这么做。”他把携带的童贯亲笔所书的一封信件拿了出来,“两位看看就好,也不用当真,而且我也不准备把它转交给贵国皇后。”

    童贯的这劝降信写得实在是差劲,他手下主笔的谋士不知是要想什么呢,所用的字眼还十分严厉,似乎是想在吓唬辽人投降。这让萧干和耶律大石两人看过之后脸色顿时变得通红,看待李岘的眼神也变得有些不善。

    “那书信我能看一看么,上面写的是什么,我还真没看过呢。”李岘说道,其实他哪能没看过,只不过当时看了之后没吭声罢了。

    李岘从耶律大石手里接过信来看了一遍,然后就把它揉成一团扔到了一旁的纸蒌里,对两人笑了笑:“无用文人写的东西,两位只当没有见过,不用生气。”

    耶律大石盯着他:“李宣赞这是何意?”

    李岘笑了一笑:“我说这劝降书的根本没有用处,因为即使你们答应下来,宋军与辽军联手也无法阻止金人越过长城,这就是我的意思。难道林牙还认为金人能允许你们还继续统治燕云么?我们并没有与贵国交战的意思,只不过是想问一下,这燕云作价几何?如果你们不肯卖,我们自然要等到金人把你们打败之后再从金人手里赎买罢了。如果萧丞相和林牙认为金人会答应你们的条件,那么只当在下从没说过任何话。”

    萧干眯着眼并没有说话,因为他也有自己的打算。

    耶律大石是个学问很高的人,所以并没有发怒。李岘其实已经表达了一个很隐晦的意思,就是宋国实际上与金国之间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实在不行童贯可以在拒马河对面等下去,等着金国把他们打败之后再来收果实。

    “你们这是在引狼入室!”耶律大石怒道。

    “林牙所言极是,而且在下也是这么想的。可惜人微言轻,没人资格面见天家,而童太师却被所谓万世功业迷失了双眼。”李岘无可奈何地说道:“从一开始我就反对联金制辽,反而好几次提出联辽御金。可是没人会听我的,看着大宋国在自取祸端,也是无可奈何。我这次到辽地,只是想与萧皇后、林牙和萧丞相说几句,说完之后,马上就走。”

    “你想说什么?”萧干说道。

    “嘿嘿,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萧丞相以为回到奚部就能独处么?”李岘直视着萧干,“我说萧大王回到奚部就是死路,大王是信还是不信?”

    “你胡说什么?”萧干怒喝一声,仓啷一声就抽出了随身的腰刀。

    李岘斜视着他:“回离保大王这么激动干什么?奚部本就在你名下,现在萧皇后还在,谁还敢能怎么你不成?”

    耶律大石也说道:“不错,萧丞相本就是掌管奚部六部,就是想回六部,就是圣皇也无话可说。”

    李岘叹了一口气,然后继续说道:“金国人不会答应你们的请降,我说的没错吧?难道萧丞相和大石林牙真的以为仅仅凭幽州弹丸之地,就能挡住女真的铁骑么?想想辽太祖和宋太祖当年一世勇武,可惜呀可惜!”

13、使幽州(五)

    耶律大石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有什么,因为大辽国要完了,随后大宋国也要完了!”李岘说道。

    萧干突然哈哈大笑,把腰刀又收了起来:“哈哈,你是说大宋国也会被女真所灭?!”

    “这个自然,不过情况比你们要好,赵家的后代还能保有东南半壁江山,可惜耶律家的子孙却要被女真人屠戮一空。”李岘看着耶律大石,“现在金人正在全力追逐天祚皇帝,如果你们还不跑,一直呆在幽州的话,就是死路一条!”

    萧干重重地哼了一声:“危言耸听!”

    “这都是明摆的事实,大家仔细想想也就清楚了。如果你们想走,我倒可以帮你们测出条生路,如果依然固执己见,也只当我从没说过。”李岘不理萧干,却看向耶律大石。

    耶律大石沉吟了一会儿,这才与萧干交换了一下眼神,然后说道:“李宣赞有何高见,先说来听听?”

    李岘摇了摇头,“带我去见萧皇后,有事当面一起说。”

    萧干开口问道:“为何要面见皇后,而不是圣上?”

    李岘看着他:“如果我说在下夜观天象,见帝星逝于东北,丞相信还是不信?”

    耶律大石突然在一旁说道:“我信!”

    天锡皇帝耶律淳看样子确实已经病入膏肓,萧干和耶律大石两人离开后,一连两天也没什么动静,辽国朝堂内部的争斗一点也不亚于东京的延福宫。

    暂代朝政的萧皇后和南面丞相李处温是主张与宋国和谈的,原本作为萧皇后兄长的萧干和主管军政的耶律大石一直强烈地主战,军方的人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向宋国屈辱地投降,反而是朝中的几位汉臣左企弓、虞仲文、康公弼等人力主降金,说起来有些可笑。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汉奸家族自然有他们独特的生存之道。

    第三天都快到了黄昏时分,辽国的陪同使臣突然接到从禁中发出的懿旨,要他们立刻陪着南朝使者李岘前往位于景山的瑶屿行宫等候召见。

    被召见的只有李岘一人,这让另外两位宋使马扩和赵良嗣都颇为不高兴,但也没办法,因为童贯亲自指定以李岘为正使,在幽州的一切活动都必须以李岘为首。

    瑶屿行宫始建于辽太宗耶律德光时期,一直是作为皇帝巡视南院的行宫来使用,经过历来的扩充修缮,已经变得规模十分宏大。耶律淳被推为皇帝之后,就从南院大王府搬到了这里,把瑶屿行宫改名为瑶华宫,来作为自己的皇宫。

    李岘被引入皇宫后,并没有去正式接见各国使臣的瑶光殿,而是被带到了其后的一座偏殿天宁宫,这里现在是萧皇后代理皇帝处理朝政办公的地点。

    看来耶律淳目前已经沉疴缠身,不能视政了。

    宰相李处温和耶律大石两人站在门外,迎接着李岘的到来,这算是很高的规格了。

    李处温身材高大,但相貌却温文儒雅,颇有南朝名臣的架式。而耶律大石今天也除了武服,穿了一身辽国二品文官服饰,似乎也想显示自己的状元底蕴出来。

    李岘以为参加接见仪式的还应该有些官员,随知道进了大殿之后,只见到萧干正坐在下边陪着自己坐在正座上的皇后妹妹说话,并没有其他的人员。难怪李处温和耶律大石两人会在外面出迎,原来这几人是准备开一次小型的秘密朝会。

    这也正符合李岘的心意。

    听马扩讲他已经说动萧皇后和李处温两人准备内附宋朝了,不过李岘一直觉得马扩的行动有些鲁莽,因为他忽略了这北辽小朝廷一些真正掌实权的人物:代理耶律淳处理南院军政事务的耶律大石,奚王府大王萧干和南院军副统制萧遏鲁等人,实际上这些人才是北辽小朝廷真正说话算数的一些人。

    现在李岘要说动萧皇后和李处温两人接受他给辽人指的一条新路,一条和马扩截然不同的道路,他估计耶律大石应该会支持他,而萧干则需要彻底打消他妄图借奚部自立的想法。

    皇后的桌案上摆了许多没有批改完的奏折,萧皇后名作萧普贤女,耶律家的王子只能娶奚部的女子为妻,这是辽太祖阿保机定下的规矩,表示契丹永与奚部共天下的意思。当年阿保机能够一统契丹,就是得到了述律皇后娘家奚部的全力支持。

    萧皇后年青时就是美女,却嫁给了年长她二十多岁的耶律淳,据说好色的天祚帝耶律延禧经常把她如入内廷当中。由于她的美色,自然会在生活败坏的辽国宫廷内生出许多香艳的故事出来,当然也没人会在乎故事的真假。

    现在这位四十多岁依然风韵犹存的妇人就端坐在皇帝用来办公的位置上,也没有什么排场,衣着也很普通。看来这位皇后并不是象传说中那样秽乱宫廷的女子,而是很有才干,可惜有些生不逢时。如果时机合适,她也许能成为像萧绰那样出名的女子,能够嫁到皇族的萧家的女人都很不简单,很少就开始接受严格的训练,学习处理辽国后宫里的事务,甚至是代替皇帝处理政务。她们中间的优秀者,就会被选中然后嫁给某一位王子。

    永远也不要低估了她们心肠的冷酷程度,当年天祚帝亲征完颜阿骨打时,辽国宫廷发生政变,推举南院大王耶律淳为皇帝。但当耶律淳感觉形势不对时,他们夫妇俩人则毫不犹豫地斩杀了参与政变的萧皇后弟弟萧敌鲁,用来向天祚帝表明忠心。

    李岘进入大殿后躬身为礼:“大宋国宣慰使者李岘觐见辽国皇后娘娘。”

    他的这一态度让萧皇后感到很满意,而刻板的马扩则一直以上国的使者自居,从来不肯称耶律淳为皇帝,而只称呼其夫妇为晋国王和晋王妃。

    萧皇后从座位上略微欠身,算是对李岘的回礼,她并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李处温身边的一张空椅子,示意其坐下。

    等李岘坐好之后,萧皇后才开始说话:“李宣赞来到燕京,已有数日,妾身未能及时接见,心里倒是有些过意不去。怠慢之处,还请贵使包涵。”她说话十分客气,但却不知有什么意图。

    “辽皇身体违和,想必娘娘事务繁多,在下自然能够明白。”李岘也只能客套两句,“既然见到了皇后娘娘,那么就请直接讨论大计!”

    萧皇后没想到李岘说话这么直接,她先把李岘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这才发现他其实非常年轻,恐怕也只刚二十出头。她从来没有看见过宋朝会派出这样年轻的使臣,这似乎让她很感兴趣。

    “宣赞今年青春几何?可是出身勋贵之家?”她用了家人般的亲密的口气问道。

    “在下今年二十四岁,不过家父只一介商贾而已,绝非什么勋贵。”李岘回答道。

    萧皇后很是诧异,看向一旁的耶律大石。

    “李使君乃得异人所授,身负奇术,学究天人,陇右李家富甲天下,据说那宋地流传过来的织机和纺机、毛呢布、香皂、琉璃等物,都是出自使君之手。”耶律大石在一旁说道。

    “哦,李宣赞出身道门?”萧皇后问道。

    “正是,不过家师喜欢各处云游,在下已经十几年没有见面矣。”说到这里李岘似乎一脸的怀念之色。

    “那么,宣赞是否精通歧黄之术?”萧皇后的眼里流露出希望之色。

    李岘摇了摇头:“家师传授弟子尽皆农桑、格物和金丹之术,却没有涉及医术。”

    萧皇后略有失望,随之便把话题转到了国事上面:“李宣赞此来,可是与马宣赞是同一个目的?”

    李岘点了点头:“正是,天家有意光复燕云河山,李某也是奉命而来。”

    萧皇后皱着眉头:“两国兵戈相加,辽国虽然现在国事惆怅,但太祖的子孙,还是有几分血性的,若是宋国逼迫太甚,那么也只要沙场相见了!”她这话说得很强硬,不过还是留有很大的余地。

    李岘却笑了笑:“若是大辽国运至此,李某也不会来了。虽然天祚帝误国,但太祖的遗泽,却不止二百年江山。李某尝竟月夜观天象,参悟了些许天机,不知各位可愿意听在下详述一番?”

    萧皇后点了点头:“大辽国二百年国祚,总不能亡在咱们这些人手里,李宣赞若是有好的计策,尽管说出来。妾身虽一介弱女子,却也知道国难当头,自然要有的担当。”

    “好,皇后既然愿意听,李某就在这里献拙了,可否有辽地山川地图,还请先挂了出来,在下也好与娘娘详说这其中的玄机。”李岘看向耶律休哥,他现在需要一幅大地图过来。

    萧皇后招了招手,一个太监模样的男子从后面走了过来,恭谨地站立在她身边。

    没想到契丹人也跟汉人学会了在宫中使用阉人,真是学好不容易,要学坏却是很快。

    萧太后对那内侍吩咐几句,过了一会儿,一幅巨大的辽国地图就在殿内悬挂了出来。

14、使幽州(六)

    这个时代的地图,虽然比例严重失调,但好在有山的地方画的是山峰,遇河的地方也标出了河流,也算是一目了然。

    李岘站到了地图前,发现地图有些巨大,自己没办法讲解,又向萧皇后要一根木棍。萧皇后不知他要干吗,吩咐了一声,只见有内侍送了一根挑帘用的竹竿过来。李岘拿在手里试了试,也只能先凑合着用了。

    拿了根竹竿装神棍,这事显得有些滑稽。

    李岘在手里举着根竹竿,绝无世外高人的形象,先清了清嗓子,然后开口说道:“当今天下,女真兴盛,大兵所至,无人可撄其锋。而赵官家此时图谋燕云,无异与虎谋皮,取祸之道,在下也徒呼奈何。如今皇后之路,无非只有三条:附宋、降金和西狩。先说附宋,此乃下策,面对金国。大宋尚且无力自保,恐也有灭国之祸,哪还有余力支持辽地自立?此灭亡之道也。降金,则女真必将吞辽,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金国绝不会允许辽地独存,此也是亡国之途。那么现在也仅剩下了西狩一途了,我们先来讨论一下其前景。余观天象,大辽国祚不绝,将延续于西北……”李岘手竹竿指了指辽国疆域以外的地盘,然后继续说道:“不过前途兴亡,尚未有定数。金山翼之水与阴山伊列河之间,水草丰美,足以休养生息,以作立国之本。余观金国气运,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不过数十年之气数。楚虽三户,亡秦必楚。辽虽濒亡,然灭金必辽矣!”这话有些胡说了,金国延续百年,直到蒙元兴起才被灭国,李岘这就有些夸张了。

    但是这些骗人的话,却让在坐的几位眼里顿时都冒出了火光。

    “使君是说,大辽……还有中兴之日?”耶律大石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根树枝,激动的连说话都结巴了。

    “这个自然,若是你们没有重新崛起的机会,我还来辽地做什么?”李岘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

    萧干却突然开口说道:“李宣赞何故来帮大辽?”

    这是个问题,现在宋辽敌对,你李岘哪里来的好心,远远地跑过来帮辽人的大忙。

    李岘看了他一眼:“我说大宋离灭国之日为期不远萧大王信是不信?”

    萧干想了一想,还是点了点头,李岘虽然所言耸人听闻,却是极为有道理。

    “宋国偏安江南,却也无力收复河山,所以只能指望辽国的中兴。”李岘平静地说道,“在下虽然哀其不幸,可毕竟还是宋人,自然要为宋国将来谋划。现在辽人唯一的出路,说难听一些,也只剩下了逃跑一途,跑得远远的,金兵无法到达的地方。其后慢慢休养生息,徐图再起。另外切记不可接触天祚帝,否则……皇后恐怕有性命之忧,而大石林牙么……因为是太祖子孙,也许能逃过劫难!”

    这一句是实话,萧皇后确实有万一耶律淳不行了,就去投靠耶律延禧的想法。毕竟她与天祚帝有过鱼水之情,不料李岘却直接给她点明了帝王的无情之处。

    “至于李丞相么……”李岘看着李处温,这位在辽金战争中在宋金之间摇摆不定,最后被萧皇后处死的丞相也只好吓上他一吓了,“大宋不足峙,金国有祸端,丞相只有跟着皇后才能得以保全。而萧干大王……契丹与奚,是大辽的两只脚,大王自认为能够一只脚站在这个世界上么?此时形势,就是如此,在下浅陋之见,最后还是要皇后裁定!只不过形势紧急,若是金人放弃追逐天祚帝,而开始回兵的话,一切都已经晚矣!”

    李岘看着萧皇后,我的话已经讲完了,具体该怎么做,你们看着办吧!

    “李宣赞的意思,咱已经明白了,还容大家商议后再做决定。”萧皇后忽然在脸上露出微笑,“李郎君可有意大辽的国师否?”

    这是什么时候,你还有心思招揽人?李岘不免在心里腹诽,不过他还是抬走头来,坚决地说道:“李某是宋人,出此策也只是为大宋的将来做打算。况且君子不立危墙,辽国现在可是实在太过凶险,只能多谢皇后抬爱了。不过,事关机密,不可与众臣商议,此事只要可靠的军中大将知晓就好。”

    耶律大石点了点头:“这个自然。”现在的辽国,也唯有几名军中大将稍微可靠一些。

    “好,李某希望各位尽早商议出结果,而且订下一条安全一些的撤退路线。如果皇后决定同意大宋赎还幽云,应与童太尉多讨要马牛粮食等物,此去数千里,中途绝不容易。”李岘最后说道,“李某尚且要回去复命,最多只在幽州再耽搁五天的时间!”

    萧皇后起身说道:“好,请大石林牙替妾身送李使君先回驿馆。”

    本来他们都已经陷入到绝望当中,现在李岘为辽人指出了一条出逃后重新崛起的新路,虽然这条路也是无比凶险,但是有希望总比没有任何希望要好不是,这总归也是一条生路。

    不过这些话的可行程度他们也需要仔细地掂量一番。

    当李岘退出偏殿时,萧皇后居然亲自把他送到了偏殿门外,并且目送李岘在耶律大石的陪同下乘车离开。

    “刚才李使君的那番话真是从参悟天机中得到的?”一路上,耶律大石一直没有说话,气氛十分沉闷,等马车快到了驿馆门口时,却突然开口问道。

    “我说这些结论都是从现有的情报中分析推演出来的,林牙信是不信?”李岘在脸上露出一副莫测高深的表情。

    耶律大石怔怔地看着李岘:“在李使君眼里,辽国中兴的希望能有几成?”

    李岘用手指轻轻扣着车帮:“目前的形势下,辽国已经分崩离析,甚至实力比西夏都有不如。但辽国在西域的影响还在,如果利用的好,机会能有三成。这个前提是你们必须带着足够的部族过去,去兼并和同化阻卜人、蒙兀人、回鹘人和葛罗禄人,而不是被他们所同化。”

    耶律大石两眼盯着李岘:“同化?你的意思是汉化还是契丹化?”

    “这个在你们,你觉得那种文化更先进就更有利。”李岘把问题交给了耶律大石,“你们即使到了西域也并不容易,如果能够从西夏借得沙、瓜二州,维持住与中原的贸易也许对你们的重新崛起很有帮助。当然,这是你们和西夏两国之间的事情。”

    耶律大石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这才叹息了一声说道:“我曾自负学富五车,今日与使君一番交谈才知道自己对这个世界了解是如此之少,希望今后有机会再与使君长谈。”

    “我家在陇右,如果林牙这回能带领契丹各部脱得大难,今后从西域而来,在下定当扫榻以待。”李岘笑着说道。

    “李使君不觉得女真人能占有陇右?”

    “这个自然,我觉得自己应该能够守得住关中、陇右之地!”李岘很有信心地说道。

    “好,如果我能带着族人顺利抵达西域,而使君能够守住陇右的话,定当亲往拜访!”耶律大石把李岘送下马车后说道。

    摆平了北辽国主战派的主要人物奚部大王,知北院枢密事萧干和南院诸军都统制耶律大石,宋辽之间化干戈为玉帛谈判之事就顺畅了许多。本来在另一个时空中,萧皇后就已经答应了全军降附宋朝的协定,只不过最后由于萧干和耶律大石、萧遏鲁大将的激烈反对最后又反悔的。

    而这一次,李岘给他们指出了一条新的道路,那就是大规模地向西迁移。

    草原民族本身就是逐水草而居,对于大规模的部族迁徙并不陌生,辽国贵族虽然已经习惯了定居的半民半牧生活,但是先辈遗传的本能还没有完全退化。

    萧皇后连夜召集幽州各地的统兵大将到皇宫里商议,在一番激烈的争论后,终于还是统一了认识。如果大家不想把命运交到女真人手里,也只有逃跑一途了。

    这里面起最大作用和权力最大的人是萧干。

    对于辽国四院大王之一的奚王萧干而言,问题很简单,要么全军投降,要么带着全族逃跑。耶律大石和萧皇后有时还会受到是否去与天祚帝汇合问题的困扰,而他却没有。萧干很明白天祚帝不会饶过自己,因为是他力主把耶律淳推举到了皇帝的位置,如果耶律大石等人非要去投靠天祚帝,那他只有分兵一途,让耶律大石带着契丹部队去大青山寻找耶律延禧,而自己则率部返回奚地。

    奚族六部现在生居的地方就是后世承德到秦皇岛长城南北一带的一大片区域,依然以游牧为主,但也有一部分族人跟汉民学会了耕种。临潢府一带的老奚部已经完全被金国所占领了,萧干目前能统帅的只有移居到幽州周边的六部人马,总数加起来大约是四万多帐,不到三十万人。

    四院大王是辽国仅次于皇帝最高的军事长官,除了耶律淳,目前在幽州的各军就是萧干的职位最高。但萧干却非常喜欢听从耶律大石的意见,认为这位辽国历史上的第一位契丹族状元不仅学识渊博,而且见识非凡。这就使得自从天锡皇帝耶律淳陷入昏迷状态之后,北辽国的政策制订实际上都是出自耶律大石之手。

    耶律大石确实听从了李岘的建议,那就是无论有多大困难,他们也必须在今年入秋前就要开始动身迁徙。

15、使幽州(七)

    在作出大迁徙的决定后,辽国与大宋方面的谈判无非就是讨价还价了。李岘把具体的谈判事宜交给了马扩和赵良嗣,现在无非是钱多钱少的问题,萧皇后和耶律大石他们急于逃跑,要价也不会太高,主要是牲畜、粮草,另外他们还需要一大批的武器和甲胄。

    显然大宋国方面对于给辽人提供兵甲是有顾虑的,但李岘却认为帮助辽人提高战斗力,能在一定程度上会削弱金国的军事力量。

    与辽国的谈判实际上已经变成一个讨价还价的商业问题。

    由于辽人急于离开,加之李岘给马扩出主意让他尽量拖延,最终辽人只好不断降低要价,若不是天家急于达成协议,有可能还能再砍下一大笔赔偿。最终宋辽达成协议:大宋国一次性支付十万石粮食,三万头牲畜,另外再加上三十万两白银、五万套刀枪弓箭等武器和一万副盔甲作为赎买燕云十六州的“补偿”,北辽政府在收到款项后,订于七月初开始撤兵,双方派员交割燕云之地。

    现在是大功告成,可以回去向童贯进行报告的时候了。

    五月二十三日,就在李岘一行人与辽国方面达成协议,准备两天后返程时,一大早天还没亮,整座驿馆就被耶律大石派兵严密地包围了起来。

    赵良嗣和马扩两人大惊失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被突然吵起来的李岘至少表面上还显得十分淡定。

    只不过他大概猜到了发生了什么事,特么的郭药师,你再多坚持几天再投降会死啊!

    不过,这事决不能说,他只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很快大门外就传来一阵契丹语的喧哗声,紧接着就又传来了汉语的呼喝声:“南院统领大石林牙传宋使出来问话!”

    还好,辽兵没有破门而入,看来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李岘带人赶快到院子里迎接,现在可不是装13的时候。

    耶律大石带着两个随从从敞开的大门走了进来,他一进门就紧盯着李岘:“辽国涿州留守郭药师昨日叛辽,宋国的大军随之开进涿、易二州,萧干大王已经去前线处理军务,但这件事我想听听你们有什么解释。”

    “那郭药师叛辽可能只是他宛然与前线指挥官进行了联系,童大帅定然不知晓此事。不过,辽军主动投诚,我方前线将领也没有推辞的可能。这件事只能说明现在的情势极为危急,还望皇后和大石统领早下决断。”果然是这件事,李岘现在只希望宋辽之间不要爆发过于严重的军事冲突,否则若是那萧干损失过大,非宰了他们这些人泄恨不可。

    “哼哼,这边用和谈来麻痹我方,另一边却在背后使用阴险的手段,这就是宋人的信誉么?”耶律大石虽然脸上带着愤恨之色,不过表现还算平静。

    李岘暗自松了口气:“我们现在就把达成和议的消息送出去,保证以后不会再发生此类的事件。李某只是和议使者,至于军事上的行动,之前并未与闻。”他现在只能是借口童贯还不知道现在双方已经草签了协议。

    在别人家的屋檐下,李岘表现得很驯服,而且回答的话里也找不出什么毛病,耶律大石最终放弃了把这些宋使羞辱一顿的打算。

    最终驿馆外原本杀气腾腾的辽兵被撤除掉了,只留下了一小队护兵,他和李岘两人坐在驿馆的正堂里喝开了茶。这种画面总让人感觉有些怪异,李岘好奇地看样耶律大石面前的侍女在摆弄着茶艺,你们契丹人不练喝酒,学这破玩意有什么用?!

    “子不语怪力乱神,我原来也是不怎么信鬼神的,不过现在世事维间,总感到自己的渺小,很多事都让人无能为力,似乎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辽人中不缺少勇猛的战士,实际上真正缺少的是懂得内政的人,对于国家的管理太过粗陋放任,才酿成今日之祸。”耶律大石拍了拍手掌,在一旁侍候的侍女躬身退了下去,房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你跟我说实话,我们这次西狩,有几分的把握能够成功?”

    “天道变幻莫测,谁又能说得准?只不过你们别去找天祚帝,就应该没有性命之忧。”李岘淡淡地说道,“耶律延禧喜怒无常,你们其实都应当算作是叛臣,杀了你们也是再正常不过。如果林牙对未来有更大的期许,怎么劝说萧干大王同意奚部人马一起走才是正事,以我之见,回离保大王恐怕并不愿意和你们一起迁徙。这也不怪他,奚部从辽东内迁到这长城内外已经有百十多年,中间大部分人都学会了种地,很难再象过去一般摆脱土地的羁绊。”

    “这是我的问题,倒不劳李使君操心。”耶律大石举起茶杯,一口喝干后,这才继续说道:“我没去过西域,最远只是在上京道阻卜部巡视过一番,此番远行,有关治政之术,使君有什么好的建议?”

    “呵呵,林牙志向不小,不过道行险阻,国事艰难啊。”李岘笑了笑,原来耶律大石在这时候就已经有了称王自立的想法了,原本读史书时还认为他是在耶律延禧手下逃跑之后才产生了这样的念头。

    “大辽国南院和西京一切规矩皆学汉地,可是却只保住了二百年兴盛,到底是对是错?”

    “这种事很难讲得清,这天下之事,天子一言而决终究是不对的,一个人纵然是风华绝世,做决策时也难免有所失误。真正的朝廷,应当是能集合天下的智慧,君臣相商,互相妥协出来的结果虽然会让许多人感到不如意,却是错误最少的。许多事,只凭武力解决,终归不能长久。但是大宋的问题是文人统军,专业的事情应该交给专门的人才去执行,而大宋国却让一群外行来指挥作战,所以在辽、宋、夏三国中,大宋虽然最为富庶,却是战争能力最弱的一个。而辽国的问题却是把太多的地方交给武将去管理,这样的后果是地方永远也发展不到富庶的程度。武将统兵,文人治政,但是相互制约平衡是门很大的学问,这事你别问我,因为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我相如果一个国家有充足粮草供应、有足够的战马、武器,有商人互通有无,有工匠制造精良的器械,这样的国家是没有理由不兴盛起来的。农民和牧人是一个国家的根本,但是怎么让一个农人种出更多的粮食,让牧人不断地增长牛群、羊群的规模,这需要有好的官员去管理、有工匠制造出效率更高的农械,还需要商人在中间进行交换,只有生产的方式不断在进步,一个国家才能不断地强盛下去。”

    李岘开始说话的时候,耶律大石还是表现得很随意,不过,他慢慢地放下手里的茶杯,整个人都变得十分郑重起来。李岘当然不怕辽国再次变得强大起来,耶律大石的西辽国如果有能力进攻,那么也只会是金国人的麻烦。

    同样的时间里,他们的发展程度绝对会落后自己一大截。

    如果再过二、三十年的时间,自己的发展程度还不如他们,那么还是先找块豆腐自己一头撞死算了。

    耶律大石听得兴奋,干脆命人拿过一幅辽国地图来,展开来铺在桌面上,然后指着西边天山一带的土地说道:“祖宗发迹的地方是保不住了,我查了一下资料,在圣宗年间,应高昌国王所请,有三部我族部族西迁到了翼之水(额尔齐斯河)下游和高昌国一带,帮助高昌国抵御黑汗国的入侵,大约有一万五千多帐部族留在了大阴山一带,我们这次行动,最终需要与这些部族汇合。如果能够在那一带站稳脚跟,重新恢复祖宗基业,并非无法做到。”

    李岘看着这位未来的西辽国皇帝,这家伙会不会被自己一番《隆中对》似的谈话给忽悠歪了,野心膨胀,很有可能会成为将来的一个劲敌?

    只不过基于人口不足,他并不认为后来的西辽能成为大患。

    先让这厮去北方祸害蒙兀部落吧,这个世界应该是不太可能再出现那个纵贯欧亚的蒙兀帝国的。

    马扩被派回去传递和谈成功的消息,具体的条文当然还要经过官家和朝廷的批准,李岘和赵良嗣则留在燕京充作人质。不过李岘的日子倒是过得很惬意,耶律大石几乎每天都会登门拜访,一起喝酒聊天,李岘脑子里的东西随便掏出点来都能让这位辽国的状元惊为天人。

    朝廷方面很快就批准了和议条款,甚至为了让辽人早点离开,给出的东西比辽人讨要的还多。宋军所有的军事行动都已经停止,现在是大功告成、大家可以弹冠相庆的时候了。

    即使是贪生怕死,一直呆在大名府的宣慰安抚副使蔡攸也跑到了雄州前线,准备和童贯一起前往幽州“归复”燕京,这种天大的功劳他们是绝不会放过的。至于劝说辽人退出幽州,立下首功的李岘,从幽州回来后,象是被人忘记了一般,天天没事在西军各营里瞎转悠,然后寻个熟悉的将官在他那里喝酒。

16、西军砥柱

    北辽国皇帝耶律淳在六月份初就去逝了,现在北辽名义上掌权的是萧太后,但实际大权控制在萧干和耶律大石两人手上。七月中旬,萧干尽发奚族六部三万余户,每户出兵两人,得七万大军,跟随从幽州出发的契丹和汉军前锋一起行动。

    耶律大石也是够狠,不仅尽迁幽州两万余户契丹部族,甚至强迫十多万汉族丁壮充军,作为后勤部队与各部一同迁徙。现在这股大迁徙的洪流号称有三十多万大军,但却带着同样数量的契丹、奚等各部老弱妇孺,行动的速度可想而知,他们在半路上肯定会遇到女真骑兵的拦截和追击。为了保留大辽国的生机和火种,他们也算是豁出去了。

    大宋国这边,正在积极筹备收复燕京的排场和仪式,没人把李岘告诫他们立刻修复长城一带的关隘当作一回事。作为汉人抵御北方草原民族入侵屏障的长城,在汉代之后就没人再把它当成加事过。实际上自西晋以后,统治中原的,都是涌入平原地区的北方各少数民族。即使是隋唐,基本也是由汉化了的鲜卑贵族所建立起来的政权,而五代除了后梁的朱温,其他各朝皇帝也差不多都是汉化了的胡人。

    至于其后控制长城一线的辽国,本身就是草原政权,自然也不会重视这道边墙。

    不过长城沿线的许多重要关隘还是很具有军事价值的。

    可惜没人再把李岘的警告当成回事过。

    所以李岘在辽军开始撤退之后,就向童贯告辞,说是家中有急事,就返回了陇右。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此举颇有些古风和高人风范,他现在对于大宋国文人们的装逼技艺也越来越熟捻了。

    七月二十五日,童贯率领的大队宋军终于浩浩荡荡开进了燕京城,萧遏鲁派出的留守部队在收到了宋朝最后一批补偿物资后,已经提前两天撤走。

    幽州的青壮几乎全被北辽朝廷在撤退时带走了,留给宋国的只有数百万需要救济的老弱妇孺和一大摊子烂事。不管怎么样,大宋国总算是把燕京城给收复回来了,当今天子也就算是开创了不世功业,可以到太庙里去告慰各位列祖列宗一番了。

    九月下旬,童贯、蔡攸带着北征禁军凯旋还京。

    天家下令普天同庆,并大赏三军!

    ……

    “湖上老人坐矶头,湖里桃花水却流。竹竿袅袅波无际,不知何者吞吾钩。”李岘大笑着拿了身旁的网兜将拖到河边的一条肥鱼捞了出来,扔进身边的一只盛了水的铁皮桶里,一边从鱼嘴里往下摘着鱼钩,一边朝着不远处的刘法和赵隆两人打趣道。

    “特么的,你这么一拽,本来老夫这要咬钩的鱼儿又被你吓跑了!”毫无耐心的刘法把鱼竿扔到了一边大叫道。

    “这和别人钓鱼有什么关系,主要是自己的养气功夫不行。你看人家赵帅,到现在桶里已经七条……哦,是八条肥鱼了,而老丈才只钓上了区区两条巴掌大的小鱼,这说明什么?”李岘看着刘法说道。

    “说明什么?”刘法说道。

    “人品太差!”李岘顿时哈哈大笑。

    “你……信不信老夫揍你一顿!”刘法怒道。

    “别,你揍了他谁给咱们做鱼。”赵隆也放下鱼竿笑道,“南有嘉鱼,烝然罩罩,君子有酒……这兴州丙穴嘉鱼最是有名,前唐时期都是贡鱼,用来佐酒,却是最好。”

    “还是赵伯父有文化,不像某人!”李岘也笑道,挥了挥手,示意随从们把鱼具和钓到的鱼都收起来准备回家。

    几人步行着往白云观旁边的李家庄园走去,秋日过后,秦岭以南景色与陇右截然不同。

    山脚下道学宫球场上传来一阵阵的喧嚣声,好象正在举行比赛。道学宫如今已经有一千名学员了,连带着白云观在整个西北都算是名望大涨。

    “昔日仲尼弟子三千,贤者七十二人,安国是否也有志于此?”赵隆看了看山下,突然开口问道。

    李岘摇了摇头:“这些孩子我可没怎么教他们,大多数学问是他们自己摸索得来的,说起来可没能算是我的学生,我只是给他们指点了方向而已。况且我的学生都是要会干活的,可没法和圣人的弟子们相比。”

    “老夫倒觉得这些人可比那些读圣贤书的好用多了。”刘法说道,“不过你小子心眼也确实多,懂得以退为进。像你这次在幽州立下大功,按理这功劳可以封个侯爷什么的,搞不好就得被关在东京城里养了起来。你现在这么甩手一走,不仅给自己赢得了淡泊名利的好名声,而且很有可能一步迈到跟我们这些老头子平起平坐的位置。这手段,啧啧,端是高明至极。这赵官家,你越不想做他们的官儿,他偏就要给你好人位置坐坐。”

    李岘斜着眼看着他:“晚辈确实是喜欢闲散的生活,哪有您肚子里的那些弯弯绕。本来很高尚的一件事,让您这么一说,顿时变得无比阴暗。所谓小人眼里无君子,是不是说的就是这种情况?”

    “你……”刘老头顿时就要暴起。

    “好啦好啦,你和这小子置什么气,这娃儿本就伶牙俐齿,刁钻古怪,你和他斗嘴,不是自讨没趣么。咱们对付他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倚老卖老,仗势欺人!”赵隆一把拉住作势欲起的刘法说道。

    刘法想了一想:“你说的很有道理,原来也是个阴人!”

    赵隆笑道:“老夫这在帮你,却没想到你这老贼居然会恩将仇报!”

    秋日里蚊虫渐多,三人一人折了根竹枝在手里,顺手驱赶着蚊虫。

    “这回老种应该是得意一回了,这也叫因祸得福。若是没有你小子,本来老夫是不看好他这河北一趟的结果的。”刘法不无妒嫉地说道。

    “也不一定,他一直在和童太尉闹别扭,我估计刘延庆最终会收获最大,搞不好就会成为整个河北路的总管。”李岘说道。

    “唉,这西夏人又有些不安生啊,这西北各军都快被他们给抽空了。”赵隆叹了一口气,原来西北六帅,现在只剩下了刘法、赵隆和姚古三人,而且何灌和刘仲武原来的手下,也全都被调去了河北,赵隆和刘法两人现在手里的兵将现在还没有老刘原来一人手里的人多。

    “那只能重新招人训练了,朝廷是怎么答复的?”李岘看向刘法。

    “朝廷那边似乎也有意限制我们,只给了三万人的粮饷员额。”刘法叹了口气,“实际上若是想养精兵,只能供得起一万人。”

    “这也没有办法,若想多养些兵,只能招人屯田,忙时种地,闲时训练。只要让这些乡兵能吃饱饭,我看并不比那些禁军们差。”李岘说道,那些女真人的铁骑咱也比不了。”

    “哦,对了,安国你老是念叨这女真人会南侵,有什么根据?”赵隆开口问道。

    “草原人都是这个德性,那有什么好奇怪的。如果咱们是盛唐或是强汉时期,自然是不怕他们进攻,但是本朝自立国以来就崇文抑武,边地统兵大将手上的兵力都有限,连个西夏都摆本不了,难道还能挡住刚刚吞灭了辽国的女真人?他们之所以快了南侵,根本问题就是没有丝毫的危险,打赢了收获巨大,打不赢往回一退,难道咱们大宋敢派兵追到草原上去?没有风险的便宜买卖谁不想试上一试呢?”李岘看着赵隆说道。

    “是啊,就和西夏人一样,每当打输了就上表求和,朝廷就会同意,然后他们就能休养生息,重新恢复过来,过几年又会接着再来。只要不被灭国,他们永远也不会消停。”刘法叹息道,“若老夫是草原人,也会这么干!”

    “可惜的是朝中衮衮诸公,包括当今天家,却把此事当儿戏!”赵隆摇了摇头说道,“去年老夫在朝中还被气出一场大病出来,也唯有到了安国家中,仿若到了世外桃源,才能让人感觉到高兴出来。”

    “这农牧纺织,都不是什么难事,只不过是原来大家都不重视罢了,我看现在刘帅家的庄园也弄得很不错啊。”李岘说道。

    “哈哈,子渐,我看南面的定军山脚下有一处河谷不错,有山有水,咱们不如也学那陶渊明,一家建一处庄园?这地方气候养人,过几年咱们就退归林下,在这里养老?”刘法大笑着说道。

    “这想法不错,陇右冬天苦寒,我也觉得把家搬到这里很不错!”赵隆说道,“就这么定了,过两天咱们先看地盘,就照着李家庄园的样式,一家盖上一座别院。”

    李岘无意间已经影响到了历史的轨迹,比如刘法,在另一个世界的历史上,他已经于宣和元年春天在统安城不幸战死。而赵隆由于刘仲武的去逝,独自在朝中受人排挤,孤立无援,最终于宣和五年春天郁郁而终。

    现在两位出身陇右作为西军中流砥柱的老家伙依然十分健壮,更主要的是与李岘呆在一起感觉心情舒畅。现在俩老头满面红光,看样子还能继续活上好些年。

    靖康年间,由于刘仲武、赵隆、种师道、苗履这些老将们先后离逝,而西军中年青的将领们还没有成长起来,才造成人才断档。西军最强的几支边军由于是文官统带,大家各自为战,最终落得四处溃散的下场。即便如此,西军的年青将领们依然能够在大散关大败金军,阻挡住了女真人大举入蜀的企图。

    现在号称西军第一猛将的刘法和被称为西军智囊的赵隆两人都还健在,不知会对靖康年间的战争走势有多大的影响。虽然俩老头现在也是岁数大了,不一定非要亲自领兵出战,但作为西军的主心骨,只要两人活着,就对士气和西军的凝聚力有巨大的提升。

    李岘本来还跟种师道专门谈过,希望他能激流勇退,返回陕西,但是老种现在深陷朝堂,恐怕是脱不了身了。少了老种这么一条粗腿,而春风得意的刘延庆调去了河北,王禀率领胜捷军一部移防太原,估计最后两人还是逃不了全军覆灭的下场,李岘现在也只有去尽量拉拢和帮助姚古了。

17、再见童贯

    刘法说的一点没错,赵宋官家确实就是贱得很,你越不想当官,他还偏偏给你升官。为收复幽州立下大功的李岘甩甩衣袖就回到了陇右,如此“淡薄名利”的高士赵宋官家哪里肯放过,十月中旬诏进李岘为殿前副都指挥使,熙河经略安抚副使,同时召其入京觐见。

    能够顺利收复燕京,李岘是立下了不小功劳的。还不知道大宋国深浅的金兵还算是遵守约定,在长城一线停下了脚步,另外就是女真人兵力不足,他们一方面需要追击天祚帝,另一方面还要派人追赶和拦截从幽州出逃,举族向漠北迁徙的萧皇后和契丹、奚人部落。

    也许是因为要保护自己家人的安全,耶律大石统帅的三万契丹骑兵和萧干统帅的七万临时拼凑起来的奚部骑兵却突然暴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在临潢府以西大败完颜娄室、银术可和习古乃统帅的三万女真大军。

    这是辽金战争开始后,辽军第一次战胜女真人,可惜这一场胜利来的太晚了些。

    此时的金国已经暴露出兵力不足的弱点,现在是分兵四路,每部不过三万多人。完颜娄室这一败,由于还隔着大兴安岭,已经移都辽阳的完颜阿骨打居然无法及时派出援军出来,竟然被大迁徙数十万辽人突破金兵的拦截,在入冬之前抵达敌烈各部。

    在这个冬天到明年春天,估计蒙兀各部的日子都不会好过,到时已经饿疯了的契丹和奚部人必然会在漠北草原掀起一场场的血雨腥风。

    西北的将帅又经过了一轮调整,种师道晋升知枢密院副使,成了副宰相兼国防部副部长,基本被童贯给挂空了。刘延庆率十万大军升任河北路东路经略宣抚使,兼管河北两路兵马,也算是大权在握。刘法代替种师道成了秦凤路经略,何灌接替了老刘熙河路经略的位置,赵隆则调入关中任环庆路经略安抚使兼知渭州,姚古调任刘延庆留下的鄜延路经略窑并兼知延州空缺,种师中任河中宣抚使,李岘居然很神奇地升到了这些西军老帅们副手的位置上,与刘锜算是西军里年青一代目前在军中职位最高的两人。

    在大军北伐期间,刘仲武病重去逝,刘家几个兄弟现在从东京回到了陇右,丁忧在籍。

    由于官家召见,李岘在十一月初抵达东京,这是他时隔七年之后再次来到这座目前世界上规模最大和人口最多的城市。宋朝对军官的管理很严格,中级以上军官没有宣如是不能随便入京的。李家的布庄在东京城南御街靠近龙津桥的地方,李岘到了自家的店铺之后,却听坐镇东京的堂兄李峄转告他,广阳王府的人已经来找过他多次,让他一到东京后,立刻到郡王府去一趟。

    李岘楞了一下,这才想起童贯由于“收复燕云”之功,在两个月前被晋为广阳郡王,也不知道有什么急事。由于东京城里许多地方都不允许走马,就吩咐店里给换了辆牛车,然后乘车前往童府。

    童贯的府邸在紧挨着内城的大梁河边小御街上,规模比不远处的蔡相国府要小一半,不过门头的牌匾如今换成了广阳郡王府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至少在制式上倒是压过了已经致仕的蔡京一头。

    李岘到了童府门前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他对王府门外看门的值院说道:“殿前侍卫亲军副指挥使李岘奉召来见童王爷,还请通报一声。

    那值院见李岘如此年轻,稍微楞了一下,还是立刻从门房里出来,连忙说道:“李相公是吧,王爷曾交待过的,官人还先请到里面用茶,王爷刚从宫里回来,我先通报一声。”

    李岘跟在值院的身后进了王府,正要进到偏房稍后,却见童翔已经接到通报从正堂侧门走了出来:“李兄留步,请先到家父的书房里来吧。”

    两人从前堂的侧门到了二进了院子,不多时,来到后堂的书房前,童翔站在门外低声禀报:“父亲,李将军来了!”

    “进来吧!”从室内传出童贯略显尖细的声音,听声音倒是很平静。

    李岘走进前书房,由于是黄昏时分,从西窗照进来的光线有些发黄,让整个房间都处于氤氲的当中,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童贯正负手站在窗前,仰着脸看着漫天的晚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末将李岘拜见郡王爷,恭贺王爷心想事成!”

    “也没什么值得贺喜的,有些东西没得到的时候拼命想得到,但当真得了之后,发现也不过如此。”童贯苦笑一声,回过头来,“安国是什么时候到的?”

    “下午刚到,还没倒吏部述职,就先到您这来了。”李岘回答。

    这让童贯感到很满意,至少现在看来,李岘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至少不会因为成了一军主帅,就得意忘形。

    “天家有意重新把蔡相召回来?”童贯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王爷与王相意见一致,天家觉得有些不自在,这是自然。”李岘淡淡地说道。

    “天家有意起用朱勔,重开花石纲,但那玩意为祸甚重,某家作为老臣,不得不劝勉几句。”童贯皱眉说道。

    “天家想做的事,谁也拦不住。”李岘说道,“听说蔡相生有眼疾,几乎目不能视物,天家把他召回来,无非是当个摆设罢了。”

    童贯笑了笑,然后摇头说道:“现在北地不宁,天家又开始想着怎么修他的园子……现在老夫坐在这个位置,如坐火炉啊。”

    “怎么,王爷在朝中有什么麻烦么?”李岘问道。

    “也不算什么,金国不肯归还从占有辽地的云、朔等州,有些人以此为借口,在朝堂上攻击本王。另外就是河北、山东两地民乱频出,那些文人们把这些民变归罪到了西军军纪败坏的头上。”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也是他们在两地大肆搜刮钱粮、牲畜所引发的后患,与西军何干?”李岘哂然说道。

    “问题是朝堂上对如何处置这些乱民争吵不休,剿抚不定。”

    “抚不了的,朝廷强征了人家三万多头牲畜,明年开春种不了地怎么办?除非现在能够从各地再弄回来足够的春耕的牲畜回来,否则这事还会层出不穷。”李岘说道,“不如找借口把这些乱民强迁出去,熙河开边现在正需要大量的人力,如此我倒是可以替朝廷分忧。”

    童贯用锐利的目光注视着李岘一会儿,随后才缓缓说道:“你又打什么坏主意罢?!”

    “也没什么,只是人口比较少,西北边地不安罢了。”李岘说道,“现在朝堂上王相与王爷还算是能齐心合力,若是蔡相复起,我自然不会有这想法。”现在的相国王黼虽然是梁师成的人,但与童贯还算是关系不错,如果换成蔡京上台,估计童贯就什么事也干不成了。

    童贯点了点头,李岘这次在幽州也算为他出了大力气,出使辽国可以说是冒了生命风险,更主要的是看问题比别人透彻,是怎么说服辽人的回来后也大概向他作了汇报,手段确实高明,自己属下的幕僚们可没有他那样的眼光和气魄。

    这是童贯比较看重李岘的一点,另外李岘几乎就是自己提拔上来的,可以算是心腹,至少到了战场上表现要比刘延庆可靠得多。

    “这事我尽量去办,另外你对与金国的谈判是怎么看的?”童贯点了点头,转回到书桌前,然后看向李岘。

    “女真人狼子野心,不可不防,我估计云州是要不回来的,其他的地方倒是可以商量。不过意义不大,现在尽快地提高河北、河东两路的军力才是正事。”目前的情况是宋军占据着灵丘、飞狐、易州一线,而再北面的蔚州、应州、妫州等地却被金兵给抢占了,而云州和朔州早在完颜宗望追击天祚帝时就投降了金国。

    “哼,别说壮大军力,现在朝堂中许多人在叫嚷着辽地已平,要裁汰驻军呢。”童贯重重地哼了一声:“一群目光短浅的鼠辈!”

    “此事已不可为,关心则乱,王爷自是当局者迷,以在下之见,当是退后一步。”李岘在一旁出着馊主意。童贯自是不肯放弃目前的权势,所以最后陷到里面是必然的。

    “这事老夫自有计较。”童贯傲然说道,然后对李岘笑道:“老夫将你的功劳上报朝廷,天家的赏赐还算公允,这次对你也算是破格升赏了。你且回家等候官家的诏见,我从内府中派人过去,专门教你朝堂中的礼仪,到时候别让那班文人看了笑话,弹劾你失仪。”

    “在下多谢王爷厚爱!”李岘躬身行礼说道。

    “好吧,你先回去,有事我自会找你通知你。”童贯说道,居然亲自把李岘送出了后院,这让童府的人都惊得快掉了下巴。这些年能让童贯亲自迎送的客人屈指可数,无一不是朝堂重臣。这人年纪青青,能得到王爷如此看重,须牢牢记住此人的相貌,省得到时候给自己惹下麻烦。

18、马放南山

    从童贯府里出来,李岘来到了位于旧宋门南侧一带的种府。

    种家祖辈种世衡是一代奇才,以文官入军伍,却成为仁宗一朝与狄青所齐名的西北名将,不过种世衡的父亲种放在真宗一朝任工部侍郎,因为喜静,所以官家赐给的宅第位置有些偏僻。虽然其后种家在神宗一朝名将辈出,官家历有赏赐,但由于朝中重文轻武的习气,种家在东京的宅第并不大,只有五进大小,甚至不如一般的勋贵之家。

    当然,种家的大部分产业都在长安京兆府和河中一带,东京的宅第平日里只有一些在东京求学的后辈居住。

    与原来的历史稍有不同,原来在收复幽州后被勒令致仕的种师道这次因为这次收复涿、易二州的功劳,种师道为提拔为保静军节度使,并升为同知枢密院副使。童贯在出任河北路宣抚使后,就由王黼接替他担任了枢密使,实际上种师道这个枢密副使是没有多少权力的,等于是被解除了兵权。

    种师道虽然已经年过七十,但依旧是给人一种精神矍铄,老当益壮的感觉。

    “属下拜见大帅!”李岘进了种家的正堂,见到种师道站在门口,连忙躬身行礼。

    种师道脸上带着笑意,摆了摆手说道:“安国跟我客气什么,不用多礼,这到了京城能记得看我就很好了。”

    李岘在肚子里腹诽道,你在你家正堂见面,搞得这么正式,还穿了一身文官的公服,搞得我能不客气么。不过嘴上却是笑道:“恭祝种帅升作枢相,以后就要改口称种公了。”

    种师道请李岘坐下,有些忧虑地对李岘说道:“现在刚收复了燕云,官家就准备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童太尉升作了王爷,但也没了军权,梁师成这厮把谭稹推出来,取代了他主持与金人谈判之事。金人有些虎狼之相,老夫只是担心他举措轻率,会搞砸了这事。”

    “那还不是官家的意思,这金人还在一侧虎视眈眈,就急于裁撤分解西军,此事有些急躁了。这次收复幽州,武人立功不小,这帮文官们现在开始急于打压武臣了。”李岘摇了摇头说道,“云州、蔚州还都在金人手里,这事可没那么容易解决。”

    种时道沉默了会儿,随之摇了摇头,转过了话题:“老夫听说高俅推荐你升任侍卫亲军步军指挥使,官家似乎答应了下来。”

    李岘听到后吓了一跳,特么的老高,你这是在向我示好呢?这么大事也不提前打个招呼,这是要准备害死小爷的节奏么?!

    这个京官是不能做的!

    李岘有了心事,又与种师道聊了几句,就匆匆告辞。

    老种象是看穿了李岘的心事似的,也没有挽留,就笑着把他送出了府门。

    从种府出来,李岘直接出了保康门,到了外城自家所开的布庄。

    李氏布坊位于蔡河一侧,距西蔡河门只有三百多步,店铺并不是特别大,占地只有五亩左右,位置有些偏僻,但生意却是很好。李氏工坊的细棉布和斜纹呢布在东京的口碑很好,特别是细棉布,细腻柔软,是做内衣的好材料,很受达官贵人们的欢迎。

    这片店铺是大哥李峦的产业,不过现在李峦把主要的精力放在了川峡四路,把这里交给族兄李峙在打理。现在已经是十一月底,河水已经结冰,无法用船往东京运送货物,店中主要卖的是库存的货物。

    李岘刚来到店外,迎面正看见族兄李峙陪着两个客人走出来,其中的一个正是曹晃的亲随,就随口打了下招呼。那两人一看是李岘,连忙过来行礼。

    “卑职参见太尉!”那名叫曹顺的都头还是以军中的习惯称呼李岘。

    “哦,两位今天过来有事?”李岘笑着问道,这两人到了自家店里,总归需要客气一些。

    “这是太子府的管事,少主说是这里的细棉布不错,所以今天就带他过来看看。”曹顺把另一人向李岘介绍道。

    “小人朱才见过太尉!”那太子府里的管事连忙躬身向李岘行礼,虽然说是太子府里的下人,平日里也是趾高气扬,但是在见到李岘后却也只能是恭恭敬敬的。

    “两位看了后觉得如何?”

    “满意,很满意,我这正准备回府后向总管报告,订一批细布到府中。”那朱才连忙示好般地说道。

    李岘点了点头,又看向曹顺:“我正想寻你家太尉一起吃酒,不想正好遇到了你,正好等下拿了我的贴子回去,晚上我在谪月楼订了地方。”

    曹顺只好又跟着李岘回到了店里,李岘要了份请贴,亲手写好了交到了他的手里,约曹晃找几个同伴晚上一起到酒楼里相聚。

    曹顺拿了请贴离开,李岘进了店铺的后院,在客房里换了一身便服,这才带着康泰、向七两人,坐了马车,往内城行去。

    ……

    御街西面的瓦肆谪月楼内,李岘在三楼订了个包厢,并点了一大桌子的酒菜。

    一会儿的功夫,接到信的姚友仲、赵理、刘文彦等几个在侍卫亲军里任职的西军衙内先后到了,可惜的是刘锜因为丁忧不在,最后才是曹晃一行人。和曹晃一起来的还有曹家日字辈的曹冕,另外两人是沂王高家的高世言和谢休两人。

    这曹晃跟着李岘在河北前线逛了一圈,每天除了打大雁、捡鸭蛋和下水捉鱼外,几乎没干什么正事,却因“收复燕地之功”得以升迁为殿前三司之一的侍卫亲军马军副都指挥使,不由让李岘感慨这个年头勋贵子弟升官之容易。

    不过有好也有坏,大宋的官家历来对于勋贵们都有很强的防范之心,勋贵子弟们除了文臣,很难外放出京在军中出任实职,即使派到军中也是任监军之类监视性的职务,无法执掌兵权,甚至还不如一些内宦们得以受到重用。

    出乎李岘的意料,这三个多月没见曹晃,这小子居然又胖了一圈。

    “李兄,听说你要来京中任职,真是太好了,到时小弟可要带着你在这东京城里的勾栏瓦舍里好好转转。”见面后曹晃笑得非常开心,这就是将门纨绔,开口就是吃喝嫖赌之事,不过这些家伙们的消息确实真够灵通,这官家还没决定的事,他们就先有了消息。

    李岘瞅着曹晃那张胖脸,伸出手来握住了他探出来的双手,两人亲密地并肩上楼,一边张口调侃着对方:“呵呵,你这体重,若是再不减减肥的话,恐怕用不了几年连马背都爬不上去,某家喜欢去山林里狩猎,到时可没法带你一起出去玩。”

    “这东京城里可没有让李兄这样的英杰驰骋的地方,不过说到吃喝玩乐,寻花问柳,嘿嘿,这方面可是小弟拿手的本事。”曹晃说到这纨绔之事,不以为耻,反而是一脸的得意。

    “老子英雄儿好汉,曹兄这是托祖上的福荫,兄弟也想这样,无奈命里不济,想要富贵,也只好是在战场上拿命来换。看看曹兄,只怨是老天不公。”李岘也笑道。他知道这些勋贵子弟们能量很大,也是有意结交,这厢宾主皆欢,大有一见如故之感。

    大家坐到酒席上之后推杯换盏,也渐渐熟络了起来,李岘这才知道这跟着曹晃来的谢休是太子宾客谢克家的次子。有宋一代,东宫地位极低,太子在朝堂上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也就是赵佶的儿子众多,才有了些储位的争夺。权相蔡京和太子赵桓的关系并不好,有几次官家想早点立储,都被蔡京给阻止了。

    联想起下午见到曹顺带着太子府的管事到自家布坊来采买细布,再加上这曹晃居然带着这谢休出席今晚的宴会,李岘想到恐怕是官家立太子为储之事恐怕是已经订了下来。本来他并没有结交太子赵桓的心思,这宋钦宗糊里糊涂做了两年皇帝就被金人掳走,认识他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

    不过在想到自己很有可能被调入京城任职一事,李岘还是决定找机会去接近一下赵桓。当今的官家赵佶刚年过五旬,身体强健,今年宫里还刚生下个公主出来,对于太子的防范很严,如果自己与太子接近,必然会打消官家对自己调入侍卫亲军里任职的念头。

    曹家与太子接近,是因为曹晃的堂兄驸马都尉曹晟的缘故,这曹晟做了驸马,又不甘于平庸,于是就与太子府走动频繁。也由于东宫式微,赵桓能用的人只有老师孙傅和太子宾客谢克家等几人,另外就是有梁师成在背后撑腰,现在得到了曹家的支持,也是求之不得。

    于是李岘不时与谢休聊着天,流露出些许有意结识太子的意思,这些纨绔们都不傻,一个个都是八面玲珑的人物,曹晃见此,拍着胸脯表示,哪天让堂兄曹晟带着李岘一起进东宫,专门去拜见太子一番。

    只不过李岘想要结识太子赵桓的想法并没有实现。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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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出祁连介绍:
不带偏历史的穿越都是扯淡,穿越北宋末年,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但是我们有头脑,有智慧,还有超越时空的见识,就让我们跟着另一条长河漂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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