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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准噶尔刀王     明月出祁连txt下载     明月出祁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72、朝廷裁军

    李岘到现在,都一直在避免引起朝堂的关注。

    其他人竭力在追求的东西,却是他要尽可能躲避的。这也没办法,朝堂的水太深,势单力薄的自己就像一株幼苗,随便一个旋涡就能被卷得没影了。

    比较好的一点是,大宋国不似秦汉那般暴虐,动不动就砍人的脑袋,一般除了谋反的罪名,对犯人最常见的处置就是流放,在脸上刺上一行青字,然后发配充军。自从升到从五品的金州团练使之后,李岘甚至都不用担心犯事后脸上被刺上青字了,刑不上大夫,朝廷对他的处置顶多是开革,就等于被开除了,但士大夫的身份依然还会保留。

    李岘不愿去趟朝堂里的浑水,是因为他已经认定现在的大宋已经没什么救了。并不是因为什么朝堂中“奸佞充斥”,而是因为宋徽宗这个人。

    这个浑身充满了浪漫艺术细胞的皇帝实际上是一位相当固执的人,在他做皇帝的前期还算是英明图治,但到了现在却变得很难听从别人的意见。所以赵佶一朝到了后期不会出现象范仲淹、韩琦、吕夷简、王安石和章惇这样直言不讳的宰相,也不会出现象吕端、寇准、包拯这样刚正的大臣。因为这位皇帝现在根本听不进任何逆耳的言语,所以原来还有些棱角的蔡京在经历了三起三落后也已经变成了一位圆滑的政客,而宦官出身的梁师成、童贯、杨戬、李彥等人这才能主导朝纲。

    正直的人受排挤,那朝堂上唯有奉迎的人才能幸进。

    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朱勔,这位专门替皇帝收罗奇珍异宝的江南供奉局的“局座”现在极受皇帝的宠信,权倾东南,正为国其能投赵佶所好,可谓勤勤恳恳。那些文人为了名声不愿干的事,这位朱局长就根本不管不顾地给干啦,为了迎合皇帝的喜好置自己的荣辱于不顾,这绝对是大大地忠臣呐!

    所以徽宗一朝的大臣们基本上没什么好人,李岘决定还是离他们远一点,而且此时距靖康年只有七年多的时间,他也没那个功夫牵扯进东京的烂泥淖里。

    “花石纲”最大的害处并不在于它本身的价值,而在于它破坏了大宋国正常的经济秩序。就比如现在,李家准备运往东京的两船细棉布被堵在京兆府已经快一个月了,因为天家要运送从唐宫和阿房宫旧址上挖掘出来的奇花异石到开封,整个渭河的航运都被阻断了。

    由于交通阻隔,这对于大宋正常的工商所造成的破坏几乎是无法估量的。

    到了后世,各国的统治集团或是勋贵集团在行事时总是特别顾忌民意,如果一个官员民愤极大,肯定是被当作腐败典型被清除出统治集团的,即使是勋贵,也有可能因为民情汹涌被一脚踢出贵族的圈子。

    而在这个年代,统治集团特别是皇家做起事来简直是为所欲为,作起恶来还振振有辞,全都是他的道理,这叫做: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现在赵佶所做的事就是挖一个大坑,把赵家的整个皇族都埋进去。

    大宋的百姓实际上对于赵家的残酷统治已经忍耐快到了极限,所以在女真人来的时候,一开始并没有遇到什么抵抗。

    现在皇帝修他的假山没有钱了,于是官家想出了一个很能省钱的办法:反正现在整个大宋国也不打仗了,各地厢军一律裁撤一半!

    问题是他根本没有想给这些退役的军卒以妥善的安置。

    对于这么一份上谕,即使是刘法、刘仲武、种师道和姚古这样的老帅,都在跳着脚的骂娘:你们还能再无耻一点么,这特么的可是到了冬天!

    李岘接到种师道的通知就赶紧回到了秦州。

    无数须发花白,面容苍老的老军,正安静地盘坐在经略府衙的大门前,等待着录事军曹主持下发朝廷给予的安置费,没有人吵闹,只不过场面显得过于沉寂。朝廷给予的安置费只够这些人勉强维持三个月的人活,对于许多人来说就只是回家的路费。

    他们为大宋朝卖了一辈子的命,脸上刻着青字,但朝廷说不要就不要了,不于管他们今后的一切。

    李岘从这些人的眼里看到了悲伤、绝望和怨恨。

    等走进经略公府的大堂,他看到一脸颓丧的种师道,这才一个来月没见,原来还精神抖擞的老家伙现在看起来似乎突然苍老了十岁。

    “大帅也是为这些军卒的安置发愁么?”李岘开口问道。

    “朝廷要求就近安置,可我哪里能一下拿出那么多耕地来?”种师道摇了摇头,“他们这一折腾,西军这十多年来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点士气,又一下给弄没了。现在的西军完了,我敢肯定到了战场上,他们跑得甚至比老子还要快。”

    李岘在鼻子里哼哼了两下:“国不为他们分忧,还想着让他们为国卖命?”

    种师道也叹道:“什么叫自毁长城,这就是!我这次找你来,是想让你为我分忧的,别那么多怪话。”

    李岘点了点头:“这次西军要裁多少人?”

    “二十万。”

    “啥?!”李岘也吓了一大跳,朝廷这是准备要一举搞垮西军的节奏啊。

    “西军只保留二十万的员额,这还是我们几个老家伙不断抗争,以全体辞职威胁所得来的结果。六路西军。每路经略手上最多只能保留两万五千名兵额,其中骑军不超过三千。”种师道一阵苦笑,“我还好点,允许保留三万人马,这只是因为辛兴宗那厮的捷胜军是童贯的嫡系,得以全军保留下来。其余禁军迁回东京,中枢禁军所属厢军各部全部裁撤。”

    李岘瞅着种师道:“朝廷给他们有什么补偿吗?”

    种师道说道:“只多支付三个月的粮饷,另外回到家乡后,官府会分配给他们十几亩土地,落叶归根,这些人还算能够接受。”

    李岘不由斜眼看着种师道:“至少要给足他们到秋收的生活费用,否则他们回家后只能是靠卖地来维持生活。”

    “不是还有亲友的接济么?”种师道有些不以为然,“我现在关心的只是咱们秦凤路这些老兵的安置,我手里没那么多田地。”

    李岘差点被他给气笑了:“朝廷和你都指望着这些老兵亲友的接济来度过难关,我敢肯定差不多会有六、七千人会成为盗匪,这些人一辈子都在军营里,回家种田时更需要官府的帮助。我可以帮你安置这些除籍的军卒,刘法是准备怎么弄?”

    种师道笑了笑:“他是想让熙河路退下来的军卒都安置在青唐和西海郡一带,问题是他没有足够的钱粮。”

    “我们陇右缺的是人力,西军这些退伍的老卒我都可以帮你们安置下来,在边地垦荒屯田。我希望大帅能帮我联系一下,有不愿回原籍的老军,我愿意出钱帮他们屯边,只不要荒田却需要官府来出。”李岘说道。

    种师道想了一下,这才慢慢说道:“这样做对你的前途不好,有收买人心的嫌疑,不过这回我帮你应承下来。另外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朝廷决定取消所有马监,你在巩州马场的四千多匹军马可以留一千自用,其余分配给王禀手下的禁军,以后军马由军卒自养。”

    “为什么?明知道这些军卒无法养好战马?!”

    “嘿嘿,现在又不打仗,天家要的是省钱,谁还去管军马!”

    “可是万一要是有战事呢?”

    “不是有那些军卒自养军马么,官家白给你们一匹军马,每月还补粮草钱一贯,你们还想要怎样?”种师道瞪了他一眼,这种朝堂上的政事,不是他们能够随便议论的。

    李岘忽然明白这大宋国算是无药可救了,现在为了省钱,连军马都发到军卒个人手里圈养,七年之后的靖康年间,哪里还能有合格的战马?

73、入川

    有时候李岘觉得自己挺没用的,来到这个世界上都七、八年了,实际上并没有改变这个世界历史的轨迹。自己倾尽全力建成了七、八座规模不小的庄园,五处牧场,也只是为大宋国增加了两万顷耕地和几万只牛羊而已,这些庄园的产出对于整个大宋国庞大的人口基数而言,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李家的呢布工坊每年能出产十几万匹呢布和棉布,但是大宋国的穷人们照样是没有衣服穿,自己的铁工坊差不多每年能出产一千五百吨钢铁,可是许多农民依旧买不起犁铧和锄头。

    香水、香皀和玻璃的市场很小,那只是富人们才能使用的东西,官僚们几乎把百姓们所有的消费能力压榨得干干净净,那些失去土地的农民甚至是十几年或是两代人都在穿着补了又补的缁衣,冬天里甚至没有足够的棉花,只能穿着冬衣御寒。

    不过,他的影响还是有一些的,至少陇右的官员和西军的将领们都知道李家的庄园出产颇丰,生活富足,许多人开始到李家的庄园里学习取经,按照李家的模式在自家的田地开推广这种农畜一体化的生产模式。

    另外有就水坝和工坊,李家工坊对于水力的应用和生产方式令许多人都羡慕和眼红,李岘倒是很愿意向他们传授经验,另外顺便卖一些机械和水泥之类的产品。整个陇右喜欢修筑水坝的富户越来越多,即使一家的资财不够,也开始学着几家联合起来修筑一座水坝,即能蓄水引水灌溉,又能利用水能建成一座小型的机器工坊。

    在李岘的影响下,至少陇右地方的生活已经变得越来越富足起来,差不多所有的穷人已经能够吃饱饭了。最直观的反应就是城里几乎看不到有多少乞丐,即使在冬天,还有工坊能让穷人们继续劳作养家糊口。

    现在这种生产方式正沿着渭河流域和嘉陵江流域分别向东和向南两个方向慢慢向外传播着,只要这种生产方式传播到的地方,李岘的名声立刻变得响亮起来。现在至少在陇右、汉中、陕西路和利州路,李岘的名声很大,当然这名声主要是来自他拥有高深的“道术”。

    他现在已经被传说成了一位“世外高人”,道法高强,能呼风唤雨,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为了表示自己“世外高人”的态度,李岘决定辞官!

    当然,这只是表明自己的一种态度。

    主要是他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需要开拓西北的商路和亲自去督建恭州、南平军一带的产业,已经不能让这官职把自己拴死在陇右这一块地方了。

    实际上平顶山和舞阳是个发展钢铁工业的好地方,可惜的是李岘自认为没有本事能够在南阳一线抵挡住女真人的铁骑。

    除非他现在是皇帝,还有一些扭转局面的可能,可惜的是,他并不是。

    现在的官家赵佶,不仅文艺,而且还很自负,一般搞艺术的人都挺狂妄自大,也很固执,听不得别人的规劝,这是通病。

    章惇当年反对立端王为帝时说他轻佻,绝对是一针见血。

    可惜的是向太后为了保住自己的权势,终于还是立了个花花公子的端王做皇帝,要说起来大宋之亡,实亡于司马光一党和在背后为他们撑腰的向太后身上。李岘有时都会怀疑,年青有为的哲宗皇帝突然死亡,是不是被向太后一党给害死的。

    在后世慈禧为了权力都能把自己的亲儿子给弄死,况且哲宗皇帝还不是向太后亲生的。

    在大宋朝,辞官还有一重好处,就是表明了自己没有什么权欲,能让皇帝打消对某人的戒心。当然这种事只能在发生在重臣的身上,至于李岘这种虾米,还根本入不得天家的法眼。另一重好处是名声会暴涨,这也是一种很奇怪的现象,在大宋辞官或是被贬官的文臣都是一副洋洋得意的架势,只要一重新起用,确实是身价倍增。

    这点在李岘身上用不到,因为他是武夫,注定不会有什么朝臣为他说好话的。

    但是“不为五斗米折腰”的虚名还是会有一些的。

    把大印和辞职信挂在正堂上,李岘也不管朝廷批不批准,立刻动身前往蜀中。陇右实在是太冷了,咱一家先去重庆暖和暖和。等到了重庆,哦现在叫恭州这地方,李岘才发现自己的算盘打错了。这里天气又阴又冷,房间里还没有取暖的设施,比呆在北方可是难受多了。

    赶紧的,先把煤炉给点上,老爷我要取暖!

    冒着一场小雨雪,李岘带了人在大山里转了一大圈刚回到离南平军不远的庄园,却听说夔州路经略庞恭孙亲自登门,冻得直流青鼻涕的李岘就这么毫无形象地见到了这位封疆大吏。君子可欺之以方,问题是这位庞恭孙在以后的民间话本里可不是什么君子形象,而是大反派庞籍的孙子。

    李岘很难理解象庞籍这样一辈子也没干什么出格事情的宰相怎么在后世脑袋是就被扣上了一顶大奸臣的帽子,这只能怪中国人很喜欢把小说当成历史来看,还有人居然还有凭有据地为小说中的人物考证出了祖屋,成了博物馆。

    就比如《水浒传》里的好汉们,后世据说专家们为许多好汉都考据出了出生地和身世背景,也有所谓的“历史学家”在为这些证据背后站台。李岘还真动了心思,派人去巨野泽打听了一下有关宋江盗贼的情况,看看是不是能拉拢一些“好汉”以后作为自己的帮手。

    谁知到宋江等人只是一伙百十多流窜作案的马贼,在年初被张叔夜派了一千来人围剿后投降。张叔夜令人把这些降贼就近押到郓州准备审完后发配充军,结果郓州知州张孝纯认为宋江这一伙人仍有反叛之心,于是下令把这些人全部斩首。可怜这帮在后世中国人心目中的好汉们,就特么的被张孝纯一声令下,脑袋就全都搬了家。

    这世界,哪里还有什么梁山好汉?

    李岘觉得自己这事办得很蠢,居然也把小说当成了历史。

    实际上象庞恭孙这样的世家子弟也很好打交道,你只要让他们意识到了你身上具有一些他们所不会的东西,这些人就会开始拼命拉拢你,绝不会轻易去得罪你。这是大宋国勋贵们的处世之道,舍得在一些有潜力的年轻人身上投资,所以即使是欧阳修和范仲淹这样的人物,也都不免被这些勋贵们用联姻的方式招入了自家囊中。

    你当东华门唱名时的榜下捉婿传说那是闹着玩的?不过真正的勋贵们确实也干不出榜下捉婿这么丢人的事来,他们早就在省试前选好了几个有前途的年青人,提前已经开始在人家身上进行投资了,自然不会等进士的名单出来后再匆匆忙忙地开始下手。

    “不知庞公到来,李某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则个。”李岘进了自家客厅,一边吸着鼻子一边拱手与踞坐在自家正堂里的庞恭孙打着招呼。他现在虽然弃官不做,但士大夫的身份还在,是不用见官磕头的。

    庞恭孙翻着白眼,你远迎个P,我都在你家客厅里了,难道还把老夫迎出去不成?

    这老货端起茶杯来满脸带笑:“安国你坐,我去你在兴州的铁厂看过了,你是不是也打算在恭州也建一座那样的铁厂?”他倒是不客气,把李家的客厅当成了自己家里,指着身边的太师椅对李岘说道。

    原来他是为了铁厂的事专门而来的。

74、庞恭孙

    由于李家一直在蜀地有丝茶和布匹方面的生意往来,李岘对于这位在蜀中做了十几年官,曾两次出任成都知府的蜀中大员庞恭孙的身世背景还是很清楚的。

    庞恭孙的祖父是当过宰相的庞籍,这货按理来说应当算是京中的勋贵。可是不知什么原因,他一直在蜀地做官,起起伏伏,这蜀地的官儿几乎给他当了上遍,反正就是调不回京城,也有可能是这货太能折腾了。

    庞恭孙每隔几年,准会干一回开疆拓土的事,把黔地一个土人治理的羁縻州并入大宋的治理范围内,这也是李岘比较佩服他的地方。这些年来黔州、播州、南平军、夜郎、珍州和遵义军几乎都是被这货连哄带骗地把治理地方权力从土人手里收回到了大宋。很有意思的是每次庞恭孙开拓边州,都会有朝中大臣纷纷上书弹劾其在边地纳土生事,所得州县,皆不毛之地,还得浪费钱粮养着,不如弃之。

    李岘很难理解这些大宋文人们的思维,难以管理的国土不如一弃了之,所以他们就把交州和趾州给弃了,后来就成了遗祸华夏千年的越南。黔地这些多山的穷地方也是不能要的,万一被朝廷派去那地方当官,是件很可怕的事。

    至于北边,就更是如此,比如哲宗年间,好不容易打赢了西夏,占领了银州、夏州、石州和龙州、宥州等地一些地盘,就连宰相司马光等人都上书皇帝替西夏人求情:陛下您看看西夏人现在生活多么可怜,咱们为了和平,把占人家的地盘还给他们吧!

    于是无数西军将士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地盘就被这些无耻的文人们动动嘴,以和平的名义,又交还给了西夏。

    庞恭孙这个另类在大宋官场中是绝对要受打压的,所以一直也无法回到中枢,李岘怀疑后来庞籍在南宋文人们笔记中的名声不好,是不是因为受到这货的牵连。

    “庞公对晚生办铁厂是什么态度?”李岘问道。

    庞恭孙坐直了身体:“支持,绝对支持,想那兴州和兴元府因为你那铁厂每岁多入近十万贯,老夫可是眼红的很呐。”这货捋着花白的胡子笑呵呵地说道,敢情是看上了铁厂每年上缴的税赋。这也难怪,这货弄了七、八个贵州穷得叮当响的边州在手里,现在见到了银钱,眼珠子都能变绿了。

    于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就相处的很融洽,庞恭孙在求财,李岘在为他指明这片穷山恶水之间的生财之道:丝绸、茶叶还有矿产。种地这里哪能与号称天府之国的成都府相比,只能在这方面多想办法。

    酒足饭饱,庞恭孙心满意足地打着酒嗝走了,李岘在等待他的好消息。因为开矿、筑坝和修路需要很多的人手,他需要得到这位地方官的支持。

    恭州(重庆)这个地方在冬天让人呆着很不舒服,李岘还得不时派出自己的学生分作了十多个小队,带着人在周边的山沟里进行探矿活动。这些探矿队差不多三十多人一组,当然会配有毛驴和骡马等来驮运食物和工具。蜀马个头很矮,看起来比毛驴大不了多少,但性格温顺,翻山越岭的能力却比北地的草原马强了许多。

    勘探队所使用的工具十分原始,主要是盗墓贼们常用的一些工具:铁锹、铁镐、铁锤、钢钎和洛阳铲。洛阳铲这种东西能够旋转着在地下土层中取样,能够钻入地下将近两丈,在这个时代,确实是最为实用的探测工具。

    李岘现在已经找到了七、八处矿点,只等着庞恭孙再次上门好与他商量着买下这些矿山的手续,结果一直等到过了新年也没再见那老匹夫上门。这让李岘感到很失望,他觉得可能是庞恭孙那货听自己说铁厂需要好几年才能见到效益后,就放弃支持自己的想法。

    南平军这地方,刚从夷人手里收回来治权只有十几年,加之本身山多地少,人口就很少,李岘想在这地方建起一座规模不小的铁厂,还是有不少的难度。不过綦江两岸有数十条支流,若是修建水坝工坊倒是水力充足,另外如果是走水路运输,也还算是方便。

    唯一的缺憾是綦江通向长江的河道有几处险滩,只能允许小船通行,大船是根本无法航行的,这极大地限制了这条河道的航运规模。

    蜀地就这一样好处,过了新年,天气就逐渐转暖,春天随之到来。

    到处都是荒山,想改造成茶园和桑林还要有数年的时间才能干成一些,沿着河谷倒是有一些谷地,似乎种粮食也无法维持煤矿和铁矿的生计,还得从外面运粮食进来。李岘正忙得焦头烂额,庞恭孙终于有消息了,不过来的不是庞恭孙,而是两名吏部的官员和几名军官。

    两名官员一本正经地向李岘宣读着吏部的调令:不准辞职!鉴于李岘“修道有成”,天家特赐号为“玄妙先生”,授凝神殿侍宸,迁南平军防御使。

    李岘听了半天,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等那来自吏部的官员宣读完任命完毕,一人给了他们一封银子,然后问道:“某不是请辞了么,你们这调令是啥意思?”

    “这事您得去问庞相公,是他向天家和吏部举荐你修道有成,身怀奇术,陛下自然不会任你放归林下。庞相公那里还有圣上的手谕,您得亲自于他那里领旨谢恩。”那吏部的官员也不避讳,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李岘听了气得牙根发痒,自己这是受了庞恭孙那老货的算计,难怪他这两个月都没见到人了,原来是跑到东京为自己要官去了。自己这防御使说好听点是升了一阶,成了正五品的武官,但却正好在这老贼的手下。如果他以后敢不听话,庞恭孙随时都能收拾自己。

    这勋贵家出来的玩意,果然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那几个武将在李岘从吏部的官员手里接过公文和印信之后,一齐单膝跪地,抱拳行礼:“末将参见将主!”

    李岘气得脑袋发懵,他斜着眼看着面前为首的大汉:“是庞老贼叫你们来的?”

    那大汉对李岘的不敬言语毫不见怪,看来在来之前庞恭孙那货已经嘱咐过他们了,“是,庞大帅叫我们来听您的号令,今后南平军六千多号兄弟的粮饷我们也只能向将主讨要!”

    李岘大怒:“老子不管,谁叫你们来的你们找谁去!”

    那大汉却一点也不着急:“目前营中的粮饷还能支撑一个月,大帅吩咐了,反正到时候您走到哪,属下就带着人跟到哪去。另外,大帅有令,叫你明天赶到南平军去接旨!”

    “卧草,老忘八蛋!这么快就想给老子带套子!”李岘终于忍不住了,跳着脚对天破口大骂。

    那几个南平军过来的军官互相看了看,只当是没听到。

75、背锅

    四川这个地名实际上是从宋代开始叫开的。川峡四路其包含的范围比后世要大一些,因为利州路包含了后世的汉中地区,而夔州路和梓州路辖地也几乎包含后世整个贵州和部分云南省的地盘。蜀地川峡四路总人口在崇宁年间已经达到了将近二百六十万户,也就是说超过了一千万人,其中有近四成的人口生活在成都府路,也就是成都四围的四川盆地一带。

    益州之地,沃野千里,自古就物产丰饶,人口众多。自唐末五代时期,又很少受到战乱波及,也只是宋初伐蜀时期有些损失。以成都府为中心的地区经济发达,粮食产量占整个大宋的八分之一左右,茶叶的出产更是占到了国内将近一半的产量,其他的比如蜀布和蜀锦等纺织品在国内也很有名。

    自西夏崛起之后,蜀地的粮食也基本上一直在支撑着大宋国西北地区的战争需要,嘉陵江航道也是西军最重要的一条粮道。如果没有峡川四路的支撑,大宋国很难在陇右维持这么一支超过二十万人的大军长期驻扎。

    不过川军的作战能力却不怎么样,前几年罗氏和熊氏羁縻州叛乱,都是依靠西军的支援才给镇压了下去。所以李岘也是不怎么瞧得上川军,现在倒好,庞恭孙这老货一上来就塞给了自己手上将近七千人。

    这是李岘忍不住跳脚骂娘的一个主要原因。

    他现在并不想接手军队,因为这些厢军根本没什么用,都已经给用废了,上了战场,基本上见了敌人就会逃跑。

    他今后所指望的是自己教出来的一帮少年。

    庞恭孙也是无奈,这南平军和遵义军两个大包袱背在他身上,这夔州路出产又少,他已经是实在养不起了。当听说李岘开矿需要人手之后,他就打定了主义要甩锅给李岘,所以才不辞辛劳,在过年时亲自回了一趟东京,直接把李岘的手续从吏部给转到了自己的部下。

    想辞职,大宋国这条破船你当是你想走就走的么?

    这宋国这军制也是很让人无语,一直都是令人头疼的问题。军队带着一家老小全都住在军营里,简直就是军队办社会。本来养着这些大头兵就费劲,再加上老婆孩子,所以大宋国的军营差不多都和难民营差不多。

    朝廷虽然给禁军和厢军都划给了口粮田,但大都是些旱地和荒地,收上来的粮食基本上不够用啊。再加上军官们克扣和私占这些粮田,普通军卒的生活简直连那些失去田地的佃户都有所不如。

    庞恭孙知道李岘能养兵,还且听说在会川城养着近万人还都让那些军卒能吃得满面红光,这份本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你当庞恭孙这么一位一方大员专门到李家的矿山来巡视一番只是为了看看李家开矿办工坊的情况,实际上当他听说李岘到了恭州,就立刻动起了这方面的心思。

    即然来了,那就别走啦,先帮老夫分担一半的烦恼。

    南平军七千来人,如果加上家属的话,那可是将近四万人,如此多张嘴冲你张着,足够让李岘头疼上一阵子的了。

    想到这里,庞恭孙脸上露出了笑意,自己这一手玩得,绝对漂亮!

    深得大宋国勋贵们和官场中的厚黑真谛。

    庞恭孙接待了一脸恼怒的李岘,不过并不是在官衙,而是在自家的书房。

    这老货穿了一身很随意的文士长衫,老夫在家里接待你,这里只论长幼,和公事无关,你总不能冲着长辈发什么脾气罢!

    当然,顺便私下谈谈公务也是必要的。

    “我替你向官家求了份宫里道官的告身,另外还有一面金牌,凭这块金牌,你可以自由出入禁宫。”庞恭孙精神很好,解决了一份大麻烦。他当然感到一身轻松。既然让人家背锅,自然这好处也是要给一些的。他说着话,就把一个玉匣在桌子上推到了李岘的面前。

    “我要这金牌有什么用?又没准备进皇宫。”李岘没好气地说道。

    “老夫又没有真让你去宫里,天子赐下的金牌,这代表了身份,你懂不懂?!”庞恭孙把身体靠在太师椅上,懒懒地说道,“你问问各路的大员们,有几个手上有官家亲赐金牌的?”

    李岘打开玉匣,六寸多长的玉匣里装着自己另一份告身,“玄妙先生”的赐号表示道君皇帝亲口册封的修道之人。而凝神殿侍宸则是林灵素那个大骗子搞出来的玩意,意思是李岘是那位号称是玉皇之子的皇帝在天上的跟班。

    “你也在军中呆了好几年了,知道这养军的难处。你有这个本事,总不能埋没了不是,再说老夫也愿看到那些兵卒整日价里连饭都吃不饱。”庞恭孙眯着眼说道,“这些人毕竟跟了老夫有十几年啦,有时候看着确实有些不忍,能把他们交给你手里,老夫还能放心一些。”

    李岘有些奇怪地看着他:“你能调回京城啦?”

    “陛下念老夫数十年来辛辛苦苦,终于肯答应我了。不过也不一定,若是朝臣们反对得厉害,老夫就得老死在这里!”庞恭孙哀叹道,“可老夫一家人都在东京啊!”

    李岘好奇地看着庞恭孙:“我就奇怪你究竟得罪了谁,这么些年也不能回到朝堂?”

    庞恭孙看了看他:“特么的,老夫这一辈子就倒霉在年青那会儿一时冲动上。当年老夫在宫里做侍卫,谁知梁师成那厮居然到处宣称自己是东坡先生在外面小妾所生的‘庶子’,老夫当年实在有些看不下去,就找个由头揍过这死太监一回。谁能想到这老匹夫到后来成了气候,一直记着当年的仇怨,几次吏部调某回京任职的奏折都被这厮私自驳了回来。”

    李岘吓了一跳:“这事官家不知道么?”

    “知道有什么用,这帮着天家批奏折本就是官家默许的,只要不是大事,这梁师成自己就能做主了。”庞恭孙无奈地说道,“老夫这调职一事,还真算不得大事。特么的,就这么一直在蜀地耗了快二十年啦!”

    “现在他怎么不拦你啦?”

    “嘿嘿,现在这宫内秉笔一事落到了李彥头上,这梁师成可管不了那么多了!”庞恭孙说道,“能老来还乡,老夫总算是了却了桩心思。”

    李岘说道:“开封可不是什么好地方,还是蜀中安全。”

    庞恭孙很诧异地看着李岘,过了好一会儿这才点了点头:“你说得也有道理,老夫原本想着在离开之前把这些年在蜀中积攒的家产处理一下,现在看来,还真没那个必要。”

    李岘说道:“大帅果然是聪明人,这鸡蛋总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否则覆巢之下,岂不是一个也剩不下啦。”

    庞恭孙眯起眼睛:“你是说那边会有灾祸?”

    李岘摇了摇头连忙否认:“我只是打个比方,没有别的意思。”

76、传承

    安顿好几万人的生活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好在南平军有自己的农田,还有些茶园和桑田。厢军本来就是干活的,这些军卒居然连挖矿烧窑的手艺居然也会。而那些妇孺们也能干些揉茶捻叶的活计,李家销往西北的茶叶本来就是要经过发酵的,这些活计妇人、少年和老人都能做。有了这些外快,至少这些军卒的家里生活就会过得宽松一些。

    为了节约运输成本,李岘还决定把这些红茶都压成方块状的砖茶,这又是一项很费工的活计。从南平军回到通川寨自家的庄园后,李岘便开始招集工匠,研究起了水力压茶机来。

    白天在巡视和督促自家在南平军的开矿和铁工坊的建设,晚上李岘则在书房里奋笔疾书,编写新的《格物》和《丹经》教材。由于已经试制出了玻璃和硫酸、火碱,他觉得有必要再向自己的学生们传授一些光学和化学中的酸碱知识。

    知识的传承是个大问题,华夏民族本身是一个充满了创造力的民族,但许多古人的发明和创造都又重新湮没在了历史的尘埃里。自从秦始皇时代开始,历代的皇帝就开始喜欢上了使用焚书和禁书的方式来禁锢国人的思想。

    汉民族的传承断绝是从工匠被禁锢开始的,在春秋战国时代创造了十分灿烂文明的公输家和墨家地位一落千丈,因为皇家担心他们发明的武器会危及到自己的统治甚至是生命。出身公输家和墨家的工匠们被皇家禁锢成了私奴,地位低下,不允许他们读书习字。于是原本一些发明创造只能靠心口相传,而且思想越来越狭隘,手艺成了自家活命的保障。

    于是开始出现传承断绝,加之异族入侵对于汉民族传承的破坏,反而是后代的技术反而不如前代,比如说唐朝的天文测量仪器甚至还不如汉代精密。

    这导致了文明的衰退。

    秦始皇统一了整个华夏帝国,但也断送了华夏文明不断进取的精神。

    许多文明的进步都是以军事装备的革命开始的,但是统一的中原帝国皇帝却需要的是安定,他们永远也不希望看到军事方面的革新,因为新的军事技术出现,则意味着他手上那庞大的帝国在军事装备上的落后。

    盛极而衰,最后死于安乐就成了中原帝国永远的旋律。

    “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对于整个华夏文明最没有价值的一种腐朽的哲学体系却在不断传承,腐蚀着这个民族的创造力,而对于这个民族最有价值的工匠却被视作最下等的奴隶。就是这种价值观,彻底坑害了这个原本很伟大的民族。

    同样的事情也发生在亚欧交界的半岛上,神教出现了,于是一切的发明和创造都被视作了异端,最终摧毁了这个世界上两个很优秀的文明传承。阿拉伯的炼金师们在五代时期就发现了硫酸、硝酸和强碱,他们的炼钢工艺也站在了这个世界的顶峰。然后,一切最终都被神教的光芒化作成灰尘。

    李岘觉得有必要改变一下华夏文明的传播方式,就好象是儒教一样,给他披上一层道教的外衣。如果这样的话,即使他出了什么意外,他所传播出来的文明还能继续传播和发扬下去。道家本身并不是一个纯粹的宗教,只是华夏人的一种信仰寄托,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什么教廷、神使之类东西,但却一直有着十分顽强的生命力。

    人是需要信仰的,因为生活总是充满了各种的苦难,而信仰则会给了人们带来一种继续生存下去的勇气。

    道家就从来没有建立过一整套自己统一的理论体系,李岘目前所要做的,就是打着道家的旗号建立一套自己的学术体系和传承,就好象是茅山派、符菉派、金丹派、内丹派和刚刚出现的全真派一样,为今后的发展打下科学的理论基础。

    无论哪一种学说,相信和学习的人多了,自然就会形成无比坚实的基础,就象现在的儒家,几乎没人能够撼动他们的地位。即使在后世,太祖反孔一生,最终也依然是沉渣泛起。他一直很奇怪花钱在国外建那么多孔学院是在输出文明还是糟粕。

    李岘对于自己来自后世的知识有绝对的信心,因为这代表了更加先进的学识和更先进的生产力。比如李家的庄园,出产的农畜产品就要比这个时代同样规模的农庄多出两倍,这就意味着更多的食物和财富。

    人本身就是趋利的动物,即使是腐儒,在看到财帛时也没有不动心的。

    李岘实际上已经在违反科学的发展规律了,这也没有什么,本身他穿越这件事情就不科学。他并不想按部就班地按照西方的科学发展史来传授自己的知识,因为科学的发展本身并没有什么规律可言。

    但是他需要培养学生们的探索精神,如果缺乏了这种精神,他就是教授了再多的知识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意义。

    现在已经有许多学生在利用玻璃在探究光线的传播了,只是还没有总结出其中的规律而已,所以李岘只准备教授小孔成像、直射、反射和折射,再教给学生们制作凸透镜和凹透镜之后,就会撒手不管了。至于望远镜和显微镜等东西,那是需要让学生们来发现的。

    而在化学方面,人类在探索制取最基本的强酸和强碱方面花费了数百年的时间,其后的化学发展实际上就开始进入到了快速发展的轨道。李岘目前只会告诉他的学生们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物质包括空气并不是单一元素构成的,而是一些化合物或是混合物,而冶金是一种还原反应,是把化合物转化为单一元素物质的过程。比如冶铁、炼铜、炼银和用丹砂炼制水银等等,但是有些物质就是由元素本身构成的,比如黄金、石墨。而丹术,就是要探索这些物质的组成成份。

    另外就是酸、碱和盐的概念,比如木炭、白磷和硫磺等在燃烧后就会形成酸性气体,这些气体在溶入水之后就会形成酸,而与酸发生反应能够生成盐和水的物质就是碱。当然目前能被称之为碱的物质只有火碱和熟石灰,而纯碱并不是碱,而是一种碳酸盐。这也人类用数百年的时间探索出来的规律就要传授的,因为让学生们无目的地探索和实验需要花费数十年的时间也有可能找不到正确的答案。

    但也仅仅到此为止了,李岘目前并不准备告诉他们元素周期表。

    一个人的力量永远也无法让这个社会前进一大步,但是如果他带动和引导许多人跟着他一起去探索的话,即使没有任何成果,这个社会就已经前进了一大步。因为此时,他已经为许多人指明了正确的前进方向和探索方式。

    李岘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才能改变华夏民族被奴役的命运,但是他相信,只要他活着,可能只需要经过二十或者三十年,这个世界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个前提就是他活着,在不断地向自己的学生们传授着知识。

    所以,李岘绝不会不顾自己的安危跑到战场上去和敌人拼命的,除非他牌比皇帝还严格的保护环境当中。因为他的命,本来就比皇帝值钱得多。就好象是上次求援刘法,如果是遇到了强大的敌人,他保证自己会扔下刘法,掉头就跑,决不会为了刘法去冒生命危险的。

    在战场上与敌人拼命,那只是手下们应该干的事。

    他需要做的事是传承文明和让跟随着他的人们能吃饱饭!

77、蜀道

    李岘在南平军一直呆到七月份才开始动身北上,这是他在一个地方呆得最长的一段时间。在一处新地方开矿办工坊并且要把将近四万人的生活问题安排变得有条理了,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夜,很安静,月光如水。

    李岘也终于完成了自己的《格物-光学讲义》和《丹道-酸碱知识》,身体靠在竹楼的躺椅上,闭目养神。赵芸儿坐在身边,轻轻地帮丈夫在摇着扇子。蜀地夏日的气温很高,主要是又潮又热,这让从小生活在北方的她感到很不舒服。但她从不向任何人的抱怨,甚至也不向李岘说。

    让李岘有些奇怪的是,他一直很克制自己,两人从来都没有真正地进行过夫妻之间正常的活动,但赵芸儿的脸色居然也是变得越来越明艳,而且言谈举止间也越来越有成熟妇人的气质。

    难道仅仅是相互爱抚,拥抱着睡觉也会让人变得成熟?

    竹楼的窗户上虽然装了窗纱,可是依然无法阻止一些飞虫进入到屋内。赵芸儿挥动蒲扇赶跑了两只嗡嗡作响,令人讨厌的蚊子后李岘也被从迷迷糊糊的状态中惊醒了过来。

    他翻了个身,侧着身子用眼睛看着赵芸儿道:“想家了么?”

    赵芸儿本能地摇了摇头,但是随后又点了点头。

    李岘笑了笑,开口说道:“好,我们明天就回去!”

    赵芸儿吃了一惊,有些担心地说道:“难道这里一大摊子事就不用管了么?”

    李岘摇了摇头:“什么事都要我管,家里还要那么多管事干什么?人那,做事情时该放手时就放手,你什么事都插手,反而让下面的人会觉得无所适从。当家主的就应当不问过程,只看结果,有些事做不好是你用人不当,有些本身就不可能一下就干好,这需要一个总结错误,积累经验的过程。做家主的要允许属下们去犯错误,即使是损失大了一些,也可以接受,只要他们是在用心做事,而不是在故意欺骗你。”

    赵芸儿吃吃笑道:“可是你挺爱听别人打小报告诶。”

    李岘也笑了:“没有人打小报告,告别人的状我哪里能够知道下面那么多事,今后家里的事你也要慢慢学会掌管,自家的庄园我可能已经没有精力去操心了。但你要记住,每一个告状的人都会有自己的目的,你要学会怎么去判断和分清一个人做事的目的,邀赏、争功,甚至是在背后踩别人,给他人使绊子这都不是大的罪过。向你告状的人无论对错,无论是出于公义或是私心,无论你对他们的人品多么厌恶,都不要惩罚他们。否则没有人向你告状,甚至是告黑状,你的耳目就会被闭塞住。另外就是轻易不要惩罚你的属下,这样会让他们变得唯唯诺诺,不敢去做事了。因为只有做事的人也会犯错误,干的事越多的人所犯的错也越多。驾御下属的手段是多夸赞和奖励,让他们知道自己做的事和付出的努力你都会看在眼里,而把他们所犯下的错误都记在心里,等到想惩罚他们的时候再全面拿出来,摆在他们面前。在惩罚属下之前一定要让他们知道你的底线是什么,什么是不可触碰的规矩,只要有人敢触碰这条线,那就是他自己在作死。”

    赵芸儿瞅了李岘一眼,她有些不明白李岘说的是什么,只不过在内心里觉得自己的夫君有些阴险,绝不似外人夸赞的那种有道君子。

    李岘又躺了下去,看着一脸茫然的赵芸儿不禁轻轻摇了摇头,还是个女孩子啊,哪里知道这世道人心的险恶。

    他在嘴里嘟囔了一声:“平日里多下下棋,这有助于你猜透别人的想法。”说罢,把头扭向窗外,让自己的思绪再次投入到无比深邃的夜空当中。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这话出的有些夸张,只不过行走在剑门的悬崖栈道上,却实会让人时刻感受到胆战心惊的滋味。

    李岘入蜀的时候是坐船沿嘉陵江而下,一路上的感觉还不错,但是再返回关中,走水路就得完全依靠纤夫在岸上拖曳,每日只能上行二、三十里,从恭州到兴州差不多要一个多月的时间。

    他并不想把时候都浪费在路上,所以选择了走蜀道。

    蜀道最好走的一条路是石牛道,能够通行车马,但是当你行走在这道入蜀的通道上,才能真正体会到蜀道的艰险,确实不下于登天。

    走在方木作支撑的栈道上,不能不让人感叹中国人的伟大,古代的劳动人民使用着简陋的工具,就这么硬生生地在悬崖峭壁上开凿出了一条绵延数百公里的山路出来。

    但是当马蹄踏在木质的栈道上,脚下发出空空的声响时,李岘的感觉非常不好。不时会担心栈道突然垮塌自己会掉下山崖,而且更担心身后的赵芸儿。这媳妇非要跟着他一起回关中,李岘无奈只能找了一匹老实的青骡驮着她,当那青骡在身后木栈道上发出咯噔咯噔的声音,更是让他心惊肉跳。

    特别是在经过明月峡那段长长的栈道时,李岘感觉自己的心脏似乎都快要到了承受的极限,整个人随时都有可能晕过去,额头在不住地往外冒着虚汗。

    在到了朝天镇之后,李岘发誓再没有修好这条道路之前,他决不再走山道入蜀。另外就是觉得自己有必要和有义务每年捐点钱,把这条蜀道整修和拓宽上一段。在后世,抗日时期开辟川陕公路仅用了一年的时间,李岘觉得自己花上十年的功夫,也应该能够干成这事。

    西北是抵抗异族入侵的前沿战场,但如果失去了蜀中的支持,在西北抵抗西夏或是金国的抗战则很难长久支撑下去。

    兴州铁厂钢铁制造的新式炼铁高炉目前只完成了一半,想要再次提高产量还得最少需要两年的时间。不过现在炼钢工艺却发生了革命性的变化,新式的炼钢炉只需要注入铁水后继续鼓风,并不需要填加任何燃料,只借助铁水中所含的硫、磷等杂质就能继续燃烧加热,炼出钢水来。

    由于经验越来越丰富,主管技术的匠头们对于添加石灰、白云石、纯碱和烧碱等辅料,用于除去磷、硫等有害物质的比例掌握得越来越得心应手,李家工坊出产的钢材质量也是越来越好。

    另外就是水轮轧钢机,新铸出来的钢条趁着还没彻底冷却之前通过轧机,就会成为一块块十分平整的钢板,不再需要经过重新锻打,直接就能制造机械零件和工具,这也极大地降低了钢材的生产成本。

    道学宫的学生们开始了第一期的实习,在铁厂、各种工坊里跟着工匠师傅学习。李家的工坊里处处透着新鲜,可是劳作却让他们体会到了工匠们的辛苦。实践第一,学习为辅,这里道学宫里的教育模式。

    孙老道最近倒是有些意气风发,道学宫这么多孩子,虽然名义是李岘的学生,但也得算是他的半个学生不是。若是将来能有几个有出息的,啧啧,他家白云观就赚大啦,香火绝对会旺起来,今后差不多顿顿都能有肉吃了。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的追求似乎有点问题,现在整天跟着学宫里面混,好象已经能够天天有肉吃了。

    厚积才能薄发,李岘现在并不要求这些少年们能做些什么,但是十年之后,从学宫走出的来几千名少年,差不多已经能够在局部地区形成很大的影响力了。

    他期望的就是这个。

78、平方腊(一)

    秋收季节,牛羊肥壮,李岘带着白玛和依娜拜访了一次大舅哥董伽罗,然后在自己的领地上巡视了一圈,等再回到会川城的时候,已经是到了初冬的时候。

    李家庄园里的甜菜种植面积已经扩大到了二十亩,不过并没有收获出来,而是直接留在地里过冬,准备明年全部结出甜菜籽。会川城一带的冻土层也就一尺多厚,在上在加盖上厚麦草帘子在培上土层之后,就能够防止冻害。

    李岘本来是忍不住想挖出两亩甜菜来准备熬制出一些红糖出来,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

    李家的萝卜和洋葱种植面积已经扩大到了二百多亩,李岘在收获之后派人给西军的中级以上将领们送去一些让他们尝尝鲜之后,这些脸皮很厚的武夫们现在就开始络绎不绝地找上门来讨要开了种子。

    其中最无耻的就是刘法和王禀两个,另外就是刘铺,刘法这老货看样子是准备在赖在会川城过冬了,甚至连家人都带了过来。而王禀则是因为离得太近,他家的老大王荀和老二王芗轮流着每隔上几天就与李岘称兄道弟攀上一回交情,然后临走的时候“顺便”带走一袋洋葱和胡萝卜回家说是孝敬他爹。

    李岘就是搞不太清楚这俩货是真有孝心呢,还是背后有王禀在指使。而刘仲武家是因为两家的庄园离得近,从去年就从李岘这里得到了种子,在自家的庄园里种开了这些作物。

    这里面就是家在兰州的何灌还要些脸面,主要是何蓟不太好意思光跑过来占便宜,他家老二何藓又在东京上学,看来是准备走文官的路子,而且何家的老四何衡还在李家书院里当着学生。说起来何灌的四个儿子名字也挺好玩,全部都带“草鱼”,何蓟、何藓、何蘇、何衡,这货也不知道起名时是怎么想的。

    李岘在自家的庄园里小日子过得正舒坦,正跟两个美妾商量着明年计划带着她们俩绕到柴达木北部柴达部她们的外公家去玩一圈,结果姚炳带着第三将的几个都头一起来到李家庄园说是奉老刘的将令来听从他的调遣,第三将所部人马立即起程前往秦州帅府报到。

    “我现在是南平军团练使,和秦凤军有什么关系?”李岘皱着眉头看着站到面前的姚炳等人,自他离开西北之后,姚炳接任了秦凤路第三将的将主。不过第三将的军卒家属都在李家庄园里,他也不敢逾了过去李岘立下的规矩,倒也算是萧规曹随,一直都挺安稳。

    “我哪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是刘帅的手令,你自己看吧!”姚炳也一脸的茫然,说着把盖着枢密院和刘仲武帅印的调兵符令拿了出来,上面的文告是调殿前步军都虞侯王禀和河州团练使李岘率胜捷军和秦凤路第三将前往江南平叛。

    李岘倒是立刻就明白这是童贯在调动西军准备去南方平定方腊叛乱,只不过自己是啥时候变成了河州团练使啦?

    这让他也有些懵圈。

    好吧,反正枢密院和老刘的军令上是让他先会合王禀再到秦州听信,李岘干脆带着自己的亲军先赶去定相城与王禀见面,让姚炳带着人马随后沿着河谷大道再赶过去。

    大宋宣和二年最大的事情就是东南的方腊之乱。

    东南厢军败坏,根本无力镇压,只能命童贯调西军前往东南平叛。

    这从陇右调遣的西军各部入关中,其实也没那么简单,需要绕道走成州再转到凤翔。

    李岘只挑选了第三将五营精锐,凑足了三千人出征。在与王禀会合后,两人带着九千多人马赶到秦州,这才从刘仲武那里得到了东南摩尼教主方腊叛乱的详细战报。

    坐在秦州帅府里的刘仲武脸色蜡黄,而且精神也不太好。种师道只当了一年的秦凤路经略又调回了东京升任枢密副使,实际上等于被剥夺了军权。但是关中的种家军依然由他的弟弟种师中控制,只不过被调往了河东。

    刘仲武又重新调回了秦凤路,而刘法则重新复职,又回到了熙河路经略的老位置上。

    李岘在看到叛军的形势之后感到头皮都有些发麻。

    虽然他知道历史上的方腊起义只有短短的大半年时间就被平息了,但却没想到仅仅两个月的时间,方腊所部不仅席卷东南五州,甚至连杭州都被其攻陷了。可以想象,大宋国的百姓已经对统治阶级忍耐到了极限,只要有一点火星,就会成了燎原之势。

    方腊等人是在十月起事的,仅仅不到两月就连克州县,所向披靡。可以想象,东南的宋军已经败坏成了什么样子,竟然连手拿棍棒的农民都已经打不过了。

    后来的史书上说宰相王黼隐瞒军情,才使方腊做大,这基本上都是在胡说。因为王黼是六贼嘛,怎么编排糟蹋都没有事。大家想想,方腊在十月中旬起事,消息传到东京,朝廷再调集大军,而且童贯在十二月底就赶到了秀州(嘉兴)。一月初方七佛进攻秀州,见到童贯大军赶到,只得退回杭州。

    这中间哪有什么耽误?

    在这世界上即然连所谓的宋江都连影子找不见,更何况那小说中的一百零八将。没有了《水浒传》中被招安的一众好汉,这征讨方腊的责任,自然还是落在了童贯头上。

    朝廷的反应实际上已经很迅速了,要知道童贯的十五万部队大都是从西北抽调的,仅仅一个多月就能赶到南方,这已经可以称之为神速了。

    “我怎么就成了河州团练了?”李岘问刘仲武。

    刘仲武笑了笑:“这是童太尉办的,他可真算是对你不错。这去东南平叛一事,基本上是白捡的功劳,那些作乱的农民如何能是精锐的西军的对手,你们手下一个打几十个都没有问题。到时大军一到,自然是一鼓而下,大家手上的好处都不会少了。你看看他这回调的人,刘延庆、王禀、王渊、辛兴宗、杨惟中、杨可世,哪一个不是投他的人,这刘延庆在西军中最是滑头,只怕是早就投靠到了童太尉门下。稍稍令人意外的是这些人中间有姚平仲,估计是童太尉想借机拉拢姚古吧。哦,另外还有杨惟中和焦安节,你救了刘法,结果是让杨惟中为刘法所恶,这焦安节也在熙河呆不下去,跑去延州投靠了刘延庆,我估计是受了童太尉的安排。这两人你要小心一些,毕竟是你弄没了人家的前途。”

    李岘皱着眉头:“他们和老刘的恩怨,管我何事?还有童太尉这样做,就不怕把西军搞散架了?”

    “嘿嘿,朝廷在去年大裁军,就是盯上了西军,这么做还真合了一些人的心意。”刘仲武叹息一声,“可怜我们这一辈人,与西夏、土蕃人争斗多年,好不容易弄出这么一支强军来,这就又要完了呀!”

    李岘也是默然不语,其实对西军士气打击最大的是去年的裁军。朝廷不管不顾,把老弱一裁了之,却不管他们今后的生计,这让整个的西军将士为之心寒。

    这人心被打散了,再想凝聚起来,就实在是太难了。

    估计这次南下平叛后,这些西军的精锐就会被拆散后分置各地。

    这次童贯为捞功劳只照顾自己人的做法,又让大部分的西军将领对他离心离德,不再像原来那般听他指挥,这也让为他日后兵败白沟河埋下了伏笔。

    整个西军都在等着看他的热闹,而河北军已经基本废了,到了战场上根本不管用,能被童贯拉拢的也尽是些无能之辈。那些西军将门都有自己的坚持,童贯也拉拢不到自己手下去。

    问题是你别打压人家呀!

    童贯只是因为这几年也没什么大事,希望多照顾一下自己的亲信。但是作为主帅,做事不公,就渐渐失去了人心。

79、平方腊(二)

    王禀、杨惟中和李岘三人带着所部一万三千多人离开了秦州,前往关中。这三人以王禀为主帅,杨惟中管前军,而李岘则掌管后军和辎重。到了京兆府,杨可世又带着定边军三千人马赶了过来,这四部合在一块,算是一支偏师,到了河南府就转而向南,走陈州、蔡州、信阳,一直到黄州再开始坐船沿江而下。

    此时的鄂州可不是后世富饶的汉江平原,还到处都是一片泽国,人烟稀少。

    大军抵达黄州时,已经到了新年。可是由于军务紧急,并没有停留,只是全军吃了顿肉食,就立刻乘船开始沿江向东进军。

    这战争打的就是后勤,李岘知道大宋国的官府指望不上,能够提供粮草就要了他们的命了,如果指望他们能再提供肉食,那还不如希望天上掉下头猪来呢。所以动身之前,第三将就准备了足够的干肉,虽然这个时日干肉都还没能腌好风干,好在目前是冬天,倒也能够保存得下。另外就是军中准备了大量的奶酪,可以保证军卒每人在早晚都能够喝上一碗奶酪酥油茶汤,这样才能维持足够的体力。

    王禀这些年来由于离李岘比较近,也学会了李岘的机器制奶酪之法,所以军中肉食和奶制品也是不缺。而杨惟中是从刘法军出来的,倒也是不缺肉食,但是奶酪也只有军官才能配给,普通的军卒却是没有的。最可怜反而是杨可世,这货本身从环州出发,军中携带的肉食就少,军卒们就有些叫苦不迭了。

    搞得杨可世一路上火冒三丈,想找那些地方官的麻烦,可是那些文官们根本不怎么鸟他们这些武夫,让他更是有气无处撒。

    从黄州坐船一路顺流南下,还算比较顺利,在三天后抵达太平州(芜湖),从这里上岸。

    王禀在大军在城外扎寨时请李岘、杨惟中和杨可世到自己的军帐中商议进军方案。这四人各不统属,他实际上也指挥不动另外的三人,但大军一齐行动,总不能一哄而上,这中间也需要协调。

    王禀见众人进了自己的军帐便请他们坐在摊开地图的长桌前,在手里拿着份最新的军报说道:“童太尉现在到了江宁坐镇,他令我们从太平军向宣、歙、湖三州进军,咱们四人,不如拈阄决定谁攻哪一路,没抓着的在后面策应。当然前面得着功劳,需把二分功劳分给后面策应之部,大家看这样可好?”

    李岘有些想笑,哪有用抓阄的方式来决定出兵的,简直是玩笑,可这偏偏是现实。

    杨可世和杨惟中两人却没有吭声,看样子是不愿在后面呆着,于是李岘开口说道:“各位哥哥尽管在前面平贼,兄弟反正是立下功劳也升不动了,要那劳什子也没啥用,我就在后面给你们保着粮道。”

    这一下皆大欢喜,于是就由李岘做阄,三人抽取。结果王禀抽到了油水最多的湖州一路,而杨可世则运气最差,抽到了去歙州。

    李岘在抽签完说道:“这些乱民大都是被挟裹的饥民,正好两位刘帅在陇右、熙河开荒正缺人手,小弟在这劝各位兄长少砍些脑袋,多抓些人犯流放充军。只要俘获人犯,兄弟以后自会按人头给各位相应的报酬。”

    杨可世斜着眼看着李岘:“你不会又缺少挖矿的人吧?”

    李岘摇头:“挖矿现在是不缺了,但是种地的人可是差得太远。”

    杨可世说道:“好,我也不要你的银钱,只要每年供我些粮食和牲畜就好。特莱莱的,老子呆的环庆那种破地方,连庄稼都不怎么长!”

    李岘看着这三人:“你们不会杀良冒功吧?”

    杨惟中摇了摇头笑道:“咱这点还做不到,那事在西军里只有刘延庆那厮干过。只不过若是头上戴着这些乱民的头巾,咱们可管不了那么多了。”

    李岘叹了一口气:“好吧,我会给童大帅和刘延庆、姚平仲他们写信过去,让他们尽量少砍人头,多抓些俘虏。”

    几人分配好进军方向,开始围着地图商议具体的行动细节。

    如今方腊声势浩大,加之摩尼教在其中兴风作浪,劫掠州县,在数月间就聚集了二、三十万人。此时差不多整个江南东路都已经沦陷,正向太湖沿岸和江南西路方向蔓延。宣湖一带的叛匪以方生、陆行儿所部为首,另外方腊三弟方胳也带着叛贼一部盘踞歙州,攻掠周边。

    李岘确实不打算争什么功劳,自己这个岁数,能做到州团练使已经差不多到头啦,不能和刘锜那厮相比。朝廷为了防止刘仲武坐大,竟然把刘锜弄去了东京城挂着殿前马军副都指挥使和龙神卫亲军都指挥使的头衔,正经的正四品大员,就差封个勋爵就够退休资格了。

    刘锜脑袋上的一切头衔都是虚的,李岘可以保证这家伙在东京,除了自己的亲兵,绝对指挥不动禁军里的一兵一卒,可以想象一下这位梦想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家伙此时的心情有多么郁闷。

    李岘可不想让人家给弄进京城里当猪给养着,所以这次根本没打算捞什么功劳,他准备向刘延庆看齐,做一回标准的大宋官员——逃跑在前,冲锋在后。

    杨可世对自己抽的签很不满意,因为方腊在杭州,而他带着人从歙州再一路绕过去,估计刘光世、辛兴宗、姚平仲、折可彥他们一伙早就攻下了杭州,捉拿到了方腊。

    李岘看他心情郁闷就说道:“你觉得方腊能守住杭州?”

    杨可世很坚定地摇头:“绝对不能!”

    前两天他们已经跟从宣州出来的一伙数千人的贼兵在黄池打了一仗,那些乱民拿着竹枪木棒,一窝蜂的冲锋,遭受反击后就开始四处向大山里面逃窜。杨可世手下的宋军只管追上去捉人就成了。

    这哪里是造反,简直就是儿戏!

    “哪你还认为方腊会傻伤地呆在杭州让他们活捉?”

    “对啊,他肯定会逃跑!”

    “方腊的老家在严州的青溪,诺,就是这里,离歙州只有几十里,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李岘在地图上比划着说道。

    杨可世点了点头,一旁坐着的王禀却突然开口:“我直接去杭州,然后追着他们过来,也好夹在中间拦着点那些烂货们!”

    李岘笑道:“好,我在后面慢慢走,帮你们收容俘虏!”

    此时叛军付出成本根本没有拿精锐的西军当回事,也认为西军跟之前他们打败的江南厢军是一回事,都是不堪一击。

    他们并没有想着怎么积极地迎战童贯的大军,而是继续在各地大肆劫掠,现在他们不光是抢劫官府和富户了,甚至连普通的百姓也不放过。挟裹了无数的贫民加入之后,各地叛军的队伍在迅速膨胀着,居然号称百万,听起来倒是蛮吓人的。

    这让他们的信心也膨胀到了极限,根本没把从芜湖上岸的近两万西军放在眼里。

    王禀他们也乐得清闲,一直休整了十多天,这才开始发起进攻。

80、平方腊(三)

    李岘是跟随着王禀的胜捷军右军后面一起行动的,第三将虽然训练还不错,但是从来没有经历过象样的作战,所以他觉得跟着王禀在一起还是安全一些。杨惟中所部去了广德军,准备直趋湖州,而杨可世目前也还跟他们在一起,准备过了宁国之后再分军转向歙州。

    第三将的人马虽然没有经历过战阵,但别人打仗时他们也在一旁是看过不少的,大家面对的西夏军队是什么样在心里都很清楚。这些军官和兵卒的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紧张的,毕竟这些叛军杀得东南州府的厢军望风而逃,战斗力也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谁知道在宁国城外一战,这些江南的乱民在战场上的表现,甚至比西北的盗匪们还要差了至少两个等级。

    现在李岘已经不再用叛军称呼他们了,而是只说暴民或是乱民。称其为军,有些侮辱军队这个称号了。

    自从在鸦山的一处叛贼营地里解救出数百名赤身果体被这些乱贼劫掠奸侮的妇女之后,李岘的心就已经变冷了。人性的卑劣在这些乱民中被彻底激发了出来,这些人烧杀抢掠,已经是变得无法无天、无恶不作,甚至连不到十岁的小女孩也不放过,都已经变成了野兽。

    当最后一丝良知都已经泯灭,这些暴民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了。

    李岘本来还想多捉一些俘虏的,可是现在……杀吧,能杀多少是多少!秦凤第三将还有亲兵营每人三个人头,谁也不许少!

    这是他的命令。

    “指挥使,贼兵的人数可不少?”姚炳骑在马上,眯着眼看着眼前漫山都是贼兵的旗帜,以及用红布包头的贼兵,“他们打算就这样冲击军阵?”他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

    李岘现在已经基本清楚这些乱军的实力,也就是一些乌合之众,自己原来还是有些受到《水浒传》的影响,有些太高看他们了。

    在最初的几次小规模交战中,他还是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生怕遇到这些“好汉”的埋伏。后来这才慢慢发现,这些人甚至连基本的军事素养都没有,也不知道江南的那些“饭桶们”为什么会在这些暴民的手上连吃败仗?

    一万多暴民乱糟糟地就向着秦凤第三将的列阵处冲了过来,毫无一点章法。李岘本来也不喜欢军阵,可是战阵却是对付这些贼军的最佳方式。

    在另一侧,更多的贼军也在同时冲向王禀的军阵。

    这些贼军身上穿着单衣,只有一些头上裹着黄巾的头领身上穿了竹制的甲衣,大部分乱民手里都没有刀枪,只是拿着一根长竹杆。只有很少一部分缴获的刀枪和弩弓,另还有许多粗制的竹弓。那种射程只有三、四十步的竹弓对于身披钢甲的第三将军卒的威胁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所以李岘显得很大胆,如同一般的军将那样站到了军列靠前的位置上。

    这些乱哄哄的贼军已经呐喊着冲到了宋军军阵只有百丈的距离内,但那些宋军似乎被吓傻了,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杀啊,杀光这些宋贼!”冲锋的贼军更兴奋了,噭噭高叫着加快了脚步。

    “这特良的是上来送死的?”站在李岘身后的刘汉升小声对赵立夫嘀咕道,结果看到将主回过头来狠狠瞪了他一眼,立刻闭紧了嘴巴。

    李岘转回头来,这才缓缓举起了右手。

    “第一排,预备!”看到令旗举起,李成对着排成三列的弩弓手大声喊道。

    前面的贼兵都已经冲到了离军阵不到四十步的地方了,李岘这才把右手如同砍瓜一样挥了下来。早已经等的不耐烦的李成随即下令开始放箭。

    “嗡!”如同敲开了马蜂窝一样,宋军的阵列里发出一阵蜂鸣声,紧接着,如同飞蝗一般的箭矢就向前正在乱哄哄冲锋的贼军飞了过去。第三将使用的都是质量更好的破甲锥箭头,棱锥的破风声比寻常的羽箭更为恐怖,那些冲锋的贼军顿时阵形大乱,惨叫哀号声不绝于耳。紧接着第二波、第三波的打击接踵而来。

    仅仅是第一波反击开始之后,死伤惨重的贼军就开始掉头逃跑,于是随着令旗挥动,早已经严阵以待的骑军开始发起冲锋。然后……就没有然后了,贼军的进攻根本没有任何层次,也没有什么预备队,被王禀和姚炳率领的四千骑军在身后漫山追杀,血花飞溅,尸横遍野。

    骑在马上观战的李岘看得也有些无语,三万多贼兵就这么说完就完啦?面对这样的乱民都能被打得弃城而逃,这大宋国的军队得弱成了什么样?!

    他现在已经不怎么担心西军的战况了,平定方腊叛乱的时间长短只取决于西军各部的行军速度。一群教民杀官作乱,居然能蛊惑得民乱四起,整个东南都为之糜烂,这其中虽然有摩尼教从中兴风作浪的缘故,但由此也以看到百姓对于官家已经近乎绝望的态度。

    童贯到了江南之后见到方腊以反“花石纲”苛政为借口,果断地假借官家的诏旨宣布关闭苏杭应奉局,停办了花石纲,同时还奏请天家将朱勔及兄弟子侄撤职查办,以安抚民心。赵宋官家甩锅的本事不小,见朱勔惹出的民愤极大,果然下旨撤销了朱局长全家的官职,只不过查办却是没有批准,因为赵佶还想着以后让朱勔继续为他搜罗奇花异石呢。

    在秀州和苏州休整了半个多月后,到了二月,童贯下令各路大军开始进攻方腊主力所盘踞的杭州。

    刘延庆、辛兴宗、折可彥、姚平仲、王渊等几路西军全力向杭州推进,方腊手下这些连武器都没装备齐全的“义军”哪里能够顶得住战力强悍的西军,只能节节败退。方腊见守不住杭州,于是一把大火将繁华的杭州城几乎夷为白地,带着亲信和部下连夜出逃,沿江往自己在淳安的老家逃跑。

    说起来这厮也是真够没脑子的,你想这大宋国的官军能放过你么,不坐船往海外跑,却还往老巢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但要说指望这样的地痞恶霸能有什么超人的见识,也确实是难为他了。

    后世有些人吹嘘得方腊多么厉害,实在是有些太抬举他了。

    一哄而起、一哄而散,就是说的象方腊这样毫无组织、无计划的农民叛乱。

    象张角、黄巢和洪秀全都是些“文化人”,而胸无点墨的方腊实在不能与这些人相提并论,至于李自成,那可是一次又一次从明军的围剿中挺过来的好汉,实战经验之丰富简直无人能比。即使强悍如李自成那样,如果不是遇到崇桢那样的二货非要死守北京,也不见得能夺了天下。

    当皇帝的家大业大,怎么逃跑可真是个学问。可你方腊就一个土匪,怎么连逃跑也学不会?跟个兔子似的挨了打就会往窝里跑?!

    这回可便宜了王禀,因为他此时正好沿着桐庐江谷地接近了桐庐。

81、平方腊(四)

    西军与乱民之间的战争真的没有什么好叙述的,基本上是双方接仗只一个回合,那些本来人多势众的“义军”就被冲垮了。之后就是西军漫山遍野追逐着四下逃窜的暴民们争相比赛谁砍的脑袋多,西军的这些丘八们为祸一点也不比乱民们少,原本富饶的江浙之地生灵涂炭,尸骨盈野。

    李岘不再关心前方的战事,而是转道坐船沿长江到了江宁,他需要鼓动童贯把抓获的十几万“乱民”发配到陇右,而不是岭南。结果到了江宁之后,才听说童太尉去了苏州,又只好一路追到了苏州。

    当他到了苏州的临时帅府后,才知道童贯正在杀人,处斩那些前期弃城而逃的军官。等李岘被允许进入大帅府之后见到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帅杀了这些无辜的军官有什么用,如果真想整饬军纪,先杀几个带头逃跑的文官才是正事。比如杭州知府赵霆,弃城而逃,居然只被贬为吉安知军,这简直就是笑话。还有两浙招抚使赵霖,整个东南糜烂,就他的罪过最大,但到现在还安稳如初,这样能让属下信服么?”

    童贯怔了怔,不由怒道:“朝堂之事,岂是由你在底下胡乱评说的!”

    李岘倒是丝毫不惧,“既然惩罚不了这些贪官,那么惩处这些连属下的肚子都喂不饱的军官们有什么用呢?”哼哼,有本事你把我撤了,正是求之不得。

    童贯摆了摆手,指着堂下绑着的十几个军官恨恨地说道:“把这些混蛋先都关起来,听候发落!”

    李岘看了看,这些人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童贯屏退左右,然后示意让李岘坐下,然后喝了一口茶,缓缓说道:“听说李郎君有预测占卜之术?”

    李岘笑了笑:“那只是别人的误传罢了,属下的预测言语只是根据知道的情况推理得出的结论,并不是什么占卜之术。”

    童贯点了点头:“嗯,某家也不相信什么鬼神之论,天家身边的一些天师,哼哼……”

    李岘坐在下面,继续说道:“属下这次来,是有事专门求大帅出面的。”

    童贯连眼皮都没抬:“哦,你还有用到老夫的时候,说来听听。”

    “只求大帅在朝中能多为转圜一下,把这次江南参与暴乱的乱民能够发配西北。”李岘朗声说道。

    童贯这才睁大眼睛,使劲盯了李岘一会儿,见其神色始终自如,然后才松了一口气:“你说说理由。”

    “洮湟之地,蕃民众多,而汉民稀少,若稍有波乱,就有可能失去控制。如果是汉民占据多数的话,只需数十年,那些蕃民就能归化,则可永为我大宋之地。如此以来,每有后人提及河湟青唐,必会提及大帅收复之功矣。”李岘只是简单地说出了民族比例的问题,这种事相信童贯久在西北,心里也很清楚,而且他还拍了童贯一记马屁。

    “嗯,恩师李宪和我两人数十年都致力于开拓陇右洮湟,特别是恩公,一生都在致力开拓西北,却遭受朝臣攻讦,最终郁郁而终。每念及此,老夫都痛悔不已。”童贯也无耻的很,自动把王韶和章楶两人的功劳给忽略了,好象这开拓西北就是李宪和他一对师徒做的一样。“李老恩公生前的功绩,当让后人铭记啊。”

    “这种事好办,在会州、兰州和青唐等地建一些光复纪念碑就行。”李岘好象是很随便地说道。

    “嗯,这主意不错,不过这碑文却要由名士来写才能广为人知。”童贯有些欣喜地说道,“要说动他们出面,也是件麻烦事。”

    “钱能通神,无非是花费钱财罢了。”李岘撇了撇嘴说道,“在朝中做官的怕得罪同僚,而已经致仕的也许就只为求钱财了呢。等回去打听一下那家的大儒日子过得比较穷困,咱上门接济一下这事情就解决了。”

    童贯听了笑道:“你这泼皮,总把那些文士们说得如此不堪。好吧,这事就交给你去办,那贼民发配一事,我自有计较。”

    童贯这么一说,也算是答应了。

    方腊作乱一事基本上算是平定了,现在西军正在加紧追捕逃脱的方腊等头领。回去之后,肯定还能再进一步,如果再能加封太师,那么童公公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够生前封王了。

    这时,童贯的思绪已经从南方又转到了北方,刚才与李岘的谈话也让他的心态变得很放松。于是他轻轻喝了一口茶,笑眯眯地看着李岘:“不说你的卜算之术,现在老夫想听听你对于联金灭辽的看法。”

    “不好!”李岘很明确地说出自己的观点。

    童贯没想到李岘回答得居然如此干脆,稍稍怔了一下,这才皱着眉头开口问道:“安国对此事有什么见解么?”

    李岘看出童贯有些不满,但有些话是必须要说的,于是迎着童贯的目光继续说道:“灭辽是不错,这问题的症结在是大宋灭辽还是金国灭辽。”

    “哦,有什么区别吗?”

    “当然,这之间的区别大了,如果是大宋灭辽,自然并无不妥,但是如果是帮着金国来辽,却是引虎驱狼,取祸之道矣。想那女真人数不过百万,其强盛全靠吸收消化从辽国夺取的力量,到现在,辽人已经不能制服他们了。契丹虽然很强大,其实契丹一族也不过只有三百多万人而已,契丹人强大的力量是来自于依附他们的各个部落甚至主要是辽地的汉民。现在如果整个辽地被女真吞并,这些力量都会归于金国。一个没落的辽国和一个刚刚兴盛起来的女真,哪一个对大宋的威胁更大,大帅恐怕比我还要清楚。”

    “但我们如果能够收复燕云,就能够把女真阻挡在长城之外。这些年来大宋一直对辽国示弱,就是因为失去了北方的屏障啊。”童贯说道,“北方屏障即固,以大宋的国力,自然能够慢慢耗死那些蛮夷。”

    “就凭河北和朔方军,大帅觉得能够夺回燕云么?”李岘问道。

    童贯有些默然,由于数十年都与辽国没有发生什么战争,河北军和朔方军已经早就垮了,比这些东南的厢军强不了多少。唯一有些战斗力的,就是代州的折家,所以这一次他还专门带上了折家平叛,也是希望到时利用他们手里的朔方军能够一举收复云中。

    “不是还有西军么?”童贯突然开口说道。

    “西军也完了,若是朝廷前年不曾裁军,西军的战力还可值得一提,但现在,整个的心都散了,根本就失去了作战意志。”李岘叹息道。

    “不至于吧,这次平叛不也打得蛮好?”

    “哼哼,这是在抢功劳,当然会冲在前面了,您看看,就连刘延庆都冲上去了,其他人能甘落后么。”李岘一脸的不屑,差点就直说出连刘延庆这逃跑大王都冲在前面,您说这乱军得弱成了啥样?

    最终两人的谈话还是不欢而散,李岘倒没什么后悔,该说的话我已经说过了,听不听是你们的事。

82、返乡

    方腊直到四月初才被在老家的山洞里抓住的。

    王禀算是捡了个便宜,他和杨可世两人把方腊等一众头目包围在了山里,最后又收买了方腊亲族里的两个叛徒,结果这两人带着王禀的大军把方腊一家包括宰相方肥、大将方七佛等人全都堵在了一个山洞里,最后全部活捉。

    不过王禀现在也是掩不住全身的怒火,准备去找刘延庆和辛兴宗去拼命。

    原来辛兴宗从杭州追击方腊出来之后,被乱军在富阳城下阻住了三天,等辛兴宗打下富阳知道方腊逃回老巢追踪而来时,王禀已经白捡了个大桃子。

    只不过在王禀围住方腊藏身的山洞正准备行动时,刘延庆的人马却突然出现,双方为了争夺方腊的人头就打了起来。

    逃跑的方腊在混乱中被刘延庆部将韩世忠所擒。

    在后面匆匆赶到的辛兴宗见刘延庆在前面得了便宜,顿时怒起心头,恶生胆边,带着本部人马就偷袭了刘延庆押送方腊等战俘的部队。两家一番激战,反倒是方七佛等人趁乱逃走,幸好辛兴宗死盯着方腊的囚车,这才算是没让跑了方腊。

    西军内部自己为了争功,发生火拼,也算是丢人到家了。

    童贯的处置却是关了辛兴宗的禁闭,不疼不痒,让人失望得很。

    现在刘光世、折可彥、杨惟中等人继续向南清剿剩余的匪徒,而王禀算是战功捞够了,也准备回师。

    李岘现在就在向这些准备回兵的家伙们借人,他要亲自押解着第一批四万多配犯及家属返回西北。另外还有数千被解救出来受到侮辱的妇女,凡是不愿回家再遭受家人歧视的,李岘也全都招募到了营中,准备跟随这些人去西北,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招募妇女这事是李岘看到许多女人在返家之后被逼自杀,这才无奈作出的决定。

    儒家的流毒在北方还轻一些,但在南方,已经变得十分严重了。

    这事让李岘气得够戗,这些南方的文人,盗匪横行时没有能够保护自己的家人,现在回到家里却在指责这些女人没有保住贞节,真是特么的混蛋至极!

    为此他还砍了十好几人的脑袋,理由是通匪。

    这理由很好很强大,一时让江南正准备群情汹涌控告李岘的士子文人们立刻闭嘴。

    现在是戡乱时期,谁有功夫理会他们的哭诉。

    要通匪的证据么,李岘的营里现在关了好几万个乱匪,你说要多少吧!

    但是李岘也算是把两浙的文人们都得罪死了。

    凄凄惨惨,一路的哀号,李岘押解着五万发配西北的“乱匪”和十几万他们的家眷一路走来浩浩荡荡,哀鸿遍野。

    后来他发现,那些受过侮辱的女人们对待这些“囚犯”更是严厉,于是让这些妇人们也加入到了管教的队伍之中。

    从江南到西北,和红军长征也差不了多少,足有数千里之遥。

    李岘选择的路线是沿汉江逆流而上,入汉中,再转道陇右。这样做的好处是,省得路过河南,受到那些朝臣的干扰。这一路上每天都要死好几十人,要让那些货们看到,准会又惹出许多麻烦。

    这足足走了三个多月,一直到了八月中旬,这一行人才终于抵达了兴元府。

    李岘从兴元府开始分配这些配军,脸上刺字,这是大宋的规矩。有家属,原来被挟裹没怎么作恶者开始几十、上百户人家和十几名军卒作为看守留下,反正这些地方人烟稀少,留下没有开垦过的官田还有不少。

    等到了巩州,这带家属一起发配的人员已经被安排的差不多了,剩下两万多人和四万多家属可真正的配犯,都是些手上沾过鲜血或是侮辱过妇人的。李岘把他们交到了刘法手里,至于他们今后的死活,也不是他能关心的了。

    童贯还真是卖了一些力气,随后的两个月,又有两批共三万名配犯和两万多户配犯家属被发配到西北,这些配军的到来让陇右的汉民数量一下暴增了三分之一,很快扭转了熙、洮、河、湟和西宁州的各族人口比例。

    这样的结果让李岘感到很满意,汉民多,就意味着地方变得越来越稳定,另外就是农业生产的快速发展。

    令人伤心的是刘仲武在这个夏天去逝了,少了一个在身后支持他的老人,让李岘的感觉很不舒服。

    新任的秦凤路经略郭思原来掌管陕西路牧马及边地茶马交易,李岘掌管巩州马监时两人有些交往,但是却不怎么熟悉。郭思是标准的文人,善长画马,他的几幅画在后世是很值钱的文物。另外这人却不是很死板的儒生,而是喜欢研究医术,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你一下弄了那么多人回来,这白养一冬天,就得消耗不少的粮食。”刘法满手都是油,在手里拿了根沾满米粒的排骨在啃着,一边还在埋怨着李岘。老家伙自家种的洋葱和胡萝卜终于收获了,几乎天天都会做一锅抓饭,也不嫌腻得慌。

    “哼哼,还想让朝廷帮你养上半年,哪有那好事,我要不伸手,一准都给发配到岭南或是沧州了,你信不信?”李岘斜着眼看着他,挟了块胡萝卜塞进嘴里,“你要不想要把人都给我,一个月几万贯的粮食我还出得起。”

    “行啦,就你小子分得人最多,差不多一多半人都让你得了去了。郭思那个傻子,一听你帮他养着这些人犯还以为是得了便宜,他哪里能想到最终是你小子沾了大光。”刘法感叹道,“谁让老夫财力有限,养活这四万多人就快要了老命了。”

    “这话等到明年开春后种完地再抱怨。”李岘低着头吃着米饭,“哦,对了,童太尉正在准备北伐,我估计他对付辽人可真够戗,你可别掺和进去。”

    刘法哈哈一笑:“老夫现在正忙着种地,没空理会他们那些烂事。”他转过头来看着李岘,“你想调回南平军的事基本上没门了,我想到时候老童有可能把你弄到身边,让你整天得瑟,麻烦很快就会找上门来。”

    李岘捂住脑袋哀叹:“日哦,特么想过点安生日子咋那么难啊!”

    刘法在嘴里塞满了米饭,含糊地说道:“你今年在青海盐池扫了多少碱面回来?给我分一些过来。”

    “你想做什么?”李岘立刻警觉地问道。

    “特么的,看你小子那抠门样子,老夫军营里要蒸炊饼,这碱面不够用的。”刘法用鄙夷的眼光看着李岘。

    “哦,那没啥问题。”李岘松了一口气,每年派人去盐池扫纯碱并不容易,可这玩意又是重要的化工原料,玻璃、炼钢和制肥皀都离不开它,偏偏内地的产量极为有限,目前的技术条件根本合成不了,只有盐池边上的盐碱地里每年会析出一部分,但是产量也很少。

    朝堂中最近对童贯和刘法、李岘的攻讦多了起来,说其狼狈为奸,大兴冤狱,搞的两浙地区十室九空,鸡犬不宁。说起来两浙地方本来就文人众多,方腊之乱这次大发配迁徙,牵涉到了其中不少亲友,李岘搞得动静也有点太大了。本来历史上最终只牵扯到了两、三万人,可是让李岘在背后这么一弄,却是牵连甚众。

    这些文人们“正直”的很,自然要为其“仗义执言”。

    株连这东西,本身就是皇权下的特有产物,可大可小。有人想减小范围,可童贯和李岘一伙偏要扩大规模,搞得轰轰烈烈,自然是得罪的人多了。

    作为“修道之人”的李岘现在自然也和童贯一起归入“奸邪”一类。

83、少年从军

    由于有大渠灌溉的缘故,春日过后的祖厉河谷和关川河谷一片葱绿,与两侧苍莽的荒岭形成鲜明的对比。这些变化确实是李岘带来的,几道拦水大坝和引水干渠正在悄然地改变着这一带的环境。

    两岸的农田和树林多了,放眼望去,满眼绿色。

    会川城李家庄园里的甜菜地里覆盖的草帘早就被掀开在地头,李岘在地头检查着这些新苗的生长情况。这是他最为重视的一种作物,估计到明年,庄园里的甜菜种植面积就能达到三百亩,他准备将其中的一半收获开始用来制糖。

    刘法和赵隆两人不知为什么混到了一起,联袂而来。

    老刘从地里刨出一枚青萝卜大小的甜菜根问李岘:“这就是你说的那种甜根菜?”

    李岘点了点头,又看了看一脸好奇的赵隆,心里暗自上火,老刘你这夯货能声音小点不?果然赵隆伸出手来,也学着刘法的样子挖出一颗已经长出绿叶的甜菜在手里,仔细地观看着。

    “嘿嘿,这可是好东西。你看这玩意长出来的根比青萝卜还大,肉很厚,还很甜,一亩地能产两千多斤。安国说那玩意能熬糖出来,老夫看即使不能做糖,直接当粮食也成。”刘法笑呵呵地向赵隆在卖弄他的见识。

    靠,拿甜菜当吃的,那是喂猪!李岘一脸难看的在腹诽着。

    “小子,等这回种子收了,可得分给老夫点吧,前年时问你要,跟要了亲命似的。”刘法使劲拍着李岘的肩膀,顺便把手上的泥也抹在了他的身上,全然不顾李岘难看的脸色。

    “怎么,看到你大伯心里不舒服?”赵隆转过脸来瞅着李岘。

    “哪能呢,秋天时种子晾干了,我叫人一家给你们送去一袋。”李岘努力在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哼哼,这还差不多,你那胡萝卜和洋葱种子呢?就过年给我送那么几袋子,够谁吃的?”赵隆背着手,似乎还不满意。

    “好好,过了秋收了种子也一块给您送去!”

    “哈哈,老夫家里今年那些玩意种了有三十多亩,等过了秋我让文彥给你拉两车过去!”刘法在一旁得洋洋得意地显摆道。

    李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这老东西,这是想害死我啊!

    果然,赵隆伸出手掌,张开五个手指对着他晃了一下。

    五车?我倒,还翻了一下手掌,是十车!

    李岘差点没晕过去,这货也太黑了吧!

    捉弄够了李岘,刘法的脸色恢复到了正常:“说正事,天家的金牌都发了下来,这整个西军都要被抽空了!”

    李岘看了看刘法:“那你怎么还在这?”

    “嘿嘿,老夫听了你的劝告,称病请辞。天家让俺好生在家养病,顺便替他看着陇右就成。”刘法一笑,“这回西军由老种带队。”

    “唉,老种一世英名,恐怕非得毁在这里。赵伯父怎么也没去?”李岘看着赵隆。

    “老夫是反对天家和童某人的征辽方略,所以给发配到西宁州,主管河湟了。”赵隆笑呵呵的,一点也没有被从京城发配回地方后的沮丧,反而有些自得。

    “两位老人家毫无报国之心,令晚辈感到有些不耻。”李岘瞅着这俩人的模样不讥讽两句有些难受。

    “拉倒吧,明知不可为还冲上去那是傻子!”赵隆摆了摆手,“就连童太尉在河北巡视了一番军营的情况回来后也没了信心,要不这事能拖到现在。听说辽国的皇帝又打了败仗,带着人都跑到西京道,要不是天家天天在催促,童太尉估计还会拖下去,这回是没办法了才硬着头皮开始动身。老种这次是没躲过去,你当他愿意去河北跟辽人打仗?”

    “管那么多干什么,我们现在是种好地,能把自己这些人喂饱了再说。”李岘说道。

    “嘿嘿,你小子不一定能躲得过去。前两天送王禀走的时候,他说童太尉可能过几天也会调你过去。”刘法在一边幸灾乐祸。

    “叫我干什么?我这第三将可是厢军!而且我的本事是怎么让大家能吃饱饭,而不是在战场上。”李岘皱着眉头。

    “谁让你显摆身怀道术了,可能是童太尉自己心里也没底,想叫你去帮他算算命。”赵隆斜着眼看着李岘说道,“哦,对了,今年湟水上的两座水坝安排得怎么样了?”

    “地点都选好了,只等过了秋就开始动工。那是老刘的事,你替他着什么急?”李岘看着赵隆。

    “老夫现在是主管着河湟,他扔了两万多人在那一片地方,自己跑过了秦凤,你说我不操心能成么?”赵隆瞪着眼睛说道。

    “水坝的事找他安排工匠指导就行,反正又不怎么缺水泥就成。”刘法说道,又转过头来看着李岘,“我们这次找你,还是有个问题。这西军差不多被抽空了,今年还得招收百十营的厢军来补充,前一阵子听你的意思是招收少年而非成人?”

    “这个自然,这成人都要养家糊口,拖儿带女的,这打起仗来谁肯真的卖命。想要炼出强军,当然最好从少年就开始抓起,不能收有家室的。”李岘说道。

    “这倒是个理。”赵隆点了点头,“十五、六岁的少年训练两年之后,却是正能打的时候,这当兵的岁数一大,就当油了。”他们这些人都是老行伍,哪有不明白这道理的事,不过大宋厢军是终身制的,原来也没什么办法。这一次算是临时征召,也许就是四、五年的时间,他们当然不会想到,大宋国很快就会陷入一场灭国危机当中。

    “这样也好,年青的娃娃好管,没那么些杂心眼。”刘法也说道,“不过,你那些教官和学生我们要借用一部分。”

    “干什么?”李岘看着他。

    “帮着训练这些娃娃兵啊,反正你那些人也是训练好的,康平他们训练军卒还是有些手段。我家那刘浩和刘滔就训练得很不错?”刘法笑眯眯地说道。

    原来这俩老家伙是存了要提拔自家孙儿的主意,李岘倒不反对他们这么做,西军中的军官子弟除了一些特别优秀的人才,大部分还是得回到军伍当中,这问题他在招生前就已经想清楚了。“刘浩不行,那是以后搞研究的好苗子,你家刘滔反正是调皮捣蛋的,倒是适合在军营里。赵洗也不能进军营,至于赵涉么看赵伯父您的意思。”

    李岘反对自家的孙儿入行伍反而让两个老家伙脸上很高兴,看看,俺家也不光是尽出武夫,这是要出人才咧!谁知道这人才是干什么的,反正应该是很不错的样子。

    “你看着点缀,至少要二百号人!”刘法很痛快地说道。

    “这样,我从学宫那边抽出一百个学习差点但身体素质比较好的出来,然后把身边的这些跟了我两年的少年给你们抽调出二百人。这些人都是些读书识字的,学过浅显的兵家知识,平常也练习过识图绘图。当然,这些少年的训练还得您二老自个儿看着。”李岘说道,“这当兵就得识字,这不读书,不识字就不懂得忠义二字,好兵得先从忠义教起。”

    “说得好!如何教他们识字?”赵隆问道。

    “我这里有详细的规章,等几天让康平拿给你们看。”李岘说道。

    陇右这些年由于水利建设得比较多,抵御天灾的能力增强了不少,田地里的收获颇丰,已经有好几年没有在冬天看到成群的饥民了。这招募少年从军的好处也有许多,至少不会对陇右屯垦的军户和农户生产造成多大的影响。

    李岘实际上在慢慢改变了许多人的观念,至少在陇右和西军里有许多人都明白了这个道理,抓好生产,让大多数人能吃饱饭,才能保证安稳,也才能保持军队的战斗力。

1、 平辽事

    童贯平定方腊之乱从江南回来,又到河北路各军巡视了一番,这才回到东京。

    他刚进了家门,便受到内廷急宣,传他立刻进宫陛见。

    太监出身的童贯因为平定方腊之乱此时正是权势滔天,他执掌北宋军事大权已有十七年的时间,官家在这种突如其来的召见,基本上都是与北方的战事准备有关。在童贯前往江南平定方腊之前,宋金之间使者从海路往来频繁,已经达成了联金攻辽的协约。

    童贯在进入内廷前已经想好了对策,在接到宣召后,匆匆就进了延福宫。

    当他来到延福宫养心殿前值事房前时,台阶前正在当值的小内监赶紧上前向他拱手行礼:“官家正在等着太尉,请随我进殿觐见陛下吧。”

    童贯跟在那小内监身后,只听那名叫元和的小内监在嘴里小声地咕哝道:“河北之事。”

    童贯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随着那个小太监往里走去。

    小内监把童贯一直引到御前台阶下,这才高声唱和道:“童太尉觐见!”

    童贯见到官家后,并没有行大礼,只是站在原地对高坐在御案后的官家拱手为礼:“微臣童贯觐见陛下。”

    这时赵官家正俯身御案上,批阅着一份奏折,他闻言放下手中的朱笔,抬起头来示意童贯坐到阶下一旁预备的锦墩上:“童爱卿来了,你先坐吧。”

    当今的皇帝赵佶穿着一身便服,头上戴着一顶文士便巾,在看到童贯后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然后用象述说一件平常事一般的口吻说道:“自从前年的‘海上之盟’以来,此事已谈论了三两年,如今总算是达成共同攻辽的协议,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卿此番去河北准备攻辽事宜,收复燕云,关系国朝百年之大计,朕亦是日夜期盼。”

    “是,启禀陛下,收复燕云是我大宋自立国以来的百年大计,微臣主管河北军务,自当殚精竭虑,鞠躬尽瘁为陛下分忧。”童贯将早已准备好的话说了出来,但并没有提及问题的实质,他此次巡视定州军和天雄军,见到河北路各军训练废驰,兵员不整,粮草军械十分匮乏,原先自信满满的征辽心思早已经是有所动摇了。

    只不过这种话却不能直接跟官家说,最好是在朝议时由那些反战的文官们首先提出质疑,让官家明白,由于刚刚平定方腊之乱,大军目前根本无力再应付一场大战。

    “那好,咱们已经与金人约好了明年春天一起向辽人动手,这事在明天的朝议就明确给定下来。”听到童贯的回答,赵佶顿时就来了精神。

    “陛下英明,可是……”

    “可是什么?”

    “大军出动需要做充分的准备,这需要很长时间,另外禁军和西军还有一大部分留在江南,平定方匪作孽,我想在明年春天……还无法完成征辽前的所有准备。”童贯犹豫了一下,目前大部分禁军都缺少训练,各地兵员缺额严重,战力十分薄弱,特别是河北各军,已经不足以胜任作战。但他还是决定避免直接提及这样的困难,只是把出征的日期尽可能地推迟到了明年更晚一些的时间。

    如果匆忙与辽军作战,这样的军队还没到战场上恐怕就会自己崩溃。

    “禁军日夜训练,难道还准备得不够充分吗?”赵佶冷冷地扑向童贯,自己虽然宠信对方,但如果童贯的回答让他不满意,他很有可能就会换别人带兵出征。

    “并非如此,只是大军出动,粮草先行,河北路由于前些年大水的影响,这两年的收成并不好,调运粮草这需要花费许多时间。”童贯只能把困难推到粮草的准备上。

    “这事已经提了好几年了,朕不想再听到大军还没准备好的消息,还是原来蔡相国说得有道理。朕只给你半年的时间,另外把种师道调任河北东路经略,如果还不能行动,那你就把禁军交给能者。”说完赵佶起身就返回文德殿,把童贯直接就给晾在了垂拱殿里。

    童贯在原地呆立良久,官家专门提到宰相蔡京,明显就是在向他施加压力,这是官家一贯的手段。官家并不想严惩方腊起事的直接肇事者朱勔,而蔡京则作为方腊民乱的替死鬼被迫辞去了相位。但梁师成却推荐了他门下的谭稹来出任这次童贯南下平乱的副手,这老贼手伸的也太长了吧,居然开始想干涉起军务来了。另外,皇帝把种师道从西北调到河北路是什么意思?

    种家是将门世家,现在种师道是泾原、鄜延两路大军都统制,把他调到河北路来意味着官家已经对他心生不满。

    只不过童贯的心里很清楚,西军现在也已经开始烂了,并不比河北诸军好不了多少。但这话他却不能说出来,否则就会在朝堂上引起一场轩然大波,也正好给了以蔡京为唯的一般看不惯他行事作风的文臣们攻讦的口实。

    他心里对于联金伐辽的前景感觉不妙,但却又不得不去做,而且到时他还得亲自去前线督战。

    最终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心事重重地出了垂拱殿,然后匆匆向枢密院走去。

    ……

    刘锜在东京生活了已经有三年时间,在高俅和天家的关照下,已经升作了殿前三司之一的侍卫亲军马军副指挥使兼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成为这支真正的“禁卫骑军”实质上的最高指挥官。

    由于武艺高强和官家的赏识,刘锜作为亲信的侍卫统领之一,在每次官家出巡时,也差不多都是陪在官家身边,在官场上真可谓一帆风顺,平步青云。

    在这个重文轻武的京城官场中,刘锜却凭借着官家的青睐和年青有为的前景,成为东京权贵圈子里为数不多很受欢迎的武人之一。

    只不过刘锜对于目前的生活状况却是感到十分不满意,特别是在每次看到身体变形,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大胖子的大哥时,这种危机感尤其强烈。想当年自己的大哥刘锡也是叱咤疆场,在西军中也算是很有名的年青将领,但在东京生活了十年,就已经完全变成了现在这样,一口的汴梁官话,标准的东京富家翁样子。

    他清楚地感觉到,现在的生活离他原来那要像霍骠骑、李轻车等人驰骋沙场,封狼居胥,名垂青史的远大抱负却是渐行渐远,他想摆脱这种逐渐沉沦的无聊生活。

    而且最近这种念头也是愈发强烈起来。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会十分羡慕起远在陇右的李岘起来,李家十七郎虽然在东京的权贵们眼里名声不显,但在整个西军内部,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他远远地躲开这天子脚下,却可以随心所欲地做着自己想干的事情。

    不过,刘锜在心里很明白,自己现在的情况是无法回到西军里去的,除非是他的父亲调到了东京来任职,朝廷是不可让他们父子两人同时在西北手握重兵的。大宋天家对武人的防范之严,是历朝历代之最。即便是当今官家对他十分信任,也不可能改变这种规矩。

    只不过在得知官家已经作出联金灭辽的决定后,刘锜似乎感觉到某种摆脱目前困境的机会就已经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在殿前司的公事房里,刘锜这次算是打着自己的主意,来拜访他的顶头上司高俅。

    高俅在西军中与刘仲武共事了十多年,两家算是至交,刘锜平日里在见到他时,也是执以小辈之礼甚恭。

    高俅是比刘锜早大半年回到的东京,不过,一回到京城,官家就任命他为殿前司都指挥使,等于是把侍卫新军殿前三司的指挥大权从童贯的手里分了出来,交给了高俅,由此可见官家对他的信任。

    由于久在西北,高俅在京城的权贵圈子里并不是很受人欢迎,在朝中也没有什么盟友,平日里能够依仗的也唯有官家的信任,所以为人处事十分低调。由于很少说话,他在朝堂里的影响力也十分有限。

    刘锜在见到高太尉后倒也不用见外,就把童贯现在正做着征辽准备和自己想调到河北路前线去带一支边军,建功立业的想法给高俅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高俅在听了他的意见后沉思了一会儿,又喝了口茶这才缓缓说道:“贤侄渴望在沙场上建功立业的心情老夫可以理解,只不过以目前官家对你的倚重,不一定肯把你放到边军里面去历练,而且童贯这人对老夫和你父亲两人一向不睦,也是不太可能答应你进入他主管的大军之中的。况且,以老夫所见,此番行动,是福是祸,也是难说的很,你的想法首先在老夫这里都是通不过。”

    “可我总不能一直这样在京城里呆着,您看看我大哥,现在都长成什么样子了。”见高俅不同意,刘锜有些着急。

    “这种事着急不得,只不过现在你父亲已经致仕,倒也并不是没有什么机会。童贯的河率路你是不要想了,但这次可能西军中有不少的部队会调到河北一线,既然你有这种想法,老夫倒是也能帮上点忙,看看找个机会,把你调回西北的边军里云。”

    “那小侄这里就多谢叔父成全了。”刘锜站起身来,很正式地向高俅深施了一礼。

    高俅见此,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

    从殿前司出来,刘锜心底的郁闷减缓了许多,在心里多少有些期望地审视起了大宋国这场正在准备着的新的大规模军事行动。对他而言,这场战争一旦打响,目前的处境肯定就会发生很大的变化,也许就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2、请柬

    殿前三衙的办公地点距枢密院不远,都在宣德门内。

    刘锜从殿前司出来,正好遇见马扩刚从宣德门外进来,正往枢密院走去。那马扩原在熙河军中,做过刘锜手下的都头,在看到刘锜后,便主动过来与他打了个招呼。

    “属下拜见太尉。”马扩拱手向刘锜行礼说道。

    太尉一衔在政和年间自从蔡京去职后便已经取消,只不过大家都还习惯称呼几位殿前三衙和侍卫亲军都指挥使为太尉,并不是真正的职衔,包括殿前司指挥使高俅在内实际上都是一些“假太尉”。

    “马钤辖这是从哪过来?”刘锜笑了笑随口问道。

    这马扩的父亲马政也是出身于熙河军的军官,差不多和刘锜调来东京的同时,去了登州任防御使。马扩是武举出身,曾在熙河军中做为刘锜的部下参加过震武城和喀罗川两场战役,只不过两人都没有取得什么令人瞩目的战绩。

    刘锜因为父亲的缘故,在军中可谓平步青云,年纪青青就坐到了正四品的侍卫亲军指挥使的位置上,而马扩的从军资历和他差不多,但他的父亲马政只是名中级武官,所以境遇就要比刘锜差了许多。

    这也没有办法,许多人自人生下来后,就存在着巨大的差别,本就没有公平可言。

    任何时代,勋贵这个圈子都只属于极少数的家族。

    “属下奉了官家和童太尉之命护送金使回国,这才刚回从登州回来向童太尉复命。”马扩回答说。童贯现在是枢相,但是军中之人仍然习惯称他为太尉,只不过童太尉这个称呼比高俅的太尉称呼在份量上要重得多,毕竟童贯已经坐到了武官的顶峰,两人无论是地位还是级别都还是有着一定的差距。

    “哦,此行还算顺利么?”马扩的事情刘锜还是知道一些的,一个投靠童贯的辽人马植,提议朝廷派人去联合新兴的女真首领密谋联手攻辽,这引起了当时出使辽国的童贯很大兴趣,并把他引荐给了当今的官家。这个建议确实也令好大喜功的官家十分动心。只不过这件事由于大多数朝臣的反对,拖延了好几年总算是在今年三月这才彻底办成,但是因为南方的方腊之乱,直到蔡京被罢职后才开始付诸实施。

    马扩作为马政的随从成为了第一批出使金国的成员之一,现在成了与金国和谈特使赵良嗣(也就是马植)的副手,目前很受官家和童贯的看重。

    刘锜对于这场正在准备当中的战事很感兴趣,也想亲自到战场上建功立业,对于这场战争,他和马扩一样,都是持积极支持的态度。两人又说了一些话,马扩就匆匆告辞,前去枢密院找童贯汇报情况去了。

    刘锜上战场的热情被被马扩撩拨得更加火热起来,他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口气,楞了一会儿,这才转身朝着自己办公的亲军侍卫马军司走去。亲军侍卫马军都指挥使是曹评,只不过他也只是挂个名,寻常日子里是见不到他到三衙来办公的,但是很奇怪,今天他却来了马军司的公事房。

    这让刘锜感到有些意外。

    大宋国的勋贵圈子一共分为三大集团,要说起来势力最大的是文官集团。重文抑武,这是大宋国的立国之本,这条政策从来就没有改变过。而官家则是通过宦官和武人集团来抑制文官集团势力的过度膨胀。要说起来,以童贯、杨戬、谭稹、李彦这些宦官都在军中任职,手里掌握着军权,与武官集团是一体的。唯有赐进士出身的“隐相”梁师成除外,梁师成以文士自称,在背后操纵朝政,连刚刚接替了宰相的白时中、少宰王黼若说起来都是他的人。

    另外一个位居高层的就是由开国功臣后代和名臣世家所组成的勋贵集团,这一集团手里的权力受到官家严格的限制,但这些家族手里掌控着大量的土地和财富,相互联姻,甚至包括皇室,他们之间关系盘根错节,即便是官家的皇后也大多出自这一集团。

    “某正准备遣人将这份请柬送到贵府里去,你来得却是正好。”曹评笑着将一份由现任家主曹诱手书的一份大红描金请柬交到刘锜手里,只见上面写着:安德军节度使曹诚拜手,敬邀侍卫亲军马军司龙神卫四厢都指挥使刘台驾光临本府赴宴。

    “你家里最近又有什么好事了?”刘锜和曹评虽是同僚,但他们之间在工作中却没有任何冲突,国朝的规矩就限制了勋贵出身的曹评是不能掺和到禁军的管理和指挥事务当中来的,这曹评也很有自知之明,基本上就是顶着个都指挥使的名头,从来都不管龙神卫里的具备事务,所以两人之间的关系相处得还算很融洽。

    “哦,是族弟曹谌奉皇诏从利州路回到京城见驾,家主想让他多认识一些东京官场里的新贵,阁下在官家眼里也算是红人,所以也就在邀请之列。”曹评笑道,济阳王曹彬后人所形成的曹家是大宋国第一勋贵世家,是历代官家都对曹家宠信有加,在整个东京内城的勋贵世家中只有卫王高琼家族能与之比肩。

    这汴梁城内的勋贵中有两个高家,一个是开国元勋,渤海郡王高怀德之后,另一个是真宗一朝的秦国公高琼之后,后世的说书人将这两个高家混作了一谈,把高琼写成了高怀德的后人。实际上高琼和高怀德是同一时代的武将,只因为高琼一直是太宗赵光义的亲军统领,名声不显,直到太宗继位后也逐渐受到重用而已。

    曹彬的孙女是仁宗时期的曹皇后,而高琼的重孙女则是神宗皇帝的生母,被一群文臣们奉为“女中尧舜”高皇后,而曹皇后则是高皇后的亲姨母,再加上不断有公主嫁到这些勋贵家中,大宋的官家与这些勋贵世家们有着扯不清的亲戚关系,在大多数时候,这些勋贵世家又还是外戚。

    殿前三衙所辖的三司侍卫亲军中军官和侍卫多由这些勋贵子弟们充任,算是“真正的禁军”,最早殿前三衙是和文官掌管的枢密院再加上兵部共同管理天下兵马,只不过后来由于文臣的排挤和反对,殿前三衙现在只能掌管侍卫亲军,就是连禁军的所有指挥权也都全部归枢密院,也就是说除了皇帝御驾亲征,殿前三司所掌管的侍卫亲军部队除了负责皇宫和东京内城的安全,是绝对不用上战场的。

    侍卫亲军的待遇比东京禁军还要高出许多,而且还不用上战场上去拼命,所以许多勋贵家中的子弟都被塞了进来,久而久之,这殿前三衙所属的三司数万侍卫亲军,除了能充充门面,摆些仪仗,已经变得不会打仗了,甚至连普通的禁军部队都有所不如。

    在仁宗之前,这些勋贵世家里偶尔还会出些名将,比如曹玮、高继勋、高继宣等人,但在仁宗年间承平已久,及至神宗年间宋夏战争再起,在西北战场上已经很难再见到这些勋贵世家出身的子弟身影了。

    刘锜现在是官家和军中的红人,刘家在西军中有很高的地位和背景,曹谌任利州路转运使,主要负责陇右西军的粮草供应,如果在陇右有什么问题,刘家也能算是一大助力。

    刘锜接过请柬,在得知曹家请客的意思是为曹谌以后进入中枢铺平道路或是解决一些后顾之忧,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这曹谌和李岘的关系很好,在陇右西军办事,大部分时候找他还真没有直接去找李岘好使。

    ……

    马扩在枢密院见到童太尉的时候,童贯刚从延福宫回来,脸色很不好看。

    在走进了枢密院的节堂后,马扩看到童贯负手从后面走了出来,他连忙上前深施一礼:“属下参见太尉!”

    童贯见到马扩后,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子充啊,这么快就从登州回来啦?”

    “在登州遇到前来接应的金国卫队,从他们那又得到了一些有关金国战事的新情报,属下不得不快些赶了回来。”马扩回答道。

    “哦,先坐下来慢慢说。”童贯答应了一声,并没有立即听取马扩的报告,而是走到自己办公的长案后面坐了下来,然后指着长案侧面的一个锦墩示意了一下这才说道。

    马扩并没有坐下,而是从怀中取出了一副手绘的地图,摊开在童贯的面前:“这是属下以所得到的情报手绘的金军进军路线图,太尉请看这个,按照金人的说法,金国目前已经占领了临潢府,那金主阿骨达计划将在一月亲率大军进攻辽国的中京大定府。以目前的形势来看,金军所向披靡,恐怕不出数月就能抵达幽州城下。”

    童贯仔细地看着面前马扩手绘的地图,眉头不由紧皱起来:“这情报可靠么?”

    “这是属下分析了数份从金国和辽国得到的情报所得,应该没有错误。”马扩很肯定地回答说道。

    童贯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他坐在椅子上沉思了半晌,这才对马扩说道:“你先回寓所暂住,这事先不要对任何人讲,老夫须要面见官家,从各地往河北路调兵的速度还需要加快了!”

3、曹府宴

    东京城东金水河畔马行街唯首的大宅院就是曹府。

    在大宋国,宅邸能称之为府的必定是勋贵和高官,非位列王爵及三公之家不得称府,普通的官员家院只能称为宅,这是典制,也就是规矩。有宋一代,异姓王爵只用于死后的追授,而蔡京和童贯、梁师成活着时的宅院就能称之为府,这是因为蔡京加了太师衔,而梁师成是太傅,童贯则是太保,三人位列三公,位极人臣,所以才能有此殊荣。

    另外一种情况是官家赐给的殊荣,称之为开府仪同三司,一般的官员在升到三品以上职位时,都会在后面加上这么一句:开府仪同三司,意思就是能够享用三公的特殊待遇,把家宅改称之为府了。

    曹府是当年太祖赏赐给开国大将曹彬的一座巨宅,到后来太宗、真宗、仁宗和英宗四代官家对曹家都是信任有加,加上被称之为“女中尧舜”的曹皇后一直活到了神宗年间,官家不断给曹家赏赐宅第,现在的曹府宅第的面积足有数百亩,极为宏大,是汴京城内很有名的深宅大院之一。

    与之相比较,与曹府相距不远的渤海郡王高府规模和气派就差了许多,反倒是马行街最北面高琼后代所居的吴王高府要论规模与之差不多,这两座宏大的宅第,一南一北,占据了马行街差不多十分之一的街面。

    曹家的家主在曹彬死后原来是由曹玮一脉所继承,只不过后来曹玘一脉出了个皇后,家主之位自然又转移到了国舅曹侑手上,直至现在。另外,这曹侑生前喜爱道术,就是后来民间传说八仙之一的曹国舅。当今官家笃信道教,也许就是受到了这位老国舅爷的影响。

    今天是曹府大宴宾客之日,曹府高大的正门三间并排的朱漆大门全部大开,门头装扮得焕然一新,张灯结彩,充满了喜气洋洋的气氛。

    刚刚过了未时,也就是后世下午三点来钟的样子,就开始有赴宴的客人陆续来到曹府。整个宴席要等到酉时才正式开始,这些早来的客人们一般身份较低,提前到来以显示对主人家的尊敬。

    刘锜是在申时刚过的时候,一人骑马来到曹府的,并没有带着随从。

    穿着一身绯红棉袍,头戴黑巾幞头,脚上套着一双黑色软革筒靴的曹晃见到刘锜下马,就带着两个仆役迎了过来,“啊,刘兄来的好早!”

    刘锜把马缰交到曹晃身后的仆役手里,又看了看曹晃皱着眉头说道:“听说今天少府监的王皋也过来,我正好找他有点事要问,所以早过来了些。你一个殿前侍卫马军指挥使在脸上涂脂抹粉的好看么?”

    这曹晃被刘锜当面责怪了一句并没有着恼,依旧是笑嘻嘻地拱手说道:“这不是今天家宴么,总归要打扮得漂亮些才好。”

    刘锜有些奇怪地又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早已娶亲,难道还要相亲不成?”

    “这倒不是。”曹晃摇了摇头,一边领着刘锜朝大门里面走,一面说道:“不过需要陪着族中还没娶亲的家伙们露面,总得要收拾顺眼一些,好衬托一下气氛。”

    “呵呵,难怪京中子弟身上的脂粉气越来越重了,原来是为了迎合那些贵妇们的眼光。”刘锜忍不住又讥讽了一句。他在西军中多年,实在是有些看不惯这勋贵子弟们个个打扮得油头粉面,身上没有一点男子气慨。

    北宋年间依然还保留着许多前朝和五代时的开放风气,妇人们抛头露面,女子自主择婿的场面十分常见。这些勋贵世家们互相大宴宾客,一方面是为了维系彼此之间的关系,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给小辈们互相相亲择偶制造机会。

    曹晃把刘锜领到一个偏厅,这里面聚着一群象刘锜这样在京中侍卫亲军中任职,出身西军将门的青年军官,另外就是少府监和军器监的官员。象是姚友仲、刘文彦、刘光国,还有府州折家的折可若,还有种家两个半文半武的种洌和种沂。

    府州折氏自大宋立国以来,世袭镇守和掌控西北国门的府、麟二州,基本上算是个半独立的割据势力,这在大宋国内也算是独一无二的特例。折家久戍边疆,与西夏方面征战百年,历代以来也是名将辈出,差不多是大宋国第一将门,不过,折家出身羌族,和西夏国的党项羌本是同源,历代以来并不受高层文官集团的信任,一直没人能够进入到流汴梁的中枢当中。

    刘锜和这些西军出身的年青一代都很熟识,大家现在又都被留在侍卫亲军中任职,也不知道算是天家的恩宠还是被留在东京中的人质。大家聚在一块,相熟的话题倒也不少。这里面刘文彦比较内敛,但刘光国的口才却是很好,谈起过去与西夏人的战事来,却是滔滔不绝,很有几番英雄气慨。

    刘锜和曹晃与这几个家伙吹了会儿牛,却见王皋领着一位三十多岁的青袍男子走了过来。王皋他和刘文彦、姚友仲都是认识的,前些年这位少府监少监在清水县的李家铁坊合法里驻了一个冬天,和西军里的这帮衙内们也算是熟悉了。

    “这位是沈沖沈学士,他是沈括沈学士家的三公子,现在任军器监少丞,听闻太尉手里有副特别的钢铠,想通融一下,看看能不能让东西两坊的匠人们借鉴一番?”王皋把那青袍男子向刘锜介绍道。

    “这事你们怎么不去找李安国?”刘锜皱着眉头看向王皋。

    “秦州到这里一来一回就得好几个月的功夫,沈兄也是刚从我这里听说的,见猎心喜,所以这就托我找到你这来了,看看能不能仿制几件出来。”王皋解释道。

    “你也在那治铁堡呆过一些时日,若是没那水锤,这种精钢铠甲打制不易,费工费时不说,强度根本达不到。”刘锜说道。

    沈沖笑了笑说道:“这倒不算什么,只是试着打出几副出来,并不要大批制造。”

    “哼,你们军器监倒是作得一手好文章,只会讨上面的欢心。”

    “也不光如此,如果这钢甲试制出来,在上报时倒也有李钤辖一份功劳。”

    刘锜听到沈沖这么说倒也突然笑了起来:“哦,某倒也忘了,那李安国正在替你们沈家印书,原来沈都监存了一份报答的心思,也罢,看在他的面子上,这钢铠先借给你们军器监倒也无妨,反正某暂时也用不到。”

    这时暮色渐深,今日曹府宴会的主要宾客这才姗姗来迟,先是白时中和李邦彦两位只做传声筒的宰相先到,其后是蔡攸、王黼和王安中、高俅等人,最后才是童贯和梁师成这两位老对头。自从蔡京被迫辞去相位之后,朝廷的主要权力现在落到了这两位太监的手上。

    刘锜他们从偏殿出来,进到了曹府宴客的大堂里。在大堂的正中和四周已经点燃了十几枝手臂粗的巨大明烛,把整个大堂照得亮如白昼。

    宾主入席后,曹家的现任家主曹诚先说了一番客套话,进行了第一巡酒,其后梁师成举起手中的玉杯,代表所有的宾客向主人表示感谢,同时向童贯说出了一番祝他旗开得胜,马到成功的话语。

    朝廷中已经定下了联金灭辽的国策,这在东京的高层早已经不是秘密,这回梁师成在公开场合这么说出来,看样子此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梁师成和童贯两人表面上客客气气,可在私底下争斗得十分厉害,也不知梁师成在这里说出这番话来是什么意思。

    整个宴席的进行倒是很顺利,也很热闹,只不过曹家主曹诚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看。刘锜在底下悄悄向曹晃打听了一下,原来是曹谌不知怎么并不愿在此时调回京城,进入朝堂,让曹家此番宴客的心思等于是全做了无用功。

    曹晃又悄悄对刘锜说道:“此次不少勋贵家里的子弟要进入军中,你看有不少家的贵人都在轮流向童太尉敬酒,应该是希望能照拂一二。”

    “这有什么用?到了战场上谁还能顾得了这些。”刘锜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又看了一眼坐在首席上的童贯一眼,然后这才又说道。

    “我这回也要到河北路军中去充作监军,刘兄的意思是去河东刘帅的手下还是去陕西路种帅的手下好?”曹晃又低声对刘锜说道。这些大宋国的权贵们消息都很灵通,枢密院里的调兵文书这才发了出去,各家都已经得到了消息。战事一起,这些将门出身的衙内们不少要去到军中,一般都是去做监军,而真要上战场与敌人拼命的活他们是决计不会干的,只是顺便捞一份功劳罢了。

    这也是这些勋贵之家这么多年来一直屹立不倒的原因,到了战场上决不出风头,与军中的主帅或是将主发生直接的冲突。对大宋的官家一直是忠心耿耿,大部分还兼着密谍司搜集情报的差事,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刘锜端起酒杯,眯着眼看着曹晃:“嘿嘿,这就要看起是想立功还是想活命了。想立功跟着老种,若想活得好好的,去找老刘。”这一桌还是其他的衙内,刘锜虽然有些瞧不上刘延庆,也不能直呼其名。听他这么一说,同桌的几位出自侍卫亲军的高家、王家、向家几个衙内的耳朵都随之支楞了起来。

    曹晃在下面伸手拽了刘锜的衣角一下:“刘兄,小点声行不。你在西军中混了多年,人头也熟,兄弟是这功劳和小命都想要,有什么好的建议么?”

    “这个么……”刘锜用手指捻了一下手里的酒杯,脸上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那你去熙河军中找李安国,你俩也算是臭味相投,那小子比你还要怕死!”

    ……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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