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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准噶尔刀王     明月出祁连txt下载     明月出祁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7、都作院

    李岘一直呆在兴州,第一是要督促施工进度,其二就是为了躲着西军里的这帮老家伙。

    这些老货们都是穷鬼,而且还一个比一个无赖。

    可是刘法和刘仲武这俩老货只需要传来一纸军令,他就得乖乖地去清水县找他们报到。谁让自己在人家手下混子呢。

    李岘在路上故意磨蹭着走了五天,想着这些老家伙们军务繁忙,总会有几个耐不住性子走掉吧。却没想到等他到了冶铁堡,这些人不但一个没少,反倒还多了两个——连何灌和辛兴宗两个也都跑了过来。

    当李岘在庄园里听到消息赶到冶铁堡的铁工坊里时,自家铁工坊里的五个水锤机都被西军里的几个老货占据了。在李家的几个匠头的指点下,正一个个玩得不亦乐乎。

    刘法正站在一副水锤边上,指使着自己的亲军大将翟进在锻造一副骑兵板甲,而赵隆则在手里拎着把铁锤,在一旁的铁砧上仔细地敲打着一副钢盔。铸钢的头盔再经过仔细的锻打之后,外观显得很漂亮,主要是比铜盔结实得多。

    而何灌则正在水锤下卖力地打造着一副钢质弓胎。

    弹簧钢这东西在大宋国绝对是稀罕玩意,让以善射闻名的何老头见猎心喜,顿时按捺不住,干脆自己动手。用弹簧钢为芯作为骨料,再用牛角剖成薄片把钢片夹裹其中,这样多层叠合在一起的弓臂弹性大增,其强度和威力远胜木胎或是竹胎弓。

    复合弓的制作方法早就有之,但却一直没有特别合适强度的骨料,其威力难以提高。

    现在,这弹簧钢片终于解决了这个难题。

    另外就是钢锥形的箭头,这种被称之为穿甲锥的箭头必须用上好的精钢才能打造出来,才能具有很强的穿甲能力,否则就很容易碎裂,而普通的灌钢只能用来打造三角箭头。穿甲锥的制造技术早就有,可惜的是高强度的精钢难得。

    而苗履和王禀两人则在仔细研究着怎么来打造陌刀。作为唐代制式武器的陌刀这东西一刀能够斩断马头,即使用来装备步卒也是对付骑兵冲阵的利器。在前唐时期,草原骑兵为什么不敢冲击结阵的唐军步军,就是慑于陌刀的威力。

    只有辛兴宗没有动手,他根本抢不过这些老货,只得站在一处铁案前,仔细研究着一副刚从刘锜手里抢来的钢制板甲。这种仿造欧洲中世纪时期骑士式样的锻造板甲,虽然十分笨重,但若是装备到重步兵或是重骑兵身上,其防御力要比现有的锁子甲提升了好几个等级。

    这里面唯有已经准备调任东京的刘仲武十分安静地躺在一张长椅上,仔细一看原来是被众人灌得酒多了,正在呼呼大睡。

    李岘看到这种场面,脸都绿了,敢情你们这帮家伙一点都不见外,拿这里当自个家了?!这可都是用的我家的东西!另外就是自家的这些工匠们的忠诚度也是实在堪忧,在这帮老货们一顿吓唬之下,就连压箱底的手艺也交待了出来。

    当然,也无法埋怨这些匠头们,在这年头工匠们身份低微,这里面随便抻出一个来,拿着刀子砍了这些匠人的脑袋李岘都没地方说理去。

    刘法见到李岘进来,把手里的钢板一扔,光着膀子就飞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左手:“安国,你来的正好,我要一千副这种钢铠!”他指着刘锜身上的板甲,大声喊道。

    声音震耳欲聋,真没想到他五十多岁的人了,还这么能喊。

    就这一嗓子,把那正在干活的一帮老家伙全都给吸引了过来,就连睡着了的刘仲武也跳了起来。

    你当我是什么?冤大头是吧?!

    李岘很坚决地摇头拒绝道:“打造兵器是少府监和将作监的事,私造兵器是朝廷大忌,各位难道是想害死我么?!”

    只见刘法这个老无赖根本不为所动,把手一挥,只见翟进身边一名穿着军服的家伙立刻跑到李岘面前,只见他双手抱拳,单膝着地,纳头便拜道:“熙河路都作院巡检许林参见指挥使大人!”

    李岘脸上的肌肉在抽抽着,他侧过身子,根本不受那军官的拜见:“你拜错人了,某家是秦凤路的将主,啥时候成了熙河军的人了?!”他知道刘法这老货是在算计自己,把他的将作营扔给自己,而他如果受了这一拜,不仅要替刘法这厮养起几百个工匠,还要替他军中打造兵器、盔甲。

    “这事你不用推,我已经报请朝廷批准,熙河军都作院由你代管,连兵部的任职文书和印信老夫都受累替你带来了。”刘法说着话,他手下的亲兵也端着个放着公文和铜印的盘子,放在了他身边的桌子上。

    “陕西路四个都作院,哪有什么熙河都作院?”李岘怒道,刘法这老货忒特么不地道,竟然来了个先斩后奏,他忘了这些老货们任命个营指挥使是一点问题也没有,在自己军中,就是调换某一将的指挥使也都是一句话的事。谁说大宋没军阀,这些老货们都是,只不过是后方钱粮供应一直被捏在文官们的手里。

    朝廷对此也是心知肚明,所以不停地把这些西军的老家伙们调来换去,不时地给挪挪地方,就是不想让他们在一个地方呆得太久。这都作院是将作监下属的制造军械工坊,全国总共有不到五十个,这西北永兴军路有四个都作院,分别是渭州、鄜州、华州和秦州,根本就没有刘法所说的这个机构。

    却听刘法得意地大笑道:“呵呵,小子,你这秦凤路第三将现驻会川城,现在老子统领熙河兰会路各军,原来老夫还拿你没多少办法,但现在你小子成了老子的麾下,就准备好好卖命吧!嘿嘿,这熙河都作院是老夫刚弄出来的,就设在会川城,你敢有意见?!”

    李岘满脸绝望地瞅了瞅四周,发现这工坊里除了辛兴宗外,全都是刘法这厮的人,但这种场合,哪里能轮到辛兴宗说话的份。于是他把救助的目光看向了刚被吵醒的刘仲武。

    只见刘仲武打了个呵欠,又揉了揉眼睛这才说道:“安国啊,这想得好处就得替人卖力气,老夫过一阵子就可能要调去京城,临走也没什么送你的,过两天也差人把秦州都作监的印信给你送来,你替人家干了活,等有了事自然也会有人在上面给罩着不是?”

    这是在帮我还是在给我找麻烦?李岘也有点懵,靠,你们这些老货还要点脸不?看样子人家就是早已经商量好的,谁特么说这些老家伙们根本就尿不到一个壶里去,互相之间争斗不休?!李岘突然发现这好象都是假象,这些西军里的老家伙们个个都是人精,他们这种做法也许只是为了消除朝廷方面的疑虑。

    你想啊,要是这些老家伙们抱起团来,能带着人马一下就冲进汴梁城里去。这西军上下二十多万人马,可是大宋国目前最能打,也是唯一能打的一批精锐。

    这要是让他们形成了团伙,那还了得?

    李岘敢保证,如果在靖康年之后,这些老家伙还都活着,那保险都是些祸害。

    可惜的是,当这些老家伙一个个去逝后,西军出现了严重的人才断档,再加上整个西军在靖康年之前就已经被拆分得四分五裂,已经无法像现在这样拥有很强的作战能力。有经验的老将们全部凋零,而象刘锜、姚平仲、刘光世、刘正彥等一批新一代的年青人却没能成长起来,他们缺少足够的战争经验和统兵的威望。

    因为西夏人被西军给打老实了,在宣和年间西北宋夏边境的形势十分安定,这些并没怎么经历与西夏人交手,只有一些国内剿匪经验的年青将领们在面对如狼似虎的金军时,都多少表现得不尽如人意。

    即便如此,以刘锜、吴玠等为代表的西军将领仍然在大散关一线击败金军,最终粉碎了金军入蜀的计划,保住了南宋的半壁江山。这些将门子弟里面也只有刘锜一个人算是中兴名将,成了王爷,最后还被民间奉为“蝗神”,据后来的民间传说是他能专治虫灾。

    李岘有时会想象了一下如果刘家的麦田遭受到了蝗灾,地里变成一片光秃秃的麦杆,而刘锜这厮站在地头发呆时会是一幅多么可笑的场景。

    不过老百姓们崇敬爱国民族英雄,这是一件值得尊敬的习俗。

    他们背后没有国家可以依靠,皇帝和大臣们也指望不上,所以只能寄希望于神灵。

    否则,谁还会有在乱世的苦难中活下去的勇气!

    李岘无奈地接受了一个事实,就是自己没有任何力量能与这些老奸巨滑的家伙们对抗,他们中间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随时砍下自己的脑袋,而且根本不用向上请示。

    这在军中任职,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所以他只能叹气:“好吧,我可以帮你们手下的都作院建起水力工坊,也保证派人教会都作院里的工匠们学会制作和使用这些新机器。但是只有一个问题,这些新建起来的工坊算是谁的?”

    一群人渣立刻嗅出了这话里面的铜臭气味,顿时一个个的眼神都变得诡异起来,这事可是有得商量,但有一点可以确定,未来这些新工坊绝不会是隶属于少府监或是将作监的!

    在座的没有一个人愿意让这些工坊落入朝廷那班文人手里。

    “工坊要依河而建,而且就近必需有产铁之地,大家仔细想想,那些地方合适,然后咱们再商量每家的份子!”李岘一句话就先给这事确定了基调,这是只一份生意,最好谁也别扯上官家。

58、少府监

    春天到了,民以食为天,春耕是整个天下都最为看重的事情。

    李岘也不例外,会川城的秦凤路第三将有六千多人,食物的补贴也要指望自己的生产,主要是自己去年招募到了八千多户河北流民,今年的开荒任务也很繁重。

    这些新募的庄户主要被安置在了李岘在岷州、熙州、洮州、河州和西宁州新开的一些庄园里。这些庄园原本由于人力不足,都是些牧场,他准备把这些地方也都变成农牧结合的庄园生产模式。

    这也边州汉民的数量很少,对于招募汉民开垦一事,各州的地方官都是持大力支持的态度。毕竟随着汉民人数的增加,地方上的反倒更为稳定,不容易生事。更何况陇右的边州主官,大部分还出自西军。

    由于安置了数万新厢军过来,今年陇右和河湟地区垦荒时人力不足情况已经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缓解。

    在定西城驻扎的王禀有些郁闷的是李岘告诉他春汛马上就要来了,在春天根本不适合筑坝,让他的满腔热情被浇了一盆冷水。不过李岘告诉他在定西城一带的河里造一些水车,想要灌溉几千亩地倒是没什么问题。

    由于使用了许多钢质配件,李家庄园所制造出的水车比目前大宋各地的水车都要耐用得多,而且还要大了不少,这样能把河水引到更高的地方进行灌溉。巩州马监的水坝在关川河两岸的河坡上修建了两条大的引水渠,使得关川河两岸大部分的河谷荒地都能得到了灌溉,这让王禀对于修筑水坝的期望就更高了。

    李家倒是没有什么技术保密的陋习,水车摆在河里让人任意观看和研究,陇右的许多大户也发现了李家在水车上使用铁工机件的秘密,李家铁工坊的铁制零件买得很红火,也有许多人在买回去之后开始在自家的作坊里进行仿制。

    在大宋国当然不可能有知识产权的概念,但李岘却也从来不反对别人来仿制自家的机械,甚至还派出工匠进行指导。当然,邀请这些工匠进行指导的费用可不低,差不多每人的佣金相当于雇佣二十个普通工匠的工钱,这也没办法,谁让人家有技术呢。

    会川城的军田是沿着祖厉河两岸开垦的,而李家庄园则和巩州马场连在了一起,差不多把从定西城到会川城之间关川河两岸的谷地全都包括了进去。

    陇右的其他富人们差不多都开始学习李家的庄园生产模式,甚至还有一部分蕃官也掺和了进来,只不过是他们的庄园规模远不如李岘做得大而已。

    这造成了本来就地广人稀的陇右现在是更缺少劳力,于是很多人家就把目光瞄向了内地和蜀中那些失去土地的佃户人家。许诺下的好处当然比内地的地主们要丰厚得多,地租最多只收两成,而且还会白送每家几亩水田。

    反正陇右的荒地又不值钱,学习了李岘的法办之后,能把许多过去的旱地改造成水田。

    一些田地连在一起的大户人家也开始联合起来,大家集资,准备请李岘来帮他们修筑水坝,因为李家修筑水坝用了一种叫“水泥”的东西,建成的大坝和用整块山石凿成的一般,这种“神迹”是别人学不来的。

    李岘数年的努力终于看到了明显的成效,科技和机械正在逐渐地深入人心,原本贫瘠的陇右正在变得富庶。随着大批流民的涌入,陇右乃至河湟地区的汉民人口比另一时空中同一时期增加了将近三分之一。

    到了三月中旬,兴州沮河口的兴州铁工坊大坝终于初步竣工,投入了使用,大坝两侧引水涵洞口的四座双层的水闸放下,开始拦河蓄水,铁厂也很快就要正式开工了。

    李岘为此又专门跑去了兴州。

    十五米高的拦河大坝能够让山谷里的水库积蓄十万多立方的水,这对于目前的铁厂而言已经足够用了。

    拦河修坝是利国利民、功在千秋的大事,也是一个能够一举名扬天下的大好机会,所以秦凤路经略种师道,熙河路经略刘法、利州路转运使曹谌、兴元府知府陈遘、兴州知州杨觉、秦州知州孙竢、济众监知监沈深等一大帮人都赶到了兴州观礼。

    曹谌对于刘法和种师道两人的到来是颇有微辞的,我利州路做的好事,你们俩老货跑过来干什么?这是想摘果子呢还是蹭热度?实际上他还真是错怪了这两人了,刘、种两人联袂而来,只是为了参观考察一下沮口的铁工坊构造和建设,正赶上沮河大坝水库蓄水典礼只是恰逢其会而已,也正好顺便抢了曹谌的风头。

    谁让这俩老货的官都比曹谌要大呢!

    不过李岘还是把为沮河大坝写碑记的事交给了曹谌,人家可是正经八百的进士出身,肚子里的文采怎么也要比刘法和种师道两个粗胚强得多。

    曹谌写了一大篇骈四骊六的长文,来歌颂沮河大坝的修筑和李岘的功绩,洋洋洒洒数百言。李岘听了半天楞是只搞明白了一小部分,反正意思是修建水坝这种造福子孙后世的事情,是圣人才能干出来的,李岘做的事,正应了范仲淹的那句“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至少在思想境界上已经可以堪比范文正公当年了。当然在这篇长文的最后,曹湛也顺便夸了自己一小段。

    李岘在拿到曹大人的文章后,瞅了瞅距大坝不远的一处断崖,对李和与铁坊的大管家刘安吩咐道,“找几个好的石匠,把曹大人的文章刻到那处崖壁上!”

    曹谌一听大喜,这摩崖刻文,可是千古留名的大好事,今日怎么能轮到自家的头上?!

    嗯,本官今后应当注意维护一下自己的官声,尽可能地少收些银钱,免得被后人诟病。

    少府监作为兴州铁坊的直接管理机构派了少府监少监王皋过来。

    王皋的到来让李岘感到有些意外。

    王皋自从兴州铁矿和西城县煤矿开采以来,已经来过这里几趟,主要是评估税收,所以李岘与他还是认识的。王皋在历史上倒没什么名,但三槐堂王家在后世可是声名显赫,出过不少名人。

    但王皋的父亲王巩还是在历史上留下了一些痕迹的,只不过王巩的出名却是因为沾了他的小妾宇文柔奴的光。

    当年王巩受苏轼“乌台诗案”牵连,被贬岭南宾州五年,柔奴陪伴左右。王巩被重新起复后与苏轼相聚,苏轼问柔奴和王巩一起在岭南过得好不好,有没有想家?柔奴则顺口回答:“只要心安处,便是吾家。”

    这便是苏轼在《定风波》中那句“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名句的由来,人以诗名,就凭这一句话,王巩的名字就不时会被后世的诗词爱好者们注意到。

    王巩在去年冬天去逝,李岘也是随了份丧礼过去的。而作为其子的王皋此时应该在家丁忧,但却出现在了兴州铁工坊内,这正是让李岘感到意外的地方。

    “咦,王兄,你怎么来了?不是正在丁忧么?”李岘看到王皋后说道。

    王皋显得有些尴尬,干咳了两声:“咳咳,李兄,按道理某自当在家守孝,可家中一群老小都在指望某的俸禄吃饭,这不是没办法么。这就走了郑大人的门路,办了个夺情,你知道在朝中要弄个位置可有多难?”

    大宋国的官员总数有四万多人,可是实际的职位只有一万五千多一点,这当官的想要得到实授职位十分困难,若是丁忧三年回来,恐怕连喝汤的地方都没有啦,所以很多人在服丧期间都是尽可能走后门“夺情起用”。

    “王兄此次来有何事?”李岘问道。

    “也没什么,一是你这铁厂快开工了,过来看看,另外就是少府监要在你这铁厂门口建一处公事房,负责收铁税。”大宋国的铁税是二八抽成,以实物抵扣,以兴州铁厂的规模和产量,这税额不会是少数,所以少府监要专门派人来盯着。

    “那你们建呗,我又没拦着。”李岘说道。

    “可是户部的批复说是费用从铁税中抵扣,所以这事李兄你还得担着,咱们也承你的情,若在别处开矿也要行个方便。”王皋说道。

    李岘有些不悦:“难怪大宋国铁矿越来越少,原来有42个,现在还只剩下34个了,都是被你们这么折腾没的。”

    王皋一脸苦相:“咱也不愿意啊,可是朝中的大人们就是这么个做事法,谁有办法。”

    李岘叹了一口气:“好吧,我正准备还在南平军开矿办厂,到时你们得行个方便。”这南平军就是后世重庆以南綦江县的地方,后世的重钢最初的煤铁矿都出自于那里。

    王皋脸上顿时轻松起来:“那没有问题,所有公文都包在我身上了。”

    这可又是个里面有不少油水的活计。

    李家从今年开始,就有计划地将一部分家产转移到了蜀地,置地、开矿和购买山林。蜀地除了成都府,其他的地方良田不多,但适合种植其他经济作物的山林却有不少,购买这些山林倒是不算很贵。

59、干扰

    进入政和八年,宋夏之间的战争并没有停歇。

    四月初,察哥派人西出祁连峡谷,反攻仁多泉城,不料刘法早有准备,西夏方面无奈只得退兵。通往仁多泉城的峡谷地带途中多有险峻,刘法在山路两侧的高峰上设立了几处警戒的堡寨,察哥见没有任何奇袭的机会,而且祈连山峡谷根本不宜用兵,所以就打消了继续进攻仁多泉城的念头,把反击的重点转移到了喀罗川(庄浪河)方向。

    五月初,察哥亲率右厢军主力从华藏寺(天祝)出发,越过癿六岭,再攻震武城,不克,在刘法援军抵达前,自行退去。

    由于童贯今年一直没来西北前线视师,所以西军各部自入春后各自为战,没有明确的战略目标,对西夏造成的威胁顿时锐减。

    刘法现在也没心情和李察哥较劲,通往青海湖西的盐路已经打通,他征发了四厢的西宁州厢兵,专门从青海湖西的盐湖采盐并往回运盐。由于听从了李岘走水路的建议,从去年冬天就在湖边伐木造船,现在他每月都能运回十多万斤的青盐,虽然途中上难免会有损失,但依然让老刘赚得盆满钵溢,每月都会有数千缗的进项。

    老刘把一半的心思都放在了贩私盐上面,自然就与西夏军统帅李察哥之间的军事摩擦就少了许多。

    另一边的夏军统帅李察哥也很郁闷,自己准备来个引蛇出洞,想找机会痛击刘法一次以报仇雪恨,可是这刘法怎么突然胆子就变小了?都不怎么搭理他的挑衅。

    问题是现在老刘的烦恼也是不少,自己倒腾私盐的事不知谁怎么就给捅了出去,这边是西军的一帮老货围着他要求分润一份,另一方面朝廷也准备派人过来,计划在西宁州设立盐监。刘法无奈只能答应了刘仲武、苗履、赵隆、何灌等人的要求,你们自己派人,反正再晚了等朝廷派人一过来,到时大伙的收入就会立刻减少一大半,只剩下挣些苦力钱了。

    现在搞得整个陇右各军厢兵、辅兵极少,都忙着从青海湖西面往回运盐了,就更不可能在这时候进行大战。

    没有人运送粮草啊!

    李岘则一直忙着帮西军各部修闸渠、水车和建水力工坊,制造机器也是很赚钱的,李家铁工坊中水锤的效率大家也都亲眼看到过,所以这些老家伙们贩卖私盐弄到的钱,又有一多半流了出去。这些工坊按照协议是各干各的,算作私产,李岘负责帮他们建造,不过收益要分给李岘两成。

    这叫做技术入股。

    这边西军各部都没什么大的动作,另一边李察哥也不敢轻举妄动。如果他在河西整得动静太大,横山那边种师道和姚古、刘延庆等人万一联手行动,就能直接威胁到兴庆府,西夏国毕竟地盘太小,基本上没什么战略迂回的空间。

    政和八年的宋夏边界形势就显得有些十分诡异了,显得有些过于平静。西军这帮老家伙们把一多半的精力都用在赚钱上了,根本无心战事。

    李岘把他们都带歪了,因为这些老家伙们发现,原来开工坊和经商和比在战场上费劲砍敌人的脑袋要挣的多得多,也容易得多。现在种师道、姚古、刘延庆、苗履这几人正忙着利用自家在河东的势力,往辽地贩卖李家工坊生产的棉布、呢布并换回大量羊毛和毛皮,在生意没捋顺之前,并不会主动与西夏人开战。

    现在就连府州的老折家都准备掺和到这种买卖里来。

    今年童贯一直没到西北战场上主持作战是有原因的,因为赵佶和童贯派去辽阳府与金国进行联系高药师无功而返,他的“联金抗辽”大计没有能取得成效。

    那高药师坐船从登州出发,抵达辰州的辽河入海口处,却见一队队金国骑兵往来巡驰,防守严密,一时不敢贸然登岸。面巡逻的金兵见到这么一艘大船纷纷放箭,高药师无法上岸,自然没法与金国人取得联系,只得悻悻而返,回到了宋地。

    童贯见派普通人根本没办法联系到金国的高层,于是这回又重选了一个“胆大的”使者,这就是出身西军的将领,现任登州防御使的马政。童太尉忙着自己的“光复燕云”大业,自然就顾不上宋夏边境的战争了。

    本来按照原来的历史,政和八年夏天刘法和种师道两人应该是分别策划进攻统安城和席苇坪城的,可是由于李岘这么一打岔,两人现在都停下手来,光顾着埋头赚钱了。这两场战役就没打成,现在大伙都先忙着做生意。

    李岘在耀州南部泾阳附近找到了一处相距不远的煤铁矿,这里原有当地人采铁矿冶铁,后来因为禁伐山林,缺少木炭而废弃了。可是李岘却在临近的耀州买下了几座产煤的矿山,这一下就解决了燃料问题。

    在自己的地盘上开铁工坊,种师道当然想掺和进来了。

    老种家好几百口子人,现在都在指望种师道吃饭。这老家伙也感到养家的压力山大,现在有挣钱的机会,哪肯轻易放过。于是老种把环庆一线的军务交给弟弟种师中负责,亲自跑到耀州坐镇,盯着李岘的铁工坊和铁矿、煤矿的建设,反正是要人可以,要钱不多,有事我替你出面摆平,最后大家见面分一半。

    这老货,为了钱把强盗们那种见面有钱分一半的无赖逻辑都给搬了出来。

    老种离开了前线战场,那席苇坪城之战自然是打不起来了。

    而在河湟的刘法正在趁着朝廷准备设在西宁州的盐监还没弄起来之前,在尽大可能云囤积青盐,现在也是腾不出精力来。

    眼看着种师道也逮着了个赚钱的机会,姚古和刘延庆两人也都坐不住了,两人联手从延安府跑到了耀州。

    李岘见到这两人到来,吓得眼皮子直跳,你们俩老货还有点正格的不?这要是让西夏人偷着打进了延州,非得把老子也给牵扯进去不行!

    “哎哎,两位,这事和我说没用啊,不是我不帮你们,这事你们去和老种商议,这是他们家的产业,我只是帮他建个工坊。”李岘直接把难题甩给了种师道,让他去对付。

    不料姚古却呲着牙冲他一笑:“小子,嘿嘿,别给我们玩这个,老种那河南老抠什么德性我们比谁都清楚,况且他手里那破矿我们也没瞧在眼里。想当年老夫也是在这耀州呆过几年来着,那里的铁矿贫得很,炼制起来不易。老夫就问你一句话,让你去韩城帮我们一下,去是不去?”

    李岘抬起头来瞪着他:“龙门的铁监你能搞定?”

    “这事包在我们两人身上!”刘延庆拍着胸脯打着保票,这厮打起仗来有些胆小怕事,滑头的很,可是拉关系、走门子却是把好手。

    “那就没啥问题了,官面的事你们解决,不过铁工坊的利润我却要一半!”

    “你小子要那么些钱干什么?年纪青青的,学点好不成?!”刘延庆跳了起来。

    “成,明天我就准备回家读书,等过两年进京去考太学!”

    “咳咳,贤侄,不要冲动,大家有事都好商量!这样吧,你再让一点,我和延庆每人占三成,你得四成。你要知道我们俩人是家大业大,这家里头人口多,养家的压力也大啊。你看看,老夫的头发都愁白了!”姚古连忙拉着李岘,连连诉苦。

    李岘也有些想笑,你都五十多快六十了,头发白了不正常么,扯什么是为了养活家里愁白的,这做人简直还有没有点底线啊!

    扯皮了半天,最终还是李岘让了半步,自己只要新建的韩城铁坊四成的利润。

    让姚古他们这么上心的是李家铁工坊所出产的钢胚,大多是些上好的精钢,质量甚至要比磁州铁坊出产的百炼钢还要好,再加上水锤锻造工艺,这每斤精钢最少能卖到150文以上,这可是哗啦啦地从炼钢炉里往外流钱啊!

    现在李岘还是在慢慢地改变着西军将领们的观念,要让士兵吃饱饭,装备更好的武器,这样才能在战场上取得胜利。要学会让军卒们主动去拼命,而不是驱使他们去卖力气。

    李岘今年这么卖力气地在陕西帮他们建了两座冶铁工坊,目的也是想让西军将士能够装备上一些质量更好些的武器和甲胄罢了。这种事,能让西军的伤亡降低不少,就是不赚钱或是倒贴一小部分钱,他也会去做。

60、火红的七月

    兴州铁厂一直到七月才开始正式投产。

    用钢铁打造的水轮机和蜗壳状的钢制鼓风机的试制并没有那么顺利,主要是李岘要求叶片要有一定的角度和弧度,这需要进行大量的实验。另外大型的铸钢模具制造起来也也相当的麻烦,最后李岘只能无奈地降低了要求。先凑合着干吧,一边生产,一边慢慢改进。

    李和已经变得有些急不可奈了,钢厂的料场里已经积满了堆积如山的铁矿石和焦炭、石灰,另外仓库里还有大量的纯碱、火碱和芒硝、石膏等辅助原料。

    只要兴州的铁厂一开始点火,那么大宋的钢铁冶炼行业将会迈入到一个新的阶段:在炼铁和炼钢过程中由过去的纯手工劳动进入到半机械化生产阶段。

    李岘又换了一批少年护卫,早先的那一批人在跟了他一年多以后,已经学了不少的基础知识,被李岘安排进入到农庄、牧场、工坊和矿山当中实习去了。李岘一直认为一次教给学生们太多的知识并不太好,这会使得他们的头脑变得僵化,反而会磨灭他们的创造力。

    人类绝大多数的创造和发明,实际上都有由错误中得来的,很多时候甚至就是一些意外。

    七月初九应该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站在沮口的山顶上,就能看到南方蜿蜒曲折的古老蜀道,象一条巨龙,它维系着蜀中和关中的联系。铁厂的两根高大的烟囱就象从大地上生长出来的两根巨刺,直破苍穹。这是人类的力量,似乎在向苍天发起脆弱的挑战。

    在图纸上画出烟囱的时候李岘没什么感觉,但是真的站在它面前,就能感受到一种巨大力量和由衷的自豪。

    炼铁高炉里的原料堆积顺序是这样的:最下层是引火用的木柴,其上是容易被点燃的木炭,其后才是焦炭、焦炭与铁矿石混合区,而最上层则完全是掺了石灰的铁矿石。点火口的位置比出铁口要高一些,当木柴被点燃后,就会用耐火胶泥给封堵起来。

    当李岘下达了点火的指令后,几个工人把手里的火把扔进了炉膛,炉膛里的木柴被引燃了,由于烟囱的巨大抽风作用,即使没有鼓风机,火也是着的很旺。

    当木炭被点燃之后,几个工人用撬杠搬动一个巨大的皮带轮,连上了一直在旋转的水轮机上面的传动轮。在几组齿轮的带动下,巨大的鼓风机开始飞快地旋转起来,通过管状的通风口向炉膛地进行强制通风。

    带着玻璃护目眼镜的工头则通过一尺见方的观察口小心地观察着炉内的燃烧情况,不时有桔黄的火焰从观察口内窜了出来。

    李岘站在远处一边观察着炼铁高炉的运行情况,一边听着李和在讲解炼铁过程。这种炼铁方式已经在几座小的炼铁炉上试验过了,由于蜗形鼓风机的应用,高炉内比以前的风箱送风方式更容易提升炉温,而且高炉内的温度应该更高。原来需要三天才能完全炼化的一炉铁水,如今只需要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能够出铁水了。

    现在就是还搞不清炉内的焦炭和矿石的最佳比例,这一炉是按照二焦一铁,也就是二斤焦炭和一斤铁矿石的比例上料的,但最终的焦铁比大约是三比一左右,而李和估计今后使用的焦炭量应该还能降低。

    这种土高炉炼铁方式对于热量的浪费是比较大的,因为一炉铁只能填料至铁水达到炉膛容积的大约七分之一左右就必须出铁水。铁水的密度很大,比水的压力也大得多,耐火土砌成的炉膛无法承受足够的压力。

    这也是后世炼铁高炉外壳为什么都是用钢铁制造的一个主要原因,钢铁的承力强度要比普通的建筑材料大得多。这种东西只有等到拥有了足够多的钢铁才能开始制造,李岘估计一座小型的炼铁高炉就要消耗数百吨的钢铁。

    在这个一斤生铁能卖三十文,而一斤精钢能卖到100文的年代,绝大多数人都会认为这是一种极其败家的行为。

    腰缠万贯,家有千顷良田,是这个时代贵族地主阶级的一个标志,而要让这样的人倾家荡产去建造这么一座用钢铁制造的炼铁高炉,恐怕会被认为是疯了!

    另一个阻碍大宋国冶金工业发展的原因是官府把铁价定得太高,实际上在大部分铁监,每斤生铁的生产成本也只不过在十文钱左右,而官府卖给普通百姓时每斤生铁的价格就暴涨到了每斤三十文左右,类比盐价。那些做官的意图再收一遍盐课,问题是铁器和食盐不一样,并不是必需品。

    于是许多贫困的农民在被迫使用木犁去耕地,因为实在买不起铁制的犁头。一对犁铧一般重三十斤左右,加上铁匠的加工费,基本上成本就是一贯钱,这可是将近一亩良田的价钱。大部分的农民每年只能被迫买上几斤生铁,修修补补旧的农具,这几百文的花费基本上也是从一家人十天半个月的口粮中节省下来的。

    中国的农民很温顺,这也造成了统治者们更加残暴。

    论起统治阶级的残暴程度,中国的官僚集团一点也不比那些异族的统治者们差,甚至手段还更残忍和阴险,异族的统治者的残暴主要是表现在手段上更直接和血腥一些,而中国的统治者们不光在压榨老百姓的骨髓,还会腐蚀他们的精神。

    这就是某家的本质,披着仁义外衣的奴隶主阶级学说。

    那种学说的本意就是把这个社会中的人类分成两种:天生高贵和天生低践的,大家各有天命,这有点类似于印度的种姓制度。可惜的是中国人似乎要比印度人更聪明一些,当统治阶级的压榨到了极限的时候,就会高喊着“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继而揭竿而起,于是某家的这一套学说就破产了。

    中国的官僚王朝为什么一直脱离不了从建立到兴盛,再到逐渐灭亡的怪圈,就是因为有以某家学说占主导的统治阶级集团存在。

    儒家不事生产,鄙薄劳动者,实际上一直在竭力阻碍着这个社会的任何变革和进步。而那些从来没有劳动经历的所谓“大儒”们,就根本不会理解,要想让一个帝国长久地保持稳定和繁荣昌盛,就必需一直维持着科技和生产力的发展和进步。

    而创造和发明却是生产力进步的根本源泉,但这却正是那些所谓的儒家们从根本上所轻视和反对的。

    所以中国的社会只要被他们统治着,就一直摆脱不了最终灭亡的命运。

    当然,谁要反对他们的言论,提出异议,自然会被当成“大逆不道”、“离经叛道”,当作异端而被全力消灭。

    李岘当然不会公开说出这样的话来,即使是私下里也不会。

    空喊没用,他只是在用实际行动来慢慢推动这个社会的变革。

    至少那些西军将领们对他的“道学”就佩服得五体投地,因为这些人都是些“粗人”,上不得台面的,基本上没读过几本那些腐儒们写的烂书,也不甚理解他们的那套理论,只管做事讲究个实用。

    李岘的“道学之术”当然是目前最为实用的发财之道。

    炽热的铁水从打开的炉门里奔涌而出,发出刺眼的桔红光芒,沿着铁槽流入到砂石铸成的铁模当中,慢慢在冷却,变成一个个重达数百斤赤红的铁块。

    看着出铁过程中大量的热量损失,李岘脑子里突然灵光一现,他转过身来对以李和为首的几个匠头说道:“为什么不把铁水直接灌入炼钢炉内?”

    “家主,这炼钢锅下面还要加热,瓷土烧制的炼钢锅是砌在炼钢炉里面的,根本无法移过来。”李和解释着原因,主要是炼钢炉比炼铁炉一点也不小,他们也试过将铁水直接注入到炼钢锅内,但是目前还没有成功。

    “把钢炉建在炼铁炉跟前,让铁水直接灌入炼钢炉内,直接用鼓风机往钢炉内吹风就行了。”李岘很武断地说道,这在后世是炼钢的常识,并不需要再重新加热,利用铁水中的磷硫等杂质的燃烧热量就能把铁水一直保持在液态,并最终除去杂质冶炼成钢。直接连通炼铁炉的半地下炼钢炉就是平炉,而用铁水包倒入能够自动翻转出钢的炼钢炉就是转炉。

    至于具体的设计和构造,那是匠人们的事情。

    “这能成?”李和表示很怀疑。

    “你多试试不就知道了,我又不怕浪费材料!”李岘瞪了他一眼。

    “钢炉下面正的不用再焦炭焙烧?”

    “你多试试,就是注意炉内保温,新钢炉的炉口要小一些,不能像现在这样是敞开的!另外就是要继续搅拌和加入适量的石灰和纯碱,还有什么去杂质的东西你们自己去试!”李岘说道,好吧,自己身上最后一点可怜的炼钢知识基本上已经被压榨完了。

    他知道李和自然不会拿这几座大铁炉做试验,实际上小铁炉出的铁水由于量少,反倒不如大炼钢炉的使用效果好。

    这种事情他不能强行去要求,人总归要积累足够的错误才能变得更有经验。

    否则就成了偃苗助长。

    李家铁工坊比目前的各地的冶铁工坊有较大改进的地方只是在于有足够的纯碱、火碱和芒硝等原料的来源。

    把什么都教会给下面的人,实际上是一种很愚蠢的做法,不仅扼杀了他们的创造力,还使得他们失去了许多发现错误,总结经验的机会。

61、农业时代

    农业时代缓慢的生活节奏已经让李岘变得很有耐心。

    看着满园的胡萝卜和甜菜却不能吃是一种痛苦,在这个极度缺少维生素和糖份的时代,这些东西对人的吸引力不是一般的大。可是他却必需要忍受,地里的这些东西是要拿来明年用做种子的。胡萝卜当年就开以开花结果,李岘觉得明年自己就可以吃上一部分了,但是甜菜的生长期却要两年,第一年含糖量丰富的肥大根茎是第二年生长出好种子的保证。他现在手里的种子只够种出半亩的甜菜,等到开始大面积种植甜菜到能产糖时估计还需要差不多七、八年的功夫。

    地里长出的甜瓜和西瓜倒是可以食用,因为种子是不会消失的。

    不过当他看到苗傅和刘文彥这两个粗胚在吃瓜时居然还连瓜籽都一块吞下肚的时候,李岘就下定决心不能再让这些“兽人”看到自家庄园里的瓜果。

    刚从岷州庄园过来的仁玛和依娜两人昨晚上伺候的李岘很辛苦,但是李岘感觉自己应该更加辛苦,他决定先犒劳一下自己。地里的胡萝卜和洋葱很多,估计拔上几颗应该不会影响今后这两种作物的推广。

    在手里拿着五根胡萝卜和三颗洋葱的李岘进了厨房把自家的厨子陈三娘赶到了一边,准备自己亲自动手做一顿羊肉抓饭。

    很新鲜的当年羯羊羔排骨被剁成姆指大小的肉块,放进热油锅里进行翻炒,没有糖做红烧是不成了,只能放些酱油调色。等到三分熟的时候再加入料酒、小茴香和朱萸等香料,然后放入洋葱和胡萝卜块,翻炒上几遍后加入食盐,其后添入半锅的凉水,再放入些葡萄干和一些剁碎的核桃仁。

    把淘好的大米加入锅中用文火慢慢蒸熟就好。

    很简单,可是和李岘一起吃饭的仁玛和依娜却吃得毫无形象,似乎恨不得把舌头都一起吞进肚子里。

    “好吃么?”李岘问她们。

    仁玛停下手来,很安静地在听李岘说话,而依娜在手里拿着块排骨又啜了一下,这才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要想今后经常吃到这种饭食的话,就让那些骑兵死死地守好这片田地,谁也不能拿走一片叶子!”李岘站起身来交待道。

    “明白了,如果有人偷园子里的蔬菜,我就会让人砍掉他们的手脚!”仁玛很坚定,很认真地回答说。

    这让李岘一个趔趄差点又一头栽倒,卧靠,咱家做事别这么残暴行不行?

    夏天的气候虽然有些烦人,外面的蚊虫也多,可是田野里的景色确实不错。头茬的苜蓿已经收割,光秃秃的田地里又生长出嫩绿有新芽。牧民的生活虽然有些懒散,但每天都需要劳动,而农民们等到秋收之后就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了,就开始蹲在家里为了节省粮食而尽量避免活动。食物不足,这才是造成农耕民族积弱的一个主要原因。

    童贯今年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巩州马场几乎都变成了秦凤路第三将的训练基地,这些军卒在农忙时就劳动,闲时训练,反正与寻常正规的禁军绝不相同,基本上相当于是民兵。但是由于能够吃饱喝足,这些军卒们的身体逐渐变得强健,其战斗力倒也不容小视。

    巩州马监本有两营牧卒,在去年冬天李岘又招募了两营牧卒在马监周边进行垦荒屯田,由于有水坝进行灌溉,预计今年马监不但不会再亏损,甚至可能还会有几千贯的盈余。这就其本上算是走上了发展的正轨。

    边地垦荒,难题是水利,这方面筑坝修渠,投入都的人工和钱粮都相当巨大,好在李岘即不缺钱粮,也不太缺人力,能够很轻松地解决某一地的屯田问题。当然,这个量是有限度的,每年差不多只能解决几千顷亩地的问题。

    王禀在定西城南的水坝在夏天水小之后注开始动工了。这货比李岘还狠,不仅把城里的三营厢兵全用上了,居然连守城的禁军也不放过,除了留下一营人马轮流守城之外,剩下的全部拉到了城外挖土修渠。

    筑坝这种事,不能直接把河流拦腰截断,需要先修好引水的导流渠。

    在过去这引渠除了算作是人工河道外并没有什么用处,可是李岘却能把它修成轮机工坊,所以在河道两侧都开挖了一条十几丈宽的分水渠。这下工程量就要比寻常的筑坝又大了许多,幸亏王禀手下的人也多。

    五千多人修筑一条只有五、六丈高的大坝并不算能困难,即使是只能依靠人推肩扛。人类对于自然的改造能力总是令人惊叹,中国人是这个星球上最类似于黄蚂蚁的物种,虽然战斗力较弱,但在改造地球方面却都是天才。

    李岘能做是实际上只是派出工匠替王禀设计水道,因为下面要安装轮机,另外就是提供水泥,审一种新型的建筑材料。

    修筑水坝和开挖水渠的花费是巨大的,虽然它能惠及后人,但是并不能得到明显的收益。如果不是因为纺织工坊的巨大利润,王禀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下决心去修筑水坝的,哪怕他也极度渴望把定西城周边的农田都变成水田。

    当有机器工坊的巨大吸引力存在之后,这些花费似乎又都不再成为问题。为了减少花费,李岘肯定王禀不会为他手下的军卒们支付一文钱的工钱,但为了让这些军卒们能够多干些活,他还是要多发些粮食,以保证这些正在出苦力的军卒们能够吃饱饭。

    而且李岘时不时地还会帮他一把,隔上一段时间也会送过一些猪肉过来,好让工地上的军卒改善一下伙食。食物,特别是肉食对于大宋国普通军卒的吸引力是巨大的,这比军官们的皮鞭还要管用,对于士气的提升也非常明显。

    从六月到九月,不到四个月的工夫,这座混凝土为主的大坝就矗立了起来,河谷里大概能够蓄两千多立方的河水。这样的工程对后世来说就是修个水潭,连县级的广播台都不会播报,顶多是在年终总结里面提上一句,但对于现在的大宋国而言就成了利国利民的大好事。为此,王禀还得到了兵部和工部的优良考评和嘉奖。

    这货现在得意的很,有可能还会升官。

62、无奈的变通

    秦凤路第三将对西军的将领们来说就是第异类,根本就不能算一支正常的部队。

    另外,李岘的马场里还有不少的屯垦厢军。

    检校厢军虽然也属于地方军的编制,但却与寻常的厢军不同,因为他们需要打仗,但是在装备配备标准上,却只有禁军的三分之一。也就是说,这样的部队没有八牛弩这样的重型床弩,而且制式的神臂弓也很少。除了将主、副将、参军和几个营都头,其他的兵将都是不着盔甲的,即使是皮甲都没有装备。

    定西城的两营厢军如今正在与会川城的第三将一起给王禀修堤坝,由于没有人工石(混凝土)浇筑的经验,王禀只好花高价从会川城请了两营人马过来。为什么说是请呢,因为第三将司库军曹王琛开口就是每人每天三百文,这可是禁军待遇的两倍。

    王禀本来想发火,这王琛可是他的亲戚:“你这狗东西哪有见了当哥的还往死里宰的?以后还想不想在族里混了?!”

    可是王琛却告诉他:“这规矩是将主定下来的,第三将即使是给李将主家干活也是一样收钱,而且是先给工钱,一文都不能少。这东西都是有账的,不过鉴于定西城确实是没钱了,将主特意发话说是允许族兄你可以打欠条,以后拿东西顶账。不是我说你,他这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

    王禀一听他这么说,还能怎样?还好只是让他打白条。

    问题是第三将下属的厢兵的到来让定西城的厢军就心里十分不平衡了:大家都是厢军,你看看人家,身上穿得那么整齐,再看看咱身上穿的这些破烂!还有人家的生活,哪有每两天都吃上一顿肉还有外加一勺白酒的?这伙食,经禁军中都好多了。

    这个人就怕对比,每当看到第三将厢军在喝酒吃肉的时候,定西城的厢军营里准会一阵闹哄。

    王禀对此也是很头疼,为了安抚部下许下了也能每五天吃上一回肉,这才好不容易将人给平复了下来。想起这事来他心里就直抽抽,难怪第三将会要那么高的工钱,这每人每天的伙食差不多就得要花费一百多文。可这些钱都是我出的,现在反而让我的人在埋怨我不能善待他们,这他么的算什么事?!

    这也没什么办法,谁让人家有技术呢。

    所以王禀就一遍遍地在自己的军营里怒吼:“都给老子把眼睛睁大点,学着人家怎么干活,若是你们也学会了这门手艺,老子也给你们吃肉,天天吃肉!”这货也是赌气,也是发了狠了。

    第三将的人支模板时居然用铁丝来固定,这简直是太浪费了!铁多少钱一斤你们不知道么?可是他们却绝不用木料,说是木撑子强度不够,容易跑模。

    王禀看到那些扔在地下的废铁丝心里直抽抽,这可都是钱呐!赶紧叫人把那些废铁丝全都拾了回来。

    刘仲武倒是没事跑过来参观王禀的筑坝情况,跟着他一起来的还有刘家的老三刘锐。老刘是想在祖河和厉河的交汇处筑一座新城,另外当然是筑一座水坝了,所以专门跑过来找李岘商量。

    现在祖厉河里船多得很,不少人沿着水路运煤到祖河上游,再穿过两道三谷,通过瓦亭河把水泉堡的煤贩到秦州城去售卖。刘仲武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人口聚集点,另外从军事角度来说,这样的话会川城就会有了两个后方的支援点。

    李岘也同意他的这种看法,现在正在派人过去选择合适的筑坝地点。

    现在大家都已经成习惯了,筑城时必定会同时修坝。

    “刚刚得到的军报,刘法在震武城再一次打败察哥,何灌在侧面夹击居然一举拿下了统安城。特么的,今年就老夫没捞到一点军功,在后面闲得发慌。”刘仲武在说完筑城的事之后顺便向李岘抱怨道。

    “这事不对呀,什么时候察哥这么好欺负啦?”李岘听后皱着眉头说道。

    刘仲武也跟着点头:“察哥这厮一直在逗刘法玩呢,不知道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今年突袭震武城的事都干了三回啦,刘法一来,他就开跑,让刘法也没捞着啥玩意,气得够戗。反倒是何灌,这回算是捡了个便宜。”

    李岘想了想说道:“这统安城在癿六岭(冷龙岭)山里,补给不便,拿来也是个鸡肋般的东西,不要也罢。西军若想北进,沿着喀罗川逐步推进才是正途,这样不用担心后方补给的问题。如果是这样的话,有可能和西夏右厢军进行一场决战,人少了可不行!”

    刘仲武听了不由叹息一声:“这事童太尉不来,谁也没有办法。我、苗履和赵隆都不能随意调军去支援,否则徒惹麻烦,招人忌惮。”

    “可光凭刘法和何灌两人是打不败察哥的,兵力不够。”李岘说道。

    刘仲武摇了摇头:“这事大家都清楚,可是没有朝廷的军令,谁也不敢轻易调兵。否则就别想干了,等着上面把你贬谪吧。”

    “可是等朝廷的军令下来,早晚了八辈子啦,你们就没有临机专断之权么?”

    刘仲武无奈地摊开双手:“有啊,可是这样即使是打了胜仗,也是等着被弹劾的命,功劳是决计没有的,这样的亏大家都吃多了。前些年刘法为什么被挂了起来?就是因为他在青唐时擅自行动,当时是没收拾他,可过后找了个由头就把他给撤职了。特么的,听乐失仪!还能找点别的借口不?听官家的曲子鼓个掌还成罪过啦!朝中那帮御史们,都是些不要脸的家伙,随便都能往你头上安个罪名!”

    李岘不再说话,但心里隐隐感觉这事不太对头,有一种危机感。

    可是又找不出什么原因。

    他现在有能力为第三将全部都装备上锁子甲和一部分板甲,但囿于军规,却不能这么干。李家铁工坊打造的锻钢锁子甲只有不到三十斤,比宋军制式的铁甲轻了将近一半,但防御力却不弱。这种锁甲只能装备到各队都头就已经让人诟病不止,如果给军卒全部装备上,那自己也不用再在军中呆下去了。

    不过给军卒们装备皮甲却没有什么问题,李岘与工匠们商量了好长时间,这才想出在皮条内部缝制一块薄钢片,以增加防御力,这样最起码能保证这些军卒在强弩的射程之外不会受到敌人弓箭的伤害。

    这也是一种无奈的变通方式。

    不过这样做也有一些好处,新式的皮甲总重量只有不到二十斤,倒是比正规的禁军负重上减轻了不少,行动上要方便得多,也能算是一支轻装甲步兵部队了。

    当然,以李岘的本性,除非是万不得已,决不会在战场上与敌人硬扛的。

63、创造与失望

    兴州的铁厂已经开始正式出铁,产量不低,可是少府监和济众监收上来的铁税却不多,只有不到二万斤。

    因为铁厂里生产出来的钢铁绝大部分又被拿来制造设备,基本上没怎么往外卖。

    花费两千多万钱来制造一座炼铁炉,兴州知州杨觉和前来视事的少府监少监王皋都觉得李岘这是疯了,可李岘却坚持认为自己一直很清醒。

    “我听说铸当阳铁塔就用了好几万斤铁,这些和尚能拿来能造铁塔,我为什么不能拿来造炉子?”李现有些奇怪地看着劝说他的杨觉。

    “那是为了供奉佛牙舍利的,塔里面敬奉的是佛宝。”杨觉振振有词说道。

    “佛舍利能干什么用?是能产粮食还是能产铁?”李岘撇了撇嘴,“我这建造的是仙家的法宝,自然要比他们佛门的要有用一些,最少还能炼铁!”

    李和这些货们坚定地认为自家家主的学问源自道术,在铸造炼铁高炉外壁时不惜工本,在模具里阴刻绘出了许多道家传说图案的浮雕,把个炼铁炉整成了工艺品。昨晚上一大帮人刚被李岘挨着骂过一遍,不料今天却正好用这理由来堵住杨觉的嘴。

    “你这算什么仙家法宝?”杨觉怒道。

    “嘿嘿,你不知道吧,这是托塔李天王手上的炼妖塔。呃,当然是仿制品。托塔李天王捉了妖魔鬼怪就在里面炼化,你说这东西是不是仙家的法宝?”李岘在强词夺理,反正你们谁也没见到过李靖手里的镇妖塔是啥模样,咱就硬说成是这炼铁高炉的样子,你还真能吃了我不成?!

    况且李和他们把这炼铁高炉的外形整得还真有些象座宝塔!

    这玩意足有五丈多高,就是比一般的寺院宝塔宽大了许多,另外造形有些奇特,塔檐是螺旋状的,因为那还充作上人的舷梯。不过远远看上去,也象一座螺壳状的宝塔。预计这座炼铁炉投产之后,每天的出铁量能够达到十吨左右,有四座这样的炼铁高炉的话,每年的产量恐怕都能赶上大宋国全年的钢铁产量了。

    就是这建造进度慢得令人发指,铸钢的高炉外壁每块都重达一、两吨,搬运和吊装都是个大麻烦事,另外拼接的时候还得用到大量的铆钉,在钢板上钻眼成了最费工的一道工序。

    工匠们正在想法把木工钻应用到给钢铁打孔上,可惜木工钻是用弓弦来蓄能的,根本不足以带动钢钻。现在大家正在尝试制造用齿轮变速的手摇钻机,这方面李岘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听任工匠们随便折腾。不过他还是发下话来,谁要是能造出钻孔机来,唯首者奖励三百贯,其余参与者各奖励五十贯,这已经是悬赏了。

    李岘也想现在就弄出标准的螺丝螺帽出来,可惜目前的金属加工技术和测量精度根本不足以支撑如此精细的配件加工生产,此事只得作罢。

    根据匠人们的估计,如此巨大的炼铁炉,没有两年的工夫根本无法建成,再加上一些配套的装料、铸造和炼钢设备,没有三年以上的时间,这玩意根本无法投产。

    李岘也只有继续忍耐,为了今后提高产量,他要求在河对面也同时开建一座,反正现在铁厂的产量足以支撑同时开工建造两座炼铁高炉。

    铁厂的生产慢慢走向正规,产量也在逐月提高,目前每月的产量已经达到了七十吨以上,就这点产量也都让王皋当成了个奇迹。

    真是没见过世面,这让李岘有些鄙视他。

    看到在模具里一条条新铸出来还在发红的钢条,李岘就顺口提了一下应当趁热把这些铸钢条轧制一遍,这样能使钢材内部的结构更加紧密和均匀。李和等人听后两眼顿时往外冒光,李岘则顺手画出了一份轧机的原理图,具体的机械构造他不清楚,但是钢板通过轧滚的场景在后世的新闻里见得多了。

    他实际上只画出了四个轧滚,估计再多的话,以目前水轮机的动能可能就已经带不动了。

    这一群家伙们在拿到李岘画的简图后,如获至宝,一转眼就都跑得没影了。

    轧钢机的原理其实并不难,难的是轧辊的加工精度和高碳钢的炼制。

    让李岘感到意外惊喜的是,当几个月之后,在世界上第一台简陋的轧钢机被研制出来之前,为了加工轧轴,世界上第一台砂轮磨机反倒先被工匠们给发明了出来。

    人类的大脑就是这样特殊,当你真正有需要的时候,会产生各种的奇思妙想,当然这种想象大部分是错误的,但正确的方法也确实就在其中。

    还有一点特别重要,就是要有足够的食物做支撑。

    大脑的能量消耗占到了人身体能量消耗的百分之三十,当人处于饥饿状态时,大脑的运转就开始变的缓慢。长期忍受饥饿的贫民肯定要比富家子弟要显得笨一些,就是这个原因。纨绔们尽管不学无术,但是在某些方面,脑子还是很好用的。

    穷人里面笨人多,这也是统治者们所乐意看到的。

    因为这样的人好管理,也好欺骗,但他们就根本没有意识到这样的人生产效率也是最低的,或者他们意识到了,但却觉得欺骗的手段更高明,也更省劲。

    人,只有在吃饱了没事干的时候,才是最具有创造力的。

    不过这些闲极无聊的家伙们具有一定的破坏性,因为他们开始怀疑书本上或是大人物们口中说出来道理的真实性和正确性。

    在后世网络上有那么一群家伙们就是专门为了反对而反对,人们把他们称之为“喷子”,但是有时候连许多名人都畏惧这些喷子的力量,不断地在指责所谓的“网络暴力”。实际上李岘倒认为这些喷子们对某件事刨根问底,穷追不舍,有时候反而会揭开事件的真相。

    真相就是在不停的怀疑和否定中逐渐浮出水面的。

    在任何时候都会受益者去掩盖真相,而且还有许多人不愿意相信真相。

    就象后世许多人宁可去看“神剧”也不喜欢看真实历史题材的影视作品,因为历史的真相总是令人感到痛苦,甚至是绝望。一个中国人当看到十多万自己的军队被一个大队的日军撵得到处逃窜是什么心情?当看到南京保卫战和沂口会战自己几十万人被人家几万人打败是什么心情?

    就是不忍直视!

    就象后世有许多人在为大宋国高唱赞歌,说他们的制度多么的优越,就从来没看到整个宋朝的老百姓现在已经忍受统治者们的残酷已经痛苦到了麻木的程度,他们根本不在乎是大宋国的统治者或是金人还是辽人过来统治他们,因为无论怎样,都是饥饿与痛苦。

    所以到了战场上,那些大批的军卒甚至是军官才会成群结队地去逃跑或是投降,因为跟着异族自己的日子有可能过得好一些,仅仅是有可能。

    只有当他们发现自己实在无法忍受金人的残暴后这才又开始了反抗。

    这是一个另人很失望的国家。

    以前大宋有范仲淹的庆历新政,还有王安石变法,可到了现在居然连一个有作为的大臣都找不出来了。

64、练军(一)

    这个秋天过得很平静,就是天家在入秋后又改了年号,成了重和元年,这让人感到有些别扭。

    李岘在这个冬天表现得也有些特殊,基本上一直在会川城盯着秦凤路第三将的训练,而且不仅把将士们的甲具全都更换一新,过了年之后甚至连士兵们的武器也都给换成了新的。

    这次的花费大了。

    姚炳对此感到很奇怪,最终还是忍不住找了过来:“原来你不是一直在避讳别人说你以私恩御军,总是不肯为大家更换武器和甲胄,现在为什么想通了?”

    李岘叹了一口气:“也没有想通不相通这么一说,只是现在情非得已,不得不这么做。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好象明年会有什么大事发生。”

    姚炳笑了笑:“会是哪方面,他们总是传言你道术高深,是卜算方面么?”

    “那都是瞎扯,我总是觉得明年我们会被推到战场上,总是多些自保的能力还是要好一些,我不能允许自己的失败。”李岘说道。

    “人哪有不经历失败的,在军中这些年,我现在更相信的是运气。”姚炳叹道,“总是有许多的意外,事情是自己根本无法把握的。”

    “好吧,咱们现在谈谈我们的部下怎么样了?”

    “单个的战斗力应该比禁军精锐要差些,毕竟底子太薄,但总体来说我认为应该能打赢禁军。”姚炳说道,“这些人很听话!”

    “仅仅是能打赢禁军精锐?”李岘感到有些失望。

    “已经很不错了,你不知道那些禁军在对付自己人时要比对付西夏人凶悍得多?”姚炳笑道,“能打赢他们,就应该能打赢西夏人。这些军卒现在能吃饱饭,对你心怀感恩,所以十分听你的话,也会为你去拼命,这才是你最大的倚仗,我认为我指挥不动他们。”

    “这怎么行?你可是副将!”

    姚炳笑了笑,“你别装了不行,各军都是一个德行,哪有不听将主听副将的,除非是主将不想当了。我自问没本事喂饱他们和家人,这样的军队也只有你这样的大财主才能弄出来,别人是玩不转的。你一年到头有将近九个月都不在营里,可是他们照样听话,要搁在别的军中早就散摊子了。也正因为你基本上不在营里,才能让朝廷感到安心,觉得你的志向不在军中,否则仅凭你不断向军卒们施些恩惠,也早就把你给调走了。”

    李岘的脸色变得很难看:“我感觉怎么在这呆不长了?”

    姚炳点头:“确实如此,我估计密谍司的密探们已经把这里的情况都报上去了。特么的,这些货们搞敌人的情报困难得很,监视起军中的将领却都是好手。”

    “唉,就是不忍心看到他们再受苦。”李岘叹息到。

    姚炳笑了:“你这个时候都泥菩萨过江,还有功夫为他们操心。不过这些家伙们已经被你惯坏了,恐怕谁也带不了啦。除非是你在背后撑腰,或是把他们都给解散了。”

    李岘皱了皱眉头:“这么说我岂不是更招人忌惮?”

    姚炳摇了摇头:“没那么严重,这西军里能打的基本上都是各位主将的亲军,只不过朝廷不会让某一个人坐大而已。你没看到这些大帅们各个都互相牵制着么?这就是制衡。”

    李岘摆了摆手:“好吧,我们不说这个,我本来就志不在此,只不过想让大家都吃饱饭而已,我本商贾,多赚钱才是正事。”

    姚炳笑了笑:“正因为你有钱有粮才让人害怕,这才是这世上最能鼓动人心的东西。虎无伤人意,人却有杀虎心,因为老虎让人害怕呀。”

    李岘怒视着姚炳:“你这货在这胡说些什么?”

    姚炳看着他:“我只是提醒你做事多加小心而已。”

    李岘瞪了姚炳一眼,这才说道:“我听说你是姚家的人,怎么跑到小刘相公手下去了?”

    姚炳怔了怔,随后叹了一口气:“家伯父认为我生性狡黠,恐怕以后会连累到姚家,所以就把我给撵出来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人总得找个地方吃饭,或是找些事做。”

    李岘听了大笑:“尔伯言之有理!”

    说罢也不理姚炳,径自大踏步走到门外,骑上马就跑回了自家的庄园。他没想到姚炳是个妖人,自己差点就信了他的蛊惑。

    老军出身的吴开甲等人还在庄园的麦场里操练着李岘冬天新招募的一批少年亲军,他不时就会更换这些跟随在他身边的少年人,等他们长了一些见识和学问之后,就把他们放到各个工坊和田庄里去增加实践经验,其后再招回来再跟着自己学习。

    如此往复,两年多的时间里,这些能够读书算术,还有些自然常识的少年人数已经增加到了五百人。

    从广义上来说,这些人都能算作是他的学生。

    康平等人还在巩州马场里盯着训练秦凤路第三将的官兵。现在李家庄园里这样有经验的老兵也积攒了有六十多人,这些人虽然是拿着李家庄丁的工钱,干的却是第三将军中教头的事。李岘希望他们把自己在战场上保命的功夫都传授给那些军卒们,不管手段有多么卑劣,只好能活下来才是最好的。

    他不想在出征回来后,听到的都是妇孺们悲惨的哭泣声。

    在这个年头,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就是打了胜仗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

    康平他们似乎也意识到了家主的焦虑,最近对第三将的操练有些狠。

    李岘走到正在凶狠喝斥那些少年们的吴开甲身边,对他说道:“不用这么狠,这些娃娃身体还没长成,过份了反而让他们对军旅产生厌恶。人呐,若是没了兴趣,做起事来反倒成了苦恼。”

    吴开甲捶着胸脯:“属下明白。”

    “没有什么,我只是想让他们明白异族的凶残而已,人不上战场,永远不会明白什么是你死我活,将来也会变得跟那些读了死书的腐儒一般。这些人大多的本领都还是用在田庄、牧场和工坊里边,并不在战场上。”李岘淡淡地说道,“参加军事训练只是不想让他们变得柔弱和缺少自律而已,军队是锻炼体魄、磨炼意志和养成守纪律习惯的好地方。你们也不用太过辛苦,身上都有些暗伤,特别是在冬天里,要多去大澡堂里去泡热水澡。”

    吴开甲嘿嘿笑道:“没有什么辛苦,在庄园里我这一家都过得很富足,婆娘和娃儿都能吃上饱饭,日子从来都没有象现在这样安稳过。当年在军营里也幻想过等今后能过上这般的日子,没想到还真的会实现了!俺没有别的,这条命就是家主的。”

    李岘翻着白眼:“我要你们的命干什么?很值钱么?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守住这片家园,好好地过日子。我没什么能帮到你们的,只是给大伙儿提供了一个能够安居乐业的地方而已,我只希望看到大家能和睦相处,过上富裕些的日子。”

    这逼装的有些大,让站在麦场里的一众少年们眼圈都开始发红了。

    李岘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己利用这些少年们的纯真,来换取他们的忠诚,这手段是不是有些太卑鄙了些?

65、练军(二)

    这些完成军事训练的少年都会被分到一匹刚成年的乘用马,即使是这些人被分去了庄园和工坊,这些乘马也归个人喂养和使用了,只有到了每年春、秋两季配种的季节这些乘马才会被收回来到马场集中放牧一阵。

    巩州马场也是一样,第三将的军卒每两人使用一匹军马来进行训练,轻易不作更换,这样军卒与自己使用的坐骑都很熟悉。不过这些军马却不是自己的,所以李岘也没太当回事。

    宋军中配备的战马很少,在禁军中也只给队都头以上的军官配备军马,而象第三将这样的地方作战部队,只是为每营正副都头以上的军官配备军马。当然有些人家境比较好的,也可以自己花钱买马乘用,朝廷倒是鼓励这种事情,为这些编外的私人军马也配发粮草。

    第三将官兵的家眷让李岘都安置在了李家的庄园,会川城的庄园最大,已经安置了一千多户人家。随着定居人数的增多,庄园里已经没办法容纳这么多人了,李岘准备明年在巩州马场和祖厉河上游再建三座庄园,用来安置军中家眷。

    他一直相信这么一个道理,当这些军卒为了保护自己的亲友时,才会与敌人拼死搏杀,浴血到底,这比说什么鼓动的言语都管用。

    刘仲武和辛兴宗等军官也仿照李家庄园的模式在祖厉河两岸开拓自家的庄园,只不过两人都没有李岘有钱,庄园的规模并不算大,只有一百多户庄丁而已。

    反正现在陇右荒地众多,包括朝廷和地方官产都对于垦荒持支持态度。

    不过大家各自都在心里划下了大致的势力范围,王禀在定西城,何灌在湟州、刘法在河州、赵隆在熙州、苗履在巩州、刘仲武在会州和岷州,大家井水不犯河水,默认是一军主持一地的拓荒,以安置自己的部属。

    二月初,李岘亲自带着轮训的两千军卒到了巩州马场。

    看到康平那张黑瘦憔悴的脸,李岘有些感动地说:“这一冬天辛苦你了。”

    康平笑了笑说道:“我们本是废人,结果得到了家主的信任,一家老小的生计都有了保障,没有什么辛苦不辛苦,只怕自己做的不够好,到时拖累家主。”

    李岘也笑:“没那么严重,咱们这些人以弓射为主,打不过就跑,不和敌人硬拼。”

    康平看着李岘:“到底该如何编练第三将,家主心里难道没有个章程,这让属下一直在心里迷惑。”

    李岘微笑:“有,但这些人不大合用,我是需要训练有文化的少年人,等慢慢让这些人家里的子弟上来把他们替换了。这军中刺字这种漏习,可不能让那些少年们再背负一生。”

    康平笑了笑:“只要是通过识字考核的军卒是不用刺字的,难道家主不知道?”

    “哦,还有这么一说,我的心思一直也没放在军中,还真是疏忽了。”李岘脸上露出欢喜之色,“原来我一直担心招募少年人会给他们心里造成阴影。”

    “家主将兵,却是抓住了根本。咱们大宋的军卒却是只认吃的,只要让他们吃饱了饭,却是最能吃苦,若不是如此,属下再有本事也使不出来。”康平笑道,“现在他们都听话得很,在心里只认家主一人。”

    “这话不能乱说,我们是朝廷的军队,服从命令是第一要求。”李岘瞪了他一眼,肃容说道,这话可真的不能随便乱讲。

    “属下知错了!”康平站直了身体回答说。

    “好吧,这批人轮训完成后,就暂时修整。我估计今年应该有事,我们有可能得上战场。”李岘对康平交待道。

    “有仗打啦?那敢情好!”康平立马精神了起来。

    李岘只能翻白眼,这都是些什么人?!

    这种判断实际上是基于他对历史走向的分析,如今西夏人势弱,而且两国还没有和谈的迹象。但西夏国一直存在到了蒙古人崛起之后,这表明在这之前,宋夏两国要经过一场大战来分出胜负。以西夏人一惯的作法,就是先打上一场胜仗,沾了便宜之后再马上求和。

    但战事会在哪里爆发呢?

    这让李岘感到头疼。

    按道理应该是在环庆以北的怀德军一带。种师道正在积极准备攻取西夏韦州的席苇平城,这地方就是后世宁夏的同心县城一带,距离河套平原腹地的西平府(灵州)只有一百多里的路程。席苇平城位于横山萧关以北,再往北就是一马平川,根本无险可守。如果那里失守,那么宋军则随时都能威胁到河套平原,西夏离灭国之期也就不远了。

    如此重要的战略,引发一场大战的可能性很大。但是种师道生性谨慎,况且以他此后的名声来推断,这货吃大亏的可能性并不大。那么会是谁?就剩下了在历史上籍籍无名,现在的西军第一名将刘法了。

    别看刘法又瘦又小,但却脾气火爆,李察哥在去年一次又一次在震武城不停地挑逗他,早就让刘法有些按捺不住了。你想刘法每次从湟州率军赶过来增援,李察哥就开始撤退,等刘法一走,他不知哪时候又杀了回来。

    这事就像有只苍蝇不停在你耳边飞来飞去的转悠着,让人烦不胜烦。

    于是刘法就与何灌两人合谋,准备包夹察哥的主力,没想到李察哥也不怕辛苦,带领右厢军主力沿着癿六岭谷地往北跑到安远城去了。刘法和何灌两人计谋落空,但是还是有收获,就是顺手把癿六岭南侧的一座西夏堡城统安城给拿下了。

    这事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统安城距离宋军最近的支援地点通川堡有一百多里,而且其间还都是山路,补给不便。但却距西夏的卓啰和南军司盘踞的喀罗川只有不到五十里,很容易遭受到攻击。李岘曾建议刘法和何灌放弃统安城,并捣毁这座堡城。可是刘何两人却都舍不得,因为这里的战略位置也很重要,如果大军东出,很容易就能切断西夏卓啰和南军司的补给钱和退路。

    所以刘法在统安城部署了三千人马驻守,也算是兵力充足。

    不过,由于攻占统安城的时间已经是八月底,加上癿六岭山中气温很低,想要加强城防只能等到开春以后了。

    马政率领的大宋国秘密使团乘船在辽东上岸,这次终于见到了金主完颜旻,金主对于宋人提出的联合攻辽的倡议非常感兴趣,立刻派出使者随马政由海路抵达宋境。

    现在童贯的梦想就要实现了,他似乎看到了自己收复燕云,被异姓封王,到达人生顶点的辉煌时刻。为了准备与辽国的战争,他当然要先解决掉西夏人的麻烦。

    童太尉由于在东京等候金国使者的到来,所以并没有亲上前线坐镇指挥,而是下令种师道和刘法各领一路大军,向西夏发动全面进攻!

66、求援刘法(一)

    首先行动的是种师道的环庆路各军。

    三月初,种师道下令以姚平仲部为先锋,亲帅大军北出萧关,向席苇坪城发起进攻。而杨可世部则从绥戎堡出发,准备包抄夏军侧后。

    现在察哥正坐镇西凉府,准备对刘法来一次毁灭性的打击,为此把夏军大部分的主力都已抽调到了河西。然而腹地空虚,种师道率大军北进,确实收到了避实击虚的效果。这一路上基本上没遇到什么抵抗,就迅速推进到了距离西平府只有三百余里的席苇坪下。

    席苇坪城也就是后世的宁夏同心,而西平府就是后世的吴忠市,从这里出发,骑兵甚至在一天内就能抵达西平府城下。

    现在老种都有点怀疑人生了。

    这可是自神宗年间五路伐西夏之后,宋军最靠近河套地区的时刻。上次大战最终由于辽人的“调解”,拉偏架后导致了宋国最终功亏一篑,可是这一次,辽人自顾不暇,还有谁来再挽救西夏?!

    说实在的,宋朝并不是没有灭亡西夏的实力,其实有好几次都是有辽国在背后撑腰,也让西夏人最终都挺了过去。因为辽国很清楚,如果没有西夏,那么宋辽之间爆发全面战争的日子也就为期不远了。

    大辽国虽然号称“东亚第一强国”,但若是长期与宋国比拼消耗,估计最终被拖垮的还会是辽人。

    大宋这样的国家,虽然虚弱,但是人口对于战争潜力的加成实在是太多了。

    种师道现在有些犹豫,这战事进展未免有些太顺利了些吧?可是西夏人已经坐不住了,人家都打到家门了,他们也马上做出了反应:从西平府派出大军,前出席苇坪城,全力迎战种师道!

    现在让种师道有些担心的是察哥主力的动向。

    三月中旬,西夏援军前锋抵达席苇坪城,而城内的夏军也奉命出击。

    黄尘漫天,夏军与宋军先锋姚平仲部首先在席苇坪下展开了激烈的战斗。

    姚平仲一马当先,突入敌阵,宋军与西夏军搅在了一起。一眼望去,原野里到处都是正在混战的军卒。宋军和西夏军后续的力量也开始逐一投入到战场上。

    战马嘶鸣,喊杀声震天,腾起的漫天黄沙笼罩了半空。

    战事陷入到了僵局,双方相持不下。

    正在这时,一阵阵喊杀声从夏军的身后响起,杨可世的增援部队首先抵达了战场!

    宋军欢呼,士气大振,而西夏人则陷入绝望,斗志开始涣散!

    杨可世手下只有五千人,但他手中却有一支种师道的王牌部队——西军重骑!

    虽然这支部队只有一千人,但却是人马全副甲胄,手挥长槊的重骑冲锋起来,在冷兵器时代,除了也用重骑与之对抗或是退避三舍,基本上就是无解!

    当杨可世的重骑出现在夏军身后的沙丘上,开始发起冲锋后,本来还在顽强作战的西夏大军顿时崩溃,宋军乘胜掩杀,斩首五千,俘获牲畜数万,并趁势攻下了席苇坪城。

    种师道取得了军事生涯中最重要的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迈入到了人生的颠峰。

    种师道在攻占席苇坪城后,立刻进行扩建,朝廷随之改席苇坪城为靖夏城!

    靖夏城犹突入西夏腹地的一根钉子,令夏王李乾顺如芒在背。

    现在宋国已经完成了全面进攻西夏首都兴庆府的第一步准备工作,似乎有准备一举灭亡西夏的架式!

    此时的李察哥依然坐镇在西凉府,并没有带兵回援西平府,而是发起了自己处心积虑的反击。

    他把决战地点选择在了统安城!

    被童贯按在后方秦州坐镇的刘仲武却只带着一队亲兵轻骑赶到了会川城。

    李岘正在定西城北的巩州马场安排春耕事宜,在听到消息后,立刻赶了回来。他见到刘仲武时,老刘正脸色阴沉地在会川城原来的老府衙里来回踱步。

    “刘法这次有可能会很危险,所以我才叫你过来。”刘仲武一看到李岘就直接说道。

    “怎么回事?”李岘吓了一跳。

    “察哥正在围攻统安城,刘法率领本部人马从湟州赶去增援了。这次很有可能察哥会跟他进行一场决战,刘法可能也是意识到自己的兵力有些不足,情况不妙,所以写信让我帮他一把,派人增援。同时何灌也率军沿着喀罗川开始北进,但他很可能被卓啰和南军司的人阻截,无法与刘法会合。”刘仲武把李岘叫到地图前,比划着那两人的行军路线向他解释道。

    “确实有可能有诈,种师道在东面打得那么厉害,你说察哥会不会已经率兵向东增援?这里只是虚张声势。”李岘问道。

    刘仲武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察哥用兵喜欢行险着,将兵力集中到一处进行反击。西夏的兵力也决定了他们也只能这么做,当年我在藏底河一战也是这么吃的亏。我感觉他还是有很大的可能会在这边动手,如果击败刘法,那么他再回兵救援西平府,种师道也只能放弃刚刚得到的靖夏城。”

    李岘看了看地图说道:“南面有何帅在一侧接应,刘帅即使是失利也不会有太大的损失。”

    刘仲武叹了一口气:“何仲源这人,身上有些中原人的商贾习气,打起仗来魄力不足,有时胆小的很。我只是担心他被西夏南军一阻,就会驻兵不前,无法接应到刘法。本来这碍不着我什么事,朝廷和童大帅的军令是让刘法和何灌两人负责喀罗川一线的军事,而我只负责守后方的粮草调运,也没有调兵的权力。只不过去年刘法分了不少盐利给大家,有些不忍看他吃大亏罢了。”

    这也没办法,童贯是不会再让刘仲武再上前线捞取军功的。

    李岘吃了一惊说道:“你是说刘法真的会很危险?”

    “这个自然,某和夏人打了那么多年仗,深知他们的习性,所以现在变得谨慎很多,宁可慢慢跟他们耗着,也不愿让他们抓到漏洞。可是这回刘法有些太过冒险了,我就觉着这统安城就是个大坑,实际上刘法也觉得不太对劲,只不过没有办法,有军令在身,否则也不会写信向我求援了。”

    “他不能不去么?”

    “童大帅亲自下令让他出击,你说他能不能不去?!”刘仲武有些恼火,“何仲源有些不太靠谱,我能用的人只有你和王禀了,守会州的辛兴宗是不能动的。现在你们名义上归于兰会路各军名下,所以主动出击一次没什么问题,但我手上的部队却不能用,统兵大将私自出兵,除非我不想当这官了。”

    “你这官位难道比刘法的命还重要?”

    刘仲武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又点了点头:“我的荣辱代表了整个刘家的兴衰,所以不可轻动,相对于整个刘家的成败,刘法的损失真算不得什么?”

    “真是混蛋,尽是些顾小家,不顾国家的混蛋!”李岘突然愤怒地喊道。

    刘仲武眼中精光暴射,但过了一会儿又消失了下去,最后无力地挥了挥手:“这事我已经给你说了,你和王禀愿去就去,不去我也不会怪你们。你退下吧,不过要是想去的话,就在这两天就从兰州直接过黄河,走金城关!”

    李岘出了军衙依然难消胸中的闷气,这特么叫什么事?眼看着自己的同袍战败,却不伸手求援。尽与这样的人为伍,实在是太危险,不知道那天自己就会被害死在他们手里!

    这时,他脑子里忽然冒出一个刚才在地图上看到的地名:红城堡!

    我倒!李岘脑子里灵光一现,又有些发晕。

    这让他想起当年在坐火车过古浪时听过一个老甘肃人说过的故事,说永登县红城子附近有一处在当地很有名的地点叫将军山,那里埋着一个名叫刘安的宋朝将军。原来他也没怎么在意这名叫刘安的宋朝无名将军,可是忽然想到了刘法这厮的本名叫刘安,顿时一身的冷汗就冒了出来。

    卧靠,刘法这厮不会是真的死在那里吧?!

    虽然这老货没少坑自己,但总归还是帮过自己不少忙,这次自己总不能无动于衷,见死不救吧!

    想到这里,他突然拉住马缰,从身上取下一块令牌交给身边的录事功曹陈富:“立刻带一营骑兵去巩州马场,让他们连夜把所有的军马都送到会川城来!另外派人找辛兴宗……特么的,算了,还是老子自己跑一趟吧!”

    交待完这事,他立刻带着一队亲兵风风火火就出城而去。

    李岘赶到会州城下时,天已经黑了,城上的吊桥放了下来,自然不会轻易放他进去。

    骑在马上的李岘对着城头高声骂了一顿,过了一会儿,城头的吊桥放了下来,辛兴宗全副披挂,带着一队人从里面出来了。会州城是边城,到了晚上自然是不能轻易让人入城,老辛也不愿公开坏了规矩,干脆自己出城算了。

    “出了什么事?大半夜的,弄的鸡飞狗跳!”辛兴宗见到李岘就远远喊道。他现在只有三十多岁,算不得是西军老将,虽然在西军中不怎么受待见,不过却很得童贯的信任。

    “下马来细说。”李岘跳下马来,辛兴宗这也凑了过来,两人蹲在地上,李岘捡了一截枯枝在手上,借着朦胧的月光,一边在地上画着图形,一面将情况对辛兴宗说了。“情况紧急,你得借给过一些人手。”李岘说完,抬起头来盯着辛兴宗。

67、救援刘法(二)

    “私自调兵,这可是犯忌讳的事。”辛兴宗皱着眉头说道。

    “说句痛快话,你借不借吧?!”李岘说道。

    “你着急什么,我这话还没说完……我让老二带着骑军跟你过去,不过丑话先说在前头,死的人就算了,但损失的军马和军械你最后得给补齐了,老子得养活一大家子人,可没钱给你赔这些!”

    “好,这事快点办,你让永宗带人直接去兰州等着我,我随着就带人过去。”李岘说道,“这事如果办成了,少不了你的好处!”

    “啧啧,有钱就是气粗,特么的!”辛兴宗翻身上马,“事完了赶紧滚蛋,你这一来,弄得老子的城里头鸡飞狗跳,紧张兮兮的!”

    事情办很顺利,有钱使得鬼推磨!

    李岘连夜返回到会川城,到城外时已经是黎明时分。这时高用、李成和陈富也已经赶着巩州马场的马群集中在了城外。

    除了留下两营人马留守会川城、静胜堡和六角城外,第三将凑足了九营人马准备行动。不过分配战马,准备粮草辎重等准备工作就花费了大半天的功夫,等第三将大军开始出动,已经是半下午时分了。

    王禀在接到刘仲武的通知后也是立即行动,到了第三天半上午才率部队赶到的兰州城外。正在吃午饭的时候,看到满身灰尘的李岘走过来。他迎了过去问道:“你这干什么去了,弄得全身是土?”

    李岘却没理他,先跑到他帐蓬里抓了块羊内塞进嘴里,等吞下去之后这才说到:“特么的,真是饿坏了!我准备下午就带着骑兵先过河,你是不是也带着骑兵和我一起走?”王禀手里头有一千多骑兵,这是他专门跑过来找他的原因。

    “干什么?”王禀问道。

    “问那么多干啥,你说去不去吧?”

    “去去,问题是步军呢?”

    “让副将带着他们在后面慢慢走,特么的,事情紧急!”李岘也有些无奈,自己总不能说刘法很有可能死在红城堡一带,这事有些太过骇人了。

    下午刚过,略事休整了不到两个时辰的李岘就带着四千多骑兵与王禀在城外汇合,另外就是辛永宗统率的一千捷胜军的骑兵。三支队伍会合,然后就从兰州连通金城关的黄河浮桥上渡河,开始北进。

    六千多骑兵在原野上看起来是浩浩荡荡一大片,排着散乱的阵形在金城关的浮桥上走过。有些军马从来没有走过浮桥,死活不肯过河,搞得桥头上一片混乱,这让李岘的内心里愈发觉得烦燥。这几千骑兵折腾了一个多时辰,到半下午后也算是过了金城关,沿着后世通往兰州机场的道路向西北方向列队行军。

    辛永宗作为前锋在前面探路,李岘则率领本部人马跟在后面。

    王禀这时候打马从后面追了过来:“咱们这是干什么,现在总该说了吧!”

    李岘则是一脸的郁闷,自己的手下刚才过河时表现不佳,令他很是丢脸,就没有好气地说道:“老刘感觉到小老刘有可能会出事,叫我们去帮帮他。”

    王禀有些惊奇:“老刘什么时候转了性子,想起救小老刘来啦?”

    李岘翻着白眼:“还不是拿人家手短,去年他跟着小老刘从青海那边搞了好几万贯的青盐,怎么也有些表示才行,所以就让咱们哥俩出来卖命,还他的人情。”

    王禀吃了一惊:“我倒,何灌呢?”

    “老刘说那厮指望不住,肯定会被卓啰和南军司给阻在城下,咱们得绕过那一片。”

    “你准备怎么走?”

    “从红城堡那绕过去,然后直奔统安城!”

    “日,红城堡可有着四、五千的夏军。”

    “都是些步军咱怕他们作甚!咱们又没想着攻城,难道他们还敢出城来追我们?”

    “说的也是,若是他们敢出来,就干他们一回,咱们可是骑军。”王禀点着头,“不过丑话先说前头,若是想让老子和西夏人攻城硬拼是决计不会干的。”

    “我也没想和他们硬拼,就是吓唬那察哥一顿。”李岘也摇了摇头,自己这些人马与李察哥手上的党项铁骑硬拼,还真是不够瞧的。

    黄昏时分,这一大队骑军已经抵达了中川谷地外围,倒也没遇到什么抵抗,但是双方的斥候倒是相互追逐了两次。

    王禀看着这片谷地道:“这里有些村子和部落,咱们是先抢一番,还是先吃晚饭?”

    李岘说道:“等什么,晚了西夏人都跑啦,特么的,咱们也劫掠他们一番,我出一千人,你出五百,所得财物,二一添作五,但捉到的夏人要归我。”

    李岘叫来了三个都头,王禀也叫来两个,甚至还派出了自己的一队亲军。

    “去把这一片山谷里的西夏村落全部扫荡一遍,牛羊人口全面抓了过来!胆敢反抗的,就砍了脑袋!”王禀对这几个都头吩咐道。

    这些人下去,过了一会儿就带着自己的人马朝着山谷里呼啸着冲了过去。这些人打仗不一定有多顶用,但是欺负老百姓,应该是没啥问题。

    李岘下令大军开始支起火灶,准备吃晚饭。

    实际上也没有什么,这些人都是轻装,也就是烧点热水,就着随身携带的干粮就食。

    主要是跑了半下午,需要休息一会儿。

    山谷里有几处地方冒起了火光和浓烟,宋军在烧杀抢掠,隐隐有惨叫声和哭喊声随风传来,李岘的那帮少年亲军有些不安,而有些老军则象是什么也没听到,该干吗干吗。

    李岘看到这些少年的表现有些生气,随即传头冲着陈富喊道:“去,带着这帮混蛋也去给老子杀人抢东西去!”

    陈富答应了一声,又带着几百个少年骑马冲进了谷里。

    王禀回头看着李岘:“行,你的心肠够硬!”

    李岘瞅了瞅山谷里面冒起的浓烟和火光:“咳咳,总归是两军交战,百姓遭殃!”

    王禀撇着嘴道:“感叹个屁,有种你把捉到的蛮子给放了!”

    李岘真的就叹了一口气,然后悠悠说道:“我倒是想这么做,奈何他们是西夏人!况且我家里种地也缺少丁口。”

    “就最后一句才是你的本意!”王禀哼了一声说道,“你小子和那些读书人一样虚伪。”

    “打草谷”的宋军陆陆续续都回来了,只抓回了三百来人,大多数都是妇孺,但却有几千只牛羊等牲畜。许多人身上都沾有血迹,显然也是杀了不少人。

    李岘把王琛给叫了过来,然后吩咐道:“带着一营人马连夜把这些人口和牲畜送到兰州,如果在路上遇到后面的步军就跟着他们一直行动!”

    王琛领命而去,李岘却对王禀说道,“咱们不能休息,需要快一点赶到统安城!”

    姚炳起身招呼几位都头吩咐下去,把正在吃草的军马收回来开始喂马料,这些军士们在随便吃了点干粮后,就已经开始用腰刀割些青草回来,然后用短刀把青草切碎了用清水拌上青稞。黑豆和麦麸等饲料,用头盔盛了开始喂马。

    实际上骑兵长途奔袭,马反而比人显得更重要,人饿上一两天还能顶上一阵,而战马如果没了力气,差不多只剩下一条死路了。

    出去探路的斥候报告说往西只有通往红城堡方向的一道山谷道路有人走过,其他的地方,似乎只有一条前往西北的险峻山路,所以他们很难绕开夏军重兵把守的那处堡城。

    红城堡的西夏名叫盖朱危城,城堡并不大,由于城墙是用红色的粘土夯筑而成,远远看上去就好像一座红色的城池,因此而得名。

    这里驻防的夏军隶属于卓啰和南军司,战斗力并不是很强。

    李岘从赵林的包里要过来地图看了看,“行吧,我们就从这里绕过去就行。”他用手指在地图上比划着,扭头对辛永宗说道。

    辛永宗也瞅了地图半天这才开口:“弄清楚点,若是西夏人打败了刘法,咱们这一头撞上去,可就亏大啦。”

    李岘白了他一眼:“咱们都是轻骑,怕他作什么,打不过还跑不过么?我就不信西夏的铁鹞子驮着几十斤重甲还能比咱们跑得快!”

    “那倒也是。”另一边的王禀说道,“咱们在半夜时候直接绕过去吧,西夏人看不清,晚上也不会有什么动作,咱们必须在明天下午就得往回撤。”

    李岘站起身来,“那好吧,但愿刘法能顶得住。”

    此时天已经快要全黑下来,四周都是黑黝黝的大山,也不知道这一趟的前景如何。

    刘法这个时候正在带着残兵败将往东南仓惶逃窜。

    在统安城外与察哥的夏军主力大战了整整一天,等到察哥派出的“步跋子”翻山越岭,出现在刘法大军的后方时,让本就处于弱势的宋军终于全面溃败。

    由于后路被西夏人堵住了,刘法只能往喀罗川方向跑,一面祈祷何灌能够及时赶到盖朱危城,以接应自己。

    杨惟忠和焦安节这两个刘法的亲信大将也不知道带着自己的部下逃往了哪里,刘法现在身边只剩下中军大将翟进带着中军和策先锋右军不到两千人的残部护着刘法沿着山谷拼命逃窜。

    幸好天色渐黑,西夏追兵也经过一天的惨烈激战,虽然还在身后穷追不舍,却被翟进带着三百余骑兵给抵挡住了。这山谷并不宽,翟进浑身浴血,三百多亲军骑兵战死了一半,终于让刘法在夜色中摆脱了西夏人的追击。

68、求援刘法(三)

    现在的刘法早已经没了西军第一猛将的气势,惶惶若丧家之犬,披头散发,衣甲不整。头盔早不知在哪里跑丢了。他也不敢怎么停留,在稍事喘息之后,只能继续连夜沿着山谷向南逃窜。

    不过他还确实挺能跑的,在黑夜里翻山越岭,居然一口气跑出了七十多里出去。为了逃命,老刘真是拼了老命了。

    天快亮的时候,刘法已经逃到了喀罗川河谷,眼前一片开阔。

    刘法此时身心俱疲,这一夜之间,军卒又多有失散,此时仅剩下一千余人,都开始跑到河边饮水休息。众人已经整整一天一夜都没有吃饭了,只能拔些青草暂时充饥。

    这时,翟进慌慌张张跑了过来:“大帅赶紧上马,盖朱危城的夏军已经发现我们了,城内的夏军骑军正在准备出城!”

    刘法吃力地爬上战马,环视四周,此时手下军卒已经体力尽失,就算听到了西夏人来袭的消息,依然有许多人没有站起来。反正跑是不想跑了,都站在原地等着和西夏人拼命。

    刘法见此,不由仰天长叹一声:“特么的,难道老夫今天要死在这么?!”

    他不再理会那些不愿逃走的步卒,只带了三百多人跑到了一座小山上,往盖朱危城方向一看,却远远望见刚刚出城的一队西夏骑兵又缩回了城中。

    过了一会儿,却看到一大队骑兵从城门绕了出来,打的却正是宋军的旗号。

    刘法见到旗号不由哈哈大笑:“好,何仲源果然没有负我,他派的援兵来啦!”

    站在山坡上的宋军也是一阵欢呼,这绝处逢生的感觉实在是难以言表。

    那一大队大宋骑兵在听到这边的欢呼声后,果然分出了一小队人马向这边而来,其余的大队兵力依然在监视着城中夏军的动静。

    那一队骑后跑了过来,唯首的却是王禀,这让刘法有些诧异。

    却见王禀到了山坡前翻身下马,抱拳对狼狈不堪的刘法说道:“末将参见刘帅!”

    刘法赶紧伸出双手扶住王禀:“正臣啊,多谢你,来的正是时候,否则今天老夫可真是要交待在这里啦!”

    王禀回答:“好歹算是赶上了大帅,也算是老天保佑。”

    刘法有些疑惑:“怎么是你过来的,何仲源的人呢?”

    “何灌还被西夏人挡在喀罗川南面呢,他怎么能过来?”王禀说道,“是文帅让我们来的,若不是李安国硬拉着我只带了轻骑出来,恐怕还来不急求援大帅,刘帅最应该感谢的人应该是安国。”

    “李安国人呢?”刘法问道。

    “他说带了一半的人马往北边天藏寺城去吓唬一下察哥,省得他在咱们的败军后面穷追不舍。”王禀回答。

    “你们已经知道老夫战败的消息啦?”

    “正是,昨晚上遇到了几队从统安城方向逃过来的骑军,所以安国决定让我在这里等着收拢败军,并等着求援大帅。所以你们刚出山时我就接到侦骑的报告连忙赶了过来。那些西夏人还真的胆子够大的,居然还想出城围攻大帅!”

    “好啦,带着吃的没有,老夫已经饿坏啦!”

    “有,有!”王禀连忙对自己的手下说道,“都把吃的拿出来,先分给逃出来的弟兄们!”

    在河边休整了一个多时辰,刘法和一群残兵败将们终于算是恢复了一些,同时又陆续收容了一些溃兵。

    随即就远远地看到李岘带着大队骑兵从北面赶了回来。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老人家啦,没想到看到您居然能完好无损,实在可喜可贺!”李岘一句话就把刘法给气乐了。

    “特耐耐的,这回老子打了个大败仗,算是丢人到家啦,连你小子也跟着看笑话!”刘法愤愤不平地说道,不知怎么回事,老刘一见着李岘,就觉得心情一下变好了许多。

    “你本来也打不过人家察哥,有什么好生气的,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李岘撇着嘴,“李察哥能调动西夏在河西所有的军队,你手上能有多少人?”

    “反正那小子败在我手上的时候多,我就是只吃了亏罢了!”刘法显得很不服气。

    “得了吧,人家那是没跟你动真格的,李察哥若是搬出所有的西凉军和右厢军出来,你真的能扛得住?”李岘说道,“您老手里的兵没人家多,权力没人家大,要是不意识到这一点,早晚还会吃人家的亏。”

    “也不用吃亏了,老夫估计回去之后就得降职,恐怕想报仇都没啥机会了。”刘法有些郁闷地说道。

    又休息了一会儿,刘法想让李岘带的骑兵带着逃出来的步卒,两人一马,赶紧撤退。

    反正这里绝对不可久留,快点跑回兰州才是正事。

    至于处分降职之类的事,老刘倒也很快就想开了,爱怎么着就怎么着吧,实在不行自己今后的主业就是贩私盐了。

    只不过李岘却不准备轻易放过西夏人,他命令辛永宗、高用和姚炳各带着两营骑军,在周围是一边撤退,一边四出劫掠。另外还是为了历练一下自己手下的这帮少年亲军,这些少年们也应该在双手上多沾些人血啦。

    同样一件事,站在不同的立场上来看,就会得出不同的结论。

    既然卓和喃军司的主力在喀罗川(庄浪河)南一线与何灌的大军进行对峙,现在李岘不趁着敌人后方空虚的机会纵兵劫掠一番,感觉有些亏损。这大军出去,此番消耗可是不少,不多抢些牛羊回去,这趟出来除了救了刘法这老货一命外,保证会严重亏损。

    作为一名合格的商人,出现这么大的亏损是件很难忍受的事情。

    所以在西夏人眼里,主导此事的李岘便化身成了一个恶魔。

    在见过了太多的流血死亡之后,李岘的心肠已经变得比铁还硬,比冰还冷。

    这就是所谓的“慈不掌兵”。

    残雪消融,翠嫩的青草刚刚从荒野里钻了出来,就沾满了鲜血。

    苍茫的荒野间不时有一道道的黑烟升起,微风徐徐,耳边不时会传来喊杀声、马蹄声和西夏人的惨叫、哭喊声。不久,李岘就看到一营骑军在驱赶着牛羊,押着一队西夏人向着大队人马汇聚而来。

    李岘挥了挥手,又一营骑兵离开了大队,继续向前方的两侧开始出击劫掠。

    第三将和王禀、辛永宗的手下轮番出动,一边向兰州撤退,一路沿着喀罗川两侧丰沃的河谷地掠劫过去,所过之处,惨绝人寰。

    这种时候,只有最精锐的西夏斥候小队也能与宋军的骑军骚扰周旋一番,但他们的人数太少,根本无力阻止这样大规模的骑兵劫掠和屠杀。

    高用领着人带着几个五花大绑的党项人来到了李岘面前,唯首的一个老者披头散发,满脸血污,站在李岘面前后,赤红着眼睛对着李岘高声叫骂着:“你们这些魔鬼,晋王和我儿是不会饶过你们的,用你们的头颅祭奠老夫!”

    李岘用很疑惑地看向高用,这老头倒是硬气的很,汉话说的也很标准,看来有些身份。

    “这老家伙身边有十几个护卫,足足死伤了几十个弟兄才把他捉住的。听他手下的奴隶们讲应该是西夏皇族的人,好像还是伪王的叔叔什么的。”高用回答道,一边命人用毛巾塞进了老家伙的嘴里。

    “皇族?这西夏皇族不又改回李姓了么?”李岘有些奇怪,又命人将这老头的手下分别审讯了一番。

    原来这老头名叫嵬名义忠,还真是李乾顺的族叔,但属于嵬名家族里的顽固派,死守着嵬名氏,不肯听从皇令改姓,所以并不为乾顺所喜。乾顺和察哥兄弟俩逐渐掌控了西夏的军政,由于怀疑卓罗军司的大将仁多保忠与宋国勾结,也可能是为了夺取仁多家族的军权,夏王乾顺找借口将仁多保忠削职为民,任命出身皇族的嵬名峻忠取代仁多保忠执掌卓罗和喃军司监。

    这老头就是嵬名峻忠的父亲,此次带着一部分族人前来卓罗军司投靠儿子,不成想却在半路上遇到了李岘手下的骑兵。一场小规模的激战下来,护送嵬名义忠的一小队骑兵被歼灭,嵬名家的族人也死了不少。

    “看样子这老家伙能值不少钱?”在听完汇报后李岘看着一旁的刘法说道。

    刘法看了看满脸是血的嵬名义忠,这老家伙嘴被堵住了依然在挣扎着不断发出声音来:“怎么,你准备把这老家伙还给嵬名峻忠?”

    李岘笑了笑说道:“看样子他原来是条好汉,年青时应该杀过不少人,就是不知道二十年后还是不是?梁超,你去把他脑袋砍下来,老子最讨厌这种倭寇的发型了!”

    “诺!”梁超答应一声,跳下马来,一声不响地抽出腰刀,随着刀光一闪,嵬名义忠白发苍苍的头颅就飞了出去。梁超站在原地转头看向李岘,任由嵬名义忠的无头尸身上喷洒出来的鲜血溅了自己一身。

    刘法的眯着眼睛看了一下浑身浴血的梁超,然后才对李岘笑道:“这小子是个狠茬,需要好生调教!”随即他又转向了高用,“放了一个夏人,让他把这脑袋给察哥送过去。”

    这老家这场大败仗下来,郁闷难消,这是准备给李察哥送些腻歪。

    既然你让老子不好过,那你也别想痛快!

69、救援刘法(四)

    “先等一下,谁带着纸笔了?”李岘看向了一旁的陈富。

    结果陈富摊开双手,表示没有。

    装逼不成,李岘不由得怒道:“你特么一个功曹参军出来不带着纸笔出来,怎么给人记录战功?”

    这核对和记录战功的事都是在战后才做好不好?!陈富挨了骂,又不能还口,只能委屈地低下头。

    这时管粮草的李成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支干巴巴的毛笔和一本帐本出来,“将主,这里倒有,只不过墨块不在身边。”

    李岘点了点头:“墨倒不用了,去把那老家伙的血舀些过来!”

    梁超倒是很利索,摘下头盔在就在地下弄了半盔混着泥土的人血过来,端到了已经跳下马背的李岘面前。

    “小子,你想干什么?”刘法好奇地凑了过来。

    “这叫倚马可待成雄文!”李岘鄙夷地瞅了刘法一眼,他把帐本放在马鞍边上,拿起毛笔在鲜血里泡了一会儿,这才开始挥毫写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敢犯强汉者,虽远必诛!然后再底下签下了两个血红的大字:刘法!

    老刘看着这篇文字,点了点头说道:“口气不小,估计能把李察哥气个够戗!不过你签老夫的名做什么?”

    “因为你是主帅!”李岘白了这老家伙一眼,靠,要签我的名这嵬名峻忠之后不天天想着怎么来找我的麻烦,反正你这老家伙已经是一身血债,再多背一些也不多,反正你也不怕西夏人来找你报仇。

    干完这件事,李岘这支部队再加上收容的刘法残部依然是走的他们来时的旧路一路劫掠着退往兰州。因为卓啰和南军司沿着喀罗川河岸两边还有三座堡寨,刘法和李岘也不愿再过多生事。

    大军往南又走了七十多里路,虽然不时能遇到西夏人的小队骑兵不时骚扰,但根本无法阻挡这支大军的退路。到了黄昏时分,就遇到了从兰州赶来的定西城胜捷军主力,这下基本上算是安全了。

    由于察哥率领的右厢军主力越过癿六岭往震武城方向去追击杨惟中和焦安节两个的溃兵,西夏在这一带兵力空虚,各处守军只能严守堡寨,哪还里敢出城追击阻拦。两支宋军合兵一处,已经有将近一万三千多兵力,再加上虏来的两千多西夏人和数万只牛羊,已经是浩浩荡荡,在荒野里漫延了十几里路。大军继续向南撤退了二十多里,在夜间安营扎寨,倒也没出什么意外。

    第二天,大军撤回到金城关,刘仲武亲自到金城关外来迎接刘法归来,两人想见,自是唏嘘了一番。刘法径自跟着刘仲武回到了兰州,然后转去湟州收拢自己的败兵。

    统安一战,宋军大败,折损了三万多人马,让刘法元气大伤,随即,朝廷的旨意下来,降刘法为河洮防御使,依然留在西宁州主持军务。

    童贯在四月底到了环州,亲自坐镇横山一线,准备大举进攻灵州。

    不料到了七月,朝廷突然下旨,鉴于西夏国主李乾顺亲自上表请降,主动削去帝号,改称国主,愿永为大宋屏藩。上感于其诚,特准与西夏议和。

    童贯在接到圣旨后,不禁仰天长叹,大骂文臣误国,但也无济于事。

    李岘知道这宋夏边境会安生几年了,却没想到在这种占居绝对优势的情况下,朝廷竟然会同意议和。

    “那帮文臣们不想让童太尉再进一步,就只能扯他的后腿。”刘法毫不在意地说道,这货回到湟州后仔细想了想被救的经过,发现要不是李岘带着骑兵及时出现在红城堡接应自己,这回他还真是死定了!所以等到和议一开,立刻就跑到会川城来专程向李岘致谢。

    但在李家吃过几顿饭之后,刘法就赖在这不走了,说是要跟李岘学习一些治农之术。也不知他是真的想改行做农业还是贪图李家的饮食。

    “难道朝廷的那些人为了压制童贯就不顾国家安危么?”李岘有些恼火。

    “哼哼,西夏人只会是边患,永远不可能威胁到中原,这些人心里清楚着呢,但若是权力失控特别是军队坐大,却有覆国之忧,所以他们不可能让童太尉取得灭国的功勋。实际上这些文人还是无意中救了童太尉和种师道一把,李察哥回师河套,你以为就种师道那点人马能真顶得住?”说到这刘法有些愤愤不平,“特么的,怎么偏偏会是老子挨了察哥一闷棍,而不是种师道那厮!”

    “那是因为你好骗啊,猛将啊猛将,你当那帮文人是真心夸您呐,也就是绕着弯骂您是个莽夫!”李岘笑盈盈地看着正在一口吞下一个小笼包的刘法。

    这货果然被噎住了,伸悬脖子瞪眼,连灌了好几口奶茶这才顺过气来。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的,李察哥手上有三十多万人,老种还真挡不住他全力一击。”他当然不会给刘法再有反击的机会,立刻岔过了话题。

    刘法不由得叹息一声:“所以啊,咱跟西夏是永远也打不赢,没有人家人多啊。”可能也是因为郁闷,他自己又倒了一碗奶茶咕咚咕咚一口又全喝干了。

    “我们还有别人呀,西军六将,你们可是每人手上都有五、六万人!”李岘说道。

    “是啊,也只能最多有这些人,但打起仗来互不统属,互不节制,一向是各干各的。”刘法说道,“你道为何每次攻西夏都分兵好几路?就中不能让大伙儿合在一起。这和朝中那帮文臣也没啥关系,就是天家的意思。”

    “连童太尉也不能么?”李岘有些疑问。

    “P,你当童贯是老几,西军这些世家,你当他真能动得了谁?也就是老夫根底浅,这才听他的话一些,没想到还差点死在这上面!”刘法一脸的轻蔑,“西军里这些世家是怎么来的?还不是朝廷故意培养的,父死子继,兄亡弟承,这些货们除了天家,没人能真的撤得了他们军权。童贯看谁不爽,也只能是晾在一旁,让他无法捞得战功而已。你没见刘仲武通过高俅走通了天家的路子,童贯不也一点办法也没有。西军这些大将甚至包括何灌、苗履、赵隆他们的处置权一直都死死握在天家的手里,并不在童贯手里,也不在蔡相国的手里,别人实际说了都不算。”

    “呵呵,这么说你们即使是打了败仗也是无忧喽?”李岘讥讽地高着刘法。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本来就是这么一回事,顶多被贬谪一阵子,过个一年半载的又会官复原职。”刘法说道,突然感到心里有些不平衡,“特么的,怎么你小子也快升到了和老夫平起平坐的位置?!不就是给童贯喂了两年半马么?”

    王禀和李岘因求援刘法有功,被童贯和刘仲武两人保举,王禀被升为正四品的殿前步军都虞侯,实知巩州。李岘被升为金州团练使,但职位还是秦凤路第三将主将。金州就是后世的安康地区,属于京西南路。只不过李岘这个团练使只是个从五品的虚衔,并不是要到金州去赴任。

    而刘法因吃了个大败仗,被连降三级,成了正五品的河洮防御使,而何灌也因为支援不力,被刘仲武奏了一本,降为洋州防御使。但两人的实际官职都没怎么变动,刘法权知湟州,何灌权知兰州,就是在知州的前面加了个权字,意思是以低官阶出任较高的职位。

    李岘看着刘法微笑:“你还真猜错了,咱这官职是天家赏的,和战功、喂马都没什么关系,是我向万寿山敬献了一尊琉璃老君像的缘故。”

    刘法瞠目结舌:“功劳不赏,反倒是你用邪门歪道反而升了官,这特娘是怎么回事?!”

    李岘耸耸肩:“这话你可以当面去问问天家。”

    刘法似乎还真有些动心,不过想了一下,还是颓然说道:“算了,这朝堂上也容不下咱们武人多嘴,省得自讨没趣。老夫还是一门心思跟着你小子挣钱最好,听说你准备将这琉璃炼制的秘法外传?”

    “这有什么,东西弄出来就是让大家一起受益的。”李岘淡淡地说道。

    刘法怔怔地看着李岘:“听说你准备把大头都让出去,就不怕别家抢了你的财路?”

    李岘有些奇怪地看着刘法:“看来你还真是老了,我一家只要两成的好处,那么十家合起来会是多少?”

    刘法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会儿:“两倍。”

    “很不错,居然还没算错,看来最近您的算术大有长进啊。那你说是我一家赚得多,还是让许多家一快干赚得多?”

    这都不用算了,答案是很明显的。只不过刘法有些郁闷,特么的,老夫怎么能让一个小辈给数落起来没完?

    “那我准备在西京开一家琉璃窑。”刘法说道。

    “没问题,二成,我只管出大师傅。”

    “好,成交。”刘法答应得很痛快,“我准备让老三和文彥家的老大到你这来上课,听说你要办一所学宫?”

    “那可是要出家的,你舍得把长孙送过来当道士?”李岘看着刘法。

    “那有什么,又没说道士就不能娶媳妇生孩子了,实在不成不是还能还俗么。这长孙将来可是要继承家门的,读那些儒书可治理不了家业。”

    “你这话要是传到那文人的耳朵里,估计还能再降一级,那样咱爷俩就真成平级啦,哈哈!”李岘听了之后大笑。

70、娶亲

    收获的季节很快就到了,不是小麦,地里的麦子依然还是青绿色的,到了七月中旬才能收获。六月底之前李岘的庄园里收获的是甜菜种子、胡萝卜种子和洋葱种子,尤其是甜菜,是李岘最看重的一种农作物。

    甜菜的亩产能够高达2吨,这绝对是一种高产作物,可以直接食用,更为重要的它是制糖的原料。红茶、糖、洋葱、胡萝卜和呢布、棉布,是李岘准备用来与土蕃和羌部交换牲畜、羊毛、牦牛毛和兽皮等畜产品的主要商品,让这些草原人养成依赖这些商品的生活习惯之后,才能更好地与草原人进行交易,并有效地控制他们。

    要让他们感觉大家合在一起的生活必不可少,这样才能加强交流与合作,相互依赖的合作才是真正民族融合的基础,武力只能让对方暂时的屈服罢了。

    如果大家合作得比较紧密的话,李岘并不介意卖给这些强悍的草原部落一些先进的钢制武器,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抵御住西夏人的入侵。当然,只有他们变得强大一些,才足以给西夏人制造足够的麻烦。

    所以他一直在寻求建立一条越过青海湖与被西夏人从甘、肃、瓜、沙四周驱逐出来的黄头回纥和草头鞑靼各部落进行交易的稳定商路。

    这实际上就是过去走青海路的那条古丝绸之路。

    在青海湖以西的盐路被打通之后,有越来越多的回纥和鞑靼商队开始抵达青唐城。

    回纥人本身就是西域胡商聚居而成,对于商业的嗅觉确实要比其他的草原民族灵敏得多,这省去了李岘许多的麻烦。

    由于河西四州的丢失,这些背井离乡在柴达木盆地苟延残喘的胡人部落已经衰落得很厉害。如果没有李岘的出现,他们将在蒙古人崛起之后,彻底消亡,一部分融入到青海的蒙古诸部之中,一部分融入到土蕃人当中。

    李岘的出现却给了他们另外一种选择,继续他们已经半途而废的汉化进程。

    于是陇右一带的胡商渐渐多了起来。

    刘法在这一夏天为了维持青海湖盐路的畅通,复筑鄯州旧城和西海郡城,向西拓地六百余里,把大宋国的疆域拓展到了青海湖以东地区。九月朝廷诏置西海军,复刘法熙河经略安抚使并领西海军。

    过了秋收,李岘在父母的一趟趟催促之下,只好回到秦州。

    未婚妻赵芸儿眼看就要到十七了,这个年代再不出嫁,就成了老姑娘,留在娘家是让人家看笑话的,所以老丈人家也在催促李家尽快迎娶新娘。

    在父母的逼迫下,李岘只得屈从。

    虽然前世在上高中时总是幻想着早一天能够迎娶到班上的女孩,但实际上真得要你娶回一位初三或是高一的女生时,这种感觉却实让人有些很无奈。

    李岘像只木偶,从四更里就被人叫起来,然后任由一大群家中的妇人们摆布。

    朝廷发下来的从五品武官的绯红官服,自己好像从来就没穿过,却被命人从会州的庄园里取了回来,作为吉服。很容易理解古人一定要让新郎倌穿着一身官服迎亲的心情,无非就是为了显摆。古代人们没有什么娱乐活动,所以婚丧嫁娶都搞得十分隆重,就好象是盛大的节日一般。

    对于那些很久没有吃到肉的穷亲戚们来说,这也是个蹭吃蹭喝的好日子。

    娶亲就好像是在演戏,本身就是个很累的活,而且还没有演出费。

    穿衣打扮完之后,李岘对着镜子看了一看,把自己吓了一个趔趄,一脸的白粉,加上血红的嘴唇,只差身后背着口棺材,就可以直接演僵尸戏了!乌纱帽上插了朵大红的绢花,这妆扮,唉……古人的审美情趣,也不知是怎么来的?

    四更起床,五更给列祖列宗上香,这事得先禀告一声,也不知道万一不同意是该咋办?

    祭拜完毕,迎亲的队伍就开始出发了。

    锣鼓唢呐前面开道,新郎骑白马,其他的男伴骑红马,而迎亲的妇人则乘坐马车跟在接亲的花轿后面。李岘从来都没坐过轿子,本来人以为八抬大轿纯粹是为了撑面子,直到这时候才发现,并不公完全是这么回事。因为八抬大轿如果有轿夫体力不支,完全能够在行进之中进行更换,而不用停下轿子再行等候,难怪需要用十六名轿夫。这样从城东李家到城西赵家,这一路上就根本不用停轿歇息。

    一路上围观者众多,而李家的家丁还不时向人群中撒出一把铜钱,这也是吸引别人围观的手段,毕竟是大喜的日子,看热闹的人越多,据说是今后的日子过得越红火。

    太阳初升的时候,接亲的队伍走到了赵家,其后又是各种的折腾,李岘迷迷糊糊,跟在别人后面,人家让行礼就行礼,让磕头就磕头。还吃了一些弄得半生不熟的面食,也不知这招待新郎的食物不让做熟了的习俗是不是怕自家姑爷家迎亲的人吃得太多?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李岘总算是盼到了把新娘接出来的那一刻。自己牵着红布绣球走在前面,新娘子的脚是不能沾地的,得让自家的大舅哥赵玙背着送进花轿里,给李岘的感觉如同牵着头毛驴在驮着新娘子。

    好不容易才把新娘接回了家,已经到了快晌午的时间。进门、拜堂又是一通折腾,等把新娘送入洞房,院子里摆开的流水席就正式开席,李岘还得不时出去给亲友们敬酒。

    刘仲武、刘法、种师道这三位西军主帅为了赚钱居然也不顾忌讳,亲自到李家向李岘道贺,种师道是因为在夏天调任到了秦凤路经略,而刘法和刘仲武两人过来,确实有些冒风险了,再加上一个作为女方家长作陪的赵隆,这些人聚在一张酒桌上确实是件很犯忌讳的事。

    李岘到了专门招待官员们的偏院里给这些西军巨头和道贺的同僚们敬了一圈酒回来之后就醉倒了。

    正睡得迷迷糊糊时有人慌里慌张地把他给推醒了,睁眼一看,却是自家的老爹:“出了什么事了?”李岘吓得一激灵,光着脚就从床上跳了起来。

    “儿啊,你快去看看吧,隔壁院里那些老爷们都打起来啦!”

    “谁啊?这么大胆!”李岘把眼一瞪。

    “还能有谁!种相公、两个刘相公,还有你家娘子的那位族伯,都是大官呐,门口有他们的亲兵把着门,别人想进去劝劝都进不了门啊!”

    “哦,那就让他们打!甭管了。”李岘松了一口气,这些货们凑在一起喝酒最后还能客客气气地告别那才真是见鬼了,他们要是不打起来,那天家知道后就象后背里扎了根刺进去,很快就轮到这帮老货们倒霉了。

    “真,真的没事?”

    “真没事,我见他们打架都习惯了,只当是没看到,没听到!”李岘回答说,这种官场里的弯弯绕和奇葩事,怎么是李振这么一个商人能够想到的。他只能哄着老头到隔壁房间陪着自家的族人,不用再理会偏院里的事情。

    当然,为了安抚自家族中老人的情绪,他还是得做做样子,到偏院去看看。

    出了自家院门,他并没有往前走,只是远远地看着偏院的院门。

    过了一会儿,偏院里似乎平静了一些,只见种师道那老货一脸趾高气扬冲出了院子,居然还有心情向李岘挥了挥手,做了个庆祝动作,这才带着一帮自己的手下策马离去。第二个出来的是刘仲武,鼻青脸肿,衣袍也撕破了一大块,模样有些狼狈。最令人意外的是刘法,这货枉称是西军第一猛将,居然是被自己的亲军架着出来的,骑在马上后摇摇晃晃,让李岘生怕他再掉下马来摔出毛病。

    最后出来的是赵隆,他居然什么事都没有,衣衫整齐,一脸的风轻云淡。

    李岘凑了过去,有些奇怪地问道:“你怎么没事?”

    赵隆瞪着他:“托你家媳妇的福,他们三个老匹夫没好意思冲我这娘家客动手,怎么,你很希望看到老夫挨揍么?”

    “哪里,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是种帅最终获胜?那老家伙已经快七十了。”

    “那有什么好奇怪的,种老匹夫本来就是纨绔,这打仗不一定成,但从年青时这打架却是最在行。况且他岁数最大,谁好意思真把拳头往他身上招呼。”赵隆斜着眼睛看着李岘,“你别看刘法这厮打架不怎么成,但要真动直手来,这里面就数他下手最黑!”

    这些老家伙们打完散伙,而偏院里那些中级军官们也是见怪不怪,象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继续在划拳拼酒,把个小院里搞得乌烟瘴气。

71、学生们

    一直到了掌灯时分,那些李家的亲友才开始陆陆续续地离去,那些喝多的西军将领还得安排车马给送到客栈歇息。等到把重要的客人都送走得差不多了,李岘这才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到了后院自己所住了偏房。

    后院里比前院安静得多,父母住了正房还有他和老三住了偏房门前都挂着两盏大红的灯笼,灯笼里散发出柔和的光线,让小院里充满了喜庆的气息。

    两名丫环守在门前,把李岘迎进了到处都拉着红绸布条的新房。

    卧房里光线有些昏暗,不过到处也透着红色的光线。赵芸儿头上盖着一幅大红盖头,端坐在床沿边上一动不动,看样子她已经保持这个姿式很久了。李岘感到有些内疚,让一个小女孩保持这种姿式,是一件很受罪的事情。

    于是他伸手把盖头掀开,还好,自己的老婆长得还算俊俏,小鼻子小脸小眼睛,眼睛长得象一弯新月,不算大,还很好看。这模样算不算让人惊艳,但也说得过去。

    “你累不累?”李岘坐到赵芸儿身边,轻声问道。

    “嗯。”赵芸儿害羞地埋着头,轻轻地答应了一声。

    “那就把头上戴得这玩意摘下来,我都看着累得慌。”李岘说着伸手帮赵芸儿去摘下头上戴的霞冠,这东西看着珠光宝气,分量可不算轻。

    赵芸儿看来是想阻止,但却张了张嘴,还是顺从了李岘的意见。

    “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老这么坐着累坏了咋办?”

    赵芸儿点了点头,拿着摘下来的霞冠放到了侧墙边的梳妆台上。

    李岘坐在床上看着赵芸儿的背影,就又忍不住哀叹:这还没有发育完全呐,特么的,还要咬牙忍着,这可哪是人过的日子啊!

    长叹一声,“睡觉吧!”李岘招呼了一声,就开始脱衣服,折腾了将近二十个小时,自己也确实累坏了。灯光下,赵芸儿脱去了一身大红的长袍,穿了一身浅绿的内衣,螓首垂眉,双手搅在一起,看样子还很害羞。

    等李岘脱衣躺在床上之后,在手里拿了块白绫,有些不知所措。

    李岘眯着眼睛看着她,随口说道:“你拿着那玩意干啥,又不到用的时候,赶紧睡吧!”

    赵芸儿答应了一声,悄悄把灯吹熄了,过了一会儿,脚头方向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小丫头小心翼翼地钻进被窝里面。

    李岘搂着赵芸儿有些瘦弱似乎还在轻轻颤抖的身体轻轻笑了一下说道:“早点睡吧,你现在还小,所以不能太早的生孩子,你明白么?”

    赵芸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两人也许实在是太疲倦了,房间里很快传出两人轻微的鼾睡声,这让躲在窗根下听房的人们很失望。

    大家族的婚礼烦琐得很,第二天天没亮,李岘就被从沉睡中被唤醒,得带着赵芸儿先拜见父母,吃过早饭后还得去李家祖堂去拜祭列祖,实在是麻烦得很。不能在这样耽搁下去了,于是在婚后第四天,李岘就借口有公务要处理,就带着新媳妇辞别父母,返回兴州城去了。

    李岘现在名下有七座庄园和四处牧场,他需要在冬雪来临之前全部巡视一遍,让自家各庄园的管家能够认识一下自己的女主人。

    这也没办法,在古代,正妻在家中的地位是很高的,象小三上位这种事,发妻如果告官,那么官府是要出面为其撑腰的,况且李岘也不是那种不尊重妻子的人。

    十月的西北有些地方已经开始下雪了,但地处汉中盆地西端的西县气温依然还在零上十度左右,到处还是青山绿水,只是让人稍稍感觉有些寒意。

    白云观山下的道学班第二期已经开学了两个多月,它与大宋国的乡学和州学最大的不同是学员们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在劳动和实践,授课的时间很少。每天例行的军事训练再加上经常要给李家工坊里的工匠们当学徒、打下手,这让许多人怀疑李岘是不是因为缺少徒工才把他们骗进了学宫。

    还好,在道学宫里时不时还是能够见识到一些以前从来都没见过和从没听说过的“神奇法术”,比如玻璃、香皀、水泥,还有居然不用人力操作就能自己在自动织布的水力织机等。学宫里有些“丹术”和“机关术”是公开的,但有很多东西却是机密,强烈的好奇心让这些少年们在努力忍受着军训教官“康屠夫”的折磨和劳作的辛苦,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够学到道宫里的“高级机密”。

    玻璃器皿的制作和机械制作是他们首先要学习的,因为所有的机械和实验器具都需要他们自己制作。学宫里只为学员们准备了最基本的测量工具:直尺、三角尺、量角器、两脚规、温度计、天秤和沙漏,剩下的东西都要他们自己跟随在学长后面学会自己制作。

    一百名原来李家书院的往届学生带三百名新生,这就是白云观道学宫的教学模式。

    大部分的知识都要靠自己摸索和积累,在算术方面,李岘只教会了他们变形的阿位伯数字和最简单的几何知识。估计阿拉伯数字的名称永远也不会出现了,一套用直线、斜线和三角形组合成的数学符号完全能够把十进制的从零到九表示出来,外形上与后世的阿拉伯数字相似,但却完全是几何数字符号。直线、斜线、三角形、矩形和圆是李岘教授给他的学生们最基本的几何概念,再复杂的东西现在也没有必要,这些几何规律自然已经有人在《九章》和《周裨》里总结了出来,李岘只不过把它们简化了一些。

    李岘对于大宋教育事业最大的贡献实际上是黑板和粉笔,有了这两样东西,就使得教学变得直观起来,课堂上可以一次教授更多的学生,改变了过去那种师生围坐一圈,只能最多教授十来人的手口相授模式。

    原来最多只能带十几个孩子的教授,现在能够同时给五十多名孩子上课,这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知识的传播效率。

    道学宫逐渐走上了正常的轨道,依然是散养的模式,实践和实验是这些学生们主要的学习知识方式,学宫向这些少年们传授的知识实际上并不是很多,但却改变了他们的思维方式。万物皆有理,许多现象并不是所谓的“神迹”,比如用杠杆原理撬动一块数吨重的大石,铁工坊里用滑轮组吊运数吨重的钢铁构件,木炭的燃烧并不是它本身含有“燃素”,而是在空气里含有这些“燃素”成份,隔绝了空气的木炭即使加热到了玻璃杯熔化了也不会燃烧。

    学生们很喜爱的一项实验是把煤焦油进行馏分,煤焦油现在成了除了石灰外,最多的一种化学原料,这些学生们鼓捣出来的许多液体或是结晶,让李岘都很难分辨是什么化学物质,因为条件所限,大部分的东西都是一些成份复杂的混合物。

    在主管校规戒律的康平严格管制下,道学宫的生活方面完全按照军营里的规矩,不过饮食方面要比军营里好得太多,鉴于这些孩子们还处于生长期的年龄段,李岘要求每日都要提供给学生们一份荤食。

    这些学生们最喜爱的一项活动就是蹴鞠,不是东京城时那些贵人们玩的那种“花式蹴鞠”,而是在操场上能抱能摔,唯一的要求就是不能用手抱住鞠毬奔跑的“野蛮蹴鞠”,规则类似于后世的英式橄榄球。

    如此野蛮的游戏规则下学生们的受伤概率是很高的,可是李岘却根本不在乎,瘸了腿的康平就更不在乎了。唯有孙老道看了在球场中打作一团的学员们在心底发颤,这李家少爷哪里是在培新读书人,纯粹是在训练一群野蛮人出来呐。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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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出祁连介绍:
不带偏历史的穿越都是扯淡,穿越北宋末年,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但是我们有头脑,有智慧,还有超越时空的见识,就让我们跟着另一条长河漂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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