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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准噶尔刀王     明月出祁连txt下载     明月出祁连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27、牧场

    辽阔的牧场,看上去蓝天白云似乎也跟着显得空旷起来。

    农耕民族每当势力抵达草原边际的时候,都会犯下一个很致命的错误,当他们看到绿油油的草场时,就想全部把它们开垦成农田。

    岂不知草原上降水很少,都是季节性的,有些地方根本不适合种粮食。在草原上开垦出来的荒地用不了十来年就会严重退化,产出的粮食甚至还没有种下的种子多,每当到了这种时候,汉民族只好放弃了北进,又退回到了中原。

    北方这条宽阔的干旱地带一次又一次阻止了中原民族的扩张步伐,所以就陷入到了无限的人口膨胀,土地不足,饥饿所引起的战乱,人口的自我屠杀和锐减,新的帝国建立这样的循环怪圈当中。唐朝是唯一的例外,因为这是一个汉化了的鲜卑政权,身上残留的胡人血统让他们知道到了草原上该干些什么。

    草原上人力资源不足,再加上缺少引水灌溉设施,畜牧业才是最适合的生产方式,当然能够种些粮食作为补充的话,他们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更强,那就更为完美了。

    即使是到了夏天,五千多匹军马每天所消耗的草料也不算少,幸好关川河两岸目前基本上没有什么农户,否则李岘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放马地点。

    李岘带人赶着一大群从巩州马场替换出来的牝马,去了岷州从包斯罗手里得到的牧场。

    四月初的岷州到处都是一片葱绿,景色与兰州和会州的苍凉山地景色绝然不同。起伏不大的草甸上是成群的牛羊,还有几群乘马和驮马。水草繁茂,河溪密集,不时还会看到大片的沼泽地带。那些从巩州而来的军马不时在贪婪地啃食几口肥美的牧草,还有一些则走到水光粼粼的小溪边上饮水,直到赶马的军卒大声吆喝上一阵,这才会在头马的带领下,继续走向草原的深处。

    草原上长满了野山菊、蒲公英和金花草,如果到了鲜花盛开的季节,到处都是五彩缤纷的色彩。

    相对于北地,李岘则更喜欢这里湿润的气候,更喜欢这里的满眼绿色,由于降水丰富,山林茂密,完全看不到北地那种常见的荒山。

    狼渡滩草原很大,当然无法与北地那无边无沿的蒙古草原相比,但是在陇右,这里是最适宜放牧的地方了,这里的草场要比洮州和河州的牧草要好得多。

    现在这一片牧场,已经有一半属于李家了。

    岷州和阶州降水丰富,很适合农牧,唯一的缺点是交通不便。

    白江水很深,但落差极大,水流湍急,险滩遍布,根本不适合通航。

    只有那放排人才敢冒险把木料运往蜀中。

    陇右连接蜀中的通道是嘉陵江,从蜀中来的粮船能够一直抵达凤州,这一路上纤夫的辛苦,是那些官员和富人们体会不到的。

    狼渡滩的李家牧场是开放式的,并不设围墙,庄户们也种些地,但粮食也仅够维持自己食用和卖给包家的羌人部落也就够了,这里主要是种植牧草和放牧。

    虽然此地交通不便,走不了大车,但长着四条腿的牲畜群能够赶着去北边,其中甚至也包括猪群。这年头养猪也跟放羊一般,在这片牧场一样是散养着的。

    狼渡牧场出产的蕨麻猪,个头不大,却肉质鲜美,是那些富贵人家的最爱。

    现在这片牧场最大的问题是现在正是春季产奶季节,奶源充足,但却缺少足够的人力,大部分牛奶和羊奶都被浪费掉了。军中的军卒需要补充奶制品,这是体力的保证,李岘现在都无法保证自己这三千多人每天都能喝上一碗鲜奶。

    关河的李家庄园饲养的牲畜太小,而这片牧场的东西却运不出去。

    保鲜和运输是最大的问题。

    而制成奶酪却需要投入很多人力。

    所以这次李岘就趁着巩州马场来交换马匹的时机专门跑了过来,同时还带来了十几个匠工,主要是木匠。

    奶酪是最常见容易长期保存的奶制品,但制作奶酪时需要先将鲜奶进行脱脂,然后再进行发酵制成酸奶,这就需要花费大量的时间和人工。分离出来的乳脂就是酥油,也是一种营养最丰富的奶制品。

    “打酥油”一般都是女人们的活计,只不过使用的工具都很原始:一只用厚原木板制成的酥油桶,一个大木盆,另外就是头上有块隔板的木棒。酥油桶直径在两尺左右,桶身上下粗细一致,约为半人多高。

    打酥油实际就是不停地使带孔的隔板令略微发酵过的乳液上下震荡,从而达到分离油脂的目的,这个劳作的过程十分辛苦,需要捣槌上千次才能算是基本完成。

    李岘带着几个匠人在研究一只酥油桶,牧场的大管家李顺和羌人管家包勒满脸带笑地陪在一旁,不远处的一排土屋前面,几位妇人还打着酥油。

    “怎么样,能弄出自动的机器来么?”李岘对林顺说道,林顺是他最为看重的木匠工头,他目前对于李家工坊的重要性比铁匠头李和高得多。

    “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要建水机房,还有这来回抽动的快慢还需要实际操作了才能调好。”林顺蹲在地下,继续琢磨着那只酥油桶。

    李岘抬起头来,那些女人打酥油的场面看上去挺美,他却知道其中的辛苦,刚才他也试了一会儿,结果是半途而废,让那些女人给耻笑了一阵。羌族的女人很大胆,对于他这位家主没有丝毫的惧意。

    相反,甚至还有两位姑娘有意无意地主动挑逗着这位看上去年青又性格温和的主人。

    羌族姑娘的脸庞都是红扑扑的,看上去显得很健康,李岘认为她们比那些外表文弱的所谓“美女”好看,他的审美观正在朝着那些草原头人们的方向飞快地滑落过去。

    不知是谁起的头,那些妇女们开始在嘴里唱起歌来:

    “基克,基克(十一),草原上的花开呀,

    基尼,基尼(十二),姑娘在山坡上放羊啊,

    ……

    尼森,尼森(二三),想在对你白天说,

    尼泽,尼泽(二四),阿爸在看着呐,

    尼纳,尼纳(二五),想到晚上对你说,

    尼和,尼和(二六),家里的狗在咬着呐,

    ……”

    女人们在嘴里数着数,唱着随意编成的小曲,李岘能听懂一些,包勒则附在他耳边给他讲解着那些歌词的含义,一位暗恋的少年,想在晚上找到姑娘倾述心肠,不料却被一只大狗在屁股后面狂追的生动场面顿时令他哈哈大笑。

    这才是真正的诗歌,源于劳动人民的歌!

    牧群的分布很散乱,如果修建奶制品加工坊的话,就不能太大,这些牧点都需要围绕着工坊来重新布局。一个牧点需要养多少奶牛和羊群才能够支撑起工坊的生产,另外还要考虑到草场的承载能力,这些问题都需要回去好好商量。

    当然,这些细节李岘一般是不会去关注的,他只负责起个头,剩下的事就是庄园管事们和工匠们所操心的了。

    他可不想让下面的养成只依赖上面指令的坏毛病。

    狼渡滩牧场是李家最大的牧场,可李岘手上可不止这一处地战,其余的事当然就交给李顺去办。做为上位者,他需要的只是结果。

    李岘坚持认为自己就是那个上位者。

    西夏人的袭扰一直不断,最近的一条消息是前几天西夏啅罗和南军司居然空袭了金城关,刘法下令沿黄河一线全线戒备,有事请假官兵全部回营待命,不得外出。

    李岘认为这位小刘经略有些小题大做了,金城关在黄河以北,遭受西夏人的袭击很正常,他不相信他们敢真的渡河南下。

    既然将令下来,他还是要老老实实地返回会川城。

    古代的交通确实让人十分无奈,从岷州到会川城不到六百里路,骑马居然也要走上四天。日子过得好象很快,转眼间五月就快要到了。

    东京那边的童太尉依然还没有什么动静,继续在朝堂里扯皮,秦凤路第三将三千多人在一帮教官的严格训练下,已经进步了许多,似乎应该能够应付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了。

    河谷两岸田地里的麦苗已经有一拃多高,绿油油的长势喜人。从李家庄园往南在河道里矗立着十二台巨大的水车,浇灌着二百多顷农田,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由于农丁不足,李家庄园其实还是以畜牧为主,养着二百多头奶牛,两千多只羊和三百多头猪,另外庄户们自己还养了一些鸡、鸭、鹅等家禽,田地里也大半种植的是牧草。这样一个农庄,每年也只能养活三百来户人家,进项也只有五、六千贯。

    农牧业的收益并不很高,赚钱还只能在工商方面多下功夫。大宋国的官僚们在治国方面并没有什么特长,但在聚敛钱财上面却很有独到之处,只要那一行业的利润高了,准能弄成官营的。现在是香料、糖、酒、盐、金银铜铁、茶叶、马匹等等,如果哪天连呢布生意也改成官营的,李岘估计自己如果不是狗急跳墙地造反,就只好避居到外国了。

28、族兄

    重新恢复的秦凤路第三将被李岘当成了厢军来使唤,这遭致了很多不满,但他依旧是我行我素,根本不在乎这些。

    李岘固执地认为一个穿越者最大的作用并不是在战场上,而是传播知识,另外就是经济建设方面。人的精力本就有限,如果都想兼顾,反而是顾此失彼,什么也干不好。在权衡利弊得失后,他很快就放弃了在军中发展的念头。

    所以他根本不怎么在乎自己目前的职位,也不想着怎么在战场上捞取功劳,一门心思扑在了祖厉河和关川河两岸河谷地的水利开发上。

    在春秋之前,现在号称“天府之国”的成都府和梓州之地,一直是灾害频繁的蛮荒之地,但是自从秦昭王时蜀郡太守李冰父子两代人开凿修建起都江堰这一项人类历史上伟大的水利工程后,成都平原随之变成沃野千里,五谷丰登的天下粮仓。

    到现在,陇右地区西军的大部分粮草,也是在依靠蜀地的供应。

    所以,在任何年代,修筑水利工程,都是件利于当代,功在千秋的事情。

    与天斗,其乐无穷,而兴修水利,就是人类战胜自然,改造自然,与天地争斗的一件智慧结晶。

    在听着李岘与那些匠头们在讨论在何处的河道上修筑堤坝、涵洞,以及水轮机、水泥灰等一大堆自己根本听不懂的乱七八糟的新鲜词汇,专程跑来平西寨来劝说李岘要多把心思放在军务上的族兄李明似乎感到自己有些极度缺乏智慧,根本就听不懂李岘在跟那些匠头们说的是些什么。

    李明是秦州李氏一族族长的亲侄子,在族中排行老五,正宗的根红苗正,嫡脉出身,在家族中的地位是李岘这种旁系出身的子弟根本无法比较的。凭借着家族的支持和在西军中的人脉,他已经坐到了震武军知军的位置,是李岘他们这一代人里目前最出色的一位。

    李明最早是跟着赵隆从军的,一直在熙河军中厮混,也算是西军中刘法一脉中坚力量中的嫡系,这次能坐上新成立的震武军知军位置,也和刘法在背后的大力支持有关。

    西军与河北路各军都属于禁军体系,一般称之为屯驻禁军,军中待遇要比厢军营里要好得多。目前在大宋,地方上的厢军战斗力基本为零,不说负数都是好听的,甚至还不如普通的乡兵。而禁军主要就是京师禁军、河北路各军和陕西路各军,河北路各军由于长久与辽国之间没有发生过战争,基本上算是已经废了,而东京禁军也是军纪涣散,处于半报废的状态。唯有西北六路禁军,由于还常年与西夏人征战不休,尚可称之为精锐。

    这秦凤路第三将复置,除了李岘一个将主,还有副尉、军中主薄、承义郎等,再加上各营都尉,还置有十几个中级军官的职位。

    这新军复置,需要添置的军械、辎重也多,而且管理方面的漏洞也大,其中上下其手的机会也多,所以其他各将中想要钻营进来的人有不少。除了副尉姚柄,其他走门路想要进到第三将的军官,都被李岘以编制未成、另外军官从营中择优选拔的借口给推辞了。

    阻人门路,这让李岘在各军中引起许多不满,名声不佳。

    “老十七,我听说你怎么把刘家的刘仝给赶走了?那可是刘仲武家里的人。”终于等到李岘交待完了一些紧要的事情,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俩人,李明这带着埋怨的口吻对李岘说道。

    “哦,那小子才入营当了主薄没几天,就敢把手伸向肉食采买,我没宰了他也算是给老刘面子了。”李岘想了一下说道:“我已经给刘帅写了信,这事,五哥您就甭多管啦。”

    “你是将主,这是没错,可是手下一大帮中级军官,这些人家里都需要些额外的进项,只要不与你作对或是捣乱,平日里也就是睁只眼,闭只眼,随他们去就好了。大家都是这么做的,也算是默认的规则,否则到了战场上,谁知道这些杀才会给你出什么坏。”李明叹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

    李岘呲着呀一笑:“五哥,我本就没指望这第三将去打仗,咱搞出这第三将在手里,就是用来干活的,修堤坝、挖水渠,另外还得给童大帅养马,还能真的指望这些丘八去战场上玩命?我现在撵他们走,也算是为他们好,想在这第三将里捞上些军功,难了。另外这筑坝修渠,可容不得半点偷奸耍猾,否则出了事,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李明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这才摇了摇头:“这些都随着你好了,你这较真的脾气,今后可得慢慢改了,这在军中可是吃不开的。”

    李岘笑了笑:“咱就是个做买卖的,也没想着在战场上拎着脑袋搏取一场富贵,这进了西军也只是个意外。这些事,五哥您都是知道的,兄弟我也就是个种种地、养养马的命,等找准机会,我看看能不能走走童大帅或是几位老相公的门路,调去利州路或是兴元府,离这前线远点。”

    李明噗嗤一下笑出了声:“说得自己和多怕死似的,不过,在战场上,还真是怕死的老兵油子活得长些,可真要到了拼命的时候也是没办法。你有这想法我就不再多说了,争取早些调出这西军,你这做生意的本事谁都没法比,咱们家里还有不少兄弟指望着跟着你一起发财咧。”

    “这是自然,有好处当然是会先济着自家的人。”李岘也说道,这个年代,你有本事,整个宗族就会在背后全力支持你,当然,也是指望着跟着你沾光,宗族和门阀,本就是一种很牢固的得益集团。

    “罢了,该说的话也都说了,你自己以后凡事要多长几个心眼,考虑周全些,这西军中山头林立,在背地里憋着使坏的也有不少。”李明说着站起身来,“我这就回震武城去了。”

    “五哥,不吃了午饭再走?”李岘有点意外。

    “不了,我这趟是专门从定西城绕了些路专门过来,已经耽误了半天的功夫,现在是去金城关有军务在身,就不能留下了,等有机会咱们兄弟们再多聚聚。”李明摇着头说道,一边往房门外走着。

    李岘想了想,从墙上摘下了自己的腰刀这才追了出去:“兄弟的事情还劳繁五哥专门跑了一趟,这腰刀是小弟自家工坊里打造的,也算不得什么好东西,就送给五哥了。”他说着把手里的腰刀塞到了李明的手上。

    李明本想拒绝,但抽出一小截刀身后顿觉寒光闪闪,他在西军中呆了十多年的功夫,自然识得这腰刀是好东西,顿时觉得有些不舍:“老十七,这怎么使得……”他在嘴里客气着,但攥着刀鞘的右手却是收了回去。

    李岘一笑:“这腰刀真是自家工坊打制的,算不得宝贵,只是兄弟的一点心意。”

    李明也不再推辞:“好,算是五哥领了你的情意,今后在军中若遇到什么麻烦,只管跟五哥言语一声!”

    “这是自然,真是遇到难处,能靠得住的还是自家兄弟。”李岘在嘴里应道,然后看着五哥李明骑上马,带着几个亲军离开了自家的庄园。

    等李明离去,李岘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突然朝地下踢了一脚:“特么的,你们越想往营里钻营,小爷倒是偏偏不让你们如意!这第三将的副尉主薄、三班殿直,某家还真就打算水泼不进,一个人也不要了!”

    等莫名其妙地发了一顿脾气,李岘摇了摇头,心情好了一些,如果还会有什么愚蠢的家伙非要削尖脑袋往第三将里钻营,那么也就别怪他不再客气,到时候重打一顿板子是轻的,就是砍下几颗脑袋,用来杀鸡儆猴,也不是做不得。

    这时他看到康平躲在一边,想过来又不敢过来的样子,于是瞪着眼问道:“有事?”

    康平看着李岘阴沉着的脸色,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来:“现在营里的新兵太多,教头根本不足用,还须将主出面,从其它各军里抽调些教头过来。”

    李岘皱着眉头瞅着康平:“咱这里待遇又好,还没人克扣饷粮,你们不会自己从别人那挖点过来,这点小事还得用我出面。”

    “这哪成啊,将主,大家的脸上都还刻着字呐,哪能随便就转营。”康平连忙说道。

    这禁军中的教头相当于后世部队里的士官或是班长之类的角色,日常负责普通军卒的操练或是带队执勤,属于是各队都头的副手。正常的编制下,每队有三到四名教头的名额,当然,军中的教头也可以由有经验的老军充任。目前在大宋国八十五万禁军当中,这禁军教头的数量超过了一万,听起来这禁军教头的名字挺吓人的,但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军卒,连最低级的军官都算不上。

    但是大宋朝最没人性的地方就是给底层的军卒脸上都刺上两行蓝字,标注着军籍卒伍,跟对待牲口似的。这手段最初是防犯军中的士卒逃跑,到后来,大批的流放犯人又被发配于军中充作劳役,就变成了一种惯例。

    不过这种做法确实让李岘很难从别的营头里往回挖人。

    看起来教头的问题还只能是自己出面去找老刘解决。

29、招募流民

    农耕民族每当势力抵达草原边际的时候,都会犯下一个很致命的错误,当他们看到绿油油的草场时,就想全部把它们开垦成农田。

    岂不知草原上降水很少,都是季节性的,有些地方根本不适合种粮食。在草原上开垦出来的荒地用不了十来年就会严重退化,产出的粮食甚至还没有种下的种子多,每当到了这种时候,汉民族只好放弃了北进,又退回到了中原。

    北方这条宽阔的干旱地带一次又一次阻止了中原民族的扩张步伐,所以就陷入到了无限的人口膨胀,土地不足,饥饿所引起的战乱,人口的自我屠杀和锐减,新的帝国建立这样的循环怪圈当中。唐朝是唯一的例外,因为这是一个汉化了的鲜卑政权,身上残留的胡人血统让他们知道到了草原上该干些什么。

    草原上人力资源不足,再加上缺少引水灌溉设施,畜牧业才是最适合的生产方式,当然能够种些粮食作为补充的话,他们抵御自然灾害的能力更强,那就更为完美了。

    即使是到了夏天,五千多匹军马每天所消耗的草料也不算少,幸好关川河两岸目前基本上没有什么农户,否则李岘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放马地点。

    东京那边的童太尉依然还没有什么动静,继续在朝堂里扯皮,秦凤路第三将三千多人在一帮教官的严格训练下,已经进步了许多,似乎应该能够应付一场小规模的战斗了。

    河谷两岸田地里的麦苗已经有一拃多高,绿油油的长势喜人。从李家庄园往南在河道里矗立着十二台巨大的水车,浇灌着二百多顷农田,成了一道独特的风景。

    由于农丁不足,李家庄园其实还是以畜牧为主,养着一百多头奶牛,两千多只羊和三百多头猪,另外庄户们自己还养了一些鸡、鸭、鹅等家禽,田地里也大半种植的是牧草。这样一个农庄,每年也只能养活三百来户人家,进项也只有五、六千贯。农牧业的收益并不很高,赚钱还只能在工商方面多下功夫。

    大宋国的官僚们治国方面并没有什么特长,但在聚敛钱财上面却很有独到之处,只要那一行业的利润高了,准能弄成官营的。香料、糖、酒、盐、金、铜、银、铁、茶叶等等,如果哪天连呢布也改成官营的,李岘估计自己如果不是狗急跳墙地造反,就只好避居到外国了。

    进入五月后,西军与西夏之间的冲突减少了许多,却忽然传来消息,河间府和沧州的黄河决口,洪水漫延,淹死了很多人!

    最初听到这个消息时,谁都没有太在意,这黄河每隔几年就会决堤一次,大宋国的人都习惯了。

    但是随着越来越多的难民涌向大名府和东京,得知的情况却越来越严重,此次黄河决堤所造成的损失根本无法估量,简直就是一场巨大的灾难:根据大名府知府梁子美上报的估算,河间府和沧州两地几成泽国,仅在洪水中淹死的人数已经不下数十万,另外有数百万人失去家园,成为流民。

    这下朝廷上下才惊动起来,赶紧采取措施救灾,另外就是封堵流民,不使其涌入东京。

    宋代的救灾制度相对完善,财政状况也比较正常,虽然社会底层百姓生活困苦,但每遇灾害,政府倒也能及时开仓赈济,不至于出现象汉末或是民末那样饥民遍地,大规模冻饿而死的情况。

    当然,在大灾后不免会有许多贫民会因为饥饿而死的情况,只要死得人不算多,不出现大的流民潮,地方官吏就算是救治有力。

    但这次的洪灾整个的受灾面积确实太大了,从瀛州河间府,永静军到沧州,波及三个州府六百多万人口,河道更改,河水泛滥,从河间府南部到差不多半个永静军(东光),沧州南部各县全部被洪水淹没,变成一大片水泽之地。

    朝廷把救灾的重任就压到了河北路转运使兼大名府知府梁子美身上。这梁子美是前太傅梁适的孙子,今年也快七十岁了,曾做过户部尚书,另外小说《水浒传》里的梁中书就是以此人为原型。

    不过这梁子美出身官僚世家,可不是什么蔡京的女婿,但与前宰相章惇倒是儿女亲家。由于与“奸相”章惇有牵连,所以在后世宋代文人们的著述里他形象就不咋样,属于被糟蹋的对象之一。

    梁子美出知大名府并不是靠走谁的门路,而是属于重臣兼任。要知道有宋一代大名府是北-京,本身就是支撑河北路防止辽军入侵的军事重镇,而且每年的财赋收入仅次于东京汴梁,是天下第二号的财源地,这个年代大名知府就相当于后世的上海市一把手,绝对是在高层排得上号的人物。

    宋朝的救灾措施一般有开仓赈粮,募工修河筑路和招募从军这三种主要方式,这开仓施粥就是不要让灾民到处乱跑,形成流民,否则就难以控制了。征募河工就是以工代赈,另外招募从军就是在灾民中招募青壮,只剩下些老弱妇孺就是想闹事也闹不起来。

    不过,这一次的灾害面积和涉及人口太大了,尽管各地拼命围堵,还是有数十万人流落到了东京城外。

    一般来说,开封府是不给饥民放粮的。

    这是怕饥民全都跑到京城,危及首都的安全。

    比如在哲宗年间,滑州、陈州大旱,饥民涌入开封,宰相司马光就曾阻止开封府尹向饥民放粮,说是东京存粮有限,如果把粮食给了灾民,那么以后天下只要一受灾,百姓就会往东京城跑,长此以往,我们还吃什么呀?

    结果就是有数万人被饿死在开封城外。

    刚上任的殿前都指挥使高俅就忙碌了起来,他负责保卫京城的安全,龙神卫全部出动了,好几万人马,守着开封城外,如临大敌。没有户籍和路引的全不准进城,这就堵住了灾民进城的通道,洪水之下,谁还能想到带着户口薄逃命啊。

    高俅骑着马在城外巡视了一圈回来后,面色阴沉,城外饥民遍野,以树皮草根充饥,每日里都有不少的人死去,饿脬遍地,如果开封府再不施粥赈济的话,恐怕真的会引起民变。如果发生那种事情,只怕自己这殿前太尉是做不成了。

    坐在大堂上,高太尉正琢磨着是该上份折子呢还是面前天家面陈事实。

    这种事搞不好就会受到朝臣集体的攻讦,他得仔细权衡一下得失。

    这时却见门下参事走了过来:“太尉,刘帅的私信,同时送来的还有一封秦凤路李指挥的私信。”

    高俅听后说道:“都拿过来吧。”李岘现在与他和刘仲武合伙在东京做着琉璃和香胰子的生意,每月差不多有两千多贯的分润,高太尉手上得到了好处,自然也会在一些事情上对他照拂一二。

    刘仲武的信是说秦凤地广民稀,蕃羌甚重,军伍额员不足,此番招募河北饥民以充厢军,他已经秦请枢密院和兵部,请求调配一部分到秦凤各军,中间还请太尉替为转圜。意思就是请高俅替他说些好话,能调一部新募的灾民到秦凤路。

    李岘的来信意思是听说刘帅有奏调新募河北路厢军一事,正好李家有意在河湟开垦荒地,但却缺乏人手,此次愿意同时招募这些军卒家属迁置河湟,费用自出,也希望高俅到时有困难帮些忙。另外还说自己最近正在试制一种新鲜产品,到时还要麻烦他老人家代为购买几处瓷窑,或者大家继续合作。

    这就是利诱了,仅琉璃和香皀两项,他每年就能分润到两万多贯,在这事上,高俅肯定会全力帮助,况且招募饥民安置也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开封府尹盛章奏请开仓施粥,得到了梁师都和蔡京的支持,有御史上奏此举有违前制,结果遭致天家的斥责。在这件事上,赵佶做的要比向太后强一些。朝中一大帮人也怕出事,于是开封城徽宗下旨让开封负责赈济灾民,在城外开十八处粥厂,但却不许灾民入城。

    大名知府兼河北路转运使蔡子美因阻隔安置灾民不力,受到申斥。

    兵部居然给出了募兵十五万的员额,光这一项支出花费就高达六百多万贯。这也是惯例,大宋国每逢大灾之年,就大举募兵,以减轻灾害所带来的风险,算是种另类的以工代赈。童贯也知道这些新募的灾民根本无法作战,但也知道事急从权,也算是默认了这种做法,反正花的也不是自己的钱。

    即使是这样,对于高达三百多万的洪灾难民而言,也属于杯水车薪。

    有一部分难民跑去了辽国南京,边境守军对此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只当没看到。各周边府州还算救助还算及时,总算是没再出现大规模的流民潮,这让原本紧张的中枢算是松了一口气。不过劝这些灾民回乡安置这事今年是做不成了,因为河间府和沧州南部都已经成了泽国,只能等到了秋天过后大水彻底退去,才能劝募流民返乡。

    李家在东京和大名府都有自己的布庄,现在各地的商铺都行动起来,积极地招募难民到西北垦荒,效果并不太理想。中国人乡土观念很重,轻易不愿远走他乡,除非是举族迁移。可是那些大族的族长基本上也都是大地主,也舍不得放人。

    能招到的都是些原本就失去田产的佃户,而且还是些有胆气敢到外地闯一闯的人。尽管李家给出的条件给不错,半个月下来,也只是招到了一千多户人家。

    首批招募的灾民开始上路了,李岘特地派出李贵来主管这事,并嘱咐其尽可能让人在路上吃好吃饱,同时还要注意卫生,避免疫病的流行。

    眼看着自己招募流民的效果不佳,李岘只好把主意又打到了兵部正准备调拨给陕西各路的河北新募厢军各营身上。

30、会州城下(一)

    兵部对于新招募的厢军分配和安置方案是河北路留五万人,河东路两万五千人,陕西路四万五千人,秦凤和熙河路三万五千人。厢军的作战能力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是充作役夫,支撑大军的后勤罢了,谁也没指望他们真的能上战场。

    一场大的灾难对于当今天家赵佶来说,也让他很不痛快,朝堂上已经有几位大臣上书让他停建万岁山,说他劳民伤财,这才遭致天怒人怨,似乎这场水灾是他搞出来的一样。

    赵佶大怒,先训了蔡京一顿,然后又提拔了两个朱勔推荐的官员,意思是你们再嚷嚷我把你们全都换了!顿时就让满朝文武立时闭嘴。

    童贯从垂拱殿下了朝之后回到大庆殿前的枢密院,心情还算不错。最后王黼有些得势,蔡京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态度明显软了下来,天家的态度似乎开始倾向于联金灭辽,差不多最近一段时间这事就能敲定。

    回到自己日常办公的地方,见继子童翔正在替他整理要处理的公文,于是问道:“有什么特别的事么?”童贯是太监,没有子嗣,于是就把堂弟的儿子过继了一个过来,以续香火。童翔已经跟在童贯身边多年,荫封协忠大夫,基本上就是童贯的帖身秘书。

    “一切都还正常,不过最近有不少人投诉巩州马监的监牧李安国在各新募厢兵营中散发消息,拉拢兵卒家属去陇右垦荒,有不轨之嫌。”贯翔说道,童贯把李岘提到巩州监牧的位置上,坑了他一把童翔是知道的,所以才提了一下这事,否则这种小事童贯也不会去管。

    童贯随意地拿起一份投诉李岘的报告,用鹰一样的眼神快速扫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说:“纯粹妄自猜测,只不过是他手头上人手不够,逼得急了,不过此子也不是个安分的。老夫能另眼看他是因为与我那过逝的恩师姓名相同,总让我想起当年恩师的总总好处来。可惜当年恩师在西北拓地数千里,却饱受司马光等人的责难和攻讦,说他擅启边衅,甚至可笑到要把恩师打下的兰会二州交还给西夏人,以平息两国争端。最终恩师他老人家为此郁郁而终,每念及此事老夫都对元祐党人恨之入骨。也罢,总归他现在还替某家放马来着,总得给些好处,你传出话去,就说这李安国在新募厢军中招募家属垦边是某家同意了的。”

    童贯提到的这事是当年李宪指挥陕西路大军收复兰、会二州和陕西米脂等四座军寨后,司马光所上奏的《上哲宗乞还西夏六寨事》,请求官家把这些占领的西夏地盘割还给西夏,以求得和平,并纠集宰相文彥博,御史中丞刘挚,苏澈和孙觉等人弹劾攻击李宪擅开边衅,引发与西夏之间的战争,从而导致李宪一再遭受贬谪,最终抑郁而死。

    最终在向太后和文彥博、司马光等人的主导下,李宪所打下的银州和石州被交还给了西夏,但陇右的兰州和半个会州却因为章悙和王韶、章楶等人的强烈反对得以保存。

    作为李宪门人的童贯对这些投降派文人当然是一直都怀恨在心,竭力压制,这也是这么些年来他一直在背后支持蔡京的一个主要原因。他要借蔡京之手,向那些逼死了李宪的元祐党人进行报复。

    现在他还要亲征西夏,替李宪去完成一件当年的心愿,就是平定黄河以南!

    童贯府里传出来的话等于是给李岘在新募厢军各营里招募流民一事大开了绿灯,果然一些刚招募的河北军卒在听说是童太尉准允的事就动开了心思,特别是一些家贫少地的人家子弟,甚至不光愿意自己全家迁往陇西,甚至还写信给家人亲族,劝说他们一起前往西北。

    毕竟李岘所允诺的待遇很优厚,田租很低,已经远远超过了内地的地主们能给的条件。

    总是有人肯冒着背井离乡的风险,最终又有五千多户灾民有意愿迁往西北陇右。

    五千多户人家,差不多将近四万多人,分成了数批,在大名府和冀州集结,被一路照顾着开始前往西北。

    从大名到秦州,两千多里路程,这些灾民拖家带口,将近一半都是些老弱妇孺。这一路走来,每日只能行四、五十里,虽然每到一处都有专门人员负责接待,提供住宿吃喝,但其中艰辛,也难以详说。

    现在李岘却无法顾及到这些还在路上的难民了。

    因为在七月初,整个陇右到青海一带,发生了一场大的地震,不少的地方房屋倒塌,城墙损坏,秦凤路第三将在完成自救之后,还要投入到各地的救灾行动中。

    最可恨的是西夏人趁火打劫,趁着宋地军寨损坏之际,发起了凶猛的进攻。

    这样一来,童贯也坐不住了,在接到边报之后,立刻带领禁军出动,一路浩浩荡荡向西北而来。与此同时,他还下令让种师道进攻横山降都山和臧底河城一线,刘延庆和姚古从河东出兵,进攻夏州。

    这次连童大帅也彻底怒了!

    刘仲武在七月中旬陇右刚发生大地震后就回到了会川城。

    此次地震的强度应该在7级左右,震源在祁连山一带,而且波及到的面积很大,差不多湟、兰、会三州和震武军都有房屋倒塌和城墙毁坏的报告。这在震灾之后,边地更需要一些大将来坐镇,才能稳定住局面。所以刘法到了湟州,赵隆坐镇兰州,而刘仲武也从秦州赶到了会川城。

    真正的会州城也就是后世的靖远城现在是控制在西夏人手里。

    当年章楶和李宪曾两次夺取过会州城,可惜在朝中一帮文臣们的掣肘下,两人一被调离西北,这些地盘就又都被西夏人夺了回去。

    地震刚过没几天,西夏人就趁机偷袭了马连城一次,可惜马连城是座新城,城墙完好,加上辛兴宗在城里派驻了有将近四千的兵力,夏兵围攻三日,最终无功而返。

    刘仲武是封疆大吏,到了会川城后,权知会州的辛兴宗只得将州衙让给了他办公,自己则暂时在第二将营中作为公署。

    李岘在第一时间就从巩州马监赶回了会川城去拜见这位顶头上司。

    等进了州衙,刘仲武上下打量了他一会这才说道:“你在这干得还不错。”

    “文公谬赞了,好歹算是没把童大帅的马给养死。”李岘弯腰施礼后说道。

    刘仲武字子文,李岘用对待文官重臣的称呼与自己说话,这让他感到有些得意:“你这回又搞得事不小,弄那么多流民回来干什么?”

    “屯边垦荒啊,咱们在陇右迟迟无法控制住大局,蕃羌时而反复,就是因为汉人太少。如果汉人多了,这地盘才能算是真正稳定下来。”李岘说道。

    “你倒是看得远,准备把这些人安置在何处?”

    “会州和巩州都会有一些,另外我还想在湟州和西宁州新建两处边屯。”

    刘仲武有些诧异地看了看他:“你的心倒是不小,这花费一定不少吧?”

    “是,这历年来的积蓄差不多都花空了,我这正准备向父亲和大哥求援呢。”李岘说道,“咱们在河湟垦荒,这也算是长期投资,就是本钱回来的慢一些。”

    “这倒不一定,我去自家庄园看了看,铺儿说用你的法子,庄园里出产不少,只怕用不了几年就能收回本钱。你去湟州替我也弄上一块地,有问题我出面向刘法说去。”刘仲武说道,看样子他也想继续跟着李岘建庄园,这也没办法,谁让他老刘儿子实在太多了些呢。

    “倒没什么大问题,还有赵伯父在那边帮忙呢。”李岘说道,开垦荒地是朝廷鼓励的事,这里倒没什么人会使绊子。

    刘仲武把话题转到了当前的战事上:“童太尉已经从东京动身,今年这仗估计得打到了入冬后才能停歇,我们等修好了损坏的城墙后就开始行动。”

    李岘问道:“西夏人主动出击骚扰,恐怕也是为了掩护他们修城筑墙,这地震有损坏的又光是我们,为什么不主动出击呢?”

    刘仲武叹了一口气说道:“主要是没有上边进攻的命令,这擅自用兵是当今天家最为忌讳的事情,即使有功,也不免遭受弹劾,所以大家都尽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现在上面的命令下来了,倒是可以这么干。安国,你说会州城东面真有个挺大的石炭矿?”

    原来刘仲武还真起了攻打会州城的心思,只不过听他的说法,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那里的煤矿,那东西挖出来可都是钱财啊。

    李岘点了点头:“确实如此,我找了许多人核对过,都说有人在那里采过矿,有好几处矿点呢,我估计那里地下埋的石炭矿肯定不小。”

    “好,等打下会州城,我出面把矿权拿下来,不过其他的事就要劳你多操心了。”

    “没问题,还是你我各一份,剩下的那份用来打点么?”

    刘仲武想了一下,“应当如此,否则那些京官们就该眼红了。”

    现在是刘法在震武城和李察哥打得不可开交,刘仲武去年憋屈了一年,静极思动,想着在今年也要活动一下手脚。

    西夏趁着河湟陇右地震的时机,向震武军发起了猛烈的进攻。

    李察哥的战略还是想要先图青唐和河湟,这样他就能在祁连山右获得了落脚之地。

    别说西夏人有多强悍,李察哥这位西夏晋王带着右厢军穿过险峻的祁连山脉也不容易,即使有西凉府作为后盾,补给也是十分困难。

    这次地震的震源应该在祁连山南麓,刚刚修复的震武城和支撑它的一些堡寨都受到了严重的破坏,包括城墙都出现了好几处坍塌。西夏军从去年在古骨龙谷战败之后,一直就对这里没死心,李察哥多次派兵袭扰,加上这里本一直就在他们的控制下,对于震武城的防御布局和周围的地形要比宋军熟悉。

    李察哥亲率大军围城,对震武城的几处弱点发起猛攻。

    震武军知军李明一面派人向刘法求援,一面带领守军与党项人展开顽强的抵抗。震武军不愧是宋军精锐,在震武城城墙存在几处坍塌豁口的情况下,依然死战不退,西夏人几次冲入城内,都被知军李明亲自带兵给杀了回去。

    在激烈的守城战中,李岘的族兄震武军知军李明重伤身亡,副将孟清暂代指挥,整个的形势岌岌可危。

    熙河路经略刘法在接到急报后,立刻起身,沿着乳酪河谷向震武城星夜驰援。

    而在另一边,李察哥也接到了一条坏消息,种师道率环庆路大军出横山定边军,一举攻占了佛口谷城,随即大军包围了天降城。现在天降城孤立无援,随时都有陷落的危险。

31、会州城下(二)

    在得到种师道攻占佛口谷城,并逼近臧底河城的消息后,一直呆在会川城的刘仲武也坐不住了。武人之间相互攀比竞争的十分厉害,大家也都好面子。前年刘仲武在臧底河城吃了场大败仗,现在眼看着种师道反而随时都有可能攻克臧底河城,自己再不做出点成绩来,以后见了种师道那不还得矮上半头?

    于是秦凤路大军也出动了,这次的目标和去年一样,都还是会州靖远城。

    只不过这一次,刘仲武是下定了决心要拿下西夏人在黄河北岸的这根钉子的。

    李岘也接到了命令,这次秦凤路第三将也随军参战,只留下一营人马和一营临时调拨来的厢军在静胜堡城和六角城驻防,其余五营随后军行动,担任辎重营护卫。

    七月初,刘仲武统帅秦凤路各部共五万人马,出祖厉河,攻会州靖远城!

    从新筑的马连城到靖远城只有三十多里路程,刘仲武手上的骑兵不多,但也有整整两军五千骑军,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清除了会州城西夏人设置的警戒哨寨。可是防守会州城的夏军在面对近十倍于己兵力的宋军时,并没有慌乱,而是四门紧闭,看样子准备坚守待援。

    靖远城的夏军守将是梁折钵,他是梁氏一族现在为数不多没有被清洗的官将之一。他不能跑,自从梁太后一死,在灵州朝中的梁氏族人已经差不多让李乾顺和李察哥这兄弟两人给杀光了,如果他再背负一个弃城而逃的罪责,那么梁氏一族差不多就算是彻底完了。

    所以梁折钵不能跑,也不敢跑,只能选择死战。

    他想用自己的鲜血来换一条梁氏族人在西夏国内的生路。

    刘仲武在半下午时才带着中军赶到了靖远城外,用半天的时间才走了三十里地,可真算不上快,但这就是大军的行动速度。

    各部抵达后就开始选择有利的地形构筑营寨,一切都井然有序,先头抵达的前军辛兴宗部此时已经在会州城东北把营寨安扎的差不多了。

    刘仲武此时骑着他那匹很有特点的大青马站在城东南大约不到二里的一处小山坡上,看着戒备森严的会州城不由皱了皱眉头。远远望去,夏军在城头上严阵以待,而且布置了大量的防守器械。会州城可比两年前让他铩羽而归的臧底河城可高大坚固得多,每当想到攻城战的惨烈都会让这位老将心有余悸。

    现在会州城就象一只巨大的刺猬,令他无从下手,只能等几天先造好攻城器械再说。

    看样子梁折钵准备死守这座城池,以等待从其他方面的援兵到来了。

    李岘和秦凤路第五将将主任凤骑着马并排走在走在新修的官道上,绕过一处山坡下的树林,眼前一下开阔了起来。

    在祖厉河汇入黄河的三角地带,山势变得相对平缓,有些类似于丘陵地区。天高云淡,在晴好的天气,陇右的天空一片湛蓝,很难想象这就是后世兰州一带永远灰蒙蒙的天空,这让李岘的心情一下就变得舒畅起来。

    任凤今年已经五十多岁,他是凭着资历耗到现在虞侯这个位置上的,做事老成持重,所以刘仲武才安排他负责后方粮草的押运。

    远处有成群的乌鸦在聚集,那一片地下大概率是有腐尸,应该是战死的党项斥侯。这一带现在宋军占据着绝对优势,双方并没有发生大规模的战斗,但是小队斥侯侦骑之间的战斗就从来没有消停过。

    战死的宋军还能得到掩埋,而这些党项人基本上就会暴尸荒野,等待他们的是被野兽或是食尸的禽类分食,最后只剩下一具残缺的枯骨。

    刘仲武并不太担心西夏人的援军,李察哥率领的西夏右厢军主力在震武城,没有一个月的时间都过不来,而卓啰和南军司本身兵力不足,还得防备着兰州方向的宋军北进,也抽不出多少人马来。而西寿保泰军司和韦州的静塞军司正被种师道牵制住了大部分兵力,对西夏人而言,横山一线的安危更为重要。

    会州北面这些地方,基本上属于鸡肋一般,弃之可惜,食之无味。这里到处都是山地,大军行动不便,而且还隔着一道黄河天险。

    屈吴山两侧的堡城都不大,但靖远城却是座坚城,作为黄河北岸的进攻支点,西夏人在这里经营了百年,把这座军城打造得相当牢固。问题是这次的大地震也对靖远城造成了不小的破坏,城墙有几处垮塌处只是用木料、砖石和草袋临时塞补起来,梁折钵还没有来得急对城墙进行修补和加固,刘仲武的大军就到了。

    但这座据点必须拔除,否则西夏人一直威胁着秦、巩两州腹背和兰州的侧翼。

    另外就是李岘所提到的大石炭矿,如果这里的石炭被开采出来的话,仅供给兰、会、巩、秦四州,每年都是一大笔收入。

    攻城这种事根本急不得,刘仲武带着亲兵在城外观察了一会儿,根本没见到城内防守的夏军有任何的动静,于是一言不发,先回自己的营帐去了。

    李岘和秦凤路第三将跟着后军到黄昏时分才抵达会州城外,他们是押解着供大军十多天食用的粮草过来的。从会川城到会州城只有七十多里,而马连城更近,只有三十多里,所以刘仲武并不担心补给问题,运送辎重的厢军并不多。

    大军物资,总归是放在城里的仓库里还比较保险。

    与草原民族大多就地取材不同,宋军进攻,一般都会随军携带攻城武器,除了大中型攻城武器底部安装有木轮,大多数是拆散了进行运输,到了地点再重新组装。

    宋夏一百多年的战争,已经让党项人完全学会和掌握了城堡的攻防战法,甚至还有所创新。譬如现在宋军中所装备的制式神臂弩,就来源于西夏。在会州城内,西夏人所布置的守城器械里,床弩、踏弩和投石机等远程防御武器也是一样不少。

    后军在到达后,立刻有前、左、右三营的人拿着中军签出的将令,到辎重营中开始领取刚刚运到的攻城器械。

    第三将副将姚炳走过来问道:“虞侯,我们把大营扎在哪?”

    秦凤路第三将各参军功曹大部分是刘仲武原来的属下,但姚炳却是熙河路经略刘法的人,不过却是河东姚家的子弟。姚炳比李岘大十岁,也属于西军中的年青一代,是李岘升任第三路主将后随之任命的。他来第三将已经有三个多月,表现倒也是中规中矩,因为出身将门,对于军中事务要比李岘熟悉得多,所以李岘就让他主管营务。

    李岘抬头看了看他:“王虞侯没什么命令么?”王虞侯是后军主将王禀,他负责大军后部和粮草供应,李岘觉得应该是听他的指挥。

    姚炳摇了摇头:“我们只是负责押解粮草,但具体的指挥却在大帅手里,现在大帅并没有新的将令下来,咱们只能自寻驻扎之地。”

    李岘点了点头,又瞅了瞅姚炳道:“咱们的装备与其他各将可差远啦,我估计大帅也不会用到咱们去攻城,还是离战场远一点才保险,你看那处山坡怎么样?”

    姚炳也知道自己的装备很差,各将都配有铁甲营,而第三将只是伙长才配备有皮甲,都头装备有一副铁甲,大部分军卒是章衣毡帽,这样的装备如去攻城简直就是去送死。不过这主将也太胆小了点吧,居然把营地选到了辎重营的后面,不是根本不打算上去掺和的节奏。

    对此姚炳也不能说什么,只得点头道:“好是好,就是若被围困,取水不易。”

    他的意思是:老大,咱能不能再往前点啊,否则也太丢人了些。

    李岘却没有半点羞耻之意:“大军在一起,哪有什么被围困一说,就这么定了,传令下去,我们就在那里扎营!”

    姚炳无奈,只得传令下去,这在军中,主将决定了的事情,就是错了,下面也要毫不犹豫地去执行,况且李岘的决定只是“不妥”而已。

    这秦凤路第三将军卒大部分都是厢军出身,别看装备和战阵不怎么样,但对于修建营寨却是轻车熟路,最为拿手的了。

    不多一会儿,这处山坡上为数不多的一些林木就大部分被砍伐殆尽,剩下的一些是直接当做了寨墙固定所用,这才侥幸存活了下来。砍光了附近的山坡,大部分军卒又冲向河谷两岸的林地,看得李岘嘴角直抽抽,这一场战事下来,对于环境造成的破坏如此巨大,没个几十年都甭想恢复过来。

    这军寨的布置自有规矩,营地周边是一圈的壕沟,营墙外还布有拒马、鹿砦,以防止敌人袭营,营内四角设有警戒用的箭楼,由于木料缺乏,不可能再用木头来建造营房,大家都驻在帐蓬里。

    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整个营寨这才布设了四分之一,还得需要一整天的时间,也能算是初步营造完成。

    第一天夜里,李岘睡得并不踏实,他一直担心西夏人会在夜里发动突袭,实际上什么事也没有。两军对垒,袭营哪是那么容易办到的,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损兵折将,毫无用处。

    一连三天,宋军只是在城外结寨,就连试探性的进攻都没有发起过。

32、会州城下(三)

    刚吃过早饭,中军大营的战鼓就擂响了。

    随之是召唤集合的牛角号在各处营地里响起,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不到半个时辰,准备攻城的三万大军各自在营前列队完毕,前、左、右三军各七千人按营分成一个个的进攻方阵,然后在战鼓的催促下,从三个方向缓缓逼近城墙。战旗飘飘,军容整肃,看上去十分威武。

    李岘也带着秦凤第三将的官位在营门外的山坡上列队,只是为了观战和助威。

    刘仲武的中军大旗挥舞,发出了进攻的信号。

    两军对阵,以旗号为主,号炮锣鼓为辅。

    前、左、右三军战鼓擂响,这三军中各有一队步兵出列,身披重甲,手执大木盾,分成十几个小队,扛着云梯,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呐喊着朝着城墙冲去。

    李岘有些愕然,他转头看着姚炳道:“杨掣疯了么,一上来就出动甲兵?”杨掣是前军主将,他的部队正好在李岘他们前面,所以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能居高临下,正好看得清清楚楚,他有些不解杨掣为什么一上来就出动重甲步兵。

    姚炳淡淡地说道:“那些大部分只是炮灰,不过是披了重甲的厢兵罢了,目的只是为了把云梯送到城下。真正的精锐甲兵身披四十斤的重甲依能健步如飞,而这些人大部分却行动迟缓,一看就不是精兵。”

    “可是这些盔甲?”

    姚炳的脸上依然毫无表情:“人死了这甲胄还能剥下来,并没有多大的损失。”

    卧槽,这货把驱赶着别人去送死只当成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简直是草菅人命,冷酷无情,颇有成为大将的潜质。

    所谓名将,则心如铁石,视人命如草芥,一战之下,伏尸盈野,古今中外莫不如是。

    城头上人头攒动,一张张弓弩露了出来,箭如雨下,密集的羽箭如同飞蝗,飞向正在冲锋的人群,巨大的木盾上、地面上和人身上插入了不少的箭枝,顿时从战场上传来接连不断的惨叫声。

    羽箭对于重甲的伤害确实有限,右军三百多人的十几支冲锋队伍只有不到三十人中箭倒地,其余的人已经突到距城墙只有五、六十步的距离上了。

    只听嗡,嗡嗡……一阵令人心悸的声响,一枝枝如同短茅般的弩箭径直飞了出来,只要有人被击中,差不多连整个人都被巨大的惯性带的倒飞出去,正在突进的队伍顿时血肉横飞,弩箭的威力太大了,甚至连那厚重的木盾都被击得粉碎。

    “是床驽!”姚炳的脸色大变,不由惊呼出来。

    李岘此刻看到,一个甲士被钉在了地上,巨大的驽箭贯穿了他的身体,可人还没死,就在地面上无力地蠕动着,挣扎着,他凄厉的惨叫声居然隔着将近两里地都能听见。不断地有披甲的士兵被床驽射中倒地,剩余的人则继续冒着箭雨向前突击,甚至还加快了脚步。

    有些云梯因为无法抬起来而拖到了地上,但剩下的人拖拽依然在继续前进。

    冲倒护城河边上的队伍在把云梯搭在河边上之后立刻后退,往回跑时反而有更多的人中箭倒地。

    “这就是真正的甲士和那么炮灰的区别!”站在李岘身边的参军曹文澄突然感叹道。

    确实,在撤退时人群的表现就分化的很明显,大部分幸存者是不管不顾地掉头就往回跑,而有几个人却是倒退着往回走,产停地中手中的长刀在拨打着射向自己的羽箭。

    这几人即便是后退着的速度也并不算慢。

    “为什么不反击?”李岘看着那些正在撤退的士卒正在遭受残杀,而己方的重弩和投石机则整齐地排列在战阵中央,却没有任何动静。

    “这只是在消耗敌人的防御设施,是不可能运用攻城器械的。”姚炳淡淡地说道。

    这波连试探攻击都算不上的进攻最终回来的人还不到一半,会州城南不足百丈宽度的范围内,就遍布着死去的尸体和将要死去的伤兵,哀鸿遍野。李岘不忍直视,不由得转过头去。仅仅是一次试探,就伤亡数百,而且这会州城也仅仅只是座很小的州城,他甚至无法想象如果要攻下一座象是开封、洛阳那样的坚城,那得要死多少人?

    攻城之战,对于宋军和西夏军来都是件非常痛苦而又令人头疼的事情,即使是一座寻常的堡寨,要拿下它,有时候死伤的人数都会超过守城的人数。一般如果有攻城时伤亡超过一定的限度,那么在攻下城池后,主将们一般都会选择用屠城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愤懑。

    这样又过了两天,激烈的攻城战这才正式开始。

    兵卒如蜂蚁,密密麻麻地聚集大城墙壁上攀援而上,城墙上下,喊声震天,天空中飞舞的箭矢,如同漫天的飞蝗一般,刀枪相交,寒光闪烁。

    宋军在己方投石机和重弩的掩护下,冒着城头上射下的箭雨,填平了护城的壕沟,随后架起近百架云梯,一个挨着一个冒死冲上城头,与敌人厮杀在一起。迎接他们的是滚木石块,不断地有人从城头上坠落。

    战场上的喊杀声,也难以掩住那一波波凄厉的惨叫。

    血流成河,积尸如山。

    黄土夯筑的城墙被染斑驳的暗红色,各种奇形怪状的尸体,堆积在城墙下面,犹如真实的地狱一般,整个场面让人看着心悸。

    会州靖远城刚刚经历了一场地震,残破的城墙并没有得很好的修补,在经过两天单调又惨烈的连续攻防战,几处刚刚修补的城墙被投石轰开。随着城墙崩塌,一队队甲兵冲入城内,一直站在城外观战的刘仲武终于松了一口气。

    而李岘却无法亲眼看到这宣告胜利的一幕,现在正在军营里忙得焦头烂额。

    第三将营地的旁边,已经被刘仲武下令紧急开辟成了专门治疗伤患的营地,几十、上百的伤兵被人架着,被用担架抬着,一批批被送到这个营地里来了。支起来的营帐已经不够用了,许多伤兵就直接安排在营地里的空地上,场面非常壮观和血腥。

    自从李岘因为实在看不下去军中医生为受伤军卒处理伤口的方式,而下令用为自己手下士卒所准备的急救包在战场上救人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安生过。

    当刘仲武亲眼目睹了李岘为伤者缝合和处理伤口的手法,随即下令在第三将旁边开辟一座新的治伤营,并把所有的轻重伤员全部送到这里让李岘负责处置,同时军中的所有医生也都调到这里归他主管。

    唯一令刘仲武感到心疼的是李岘处理伤口的方法有些太费酒,而且还是那种喝上一口就能让人从嗓子眼一直辣到肚子里的绝世好酒。

    这当兵最怕的并不是死,而是受伤。该死鸟朝天,这在战场上死了也就死了,眼睛一闭,也就什么不用想了。但若是在战场上受伤之后,大多数伤兵的结果都是生不如死,饱受折磨。特别是伤口稍微大一些的,根本止不住血,有许多人正是因为这样而流血过多而死,另外就是感染。现在李岘教给军医们的开刀取箭,伤口缝合之法,却能解决大多数人的问题,当然那种伤及大动脉的伤者大多还没有来得及从战场上抬回来就已经死了。

    人手不够用,但作为李岘亲兵的这一队少年全都学过战场上简单的止血和伤口处置方法,甚至有很多伤兵坚定地认为这些少年们的技术要比军中的医官们要好,慢慢地秦凤路第三将的其他人也被拉来充作了护兵。

    现在秦凤路第三将营地都改成了“随军医院”,虽然打仗不行,但是在军中的地位却在秦凤路各军中却猛然高涨。而李岘这位“军医院院长兼主治医师”自然是忙得昏天黑地,平均一天只能睡上两个来时辰。

33、伤兵营

    李岘实际上只是知道一点医术,但现代人都会知道一些基本的卫生常识和生物知识,虽然只是知道伤口不仅要止血,也要进行消毒,以避免伤口受到细菌感染。

    但就这种水平也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的医官和医博士了。

    在大宋国,医生的地位并不低,翰林医官院的医官使是正六品的和安大夫,正儿八经的士大夫阶层,中国人喜欢尊称医生为大夫的习惯也就是从宋代才开始的。宋代的医官不少,但是军队里的军医却不怎么受文人们的待见,却不能算作是官员。

    古代的郎中们最喜欢用一些乱七八糟不知用什么原料制成的“金创药”往伤兵们的伤口上涂抹,但是这些药膏大多保存日久,使用前根本没经过消毒处理。最可怕的是由于物资短缺,这些医生尤其是兵卒们喜欢用随意扯下来的破布条来包裹伤口,帮助止血,这简直是往伤口处送细菌啊,不感染都是些命大的。

    就是这些后世常识性卫生的问题,造成这军兵一但受伤,伤口特别容易受到感染。在这个没有任何消炎药物的年代,生死只能靠自身的免疫能力了,活下来的算命硬,死了的是福薄。但人受伤失血后本身免疫功能就下降得厉害,所以自古以来,军伍中伤兵的死亡率一直居高不下,差不多高达百分之五十。

    在中国古代军事行动中为什么在计算损失时喜欢把伤亡合计在一起,也是由于这个原因,因为受稍微重一点的伤基本上就相当于死亡,而轻伤一般是不作统计的。

    象李岘的家丁教头吴开甲,当年就是因为手腕处的伤口感染最后不得不锯掉了半个胳膊。

    在李岘的指导下,作为他的亲军的一众少年基本上都掌握了伤口处理的办法。甚至还有三十多个心灵手巧的少年,也初步掌握了开刀取箭头,再加上创口缝合的技术。毕竟每天送来的伤员太多了,李岘根本顾不过来,只好勉强让这些整天跟着他后面学习的少年动手操作。至于那些医官们,原来可都没少给伤员们治过箭伤,就是感觉李岘缝合伤口的法子很神奇,倒是一学就会。

    现在令李岘比较头疼的事是原来自带的十多坛准备自用的蒸馏白酒很快消耗一空,只能用高浓度盐水来给伤员清洗伤口,他现在派人赶紧赶回会川的庄园里去运回一些高度白酒过来。另外就是棉纱布,这也得从秦州的自家工坊里运来。

    刘仲武则没事就要到伤兵营里来转上一圈,以显示自己爱兵如子的态度。会州城里正在清理,抓了三千多名俘虏,李岘以开石炭矿需要大量人手的原由,阻止了他想要把这些人的脑袋砍下来的想法。

    他并不是怜悯那些俘虏,这年头打仗的双方屠杀战俘甚至是平民的事多了去了,他是确实需要大量的劳力。刘仲武自然是很乐意干这事,免费的劳动力这当然会让他和李岘赚得更多,假如真有李岘所说的那石炭矿的话。

    梁折钵自然是战死了,他用自己的生命换来梁家一些族人生存的权利,也算是求仁得人,死而无憾了。

    拿下会州城之后的刘仲武变得很轻松,他现在继续派兵扫荡着水泉堡和怀戎堡。这两座军寨是在哲宗年间章楶在收复会州城后所建立起来的,已经成为废城,刘仲武准备把它们恢复起来,以保障会州的安全。

    失去了会州靖远城这个黄河北岸最后的据点后,西夏人再想派大军从会州这一带黄河一线进攻就显得困难得多了。因为北面还有数道山脉,曲折狭窄的山间小路根本无法支撑数万人的庞大军队的后勤补给。

    可以说此战过后,整个会州包括南面的巩州和秦州已经变得相当安全。

    刘仲武的心情很舒畅,此次只用了十天就拿下了会州城,并全歼西夏守军近七千人,估计此役过后,他凭借战功升到节度使的可能性很大。但是秦凤军也在城下战死了三千多人,另外在李岘的伤兵营里还积攒了三千多重伤号,此役也可谓是场惨胜。

    胜利本就是拿人命堆出来的,见惯了尸横遍野这种场面的刘仲武根本不在乎,不过,当他看到伤兵营里的那些伤兵情况后,还是被李岘的“战果”给惊呆了。

    将近三千名重伤员,到目前只死了一百六十多人,要知道这种事要搁在以前,这些伤兵能活下来一半,他刘仲武都要烧香念佛了。

    “好样的,老夫得特别为你请功,当然还有整个第三将,你们的功劳,不亚于打下会州城来的第四将。”刘仲武高兴得满脸的褶子似乎都舒展开了,没口地夸赞着李岘,全然不顾一旁一脸郁闷的辛兴宗。

    本来是辛兴宗麾下的第二将军卒率先破城的,不过老刘让辛兴宗在关键时刻暂停了一会儿,结果老刘的亲信,指挥着前军的杨掣自然就跑到辛虞侯的前面去了。

    在抢功方面,西军的将帅们可都是一惯的不要脸。

    这个年代由于没见过识过种类繁多的抗生素,似乎病菌的生命力远不如后世那么顽强,而且大宋国的军卒们身体的免疫功能也很强大,大部分伤兵身上的创口在每天三次用高度白酒和浓盐水清洗后,加之包扎伤口都是采用的消毒之后的棉纱绷带,大多数人避免了原来常见的感染和炎症。

    虽然在治疗中已经是很小心了,但还是有六百多伤兵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感染,有的人发起高烧,甚至已经是烧得脑子里出现幻觉,满嘴胡话。

    李岘对此也是束手无策,他懂得只有这么多,对这种情况也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到了这种时候,他也只能吩咐军中的医官开出降热镇热的草药,让自己的手下那些军卒熬成药汁,给这些发烧的伤兵喂了下去。至于效果怎么样,只能是死马当做活马医,一切看老天的意愿。

    最初三天,伤兵营里每天都有几十人死去,过了三天之后,死亡的人数随之急骤下降。

    用辛兴宗的话来讲,就是这些家伙们基本上都算是活了过来。

    这几天辛兴宗这厮有事没事就老往李岘的伤兵营里跑,还老喜欢跟在李岘的身边一起检视伤员。名义上他过来是探望他受伤的兄弟辛永宗,可李岘却认定这厮是贪图他用来为伤兵们清洗伤口的白酒。

    这货名义上是秦凤路第二将的将主,可实际上他却是童贯的心腹,而且手下的官兵也大都来自于童贯的直属禁军。这厮如果开口要酒,自己手下那些医官哪能阻止得了。

    所以,每当这厮一过来,李岘盯他也盯得很紧。

    战后十来天,大部分伤员的病情已经稳定了,其后的事实际上那些医官们要比李岘擅长,所以李岘就离开了伤兵营,带着一些护卫,开始了找矿之旅。

    后世的平川矿区其实就在水泉堡一带,李岘带着人在山沟里转了几圈,就发现了几处唐代时废弃的矿坑入口。这地方在唐朝时就有人开采煤矿,但是土蕃人来了却根本不知道这东西的重要性。

    牧人们来回迁居,不可能带着煤块乱跑,只要有牛粪烧就足够了,也只有定居的汉民,因为柴禾不够,才会想到用石炭来烧火取暖。

    李岘却希望用这东西来炼焦。

    平川一带有些小的砂铁矿,主要是筛选起来太麻烦,里面还混杂着金、银、铜、铅等伴生矿物,但对于缺少铁矿资源的李岘来说,即便再困难也要把它利用起来。

    而选矿的设备需要用到磁铁,这得专门联系各地的铁监去搜集。

    实际上李岘如果想做钢铁,还有一处更为适合的地点,那就是兴州,也就是后世的略阳。

    略阳在后世那是陕西最主要的大型铁矿,而且还有个好处是紧邻的西县也就是勉县就有几处中型煤矿,是一处相当适合发展钢铁产业的地点。

    不过,现在兴州已经有了铁监,名叫济众监,而且兴州是利州路所辖州府,不归秦凤路管,想要在那里开铁厂,还需要找好关系。

    李岘打算等冬天闲下来的时候,亲自去打点这事。

    这次伤兵营的事对他触动很大,让他意识到自己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有限了,准备战事稍一停歇,就在自家的庄园里开办一所学堂,招上一些少年,向他们教授一些基本的生物、物理和化学知识。

    他在这些方面并不是很专业,但在这个年代,估计前世就是一个初中生,到了这个世界上也绝对是大宗师一级的人物。

    本身文明的传播主要靠的就是教育。

    当李岘在刘仲武正在扩建中的水泉堡附近刚刚清理出两个在唐朝遗留下来的煤矿坑道入口后,童贯就带着三万禁军又重新回到了兰州,更为烦人的是他居然点名要李岘陪着刘仲武和辛兴宗一起到兰州述职。

    李岘只能暂停了手头上的发财大业,把匠头李和叫到身边嘱咐了一阵后,无奈地看了刚刚采出来的几座煤堆一眼,然后有些恋恋不舍地返回了会州靖远城。

34、奖赏

    就在刘仲武攻取会州的同时,刘法也已经率大军准备沿着大通河上行,准备一举拔除西夏人设在祁连山脉以西的最后一颗钉子——仁多泉城。

    刘法率军及时地赶到了正被围攻的震武城,双方一战之下,李察哥立即作出了一个很明智的决定——退兵!

    刘法是西军第一猛将,此时兵锋正盛,李察哥并不愿和他硬碰。

    围困震武城的西夏军退走,可刘法却不依不饶,率军继续追击撤退的西夏大军,根本不给李察哥有任何调整和喘息的机会,这一路尾追就直接逼近了西夏人在设在青唐最后的立足点仁多泉城。

    这仗打到现在,就数刘法最为郁闷:李察哥象泥鳅一样滑不留手,一直在保存实力,小刘经略虽然明面上是数次击败他,却一直斩获不多。说起来童大帅导演的此次“声西击东”战术,获利最大的还是种师道。

    种家世代将门,但在种朴在征青唐兵败身亡后,继承家主之位的种师道很是韬光养晦了十多年的时间,直到现在,到了六十多岁,这才突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出来。

    种大帅这次在东线攻城拔寨,连下横山地区西夏数城,声名赫赫,大有超越刘法的趋势。说起来自种朴死后,作为名将辈出的洛阳种家就显得有些没落,种师道庸碌了大半辈子,到五十多岁才混到了禁军步军副都指挥使的位置,而且此前也一直没有什么象样的战绩。没想到在现在却是铁树开新花,老当益壮。此番一系列的胜仗打下来,大有一跃成为西军第一名将的架式,这种突然的变故,让一向自视甚高的小刘经略有点接受不了。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武人之间相互争功攀比的事是再正常不过。

    童贯最近也是因战事进展顺利,前线捷报频传,一脸的春风得意,一扫前一阶段在朝中所受的闷气。

    整个宋夏战争进行得顺风顺水,对于西夏,童贯大有一举灭此朝食的架式:种师道直取横山;刘延庆、折可适正在进攻银州和石州;刘仲武则归复会州;赵隆沿喀罗川(庄浪河)进攻卓啰和南军司;而刘法则是正在围攻仁多泉城,五路大军前出,让本来兵力就不足的西夏左支右绌。

    于是童贯一到兰州,就对兰会湟一线的兵力部署重新作了调整:刘仲武守会州,谁让你不太听话,这次军功也只能止于此了;辛兴宗所部调往喀罗川,归赵隆指挥,这赵隆也是童贯的亲信,辛兴宗这回就不会再郁闷了;刘法攻仁多泉城,力求拿下这座党项重镇;而种师道则转攻臧底河城,彻底控制横山一线。

    李岘到兰州后,足足等了三天,这才受到了童贯的接见。

    兰州城是有帅府的,比州衙的规格可高多了,李岘在看到帅府大殿的第一眼就确定,童贯如果走得晚了,肯定今年要遭罪,因为在西北没事在那么高那么大的房子里办公,冬天的日子绝不会好过。

    他走到帅府正堂的门口,看到辛兴宗正从里面出来,李岘无聊地瞪了他一眼,想一想这货是童贯的亲信,肯定没少向童贯告密。

    辛兴宗则是一脸的郁闷,靠,老子在大帅面前说你几句好话也得罪你啦?

    洒家这一辈子都没做过多少好事,难道偶尔干上一回还会遭报应?

    童贯这回见到李岘后脸上就露出了笑意,这让李岘心里咯噔一下,这回不会又挨坑吧?这老货一笑准没什么好事!

    李岘深施一礼,却不是军中的礼仪,而是后辈拜见前辈之礼:“小子见过明公。”

    童贯见此很满意,此子倒是个知趣的人物,倒也晓得主动投靠,于是开口说道:“安国此次养马之事做得不错,某听辛兴宗说你在会州城下还治好了不少伤兵,这回也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劳。”

    李岘规规矩矩地说道:“谢明公夸奖,不过小子养马已经赔了四万多贯,再这么下去,恐怕要流落到东京去乞食了。”

    站在童贯身后伺候的童翔听了脸上直抽抽,军中敢跟自家养父这般说话的恐怕也就是眼前这位小子了。

    “呵呵,还敢威胁老夫来着,不过你若来东京倒也保证饿不着,老夫身边正缺少个出坏主意参军,你来正好可以帮翔儿也做些事。”童贯瞪了李岘一眼,“你那军中救人的法子是从何处学来的?”

    “我原来在少年时曾拜了个师父,却是个云游道士,这本事是从他那学来的。”李岘在满嘴胡诌。

    “哦,你那师傅现在何处?”童贯睁大了眼睛。

    “早在几年前就走了,说是要到处云游天下,恐怕是去了南方,小子现在也不知道他在何处。”李岘说道,反正和尚道士居无定所,你想查也找不到。

    “唉,可惜,你那师父看来是有真本事的,不象是东京里的那些人,都是些骗人的玩意,有机会倒是可以把他引见给当今官家。”童贯听了之后叹息说道。

    李岘则摇了摇头:“师父是不会去的,他常说有道明君应当把心思用在治政理国方面,而不是去修什么道家术法,这才是人君之道。”

    童贯听后微笑:“这么说来你师父倒是深得希夷先生之妙,确实是位得道高人。不过你那救治之法可否传于军中。”

    “本当如此,小子本来也正有此意。”

    童贯接着笑道:“你肯将这治伤的法子传与诸军,就是你的一份大功劳,咱家也不亏待了你,已经奏请朝廷在西宁州和积石军开辟两处牧马地,这事就交给你来负责。”

    “可是新设马监?”李岘问道。

    “不是马监,只是那给地牧马之法,朝廷也知道开边不易,特准每给五十顷草场年缴军马一匹,前三年免缴。你过几天就去那边看地划草场去吧。”

    李岘愁眉苦脸地说道:“养马倒没问题,可是人不够啊。”

    童贯瞪了他一眼:“你招那么些流民是做什么的,安置一部分过去,另外朝廷准你在内地自行招募牧卒,合格者给予军籍。”

    李岘在心里暗自嘀咕,原来你前面帮我招募流民是在这里等着我呢,我还当你是发了回善心,半天还是想让我帮你养马。看来老童也真是深受军中缺马之苦,连这种无赖的法子都使了出来。不过这话可不敢当面讲出来,只得叹着气答应道:“好吧,我答应明公,只不过这地租当从两后年牧草长起来才能算起。”

    童贯见他答应了,于是开口笑道:“你就是个无赖,这种事上也斤斤计较。还有刘法目前正在震武城休整,准备攻下仁多泉城,他专门写信来要你过去,估计是你在会州军中疗伤一事让他知道了。今年的大战,也就剩下仁多泉城一处了,这攻城之战,伤患众多,你去帮他一下也好。我这就给你下调令,你直接先去刘经略处报道,将伤兵营开好后,再去西宁州和积石军去划牧场。”

    “是谁写信告诉了他?”李岘问道。

    童贯直翻白眼:“看来你真不是掌军的材料,连自己的副将是谁的人不知道么?”

    李岘从童贯的大帅府出来,又到驿馆寻了刘仲武详谈了一阵用西夏战俘采煤的事情,第二天就离了兰州,带着自己的部曲沿着黄河,直奔震武军而去。

35、猛将刘法(一)

    大宋边境一带各地军的军政编制实际上就是边疆州,所为“地要不险为州,当津会者为军”,也就是说在一些地势险要,战略位置重要的地方会设置为军州。一军的主管称之为知军,和知州一样都是文官,但是由于朝廷一般会在军州派出大军驻防,知军又时常由军事长官兼任,这是与内地州府有所不同的地方。

    军州的设置一般都是为了应对边境战争,在辖地面积和人口方面要比普通的下州都小一些。为了对付西夏,大宋国在西北和河东一共设置了大大小小的十来个军州,比如晋宁军、绥德军、保安军、定边军、镇戎军等等,震武军是西北最晚设置的军州,由于去年刘法攻克古骨龙城,并重修堡寨而新设,其所辖只不过包括震武城周边一些堡寨和乳酪河上游的南宗堡和临宗寨。

    刘法现在的官衔是吉安军节度使,都给封到江西去了,但在大宋朝节度使只是虚衔,代表他目前是从二品的武官,而实际的“差遣”也就是目前的正式官职依然是熙河兰会路兼积石、震武军经略招抚使,这是正四品的官职。

    李岘抵达震武城时正值晌午,震武城前一阶段经历了一场地震和两场大战,城头和城墙多有破损之处,现在正忙着修缮,但城墙表面残留着大量的血污痕迹,依然能够很明显地看出前一阵子大战的惨烈程度。

    他们一行人骑马刚抵近震武城,便有游骑过来拦住询问,待查验了他携带的公文和腰牌之后,就派出几人与他们随人,一面带路,另一面也可能也是怕有啥问题。

    李岘此番到熙河军中算是借调,本职并没有变动,还是秦凤路第三将将主兼巩州牧监,只是等刘法打完了仁多泉城这一仗,还会复转本职,带人返回到会川城去。

    守门的军卒见李岘等人身着衣甲,自是不敢怠慢,一位都头领着几个军卒过了吊桥迎上来对李岘抱拳说道:“将军莫怪,还请验过身份!”

    李岘点了点头,坐在马上取出公文和腰牌递给他:“我是来找刘相公报到,他今天在城里么?”

    那都头验过了身份,把腰牌和公文中双手举着递给他:“这个卑职就不知道了,大帅的公署倒还在城里。”

    李岘这一行人进了城门,这百十人的骑兵队伍也算是引人注目,果然没多久,一队骑兵从身后追了过来,李岘回头一看,唯首的两人中却有一位正是刘锜。

    刘锜看到他后大喜:“十七郎,果然是你,大帅正让我们在这里等你过来!”

    李岘有些意外:“你不是在赵伯父那里么,怎么会在这?”

    刘锜亲热地在马上与他互击一掌:“我现在调到刘大帅的亲卫骑军里任副将,奉大帅之令在这里迎着你。噢,这位是刘文彥,却是大帅的三公子,在军中任军曹,奉了帅令与为兄一起来迎接虞侯。”

    那刘文彥看上去要比刘锜看上去大几岁,显得比刘锜斯文些,对李岘拱手说道:“家父已经率大军向仁多泉城而去,故而让我们在这里等着你,说是直接赶去大营,就不必进城了。”

    李岘说道:“我这还没吃饭,先打个尖。从这到仁多泉有二百好几十里路,大军怎么也要走上六、七天,也不在乎这么一会儿。”

    刘文彥走到了前面说道:“让我来吧,家父特地嘱咐安排好你们的食宿。”

    李岘也不客气:“那就麻烦了。”

    刘文彥安排李岘的亲军到军营里用饭,却又要叫着李岘和两名亲兵都头到处面的酒肆去吃饭,但李岘说什么也不肯,刘文彥只得依了他,又吩咐营中的伙房里多加了几道菜上来。

    这打仗的时候营中是不允许喝酒的,吃罢午饭,一行人又出了震武城,沿着河谷大道,一路向西北而去。

    刘法这次亲率近七万大军一起行动,自然是走不快,虽然他已经行动了一天半,但李岘一行人轻装策马,只用了两个多时辰,就已经赶上了大军后队。

    此时刚到黄昏,整个熙河路大军便已经开始安营扎寨,并没有特别匆忙地行军。

    李岘一行在刘文彥和刘锜的带领下,径直去了刘法的中军大营。

    刚刚走到还没搭建好的大营门口,却见一支百十人的骑军队伍从前面飞驰过来,这些骑兵都是一身鳞甲,甲叶锵锵,顿时给人一种杀气腾腾的感觉。

    “是大帅过来了。”刘锜把李岘拉过一边,朝着骑队中一员金盔金甲的战将示意了一下低声说道。

    李岘抬头仔细看着,刘法身材瘦小,留着连鬃花白胡须,高鼻深目,身上似乎有些胡人血统,双颊消瘦,颧骨隆起,脸上布满了皱纹。不过他穿着一身金黄盔甲坐在马上,顾盼自雄,看上去依然是威风凛凛,也很是扎眼。

    这是李岘到一次见到号称是西军第一猛将的刘法刘大帅,与他原来想象中那种虬髯磔立,面如黑炭,豹眼环目的张飞式猛将形象相去甚远。

    只见那队骑兵飞驰而来,准备直接进入大营。可能是刘法突然看见了立在营门边上的刘文彥等人,他突然勒住马缰,往边上一带,只见他坐下的黄骠马前腿直立,身子侧转了半圈就站在了原地。

    只见刘法盯着李岘说道:“来的可是李家小郎?”

    李岘也在马上抱拳行礼:“末将李岘,奉命到熙河军报到,参见大帅!”他现在已经升到了七品的都虞侯,就不用自称卑职了。

    只听刘法呵呵一笑:“早听说李郎将身有奇巧,今日一见,却是安稳,你来得很及时,果然没令我失望。”

    李岘注目回答:“军令如山,末将不敢迟延。”

    刘法点了点头:“很好,你跟我一起到大营里来罢,我正还有些事想问你。”说罢掉转马头就走,却是十分果断。

    李岘一行人只好互相看了一眼,跟着他的亲军队伍一起进了大营,随即刘文彥领着他进了中军大帐。

    李岘双手抱拳行礼,刚待要说话,却见刘法摆了摆手:“你是我请来的,不用那么客气,在边上坐吧,我正有事问你。”李岘在边上的一排长凳上坐下,却听刘法又开口说道:“前一段你族兄因守震武城而亡,老夫也是痛惜不已。”

    “是,族兄的大仇还指望刘帅才能得报。”李岘说道,五哥李明战死于乱军之中,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年头,打起仗来,连一军主帅都不一定能得以幸免。只不过两人间感情并不深厚,在听闻噩耗之后,李岘心里倒也没有多少悲切之意。

    只听刘法又继续问道:“老夫听说你那救治伤兵的法子很有效,先给某家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也没什么,就是处置时注意卫生和消毒而已,另外就是伤口过大,要通过缝合来止血和帮助愈合。”李岘平静地回答说。

    “什么是卫生?”

    “呃……就是我们不时触碰脏物,自然会带上毒菌,这毒菌是看不到的,但伤口处的炎症和化脓就是由它引起的。所以在处理伤口时所使用的东西包括工具、绷带和药物一定要干净,并且经过蒸煮杀毒后方能使用,另外伤口也要经常做消毒处理,这样才能减少感染。”

    “感染?”

    “就是毒菌顺着血液进入身体里,人一但感染之后就会引起发烧,这伤兵发高烧就是这么引起的。”

    刘法点了点头:“嗯,你说的老夫虽然听不太懂,但似乎你说的是很有道理。我还听说你用针线给人缝肉,象缝一服一般?”

    “正是,这个道理很简单,就好象水渠开了口子,一直这么敞着自然止不住水,但若要塞住它,自然慢慢就停下来了。人损伤的皮肉都能自己生长,但不合在一块就不容易长在一起,这伤口缝起来就更容易长在一块了。”

    “呵呵,这法子果然是大妙,特娘的,老子原来要早知道有这办法,也不至于在身上留下这么深一道刀疤了!”这老货终于露出了粗胚的本色,居然撩起外衣,用左手在前胸至右腹一道长长的刀疤比划着说道。

    老家伙身上布满了十几处伤疤,看得李岘触目惊心。

    看样子猛将的名声可不是怎么好得来的。

36、猛将刘法(二)

    刘法随意地披着长袍,看了李岘一眼笑道:“李家小郎可否将此疗伤法传与军中?”

    李岘皱了皱眉头,这货咋和童贯的说话口气是一样的,都是些想白占便宜的。不过他本来也没打算在这上面捞取什么好处,就是不太喜欢他们摆出一副大灰狼和小白兔说话的样子,于是开口说道:“这本是义不容辞之事,不过那消毒用的药酒、包裹伤口的绷带,还有专用的手术缝针、肠线都是花了许多本钱制成的。我这随身带了一些,大批的东西过几天才能送来。但这些东西都是要钱的,可不能白送给大帅。”

    刘法顿时怒道:“特么的,你小子就是个奸商,我们在前面拼死拼活,流血拼命,都是为了什么?”

    李岘根本不理他:“那么末将就只向军中的医官们传授这治伤的法门,至于消毒用的药酒、纱布、缝针等物,还请大帅自己想办法。”

    刘法站起身来,怒视着李岘:“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西军上下都穷得丁当响,信不信老夫把你抓起来?!”

    李岘看了刘法一会儿,突然笑了:“大帅这是准备动粗么?你要是把我关起来,那后面送来的几车东西我就送您了。”

    那老匹夫眼睛转了几下,最后还是颓然坐下:“说吧,你到底要什么好处,我先声明,要钱没有,要命不给!”

    我倒,这话说的十分的不要脸!

    看着眼前这位老无赖,李岘稍微沉默了一会儿,这才又慢悠悠说道:“都是军中同胞,我也不想挣这上面的钱,但军中需要这东西其实甚多,李家自己也做不过来,总得有些图头,才能让别人做这方面的生意。这定价就在成本上加两成,不能再少了,否则就吸引不了别人干这一行。”

    刘法点了点头:“还算合理。”

    “好吧,我也知道大帅拿不出这么些钱,咱们这么算,一个俘虏算三贯钱,另外你在西宁州和积石军给我划两块牧场。”李岘无奈地说道。

    “你要那么些俘虏做什么?”

    “开矿,我需要很多人去挖矿。”李岘说道。

    “那牧场呢?”

    “牧场我也不想干,那玩意也赚不了多少钱,又劳心费力,可惜童大帅却逼着我去帮他养马。”李岘郁闷地说道,这确实不是他想干的事,因为太耗费精力了。

    不料刘法听后大笑:“哈哈,原来你也被那老贼坑。”

    李岘撇了撇嘴:“大帅笑得这么开心,看样子也是没少被坑过,于我心有戚戚啊。”

    笑声戛然而止,刘法怒视着李岘。

    于是李岘又开心地咧着嘴:“对比一下大帅的遭遇,我现在心里就平衡了一些。上次看了攻城大战之后,觉着死得人太多了,看得我心惊肉跳,好几晚上都睡不着觉,于是和自家的匠人商量着试制了两样攻城器械,估计能减少些伤亡。”

    “什么东西?”刘法瞪大了双眼。

    “两种投石机,似乎比现在的好用一些,不知大帅有没有兴趣?”

    刘法的眼珠子顿时就红了:“有,太有了!”他无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让李岘一下子就想到了盯着猎物的饿狼。

    “好,我这回带了几十个工匠过来,等到了仁多泉城就让他们指导着制造。”

    刘法信心倒是很足,不过他还存在着与种师道一较高下的意思。

    种师道现在率陕西路各军基本上横扫横山一线,连克佛口谷城和洪夏城,现在转向臧底河城,大有一鼓而下的架式,刘法当然也很着急。这藏底河城在萧关西北,也就是后世的宁夏同心一带,种师道与刘仲武的大军战场隔着条屈吴山,这次童贯是计划把战线推进到黄河北岸的柔狼山和杀牛岭一线,直接威胁西夏的兴元府和韦州一带。

    现在种师道和刘仲武都取得了不小的战功,这让刘法有些坐不住了。

    一支将近七万人的大军,居然只有十几个医官,即使把给他们打下手的弟子或是仆役加起来,也只有五十来人,这让李岘感到无比震惊。

    刘法把这些人全都集中起来,在一个营里,每到扎营后,立刻听李岘给他们上课。

    李岘并不懂多少医术,但这并不妨碍他向这些医官和他们的手下们传授急救知识,感谢后世的义务教育,后世只要是个初中生都要比这些人懂得更多的生物知识和生理知识。当他示范着用止血钳将一只划开肚皮的羊身上一些断开的大血管拽出来然后结扎之止住血之后,这些人就被震住了,把他惊为天人。

    之后就好说了,天人说的话不管明不明白,都是不容反驳的。

    那些军医和他们的手下们被要求剃干净胡须,剪短指甲,全身上下洗干净后再穿上一件白布做成的外袍,看着跟孝服似的。

    当然最好把头发也剃掉,李岘手下的那些少年们就是这么做的,一色的光头。

    李岘给每个人发了一套简陋的手术工具,是用弹簧钢做的,虽然李岘有些遗憾搞不出不锈钢来,不过李和和他手下们的手艺还算不错。

    这套东西当然是要跟刘法算钱的。

    “人不够。”李岘对前来观摩学习的刘法说。

    “差多少?”旁听了两节课的刘法已经对李岘在这方面的要求几乎言听计从。

    “每个医官差不多得配给五名护兵,实际上护理这事由一些女人来做更好。”

    “为什么?”

    “女人能招抚伤兵们的情绪,让他们安静下来,这对于伤口的愈合有好处。”

    “有道理,不过你这话要是让那些读书人听到后会大骂你大逆不道、不知廉耻!”

    “那他们逛青楼、听曲子和写艳词就是知道廉耻啦?”

    “哈哈哈哈,你这话俺喜欢,改天老夫就用这话去骂他们!”刘法大笑,“不过这事现在可不好办,等下一批营妓送来,我倒可以把她们送到你手下试试!”

    刘法做事很干脆,随即调了两营厢兵过来,让他们跟着新成立的医官营听候差遣,并学些简单的护理。

    整个医官营迅速膨胀了起来。

    学医不容易,但是简单的卫生和护理知识在几天内却足以学会,当然真要实际操作久了才能熟练。这个时代的人特别是军卒对于生命是很漠视的,反正李岘看到的大多数人在面对死亡时都很淡定,并没有多少人有不适的反应。

    会有一部分人有晕血反应,但依然能坚持着干活。

    李岘很佩服这些人的耐受力。

    特别是在打扫战场上收拢尸体的时候,这些人捡起那些残破的肢体时,就跟对待死亡的牲畜差不多。只有看到自己的亲人或是熟识的战友时,才会面露悲切,却很少人放声恸哭。因为这样做会让很多人看不起,他们认为军人的心肠就该是铁石做的,流血而不流泪。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实际上比热兵器时代更加残酷,大多数时候,一场战斗下来,战场上就不会剩下几个完好无伤的人。

    大军终于抵达仁多泉城之外了,呼啦啦一下就把这座只有七千来名守军的西夏军堡给包围了起来。

    但是刘法却围而不打,甚至故意放走一些城内派出的求援小队。

    不要低估这些将领们的智慧,刘法这老货也想来一次围点打援。

37、仁多泉城

    从西夏的西凉府到河湟,经由九条岭和石羊河上游有一条曲折的山口通道,在唐朝时就是重要的军事关隘。只不过大唐的关城设在祁连山的另一边,而西夏人则在越过了群山后把军寨修到了山脉的西侧。

    仁多泉城就是西夏人设在河湟地区的一颗钉子。

    西夏人并不等于是党项人,实际上他们大多数是生活在河套和河西地区的汉民、吐谷浑人、吐蕃人和西域胡人,这些草原部落和作为统治者的党项羌部并不和睦,可惜的是大宋国的那些官僚们一直没怎么弄清这一点。

    这方面唯一做的好一点的是章楶,他暗中支持盘踞柴达木盆地北部的草头鞑靼和黄头回纥不停地袭扰夏国西北的沙、瓜、肃三州,搞得党项人疲于应付,最后不得以居然向大宋朝廷告状。在接到西夏人的告状信后,宰相司马光竟然作出了一个最有利于西夏的决定,以“得罪友邦”的名义把在背后暗自支持黄头回纥和草头鞑靼人的章楶撤职,使得西夏方面又有了恢复元气的时间。

    这让西夏人在到了崇宁年间又有了重新挑战大宋的本钱。

    仁多泉城实际上也是从政和五年开始的宋夏战争的起因之一。

    西夏人越过祁连山,在仁多泉和古骨龙修建城堡,这直接威胁到了大宋国对河湟地区的统治和安定,正在准备对辽战争的童贯当然不希望这时候在背后插进来一根刺。

    而对西夏方面而言,北面的东亚“第一强国”大辽是不敢招惹的,想要拓展自己的生存空间,河湟地区就成了必争之地。

    刘法下令让副手姚古和熙河路第三将主将王渊带兵围困仁多泉城,自己则带着主力埋伏到了仁多泉城东北的二十多里的东大川一带。

    李岘则带领着自家的工匠们在指导将作营的人在制作攻城器械。

    第一种实际上就是改进的重型投石机。

    大宋的重型投石机主要是靠人力来拉动的,运用的也是杠杆原理,问题是每架投石机需要配置一百五十到二百多名人员来拉动投石杆,人力的浪费也过多了些。

    李岘所做的改进实际很简单,就是让人力拉动的这一头装上配重石,这样,杠杆的另一头只要用滑轮组拉下来,装上炮石,用机括将拉绳放开后,炮石就能够自动发射出去了。这样的话,每架投石机最多只需要配上三十名战兵。

    这道理很简单,实际上就是百十年后蒙古人所使用的方法。

    唯一有难度的就是滑轮组的制作。

    滑轮这东西在先秦的时候就出现了,但很奇怪的是用几个滑轮组合在一起能更节省力气的原理却一直没被发现。究其原因,李岘认为是工匠们的地位很底,因为制造一个滑轮出来并不便宜,而那些有了些身份和地位的匠官们的思维已经僵化了。

    另外就是从汉武帝时代之后各王朝对于铁器的严格限制和使用。

    寻常劳作的工匠们地位低下,基本上没有什么机会能够自主打造新的铁器。

    有些科学道理很简单,但是想要发现它们却十分不容易。

    实际上李岘重视的却是另一样东西:弩炮!

    一种类似于床弩、大型弹弓和投石机的东西,也就是把这三样攻城器械组合在一起的一种攻城器械。

    弩炮这种东西实际上早就有,不过由于准确度和射程不够,甚至还不如投石机好用,所以许多人都不太喜欢它,所以慢慢就有了被淘汰的趋势。

    李岘对弩炮的改进是加了一条导轨,这让它射击的准确度提高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砲石,李岘要求石匠们把这些人头大小的砲石中间都掏成中空的,这活虽然不容易,不过刘法最近一直在修筑城堡,军中的石匠并不少。当这些砲石内部塞满了黑火药,再用黄泥、油纸紧紧封口之后,这些传统的攻城军械已经发生了本质上的改变。

    火药这东西,很早就被发明出来了,在唐代中期就已经应用在了战争当中。在大宋仁宗一朝所编纂的《武经总要》一书中,就详细记载了突火枪、震天雷、轰天雷、霹雳石等十几火器的应用。这次李岘所带来的工匠所制造的石雷,在刘法的将作营的火器匠头看来,也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

    在北宋年间,虽然火药已经被应用在了军事当中,但由于火硝的纯度不够,所配出的黑火药威力有限,所以火器的应用并不是很广泛。但是李氏工坊所试制出来的火药其所用硝石来自于西域,由于纯度较高,火药的威力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

    这些李岘并不想浪费口舌解释,一切等实战后就自然会有结果。

    李察哥目前坐镇在西凉府,从仁多泉不时有跑回来报信求援军卒更是让他感到有点心烦意乱,甚至是狂燥。

    他是当今夏国皇帝李乾顺的兄弟,不过在幼年时都生活在母后梁氏一族的阴影之下。兄长李乾顺确实有雄才大略,先是利用嵬名阿吴和仁多保忠清除了梁氏一族,结束了西夏数十年间外戚专权的局面,其后慢慢地架空了阿吴和仁多保忠,乾顺皇帝与晋王察哥兄弟俩逐渐掌握了西夏的军政大权。

    有皇兄在身后坐镇,李察哥则带领西夏大军时不时地与宋国进行几年的大战,却毫无后顾之忧。

    李乾顺可以说对自己这位统率大军的兄弟是绝对的信任。

    李察哥的志向当然是为大夏国开疆拓土。

    可惜,他虽然志向远大,但有些生不逢时,恰好遇到了辽国最虚弱和宋国很强盛的时候。

    李察哥虽然还不到三十岁,但他自从西夏永安三年(1100年)十五岁开始就统帅大军亲征青唐,已经掌管西夏军事大权有十几年的时间,久历行武,经验丰富。

    他的主要对手就是在大宋也掌兵十几年的童贯。

    两人之间交手多年,互有胜负。

    察哥从内心里是瞧不上童贯这个太监的,可惜的是童贯手里的筹码比他多得多,战略迂回的空间也大得多。

    宋军从人数上来说,是西夏的数倍。

    从真正能打仗的军队数量来说,宋军西军与河东军加起来有将近四十万,而西夏能用的精锐作战部队却只有不到二十万。

    那些动辄号称七、八十万大军的数量都是用来吓人的。

    而且这些年下来,原来号称党项精锐的“步跋子”战力有明显下降,有些不堪大用,李察哥唯一能够作为倚仗的力量只有数量不足五万的党项铁骑——铁鹞子。

    自从进入八月以来,各种不好的消息就从各地传来。

    宋军两线出击,种师道进军横山,威胁洪州、夏州的安全,而刘法在西线,也开始对仁多泉城动手。西夏的兵力明显捉襟见肘,绝不足以同时应付两线的战事。

    究竟要求援哪一方呢?

    李察哥作出了一个很奇怪的决定,哪里也不管,保存实力,等待时机!

    这边刘法就难过了,自己在大东川埋伏了二十多天,除了击溃了西夏右厢军派出的一支增援骑兵后,就一直没等到察哥主力的到来。进入九月后的祁连山区已经是天寒地冻,小刘经略实在是在山里呆不下去,只得悻悻返回了已经被重重围困的仁多泉城。

    这回宋军是把仁多泉仁包围得是水泄不通,别说送信的夏兵了,就连只老鼠都跑不出去。

    骑在战马上的老刘眯着眼睛瞅了防卫严密的仁多泉城半晌,随之把大手一挥。

    开干吧!

    惨烈的攻城战正式开始了。

    不过,整个战事的进程并没有刘法想象中那样进行得十分激烈,当宋军全面攻城开始后半天,双方战事陷于胶着之时,李岘所制作的攻城器械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主要是弩炮,当一颗颗装有火药的石弹在城头上猛烈地炸开之后,城头上原本十分顽强的西夏守军顿时就崩溃了。

    并不是因为那些爆炸的石炮的威力有多大,而是因为出于对未知武器的恐惧。

    那一颗颗从天而降的“炸雷”被大多数西夏军卒当成了“天罚”,这彻底瓦解了他们的抵抗意志。

    结果宋军只用了伤亡一千多人的代价就攻克了仁多泉这座有重兵防守的坚城。

    这一出乎意料的结果令主帅刘法不由得发出一阵仰天狂笑:“特耶耶的,种师道,老子只花费如此小的代价就能攻下一座坚城,你特么的还怎么跟耶耶比!我呸!”

    这老货在张狂的同时,还不忘捎上目前风头正劲的种师道!

38、文明的起点

    刘法这老货询问李岘的火药配方,李岘告诉他一样出自《武经总要》,问题是西域而来的高纯度硝石数量有限,他现在也没办法搞出很多这种威力很大的火药出来。

    不过,他倒是告诉老刘在青海湖以西的盐湖里也许能找到一些高纯度的盐硝来。但是老刘在听到青海湖以西有大型的盐湖后,两眼放光,其后就一直在不停询问这些盐湖的情况,竟然把盐硝的事都抛到了脑后。

    看样子这老货是想钱想疯了,准备做私盐贩子。

    就在刘法攻克仁多泉城之前,到陇右视军的童贯在兰州转了一圈就返回了东京。

    童太尉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与新兴的大金国结盟,准备引狼入室。

    那种马后炮似的事后诸葛亮咱们不用评说,能够吸引当今天家赵佶和童贯等人不顾一切选择与金国人结盟一个主要原因是:自大宋国建国以来就存在的巨大心病——燕云十六州。

    失去了燕云的大宋国领土是不完整的,因为没有了北部边境的屏障,大宋国重来就没有一点安全感。从华北平原到黄淮流域,一马平川,根本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契丹铁骑的攻击。几十年前的檀渊之盟至今仍令大宋国上下记忆犹新,感到痛澈心脾。

    西夏之只癣疥之疾,而辽人却是心腹大患。

    这时候没有人能意识到女真人会比辽人勇悍和残暴百倍。

    所以童公公就扔下西夏和战事跑回东京去准备他的“征辽大业”去了。

    入秋后天气也渐渐冷了下来,今年应该不会在发生大的战事了。

    李岘在仁多泉城被攻破十多天后就辞别了刘法,前往西宁州和积石军却堪察牧场,临走前当然与刘法商量好将大部分俘虏由他送于会州。李岘需要让俘虏来挖煤,剩下有一部分刘法也需要用他们来换钱——那些被俘的西夏贵族自然会有人出面用金钱或者其它物品把他们赎买回去。

    但普通的西夏士兵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

    李岘准备有空闲的时候给这些西夏降卒们灌输一些阶级斗争的意识。

    但这种事还会产生一些后续的连锁反应。

    在另一个时空,刘法在攻破仁多泉城之后因为大军伤亡惨重,下令屠城。

    将近万人的仁多泉城,鸡犬不留!

    刘法屠城所造成的后果就是西夏各军对他的仇恨值都高到了爆棚,特别是控制着西凉府一带的仁多家族恨不能生啖其肉。因为仁多泉城的西夏军卒大都来自于仁多部,这也是为什么在统安城之战中刘法为什么大败的一个主要原因。原来他这仇恨值拉的,让西夏人再见到刘法之后,根本不用鼓动,就一个个红着眼睛急吼吼地去找他拼命。

    这是在替李察哥鼓舞士气呢!

    本来李察哥不全力救援仁多泉城就有些有意削弱仁多部实力的意味在里面。这仁多部对于嵬名家族早就已经是离心离德,根本不听调遣,只是在表面上还没有反叛而已。现在,西夏人的仇恨值可没那么高了,仁多家族也正忙着和刘法做生意——花钱赎回自己家族那些被俘的子弟。

    当然这种事情原本历史很差的李岘是根本弄不清楚的,他一个很小的举动,就已经让历史偏离了原来的轨道。

    但这种事早晚都会发生的,作为穿越者不带偏历史绝对称的上是失败。

    怎么来看待西夏,这无疑是一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毫无疑问,西夏人最终都融入了中华民族,在元代党项这个民族就彻底消亡了。不过很有意思的是,除了李元昊,西夏的历任皇帝都在推进党项人的汉化,反倒是梁家的两个皇后,作为汉人反而为了政治需要或是取悦党项贵族,在不遗余力地推进西夏的去汉化进程。

    这真是一种讽刺。

    但站在汉民族的立场上,党项终归是异族,彻底征服他们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后世有很多学者认为辽国的衰弱是因为他们的汉化程度太高了,这实际上是一个错误的认知。大辽国实际上是一个很复杂的民族集合体,但是占人口比例很少的契丹人却作为贵族掌握着这个国家的政权,一个少数民族统治的国家,无论它多么强大,也许只需要一个契机,就会立即分崩离析。

    就象是后世的元朝或是清朝。

    李岘现在没心情也没功夫理会童太尉在东京正策划的大事,铁匠头李和这货在炼焦时给他积攒下来了十几大铁桶炼焦过程中的副产品——煤焦油,怎么处理如此复杂的化学混合物是一件绝对令人头疼的问题。

    用焦炭炼铁或炼钢要比煤炭节约燃料,而且效率也高得多,这是个燃烧值的问题。

    焦炭的燃烧温度很容易就能达到1200度,而木炭寻常只能达到900多度,炼铁时就需要强通风。所以用木炭在冶炼生铁时很难将铁矿石完全熔化,铁水中的含碳量很难降下来,这也是古代为什么生铁也就是铸铁产量比较高的主要原因。

    而使用焦炭作燃料就比较容易炼出熟铁或者是钢出来。

    李岘对于在会州水泉堡煤矿一带建一座大的冶铁炉兴趣不大,因为这一带铁矿石储量实在是太少了,把这里当做钢铁基地来做没有任何意义。

    他现在重点关照的目标是太平监下属的冶坊堡和兴州的济众监。冶坊堡那一带是后世的张家川铁矿和张家川钢铁厂,而汉中兴元府的兴州监的特点是安全性比较高,似乎是以后金兵也从来就没有能打到过那一带。

    做为基业自己的支点,李岘当然希望越安全越好。

    科技的进步从来都不是一步一步缓慢发展的,许多发现和发明只是因为一个契机——比如一颗苹果从树上掉下来砸中脑袋,一个困扰了人类好几百年的问题就被解决了。而现在,李岘的脑袋里似乎装着好几百吨水果,但却找不到躺在树下的人。

    李岘认为他目前的知识储备足以解决当下工匠们在生产中所遇到了一些问题。

    现在的问题是他需要培养出一大批工匠……哦,应当是未来的科学家来发现和提出各种各样的疑惑。

    他现在最急需的是寻找一批读书识字的少年来传授他们法术——主要是化学和冶金常识。这只限于后世的高中生知识水平,因为更为专业的知识李岘自己也不知道。

    得益于李岘在自家庄园推广的普及少儿识字教育,在他一声令下之后,五十多位已经完成蒙学和初级算学教育的少年从他名下的六个庄园里被选用了过来。

    这些被选送到会州城的少年们脸上充满了兴奋,据传说家主将会传授他们一种道家最神奇的仙术——炼金术,学会之后,就能够点石成金。

    当这些少年在见到李岘时却根本没有任何看到神人的感觉,因为自家的家主在院子里正弄得自己满身油污,脸上也黑一道白一道的。

    李岘在看到这些满脸迷惑的少年们之后,立刻露出了一口的白牙:“骚年们,你们的修仙这路将从这里开始,看到没有,这里有十六个大桶,里面盛着这个世界上一种很神奇的物质——煤焦油,你们现在要学习的就是跟着李总管,怎么把它分解出来!”

    怎么样,哥给的起点高吧,一上来就开始教授有机化学!

    让李岘没有想到的是,自己这个冬天所有麻烦的起点都是由这里开始的。

    水泉堡煤矿的生意不错,李和主管的焦炭使用效果很好。销售主要是通过水路,这涉及到运输成本的问题。

    于是会州城外很快就冒出了两家船厂,还有人在做造船生意。

    把会州炭运到兰州、会川和定西城去卖,还是有利可图的,甚至还有人把焦炭通过祖厉河运往秦州去售卖。

    许多贫困的农户到了冬天原来只能蹲在家里“熬冬”,现在又多了一条活路。

    一条很辛苦的活路。

39、铁厂

    李和很兴奋地告诉李岘现在清水县冶坊堡的铁工坊每月已经能够出产五千斤生铁,不料家主却是一脸的平淡,根本不以为意,这让他感到很受伤。

    废话,后世哪个钢铁厂每个月不生产几十甚至几百万吨钢铁,你拿着月产二点五吨的数字还好意思来我面前显摆?

    现在整个大宋国每年的钢铁产量大约在七、八千吨左右。后世也不知是哪个“专家”胡扯出了年产一百二十五万吨的数据,让一群无脑党们跟着后面起哄,似乎大宋朝的科技已经发展到了十九世纪,全世界无敌!

    你家一年一百多万吨的钢铁产量还能把铸铁当半两钱花?

    一贯铁钱是四公斤,一吨是250贯,这每年三亿多贯的收入,大宋国人民都不用干活了,朝廷光靠铸钱就能把财政收入提高三、四倍。

    可惜的是现在大宋国的现状是有许多农民是连锄头都买不起。

    会州积攒的西夏俘虏实在是有些太多了,这里的煤炭销量有限,李岘准备把大部分人都送去汉中的兴州(略阳)开矿。有钱能使鬼推磨,况且现在大宋国还鼓励民间开矿,唯一的缺点是铁监的税有些高。李岘在六月时已经办好了开矿的文书,随即铁匠头秦民就领着人在这一带开始了寻矿的工作。

    到了九月底,购买几处矿点山林土地的地契手续都已经办妥。

    这个年代的汉中,还没有经历过南宋初年和明清两代的大移民,人烟稀少,荒地都有很多,况且是那些无法种植的荒山林地。

    兴州济众监现在每年能产铁六十多万斤,也就是三百多吨,这在国内的铁监当中也算是位居中游,收益还算是不错。

    汉中地处偏僻,利州路大部分地方也都是穷乡僻壤,与发达的成都府路根本没法相比。

    所以利州路没有经略使,只设有一个转运使,负责将川中粮草调运西北之事,级别要比经略安抚使低一格。现利州转运使是曹谌,他倒是开国大将鲁国公曹彬的后代,也算是名门之后,可惜并不是主支子弟,家道早就中落。一直到曹湛在东京考中进士,这才又重新得到鲁国公府的大力支持。

    大宋国的开国勋戚们到现在家里能成器的子弟少之又少,大都是些坐吃山空的纨绔,日渐没落,能出来这么一位进士,也算是个奇葩。

    兴州知州和济众监知监本以为李岘只是开挖一两座小的矿坑,却没想到他这回居然带兵押了将近七千名西夏俘虏过来,一下子都吓坏了。

    李贵一马当先在前面开路,一身的锁子甲,身后还披着大红的斗蓬,手里提前着一杆眉尖刀,马鞍一侧还挂着角弓、箭囊,看上去威风凛凛。两营一千名的军卒押送着将近七千名俘虏,浩浩荡荡就沿着嘉陵江坐船在兴州码头上岸,如此大队的人马呼啦啦地从城外经过,引得人人侧目,想低调一点都不成。

    汉中的山路走起来十分困难,一众人马并没有歇息,从兴州城外绕城而过,直奔兴元府方向而去。

    见到此状,兴州知州杨觉站在城头,顿时抹了一把冷汗,对济众监知监张杭说道:“去问着呢李安国这是想干什么,他弄了这么一大群西夏人回来,弄出乱子来怎么办?不行,这事还得上报给曹都使,让他来处理吧。”

    接到兴州的报告后的转运使曹谌也有些懵。

    这李岘开煤铁矿一事就是曹谌主张办的,利州路穷啊,到处都是山,除了济众监和兴元府的茶马司能赚到些钱外,就根本没有什么其它进项。在李岘许诺最少每年上缴众济监不少于三十万斤铁之后,曹谌当时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谁知道现在这李安国会折腾出这么大动静来啊!

    曹谌思来想去,这事还不能阻止,每年最少三、四万贯的税收,这可是笔不小的收入,但是这安全也得有个保障,那可是七千多党项战俘,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凶狠蛮人呐!

    这事还得要秦凤路经略刘仲武来出面解决,当初不是他出面说情,咱也不会轻易答应那李安国开矿的请求。而且兴州和兴远府都得增加厢兵的员额,以保证辖地的安全。

    这些凶悍的俘虏一但逃跑出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李岘现在忙得很,不知道自己这番动作已经吓坏了一大群人,正忙着和一大群工匠商量着在黑水河边上建一座大竖式炼铁炉的设计。中国的炼铁竖炉构造已经很成熟了,和后世西方早期的高炉很相似,唯一的差别似乎是少了一根又粗又高的大烟筒。

    在早期通风条件有限的情况下,烟筒的抽风效果对于高炉内部燃烧效率提升作用是绝对无法替代的。

    炼铁高炉的容积越大,所消耗的燃料就越少,生产效率就越高,生产成本则更低,这在后世都是些常识。

    在古代,限制高炉容积增大的原因主要有三点:一是使用的主要燃料是木炭,而木炭的强度不够,无法承受更多的铁矿石的压力。这一点在使用强度大得多的焦炭作为燃料后应该可以得到解决了。二是供氧量不足,无法支撑炉内燃料充分燃烧,这一点在使用水排和修建一座高烟筒后应该能得到部分解决。三是炉体结构强度不够,后世的高炉主结构都是以钢材和铸铁作为主要支撑物来增强结构强度,而老式的泥制竖炉肯定无法达到这样的强度。

    问题是现在根本无法找到足够的钢材。

    只能是先用老式的砖泥土炼铁高炉先凑合着生产,等以后钢铁材料凑够了再重新建一座新的大高炉。

    反正这个年代炼铁高炉和砖窑一样,差不多使用上几年也就报废了。

    李和根据以往的经验估算了一下,如果使用水排和高烟筒的话,炼铁时铁水熔化的速度差不多还可以提高一倍多,原来需要三天出一炉铁,现在可能只需要一天多一点就能开炉出铁了。

    这样的话,一座一丈方圆,高两丈的竖炉差不多一次能出六千多斤铁,不过还要除去降温、除渣、上料这些工序所使用的时间,差不多三天就能炼出一炉铁来。也就是说,一天能出二千多斤铁,仅仅这一座炼铁炉,就差不多和济众监十多座铁炉产量相当了。

    李和很兴奋,李岘却很郁闷。

    他还需要把这高炉容积再扩大三倍,才能达到后世那些被淘汰的早期小高炉的生产水平。看着图纸上的烟筒,他忽然想到,一座烟筒正好能带三座竖炉,如果三座竖炉轮流生产,那么产量不就提高了三倍吗?

    想到这一点,他立刻兴奋了起来,一年一千吨的铁,在这个年代,也算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吧。

    虽然这只顶后世那些普通高炉一天的产量。

    这玩意真是没法比。

    那些西夏俘虏只能在看守严密的矿山劳作,而运输和生产,则还需要雇佣大量的工人。

    这又是一件让人头疼的事。

40、西域国师

    刘法也不知为什么跑到了兴州在李岘新开的矿山上巡视了一番,当看到鱼洞子铁矿和白云沟煤矿大院里堆积如山的煤铁也吓了一跳。

    “这些都是最近挖出来的?”他居然俯下身去捡起一块铁矿石仔细地验看着。

    李岘摇头:“这矿山在去年就买下来的,从五月就开始开采了,只不过当时人少,所以才从大帅手里把这些俘虏要了来。”

    “每个羌奴一天能干多少活?”

    “每人一天的定额是一百六十斤矿石,否则没饭吃。”

    刘法看着他:“我听说你对待这些羌奴还不错。”

    “这没办法,人吃不饱饭哪有力气干活。”

    “你可知道有多少人现在为你擦P股,朝中有不少人在上折子,说你在豢养这些羌奴,当作死士,有不轨之心,把我和童太尉,还有刘仲武都牵扯了进来。你这回搞出的动静真不小,早知道不把这些羌奴给你就好了。”刘法摇了摇头说。

    “我天天拿着鞭子在督促这些羌奴劳作,你相信他们会听我的?”

    “这事和你还真没有多少关系,只是那些文人们拿来当作借口罢了。这回西军风头太盛,那班文臣们需要打压咱们一番,这次若不是有童太尉在上在顶着,说不定这时候他们已经把你弄到刑部大牢里去了。”

    李岘吓了一跳:“不会吧,不是说刑不上大夫么?”

    刘法瞪了他一眼:“谋反的帽子一扣,谁还管你这个?”

    “卧槽,这不是胡说八道么!”

    “那帮文人们颠倒黑白,指鹿为马的本事你是没见过,他们想说你是什么就是什么。”刘法哼了一声:“你知道当年王韶王襄敏公开拓熙河,上奏说请在洮河谷地开荒,能得良田万顷。谁知朝廷派窦舜卿下来核实,这家伙居然睁着眼睛说瞎话,上报说是只发现了一顷荒地,你想想这洮河两岸谷地好几百里,特么的那是只有一顷荒地么。你别说这事朝廷还真信,王襄敏公因此被贬知洪州,最后就给气死了。”

    李岘睁大了眼睛,有些发懵,这洮河谷地两岸只有一顷多荒田?

    刘法拍了拍他的肩膀:“现在知道他们有多厉害了吧!就是因为王襄敏公是王文公的人。”王文公就是王安石,原来这王韶最后也是死于党争。

    李岘突然展颜一笑:“王襄敏公有些没想开,那些文臣们可能是见他功劳太大,准备给他些好处呢。”

    刘法怒道:“你胡说些什么,那些文臣们怎么可能给王韶好处?!”

    李岘笑道:“你看,他们说这洮河谷地就只有一顷地,我若是王襄敏公当时就掏五百文出来把这洮河两岸谷地整个都买下来,岂不马上就成了大财主,这中间人家给了那么大的好处,可惜王襄敏公不会要。”

    刘法听了顿时大笑:“也就是你这无赖的家伙能想出这种办法,人家王襄敏公可是正人君子。你还别说,用这法子对付那帮不要脸的人应该很有效,哪天咱也试试。”

    李现看着刘法:“大帅这次专程过来就是为了这事?”

    刘法又看了一眼手里的铁矿石,这才扔了,转过身来对李岘说道:“某这是奉旨面圣,当今官家要见咱一面。这次是去汴梁,顺便绕过来看看有什么赚钱的门路。你知道咱们西军穷惯了的,今年几场大仗下来,死的人不少,看着那些孤儿寡母的咱心里也不舒坦。听说你小子在这方面最厉害,可得帮老夫想想办法。”

    李岘翻了翻白眼:“你自己守着个金山,找我来干什么?”

    刘法一楞:“哪有什么金山?”

    李岘说道:“西宁州西边,是不是有个大海子?”

    “是啊?”

    “那海子里有盐。”

    “那有啥用,你原来说的,我找人试过了,那海子里的苦水是能熬出来青盐,问题是花费太高,再运回来,赚不了多少。”刘法摇了摇头。

    “那大海子西边,再翻过几座山去,有好几处方圆上百里的上好盐池,用镐头刨出来就是盐块。”这老家伙,原来找错了地方,竟然想到在青海湖晒盐。

    “可是真的?!有多少?”

    “我敢骗您老人家么,据说是够整个大宋国吃上千儿八百年的,找不到我赔你。”李岘本来想说够用好几千年的,又怕把他吓着。

    刘法眼珠子都快努出来了:“真有那么多?”

    李岘很笃定地点了点头。

    “好,这事就交给你去办,老夫还得去京城,希望等回来时能听到好消息!哈哈哈哈……”这老匹夫一阵狂笑,居然抬腿就走。

    李岘有些傻眼,这些老货怎么都是这种德性?!

    “哎……别走啊!”他赶紧追了过去。

    ……

    李岘等了足足三年多,黑汗国的商队到了秋后这才又回来了。

    看到期盼已久的西瓜种子、甜瓜种子,李岘的眼泪都快要流了出来,当然还有甜菜、胡萝卜、洋葱和长绒棉等,这都是他急需的一些农作物。

    胡商安格班侧过身体,一个一头黑色卷发的突厥人出现在李岘面前,“这是特古斯国的大国师艾多安乌斯马尔,甜菜种子是他从大秦国弄来的,不过他想亲自来见上你一面。”安格班介绍说。

    “你好,我是乌斯迈。”国师右手抚胸道。

    眼前的突厥人让李岘在见到他的那一刻起神情有些恍惚,他摇了摇头:“感谢你弄到的甜菜种子,不过,这是你的名字?你们的姓氏不是在后面吗?”

    乌斯迈怔了一下,随即脸上露出笑意:“我姓艾多安,我们的祖上来自东方,还是按照东方人的习惯,姓氏在前面。”

    “国师此来何意?”

    “我听说宋国的繁华,所以来看看,也代表特古斯国王来拜会一下你们的朝廷。”

    “不容易啊,从卡斯珀湖和亚伊克山边上过来。”李岘感叹道,特古斯国首都大概在里海和乌拉尔河交汇之处,所以他这么说。

    乌斯迈突然睁大了眼睛:“郎君到过西域?”

    李岘揉了揉眼睛,有些奇怪自己为什么总有些心神不定:“我连大宋都没出国,怎么可能到西域。”

    乌斯迈紧盯着李岘的眼睛,右手五指突然飞快地弹动起来,就好象是在凭空弹奏钢琴,声音似乎是从虚空中传了出来,变得虚无缥缈:“郎君应该是从很远的地方而来,得到了诸神的庇佑,给我讲一讲天堂的景物如何?”

    李岘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脸上带着微笑说道:“国师的催眠术练得不错,不过这种技术应该更适合去审案子。”

    乌斯迈的表情突然凝固,然后他睁开双眼紧紧盯着李岘:“郎君希望到西域一游乎?鄙国扫塌以待。”

    李岘摇了摇头:“以后可能会有机会的,不过我现在忙得很,可抽不出功夫。”

    乌斯迈继续说道:“我把国师的位置让给你呢?”

    李岘很坚定地摇了摇头:“你把国王让给我也没用,我的国家可能会有一场灾难,我需要留在这里,这说的是实话。”

    乌斯迈又盯着李岘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口气:“好吧,我先到东京走一趟,回来时还会来找你。”

    李岘转过头来看着安格班:“临走时可以从我这里装上五匹骆驼的丝绸,这是你带来那些种子的奖赏!”

41、道法琉璃?

    天渐渐冷了下来,李岘回到会州时,漫山遍野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积雪。

    李家书院的孩子们并没有见识到奇妙的点石成金仙术,但是两个月来先在李家各处工坊里学习,还是见识到了许多奇妙的生产技术。比如肥皀、炼铁和炼钢、水力纺机和织机,还有一种很神奇的琉璃。

    李岘也懒得把那些很不成功半透明的东西叫玻璃了。

    中国在汉代都有用水晶的琉璃制品了,而且瓷器的烧制难度比玻璃还高,但是为什么一直就没能够研制出玻璃?其实问题很简单,就是这些琉璃产地都缺少碳酸盐,也就是纯碱。中国内地一直都缺少碱矿,甚至百姓在蒸炊饼(馒头)时不得不使用草碱,也就是草木灰与空气中二氧化碳形成的化合物,其主要成份是碳酸钾。

    而烧制玻璃所需要的原料中石英和生石灰都是常见的东西,唯有天然的纯碱只有草原干旱地带才有出产,可惜的是产碱地方的草原民族哪里会烧制琉璃这种高技术的东西。

    这种东西就是隔了一层窗户纸,一点就透。

    李岘也不知道这玻璃各种原料的配方,只是告诉工匠们要在里面加上纯碱,至于具体的比例,那就烧着试呗。

    于是李家的琉璃窑外多了一堆堆白色、绿色、茶色和淡红色颜色各异的玻璃制品,这些东西的唯一缺憾就是不太透明,不过整体品质比大宋国那些瓷窑和琉璃窑烧出来的东西还是要好得多。

    李岘原本不打算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换钱的,可是最近手头确实是有些紧。

    安置八千来户灾民和在兴州开矿的花费实在是太过巨大了,把李岘几年的积蓄差不多消耗一空,最近他也有些吃不消。

    李岘暂时还不想把玻璃制造工艺外传,所以整个工艺分成了好几步,而且都不在一起。主要是拌料填加混合纯碱这个步骤,一直是由忠诚可靠的老管家李和负责操作。

    不过,李岘也没打算长久的保密,工业品这种东西,只有当市场和生产规模都达到了一定的程度,才能产生巨大的经济效益。总归奢侈品的市场太小了,甚至都不能称之为正常的商品市场,用骗子市场来解释奢侈品市场可能还更贴切一些。

    比如后世一瓶酒卖几十万,一个包卖上百万,实际上就是为了骗那些冤大头。

    这时候就是喝了假酒或是买了假包心里后悔得不行也得充成胖子叫好,因为寻常的人喝不起,也用不起。

    寻常的百姓怎么能体会到有钱人的痛苦呢。

    好吧,李岘现在就准备施展“道法”准备骗人,目标当然是瞄准了当前从天上“下凡”的道君皇帝,这可是整个大宋国最大的冤大头。

    铸模一定要漂亮、精致,当然吹制的模具也当如此。

    忘了,吹制玻璃器具还需要一根长钢管,这东西打造起来有点麻烦。

    至于以后该怎么干,嘿嘿,劳动人民的创造力可是无穷的!

    大家就瞎整吧,反正那东西原料也不怎么值钱。

    嗯,各位工匠和同学,看好了,某家现在就先教你们如何点石成玉!

    李岘的表演很蹩脚,他自认为自己弄出来的东西很失败,但并不妨碍匠人们和几十个学生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家主真的会仙术诶!

    于是大家的干劲很足,热情高涨。

    这很好,有热情、有干劲才有创造力嘛。

    所以铸出来的第一样东西就是致敬道尊——一座半丈多高,浑身碧绿通透的老君像。

    李岘准备通过孙竢把这座老君像献给当今官家,这位秦州知州正在为朝廷索要西北路的花石纲而发愁。

    赵佶今年开工修建了万岁山,结果就发生了黄河决堤和一场地震,这让许多人在背后议论不休,说这是天罚。就是没人敢当面去指责皇帝,一帮朝臣们的“文人风骨”这时也不知到哪去了。赵佶当然很清楚下面的这些非议,大宋国的密谍司对外情报虽然常有偏差,对国内的监视还是很严密的,你别真当他们是吃素的。

    只不过赵佶身上确实很有艺术家们必备的我行我素气质,就是把万岁山改名“艮岳”,工程继续进行。皇家修园子这事吧,哪朝哪代都有人干过,只不过这位道君皇帝干得急了点,再加上亡国这事,之后就成了“昏君”的罪状之一。

    开封城每年到了夏天确实象火炉一样,又没有什么山水可以乘凉,所以赵佶就准备自己修一座小山出来。另外就是开封城地势有点低,黄河整天在头顶上悬着,皇帝也想万一哪天这黄河开了口子,大水漫灌汴梁城,自己也好有个躲藏的地方。

    这一家老小的,光自己的儿女都有好几十个,人可真不少呢。

    孙竢在看过了老君像后显得很高兴,这可是一件大“功劳”,自己总算是做出了一份突出的“政绩”,所以很爽快地从府库里拨款一万贯,作为这“玉尊”的制作费用。

    李岘却很受伤,特么的,老子为大宋国养军马要钱时你们一个个推三阻四,现在倒是痛快得很?!

    刘法终于从开封回到了陇右,这老货有点乐不思蜀,在东京足足盘桓了两个来月。

    前往青海湖以西寻找盐池的一小队人马也回来了,每人都在马背上驮了两大袋盐。刘文彥被李岘逼着带队出去,回来时又黑又瘦,让李岘再次看到这小白脸时心情舒畅多了。

    这种苦你不受还让谁去受,这是替你爹找财路呢。

    刘文彥的苦还真没白受,就是有些后悔没听李岘的忠告,带着马匹有些少了。

    要知道每斤成本才几文钱的青盐,大宋国官方卖给老百姓时是六十文一斤。

    那些跟着刘文彥遭了一圈罪的军卒们倒是很高兴,因为刘大帅一高兴,每人都给赏了百十斤盐,这玩意卖了就是钱。

    刘法现在心情舒畅,刚被东京皇宫里的最高领导接见并当面褒奖了一番,又找到了一条生财的大路。

    为此专门把李岘找去,研究一下明年在青海湖西大开盐矿的事。

    “走水路,必须走水路,那海子东西宽就有将近三百里,如果这一路全用车拉费用太高,得造许多木船在湖上用来运盐,另外湟水从前汉西海郡城始,也能用羊皮筏行运输。”李岘就已经替刘法想好了计策,这青海湖盐一路过来,运输是要重点解决的问题。

    另外就是盘踞在青海一带的几个吐蕃部落,最大的是阿柴部,不与他们搞好关系,这一路上的安全就是个大问题。

    刘法想出兵降服他们,而李岘则愿意分润给对方一部分利益。

    因为这些部落往柴达木盆地西面一路,汉军在高原上哪能跑那么远,这战事一起,恐怕根本无法在短时间内结束。

    咱们现在图的是利,并不是想要消灭对手。

    两人争论了半天,最后刘法同意了李岘的观点,但却把与土蕃阿柴部谈判的任务交给了李岘。这老货甩锅的水平绝对是一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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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出祁连介绍:
不带偏历史的穿越都是扯淡,穿越北宋末年,没有系统,没有金手指,但是我们有头脑,有智慧,还有超越时空的见识,就让我们跟着另一条长河漂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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