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想请王哥再帮个小忙
标题看成和上一章重复了的来这儿报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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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夜,霍千里激动得没睡着。
倒不是因为“坑”了一把王伟,省了几百块钱,而是因为这份调查问卷实在是太过精准和完美。
霍千里先前想过的几乎所有方向,都在这张问卷调查上,有着清晰的体现,甚至还有好些他没想到的点;
而且,按着这张调查问卷的板块分类,霍千里后续的分析报告怎么写,指向都已经十分明确了。
话不多说,第二天,他便背着背包,拉着顾海涛一起,开始走进了一户户村民家,一处处田间地头。
当刘晓雨等人回来,一脸懵逼。
刘晓雨跳着脚指着霍千里,“你又搞了什么名堂!为什么不通知我!”
坐在小凳子上记录着调查问卷的霍千里头也不抬,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继续看着面前的村民,“下一个问题,如果可以,你想学点什么技能?嗯,就是技术,啥子都可以!”
村民琢磨了一下,咧嘴笑道:“我想学哈开挖挖机,听说那个有点挣钱!”
霍千里也不泼冷水,笑着点头,提笔写下:学开挖掘机,金钱导向。
“还有没有?如果只有一次机会,你最想学啥子?”
“一次机会啊?”村民面露纠结,仿佛站在阿拉丁神灯最后一次的照耀下,过了好一阵才略带难过地叹了口气,“那就还是学一下咋个照顾猪儿嘛,去年生了一窝,死了好几个,母猪也病了好久,差点没救过来。”
霍千里点了点头,在问卷上写下:母猪的产后护理。
......
一个个的字填满了一张张问卷,也填满了一天天的时间。
当将近四百余张问卷一一填满,时间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来到了阳春三月。
春光烂漫,百花齐放,虫鸣沃土,鸟啼青山。
人间一片大好光景。
霍千里却将自己关在了屋子里,足足关了一周时间。
这期间,除了吃饭洗漱,一概没出屋子。
刘晓雨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场景,不顾霍千里强烈的反对,直接把摄像机架在了他屋里。
镜头记录了他的胡茬一点点变长,记录了他的眼窝一点点深陷,也记录了他将一本工作笔记一个字一个字地写满。
二零零七年四月二十四日,农历三月初八,宜沐浴。
霍千里好好地洗了个澡,刮去放肆了一周的胡须,浑身轻松地走出了房门。
村委会办公室,江清月看着时隔七日重新出现在她面前的霍千里,就像他从未离开过一般,只是柔声问了句,“累吗?”
霍千里微微一笑,“还好。”
走回位置,看着一尘不染、一如昨日的桌面,霍千里看向江清月,瞧见了一双温柔的眼。
他将誊抄好的最终分析报告取出来,递给江清月,“帮我看看?”
江清月认认真真地读着,霍千里双手交叠在脑后,安安静静地等着,时间就像从门框里进来的风,轻柔而不催促。
过了好一阵,江清月双手拿起稿子,递给霍千里。
霍千里笑着道:“提点意见啊?”
江清月摇了摇头,“才疏学浅,提不出来。”
她很郑重地补了一句,“真的。”
看着她睁大眼睛一脸认真的呆萌样子,霍千里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捏了捏她的脸,“假打!”
然后两人都愣住了,霍千里连忙撒手,“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江清月看着他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忽然噗嗤一笑。
从办公室出来,霍千里又去了隔壁顾大强的屋子,跟他细细过了一遍稿子。
顾大强虽然文化程度不高,但多年村长,论起对村子情况的了解,无人能出其右。
结果顾大强通篇仔仔细细看下来,朝着霍千里两手一摊,“兄弟,我感觉现在你比我了解这个村子了。”
霍千里终于笑了。
轻松地笑了。
当天晚上,他疲惫地倒在床上,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
第二天一早,他就骑着车,背着双肩包,去往了千符镇上。
......
王伟最近这几个月过得很不错,因为虎山村的事,跟镇领导的关系都变得亲近了不少,去年年底还因为那篇虎山村合作社的稿件,评了先进,升职加薪走上人生巅峰仿佛已经就在眼前了。
但随着虎山村的变化浪潮在合作社成立后渐渐归于平静,王伟这头的工作就回到了往日的轨道,后继乏力。
眼看着到嘴的肉吃不到,王伟平日有时候就在想,这霍千里怎么就不折腾了呢!你不折腾我上哪儿蹭成绩去啊!
直到正月里的那天,霍千里找他打了一点文件。
啊呸!什么一点,一大堆!
害得他打印机的墨盒都快没了,换墨盒的时候还被后勤的人阴阳怪气了几句。
本以为这下能折腾出点啥了吧,结果快两个月过去了,怀个儿子也该显肚子了,他还一点动静没有。
想到这儿,他忍不住将键盘一推,看着正在写的稿子,什么副镇长下乡视察,亲自下地帮农户除草,什么畜牧站站长不辞辛劳,为农户家里患病的猪打针;
不是说这些事儿不对,但这些事儿能写出什么花来嘛!
一身武艺,无用武之地啊!
王伟颓然地朝后靠着椅子,抬头望天,哀嚎一声,“霍千里啊!”
“诶!王哥叫我啥事儿?”
门口响起一声答应,吓得王伟直接仰翻在地上,后面那句【你要加油啊!】也给跌回了肚子里。
狼狈地爬起来,他看着像鬼魅一般神奇地恰好站在他办公室门口的霍千里,又在霍千里脚下瞧见了影子,才松了口气,勉强笑了笑,“霍兄弟,你怎么来了?”
霍千里灿烂一笑,“我来找王哥帮个小忙。”
王伟一听这话,下意识就伸手按住打印机,吞了口口水。
“王哥放心,不打多少东西。”霍千里笑着指了指电脑,“用一下你的电脑打个电子文稿。”
“哦,那行。”
王伟放下了心,一个文稿,顶天千把字,而且也不费什么事儿。
他拉开椅子,让出位置,“来吧,打吧,我在旁边看会儿报纸。”
“好嘞!多谢王哥!”
霍千里连忙道谢,王伟笑着道:“咱俩兄弟别这么客气,这才多大点儿事.......”
话还没说完,他就看见霍千里从背包里拿出了手掌那么厚的一层手写稿。
......
下午四点半,霍千里伸了个懒腰,一声舒服的呻吟将打着瞌睡的王伟惊醒。
已经睡过两觉的他,将手里翻了三遍的报纸放下,带着一丝期盼地问道:“写完了?”
“写完了。”霍千里点了点头,然后笑着道:“一事不烦二主,王哥,我再打几份出来哈!”
王伟能说什么,郁闷地挥了挥手,“打吧。”
然后,打印机又再一次奋发余热,疯狂输出。
“卧槽!”王伟忍不住惊呼一声,这特么叫几份?
霍千里抖了抖带着油墨余温的纸张,自顾自地开始分起来,“这一份是给郑书记的,这一份是张镇长的,这一份是给王副镇长的......”
“等等!你这是?”
霍千里笑着扬了扬手里的文件,“伟哥,你又快有好活儿了!”
拿订书机订好,装进背包,霍千里笑着道:“谢了啊伟哥!走了啊伟哥!”
走出王伟的办公室,霍千里跑到厕所释放了半天的积累,呵护了一下前列腺,然后好好洗了把脸,抖擞精神,赶在下班前的最后一点时间,跑上了楼,敲响了镇高官郑强的办公室门。
第九十一章 看破不说破
郑书记晚上有个应酬,一个镇上的老板请客,定在六点。
临近五点下班,他便开始慢慢给一天的工作收尾,顺带收拾着办公室。
通常情况下,没有人会挑这个时候来汇报什么事情。
但不巧,今天就有人敲响了房门。
他平静地抬起头,瞧清楚来人的面孔时,笑容便不自觉地浮现出来。
“小霍,你怎么来了?”
“郑书记,抱歉,打扰你下班了。”
霍千里知情识趣懂分寸的态度让郑书记很是满意,笑了笑,“哪有,只要有工作,什么时候不能说,更何况现在不是还没到点嘛!”
霍千里点了点头,“这次来是想跟郑书记汇报一个想法,是我们村两委共同商讨,拟定的一个提升全村村容村貌,提升乡风文明的一个工作方案。”
事关虎山村的发展,郑书记多了几分重视,双手交叠,肘子撑在桌子上,点了点头,“你说。”
“首先,我们村子的情况就不需要多跟郑书记介绍了,这个需求是肯定有的。我们村两委都一致认为,不能只顾经济发展瘸腿走路,乡风文明建设也要跟上。”
郑书记默不作声,微微点头,心头多少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想着你还是先把经济发展起来再说啊!
“当然,需求存在,但存在于哪些方面,我们是把不准的,所以我们请到了蜀州大学的团队,为我们村子量身定做了问卷,而后在全村进行了走访调查,确保村民全覆盖,情况摸清楚。您看看,这是我们的调查问卷。”
说着霍千里从背包里取出厚厚一叠纸,看得郑书记一愣。
还没松口气,就见霍千里接着又取出来一叠,然后第三叠。
三叠写满文字的问卷整齐地摆在郑书记的桌前,郑书记迟疑着拿起来简单翻了翻,心头一阵惊讶。
说实话,他哪儿见过工作做得这么扎实的村干部。
伸手拿起一张,原本只打算扫一眼,结果一看就挪不开了。
他也是在基层干了多年的,一眼就能看出这份问卷的好坏。
就跟记者访谈一样,同样都是一问一答,有的记者只能问些干瘪瘪没有营养的老生常谈,有的记者就能引导着嘉宾在深度广度专业性等各方面做出完美展示。
外行看个热闹,内行才懂其中的功底。
“不愧是蜀州大学的专业团队啊!这些问题,精准、犀利、同时还很有深度,引导出地结论也很有用处啊!”
说着,郑书记放下第一张问卷,又伸手拿起第二张来。
此刻的他似乎已经忘了要下班的事了,就算霍千里接着讲不出什么令人眼前一亮的东西,单凭这张问卷就已经能够让他做出许多工作了。
霍千里笑了笑,“领导,这儿四百来张呢,一张张看得看到什么时候。我们虎山村可不敢占用你太多宝贵的时间。”
说着,他从背包里再取出一份刚刚才在王伟办公室里打好的调查问卷分析报告,递给郑书记。
郑书记伸手接过,然后二十分钟便悄然过去。
放下手里的文稿,郑书记看着霍千里,脸上还带着几分震撼和感慨,“小霍,你的工作真的做得很扎实,这份报告很有价值,我要在镇委会上跟班子好好学习一下,如果各个村都能像你这样开展工作,我们千符镇各村贫困落后的面貌何愁不能改善,我们千符镇在全县的排名又何愁不能上升!”
霍千里微微惶恐,“领导过誉了。我们做这个还真没想到那个高的层次。”
郑书记摆了摆手,“我们位置不同,看问题的方式自然有所不同,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说说吧,你后续打算怎么办?”
看了这个调研分析报告,郑书记对虎山村下一步充满了信心,也对霍千里的想法充满了好奇。
什么村两委一起想的,他还不知道村上那帮人什么情况,真要有这本事,还能轮得着霍千里到这儿来?
人霍千里懂事,自己也就看破不说破罢了。
霍千里清了清嗓子,“书记,我详细跟你汇报一下,我们是这么规划的......”
说着,霍千里又从包里掏出一份只有十来页的实施方案递了过去,同时在口头上将当初跟韩致远商量过后梳理出来的整个框架一一说了出来。
这其中,还有着霍千里最近这两个月陆续完善的,比如以党支部为桥梁,以干部为纽带,建立“高校-支部-村民”三方互动等内容。
郑书记边听边看,同时心惊肉跳着。
他忍不住想停下来拉着霍千里问一嘴,这是你一个村官敢想的事情吗?
但等那股惊讶过去,他仔细一琢磨,好像真的还可行啊!
如果这个方案真的能够成行......
不由自主,难以自持地,一颗心就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
【我终于看到所有梦想都开花,追逐的年轻,歌声多嘹亮,我终于翱翔.......】
两人说得正起劲,郑书记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媳妇给自己设的彩铃在下属面前响起,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他连忙滑开机盖,“喂?我是郑强。”
“郑书记,您还忙着呢?”
郑强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朝着墙上一看,居然都六点十分了!
于是,他稍一沉吟,“杨老板,不好意思,今天确实有点公务脱不开身,这样,明天我联系你。”
说完,他把手机一收,看着霍千里,“继续。”
霍千里没有多嘴,领导都已经决定了,自己再说什么都显得多余,点了点头,继续说了起来。
这一晚,郑书记办公室的灯一直亮到了九点过。
他结合他的基层工作经验,提出了一些小细节上的建议,主要集中在资金计划和成果展现形式上,让这个方案又完善了不少。
弄完了之后,饥肠辘辘的二人去烧烤摊吃了点烧烤,开心的郑书记还拉着霍千里喝了几瓶啤酒,导致霍千里只能把摩托车扔在镇政府,自己打了个摩的回家。
一周过后,郑强带着霍千里,去往县城。
下一步,就是向县高官李乔汇报了,只等李乔点头,这个事情就能成了!
因为提前约好了,他们没什么阻碍地就见到了李书记。
一旁的秘书端来两杯茶水,李书记看着两人,“说说吧,什么事?你们有二十分钟的时间。”
他看了一眼霍千里,生生将涌到嘴边的十分钟改成了二十分钟。
对于这个愿意到艰苦农村做一番事业,并且还做出了成绩的大学生,他还是愿意给予一些善意。
郑强身子微微朝前拱了拱,半边屁股搭在椅子上,“李书记,我们千符镇委和虎山村的霍千里同志,一起做了一个调研,研究了一个乡风文明建设方案,想跟您做个详细汇报。”
接下来,就便是一周前的重演,李书记的神色从淡然到专注,继而沉思,最后激动起来。
而什么二十分钟,早已被他抛到了脑后,让其余等着汇报的人郁闷得不行。
李书记听完霍千里的讲述,看了一眼郑强,心头一阵无奈。
什么千符镇委跟霍千里一起想的,他还不知道镇上那帮干部什么情况,真要有这本事,还能用得着省里派人来扶贫?
也就是小霍懂事不贪功,自己也就看破不说破罢了。
他轻轻扬了扬手里的方案,看着霍千里,“说说,你打算要多少钱?”
第九十二章 意外突降
“看组织能给批多少,批不了不要钱我们也干!”
霍千里的话掷地有声,出乎众人的意料。
郑强面色一变,想在李书记面前使个眼色又不敢,只好郁闷地眼观鼻鼻观心。
李书记笑了笑,“你小子这是在将我的军?”
“没有!”霍千里认真道:“我只是想跟领导表个决心。”
接着他狡黠一笑,“我真存了想要多要钱的想法,就该等您还了价再将军不是?”
李书记哈哈笑了两声,显然是相信了霍千里的话,心头暗暗点头赞许,亲近之下玩笑道:“你图个啥啊?”
没想到霍千里笑容一敛,很认真地问道:“二位领导,您觉得,贫困村脱贫致富,最关键的难点是什么?”
李书记愣了愣,跟郑强对视了一眼,郑强迟疑了一下,瞬间懂了,当起先锋,开口试探道:“资源?”
“是心。”
霍千里开口道:“也可以说是思想。就像老话讲的,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但我们大多数的贫困农户,依旧还停留在等、靠、要的层次,总幻想着国家、政府的补贴、补助、帮扶,最好是能直接给他一大坨钱,让他盖上好房子,喝上好酒抽上好烟,嗯,再发个媳妇,那就完美了。我们扶贫的干部,可以指路,可以开路,甚至能帮忙铺路,但终究不能替他们走路啊!”
霍千里的话让两位领导都露出了深以为然的表情,这也是他们这么多年基层工作中的一个痛点所在。
“所以,我希望虎山村的村民,慢慢能做到依靠自己的努力去创造明天,这样得来的富裕才会长久。所以,我带着他们搞合作社,我带着他们修路,就是希望慢慢能建立起一个习惯,那就是靠自己,我们也能过好。搞这个城乡思想文化互动,其实也有想从根源上,慢慢转变大家思想的期望。”
“这次的事,能拿到财政拨款,自然是最好,拿不到,我会回去跟大家好好聊。有钱,我们就把这件事办好一点,没钱,就尽力办好一点,只要自己不放弃自己,就没有什么可以难倒我们。”
李书记看着霍千里,目光中终于露出不加掩饰的赞许,“有你这番话,我对虎山村可以彻底放心了!还是之前说的,好好加油,我和浩然同志来喝你们的庆功酒!”
霍千里:.......
别介,我就客气一下,您还真就不提资金补助的事了啊?
李书记好像真的忘了那回事,感慨道:“你刚才这番话,真该让各个乡镇的干部都来听听,天天跑来我这儿抱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有多难,要多给政策,多给资金,自己不会想想办法吗?”
郑强一愣,怎么说着说着把我给套里面了?总感觉书记这话里有话啊!
“诶!小霍啊!”李书记面色一动,“你这个高校资源准备怎么对接?我看你说的可不止一所学校,什么师范学校,职业技术学校都有,可不容易啊!我们县委的力量虽然薄弱了些,但是需要的话还是要出力的。”
霍千里点了点头,“这个正是要跟领导汇报一下的。您知道,我是组织部派下来的,所以我在想,这个能不能通过组织部来协调一下,有他们出面,肯定各方都没什么问题了,到时候他们也来点人,整个活动的声势也能更高几分。”
李书记心头一跳,脑子立刻转了几圈,他想的点可跟霍千里有些不一样。
那可是省委组织部啊!
他当即点头道:“是个好思路,那你就尽快落实,需要我们县里做什么的就提。至于资金的事,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一定要把这个事情办好,如果可以,我们在全县推广!”
霍千里大喜,“多谢领导!”
......
去往组织部的过程意外地顺利。
曾经接待过霍千里的那位处长听完了霍千里的想法,尤其是看了那厚厚几叠的调查问卷以及翔实清晰的分析报告,只稍微想了想,就拍板定下来了。
以他的位置,看的高度就跟东江县领导不一样了。
这是多么富有创意的构想啊!
成本、形式、意义,各个方面都十分令人满意。
最关键的是,这个构想能够从思想上冲击贫困户的心理,改变他们那种等靠要的懒人思维,对整个城乡统筹发展,新农村建设都是一个好的趋势。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但他们愿意来尝试。
如果霍千里能把这条路趟出来,他们顺势推广到其余各个村,别的不说,单凭这个事,就能让他们在这个事情上交出一份令各方满意的答卷。
“放手试试!”
领导大手一挥,马上安排了个专人跟霍千里对接相关事宜,同时,留下了所有调查问卷的复印件。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霍千里基本都在锦城度过的。
白天跟着组织部的人员去往他心仪的各处高校,对接校领导,提出要求。
对,有组织部的人出面,就是这么豪横,不是求人,是提要求。
晚上就跟韩致远,偶尔加上何教授,一起再分析推演一下后续的事情。
这当中刘晓雨就跟着沾了点光,回来待了半个多月。
虽然白天依旧是和摄影师一起跟着霍千里到处跑,累得跟狗一样,但至少晚上能在自家睡个觉。
当各项事宜敲定,时间也来到了六月下旬。
走的时候还穿着外套,回来就已经穿着短袖的霍千里也赶回了虎山村,进行开始前的准备。
在跟虎山村的村委进行了细致的讨论后,他最终将活动的时间定在了十月中旬,寒露后,霜降前。
寒露后,农忙刚过
霜降之后,合作社的第一批药材就要收获了。
那是虎山村的另一件大事,对村民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这个能够引起组织部在意的大事。
二者中间这一段时间,气候合适,农事空闲,大学生们也暂时没有期末考试的压力,正好。
时间定下来,县里的支持也来了。
李书记手笔浩大,挥手就是五十万。
霍千里得知消息,连忙赶去县城,经过一番诚恳的交流,成功将金额减到了十五万。
当然,那三十五万已经到了嘴边的钱肯定不能让它跑了,霍千里将它留作了合作社扩大后,全村的基建费用。
至于他为什么有信心合作社能扩大。
别问,问就是现在地里的丹参的长势让人流口水,合作社的成员现在一天天的都激动得睡不着了。
都不用动员,一个个的自发在铁牛的组织下在药田四周巡逻,警惕有些眼红的人搞破坏。
钱拿了回来,虎山村没有就按人头发下去,村民们在嘀咕几句之后,也没有闹事。
经过先前修路这事儿,大家心头也渐渐接受了这么回事。
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慢慢改变着。
这笔经费主要就两个去向,第一是把村委会面前的那个大坝子修一下,打成水泥地坪,修个篮球场,整几个健身器材,还有重新弄个新的升旗台和旗杆;
其次就是要将部分家中条件实在太差的,进行一点简单的调整。
至于村民想趁机占点便宜什么的,村委成员对各家的熟悉不说,霍千里先前那挨家挨户的调查问卷也不是白做的。
在霍千里的带领下,虎山村相关人员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准备。
镇上和县里还来了几次人,询问进度和情况,大家都在期待着十月过后,一鸣惊人。
谁都没想到,一个意外的波折出现了。
上架感言
是的,大家没看错,这本书要上架了。
很突然对吧,我也觉得很突然。
通常来说,二十万左右上架是正常操作。
但是因为我用的一个全新的笔名从头开始,所以十七八万字的时候才来的试水推。
编辑就跟我商量,先多吃几个推荐,把收藏和热度拉起来再说上架的事情。
什么时候晋级失败,再说上架的事情。
说到这儿,读者老爷们也应该明白,晋级大概率失败了。
这一周的推荐比上周还要好上一些,但意外的是,数据增长却差了一截,追读涨幅也变慢了。
仔细想了想,或许就是题材的问题吧。
藏在一堆重生金手指之间,或许的确没什么让人点开的欲望。
好在选择这样的题材,这些东西都是早有预料的。
不过令我欣喜乃至感动的是,我还有这么多支持的书友。
不是因为前作的积累,不是因为个人的名气,只是简简单单地喜欢这本书,喜欢这个故事,喜欢这个题材,所以愿意跟读、评论、投票乃至打赏。
这是让我真正感动的事情,所以在编辑跟我说,需不需要倒V到20万字的时候,我直接拒绝了。
写了就写了,发了就发了,再重新收钱就没什么必要了。
同时,解释一下笔名。
相信读者老爷们都看出来了,这本书多少还是有些奔着影视去的念想,当然成不成功是另外一回事。
那么在这个基础上,原本那个笔名确实多少有些不合适了。
主旋律不允许mai片......
再说说书本身,有几个点需要跟读者老爷们交待交待。
首先,官场上的情节,不能写得太深,同时尺度的把握和官员的塑造需要更加谨慎,当前的大环境,懂的都懂。
要是有人说:
“哎呀,你这个太浅薄了!根本不懂官场!”
“你写的就是坨屎,我知道的当官的根本不是这样。”
“这写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哪有XX官员会这样的!”
我只能说,你说得都对,你说什么是什么。
其次,整本书的基调是相对伟光正的。
说实话,我并不觉得伟光正是什么问题,有问题的是不讲道理没有血肉的伟光正。
现实中,我们国家从来不缺乏这样伟光正的人物,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人,我们才能拥有如今这样的生活。
就像有句话说的,中国人总是被我们中间最勇敢的人保护得很好。
他们甘于奉献,安贫乐道,只为了心头的信仰和人生的追求,我们不一定要像他们一样去过那样的日子,但我们该对他们报以崇高的敬意。
这也是我写这本书的初衷。
这句话并不是空话,事实上,书里主角的那些做法与构想,都是来自于真实的案例。
真的,都是有据可查实打实的。
我只是将来自不同背景不同地方不同时候的这些案例放在一个剧情框架下,进行了重新的编排组合,添加了一些细节和艺术性。
土地流转集中、规模化药材种植、高校-支部-农户思想互动实践、以及后续还要展开的内容,都有现实的映照。
(老实讲,这也是我敢写这个书的原因,不然这种内容网文作者哪敢乱碰啊,稍不注意就踩雷了。)
那些一个个案例背后鲜活而具体的人,是比书中看似无所不能的主角更值得钦佩的。
最后,就是成绩上了。
虽然数据完全算不上好,但我写作的动力却比以前都要强。
因为这本书不止包含着个人实现,还带着我个人对近十几年农村沧桑巨变背后的探寻和记录。
即使我们都知道,未来他们的发展会变好,但依旧想看看他们是怎么一步步好起来的,那一项项政策又是如何通过一层层政府的手慢慢转化为实打实的现实。
不止你们代入了进去,其实我也代入进去了。
成绩能好起来,我固然喜出望外,开心不已,毕竟都不是纯粹为爱发电。
但若是成绩差些,我也愿意把这本书好好写完,就当给自己的写作生涯求一个心安。
好了,废话半天了,就一点: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今天上架!
今天上架!!
今天上架!!!
厚着脸皮求个首订,看看能不能凭借首订数据,就像虎山村一样,在绝境之中,逆天改命!
感谢!
敬礼!
啪!
第九十三章 让人虚惊一场的专家组(求首订!)
“看组织能给批多少,批不了不要钱我们也干!”
霍千里的话掷地有声,出乎众人的意料。
郑强面色一变,想在李书记面前使个眼色又不敢,只好郁闷地眼观鼻鼻观心。
李书记笑了笑,“你小子这是在将我的军?”
“没有!”霍千里认真道:“我只是想跟领导表个决心。”
接着他狡黠一笑,“我真存了想要多要钱的想法,就该等您还了价再将军不是?”
李书记哈哈笑了两声,显然是相信了霍千里的话,心头暗暗点头赞许,亲近之下玩笑道:“你图个啥啊?”
没想到霍千里笑容一敛,很认真地问道:“二位领导,您觉得,贫困村脱贫致富,最关键的难点是什么?”
李书记愣了愣,跟郑强对视了一眼,郑强迟疑了一下,瞬间懂了,当起先锋,开口试探道:“资源?”
“是心。”
霍千里开口道:“也可以说是思想。就像老话讲的,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但我们大多数的贫困农户,依旧还停留在等、靠、要的层次,总幻想着国家、政府的补贴、补助、帮扶,最好是能直接给他一大坨钱,让他盖上好房子,喝上好酒抽上好烟,嗯,再发个媳妇,那就完美了。我们扶贫的干部,可以指路,可以开路,甚至能帮忙铺路,但终究不能替他们走路啊!”
霍千里的话让两位领导都露出了深以为然的表情,这也是他们这么多年基层工作中的一个痛点所在。
“所以,我希望虎山村的村民,慢慢能做到依靠自己的努力去创造明天,这样得来的富裕才会长久。所以,我带着他们搞合作社,我带着他们修路,就是希望慢慢能建立起一个习惯,那就是靠自己,我们也能过好。搞这个城乡思想文化互动,其实也有想从根源上,慢慢转变大家思想的期望。”
“这次的事,能拿到财政拨款,自然是最好,拿不到,我会回去跟大家好好聊。有钱,我们就把这件事办好一点,没钱,就尽力办好一点,只要自己不放弃自己,就没有什么可以难倒我们。”
李书记看着霍千里,目光中终于露出不加掩饰的赞许,“有你这番话,我对虎山村可以彻底放心了!还是之前说的,好好加油,我和浩然同志来喝你们的庆功酒!”
霍千里:.......
别介,我就客气一下,您还真就不提资金补助的事了啊?
李书记好像真的忘了那回事,感慨道:“你刚才这番话,真该让各个乡镇的干部都来听听,天天跑来我这儿抱怨自己那一亩三分地有多难,要多给政策,多给资金,自己不会想想办法吗?”
郑强一愣,怎么说着说着把我给套里面了?总感觉书记这话里有话啊!
“诶!小霍啊!”李书记面色一动,“你这个高校资源准备怎么对接?我看你说的可不止一所学校,什么师范学校,职业技术学校都有,可不容易啊!我们县委的力量虽然薄弱了些,但是需要的话还是要出力的。”
霍千里点了点头,“这个正是要跟领导汇报一下的。您知道,我是组织部派下来的,所以我在想,这个能不能通过组织部来协调一下,有他们出面,肯定各方都没什么问题了,到时候他们也来点人,整个活动的声势也能更高几分。”
李书记心头一跳,脑子立刻转了几圈,他想的点可跟霍千里有些不一样。
那可是省委组织部啊!
他当即点头道:“是个好思路,那你就尽快落实,需要我们县里做什么的就提。至于资金的事,不用担心,我来想办法,一定要把这个事情办好,如果可以,我们在全县推广!”
霍千里大喜,“多谢领导!”
......
去往组织部的过程意外地顺利。
曾经接待过霍千里的那位处长听完了霍千里的想法,尤其是看了那厚厚几叠的调查问卷以及翔实清晰的分析报告,只稍微想了想,就拍板定下来了。
以他的位置,看的高度就跟东江县领导不一样了。
这是多么富有创意的构想啊!
成本、形式、意义,各个方面都十分令人满意。
最关键的是,这个构想能够从思想上冲击贫困户的心理,改变他们那种等靠要的懒人思维,对整个城乡统筹发展,新农村建设都是一个好的趋势。
当然这只是一种可能,但他们愿意来尝试。
如果霍千里能把这条路趟出来,他们顺势推广到其余各个村,别的不说,单凭这个事,就能让他们在这个事情上交出一份令各方满意的答卷。
“放手试试!”
领导大手一挥,马上安排了个专人跟霍千里对接相关事宜,同时,留下了所有调查问卷的复印件。
接下来的半个多月,霍千里基本都在锦城度过的。
白天跟着组织部的人员去往他心仪的各处高校,对接校领导,提出要求。
对,有组织部的人出面,就是这么豪横,不是求人,是提要求。
晚上就跟韩致远,偶尔加上何教授,一起再分析推演一下后续的事情。
这当中刘晓雨就跟着沾了点光,回来待了半个多月。
虽然白天依旧是和摄影师一起跟着霍千里到处跑,累得跟狗一样,但至少晚上能在自家睡个觉。
当各项事宜敲定,时间也来到了六月下旬。
走的时候还穿着外套,回来就已经穿着短袖的霍千里也赶回了虎山村,进行开始前的准备。
在跟虎山村的村委进行了细致的讨论后,他最终将活动的时间定在了十月中旬,寒露后,霜降前。
寒露后,农忙刚过
霜降之后,合作社的第一批药材就要收获了。
那是虎山村的另一件大事,对村民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这个能够引起组织部在意的大事。
二者中间这一段时间,气候合适,农事空闲,大学生们也暂时没有期末考试的压力,正好。
时间定下来,县里的支持也来了。
李书记手笔浩大,挥手就是五十万。
霍千里得知消息,连忙赶去县城,经过一番诚恳的交流,成功将金额减到了十五万。
当然,那三十五万已经到了嘴边的钱肯定不能让它跑了,霍千里将它留作了合作社扩大后,全村的基建费用。
至于他为什么有信心合作社能扩大。
别问,问就是现在地里的丹参的长势让人流口水,合作社的成员现在一天天的都激动得睡不着了。
都不用动员,一个个的自发在铁牛的组织下在药田四周巡逻,警惕有些眼红的人搞破坏。
钱拿了回来,虎山村没有就按人头发下去,村民们在嘀咕几句之后,也没有闹事。
经过先前修路这事儿,大家心头也渐渐接受了这么回事。
一切都在潜移默化中慢慢改变着。
这笔经费主要就两个去向,第一是把村委会面前的那个大坝子修一下,打成水泥地坪,修个篮球场,整几个健身器材,还有重新弄个新的升旗台和旗杆;
其次就是要将部分家中条件实在太差的,进行一点简单的调整。
至于村民想趁机占点便宜什么的,村委成员对各家的熟悉不说,霍千里先前那挨家挨户的调查问卷也不是白做的。
在霍千里的带领下,虎山村相关人员热火朝天地进行着准备。
镇上和县里还来了几次人,询问进度和情况,大家都在期待着十月过后,一鸣惊人。
谁都没想到,一个意外的波折出现了。
第九十四章 组织部的礼物
这一次,没有肖尧等人的电话打过来。
经过了过年在虎山村走那一遭,他们又将曾经的踌躇满志捡了回来,像霍千里一样扎根在村里,变成了那个QQ群里沉默的大多数。
偶尔跟霍千里打个电话,聊的都是遇到了什么困难,该如何破局之类。
QQ群里此刻的热闹霍千里能够想象得到,那位依旧高居榜首的楚远声该赢得多少赞誉,还有没有人对他冷嘲热讽,有多少人为了排名的上升而激动,有多少人因为排名下降而颓丧,这些都不是霍千里此刻考量的事情,他全部的心思,都放在了接下来这两件大事的筹备上。
高校-支部-村民模式下的城乡思想文化互动交流、
合作社第一期丹参收获以及跟医药公司交割。
一项关系着未来的前景,一项关系着实打实的金钱。
一年的忙碌,就将迎来丰硕的成果。
越是到这个时候,就越是大意不得。
这些日子里,霍千里一会儿去镇上,一会儿去锦城;
一会儿又在田间地头跟胡老和老汤一起再看一遍丹参的长势,笑得跟个傻子一样,
一会儿又在村民的家里,查看着准备工作,眉头直皱。
两三个月里,就连跟江清月多说几句话的时间都少。
不过江清月也没什么时间,因为日常的村务都压到了她的肩膀上。
一个想法提出来简单,但真正落实完善的时候,才发现琐事一大堆。
因为,虎山村的基础条件实在是太差了。
基础条件差得令人头大,别的不说,光是协调床铺和被褥,就差点把霍千里搞废了。
人家大学生来了,总不能让人家睡地上吧?得给人腾个屋子,弄张床吧?
有些人家里没多余的床铺,霍千里就想着找有多余床铺的人家借一下,结果虎山村当地的风俗有说法,不能借床。
没办法,霍千里一统计,也就七八户人家里少床,干脆一咬牙,决定去买!
还没等他行动,就过了一晚上,村里便多了十几户人找到他,说家里原本的床也烂了,之前没发现,没法睡人了。
气得霍千里当场就想骂人。
后面还是顾大强大手一挥,直接从村里找了两个木匠,现做!
这才让那些想要趁机得点好处的村民熄了心思。
至于被褥,霍千里跟顾大强一起去检查,有些村民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棉絮破破烂烂都要发霉了,甚至有个懒汉把随便塞在柜子里的被子抱出来一摊开,里面还特么有一窝刚生出来的老鼠,白花花的,吱吱乱叫。
跟在霍千里身后的刘晓雨当场就吐了。
没辙,霍千里跟顾大强一合计,一边抓紧调整村民的名单,实在不达标的那几户暂时取消资格,什么时候整改达标了再恢复,另一边抓紧联系县城的一个家纺厂,做了一批床单被套,然后找镇上的郑书记,让他想办法借了一百多床还过得去的棉絮。
这么奇葩的事,郑强居然也答应了。
没办法,两个字,省钱。
诸如此类的事情,将时间在匆忙中推到了九月。
九月十五日,农忙前夕。
村委会前修好的坝子里,坐满了人。
桌子依旧是那个破旧的桌子,话筒依旧是蒙着红布的话筒,光头还是那颗光头,村民还是那些村民,周遭却已经大变了样子。
新修的坝子宽敞、干净,埕亮的旗杆上,红旗飘扬。
顾大强跟霍千里就坐在红旗下,为下个月就将开始的交流活动做着最后的动员。
“需要我们做啥子,这些天村上已经跟大家说得很清楚了,各组也已经安排到户了,我再多说几句其他的。”
“首先一个,各人把态度摆端正,不是帮村上完成任务,也不是帮别个完成任务,是霍干部代表村上忙前忙后,人都累瘦了,跑下来的项目,是我们求着人家来村上帮我们的!对我们是有大好处的!这点各人要搞清楚了!晓得不!”
一个村民在下面嚷嚷着,“村长,有啥子好处嘛?又不发钱,一天还整得麻求烦,那天收拾屋头还把腰杆闪到了!”
“你那腰杆怕不是收拾屋头闪到的!”
“斗是,兄弟媳妇,你怕还是稳当点哦!”
“吐你狗日一脸口水!开玩笑也不分场合嗦!”
下方一阵哄笑,顾大强只好敲了敲桌子,“只有发钱才是好处咩?这一年多时间你们硬是半点长进都没的嗦!我问一句,来的都是啥子人?那都是大学生!大学生住到你屋头,其他不说,你不晓得观察哈别个啥子习惯,啥子水平,自己照到样子,也晓得咋个培养自己屋头的儿女孙儿噻!万一真的儿女有长进了,那不比你拿那几百块钱有搞头?”
大多数农村人有一点跟城里人差不太多,那就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一听顾大强这个说法,众人登时多了几分认可。
顾大强趁热打铁,“所以说,接下来,我们要把服务做好,还是那句话,不要你们掏空家底去讨好他们,同吃同住,你们每天吃啥子,他们就吃啥子,你们每天做啥子,他们也跟到做啥子!”
“那我一天斗喜欢躺到床上睡瞌睡,喊他们也一起哇!那你要给我配两个女的哦!”
村里一个有名的懒汉穿着拖鞋,一只脚踩在条凳上伸手抠着,嬉皮笑脸道。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却没想顾大强勃然大怒,一拍桌子,“詹得财!你晓不晓得你在说啥子!给老子滚出去!”
霍千里和众人连忙劝阻,村委会的其他人赶紧过去,二组组长詹宝兴跑过去就给了懒汉一拳,怒骂几句,连推带搡地把懒汉赶了出去。
顾大强余怒未消,环视众人,“我把话放这儿,大学生过来,哪个敢干那些不当人的事情,要坏我们全村人的名声,我就不把他当人,我要让他和他整个家,在虎山村待不下去!”
他指了指角落里的摄像机,“哪个想让全省人民都吐他口水,哪个不相信我说的话,尽可以来试!”
众人心神一凛,坐直身子,神态也拘谨了几分。
......
遥远的锦城,被霍千里联系选中的各处高校也在紧锣密鼓地筹备着。
按照霍千里这些日子不断完善的最终方案,每所高校派出来的学生团队除了每个人都一样的日常任务之外,都有着不同的任务。
蜀州大学的团队,法律系的同学会办一场普法讲座;
蜀州师范大学的团队,会组织一场家庭教育培训、普通话培训等等;
蜀州农业大学的团队,则会进行一次农用技能大讲堂,分门别类对村民各自感兴趣的农用技术进行科学提高;
锦城职业技术学院的团队,则会组织一次基础技能培训,包含器械知识讲解、汽车驾驶培训等;
其余还有诸如舞蹈、书法、英语等各种形式的趣味培训。
就像本来想去买一辆自行车,结果最后提了一辆劳斯莱斯一样。
原本只是打算请一批大学生来,改善一下村风村貌,结果在韩致远、何教授、县委、组织部等多方的“共同努力”下,真的按照城乡思想文化互动实践的档次来做了。
霍千里这一次,为虎山村好好地请了一次客!
如果能办好,办成功,虎山村这个标杆很可能就立得起来,在地理位置不占优、资源条件不占优的情况下,另辟蹊径,走入高层视野,赢得未来政策青睐就并非不可能的事了。
但是,如果办不好,先前积累的香火情一次耗尽,未来就难了。
所以,随着日子一天天临近,镇里、县里的人来得越发频繁,霍千里领着村委会也愈发忙活了起来,而村委会又将整个村子都赶了起来。
二零零七年,十月十六日。
距离这一次为期五天,一共有一百五十名大学生前来的大型活动开始还有一天;
距离大学生团队抵达虎山村,还有半天。
下午四点,霍千里跟顾大强最后一遍检查各家各户的准备情况,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顾家,刚在椅子上坐下,兜里的手机又响了。
霍千里懒洋洋地掏出来一看,神色一变,腾地站起,“领导,您好。”
来电的正是组织部的那位处长,他微笑道:“小霍啊,明天学生们就要来了,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霍千里开口将虎山村的准备情况,包括大学生团队的人员分配、住宿问题,随行老师、工作人员的食宿问题,活动开展的道具准备情况等进行了一一的汇报。
领导默默听完,满意地赞许了一句,“你们工作做得不错,既然这样我也代表组织部,给你送上两份礼物吧!”
霍千里下意识地惊喜道:“什么礼物?”
领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笑着道:“算算时间,差不多该到了,去村委会等着吧!”
挂了电话,顾大强从屋里端出两杯茶,递了一杯给发呆的霍千里,“咋回事?”
霍千里扭头看着他,“领导说给我们送了两个礼物。”
顾大强一愣,“礼物?啥子东西?”
霍千里摇了摇头,“没说。”
顾大强:......
一旁,这半年多晒得黝黑的顾海涛忽然指着远处的山路,“咦?有车!”
山路上,两辆三菱越野车朝着虎山村的方向开了过来。
站在一旁,拿着收音器械的刘晓雨眯眼看着,轻轻撞了撞摄影师的腰,“你看那个车身上是不是台里的标?”
摄影师看了一眼,“咦?好像真的是啊!”
车子颠颠地开到了村委会,霍千里等人已经站在了门口等着。
瞧见车身上醒目的蜀州电视台台标,霍千里心头登时明白了领导所谓的礼物是什么!
这份礼可太重了!
但是,这也就一份啊,为什么说是两份礼物呢?
正想着,车门打开,一个中年男人跳了下来。
“师父!你怎么来了!”
刘晓雨激动地冲了上去,中年男人却朝她摆了摆手,示意她等会,然后把着车门,笑着道:“李老师,到地方了。”
随着他的话音,一个穿着唐装,剃着光头的爆眼子老头缓缓走下了车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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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有人猜到老头的身份了么?
第九十五章 盛大的欢迎
三辆越野车平稳地行驶在高速路的最右车道。
身后,跟着三辆大巴。
大巴车上,载着一个个兴奋的年轻人,他们大多都是各个高校大三、大四的学生,通过自愿报名,然后被筛选出来的。
是的,就连这些学校的老师都没有想到,学生们对这项活动有着这么高的热情。
“诶!杰哥,你们说那个虎山村是啥样?”
开口的是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趴在座椅靠背上,看着旁边的同学。
一个穿着衬衫,气质成熟了不少的男生淡淡道:“老师不是给我们看过图片嘛,贫困村能好得到哪儿去!”
坐在杰哥身后的另一个男生也加入了讨论,操着一口蜀州方言,“你们说这几天会不会很好耍哦!”
“好耍?”杰哥轻笑一声,“我们是去扶贫的,是去行教化的,是要去当一个先进思想的传播者,你想着玩?”
戴眼镜的男生摇头道:“不是吧,我觉得老师的那个说法更恰当一些,这是新时代思想跟传统农耕文明之间的互动,大家是一个相互学习的过程。我们带去我们更新更先进的东西,但他们也有值得我们学习思考的地方。”
“不会吧我的然哥,都大四了还信老师的啊!”杰哥夸张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说,我们跟那些农民学什么?”
戴眼镜的男生张了张嘴,却说不出来什么反驳的话。
附近的几个人有意想反驳两句,一时间也真想不到有什么点值得他们学习的,总不能说学着挖锄头种地吧?
“所以呢,这很明显,我们就是布道者,去拯救愚昧,拯救落后的。书上说了,大丈夫当仁不让,我们去干好这件事就行了,没什么不敢当的。”
杰哥自信地笑了笑,“不信到了看吧,到时候条件肯定会很差,村民也很愚昧落后,但好在只有五天,坚持下来,把任务完成就行。”
啪!
杰哥打了个响指,学着西方法师的吟唱,“让文明的新风,跟着我们,吹进那偏远封闭的村庄吧。”
......
“莉莉,你怎么也来了?”
另一辆车上,几个女生也聊了起来。
被叫做莉莉的女生打扮得很是时髦,闻言哼了一声,“我怎么就不能去啊!”
“我没别的意思,不是听老师说,条件很艰苦的嘛!”
“条件艰苦......就艰苦吧。”莉莉嗓门一高正要说点大话,忽然气势一泄,“但是加分啊!”
噗嗤!
身旁好几个女生都笑了起来。
莉莉翻了个白眼,“有什么好笑的,难道你们就真的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没半点私心?”
一帮姑娘对视了一眼,都不说话了。
入党也好,加分也罢,增加履历好找工作也行,多少都带着点自己的念头。
......
车子从高速的双向六车道开到省道的双向四车道时,众人还没多少感觉。
反倒还觉得车速慢下来后两边的景色也丰富起来了,都朝窗户外面瞅着。
但当车子从省道拐向只有双向两车道的县道上,滋味就不是那么好受了。
走走停停,顿顿搓搓,摇摇晃晃,路边的枝丫再不时忽然抽向车窗,冷不丁吓得人一缩,大巴车上的学生们就开始难受了起来。
车子没有停顿,直接开过了千符镇的镇上。
让不少脑子机灵点的学生都心生疑惑,不会吧,大巴车都能去的地方,还能是省级贫困村?
可惜,他们的脑子如果能再机灵一点,就可以想到接下来的遭遇可能会比较不妙了。
车子走过千符镇之后就开得很慢了,毕竟车上坐着满满当当的大学生,哪怕是这些组织部专门找来的经验丰富的师父也不敢托大,慢慢摇着,把车上的人都摇得七荤八素。
二十分钟过后,领头的三辆越野车停了下来,大巴车也缓缓踩下了刹车。
越野车上下来几个人,朝着各个车打了个手势,在车上维持秩序的老师立刻站起,朝着车内喊道:“大家都下车!”
早被摇得不行的学生们鱼贯而出,舒坦地伸展着身体。
有些实在受不了的,蹲在路边的树旁或者草丛里,张口倾泻着胃里翻涌的残渣,一股股酸腐的气息登时就飘开了来。
工作人员找到各自的带队老师,交流了几句,然后便直接开口喊道:“所有大学生,带上行李,到前方路口集合!”
“不分学校,两人一排,顺序列队!”
大学生别的不说,在守规矩这上面绝对是排得上号的群体,很快就把队伍列好了。
一个众人都没见过的年轻男人站在队伍前头,等他们把队伍站好,默默走到队伍末尾,又从末尾朝前走着。
在学生们的疑惑中,他开口道:“接下来的路很烂,车子去不了,所以,大家步行。”
啊?
队伍中登时响起了一阵骚动,各个学校的带队老师连忙开口喝止。
年轻男人平静地继续道:“路途不远,也就五公里。”
啊?
队伍的骚动更大了,老师赶紧又一次出面弹压。
“嫌累啊?”年轻男人冷笑一声,“虎山村的村民们去镇上要走比这多一倍的路,还要肩挑背扛几十上百斤,就因为舍不得花两三块钱车费。你们要体验他们一样的生活,就从这最简单的走路开始吧!”
“当然,我会陪你们一起走!”年轻男人说完便转过身,大步迈出。
“切!上百斤,还走十公里,吹牛都不打草稿!谁信呢!”队伍中,一个女生瘪嘴道。
“我信!”
女生旁边,一个衣着明显朴素一大截的姑娘开口,在女生愕然的神色中,平静道:“因为我爸妈也是这样。”
她伸手拎起旁边这个女生手里的包,微微一笑,“你东西多,我帮你拿点,走吧。”
女生呆呆地任由她拿了过去,还没到虎山村,她就觉得她的世界观受到了强烈冲击。
四十多分钟后,众人的脚步终于踏上了虎山村的碎石路面。
那明显不同的路面状况,让大多数学生明白,目的地快要到了。
等他们在那个年轻人和一帮老师的带领下走到村委会前,登时就被眼前的阵势惊呆了。
只见村委会两侧站满了村民,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个红布扎成的大红花。
在一旁,还架着长枪短炮,摄像机黑黝黝的镜头对准着他们。
等待着他们的,是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
先前那个领着他们走了五公里的年轻男人转过身,脸上露出好看的微笑。
“各位同学,辛苦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霍千里,是虎山村的驻村干部,也是这一次将大家请来的“罪魁祸首”,大家有什么气朝我撒就好,我们虎山村的村民可都是善良无辜的。”
不装腔作势,还带着几分玩笑意味的话登时让大学生们亲切了不少。
“大家都累了,我也不多废话了,现在就请大家上前,到村委会落座。”
说完霍千里让开道路,原本走在队伍前方的几个工作人员也同时让开,霍千里朝着有些不知所措的两个排头兵使了个眼色,“走吧!”
敲锣打鼓声登时响了起来,一种这些古老乐器特有的简陋而喜庆的氛围里,两人迈步前行。
早早等在路中间的一组组长顾承德、二组组长詹宝兴在镜头下站直了身子,微笑着将自己手里的大红花挂在大学生们的胸前。
然后顾承德二人让开,道路两侧的村民依次上前,给后面的众人挂上大红花。
大学生们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红花,心头涌起一种古时候中状元游街的奇妙感觉,一丝感动难以自持地在胸中生出。
等学生走完,顾大强和霍千里等人也给同行的工作人员和老师们也各自挂上一朵,胸前红花鲜艳,众人脸上的笑容更是喜庆欢乐。
村委会的坝子里,今天摆的条凳尤其多。
看样子是快把全村的条凳都借了过来了。
几百号人把整个坝子坐得满满当当,最前方的自然是那一群此刻豪情满怀,正襟危坐,胸脯高挺,红花朵朵的大学生们。
顾大强代表虎山村,向众人致以了热烈的欢迎。
不过诚恳归诚恳,但终究还是些套话,并不能太打动这些学生。
好在顾大强也识趣,只说了几句便下去了。
但他走下去之后,却并没有人接上,场中一时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
就在这时,村委会办公室的门打开,一个爆眼子老头拿着把折扇,缓缓走出来。
当他那张脸清晰地出现在众人眼前,登时便点燃了全场的气氛。
“李伯伯!居然是李伯伯啊!”有人开心地惊呼起来。
“哎呀!李老师的嘛,随便屙!”有人笑着喊出他的经典台词,调侃着。
“李老师咋个来了哦!”也有人又惊又喜,跟身边的人讨论着。
这些大多都是些土生土长的蜀州人,眼前这个男人绝对是他们在这个时代的快乐源泉!
李柏青伸手压了压,折扇在掌心一敲,张口就是一段流利的开场白。
“越热越出汗,越冷越打颤;越穷越莫得,越有越方便;热天莫得冷天冷,冷天又莫得热天热;从来鸡公不下蛋,煤炭历来就曲妈黑;如果哪个不相信,赌你去把它洗白!大家好,我是李柏青!”
第九十六章 入村初体验(上)
作为蜀州本土的平民艺术家,李柏青在蜀州有着外人难以想象的群众基础。
他一开口,四下便登时安静了下来。
“各位父老乡亲,各位大学生,在座的有认识我的,有不认识我的,再重新介绍一遍自己.......”
“熟悉我的都晓得,我以前是锦城骑三轮车的,但是可能有人不晓得,当时摆在我面前的,其实是有三个选择,一个是当货车司机,一个是当炊事员,一个是拉三轮车,我最终选择了拉三轮,为啥子呐!因为我觉得这个活路可以随时收到现金,包包头票儿鼓鼓的,巴适!现在想起来,那叫背你妈的时(这个我还真不会准确解释,蹲一个大佬吧)!”
下方的众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现在说起来大家都晓得好笑,但是那个时候就是吃了这个没眼界的亏。蹬三轮的日子苦哇,那回儿遇到个胖婆娘,跑过来直接坐上来,坐得我车头一翘。她来一句,师傅,去粮贸大厦,我回头看了哈她的身形,又看了哈自己这个干筋筋的身板,刚打算拒绝,胖婆娘说,给你五块钱,我说要得嘛。”
又是一阵哄笑声。
“等到了地方,拿到那五块钱,我命都去脱半条。我那是又气又累,摸了根烟,坐在那儿抽,抽完烟锅巴一丢,准备找个荫凉坝坝等生意,结果一个戴起红箍箍的老妞儿(老妇人)一个箭步冲上来把我拦到,说现在搞卫生运动,不许丢烟锅巴,逮到一个罚款五块。我到现在都怀疑,那个胖婆娘和这个老妞儿是不是串起的。”
哄笑声中,却有个别的村民想起了些自己经历过的某些故事,神色变得复杂了起来。
“想归想,话说回来,乱丢烟锅巴确实不对,但问题在于,当时的我不晓得......”
接着这位巴蜀声名远扬的本土笑星就开始结合自己的发家之路,跟众人摆起了如何转变观念、如何接受城市文化,如何学技术、如何创业致富的故事。
说到动情处,台下的一些被唤起记忆的农民甚至抹起了眼泪。
霍千里在一旁安静地听着,以前听收音机的时候不觉得,现在看来这位李老师的散打也颇有散文形散而神不散的韵味,看似杂乱无章的嘻嘻哈哈中,还是隐隐有一条宗旨牵着的。
“我这个人都是摆点老实龙门阵,我马上就六十岁的人了,说实话,板了大半辈子命(折腾了大半生),也不缺票子,但是我还是愿意来这个乡坝头来踩田坎。因为我也是农民的后代,对农民是有真感情的。”
“人生匆匆不过百年,在这个世上走过一遭,总要给社会六点实实在在的东西。”
“我以前不是想过当炊事员嘛,我没去,我隔壁子那个胖娃儿去了,后头炊事员没得搞了就去当了厨师,我还去他馆子头吃过几盘。我问他,你娃工资有好多呐?他给我比了个八,把我黑了咚大一跳(把我吓了一大跳),我说厨师的工资都这门高了啊?”
“他说,他能拿这么高的工资,一个是因为炒菜味道确实好,二一个,包包头摸得出来几张等级文凭。各位乡亲父老,你们看哈,这次你们的村干部,整了这么大个阵仗,把这个多优秀的高校学生请到这儿来,就是希望大家可以学到一两门技术,技术不得豁人,技术能挣票子。”
“大家要利用这一个好机会,多多学到知识和技术,把不文明的生活习惯改了,要不要得?”
“要得!”下方的村民们在欢快的气氛中大声喊道。
......
不愧是名传巴蜀的大笑星,李柏青仿佛信手拈来的一顿胡侃,让场中的气氛就变得融洽了不少。
接着,霍千里也不磨叽,和带队老师、工作人员、村委会成员一起,按照提前讨论过许多次才拟定下来的名单将大学生和结对家庭分配了下去。
然后,各回各家。
饭都没吃一顿。
主要是也没那个能力做这么多的饭。
大学生们的日常任务都已经提前告知并分发了下去,包括每天一篇日记、每天为村民做一件实事好事、每人要与结对农户合一张影、坚持带动农户做广播体操、坚持帮助农户打扫院内环境卫生等等。
未来的这些日子,他们注定不会轻松。
学生们走了,工作人员和带队老师的饭就好解决了,直接在村委会的小食堂吃就行。
至于他们的住处,摄制组原本那间空屋本来可以,但目前被李老师住了,李老师过会儿走后,自然而然是被意外到来的刘晓雨师父那帮人占据。
所以霍千里只能将村委会的大会议室腾空,然后用桌子拼了几张床,安顿下了五个人。
剩下的几个人就只有跟着他去顾家,凑吧凑吧,打打地铺。
另外一边,大学生们两两成对地跟着村民们走回了他们的家中。
此刻的他们已经从先前步行跋涉的疲惫中恢复了不少,看着胸前的红花,在他们的心中,来虎山村的开头是新奇而有趣的,连带着那些山水也变得可爱起来。
但当他们真正走进了村民的家,在村民们热情而拘谨的引导下,来到自己即将居住五天的环境中时,幻象被无情戳破。
大白天里依旧昏暗的房间,带着几分霉味和潮气的味道,泥制的墙体上,裂缝都变成了储物格,放着好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唯一让他们稍稍能接受一点的就是将要跟自己亲密接触的床单被套还算干净。
“来来来,大学生,来洗把脸。”
一户人家的男人端着个装着热水的塑料盆子走过来,放在门口的洗脸架上,笑着招呼着。
接着他拿出一条晒干了的旧毛巾,递给闻声走出来的两个姑娘,“我们霍干部交待了的,都是拿开水煮过一遍晒干的,干净得很!”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一个人下意识问道:“就一条?”
男人愣了一下,“轮到用嘛,我们全家都是用的一根洗脸帕,没得事的。”
一个姑娘迟疑着伸手接过,身旁另一个姑娘神色一动,一拍脑门,“我想起来了,我带了洗脸巾的!”
说完她便拉着另一个姑娘匆匆跑回屋子,低声道:“你去借个剪刀来。”
“剪刀?”
“去嘛!”
很快一把剪刀拿了回来,姑娘从行李箱里翻出一件纯棉T恤,一咬牙,剪了两个方块下来,递给同伴一片,得意道:“洗脸巾有了!剩下的当擦脚布!”
......
月票加更。
第九十七章 入村初体验(下)
“当家的,喊大学生准备吃饭了!”
妇人吆喝一声,两个坐在院子里跟家里男人抽烟聊天的男生笑着应了一声,主动跑去厨房帮忙端菜,妇人连连客套,说着受不起之类的话。
两个还算懂事的小伙子礼数十足,去了厨房,“大姐,碗在哪儿,我来舀饭!”
用锅铲翻炒着大铁锅的妇人,转身撩开一张布满油污的塑料纸,从墙体上嵌着的格子里取出四个碗,递给了一个小伙子。
小伙子看了一眼碗底掉落的泥尘,摸着滑腻的碗壁,问了句,“有热水吗?”
妇人愣了愣,掀开土灶上一个锅盖,指着装了大半锅水的锅里,“这儿白天都有热水,后面你们要是需要就来这儿舀就是了。”
小伙儿默默舀了一碗水,将碗洗了一遍,然后问道:“水倒在哪儿啊?”
妇人拿过最后一个碗,顺手一泼,泼在墙根。
小伙儿:......
终于坐上桌子,一家四人各坐一边,男人看着面前的三碗菜外加一碗泡菜,笑着道:“也!整得丰盛哦!”
两个小伙子对视了一眼,默不作声。
“来,大学生,尝哈儿我们地道的农家菜,听说村委会那帮电视台的人都特别喜欢吃我们的农民菜,恨不得天天都吃嘞!”
男人拿起筷子,热情地邀请着。
两个小伙子客套地笑着,拿起筷子,一摸着就感觉有点湿乎乎黏糊糊的,一看筷子头上,一片黑色的霉点。
......
状况在各家都发生着,好在这会儿都只是吃个饭什么的,倒不至于有什么大冲突。
当天因为是刚到,所以并未安排活动,主要是熟悉环境,写写日记什么的,剩下的白天时间,这帮大学生们走门串户,结伴闲逛,过得倒也算轻松。
但当夜色降临,问题就愈发多了起来。
首先是洗澡,虎山村绝大多数的家庭都没有专门的洗澡地方,偶尔实在需要洗,都是趁晚上不开灯,直接找个角落洗了就完事了,在这次霍千里提前的准备下,强制要求每个接待的家庭划出一块地方,用木板或者篾席遮挡。
同时,由于大多数家庭都是有男有女,霍千里也托学校老师提前嘱咐了两个女生同住的情况下,一人洗澡的时候,一人在一旁帮忙看着,也防止一些可能的隐私暴露。
但是就算是这样的安排下,不少姑娘还是瞧着那简陋破败的条件犯了难。
有个姑娘还摔了一跤,腿上磕出一块乌青。
接着,又是上厕所之类的各种琐事,霍千里提前给每户村民都买了卫生纸发下去,让他们在厕所备上,结果有些村民舍不得,给藏起来了,让这些大学生学着他们的样子用竹片刮,差点没给这些学生急死。
还有那些吃完饭在院子里散个步,踩一脚鸡屎的;
村民好心提来一个尿桶,受不了臭味儿的;
家里灯泡坏了没照明的;
霍千里带着村委会的人和一帮工作人员一晚上都在四处灭火。
而最大的一次爆发,是在晚上的八点过。
大巴车上,那位衣着时髦的莉莉姑娘名叫蒋莉,和另一个女生一起被分到了一户老两口的家里。
白天的种种,已经有了些心理准备的两人都咬着牙忍了下来。
但当临睡前,蒋莉打算去厨房接一盆热水,没找见水瓢,便打算从碗柜里拿一个碗出来舀水,结果一开碗柜,三只蟑螂同时“越狱而出”。
“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过后,莉莉直接冲回了房间,从包里摸出手机,拨通了老师的电话。
“老师!我受不了了!我要换房子!”
“你是不知道!这家人有多邋遢!他们吃饭的碗,一摸就是一层油,筷子我用纸擦了三遍还是黑的!”
“还有他们的桌子上都是一层油,我的衣袖在上面一蹭,就是一层油光!那个灶台,更不用说,上面厚厚的一层油污,都快赶上沥青了!”
“最关键的是,他们碗柜还有很多蟑螂!不是说了嘛,只要看见一只蟑螂,就意味着有上千只!这是碗柜啊!放着吃饭的碗啊!我怕我死在这儿!”
“不行!我必须要换!”
“好!我等你!”
挂了电话,她一转身,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门口,神色尴尬的老两口。
她深吸一口气,低着头,装没看见,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老师来得很快,不是因为他跑得快,而是因为他恰好在附近刚处理完另一个情况。
在他的身旁,还跟着霍千里。
劝说的过程不用说,老师是断然不可能开这个头的,否则就整个全乱了。
就在老师劝说着莉莉的时候,老两口扯了扯站在门边旁观的霍千里,把他拉到一旁。
老头一脸歉意,“霍干部,对不起,我们给你丢脸了,给村上抹黑了。”
霍千里连忙道:“您千万别这么说!不至于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他安慰道:“你们家里我看过,没那么夸张,城里来的孩子,没接触过,言语上有些夸大,同时如果有冒犯的地方,我代她向您二老道歉。”
“使不得,使不得!”老头赶紧摆手,“霍干部,我今天听李柏青说了,你做的是大好事,哎,我们两个老骨头拖了村上后腿!”
“那咱们就都别多说了。”霍千里笑着道:“我们把这两个姑娘劝住,您二老这边呢,卫生条件上能加强一点就尽量加强一点,好不好?”
“要得!霍干部,你放心!”
......
蒋莉最终还是没能换掉住处,简单洗漱了一下就躺到了床上,跟同伴一起写了一阵日记,十点半左右便睡下了。
迷糊间,一向睡觉比较轻的她恍惚听见了有什么动静,但又听不真切。
她缩了缩身子,凝神细细听着,好像是沙沙沙的声音,又夹杂着一点人声。
她偷偷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快十二点了。
不会是灵异事件吧!
她连忙朝着同伴那边挤了挤,稍稍寻来一些心安。
但那个声音并未消停,一下下地搅动着她的心神,她只好用手轻轻推了推同伴,低声道:“雪儿,雪儿?”
同伴迷糊道:“怎么了?”
“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没有,你还不快睡。”雪儿迷迷糊糊地转了个身,准备继续睡。
“真的有啊!你快听听!”
然后,雪儿也睡不着了......
终于,忍不住的蒋莉从枕头边上摸出老两口给她们准备的起夜用的手电筒,拉着雪儿,循着声音走去。
声音的出处竟然是在厨房!
二人缓缓走去,借着厨房昏暗的灯光,颤颤巍巍地探出脑袋,看见了两个身影。
老头拿着刷子,在使劲地刷着灶台上面的油渍。
一旁的老妇人坐在凳子上,拿着一个大盆,弓着腰洗着碗。
墙边的碗柜,已经被尽数腾空,里面刷过一遍,正打开敞着。
老妇人一边洗着一边感慨,“这个洗洁精是好用嘞,几下就把碗和筷子洗干净了,两个大学生应该不得说啥子了。”
老头卖力地刷着,“你省到点,是去隔壁子借的,要是用多了别个要在背后骂你。”
“要你说!”老妇人哼了一声,“一直嫌这个东西这么点大一瓶就要好几块,舍不得买,下回去赶场还是买一瓶回来。”
“管逑你的。”老头瘪了瘪嘴,“你说我要不要在灶台上也用点啊?把灶台也洗干净点。”
“灶台也值得用这么贵的东西洗咩?你是钱多得烧了啊?不想刷就放到我来!”
“是是是!我刷我刷。”老头投降得很快,“搞快弄,把灶屋收拾完了,我还要去堂屋头饭桌子洗了,放到院坝头晾干。”
“你个人动静小点哈!莫把大学生搞醒了。”
“你放心嘛,我有数。”
“哎哟!我这个腰啊!”老妇人撑起腰杆,轻轻敲了敲,“老咯!硬是老咯!”
她看着老头,笑着道:“你说起我当年也是村上一枝花,咋个跟了你,就变得这样儿了呐!年轻人还嫌我们邋里邋遢,不干不净。”
老头沉默一下,“哪是嫌弃你,是嫌弃我,你以前能干利索,我给你搞点破坏还收拾得过来,现在都老了,收拾不赢咯!”
“也是,想起来以前刚修起这间房子的时候,屋头好干净,好舒服,现在天天住惯了不觉得,忽然被人这么一说,感觉这些脏兮兮的东西,跟我脸上这些皱纹样,洗都洗不脱咯!”
“莫说那些!认真洗,没的洗不脱的!”
“屁话,你把我洗成年轻的时候看哈儿呐!”
“洗斗洗!哪个怕哪个!”
“你怕是连我年轻的时候啥样子都记不起咯!”
......
深夜的厨房里,两个老人一边忙活着一边笑着讲起过去,一旁的墙边,蒋莉靠在雪儿的怀里,捂着嘴,眼眶通红。
大学生们来到虎山村的第一个夜晚,就这样悄然过去。
第九十八章 第一日(上)
叫醒大学生们的,是星光璀璨的梦想。
叫醒村民的,是鸡鸣犬吠的生活。
但当大学生和村民们住到一块儿,叫醒这个村子的是第八套广播体操。
“现在开始做,第八套广播体操。”
村委会的大喇叭里,一个机械般的女声喊着节拍。
各家各户的院子里,大学生们热情地招呼着住家的农户一起加入。
但昨天还在李柏青面前大喊要得的村民,那种狂热激动的心绪退却过后,就又变得和以前一样了。
抗拒、旁观、沉默。
一百五十个大学生,将近七十户人家,只有极少数性子活泼大方些的村民在劝说后主动加入,再加上少数性子更热情的大学生直接拖过来的村民,参与的村民不到二十位。
其余人要么自顾自地忙着,要么抄着手站在一旁看着热闹稀奇。
这还只是一个简单的广播体操。
霍千里和村委成员以及工作人员们四处看着,情况比预想的还要坏些,但也没关系。
运动完了,大学生们刷牙洗脸,那些白白的牙膏泡泡,那些抹在脸上涂成花脸的洗面奶,让有些没见过的村民颇觉新奇,有些家里有小屁孩儿的更不用说,默默跟在他们身后,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脸好奇又渴望,然后抬手用手背抹一把鼻涕,熟练地在衣服上一蹭,让几个想抱一抱的姑娘不得不打消了念头。
经过第一晚的相处,大家慢慢也熟悉了些,餐具桌椅上的小问题要么解决了要么也就克服了。
再怎么说,人家也是有碗有筷,饭煮熟菜炒好的,又不是来这儿度假的,考虑那么多干啥!
吃过早饭,有的村民就要下地干活了,大学生们也跃跃欲试,村民们便给他们找了些工具,轻便一些的锄头啊,除杂草的小铲子小镰刀之类的,然后一起走出了家门。
蜀中的深秋,风还尚且温柔,田野清晨新鲜的空气夹带着泥土淡淡的腥气扑面而来,让人神清气爽。
两个大学生跟在一个中年男人身后,朝前走着。
中年男人习惯了沉默,两个大学生也不搭话,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其中一个琢磨着,这还好几天呢,总不能都这样吧!
于是他笑着攀谈起来,“大哥!我们要去的地方在哪儿啊?”
男人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狭长的田。
大学生又看着路边的土里,“嘿,这个小麦长得好哦!绿油油的。”
男人扭过头看了他一眼,“那是韭菜。”
......
不远处的另一户人家,气氛就要和善得多,一对中年夫妇带着两个姑娘走向地里,男人主动介绍道:“我们今天去种点大蒜,到时候可以扯点蒜苗吃,炒回锅肉巴适得很!”
一个姑娘立刻点头,“嗯嗯,我喜欢吃蒜苗回锅肉!”
“我也喜欢!”
中年妇人便笑着道:“那我晚上去别家扯点新鲜蒜苗,晚上炒一盘。”
“好呀好呀!”
四个人便有说有笑地走到离家不远处的一块月牙形的小土旁,一个北方来的姑娘问道:“姐姐,为什么你们的地都是这么小一块一块的啊?”
中年妇人笑了笑,“我们的大土都被集中到村上了,连片连片的,你看,就那边!”
她指着不远处的山坡上隐约可见的大片连绵的药田,“霍干部给我们这些还想种点地的重新分了土,都在家附近,还帮忙改了沟渠,你看,需要淋水就去那儿挑就是了,安逸得很。我们现在就是自己种点口粮,平时空了就去合作社药田帮工,挣的钱比以前还多得多。”
说着,她们便看着男人拎着一个桶朝十来步之外的一个灌溉涵洞走过去,拿着长柄的灌溉勺开始往桶里装水。
妇人见状,便拿起一个装满蒜种的篮子,笑着对两个姑娘道:“我去挖窝子,你们就帮忙把蒜子掰成一瓣一瓣的!”
两个姑娘点了点头,接过篮子。
妇人默默朝掌心吐了口唾沫,开始拿着锄头挖起了窝子。
等男人装上水,拎过来,看见两个姑娘蹲在一旁忙活好一阵的成果,差点直接飙了脏话。
两个姑娘的手边,是一颗颗白白嫩嫩的蒜瓣,蒜衣被扒的干干净净,为了怕弄脏蒜瓣,她俩甚至还特意取了张随身带着的纸巾垫在下面。
......
有的村民出门忙活去了,有的村民今天选择了在家。
原本虎山村著名的庄稼把式铁牛詹宝壮,已经有些日子没有下地干活了。
主要是身上这个合作社保安队长的担子越来越重,让他放不下心。
大清早吃过饭,他就像巡山的武侯一样又出了门,住在他家的两个年轻大学生跟他的儿子詹二牛一起打扫卫生。
二牛妈妈是个贤惠的,家里在虎山村绝对算得上干净的。
但在两个大学生的眼里,依旧觉得脏乱。
所以,第一天就打扫卫生也正合了他们的心意,二牛提前就被铁牛耳提面命,十分配合地帮他们找来扫帚、撮箕、抹布等等。
他先去父母的房间收拾一下,两个大学生就从他们自己的房间开始扫了起来。
等二牛收拾完,走过去一看,好家伙,那扑腾的灰尘就算是在这么昏暗的光线下也看得清清楚楚。
他二话不说,把两人拉出屋子,看着两个灰头土脸的大学生,迟疑道:“你们大学生不知道扫地要洒水吗?”
洒水?
拍打着身上灰尘的两人一愣,卧槽!
他们现在住的宿舍,地面都是瓷砖,平日拎起扫帚就扫了,扫完拖一遍,干干净净,一时间真没想起来洒水这回事。
忙活了大概两个多小时,整个屋子都焕然一新(这是两人自己觉得)。
坐在院坝里喝着水,二牛妈妈突然喊道:“二牛,去看看,咋个没水了!”
“要得!”二牛答应了一声。
“咋了?”一个大学生问道。
“多半是堵起了,有时候水里头有沙子或者小石头,就把管子堵了,去通一下就是了!”
虎山村没有自来水,所谓的水管其实就是一截截的胶皮软管子拼接起来的,将水从附近的水井牵引到自家的水缸,管子一般都很细,被堵住都是常有的事情。
“我去!”正好闲着无聊的大学生弹了起来,他昨天跟着二牛转了转詹家附近,知道詹家的水管是怎么接过来的。
“你得不得行哦?”
“放心!老刘,走我们两个去!”
詹二牛看着两人匆匆跑开的背影,也乐得清闲,干脆翘着二郎腿耍了起来。
十多分钟过后,二牛妈妈出来,瞧见二牛还在那儿吊儿郎当的,当即骂道:“背时娃娃,喊你去通管子的嘛!”
二牛甩了甩手,“大学生去了!”
“啊?老子看你是皮痒了!”
一阵杀气从身后传来,二牛心生警兆,猛地弹起,匆匆跑去了后院。
二牛家的水管接得挺远,从水井到家,差不多有四百多米的样子,二牛沿着水管走了两百米左右,瞧见两个大学生撅着屁股趴那儿鼓捣着什么,“你们两个在搞啥子?”
“我们已经排查了,前半段的每一截水管都没得问题,现在就差后半段了,再有个十几分钟就弄完了。”
二牛:......
“算了,还是我来嘛!”
他默默上前,把二人手中的水管拼在一起。
然后目测了一下距离,现在差不多是在水井到家一半的距离。
他朝前走了几十步,来到整个管子的四分之一处,扯开一个断口,看了看,有水,那么坏的就是从四分之一到四分之二这一段。
然后他又在这一段中取了个中,反复两次,就找到了那截被堵住的管子,用时两分钟。
两个大学生愣了愣,对视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红了脸。
二牛伸手在管子上捏了捏,嘟囔道:“这石子子还不小嘞!”
“兄弟,我这儿有刀!”
刚被打了脸,大学生赶紧上前挽尊,从兜里掏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工具刀,不无炫耀地道:“这个刀功能齐全,随身带着可以应付各种情况。”
二牛看了他一眼,“不用,你们等我一哈!千万不要割哈!”
说完二牛飞奔回家,很快提了个气枪回来。
“兄弟,你这是干啥?”
二牛平静道:“通管子!来帮个忙。”
他捏了捏石子的位置,让一个大学生拿着水管的一头,然后从另一头灌进清水,快速地朝里打气,几下过后,石子如出膛的炮弹从水管中飞出,打在一旁的树上砰砰作响。
就像扇在脸上的响亮耳光。
将水管接上一试,清水流出,二牛满意地拍了拍手,扭头看着那两个目瞪口呆的大学生,那眼神仿佛就在说:
“还大学生呢,这不傻子么!”
第九十九章 第一日(中)
第一天的白天,大学生们受到了近乎全方位的“羞辱”。
当置身在一个和学校完全不同的生活环境中,那些他们所引以为傲的文化和知识变得全无用处,在村民们的眼中,活成了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书呆子。
当然,老实讲,那些知识不可能全无用处,只是他们还没学会如何理论联系实际。
或许,这也是高校的领导和老师愿意大力配合这次活动的原因。
但当一天缓缓走过大半,大学生们渐渐度过了刚开始的新奇和紧张,慢慢适应起来,局势又有了变化。
傍晚,炊烟笼罩着竹林。
忙活一天腰酸背痛还遭了不少“羞辱”的大学生们串了串门,陆续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同时,一帮大小不一的孩子拎着饭盒飞奔回了家。
因为经济发展不行,外加地处偏远,虎山村的村小已经被裁撤,村里的十几个适龄儿童上小学只能去隔壁村子上。
隔壁村子也好不到哪儿去,据说再等一年多也要被合并到镇上,那时候,这些十来岁的孩子就需要每天往返将近二十公里的路。
不过村民们每天的日子过得都辛苦,实在也没空去琢磨一年多之后的事情。
对他们来说,船到桥头自然直,是只要不死人,到时候总能想到办法妥协和活下去。
这些孩子们回到家,下意识把书包跟饭盒一扔就要跑出去疯玩,结果一个个全被家里的大学生堵了回去。
开什么玩笑,好不容易轮到我们发挥,怎么可能让你们溜了!
大学生们两手一叉,“作业拿出来!先把作业做完了再玩!”
小屁孩眼珠子一转,“今天没作业!”
大学生哼了一声,从兜里摸出手机,“那我给你们老师打个电话问问。”
“莫莫莫!我错了!”
小屁孩老老实实地搬了个小板凳,然后又搬来一个高条凳,趴在上面就开工了。
“坐直了!站要有站相,坐要有坐相!你们老师没教过吗?”
小屁孩默默坐直了。
“本子摆正!笔怎么握的!”
“让你把本子摆正,人怎么又斜了!”
“一个字一个字的写!不要鬼画桃符!”
小屁孩偷偷瞥了一眼自己的爷爷/老汉儿,发现他们似乎完全没得护着自己的意思,正想着要不要撒个娇,就听见他们说道:“大学生,感谢你教,不用管他,该骂就骂,该打就打!打完了我请你喝酒!”
小屁孩身子一颤,委屈地瘪着嘴,开始写了起来。
一时间,十多户有孩子的人家,响起了不同的咆哮声。
“3+8到底等于多少?你再好好想想?不行就拿手指出来数!”
“野火烧不尽后面那句到底是什么,润物细无声读起来通顺吗?”
“这是让你写成语,五()四(),五湖四海啊!五八四十那叫成语吗?”
“你这道题是情景模拟,情景模拟的意思就是假设你真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就像题干上写的,你要买一个滑板车,你妈妈不同意,你要怎么说。考察的是什么呢,是你说服对方的能力,你得把优点好处列出来。你光写个求求你了,那能行吗?”
在霍千里的刻意安排下,这些有学生的家庭,都保证了每一户都有一个蜀州师范大学或者蜀州大学的学生。
倒也不是说这两个的学生就一定比其他学校的优秀,但在没有更多数据支撑的情况下,霍千里只能用高考成绩与专业对口这两个信息来进行判断。
宋阳阳就是一名蜀州师范大学的学生,她从小就向往着当一个老师,未来的职业规划也很清晰,那就是成为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
再过几个月,她就将要开始正式的教师实习了,却意外地在虎山村提前开始了教学实践。
她所在的这户人家,是虎山村典型的家庭代表:
两个六十来岁的老人,带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娃,小女娃的父母在外打工,时不时汇一点生活费回来。
两位老人受限于文化水平,平日里也就能管管吃饱穿暖,家教学习什么的完全指望不上。
此刻的院坝里,小女娃脚抓地,背绷直,坐在一张小矮凳上,面前一张木头的独凳上,局促地摆着书和本子。
“八减四,这是减法,你会背口诀表吗?”
小女娃摇了摇头。
宋阳阳微微一笑,身为一个老师,要有耐心,“没关系,那我们来数指头好不好?你看,像姐姐这样,我们伸出手,先数出来八根手指头。”
小女娃脏兮兮胖乎乎的手伸出来,竖起八根手指,左手三根,右手五根。
“很棒哦!”宋阳阳笑着表扬了一句,及时地给予鼓励,“然后要减去四,就是要再放下去四根。”
小女娃看了看,把右手的手指头放下去四根。
“那好了,我们现在来数数,一共还有多少根,就是八减四的结果啦!”
宋阳阳拍了拍手,没什么挑战性嘛,看来还是教初中有成就感一点。
正琢磨着却见小女娃还在那儿掰着手指头,“你在干啥?”
“我在算三加六等于多少?”
“三加六?”宋阳阳往习题本上一看,“哪儿来的三加六啊!”
小女娃拿起手,左手三根手指,然后右手大拇指一竖,“我爷爷说,这是六!”
宋阳阳:......
她血压上涌,忍不住语调一高,“那是一!什么六!那就是一根手指!三根手指和一根手指,一共几根手指?”
小女娃缩了缩脖子,拿起铅笔想写,然后又放下来数过一遍,再写上一个4。
宋阳阳看得嘴角直抽。
但这还只是个开始。
她的语调跟血压一起升高,脑海中那些教学的要领,连带着理智一同崩溃。
“四加八怎么可能等于二啊!你个位变了,十位要进位啊!”
“个位不够减你就朝十位借一个啊!不借?怎么可能不借,你要气死人啊!”
“你怎么能这么笨啊!”
小女娃默默咬着嘴唇,眼泪啪嗒啪嗒地掉在本子上。
“哭哭哭!哭有用吗?哭了就做得出来题吗?”
小女娃猛地抬起头看着她,瘪着小嘴,大大的眼睛里眼泪花包满,“我不喜欢你了!”
说完就起身冲进了屋子。
宋阳阳看着她的背影,怒其不争,愤愤道:“用你喜欢?不好好学习,一辈子都只能在这个山沟沟里打转!”
.......
一户人家里,家里的妇人笑着拿出一袋旺旺雪饼,“大学生,饿了没得,先吃点东西嘛。”
正在写作业的小孙子眼前一亮,一旁的“监工”立刻敲了他一把,“好好写,写完再吃!”
说着他伸手拿出一袋,撕开咬了一口,刚嚼了一下,神色就猛地一变,将嘴里的东西吐出来。
“呸呸呸!”
他拿起桌上的袋子,搜寻着生产日期。
【2005年7月9日】
他扭头看着还没进屋的老妇人,“大妈,这个东西过期了,吃不得了!吃了要出问题的!”
说完他顺手一扔,将袋子扔到了墙角的一堆垃圾旁。
老妇人连忙走过去捡起来,一脸心痛,“哪个说的,这些都是好东西!这么贵!你看不起也不要糟践嘛!”
大学生一愣,“这哪儿是糟践嘛,是真的不能吃了!过了保质期就要变质,变质了的东西吃了就要进医院!为了省这点钱,到时候多的钱都花了!”
老妇人没有说话,用袖子擦着雪饼袋子上的灰,走进了屋子,不说话的态度就表明了心头的想法。
大学生看着她的背影,无语道:“不可理喻!”
......
村里的道路上,几个人正在慢慢走着。
一个带队老师面带忧虑,“这个情况不大好啊!现在双方整得有点水火不容的意思了啊!气氛都有些紧张了。”
“是啊,这样下去会不会出啥子问题哦!”一个随行的工作人员也担忧道。
霍千里却笑了笑,“别着急嘛!这样的情况也是我们推演过的啊!”
他笑着给众人递了支烟,他自己虽然不抽,也点上陪着,然后道:“冲突、矛盾才能产生变化,你好我好地度过这五天,咱们不是白弄了?”
他看着欲言又止的老师和工作人员,“耳濡目染也是需要时间的,给他们留些时间,来发现彼此的闪光点嘛!我们的大学生们,还是高素质的。”
带队老师点了点头,“也是,我们也不要太急,这才第一天的嘛。”
“对啊!”霍千里微笑道:“不然我们为什么在第一天晚上全是安排的普及和培训类的活动,没有一项互动的内容呢?”
众人听他这么一说,心头登时轻松了不少。
“走吧,回去抓紧准备了。”
“走!不过准备之前我们是不是还有件事要做?”
“什么?”
“吃饭啊!”
“瞧我这晕头转向的!”霍千里拍了拍脑门,哑然失笑,“怎么能忘了这个!走走走,我们好好吃点。”
“不得不说,这个地道的农家菜还是真好吃,比城里的大棚菜好吃多了啊!”
“那确实,香!”
有说有笑的众人身后,刘晓雨和摄影师嘴角抽搐,默然不语。
第一百章 第一日(下)
宋阳阳坐在院坝里的凳子上,抿嘴沉默。
冷静下来的她,当然知道自己刚才的情绪有些失控,话也说得有些重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房间的方向,却又迈不开腿去低头认错,因为那个小女娃真的很笨啊,她也没说错啊!
纠结的她很想找同伴聊聊,但是同伴又在厨房帮着老婆婆烧火做饭。
她叹了口气,正准备出门找找同学,就瞧见一根竹子捅进了院子。
接着瞧见了扛着竹子的老爷子。
竹子挺沉,即使后半截都拖在地上卸了些重量,也把老爷子压弯了腰。
“大学生,月娃儿劳烦你教育了哈!”
看着宋阳阳一个人坐着,以为已经辅导完作业了的老爷子将竹子一放,笑着道。
宋阳阳脸上一烫,心虚地看了一眼房间,连忙转移话题道:“爷爷你弄这个竹子是干啥?”
老爷子走到墙根拎出一个铁箱子,笑了笑,“你们大老远过来,又是帮我们做事,又是帮我们教育娃娃,我们条件差,也没得啥送得出手的,选了根三年的鲜毛竹,给你们做两个竹茶几带回去。”
宋阳阳惊讶道:“您会做这个?”
老爷子弯腰从箱子里拿出一把劈刀,笑着晃了晃,“以前年轻的时候,我也是出了名的篾匠!”
说着就见他一手握刀,一手扶竹,一刀下去,碗口粗的毛竹就被劈开一道口子。
“啪”。
一声脆响,竹根登时裂开。
夹在竹缝口的劈刀顺势下推,竹节应声而开,这便叫“势如破竹”。
一时间,竹香四逸。
经过几番对剖,一根偌长的竹子,很快就变成了一地粗细均匀的竹片。
老爷子笑着跟看得入神的宋阳阳解释道:“这才是第一步,接下来要剥篾条,竹皮是青篾,竹心是黄篾,青篾韧性足,可以成丝编些细致的东西,黄篾不够结实,只能拿来弄大件。”
说着他拿起从铁箱子里拿出一柄小一些弯一些的篾刀,篾刀进退自如间,竹片便化作了一层层的篾条,每一片都如纸片般轻薄。
“这个篾条还不能用,还要刮干净。”
老爷子主动解释了一句,开始刮篾,将每条竹篾上的毛刺边棱刮掉,并修成上下同宽。
宋阳阳静静地看着,光洁颀长的篾条,在老爷子的指间来回不停地摇摆,轻轻颤动,竟有几分舞女婀娜的味道。
看着一根平平无奇的竹子,在老爷子的手里,这么快就变成了轻盈舞动的篾条,而后还将继续变成桌椅用具,宋阳阳的心头佩服着这份化腐朽为神奇的手艺。
她蓦地神色一僵,对啊,真正厉害的人就应该有这份能力。
如果个个都是钟灵毓秀,无师自通的学生,还要她这些老师干什么呢?
老师存在的意义不就应该是让那些不那么优秀的学生变得优秀起来吗?
老爷子没有看到宋阳阳的表情,笑着道:“我那个孙女半岁的时候,他妈老汉儿就出去打工了。我们也没得啥文化,也莫法教她些啥子,她一天就是耍,学习上调皮得很。”
“之前也就她妈老汉儿过年回来,可以教哈儿她作业。勒回听说你们要来,她高兴得好几天都没睡着觉,这几天她算是圆了梦咯!”
宋阳阳蓦地鼻子一酸,转身冲进了房间。
恰好背对着她摆弄篾条的老爷子还在自顾自地说着,“我这个孙女儿劳你费心了,你该打打,该骂骂,我们绝对不得说啥。”
宋阳阳跑进屋子,看着依旧揪着衣角坐在床边难过的小女娃,自己的眼泪登时就流了出来,自己怎么能说那样的话呢!
她走过去,看着倔强地转过身子不看她的小女娃,温声道:“对不起,是大姐姐不好,大姐姐再也不跟你发火了。你可以原谅大姐姐吗?”
小女娃的身子不再紧绷了,但依旧低着头不说话。
“大姐姐也是没有当过老师,你也要允许大姐姐犯错对不对?我们一起学习,一起进步好不好?”
小女娃扭过头,看着她,“真的?”
“真的!”宋阳阳点了点头,伸出手,“我们拉勾!”
小女娃脆生生地道:“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那我们现在又是好朋友了吗?”
“嗯!”
“我们一会儿再把作业做完好不好?”
小女娃迟疑一下,重重点头,“好!”
宋阳阳开心地笑了,小女娃也笑了,一笑,笑出一个大大的鼻涕泡!
“吃饭啦!”
宋阳阳的同伴端着菜走出厨房,高声喊道。
饭桌上,小女娃看着奶奶夹到自己碗里的菜叶子,皱着眉头,“我不吃!”
宋阳阳笑着道:“我们要多吃蔬菜哦,吃了蔬菜才能够营养均衡,越长越漂亮哦!”
小女娃迟疑一下,夹起菜叶子塞进了自己的嘴里。
一旁的同伴询问地看了宋阳阳一眼,宋阳阳笑着道:“秘密。”
老爷子呵呵笑着,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
吃过饭,这一大家人没有在家多逗留,把桌子收拾了就一起出门朝村委会走去。
等他们走到,擦边天黑的时候,村委会灯火通明的坝子里,已经站了不少人。
今天是活动的第一天,晚上只安排了两项内容:一项普法培训,一个话剧演出。
普法,普的是一些基础的,跟村民息息相关的一些民法和刑法知识,由蜀州大学的团队带来。
法律条文很枯燥,大部分的法律课也很枯燥。
但好在设计这个培训的人也知道,虎山村的村民们不是要去参加法考,只是要了解一些基础知识。
所以,整个培训都是以案例为主,设计得很是吸引人,讲解得也很风趣。
包括霍千里在内的许多工作人员都听得津津有味,各有收获。
村民们更是听得入了迷,那些跟他们亲身经历多少都有些相似的案例让他们不费什么力就知道了,原来法律是这门回事嗦!
这一次的培训里,也提到了家暴的内容,但和霍千里刚到虎山村时,愤怒地喊着家暴犯法的时候不同,村民们的反应不再是那么漠不关心和不以为意。
指望他们顷刻之间就改过来也不现实,但埋下一些种子,让真想动手的时候多几分顾忌,也算是达到了效果。
话剧则是由蜀州农业大学的团队排的,设计了一个城里大老板来农村投资建厂的情节,文化的冲突,习惯的改变,当中穿插了许多生动形象又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
几乎都没现场看过话剧的村民们看得哈哈大笑,笑过之后,心头多多少少也留了些印象,回想起今天一天的经历,从大学生到村民,各自都有人若有所思。
当天晚上,霍千里和村委会成员、工作人员、带队老师们分头护送村民回家,村委会成员自然是直接回了家,霍千里和工作人员们返回村委会已经是九点半了。
趁着给住在村委会的几个工作人员送去热水的当口,众人简单地开了个小会。
“我刚观察了一下,有些家里双方的隔阂还是不小,但有的家里已经慢慢变得融洽了。”
“是的,我刚也在看,至少有不少的学生已经没有那种高高在上的疏离感了,开始融入所住的家庭之中了。”
“霍老弟还是看得通透啊,我感觉等到明天,情况确实能好很多嘞!”
霍千里笑着摆了摆手,“我哪有什么通透的,还是我们的大学生素质高,适应能力强。如果按照我们所推演的那样,明天大部分家庭能够达成基本的融洽,接下来我们就只需要看好不出事,这次活动应该就能取得圆满成功了。”
众人都哈哈一笑,心头开心。
来这儿的,不管是来自哪个单位哪个部门,都是带着任务的,只要这次活动圆满成功,回去那免不了都是一个不小的功劳。
一个老师扶了扶眼镜,“也就是这会儿没酒,不然值得碰个杯!”
霍千里转身出去,片刻从他的办公室里拎来一个塑料袋子,里面装着十几罐啤酒,外加半袋盐花生,笑着道:“不能多喝,解解馋。最后圆满成功了,我们再好好庆功!”
“霍兄弟,讲究啊!”
第一百零一章 第二日(上)
2007年10月19日,活动的第二天。
“现在开始做,第八套广播体操!”
当村头的大喇叭再度喊起,经过一天半的相处,村民和大学生的胆子都大了不少,少了几分扭捏,半推半就地就有近半数的村民加入了早操的队伍。
“这狗日大清早上蹦跶一哈儿还硬是要得嘞!”
做完两遍操,家里的男人满意地甩着手感叹道。
妇人伸手在他腰上拧了一把,“大清早的就这么嘴臭!你不说脏话要不得吗?”
男人一转身,“嘿!我看你个瓜婆娘是耍涨了(膨胀了)嗦!”
妇人胸脯一挺,脖子一梗,“爪子嘛,你打,昨晚上大学生才教了你,犯法懂不懂!”
男人悻悻地摸出烟来叼起,“好男不跟女斗!”
妇人得意地笑了,“那我还谢谢你哦?”
男人没好气地挥了挥手,“笑锤子笑,还不滚去煮饭!”
然后他扭头看着两个在一旁笑容僵住的女大学生,和善道:“你们笑你们的。”
两个姑娘直接绷不住了,捧腹大笑起来。
......
做完了早操,大学生蹲在屋檐下开始洗漱。
住家的老头儿老奶奶却走了过来,看着两人疑惑的目光,老头开口道:“大学生,你们能不能教哈儿我们咋个刷牙?”
大学生一愣,什么情况,咋一下子转性了?我们还没劝,就主动起来了么。
一旁的老妇人尴尬道:“这不是你们来了嘛,然后我那个孙儿看了你们刷牙,就说我们嘴巴臭,不想跟我们说话。”
老头带着几分无语道:“你说这狗日娃娃,一天忘恩负义的。小时候吃饭都是他婆婆嚼烂了喂他嘴巴头的,现在倒嫌弃起我们来了!”
两人明白过来,登时欣喜地对望一眼,刚才还在愁那每天为住家农户做一件实事好事从哪儿来,这不就送上门了么!
于是他们立刻笑着道:“这是好事啊,刷牙对牙齿好!不然牙齿容易生病,你们二老年纪也大了,今后牙齿掉多了,吃饭也不方便,安假牙价格又高,还是刷牙便宜又顶用!”
“你们买牙刷没的嘛?”
“买了,今天一大早去村上小卖部买的。”
“好啊,那我们教你们!”
“哎呀,麻烦你们咯!”
“别客气,今天重阳节,也祝您二老身体健康!”
......
这边的两个年轻人运气好,他们隔壁的另一户人家里,两个大学生就愁得抠脚。
每天为村民家做一件实事好事,昨天帮忙打扫了屋子,今天干啥呢?
二人环顾一圈,今天又扫一遍地是不是多少有点无耻和没用了?
“诶!昨天打扫卫生,今天可以弄垃圾桶啊!”
“垃圾桶?啥意思?”
“我跟你说,你看哈......”
几分钟后,两人走出房间,找到了坐在门口修板凳的男人。
“顾大哥,今天不用去土里干活吗?”
男人抬头看着他俩,从外套里摸出烟盒。
“我这儿有!”
一个大学生连忙摸出自己的烟盒,一人发了一支,刚好三人都是抽烟的,这还真不是霍千里的刻意安排。
男人笑着道:“你们运气好,分到我们三组来了。现在合作社整起来了,三组这边大多数人农活都变少了,毕竟要少种好多地嘛!”
“那收入呢?不会受影响?”
“会受影响啊!”男人淡淡道:“高了一大截。”
“咳咳!”大学生被男人突如其来的幽默闪了一下,然后好奇道:“真的?”
男人得意地笑了笑,就开始跟他们讲现在合作社的成员咋个挣钱的,这笔账咋个算,说得头头是道。
不只是他,现在三组几乎每家人都能把这笔账念叨清楚,要说唯一有啥不确定的,就是今年丹参到底收得到好多,出产咋样,药厂那边得不得兑现。
但是,有老汤、胡老在,大家的信心十足。
最关键的是,有霍干部就稳当!
“按照村上的说法,照这个长势,一亩地至少能产生四五千的效益,再等一个多月,我们这一百多亩的丹参就要收起大几十万!还有我们平日帮工的钱,每天也有二三十,这笔账有得算哦!”
“啧啧!这么厉害啊!”
“那现在钱慢慢挣得多了,只要再把娃娃教育出来,这辈子就不愁了!”
男人点了点头,“斗是!勒批娃儿斗是不好好学习,还要多麻烦你们帮忙指点一哈儿,要是他也能像你们一样读个大学,我勒辈子硬是够本了!”
“这个没得问题!不过说起来,我们也不会一直待在这儿,有些事情还是要家长以身作则,言传身教才行!”
“以身作则?啥意思?”
“比如说,昨晚上跟他说作业的时候,我们聊了会儿天,他说起他们学校老师天天都教他们行为规范,不随地吐痰,不乱丢垃圾这些,结果一回来,看到你们,包括村上的其他人,也都是张口乱吐,垃圾乱丢,你说他咋个养得成好习惯嘛!在学校还遭老师批评了好多回了!人啊,学好不容易,学坏那是一捡就会。”
男人眉头一皱,“这点事情,有那么严重?”
“不要小看这些小事,不是有句话说嘛,小时偷针,大时偷金。那天李老师不是都说了嘛,现在城里管得更严了,他这些坏习惯养成了,今后真的进城读书了,怕是要遭罚到心头滴血!”
男人看着他们,“那你们觉得咋个弄?”
两个大学生对视一眼,故作沉吟,“要不这样,先从简单的做起,不乱丢垃圾,整个垃圾桶,家里所有的东西都朝这里头丢。然后满了就搬出去倒了。其他的好习惯我们慢慢教他,一天一个,我们一起来改!”
......
一间厨房里,一个年轻的女大学生坐在灶门前,熟练地拿起火钳夹了一捆细柴房间灶孔深处,经过两顿饭的锻炼,她已经不会再胡乱地把柴塞满灶孔,烧得满屋都是呛人的烟雾了。
家里的主妇在咚咚咚地切着辣椒,中午要给大家做一份拿手的辣椒炒肉。
不过,快切完的时候,她就忍不住皱眉抽着口冷气。
“大姐,怎么了?”姑娘瞧见,立刻关心道。
妇人皱着眉头,“今天这个海椒恐怕有点辣,辣得我手好痛。”
姑娘面露关切,“那赶紧去洗洗吧!”
“马上,切完了!”
几下切完,妇人赶紧出去洗了洗,等回来的时候,眉宇间还是有些痛苦。
“还痛啊?”
“没得事,过一阵就好了!”
姑娘歪着脑袋回忆着,忽然一拍脑门,“我有办法了!”
她站起来,“大姐,你把醋找出来!”
然后,她拿着醋瓶,“我给你手上倒点,你好好搓一下,应该就没的问题了!”
妇人将信将疑地摊开手,倒上醋一搓,然后惊喜道:“真的诶!一哈就没得那么痛了!”
“对吧!”姑娘得意道:“我记得我以前化学老师说过,辣椒里的辣椒碱可溶于碱性水溶液中,所以,吃辣的时候放点醋就没那么辣了!就想着手上应该也可以。”
“要得!我今后切海椒再也不用遭罪了!”妇人笑了笑,然后感慨道:“所以说有文化斗是好啊!”
姑娘嘿嘿一笑。
妇人又出去简单搓了搓手,回来一顿忙活,众人便坐上了餐桌。
餐桌上聊起这个事情,家里的男人忽然嘀咕道:“你们是大学生,你们说哈儿,酸甜苦辣,这个海椒我吃到嘴巴头辣,手上也辣,但是这个醋为啥子淋到手上不觉得酸呐?”
姑娘一愣,这是什么奇怪问题!
然后一琢磨,对啊!为啥呢?
就在她尴尬地接不上话的时候,她的同伴笑着道:“因为辣不是味觉,是一种痛觉。”
然后她简单解释了一下,听得两口子一愣一愣的,继而又恍然大悟,感慨道:“大学生,硬是不一样,懂得多!”
那个姑娘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我们也不知道种大蒜不用剥蒜衣啊!”
男人哈哈笑道:“那有啥,总不可能啥子都懂嘛!我们互相学习,我们两个农民多学点你们。”
......
一天在忙碌中悄然过去,大学生们的每天一件事,让各家各户都忙活着,朝着好的方向。
时间一晃又到了下午,宋阳阳暂住的家里,她们刚刚把这家人的餐具、水杯、茶壶这些,洗得干干净净,该上牙膏的上牙膏,该上盐巴的上盐巴,费了不少劲终于弄完。
家里的妇人看着晾在院坝一个大簸箕里的东西,笑得眼睛都眯了,“哎哟,跟新买的一样,居然可以洗得这么干净!麻烦你们了啊!”
宋阳阳和同伴相视一笑,开口道:“爷爷奶奶,重阳节快乐!”
正说着,小女娃的声音就急不可耐地在院墙边上响起,“爷爷,婆婆!今天老师夸我了!夸我作业写得好!”
说完了,小小的身影才蹦蹦跳跳地冲进来。
“哎呀,两个大姐姐也在啊!”
小女娃登时脸就一红。
院子里的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
吃过晚饭,众人再度朝着村委会走去,比起昨晚懒洋洋的样子,大家的脚步都多了些急切。
没别的,因为今天晚上的活动,说是要比昨晚的更有意思!
第一百零二章 第二日(下)
【虎山村农业技术大讲堂】
一条横幅,拉在村委会的门口,搭配着里面亮堂堂的灯光,颇有几分在虎山村少见的仪式感。
但落在村民们的眼里,就只有一个感觉:就这?
不是说很有意思吗?
不是说比昨晚上还热闹吗?
好在来都来了,倒也没人调头回去。
一个个迈步走进去,嚯哟!
只见坝子里,左中右三面各摆了三四张桌子,每张桌子上竖起不同的牌子,牌子上写着大字。
鱼类养殖技术、禽类养殖技术、林果种植技术、蔬菜种植技术、水稻种植技术......
一个村民挨个看去,个个都让他有点心动想学,但一时又不晓得先去哪一个,直到他看见了角落里的一个牌子:母猪的产后护理。
这不就是我跟霍干部提的要求咩!霍干部还真的给我安排上了啊!
霍干部,讲究!
他快步走过去,站在桌前的两个大学生主动打着招呼,“大叔,你好,你是有什么具体问题想要咨询,还是我们直接给你讲一下?”
“我有个问题。”村民连忙点头,“是这么回事,我之前啊.......”
同样的场景在场中各个柜台前重复。
不少的村民还在那儿犹疑着,但瞧见一些胆大积极的村民上前,本着不能吃亏的原则纷纷上前,按着自己的需求围到了相应的柜台前,听着听着便慢慢张开了口。
在农村里种了几十年地,喂养了几十年的牲畜家禽,他们积累了丰富的经验,但也有着丰富的疑问;
而面前的大学生们,在课本上学到了丰富的技术知识,却欠缺着实践的积累。
双方从最开始的请教、再到后面的交流、讨论,一切运行得自然而流畅。
当然,即使这些大学生都是蜀州农业大学选出来相对优秀的学生,还是比不了胡老那种经验丰富的老教授,面对一些相对刁钻和古怪的问题,也有答不上来的时候。
好在对这一点,霍千里和工作组都早有预料,提前有着预案的学生们没有脸红焦躁,胡乱搪塞,而是坦诚着自己的经验不足,在本子上将那些问题详细地记录下来,回去之后会请教老师、查找资料,再将答案反馈到虎山村。
这样的态度更赢得了村民的信任,气氛愈发热烈。
各处柜台前一片火热,非农专业的大学生们就乐得清闲,难得地放松了一阵。
他们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有按学校的,也有按照这两天居住远近的,也有随意凑作一团的,笑着聊着。
“说实话,这帮村民比我想象中的要难搞一点。”一个男生开口道:“不过,人也比我想象中的要好一点。”
身旁便有人笑着接话,“先前在大巴车上,我听有人说我们是来布道的,老实说,我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
“那现在呢?”
“现在啊,其实他们还是有好多值得我们学习的地方。”
另外也有人附和道:“是啊。别的不说,我就感觉他们一天不会累一样,从早上起来就在忙,煮饭、喂猪、喂鸡鸭、下地干活、折腾家务,然后又煮饭、喂猪、还要给我们烧水洗澡洗脚,一路忙到晚上睡觉,然后第二天又是一样。真的,我半天就来不起了!腰酸背痛的。”
众人都跟着点头,这也是绝大部分虎山村村民的日常生活。
“农民勤劳坚韧,这个我们都晓得。我住那家真正让我惊讶的是他的手艺。”一个男生讲述道:“他是个杀猪匠,今天早上给我们摆他以前杀猪的事情,我以为就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么简单,结果里面门道多得很!猪怎么捆,怎么杀,老师傅绝对不捅第二刀,猪血怎么接才嫩,分肉怎么分得清楚,全是学问,我和我的同伴听得都入迷了。”
一个女生连声认同,“对对对,我家那个也厉害,是个木匠,那天晚上家里一个凳子腿断了,没用多久就给重新弄了一个。好棒啊!”
“要说这个,那我可就有的说了。我家里那个老爷爷,看着不起眼,居然是个篾匠!”
开口的赫然正是宋阳阳,她得意道:“你们知道篾匠吗?就是编竹子的!你看村里用的那些箩筐啊、簸箕啊、凉席啊,都是篾匠弄的,以前还是个特别吃香的行当呢!老爷爷昨晚砍了一根竹子,说要给我们做两个小茶几送给我们!”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一聊开了才发现,原来村民们个个都还“身怀绝技”啊!
“咦?老张,老刘,你们正好分在一起,你们家那是个什么匠?”
忽然被身边人问起,两个男生愣了愣,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挠了挠头,“我们家?额,是个猛将。”
???
“猛将是个什么意思?”
被人问起那不堪地往事,男生索性破罐子破摔道:“这么说吧!我跟老刘两个人,加一起,掰手腕,掰不过他一只手。”
看着众人惊讶的表情,男生竖起两根手指,“而这样的人,他们家,有两个。”
一旁的老刘脸一红,“虽然说出来有点丢人,但是我还是要实事求是,有三个。”
“啊?”众人惊呼出声。
老刘抽着嘴角,“我们俩连那个大嫂都掰不过。”
卧槽!
一声饱含各种复杂情感的感慨忍不住脱口而出。
“这么说起来,我们住的那家就是另一个极端了。”一个姑娘笑着道:“干净、整齐,当家的姐姐人又漂亮又好说话。关键懂的还特别多,有时候我有不懂的,她都能知道。”
说着她语气一低,“可惜就是命不好,单亲家庭,高中毕业就没读书了。”
众人闻言,情绪一沉。
惨淡而残酷的现实将他们在聊天中所赋予一个个村民“身怀绝技”的英雄泡沫戳破,褪去幻想和美化,他们依旧只是一户户挣扎着生活的贫困村民。
那个姑娘也反应过来在大家谈兴正浓的时候说这些有些不恰当,连忙道:“不过,我听说她有个妹妹,就是你们蜀州大学06级的学生呢!”
几个蜀州大学的学生听了不由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个村子竟然还能有蜀州大学的学妹?
一个男生笑了笑,“那肯定不怎么漂亮。”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作为文艺部的前任部长,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06级新生里面就没有姓詹姓顾的美女。”
那个姑娘调皮地挑了挑眉,“她姓江哦?”
几个蜀州大学的男生一愣,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一个人。
在绝大多数的大学里,美女的名声都是传得很快的。
“走走走!回头去看看!”
“要真是江秋雁的姐姐,肯定也长得很漂亮!”
“要是能走姐姐路线,我岂不是有机会了?”
“还走什么姐姐路线,我直接要姐姐好了!”
“咳咳!”住在詹宝壮家里的老刘咳了两声,“你们可要想好了啊,我听我们家的猛将说,他们跟江家住得很近,关系很好,从来没人敢去江家骚扰她们哦!”
一帮口水都快流出来的牲口愣了愣,迟疑起来。
“哈哈!你们何必那么麻烦啊!”住在江家的大学生笑着道:“**姐就在那儿啊!”
众人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村委会的一侧平房下,江清月和霍千里正站在一处灯光下。
衣着朴素的江清月亭亭玉立,温柔似水,在霍千里的言语中,笑靥如花。
一个蜀州大学的学生哀嚎道:“霍师兄这就不厚道了啊!”
“对头!我反对这门亲事!”
“我呸!人家郎才女貌,轮得到你这个妖怪来反对?”
熟悉的梗自然而然地从走在互联网前沿的大学生们口中说出,逗得一阵大笑。
......
九点钟,技术讲堂在越说越来劲,越讲越兴奋的村民们意犹未尽中宣布暂告一段落,如果村民们还有想问的,可以自行前往大学生的暂住地请教。
然后,大学生们不约而同地走到坝子中间,随着忽然响起的音乐,开始跳起了舞。
舞都不复杂,也不妖娆,就是最简单的舞步。
但在虎山村的村民眼中,这阵仗,也就在电视里的夜总会看过。
跳了几分钟,大学生们就像广播体操一样,拉着熟悉的村民进来一起跳一跳。
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都严格按照男对男,女对女的搭配。
村民们架不住热情,扭扭捏捏地上去。
跳了个几分钟才慢慢放开,学会了步子,找到了点感觉,音乐却戛然而止。
顾大强的声音在话筒里传来,“今晚上,只是让你们热哈儿身,明天白天个人找大学生好好学一哈!明天晚上,在这儿搞个坝坝舞会,让你们跳个够!”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三日
“现在开始做,第八套广播体操!”
当喇叭声音再度响起,虎山村的各处院子,村民和大学生们齐刷刷地跟着节拍运动着。
比起之前,有些家庭还多了一位参与者。
那些站在最前方领操的小屁孩儿,正是今天星期六放假在家的孩子们。
一起运动完,一起拿着牙刷刷牙洗脸,然后一起有说有笑地吃饭。
吃过饭,该下地的下地,该做事的做事。
在每天一件好事实事的要求下,大学生们各显神通,想出了不少妙招。
除开正常的那些农活之外,有些带了笔记本电脑的给小朋友放了提前下好的动画片,寓教于乐。
教一首歌,教一段舞,教一个故事,然后让小朋友在父母面前表演,看着自己那个调皮娃儿也像城里娃一样出息的样子,感性点的家长甚至抹起了眼泪。
还有些带着全家一起,把门一关,看上某一部世界知名的励志电影,平日里只能在偶尔在电视上看一看枪战片和黑帮片的村民,内心被冲击震撼得无以复加。
还有些带着一些小玩意儿,教给了村民更多闲暇时间的消遣方式,不再只有喝酒打牌,闲聊八卦。
两天多的相处,让村民和大学生渐渐熟悉了彼此,也渐渐包容了彼此,更生出了许多奇妙的联系。
小卖部老板家,看着两个大学生帮着自己整理货架,盘点存货账目,累得灰头土脸的样子,心头一阵感动,走上楼,把窝在床上看电视的儿子拎起来就揍了一顿。
小胖子嚎得又痛苦又懵逼。
.......
一天的时间飞速而过。
晚上六点,吃过晚饭,从顾刚家走出了四个身影。
顾家的老头吃完就已经拉着娃娃出门了,两岁多的娃娃在村道上疯跑,老头在身后握着烟杆子一脸溺爱。
顾刚和许艳婷,以及住在他们家的两个女大学生一起走向村委会。
顾刚借着点烟的名头,偷偷落后几步,看着两个女大学生的背影,目光里闪烁着色欲的贪婪。
但也就仅止于此了。
顾大强在大会上那番强势的表现震慑住了他,同时霍千里的安排也周密,让他连偷窥一下美人出浴的机会都没有。
刘萍跟郑琪就是住在顾刚家里的两个女大学生,感应到身后的目光,刘萍淡淡地回头看了一眼,顾刚登时抬头望天。
刘萍心头暗自冷哼了一声,然后笑着挽着许艳婷的手,“走,我们一会儿好好跳舞!”
许艳婷羞涩道:“你们跳就是了,我不得行。”
郑琪笑着道:“简单得很,我们刚在家里跳得就很好啊!”
许艳婷连忙摇头,“那么多人,我不敢。”
郑琪还要再劝,刘萍却朝她使了个眼色,她登时心领神会,岔开了话题。
等一行人走到村委会,村委会的陈设比起先前又有了变化。
昨天那张农业技术大讲堂的横幅已经被拆下,换成了【虎山村第一届坝坝舞会】。
坝子里,更是做了好一番布置。
四个角落撑起杆子,然后拉起了彩灯的灯带,纵横交错在众人的头顶,一点亮,就像站在璀璨的星空下。
大学生们自然不觉得这个有啥,他们自己学校办个舞会都比这隆重,但虎山村的众人哪儿见过这阵势,一下子都有些震撼起来。
顾大强按照霍千里帮忙写好的稿子,简单念了一通开场白。
而后四周的灯光一暗,音乐一起,氛围便顿时生了出来。
刘萍直接拉着许艳婷朝场中一蹦,严肃道:“这么多人看着,再跑就让人笑话了,好好跳!”
许艳婷左顾右盼几下,灯光昏暗瞧不太清楚,但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盯着自己看,连忙红着脸低下了头,僵硬机械地跟着刘萍舞动,脚步隔两下就要错一回。
刘萍抿着嘴,看着眼前这个样貌打扮比自己老气得多,实际年龄竟然比自己还小三岁的姑娘,一阵心疼。
她低声道:“不管平时日子怎么过,也不管未来会是什么样,今天有这个机会,就放开那些顾虑,抛开那些压力,好好放松一下吧。”
许艳婷抬头看着她,她认真道:“我们再有两天就走了,就当帮我完成一个心愿,好么?”
于是,许艳婷渐渐放松下来,在刘萍的引导下,越来越熟练,姿态也越来越优美。
场中的灯光闪烁,迷幻得就像少女时的幻梦。
每个女人都曾是少女,每个少女都曾有过幻梦,有人梦想成真,活成了迪士尼的童话,有人的梦早已破碎,被生活淘洗成了《知音》的主人公。
虎山村的大多数女人,甚至都早已忘记了自己曾经幻想过的那些未来。
但今夜,“星空璀璨”,那一段段时光,一个个梦,都得到了救赎。
小孩子们嬉笑着在场中穿插疯跑,男人们也试着跳上几段,然后叼着烟歇着气,看着女人们的舞姿。
坝子里的歌儿就像大家的心情一样欢快。
刘萍之后是郑琪,许艳婷身边的人换了,她依旧沉醉而开心地舞动着。
声音终了,她骤然惊醒,就像午夜钟声敲响后的,灰姑娘掉落现实时的怅然和仓惶。
人群缓缓散去,刘萍和郑琪陪着许艳婷慢慢走出去。
刘萍开口问道:“好玩吗?”
许艳婷点了点头。
刘萍笑着道:“回头我再教你几个厉害的舞,到时候把村子里的女人都比下去。”
“哈哈!”许艳婷终于有了几分这个年纪应有的开朗明媚,不再是那副阴郁麻木的样子,笑问道:“你咋个会这么多舞?”
“我不算啥!琪琪会的更多!什么民族舞、拉丁舞都是手到擒来,连街舞都会!”
许艳婷虽然听不大懂,但反正知道很厉害就行了,羡慕地感慨道:“你太厉害了。”
郑琪摆了摆手,“厉害什么啊,都是以前小时候交钱学的,半吊子而已。”
许艳婷感慨道:“那你小时候真是幸福。”
“幸福?”郑琪的脸色突然古怪起来,拉着两人在路边找了块石头坐下,轻声道:“其实我从小就没了爸爸。”
许艳婷惊讶地啊了一声,听见郑琪继续道:“我爸是个烂赌鬼,天天输钱,借了一屁股债,输了就回来打我妈,也打我,怪我给他带了霉运。三岁之前的日子,我虽然没什么具体记忆了,但还记得过得很不好。好在三岁多的时候,我妈跟我爸离婚了,带着我去了锦城生活。”
许艳婷惊讶道:“还能这样?”
郑琪笑了笑,“婚姻是两个人的结合,又不是一辈子定死了的事情,不合适就分开重新找呗,不然国家法律为什么允许离婚?”
她面露回忆,“离婚过后,我妈带着我,刚开始虽然过得很苦,但我妈很能干,没过多久就挣到了钱,日子慢慢好起来了。她那时还很年轻,又漂亮,但是为了培养我,一直都没再嫁,就这样到了现在。其实我还挺庆幸的,如果他们一直这么纠缠着,或许大家的日子都会过得惨得多。”
许艳婷被郑琪的话惊呆了,这个故事冲击着她脑海里固有的思维。
过得不好还可以离婚?
离了之后还能比现在过得好?
别人不会说什么吗?
她看着郑琪,迟疑道:“那......那其他人?”
郑琪哈哈一笑,“你想什么呢,又不是古时候,现在离个婚多正常的事,别人怎么会多想。从小到大,我也没被别人歧视过啊!对吧萍萍?”
刘萍翻了个白眼,“问我干啥?我妈虽然离了婚,但是我有继父,我继父对我好着呢!”
“啊?”许艳婷看着刘萍,“你......你也?”
刘萍摊了摊手,“我亲生老爸倒没什么坏的,就是跟我妈合不来,两人散了各自找了人结婚,现在两家人还偶尔一起吃饭呢。”
许艳婷都听傻了,这都啥子事哦?咋个还能这样啊!
刘萍跟郑琪对视了一眼,她们此刻很想再趁热打铁,劝说这个善良无知的姑娘跟顾刚那个烂人离婚,但她们还是牢记着霍千里跟老师的交待,只是将自己真实的经历说出来,一切交给许艳婷自己去判断,去抉择。
是的,这两位姑娘自然也是霍千里精心为许艳婷准备的。
呆呆地回到家,一晚上许艳婷都在恍惚着。
哄着娃睡下,又帮忙安顿两位姑娘休息,许艳婷在床上坐了好久好久,直到顾刚回来才把她惊醒。
“去端盆洗脚水来!”
一身酒气的顾刚一边脱着鞋袜,毫不客气地吩咐道:“然后再给我倒碗开水。”
许艳婷下意识地赶紧照办,洗脚水端过来,顾刚脚放进去就皱了眉,“水都不烫了,倒个洗脚水都不会啊?”
许艳婷缩了缩身子,连忙出去在暖水壶里倒了一碗开水。
顾刚接过来就端到嘴边,许艳婷正要说话,顾刚噗地一口吐了出来,直接将碗里的水泼到了许艳婷的身上,“你日马是故意的是吧?”
五六十度的水浸湿衣服,烫得肌肤一团火热,但许艳婷的心却一片冰凉,她第一次,在逆来顺受的麻木忍让之外,生出了另外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