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9章 姐弟情深
周黑子笑道:“无妨……”
王均想起他的厚脸皮,觉得自己刚才表达太含蓄了,唯恐他拿这些话做文章,忙道:“有妨的。周大人万不可拿此事做文章,回头闹误会了,就不好了。”
周黑子笑道:“二爷放心,我等是要促成主上和月皇的亲事,怎会让他们生嫌隙呢。你只管将鄢二姑娘的脾气秉性和行事风格说来听听,我们自会斟酌。”
王均听后这才放心,随即一面回忆,一面说起鄢芸在王家的点点滴滴;周黑子等人则一边听,一边询问细节,周黑子还不时同东郭无名交换目光。
一直商议到深夜才散。
再说李菡瑶,忙碌了这些天,终于足足地睡饱了一觉。次日清晨起床,精神焕发。
她先问:“父亲可起来了?”
绿儿回道:“王爷尚未起。昊帝也在睡。”
李菡瑶忙问:“昨晚何时散的?”
绿儿道:“大概丑时。”
李菡瑶摇头失笑,打消了跟父亲和王壑一起用早膳的念头,吩咐听琴,照往日一样安排。
赏画便带着绿儿和小青,教她们伺候李菡瑶洗漱:先漱口净面,洗漱完毕移坐到妆台前,拿一把牛角梳从头顶向下通头发,一下又一下,梳了几百下。
这期间,听琴在旁操琴。
袅袅琴音中,李菡瑶默思今天要做的事,而身后的赏画已经将她顺滑如绸缎似的黑发挽起,梳了个精致的发髻,再戴上皇冠和耳饰等物。一刻钟后,梳妆整齐的月皇便站在窗下,立在大书桌前泼墨挥毫、练习书法。这是她每日的早课,之前因为忙,时断时续,今天又续接起来了。
自她写字起,琴音突变。
随着李菡瑶恣意挥毫,听琴仿佛被她手中的笔牵引着,大开大合、狂放不羁,生生将余韵悠长的琴音转换成纵横天下、气吞山河的昂扬之音。
李菡瑶写得一气呵成。
听琴弹得酣畅淋漓。
两人配合得天衣无缝,显然不是一朝一夕练成的。
正堂上,鉴书正收集整理各方送来的消息。本来这一项任务是观棋领头,鉴书配合,但自从李菡瑶起兵造反后,观棋作为她的一个分身,屡屡外出执行任务,这一摊子事便落在鉴书身上了。如今事更多,鉴书忙不过来,李菡瑶又让纹绣来帮忙。两人便分工:纹绣负责管理李家产业方面的账务,鉴书则主掌朝堂奏折和各方消息。
李菡瑶写了一个时辰,便歇了。
品茗带人摆早膳。
李菡瑶坐下用膳时,鉴书和纹绣也送来了归集和整理好的资料,按轻重缓急分类,请她御览。
李菡瑶没等吃完,随手翻阅了最上面的几份折子,看后搁在一旁;又翻了翻下面,见都是一些工坊的账目和消息,便停了手,交给纹绣去处置。
正吃着,李天华笑着跑进来。少年朝气蓬勃,先对李菡瑶道:“我要来跟姐姐一起吃早饭,没想到姐姐先吃了。”说到这看见李菡瑶身上的龙袍,急刹住脚步,慌忙行礼,有些不安道:“弟弟忘了,姐姐做了皇帝……”
李菡瑶冲他招手儿,“天华,过来坐。”
李天华一下子又活了,忙上前坐下。
绿儿早添来一份碗筷。
李菡瑶打量李天华一番,笑赞道:“不错,有精神。就封你做安郡王吧。听琴,拟旨。”
听琴忙应道:“是。”
李天华一呆,呐呐道:“姐——皇上,弟弟不是来……”讨封赏的,怎么随口就封王了呢?
李菡瑶嗔道:“谁也没说你是来讨封赏的。难道你不讨,姐姐就不封你了?李家族人不少,虽说朕做了女皇,也不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然你在军器制造上帮忙不少,又在东海战役中立了大功,助朕剿灭了镇南侯,朕当然要封赏;你又是朕的族弟,封为郡王合情合理。”
一席话说得李天华眼睛红了,不仅是为封王而激动,更因为这是李菡瑶封他的,使他感觉到姐姐对他的重视。这一刻,他心中滋生出宏大的志向,要出息,要奋发,要成为月皇最强大的助力,震慑天下,愿将来再不敢有人像何陋等文人士子一般云集江南讨伐月皇。想罢,他当即起身,后退几步跪下,响亮道:“臣弟,谢皇上隆恩!”
李菡瑶这次没拦他,笑着受了。
须臾,听琴拟好圣旨。
李天华再跪,接旨。
李菡瑶等他接了圣旨,才招手道:“好了,来吃饭。”
李天华咧着嘴起身,坐到她身边。
李菡瑶帮他搛一个炸春卷。
李天华捧着碗接了,说“谢谢皇姐。”又笑看了一眼李菡瑶,然后才低头欢喜地吃着,分外满足。
“皇姐,大伯母和我娘什么时候到?”
“快到了。怎么,你想娘了?”
“嗯,有些想。”
“呵呵,你都多大了还想娘!”
姐俩说着家常,气氛温馨。
李菡瑶话赶话地封李天华为郡王,自有用意。等李天华用完早膳,她才交代道:“弟弟,待会你去找鄢姐姐,她正跟昊国使团谈判。你去就是长见识的,无需多说话,以皇室安郡王身份坐镇即可。除非……”
她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话。
李天华欣喜道:“是。”
李菡瑶又传旨,命郑若男、裴本、王静辉、江如波等暂时闲着没事的少年少女都去听谈判,既可增长见识,又可了解对手,还能为鄢芸助威,一举三得。
李天华斗志昂扬地领旨去了。
李菡瑶带着绿儿和小青,在凌寒凌风的护卫下去找黄修,商量百官的任用和功臣的封赏。
她虽登基称帝,因为太仓促了,如今朝堂上官员没几个,说的好听建月国,朝廷架构却是千疮百孔、四面漏风,但这丝毫不影响她,她依然踌躇满志。
到黄修住的院子,他父子也才吃完,见李菡瑶一副有事商量的样子,黄修便领她去书房坐了。
李菡瑶说明来意,又将自己拟的一份官员和勋爵名单,以及他们的出身和过往履历递给黄修,说道:“恩师虽未做官,却满腹经纶、博古通今,对历朝历代君王和臣子,无论出身名门世家,还是出身寒门,凡是在历史上留下一点痕迹,都了如指掌。弟子初登大宝,百废待兴,正需要恩师这样的人从旁辅助,选贤任能,量才为用……”
第1020章 为师瞧的心惊胆战
黄修飞快浏览手中的折子,一边听女皇弟子给他灌迷魂汤,一边随口问:“你要为师如何帮你?”
李菡瑶道:“请恩师给掌眼。”
黄修不语,埋头阅览。
李菡瑶瞅他目光扫过的地方,是江家一干人的封赏,主动道:“江家的封赏,不仅因为江家是弟子外祖家,还因为江家于国有功:先是外祖父献出了机器驱动技术,助朝廷造出了机动车,并赴北疆助战,击退安国入侵。后有表哥救了被潘嫔陷害的靖海水军,又抄了镇南侯的老巢,助朕剿灭了镇南侯。还有表姐,和东郭无名联手对付潘嫔,在关键时给潘嫔致命一击,这才有了东海战役的胜利。所以,朕封外祖父为定海侯,表哥官拜澄海大将军,统领东海水军,表妹为如意郡主,大舅和二舅擅造船、入工部……”
这时,黄修看完了,将展开的折子合拢,用手压在书桌上,抬头盯着李菡瑶,那眼神一言难尽,嫌弃的不行,又暗含着几分欣赏和一丝丝的心痛。
李菡瑶以为有什么不妥,忙摆出虚心姿态道:“恩师有话只管说,弟子受得住,也肯纳谏,绝不专断。”
黄修反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在李菡瑶恳切的请教下,他才叹道:“你呀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一摊子千疮百孔的,亏你还这么自信,皇位坐得有滋有味,为师瞧得心惊胆战!”
李菡瑶笑道:“哪个王朝初建不是千疮百孔、百废待兴?慢慢理顺就好了。本来弟子可以等时机成熟些再登基的,这不是想借力么。这么多文人士子都来到江南讨伐弟子,弟子不借这个力,也太对不起他们了。”
黄修道:“就算把跟你的人全部封赏了,也填不满六部衙门,再说,还有地方官呢。”
李菡瑶道:“无妨,总能填满的。弟子是缺人,但这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人,端看你有没有本事用。弟子别的本事都一般,唯有识人用人方面,最能放得开——敢用人,肯用人,也善用人。弟子愁的不是眼前,而是将来。弟子把半月书院放在第一位,就是想培养未来。一个国家,若是没有能承接未来的人才,是无法持久的……”
黄修看着女皇弟子侃侃而谈,双目顾盼神飞,深受感染,心中控制不住地自豪——这就是他的弟子!
多么出色!
当他正担心她能否度过眼前难关时,她却走一步看十步,都谋划到五年、十年甚至五十年后去了,只因是女子,做什么便都犯了纲常,为人所忌。
他忽然道:“你放心,为师虽然不能让整个黄氏一族都来帮你,但为师自己可以。”
李菡瑶一呆——这郑重许诺她有些承受不起。
黄修没好气道:“怎么,不信为师?”
李菡瑶忙道:“当然不是。弟子就是不解:恩师并不大看重弟子,不然也不会到今年才将弟子收归门下,怎么现在将弟子放在家族之上?就不怕连累黄氏一族?”
一句话把黄修的怜惜之情说没了,气急道:“还不看重你?没良心的丫头!你知足吧!”
李菡瑶忙赔笑,“弟子知足,很知足。”
黄修冷哼一声,道:“为师答应帮你,可不是护短。至于黄家,只要你不倒行逆施,便不会连累。”
李菡瑶赔笑道:“那是为何?”
黄修道:“你以女子之身争天下,虽惊世骇俗,心中却有大义,不论是江家献技术,还是给北疆送军粮,还是给江南百姓免税,你始终都能坚守大义。”
李菡瑶道:“可我是女子。”
黄修冷冷道:“这天下,女子做官早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再来个女皇也未尝不可。”
李菡瑶不说话了。
黄修有些不自在,仿佛撇清似的,画蛇添足般补充道:“为师虽才收你入门,但细算起来,从你八岁起,为师就开始教导你了,如今你要争天下,不论是对是错,为师都脱不了干系。将你逐出师门也不能解决争端,为师无法,只好在你身边守着、盯着你,不让你犯大错;若能因此辅佐出一代明主,将功补过,还是一大功德呢。”
李菡瑶听得呵呵笑,笑着笑着,眼中泛起蒙蒙水光。隔着一层水雾,她向黄修保证道:“弟子绝不负恩师教诲,定会让恩师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那语气,不是讨好的语气。
而是无与伦比的自信!
黄修也红了眼,忙垂眸。
他心想:“为师自然信你的。”
聿真在外听了半天,这时进来,笑道:“儿子听得好嫉妒,父亲疼师妹比疼儿子还多些呢。”
他这么大了才认回亲爹,心里并不亲近,为了王壑才扮父子情深,然相处这几日后,他对黄修于尊敬之外生出了孺慕之情,说话不再像之前生疏。
黄修感受到儿子的变化,自然喜欢,瞅他一眼,道:“你吃醋了?吃醋也没用。为父归隐数年,心如止水,直到你师妹去了,生活才有了些趣味。”
聿真笑道:“把师妹当女儿了。”
说着在父亲身边坐了。
儿子和弟子陪着,黄修心情十分好,难得地袒露心怀,说道:“她那时鬼机灵鬼机灵的,眼一眨一个主意,在老夫面前,既要展现她的聪慧,又不让老夫看出她所求,一心一意跟老夫做忘年交。她也真是聪明,读书过目不忘,分析能举一反三——不,举一反十——悟性之高,老夫生平仅见……”
聿真叫道:“儿子真嫉妒了。”
黄修笑骂他,“没出息。”
聿真也不生气,问道:“师妹这样聪慧,你那时为何没收她呢?怎拖到现在?”
黄修道:“她再聪慧,到底年纪小,让老夫看出她有目的,老夫故意不提,等她忍不住了自己说出来。结果,一等就是七八年。每天早上她兴冲冲地来,一直混到晚上,老夫半点口风不露,难为她小小的人儿,心中明明失望,面上却装得没事人一样,第二天再来……”
聿真就看着李菡瑶笑。
第1021章 月皇的左膀右臂
李菡瑶抱怨道:“还说呢,恩师心也忒硬了,弟子使尽了浑身解数,就想拜你老人家为师,可你老人家就是不松口。弟子只好一天天地磨下去。今天不收,明天抖擞精神再去;今年不收,明年抖擞精神又去。一年又一年,过了许多年,依然不收,弟子只好把这份心思收了。明明挺喜欢弟子的,为何不收呢?弟子想不通个中缘由,苦恼极了……”
黄修听得心头酸涩不已,也后悔不已,嘴上却强硬道:“你以为老夫弟子是那么容易入门的?”
聿真打圆场,说:“终归是收了,师妹守得云开见月明。”又好奇地问:“师妹为何一定要拜父亲为师?难不成那时候师妹就有了争霸天下的野心,否则师妹出身商贾之家,又不用考状元,何须一定要拜名师?”
李菡瑶道:“是父亲说,恩师乃当世有数的饱学之士,还有一双慧眼,一颗慧心,虽愤世嫉俗,然所骂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一针见血,非沽名钓誉之辈可比,若能得他指点一二,便能受用一生。小妹虽是女子不用考状元,也无需担忧生计,但父亲说这世道对女子比男子更严苛,女人生活更艰难,所以更要多学。多学些,有了立身之本,无论在何时何地、遭遇何种境遇,便都不怕了。”
黄修父子都动容。
聿真敬佩道:“江南王有远见。”
李菡瑶又道:“其实,小妹往板桥村跑了几年后,心里已经放弃拜师的念头了。小妹是女子,要恩师收个女弟子,实在难为他;再说,小妹拜师是为求学,恩师已经教了,小妹与恩师虽无师生之名,却有师生之实,若还不知足,只管执着于师生的名分,那才是用心不纯呢。可是,小妹放弃了,恩师却忽然又收了,真真是意外之喜。”
说到这,她笑嘻嘻地看着黄修。
黄修掩饰地垂眸,装作翻看李菡瑶给他的折子,说道:“你也说咱们有师生之实,不管收不收你,你干的那些事为师都脱不了干系。若不管你,看着你被人围攻讨伐,丢的是为师的脸面;若你犯错,更丢为师的脸,想来想去,只好留下来帮你做苦力,顺便监察你。——你也瞧瞧。”翻了两下,把最上面一本折子捡起来递给聿真。
聿真打开,认真地看着。
李菡瑶笑道:“有恩师在旁,弟子心里也踏实。”
黄修觉得心情平复了,才抬头道:“你说自己善识人、会用人,这些官员的任用和封赏想必你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为师就不多嘴了,只管礼部分内之事,不过为师有一点要提醒你,你当警惕。”
李菡瑶忙道:“恩师请赐教。”
黄修道:“落无尘和鄢芸不仅才名卓著,更难得的是能学以致用,不是读死书的,是你的左膀右臂。”
李菡瑶点头道:“所以弟子封他们为左右相。”
黄修严肃道:“你倚仗他们,却不能只倚仗他们。”
李菡瑶也收了笑容,神情肃穆了许多,目光炯炯地看着黄修道:“恩师教诲,弟子谨记。弟子也有这危机,如今正竭力培养火凰滢。她才学不输鄢芸,只不过因为出身的缘故,经验阅历上差了些。鄢芸受鄢伯伯和梁大人教导,深谙官场之道;火大人出身风尘,熟悉市井人情,对官场略生疏。不过,她在风尘中也结识不少官吏——简繁便是其中之一。只消过个一二年,她定能成长起来,到时只怕比鄢芸还要厉害呢,因为她比鄢芸更能放得开。”
谈及火凰滢,聿真竖起了耳朵。
黄修点头道:“只一个火凰滢还不够。”
李菡瑶道:“当然不止她一个,还有刘诗雨、欧阳薇薇,还有姬澜薰、王静辉、慕容徽,都是弟子着重培养的。”
黄修摇头道:“都比不上那三个。”
李菡瑶笑道:“那可未必。欧阳薇薇就很好。”
黄修道:“好在哪?”
李菡瑶道:“她藏拙的。她是个最合格的闺秀,不像弟子不安分,她一直安分守己,但弟子一直知道她很厉害,不像表面那么温顺温婉……”
黄修白了她一眼,道:“你也知道自己不安分?”
聿真呵呵笑起来。
李菡瑶也笑道:“弟子说的安分,是指的安于内宅。”
黄修道:“她既肯安于内宅,怎么又跟你造反呢?”
李菡瑶叹道:“这中间有许多事,最主要一个原因就是欧阳家遭逢巨变,一夕之间她父母双亡,逼得她不得不立起来,为自己也为欧阳家寻出路……”
另一边。
被李菡瑶视为左膀右臂之一的落无尘,正和火凰滢在县衙后堂选人,摆在他们面前的,是厚厚一摞资料,最上面是一份名单,下面是每个人的身份背景资料。
资料很详细,详细到每个人左右隔壁住的什么人都列得一清二楚,更不要说家中状况了。
名单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第一个就是包子铺的谭嫂子。
第二个是秦氏,即火凰滢审理的第一个案子的被告,被她公婆告偷人的那个。
第三个是……
火凰滢看了名单,正问落无尘:
“落相,为何选谭嫂子?”
“谭嫂子人你是见过的,心性不用说了,靠得住,选中她的主要原因还是她经营的包子铺,每日里人来人往的,什么街谈巷议都能听见,打探消息方便。”
“那秦氏呢?她可是大门不出二门不敢迈的寡妇,平日里与人说话都要小心谨慎,如何打听消息?。”
“你审的案子,还了秦氏清白,她对你、对月皇都感激的很,忠心是不用怀疑的;还有,她嘴紧;最后,她虽不喜与人闲话,但隔壁住着个喜欢说闲话的钱婆子,可谓足不出户也能知晓城内新闻故事,还隐蔽呢。这样一个女人,谁能想到她会是月皇的密探?”
“落相真想绝了。”
火凰滢掩口娇笑。
落无尘微笑道:“这都是跟月皇学的。”
火凰滢道:“竟是月皇教的?”
落无尘点头。
火凰滢道:“可是选的这些人全在市井,有些人大字都不识一个,真能为月皇提供消息吗?”
落无尘肯定道:“能。”
第1022章 不负落相苦心
见火凰滢虽未反驳,却不很踏实的样子,落无尘并不多做解释,转而问起不相干的话题,“火大人可知,霞照城为何如此繁华,甚至超过州府?”
火凰滢忙道:“这个下官知道,这里汇聚了纺织、瓷器、竹器等许多产业,江南织造局又设在这里,一年一度的织锦大会更让天下商贾趋之若鹜,人一多,便繁华了。”
落无尘点头,再问:“那你可知这城中有多少户百姓,他们都从事什么行当,又有多少身家产业?”
火凰滢怔住,“这可不知了。”
落无尘道:“身为霞照父母官,你不能不知。衙门里都有记载和存档的。回头你好好瞧瞧。”
火凰滢恭敬道:“是。”
她看着仙姿出尘的年轻宰辅,心中欢喜:和落公子共事就是不一样,不但没有算计和龃龉,还会见缝插针地指点她,令她快速成长。有这样的同僚,哪怕再累,也甘之若饴,每一天都欣欣向荣,充实美好!
她盼着月国越来越昌盛。
她盼着这日子永不改变。
要变,也是变得更好!
落无尘不知火美人心思,又报出一系列数据,“城里有三万五千一百四十二户,分别从事纺织、瓷器、木器、漆器、竹器、饮食、客栈、船运等各种行当。
“他们虽不如李家豪富,但人多。其中,几万家业的有一万一千七百户;几十万家业的,有两千一百二十多户;拥有百万以上家业的,一百四十一户;拥有千万以上家业的,明面上就有十二户……还有无数小门小户,家业几百两、几千两不等,他们才是月国的基石!”
火凰滢不知不觉收了笑,神情专注。
落无尘很满意她的反应,继续道:“月皇再能,只凭李家也撑不起江南的繁华,哪怕再加上刘家、欧阳家和方家都不行……是无数百姓造就了霞照城的繁华,兴盛了江南的经济。”
火凰滢郑重道:“是下官一叶障目,只看到最出色的那些人,却忽略了普通百姓的力量。”
落无尘看向门外,目光幽幽道:“本官也曾忽略。是月皇告诉本官:‘虾有虾路,鳖有鳖路,市井百姓都有自己的生存之路。他们或许不如我们聪明有天分,却能在细微处见真章,只需给他们指个方向,他们便能踏出无数条路,条条都能到达目的地。’——这么说,大人明白了吗?”他收回目光,看向火凰滢,眼中碎光闪烁。
火凰滢激动道:“下官明白了!”
落无尘道:“明白就好。本官这点用人的手段,就是跟月皇学的。月皇擅用人,最难得的不是选拔能臣武将,而是对普通人的任用。大人请想:这霞照城内有多少人?整个江南又有多少人?天下有多少人?月皇是要整个天下的人都能为她所用,且是量才为用!”
火凰滢听得热血沸腾。
面对她狂热的眼神,落无尘眼波不兴。——这情形他见多了。李菡瑶就是有这魔力,能让身边人燃起冲天的斗志和雄心,随她一起披荆斩棘、开创未来。
他不也是其中之一么。
他继续道:“半月书院培养的是月国的未来,而眼下,我们只能从千千万万的百姓中选拔人才治理月国。月皇将月令交于大人掌管,令大人组建月影,正是看重大人不同于一般闺阁女子的秉性和能力,相信大人能把这件事做好。”
火凰滢起身,肃然道:“下官定不辜负月皇期望。”顿了下又道:“也不辜负落相苦心。”后一句话说得柔柔的,眼神也跟着变得温柔、亮晶晶……
落无尘:“……”
他能有什么苦心?
哦,他有的。
不过是希望将火凰滢培养出来,替李菡瑶分忧,可是让火凰滢这么一说,好像他有什么私心似的。
气氛有些微妙。
落无尘抵不住火凰滢柔媚的眼,装作低头看名单,嘴里念道:“第三人,醉红楼的绿牡丹……”
火凰滢轻笑出声。
落无尘不由自主抬头,打算解释他选青楼女子的用意,免得火凰滢把他想歪了。
火凰滢轻轻咳了一声,道:“这个人……下官早已经收用了,上任第一天就收用了。”
落无尘意外地笑了,赞道:“火大人果然不负月皇信任,所做的远远超出月皇期望。”
火凰滢未免有些小得意,忍不住道:“不止她,还有丽人舫、梅香楼、兰香苑……凡是这城里有名的青楼画舫,下官都有人,编织了一张红、香、网!”
落无尘:“……”
好香艳的名字!
忽想起什么,他正容道:“月皇曾与本官商量过,青楼画舫这些追欢买笑的场所,想要完全根除不大容易,况且眼下事忙,也顾不上这一块,只能先花力气整治,尽量让那些女子少受罪。这件事,你且用心。”
火凰滢恳切道:“是。下官建红香网,也是想给她们立功的机会,助她们脱离苦海。”
落无尘道:“如此,本官便放心了。”
他低头继续看名单,仔细甄选。
火凰滢也积极发表意见。
……
对着名单甄选后,便是见人。
落无尘将考察的任务丢给火凰滢,但他也没避开,就在堂上坐镇,足见他对此事看重。
首先被传来的是谭嫂子。
双方是见过的,火凰滢也没摆架子,先客气让座让茶,然后和颜悦色的、以拉家常的口吻,先将加入月影的规矩和要求以及报酬说了一遍。
末了道:“月影就是月皇的耳目和喉舌。也不用你们打生打死,还像以前一样过日子就行,不过平日里用心些,替月皇打探和传递些消息,助她了解百姓疾苦、官员所作所为和防范奸细,更好地为百姓谋福祉……”
谭嫂子身子坐得直直的,眼睛亮亮的,一会盯着火凰滢,一会又看向落无尘,心情激动。
等火凰滢说了个大概,她自认听明白了,便迫不及待地表白道:“县尊大人请放心。月皇能选中民妇,那是给民妇天大的脸面。别说一月有二两银子的俸禄,就算没有这二两银子,民妇也愿意替月皇打探消息。”
火凰滢摇头道:“嫂子这话不对。”
第1023章 只要你有本事
谭嫂子笑容一僵——说错什么了?
火凰滢忙安抚道:“本官并非怀疑谭嫂子不真心,只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别人未必都肯如嫂子这般想。”
谭嫂子瞪眼道:“那就不要他们……”
火凰滢摆手制止她,继续道:“别说月皇身为女子,又才登基,不服的人多的很,便是从古至今所有皇帝,也不能只凭二两月银就让人对他忠心不二,大多另有手段。譬如把他的家人握在手中。再譬如捏着他的七寸……”
谭嫂子面色大变,眼神惶恐,忙看向落无尘。在她心里,仙姿出尘的落无尘比魅惑的火凰滢要靠谱些,她害怕之余,下意识地寻落无尘要保障。
落无尘冲她温和一笑,示意她安心。
火凰滢也笑道:“别怕,本官既说出来,便不会对你们用这手段——月皇也不会允许。”
谭嫂子这才惊魂稍定。
火凰滢方接着刚才的话题继续道:“月皇说,想要百姓忠心,必须将百姓放在心上,替百姓打算,而不能靠威逼利用。百姓也要过日子,对不对?所以,月皇在月银之外另定了奖惩措施,让大家有奔头,有指望。”
其实,李菡瑶的原话是:帝王的权威和尊荣,来自百姓的全心拥戴和誓死效忠。只有一心为民的帝王才能得到他们的拥戴和誓死效忠,而不是利用权势逼迫百姓拥戴和誓死效忠帝王,二者不可本末倒置。
火凰滢担心说的复杂了,谭嫂子不容易听明白,所以换了浅显易懂的家常话告诉她。
果然谭嫂子眼睛一亮,急问:“什么奖赏?”
火凰滢笑道:“这要看你们自己了。”
谭嫂子不信道:“看我们自己?这怎么能成呢?难不成我要金山银山,月皇也肯给?”
火凰滢点头道:“给!只要你有那个本事!”
谭嫂子:“……”
诓骗她的吧?
这话搁谁听了也不信哪。
火凰滢微微一笑,耐心地解释道:“说多了嫂子不信,只怕当成大话、空话,本官且举个实例,人也是嫂子认得的,就住在这城里。——县尉冯辉认得吧?”
谭嫂子忙道:“认得!那个泼皮混子——”说到这她惊觉失言,忙捂住嘴,尴尬地笑道——“从前大家伙都这么叫他,民妇一时半会儿的没管住嘴。”
火凰滢摇手道:“无妨。冯辉原就是霞照城的地头蛇。他手下有一班弟兄,现已经编入方将军麾下去了。编入没几天,在他们带领下,方将军把霞照城的大街小巷、水陆码头都翻了个遍,揪出范大勇余孽几十人,查出妄图暗杀月皇的奸细数人,逮到妄图刺杀州府官员的奸细数人,拿住想火烧太平工坊的前县令侄儿和前县丞弟弟……”
谭嫂子嘴张了又张,急不可待。
火凰滢忙递梯子给她,问:“这些事嫂子不会没听说过吧?”
谭嫂子忙不迭道:“听说了,听说了。”
闹得满城风雨,怎么可能没听说。
那些泼皮们如今可威风了。
火凰滢笑道:“他们这些人,原先家都没一个的,只在街头混,如今月皇都赐给他们宅子,都安了家了;有能耐的,已在方将军手下做将官了。这还是才开始呢,将来他们再立功,还会升官,谁知能爬多高!”
谭嫂子一拍大腿,乐呵呵道:“我懂了!”
火凰滢笑问:“嫂子懂什么了?”
谭嫂子道:“谁的本事大,探的消息重要,奖赏就大;功劳小,奖赏就小;什么功劳没得,一月也有二两银子。哎呀,月皇就不怕有人光拿钱不办事?”
火凰滢微笑道:“这个不怕,我们另有法子节制他。譬如说,连续三月无作为,便不用这人了,而且是永不录用,将来再有好事也不会选他了。”
谭嫂子立即道:“这个有些难了。要是城里太平,哪来的消息往上递?总不能没事找事。”
火凰滢肯定道:“会有事的。眼下便有一桩任务需要你去完成:打探你住的那一片人对半月书院招收女学生的反应,把各种说法都汇集了递上来。”
谭嫂子喜道:“这容易。”
火凰滢道:“这是开始,自然要选一个容易的题目给你们练习,本官也好摸摸你们的底细和手段,看看你们的能耐。别瞧简单,想要立功并不容易呢。”
谭嫂子信心十足,觉得自己肯定能立首功。为了抢头功,她格外谨慎细心,回想了一番月影的行事规矩,追问道:“打探了消息怎么往上递?”
火凰滢道:“把消息放在指定地点。”
谭嫂子惭愧道:“民妇不识字。”
火凰滢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个……本官无法帮你。你定有办法将消息传递上来,对不对?”
谭嫂子愣了下,看向落无尘,落无尘也笑,她忽然就明白了:这本就是考验他们的手段。
她干笑道:“对,对!有办法,有办法!”
有个屁的办法!
回家再想去。
她心中发狠:回家就让儿子女儿教她认字。她就不信了,跟着儿子女儿学,她能学不会!
火凰滢看出她底气不足,也不说破,再道:“不光有奖赏,还有惩罚。若月影叛变,做了不利于月皇和月国的事,那惩罚也是很严重的。当然,月皇也绝不会轻易让你们陷入危险,故而眼下只会派给你们这些平常的任务,待你们练习熟了,再从你们中间抽调那些做得出色的奖赏晋升,去执行更难的任务,那奖赏就更高了……”
谭嫂子领了身份牌走了。
第二个来的是秦氏。
秦氏要谨慎多了,仔细听了火凰滢讲述,并未急于答应,而是反复询问一些细节,直到弄懂为止。
当火凰滢说到不光有奖赏还有惩罚,她立即问:“怎样惩罚?”
火凰滢不禁目露赞赏。
之前谭嫂子可是问都没问呢,大概觉着自己不会做危害月皇和月国的事,所以不会被罚。
她道:“这要看犯的什么事……”
一面把奖惩措施说了一遍。
秦氏道:“若不是没法子,谁会背叛月皇呢。民妇什么都不怕,就是一双儿女,万一民妇没了,他们怎办?”
第1024章 你为何要帮我?
火凰滢心一动,立即道:“若月影不幸牺牲,官府自有抚恤;若双亲都没了,其子女也会有人照应。”
秦氏追问:“病死的也一样?”
火凰滢斩截道:“一样!”
秦氏再无话,敛衽作礼,领了身份牌和任务去了,并不问如何传递消息,仿佛胸有成竹。
火凰滢待她走后,赞道:“是个有主意的。”一转脸,就见落无尘正看着她,便问:“落相觉得呢?”
落无尘道:“她一个守寡之人,若没点主见,怎敢跟李春合伙做买卖,还是瞒着她公婆的。”
火凰滢笑道:“可不是。下官很期待她呢。”
落无尘道:“她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又问:“为何临时添加照顾遗孤?咱们议的可没这条。”
火凰滢反问:“大人认为不该照顾遗孤?”
落无尘:“……”
他当然不是这意思。
火凰滢笑道:“瞧,大人也赞同。这本应该的事,下官便没请示,直接就给了承诺,也是让她安心的意思。”
落无尘道:“大人这般机敏,赶上月皇了。”
火凰滢听了很是高兴,且不急着传下一个人,而是问道:“落相可知昨日月皇在书院发布的诏令?”
落无尘道:“自然知晓。”
火凰滢道:“下官听说后很是担忧:这般下血本培养人才,就怕几年后月国承担不起这庞大的开销。”
落无尘见她笑灿灿的,心微动,道:“看情形,火大人现在是想通了。何不说来听听!”
火凰滢兴致勃勃道:“眼下月国根基浅,只能以利益驱动人心,广撒网,壮大声势,既可笼络民心,也可选拔一批资质好的苗子,再重点培养。待民心稳了,女子入学、科考和做官成了常态,便不需如此费心了。”
落无尘道:“所以大人是想效仿月皇,广撒网,选拔一批精干人员,培养成月影?”
火凰滢用力点头。
落无尘微笑道:“大人必能成大事。”
火凰滢的了夸赞,心情如朝阳灿烂,看着他正要打趣两句玩笑,忽然想起什么,仿佛不经意般问道:“落相可知昨日鄢大人和东郭无名谈判都谈了些什么?”
落无尘道:“这个却不知。”
火凰滢道:“东郭无名在月皇和昊帝议定的条款外,提议另加一条:将月皇和昊帝亲事定下,五年后月皇再嫁于昊帝,带着月国作嫁妆,到时两国合并,天下统一!”
落无尘笑容一凝。
屋内安静下来。
火凰滢等了一会,不见他出声,心里闷闷的疼,忍不住问:“大人可要下官帮忙,搅和了这亲事?”
落无尘一惊,轻喝道:“不可!”
火凰滢不满地埋怨道:“公子怎这样无作为?那王纳为了月皇可是不择手段,哪怕分疆裂土、背负骂名也在所不惜。可不论他用的什么手段,只要最后他娶到了月皇,并令天下归于统一,他在这场争霸中就是胜利者,是成王的那个。公子为何瞻前顾后、怕这怕那?”
落无尘睫毛轻颤了颤,垂下眼睑,遮住那不依不饶的目光,幽幽问:“你为何要帮我?”
火凰滢一顿,千言万语冲向嘴边,最后化为一句调笑:“公子如清风朗月,我心悦之,自然希望公子心想事成。”
落无尘回道:“我也希望她心想事成。”——至少,不能伤害她、做令她伤心的事。
火凰滢:“……”
忽然心痛如绞。
忍了忍,再深吸一口气,提声叫“锦儿”。
“婢子在。”
“传下一位。”
“是。”
……
再说江南织造局这边的谈判。
谢相一反常态,命东郭无名和周黑子带赵朝宗、王均等少年都去,一壮声势,二长见识。
依然是东郭无名为谈判主官。
东郭无名率众上堂一瞧,月国那边的谈判阵容也扩大了,添了李天华、王静辉、江如波等新面孔。
人多了坐不下,鄢芸不得已又加了四张桌子,十张桌子拼成的大谈判桌依然被挤得水泼不进,一眼看去,一群俊男美女中,周黑子便如鹤立鸡群。
东郭无名不动声色地打量鄢芸,觉得她更从容了,虽然她一贯从容,但今日还是有些不同。
东郭无名率先进攻,问:“鄢大人还是不赞成定亲吗?”他试探的同时,也挖了个坑,只等鄢芸跳进来。
本来有些嘈杂的大堂,顿时安静下来。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到鄢芸身上。
鄢芸浅浅一笑,优雅谦和。
“定亲可以,聘礼还要再斟酌。”
“鄢大人还想加什么聘礼?我家主上分疆裂土,以江山为聘,还不够诚意吗?”
东郭无名迅速和周黑子交换了个目光,都对鄢芸如此干脆地答应亲事感到不安。
鄢芸伸出纤纤素手,动作极为优雅地摆了摆,微笑道:“东郭公子此言差矣。一旦定亲,五年后月皇就要嫁给昊帝,且带着月国江山做嫁妆,此刻你们划再多的疆土给月国,也是留不长的。此其一。”
周黑子不由问:“其二呢?”
鄢芸道:“月国初建,要那么大的疆土也无人治理。昊国若不愿分疆裂土,不划就是。我们只要这江南三州。这可不是你们给的,是月皇自己打下来的。”
周黑子:“……”
所以,他们要重新拿聘礼?
东郭无名不料一照面就失了先机,昨晚做的万般打算都落空了,只得抛开那些,冷静问:“鄢大人想要什么聘礼?”
鄢芸道:“军火武器!”
东郭无名道:“和谈条款内已经有军火武器了。”
鄢芸道:“那不够。再说,那不是你们的聘礼,那是月国用银子和粮食换的,是两国交易!”
东郭无名犀利质问:“为何月国宁可不要疆土,也要军火武器?”言下之意,难不成想开战?
鄢芸道:“这是增强月国武力最快的捷径。”
东郭无名嘴抽抽,道:“隐不傻,当然知道这会增强月国武力,所以只能对大人说抱歉了。”
鄢芸并不恼,耐心道:“结亲,乃是结两姓之好,为表诚意,聘礼当然要有心。昊国西北干旱,缺粮,月国便把粮食换给你们,诚意十足;而我月国缺军火武器,你们不肯以此下聘,如此防范我月国,岂是求亲的诚意?”
第1025章 大男人,不要脸
明白了她的要求,双方纷纷开口:
“月国换粮食给昊国,是为百姓;要军火武器做聘礼,是为了什么?难道想开战?”
“月国不会开战,但要防备昊国开战。敞开了说,这聘礼要的是保障,先小人后君子。”
“那我昊国的保障呢?倘若五年后月皇不遵承诺嫁给昊帝,这聘礼不是白给了?”
“谈判协议、定亲文书就是保障,若月皇到时不嫁,失信于天下,天下人可伐之!”
“这话还给你们:谈判协议和定亲文书也可做月国的保障,昊国承诺,绝不会背后偷袭!”
“那不一样。”
“怎不一样?”
乱纷纷争吵中,江如蓝霍然站起来,气势汹汹质问东郭无名:“你娶媳妇不送聘礼?”
东郭无名心一跳,忍着脸上热意沉声道:“自然要送。”
江如蓝拍着桌子道:“凡聘礼,出嫁时多会带去夫家,娘家若富裕的,还要另添一份嫁妆。要是些金银珠宝就罢了,现在牵扯到江山,还不许我们要些武器做保障?你这是求亲吗?你这是抢亲!大男人,不要脸!”
东郭无名:“……”
又被喷了一脸。
江如蓝的打击面太广,赵朝宗等“男人”都觉得被侵犯了,都不乐意了,都要反击她。
王均一看不好,急忙拦住,道:“鄢姐姐想要添些军火武器做聘礼,说个数,大家好商量。”
谨海也道:“对,先说个数。”
一面对东郭无名使眼色:若是对方要的军火武器数量少,也不是不能答应的嘛。
江如蓝这才悻悻坐下。
鄢芸微笑道:“还是均哥儿通情达理。东郭公子和周大人怎么说?”她看向东郭无名和周黑子。
东郭无名和周黑子对视,微微点头,迅速达成一致:先探鄢芸的底线,尽力促成联姻。
东郭无名便道:“鄢大人不要疆土,只要军火,也不是不可以,但不知要多少?”
鄢芸瞅他道:“东郭公子可别曲解了本官的意思。本官可没说不要疆土,只是疆土对于月国眼下来说无甚大用而已。眼下昊国划分再多的疆土给月国,五年后也是要随月皇一起带去昊国的,既如此又何必划分呢?再说,划了疆土过来,月皇还要操心任用官员去治理,劳心劳力,到头来都为昊国做了嫁衣,月国得不到多少实惠。”
东郭无名道:“那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呢?”
鄢芸道:“那就要看你们了。若按月皇和昊帝议定的条款来划分疆土,军火武器只要添这个数——”她将一份文书向对面一推,推到东郭无名手边——“若不划分疆土给月国,军火武器的数量便要翻上三倍……”
东郭无名捡起文书翻看。
周黑子凑近一起看。
尚未看完,便惊叫起来:“这么多,还要工匠!”
于是,争端再起:
“这还算多?即便多,将来也是要带去昊国的,横竖你们不吃亏,不过走个样子,双方安心。”
“若给了,你们是安心了,我等将寝食难安。”
“对!居然还要工匠!”
“这些工匠都是月皇从崔华手上救下来的,不说要他们报恩,只借来用几年算便宜他们了。”
“说得容易!几年能造多少军火武器?”
“似你们这般小气,一点聘礼都舍不得出,还想娶媳妇呢?简直丢人现眼!”
“话不是这么说,这不是一点聘礼。你们要金银珠宝要什么都行,疆土也行,要那么多军火武器干嘛?都是娇滴滴的姑娘家,喊打喊杀的多不好。”
“当然是防着你们。”
“对,你们没信誉。”
“我们怎没信誉了?”
“之前月皇帮了你们,你们是怎么对她的?”
……
吵了一天,双方也未达成共识。
于是,约定次日接着再谈。
当晚,鄢芸没有去向李菡瑶禀报。
一来,今日谈判没有进展,无可禀告。二来,她不愿日日请示、大事小事都要向李菡瑶讨主意,这般没主张,如何做得宰相?只怕李菡瑶会对她失望。
东郭无名和周黑子也未去找王壑,除了跟鄢芸类似的理由外,他们还担心告诉王壑后,王壑会因偏向李菡瑶而插手,从而导致他们在谈判中出于劣势。
因此,王壑还不知定亲的事。
而李菡瑶最大气肯放权的,也未插手鄢芸谈判的事,静等谈判结束,鄢芸自会来禀告。
可一连数日,谈判僵持。
谈判双方都人才济济,主官精明强干,手下人也都各有所长,在谈判桌上是棋逢对手。
东郭无名和鄢芸都很清楚:他们代表的是昊帝和月皇的旨意,而那两人是希望联姻的,所以,他们首先确定了和谈的基础——定亲;在亲事确定的前提下,再谈聘礼和未来的嫁娶,这就够他们掰扯的了。
因各为其主,双方都寸土必争;又因双方都抱着联姻统一的目的,不想谈崩了,关键时又不得不稍稍退让,缓慢地朝对方靠拢,力求让双方都满意。
虽然谈判双方越来越靠近,但王均还是嫌慢了。
他焦急的很,暗忖:
不行,得帮哥哥一把!
他环视谈判桌上众人,包括鄢芸他们,权衡了一下,觉得想凭借昔日情分说动鄢芸帮忙,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于是,只能把目光对准己方阵营。
掠过东郭无名和周黑子,他看向张谨言和赵朝宗——这二人肯定是向着哥哥的,其中世子表哥为人实在,不如赵哥哥机灵,这事还得跟赵哥哥商量。
他趁着双方休战喝茶的工夫,寻机将赵朝宗拉到一旁,悄声道:“赵哥哥,这样不行。”
赵朝宗斜眼瞟向东郭无名和周黑子,脸上若无其事地笑着,嘴唇微动,从牙缝里挤出话来,“是不行。照这样下去,纳哥哥怕是娶不到月皇了。”
王均忙道:“那怎办?”
赵朝宗道:“哥哥也没办法。”
王均顿时泄气。
“不过,”赵朝宗话锋一转,“咱们可以去见纳哥哥,把谈判的情况告诉他,他定有主意扭转局面,促成联姻。”
王均又高兴了,忙说好。
第1026章 从鄢芸入手
“哥哥去还是小弟去?”
“当然是哥哥去。你身份贵重,斯斯文文的又纯良,谢相和伯父定不会答应让你去月皇行宫探望纳哥哥,怕你也被扣押了,那麻烦就大了。哥哥就不一样了,哥哥会武功,皮糙肉厚的打不怕骂也不怕;再说,哥哥来江南早,跟月皇他们打交道也多,遇到危险可随机应变。”
“也好。就辛苦赵哥哥了。”
“辛苦什么,我正好想纳哥哥了,正要去探望他。”
正说着,周黑子扭头看过来。
赵朝宗悄声道:“别说了。周黑子看咱们呢。这家伙又精又滑还皮厚,别叫他知道了。”
王均不敢出声,对着周黑子笑容灿烂。
周黑子度步过来,亲切招呼:“师弟。”
王均忙道“师兄累了吧?这些日子辛苦师兄了。”
周黑子笑道:“不辛苦。为了主上,费些口舌算什么,就是搭上这条命,微臣也是甘愿的。”
赵朝宗翻了个白眼——
又来了!
这黑炭头逮着机会就拍马屁,对任何人都能奉承,日常不是在拍马屁就是在准备拍马屁。
准备拍马屁的周黑子转向他,笑容可掬地将一顶顶高帽往他头上扣,“赵小将军将门虎子,年少英才,此次在江南可立了大功了,将来定能继承忠勇大将军荣光,不过,治大国如烹小鲜,有些事是急不得的……”
赵朝宗抬手道:“等等,周大人说什么呢?”
周黑子:“……”
他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很难懂吗?
不过,他没将心思表露出来,只顿了一下,便正色道:“本官的意思是:请小将军莫要着急,更不能鼓动二爷去向主上讨主意。虽然咱们都希望主上能娶月皇,完成天下统一,但月皇是什么人?撇开她是女子的身份不提,那可是能与主上比肩的英主,多少男人都比不上的。阻止、打压她固然不行,但一味纵容也非上策,那只会令她野心膨胀;进退之间,须得掌握分寸,方能一劳永逸地替主上收伏她。谈判的事,咱们臣子来做即可,若是由主上开口,势必会得罪月皇,伤了他们之间的情分。既如此,索性别让主上知道谈判情况;因不知道,月皇便不能迁怒他了。”
赵朝宗和王均张着嘴,呆呆地看着他。半晌,赵朝宗才不甘问:“你怎知小爷要去找纳哥哥?”
周黑子也不计较他无礼,谦虚道:“本官哪有那未卜先知的本事,只因刚才见小将军面带急色,想到小将军与主上情同手足,为人又是最忠义的,猜着小将军大概会去找主上,把谈判情况告诉主上并讨主意,所以……嘿嘿……”
赵朝宗:“……”
这黑炭头!
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把道理掰开了说给他听,还把他很夸了一番,他总要给面子。
王均也尴尬,和赵朝宗对视一眼,齐声保证:绝不会去见王壑,也绝不会泄露谈判情况。
周黑子满意地走了。
他一走,赵朝宗便轻哼一声,道:“就他能!说得好像只有他才为纳哥哥好一样。小爷偏去!”
王均:“……”
他什么也没听见。
不过,赵朝宗被周黑子给盯上了,以防万一,他还是要做第二手准备的好。
如何联系哥哥呢?
他把目光对准了李天华。
************
西北京城,昊国朝廷已经收到谢相传信,得知孙子王壑被李卓航扣押,王谏召集族中子侄和玄武王等重臣秘密商议救援,商议了整整一夜。
黎明时,才有结果。
“这事要着落到鄢芸身上。”
“对!她曾得大嫂教导,算大嫂半个弟子,如今被李菡瑶视为臂膀,从她入手,可事半功倍。”
“也好。当年,青云就有意聘她为媳,只是壑哥儿出去游历了,这门亲事才没定下来。”
“儿子有个主意,咱们如此这般……”
“好,好计谋!”
“还要做另一手准备,派兵马去迎接。”
“就请忠勇大将军去吧。”
忠勇大将军赵子仪,跟王壑的父母是至交,曾跟梁心铭在江南做过官,对江南的气候风俗等都熟悉,由他带兵去接应王壑,再合适不过了。
************
李菡瑶等了四五天,谈判还是没有结果。鄢芸不来跟她回禀谈判情况,可她身边有个李天华,想不知道谈判情况都难。当她得知鄢芸和东郭无名因为聘礼的问题意见不合,使得谈判僵持时,又气又笑。
有了气,便得找人出。她从不找底下人撒气,眼下能让她出气的人,只有王壑。
她有几天没见王壑了,忙是一个缘故,还有就是父亲从中阻拦。这些日子,李卓航与王壑形影不离,从不让她与王壑有单独相处的机会,除非她晚上去爬墙,翻墙去王壑的院子与他私会,但她不会做这种事。
她本不需要独处的机会,陷入情爱之中的男女,往往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她跟王壑也不例外——明明很平常的视线碰撞,总像触电一般,让他们心如擂鼓、面颊作烧,就像偷情一般失了常态。
可她知道父亲苦心,不愿胳膊肘朝外拐,所以就忍着不去见王壑,也借此来考验王壑,毕竟想要娶她,李卓航那一关王壑势必绕不开,是一定要过的。
但有了正事就不一样了。
王壑正在闯岳父关。针对守关的李卓航,他没用任何手段,而是选择坦诚以待。他一边陪着李卓航下棋,一边讲述自己游历的经历,让李卓航了解他和他的家族,将自己整个儿袒露在李卓航面前,供他考察。
考察结果怎样,他不知。
这日午时,李菡瑶来了。
陪着他和李卓航用了午膳后,月皇笑靥如花地向李卓航请示道:“昊帝来了这些日子,女儿一直忙,都未曾好好陪他说话,尽一尽地主之谊。今儿天凉快,父亲刚用了午膳,且去睡个午觉;昊帝这里,由女儿陪去莲花湖吹吹风、消消食,再把那局残棋走完,看鹿死谁手!”
李卓航注视了她一会,才淡然道:“也好。听昊帝说了一上午的游记,为父也倦了,去睡一会。”
说着起身,背着手去了上房。
第1027章 你很急着娶媳妇?
胡清风忙冲李菡瑶躬身一礼,跟了上去。
菜花则留下了,站在王壑身后。
王壑没想到李卓航这样好说话,既惊喜又诧异,心想:“难道是他见我真诚,感动了?”
目光一转,就见李菡瑶正看着他,笑眯眯的,娇俏可人,目光意味深长;再想想月皇从前种种手段,他隐隐觉得不对,只怕今日这邀请与风月无关。
难怪李卓航答应得痛快。
“昊帝,请吧。”
“月皇请——”
王壑起身,示意李菡瑶先行。
一行人顺着莲花河向东。
王壑问:“这是去哪儿?”
李菡瑶道:“莲花堂。”
王壑抬眼看向前方,就见连绵的屋宇被自西向东的莲花河分为南北两片,一座廊桥耸立在河上,桥上廊屋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古朴又精致;沿河两岸,均是白墙灰瓦的阁楼和庭轩,雅致、风流,气象万千。
李菡瑶引着王壑走上廊桥,进入正中间的亭子,在靠东的栏杆踏板上坐了,穿堂风从河上吹来,说不出的惬意。
王壑打量这廊屋,赞道:“这廊桥别致,跟别的拱桥不大一样,我瞧这桥梁造的颇有章法。”
李菡瑶顿了顿脚,示意他留心脚底下,道:“这桥梁又叫鹊架,意思就像喜鹊搭窝一样。整个桥身均为榫卯相连,桥底分三截,呈八字拱形,斜柱和横梁交错,别瞧乱,其实最结实不过;桥面廊屋可遮雨、可观景,实用的很。我家里也有一座。我小时常在那上面玩儿。”
王壑微笑道:“月皇真无所不通。”
李菡瑶瞅着他道:“朕再厉害,也比不得昊帝,手下能人无数,不仅有治世之才,更会精打细算。那一手算盘打的,比朕还精,朕以前还是经商的呢。”
王壑听这话口气不对,忙道:“可是谈判不利?”
李菡瑶道:“昊帝早料着了?”
王壑心想“这还用说嘛”,因宽慰她道:“月皇不必着急,毕竟是分疆裂土,他们没那么容易接受,争执是难免的。”
李菡瑶道:“你想错了。”
王壑忙问:“哪错了?”
李菡瑶道:“他们争执的不是疆土,而是聘礼。”
王壑一怔,“聘礼?!”
李菡瑶重重点头。
“你不会不知道,他们在议亲吧?”
“壑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东郭无名拿着咱们定的条款,提议定亲,五年后,朕带着月国嫁入昊国,天下统一。”
王壑对东郭无名是有期待的,却没想到东郭无名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满脸不可置信。晕乎乎过了半晌,才试探地问:“月皇觉得这提议如何?”
李菡瑶避开他灼灼目光,对着下方河面道:“朕已经将谈判交给鄢相了,由她全权处置。”
王壑强压住激动的心情,冷静问:“鄢相不答应?”
李菡瑶道:“她答应了,但提出加聘礼。”
王壑压不住了,激动得语无伦次道:“应该的,多加些聘礼是应该的,无论加什么都应该。”
李菡瑶猛抬眼,嗔道:“可是东郭无名不答应,周黑子也不答应,你那些臣子都不答应呢!现在他们正跟鄢芸一点一点地计算,想少出些聘礼呢。”
王壑:“……”
这帮没出息的!
原以为分疆裂土会引发争执,结果没有,反倒在聘礼的问题上有分歧,可见这聘礼不平常。
他深吸一口气,问:“鄢相要加什么聘礼?”
李菡瑶道:“军火武器!”
王壑喃喃道:“原来如此。”
李菡瑶没听清,追道:“你说什么?”
王壑忙道:“鄢相的要求壑明白了,他们不该拒绝。人家养这么大的女儿嫁给你,还要陪嫁妆,多要点聘礼怎么了?何况月皇不是一般的女儿,将来出嫁,举国跟随,岂是十里红妆可比?现在要什么都不为过。”
李菡瑶眨巴眨巴杏眼,不相信地问:“你愿意加这聘礼?”
王壑点头道:“当然。”
李菡瑶悻悻道:“你的臣子不乐意呢。”
王壑含笑道:“不是他们娶媳妇,他们自然不急,生恐被人说卖国,只在这些事上纠缠。”
李菡瑶道:“说得你好像很急一样。”
王壑注视着她,道:“确实很急。”
李菡瑶红了脸,瞪他道:“急什么?”
王壑柔声道:“壑今年二十一了呢。”
李菡瑶张嘴就想说“关朕什么事。朕才十六”,想想又嫌造作,不是自己素日的风格,索性不说话,扭头盯着桥下的河水,听着哗哗的流水声,平息心跳。
王壑难得见她娇羞,心痒痒的情难自禁,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说什么好,为找话题,便顺着她目光看向下方。一看之下,便被河面美景吸引:沿河两岸的水中,种着各色莲花,其中不乏珍贵异种,伞盖似的绿叶中间,点缀着红的白的蓝的莲花,高的亭亭玉立、摇曳生辉;矮的飘浮在水面,随着水流左右摇摆,绝美更胜瑶池菡萏。联想李菡瑶的名字,正与眼前美景相合,不由看得出神。
蝉鸣声一声比一声悠长。
这情境,什么也不用说。
“此时无声胜有声”当如是。
“你不怕吗?”
耳边传来少女询问声。
王壑转脸,就见李菡瑶依然垂眸看着下方,仿佛刚才的话不是她问的。他问:“怕什么?”
李菡瑶依旧头也不抬,回道:“怕给了我军火武器,壮大了月国势力,将来对昊国不利。”
王壑摇头道:“不怕。”
李菡瑶道:“才不信。”
王壑屁股挪了挪,向她靠近些,轻声道:“在壑心里,再多的军火武器都不敌月皇厉害。东郭无名他们不懂,只要月皇芳心向着壑,这聘礼下再多都无碍,若月皇哪天心中没有壑了,那才是他们该担心的时候。”
他自己都没察觉,他的声音前所未有的温柔,眉眼舒展、温润,深情缱绻,叫人沉醉。
李菡瑶终于抬眼看向他,发现两人坐得很近,近到能看清他脸上毛孔、闻见他身上气息,还有那温柔的目光,如一泓湖水将她淹没。此时此刻,两人都没了往日的强势,而蜕变为普通的少男少女。这样的独处,让他们羞涩,也让他们甜蜜,使他们流露出不为人知的一面。
第1028章 你媳妇能跟我媳妇比吗?
李菡瑶娇嗔道:“算你有眼光。”
王壑低笑,“我一向有眼光。”又道:“你不必担心,和谈的事有我,回头我便传召他们。”
李菡瑶道:“我才不担心呢。”
王壑便改口道:“说错了,是我担心。”
“你也学会花言巧语了。”
“不是学的,应该是早就会的,只是从前没碰见对的人,所以这项能力没有展现的机会。”
“巧言!”
“是真的。你可曾听说过我对谁甜言蜜语?在父母面前我都没有过呢。我在父母面前一向老成,不像我弟弟,均哥儿总跟我父母和祖父母撒娇,满嘴甜言蜜语,最会哄人,在我面前也是,我嫌弃他,总教训他。”
“你太坏了!有这么招人疼的弟弟,还欺负他。我都没有兄弟姐妹,都没有人可疼。”
“以后我疼你。”
“好。”
他说得那么自然,李菡瑶应得也干脆,半点不怀疑他的真心,仰着小脸笑看着他。
王壑斜靠在栏杆上,少女比他低半个头,他平视的目光笼罩那张绝美的容颜,杏眸纯净无暇,仿若婴儿,不知道的,谁能猜到她就是江南霸主李菡瑶?
他忍不住问:“你真不后悔?”
李菡瑶不解问:“后悔什么?”
王壑道:“五年后,放弃江山。”
李菡瑶毫不犹豫道:“不悔。”
又反问他:“你呢,为了我不惜得罪天下文人,你就不怕他们骂你是昏君,不怕丢了皇位?”
王壑道:“怕什么?我本来就没想做皇帝,原本是想推玄武王上位的,他们却要我担这重任。”
李菡瑶问:“那为何现在又想做了?”
王壑神情严肃了些,沉声道:“不能退了。现在若退,那些人还不把咱们打入十八层地狱。”
李菡瑶笑着纠正道:“是把我打入十八层地狱。他们一直针对的是我。你是为了我?!”
王壑忙伸手,握住她一双柔荑,安抚道:“为了你,也为了我自己,我也不想被人逼迫。”
李菡瑶不吱声了,任由他握着。
心中甜蜜蜜的安定。
放松身心后,又被河上的清风吹着,脑子晕乎乎的,不知今夕何夕,仿佛定格成了亘古永恒。
“你这么心急娶媳妇,何不早定亲?”
“从前没有想娶的人。母亲担心定了我不喜欢的,娶回来不珍惜,祸害人家闺女,所以不敢替我定亲。她希望我能找个自己心仪的,方不负彼此。”
李菡瑶迷糊地询问,似喃喃自语。
王壑的回应也轻柔的很,如清风拂过耳畔。
“梁大人就不怕你被美色所惑?”
“外出游历前,母亲曾郑重叮嘱我一句话。”
“什么话?”
“母亲道:‘男子也有贞洁。记住你是梁心铭的儿子,若被随便什么女人给糟蹋了,为娘会颜面扫地!’”
李菡瑶:“……”
忽然就清醒了。
王壑迎着她瞪圆的杏眼,诚恳道:“我答应母亲,在外一定会守身如玉,决不让狂蜂浪蝶给玷辱了去。”
李菡瑶再忍不住,伏在栏杆上笑。
王壑见她脸色潮红,如染了胭脂一般,怕她热,含笑展开折扇,手伸向她侧面,轻轻替她扇着,口里继续道:“母亲还告诉我,外面的女人是老虎,叫我当心些,别小瞧她们。说在这男权至上的社会里,敢抛头露面的女人都绝不简单,哪怕是个买菜的小贩。我深以为然……”
李菡瑶笑得更厉害了。
王壑满脸温柔——
这良辰美景,真叫人流连。
廊亭外,绿儿、小青和菜花等人虽不知王壑说了什么逗得李菡瑶笑,但月皇高兴,他们也就高兴。看着廊亭内的至尊男女,几人相视无声微笑。
……
当晚,王壑便让李天华给东郭无名和周黑子传信,令他们来行宫见自己。
次日一早,两人来了。
拜见后,王壑问起谈判情况。
那两人对视了一眼。
来之前,他们商议决定:绝不让王壑左右他们,在军火问题上,坚持不能退让。
斟酌了一番,东郭无名上前回道:“启禀主上,谈判进展顺利,微臣已经向月国提亲……”
他将这几日的谈判情况说了。
周黑子补充道,不加这项聘礼是不想增强月国实力,以免助长月皇野心,将来被反噬。
最后,他总结道:“这亲事不仅关乎主上终身,更关乎天下,还请主上莫要心急,再容些时日,微臣等定能让主上抱得美人归,并统一天下。”
王壑听后沉默不语。
东郭无名和周黑子顶着沉沉的压力,静候示下。
良久,王壑问:“周大人膝下几个儿女?”
周黑子一头雾水,不明白为何在这样的时候问起他家事来,虽然糊涂,他还是恭敬地回道:“微臣有两子一女。长子在国子监读书,长女十岁了……”
王壑打断他道:“周黑子,你儿女双全,自然不急,但壑已经二十一了,你让壑不要心急,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周黑子受了惊吓似的瞪大眼睛——饱汉不知饿汉饥?这样粗俗的话真是出身名门、优雅贵气的主上说的?主上想娶媳妇,要多少美人没有?
王壑神情不善,表明这话的确是他所说。
周黑子急道:“主上,月国狮子大开口,要许多军火武器,这绝不能答应他们,否则……”
王壑质问他:“昊国拿不出来?”
周黑子道:“拿倒是能拿的出来,可是……”
王壑再次质问:“你娶媳妇的时候,下聘礼时也这么锱铢必较?果真这样,你岳父肯把女儿嫁你?”
周黑子一挺胸,反驳道:“微臣媳妇可没要军火武器。如果要,微臣绝不纵容,宁可不娶!”
王壑冷冷道:“你媳妇也没打下一片江山!”
能跟我媳妇比吗?
周黑子:“……”
是比不了。
他不服气地想,能打江山了不起吗?
他夫人比李菡瑶强万倍,贤惠能持家,哪像李菡瑶不安分,折腾死人,搅得天下纷乱。
可这话他不敢说。
王壑已转向东郭无名。
东郭无名心一紧,但想到自己并未娶妻,不算“饱汉”,心中便释然了,觉得王壑骂不着他。
第1029章 活该娶不着媳妇
就听王壑道:“他反正成亲了,如今满脑子都是功名利禄,容不下半点真心和真情,可是东郭隐你怎么也跟着他犯糊涂?空有满腹诗书,却刻板毫无人性,怪道身处江南温柔乡多年,依旧孑然一身,连个红颜知己都没有,白瞎了江南第二才子的名头,活该娶不着媳妇。”
东郭无名:“……”
虽然他对男女之情不大在意,但还是觉得被打击了。想他堂堂江南第二才子,生的仪容俊美,就算性子冷些,也是冷峻深沉,令人敬畏,怎会是“刻板毫无人性”呢?还有,他这样的人会娶不着媳妇吗?笑话!他不想娶而已。
好半天,他才缓过来。
那边,周黑子也被王壑那句“满脑子都是功名利禄,容不下半点真心真情”的话给刺激了,也半天才回神。
两人同声叫道:“主上——”
东郭无名想说自己有红颜知己,比如江如蓝,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算了,那不是红颜知己,是冤家!
周黑子想说自己跟夫人感情好着呢,怎会没真情。
王壑抬手,制止他们发言,强势道:“你们怕支援太多军火武器会助长月国实力,令对手野心膨胀,这样谨慎本没错,但要看针对谁;针对月皇,就大错特错!”
周黑子一窒。他对王壑的兵法谋略是佩服的,王壑这样说,必定有他还没参透的理由。
可是什么理由呢?
东郭无名则躬身道:“请主上赐教。”
王壑道:“月皇出身商贾!”
东郭无名:“……”
所以呢?
王壑见他还未领悟,冷笑道:“你真糊涂!都说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你竟不了解月皇这样对手。李家从前有军火武器吗?没有!月皇还不是走到今天,登基称帝!”
东郭无名脑子有些晕——
他糊涂吗?
李菡瑶是什么样的人?
不等他细想,王壑又劈头盖脑砸下一番话,“她的野心,从来都跟实力无关;她遇强则强,遇强更强!你们想靠武力压制她,难道你们忘记了,她就是在潘梅林和废帝的压制下,一路长成这样的?要么别求亲,既求亲,想娶人家女儿,便把姿态放低些。为了聘礼锱铢必较,这是结亲吗?这是结仇!你们还想压制她?真自不量力!”
东郭无名如醍醐灌顶,心头震动,底气一泄,脚底发软,“扑通”一声跪下,“微臣错了!”
周黑子并未被说服,但王壑的话他又无法反驳。他不服气地想:“难道就该无条件支持月国军火武器,任由月皇壮大实力?她可是在跟主上争天下呀!”
然而,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说,嘴上可不敢说。他有预感,说出来定会被王壑批驳得体无完肤。
王壑的毒舌他早领教过了。
今儿他被骂得够惨了,还是留点体面吧;等回去好好琢磨透了,再来谏言找回面子。
他也随着东郭无名跪下,做出一副惭愧模样,道:“主上雄才大略,眼界和心胸都非常人可比,但微臣愚钝,竟不能参透主上布局。所以,微臣不敢阻挠主上落子,唯有遵旨执行,待时局明了,自会明白主上深意。”
他发挥所长,既把王壑奉承了一番,又委婉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服,留待将来见证结果。
王壑听出他言外之意,冷笑道:“我看师兄不是愚钝,师兄聪明着呢,之所以参不透,是脑子被名利给塞实了。师兄也别费心了,这辈子你别想参透。”
这话太狠了。
周黑子却叩首道:“微臣惹主上不快,是微臣的错。微臣向主上请罪。惟愿主上安好,四海升平,一片丹心,可昭日月!”又是一记马屁!
王壑:“……”
算了,懒得再说。
东郭无名则佩服地看着周黑子。
一刻钟后,两人告辞。
回去途中,周黑子思来想去。待出了园子,他忍不住问东郭无名:“难道咱们真要送月国这份聘礼?”
东郭无名也在想心事,随口道:“不错。”
周黑子再问:“任由月皇壮大实力?”
东郭无名又随口道:“不错。”
周黑子叫道:“她还在跟主上争天下呢。要这些军火武器,万一用来对付昊国,岂不麻烦?”
东郭无名被这一声叫打断思绪,停下脚步,看着周黑子,想了想才道:“月皇能接受定亲,并应承五年后携整个月国嫁给主上,就已表明了退让的态度。”
这也是他才想明白的。
周黑子轻哼一声道:“东郭公子也信她?她那样野心勃勃的女子,怎肯放弃坐稳的江山?”
东郭无名本想说“信。月皇那样的女子,万不可强行压制,只能以柔情克之,而主上就是克制她的良人”,因见周黑子一脸不屑模样,忽然又不想说了。
他也体会到王壑刚才的心情,觉得周黑子脑袋真被名利给塞实了。他觉得自己解释得再明白、再透彻,也抵不过周黑子的固执己见,而这份固执己见是周黑子过往多年从生活中参悟出来的经验,根深蒂固。
他不愿争执,便淡声道:“大人刚才不是说,既参不透主上布局,便不该阻挡他落子。大人不信月皇,也该信主上。大人连主上支持女子科举入仕都不担心,区区军火聘礼,有何担心的?依学生看,遵旨就是。”
周黑子无言以对,讪讪转身。
走了几步,才道:“本官自是信主上的。但军火武器和科举入仕不同,科举入仕不过一句空话,若想将这空话落到实处,绝非三年两载可以实现,而军火武器却是毁灭的利器,本官恐怕这利器落到月皇手中,将带来灾难。本官也知道该信主上,但本官心里就是不踏实。”
东郭无名体念他忧国之心,遂宽慰道:“若这些利器能让月皇暴露野心,未必是坏事,虽有所牺牲,却能一劳永逸地解决她;若不是,岂不两全其美?”
周黑子道:“如今也只能这样想了。”
他也感受到东郭无名对自己的善意,脸色好了不少,又抖擞精神,积极提议,“虽然主上有旨意,咱们也不能立即改口,让对手看轻了。咱们这样……”
他低声说了一番话。
东郭无名道:“大人此言甚善。”
当晚,赵朝宗夜闯行宫,被菜花给拿住了。
第1030章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王壑被惊动,起身出来,看着院中将赵朝宗死死摁在地上的菜花,心中震惊:菜花只是藤甲军的小小一名军士,竟能拿住将门虎子、从小被忠勇大将军悉心培养的赵朝宗,可见藤甲军中藏龙卧虎,高手甚多。而赵朝宗能一路闯来这里,也甚为蹊跷,恐怕早就被人发现了。
一番解释后,菜花竟然放了赵朝宗,任由他跟王壑进屋叙话,自己并不跟进去监视,只在外把守。
王壑看在眼里,更加了然。
……
两日后,和谈终于结束。
双方达成以下协议:
一、云州以南、荆州以东、溟州以北,皆归月国。
二、月国支援昊国米粮折合白银两百万两,白银八百万两,以换取昊国军火武器若干(附军火武器目录和数量)。
三、月皇和昊帝定亲,五年后,月皇携月国嫁入京城,为昊帝皇后,天下统一。
四、昊国以军火武器若干、工匠若干人为聘礼(附军火武器目录和人名、数量)。
拟定后,东郭无名、周黑子、鄢芸和李天华等人一起来见月皇和昊帝,回禀详情。
那时已经日落,他们先到半月书院的论讲堂找月皇。
聿真告知他们,月皇回行宫了。
于是,他们又追到行宫。
又被胡清风告知,月皇刚和昊帝去游莲花湖了。
鄢芸:“……”
两人都公然出游了么!
江南王竟然允许?
他们又追去莲花湖;没找到,又追去莲花堂,老远就见莲花廊桥的廊亭内人影晃动,有笑语声传出。
到近前,笑语声也清晰了:
“你这两日嘴巴跟抹了蜜似的,好听的话一套一套的,要说从前没哄过女孩子,我绝不信。”
“没有的事。我很少跟女孩子打交道,除了朝云姐姐。姐姐心疼我,常做各种吃的给我,但因我们差了六七岁,玩不到一块,跟别家的闺秀更不可能了。”
“我就是不信……”
鄢芸看着廊亭内,那俊朗的白衣男子和娇俏灵动的黄衣少女手扶栏杆相对说笑,落日余晖从窗外斜照进来,映在他们脸上,眉眼鲜亮,鹣鲽情浓。
鄢芸看着王壑,怔住——
这还是那个传说中誉满京华、惊才艳艳,连当时的太子都为之嫉妒的天才少年吗?
传说王壑待人疏离,难以亲近;传说王壑性情清淡,不怒自威;传说王壑眼高于顶,京城的闺秀们从未有入他眼,连白虎王之女都被他嫌弃……
这些与眼下都对不上。
鄢芸站在廊屋外,心中生出一股想要破坏他这完美形象的冲动,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昊帝莫不是忘记了,昔日与玄武王世子流连青楼的经历?”
廊亭内安静下来。
王壑和李菡瑶同时转身,看清说话人是鄢芸,李菡瑶吃惊地问王壑:“你竟逛妓院?”
王壑岂肯被人笑话。
哪怕是鄢芸也不行。
他目光微沉,正要反击,忽看见鄢芸身后的东郭无名和周黑子,想到什么,收回毒舌,换上笑脸,道:“鄢二妹妹,话说一半可不好,若被月皇误解,跟愚兄生了嫌隙,影响议和,妹妹就是罪人了。”又转向东郭无名和周黑子,笑问:“你们怎么也来了?可是谈判有了结果?”
鄢芸话一出口便后悔了,很不自在,忙补救道:“便是为了议和,我也不能隐瞒月皇。”
东郭无名和周黑子则躬身道:“参见主上。”又回道:“是,我等不负所托,议和成功。”
王壑大喜道“好”,再顾不得鄢芸,转身激动地抓住李菡瑶双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当着人,李菡瑶也未挣脱。
两人相视而笑,皆心花怒放。
周黑子等人一齐上前恭贺:
“恭喜主上!”
“恭喜月皇!”
王壑抬手道:“同喜,同喜!”
这是举国欢庆的大喜事,他说同喜也对。
李菡瑶有些羞涩,不知说什么好,顾左右而言他,追问他:“别打岔,你还没说自己逛青楼的事呢?”
众人都忍不住偷笑。
鄢芸则有些尴尬。
王壑低头,柔声道:“那时京中狎妓之风严重,许多官员流连青楼画舫,母亲想要整治,我素日爱与母亲较劲,听说这事哪有不管的,于是就跟表弟去青楼打探。”
李菡瑶娇嗔道:“打探什么?打探美人么?”
王壑手指挠了挠她手心,安抚道:“也不是,就是想弄清楚那些官员为何总喜欢流连青楼画舫,明明家中都有娇妻美妾,难道青楼女子有什么特别不成。”
李菡瑶也好奇起来,问:“那你弄清楚了吗?”
王壑摇头道:“这个可没有。我到现在还奇怪呢,那些青楼女子并无出奇之处,纵然有些美貌,也抵不过官员娶的良家女子;要说有才情,那名门闺秀精通琴棋书画的也多的很,为何却拢不住夫君的心呢?”
李菡瑶猜道:“想是她们有手段。”
王壑不屑道:“她们能有什么手段?我跟表弟也跑了许多家,看了许多女子,瞧着都乏味的很,又做作。”
李菡瑶听了暗暗高兴。
周黑子瞧着他二人,虽是至高无上的月皇和昊帝,却仍是未通人事的少年少女,哪知其中诱惑。
他忍不住笑道:“主上和月皇不知,常言说得好: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这外头的女人和家中的妻妾相比,多了些求而不得的乐趣,也少了礼法约束……”
尚未说完,便觉异常,只见在场几个少年男女包括小青绿儿等藤甲军,都神情诡异地看着他。
王壑问:“你试过?”
周黑子一愣,随即大惊失色:“微臣万万不敢!”
王壑道:“你没试过怎知她们的不同?”
周黑子吓坏了,连连摆手道:“这个……微臣成亲了……自然知道其中……哎呀,等主上成亲就知道了!微臣没有狎妓,主上不可妄自揣测,回头夫人知道了不得了!”
李菡瑶噗嗤一声笑起来。
王壑也笑了,道:“都是那些贪花好色之人的歪理,你还真信了!小心你夫人罚你睡柴房。”
周黑子连连点头,说自己胡说的,一面擦汗,暗悔不该多嘴,徒引得一身腥。
第1031章 定亲,强势护妻
次日,王壑和李菡瑶在论讲堂签订议和书,并昭告天下,云集江南的文人士子闻风而至。
议和书签订后,两人郑重宣告:
第一,云州以南、荆州以东、溟州以北划归月国。
第二,定亲,五年后月皇携月国嫁昊帝。
宣告后,当众签订亲文书。
昊国媒人是朱雀王和谢相。
月国媒人是黄修和方无莫。
定亲文书也公开了:昊国以江山和军火武器为聘;月国以江山为嫁妆,虽然这嫁妆五年后才能兑现,但眼下月国承诺支援昊国钱粮折合一千万两白银,助昊国平定西北旱灾和大战之后的国库空虚,十分的豪气。
现场一片哗然。
这些消息,如一枚又一枚霹雳弹,在堂上炸出一轮又一轮喧嚣的浪潮,有的欣喜,有的气愤。
其中不乏胆大的,当场质问月皇和昊帝。
倪意尚大声指控月皇:“这是阴谋!是月皇挟制昊帝,逼迫他签订的不平等条约!”
“对,昊帝是被迫的!”
“肯定不是自愿的!”
……
无数人怒怼李菡瑶。
李菡瑶本与王壑并肩站在月台上,见此情形,上前一步,双手抬起,虚压了压,笑道:“肃静!”
王壑也上前一步,与她并立。
下方喧嚣声便渐渐平息。
李菡瑶方道:“昊帝是否被挟制,他人就在这里,你们可以问他,这条约是否被逼签订。”
倪意尚一句话引得从者如云,心下激动不已,更大胆了,为露脸,遂摆出一副无所畏惧的神态,讥讽道:“昊帝被扣押乃众所周知的事,月皇这是睁眼说瞎话呢。”
李菡瑶道:“扣押是扣押,与议和无关。”
倪意尚道:“怎会无关?若无关,为何要扣押?”
李菡瑶轻笑道:“父亲膝下只有朕一个女儿,年前朕为助边关抵抗安国大军,耗银钱,筹军粮,并不辞辛劳,亲赴玄武关送粮送衣,赤胆忠心却被朝廷以莫须有罪名扣押,请问,哪个做父亲的能忍女儿受这欺辱?”
倪意尚一时间被问住。
周黑子想到自己是害得月皇被扣押的罪魁祸首,心中发虚,急忙道:“那都是误会……”
李菡瑶瞪瞅了他一眼,道:“朕知道是误会,但朕的父亲护短,想为女儿出气,所以拿了昊帝。虽扣押了他,却未慢待,更不曾逼迫他签订议和书。”
王壑应道:“不错,壑是自愿签这议和书的。”他环视下方,淡声道:“若壑不愿,谁也不能逼迫壑!”虽无疾言厉色,却掷地有声,星眸深沉如渊。
面对诘责,他强势护妻。
论讲堂内安静下来。
众人都仰面看着他。
这是王壑来江南后首次以新君的身份公开在人前露面,在此之前,关于他的传说早传遍天下:出身名门,少年神童,文韬武略,天降紫薇……等等,无数传言将他推到云端,众生仰望,期待他结束内乱,一统天下。谁知他一出现便与月皇签订议和书,分疆裂土,与月皇定亲。
许多人都对他大失所望,觉得他贪念美色,李菡瑶祸乱天下,他不思阻拦,反分疆裂土,纵容她自成一国,可见名不副实,有关他的传言夸大了。
自古以来,这世上从不缺有风骨的文人士子,他们不怕死,敢直言,以犀利的文字和语言换取流芳百世。眼下论讲堂中就有许多骨头硬、嘴巴毒的,他们看着月台上丰神如玉的昊帝跃跃欲试,想踩着他出名。
还是倪意尚先出头。
他质问李菡瑶的话被王壑挡了回来,自不服气,因此怪上了王壑,觉得王壑辜负了他的忠心。
他悲愤道:“我等千盼万盼,就盼着昊帝来主持大局,领着大家讨伐月皇,可是昊帝居然分疆裂土,向月皇求和,难道是怕了月皇?还是被月皇美色所惑?”
他说出了许多人心声。
一时间,又是应声如潮。
王壑打量倪意尚,见他举止轻浮,目光闪烁,虽大声质问,却正气不足,更像哗众取宠,便知道这是个什么样的货色了,他生平最厌恶的就是这种人。
他冷冷回道:“这位兄台耳朵不好,刚才没听清吗,五年后月皇携月国出嫁,天下统一!”
倪意尚见王壑居然回应了他,更觉得意,强压住激动心情再次逼问道:“为何不现在嫁?”
王壑反问他:“你有本领让月皇现在就嫁?”
倪意尚窘道:“在下无能,自是没法子,但昊帝雄才大略,为何不压制月皇,而是求和?”
王壑坦言道:“因为,月皇不服压制。”
倪意尚脱口道:“那便打到她服!”
王壑目光倏然转厉,沉声道:“所以,你要壑不顾百姓死活,与月皇掀起内战?你是何居心?!”
倪意尚触及他犀利目光,心中一哆嗦,急忙否认道:“不!在下不是这意思!在下……在下……”
他再无之前的狂妄和风骨。
谁敢背负挑起内战的罪名?
旁边有个儒生看不过,替他解围道:“除了内战,难道昊帝便没有办法收伏月皇、收复江南?不都说昊帝有经天纬地之才吗?难道还怕月皇?再说了,即便内战,那也是月皇之过。月皇若怜惜百姓,就该现在嫁!”
战,则是月皇之过。
不战,就该嫁人!
他还对王壑用上了激将法。
王壑不受激,冷冷道:“抱歉,壑不怕月皇,但壑才疏学浅,无法不动兵戈而收伏月皇、收复江南,即便动兵戈也不敢保证胜算。壑与月皇,是‘棋逢对手’!你怂恿壑对月皇动刀兵,还指控月皇不怜惜百姓,要她现在就嫁,壑想代她问一句:凭什么?难道就因为她是女子?”
那儒生强硬道:“对,就因为她是女子!”
王壑斜睨他,轻蔑道:“不能以才德和能力服人,整天只知拿女子身份说事,壑没你有出息!壑从不敢轻视任何人,无论他是何出身,也不管是男是女。
“再说,似月皇这样雄才大略的奇女子,你想让她像寻常女儿家一样,安于内宅过一辈子?别说她自己不甘心,便是壑也觉得暴殄天物。上天既赋予她超越男子的才德和能力,当是想让她有所作为,方对得起天地。”
第1032章 昊帝的手段
那儒生气得哆嗦,又羞又愧。
其他人见他铩羽而归,都心生惧意,看着王壑不敢轻易出头,怕落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王壑站在月台上,静静地看着下面,一袭简单的素白锦袍,也让他穿出了丰富的质感:高贵、优雅,身姿如松挺拔,双眸如渊深邃,散发着淡淡的威压。
李菡瑶没想到王壑面对众人诘责,会以不容置疑的口气,直面赞扬和肯定她,不避嫌疑。这不仅未使他显懦弱,反让他平添了几分霸气,彰显王者之风。
她侧首看着他,心情激荡不已。
李卓航、方无莫和黄修等人也都十分意外,李卓航紧绷的神情松动不少,观棋等女都笑逐颜开,落无尘则怔怔地看着强势的王壑,神色似喜又似悲。
而谢相和周黑子则把心悬了起来,生恐王壑公然维护李菡瑶,得罪了天下文人士子。谢相急速思忖,却无计可施,当此情势,只能任王壑自己发挥了。
倪意尚不甘心就此认输,重整旗鼓,再问道:“但月皇推行女子科举,是颠覆了礼教和纲常,昊帝也支持?”
这问题就像个霹雳弹,扔哪炸哪。
王壑神情慎重,星眸环视众文人,一字一句,铿然道:“女子科举入仕,引得天下文人齐聚江南,究竟对还是错,意见不一。有反对的,也有支持的。有弊端,也有益处。为免引起内战,使生灵涂炭,壑特与月皇商议:给她五年时间,把江南划归月国,由她实行女子科举入仕。五年后,不论成功或失败,都将并入昊国。这是壑能想出的唯一减少纷争,避免引发内乱的最好法子。各位不妨细想想。有不赞同的,或者有更好的法子,不妨说来听听。”
说完,下面静了一瞬;紧接着,“嗡嗡”声四起。
大家互相议论起来。
有赞成的,有反对的。
一番混乱后,又把矛头对准王壑。
有人质问道:“女子科举乃颠覆礼教和纲常之举,能有什么益处?昊帝这是支持女子科举了?”
王壑道:“女子从军也是颠覆礼教和纲常之举,两百年前英武帝就实行了,已证实于国有益。女子科举怎见得就无益?壑的母亲便是最好例子,功业不输男儿。至于壑是否支持女子科举,壑不愿纸上谈兵,所以才让月皇试。只有试过了,才最有说服力,也可使国家免于动荡。”
英武帝,那是大靖历史上最杰出的帝王。三十年的英武盛世,没有人敢诋毁他的丰功伟业。
不少文人士子被说的意动,说这法子也算稳妥。
倪意尚一看不好,急道:“若月皇不成功还好,自然放手,若她成功了呢,难道昊帝要推行女子科举入仕?”
他死死揪住这问题不放。
王壑深深地看着他,道:“你说呢?”
倪意尚叫道:“当然不行!”
王壑放脸,厉声喝道:“这位兄台到底坚持的是什么?月皇试行若成功,证明女子科举乃人心所向。为君者难道不该顺应民心?你空读了满腹诗书,却食古不化,遇事不知变通,如何做官?难道那些礼法、制度不是人定的?是从古至今都有的?沿袭至今都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一声声质问,倪意尚头上冒汗。
他如何能比得了王壑急智和才学!
情急之下,他把目光投向何陋和孔夫子等大儒,这些人可是坚持反对女子科举入仕的。
王壑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坐在月台下的几位大儒:孔夫子、何陋、庄鉴之、齐徽……大多文人士子都站在堂下,只有德高望重、在士林中有名望的,才能在这场合拥有一席之地,而孔夫子他们的席位在最前方。
他们,都是可媲美他祖父的鸿儒,满腹经纶,德高望重!
哪怕他们刚才一直未出声,王壑也未曾忽视他们,眼角余光始终笼罩他们,关注他们动向。
他想起赵朝宗带来的消息:谨海带回议和条款那天,孔夫子等人从使馆拂袖而去。
他们说,不愿插手朝堂政事和天下纷争。
想的倒好,又如何能避开呢?
女子科举就是李菡瑶在推行,现在他也掺和了,虽未公然支持,但仅凭划分疆土让李菡瑶实施,便已经是离经叛道了,他们又如何能坐视不理?
似有所觉,孔夫子抬头与王壑对视。
王壑冲他微微颔首。
他终于开口了,“说到民心,老朽可否请教昊帝:我等反对女子科举入仕,能否代表民心?”
王壑道:“当然。诸位所想,皆为民心。”
孔夫子又道:“既如此,若我等反对月皇推行女子参政,昊帝会干预吗?会帮月皇镇压我等吗?”他目光炯炯地盯着王壑,显示对这问题的紧张和关注。
“绝不会!”王壑斩截道,“只要不触犯律法,不伤及无辜,壑便不会出手干预。不但壑,连月皇也不会阻拦。但若有人学梅子涵玩弄阴谋,伤害无辜,壑定让他遗臭万年!”
他的话成功让许多文人色变。
威胁,一定要掐住七寸。
文人未必怕死,却怕毁名。
这其中,何陋的脸色尤其难看——梅子涵,这个弟子已经成了他人生擦不掉的污点。
孔夫子点头道:“老朽明白了。”说罢低眉敛目,似乎不打算再多言,何陋等人也都沉默。
可王壑却不想放过他们。
他星眸微凝,环视论讲堂内外,宏声道:“一件事,若有千万人反对,却依然能披荆斩棘获得成功,说明背后有万万人支持,这便是民心所向!”
孔夫子陡然抬头直视他。
何陋等人也都不复淡定。
“孔先生,何先生,庄先生,齐先生,还有在座诸位前辈和兄台,”王壑逐一点数下面有头有脸的文人大儒,语气尊敬,神态恭谨,”壑深知你们反对女子科举,坚持的是大义和纲常,与私利无关;诸位的坚持,是文人的风骨,是传承的脊梁,壑敬重诸位,犹如敬重父母!”
静静的,落针可闻。
谁也没想到他在公然维护月皇之后,会说出这番话。
寂静中,孔夫子轻声问:“既如此,昊帝为何要给月皇推行女子科举入仕的机会?”
第1033章 如花美眷
王壑道:“回先生,这机会不是晚辈给的,而是月皇自己争来的。晚辈不过是顺应时势。”
孔夫子:“……”
好一个顺应时势!
王壑继续向众人道:“壑给月皇推行女子科举的机会,并非要与诸位对抗,相反,壑与诸位一样,希望安定天下,传承文道。然,无论礼法还是纲常,都要顺应国情,顺应民心,而非守成不变。因此,壑请诸位先生和兄台监督女子科举,大义为先,以公正的心胸评判结果。”
众人都一脸呆滞,没想到他郑重其事的说了许多话,最后的目的在这——让他们监督女子科举?
他哪来的底气?
就不怕他们从中破坏?
何陋忍不住问:“昊帝让我等监督月皇,月皇愿意吗?”
王壑转脸看向李菡瑶。
李菡瑶笑道:“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何陋追问:“若最后我等觉得不合适呢?”
李菡瑶意味深长道:“合适不合适,空口白牙一句话可不行,要看事实。若真不合适,朕绝不强求;若是民心所向,还请老先生也能说句真心话。”
何陋轻嗤了声,很不以为然。
不论将来结果如何,王壑和李菡瑶眼下能放低姿态给予他们尊重,他们也算赢了脸面。
孔夫子等人甚至猜测:王壑是反对女子科举的,只不过为了安抚李菡瑶,才假意答应让她试行,至于试行的结果,有他们监督,结果显而易见。
因此,他们都放松了神情,真诚地恭喜王壑二人,说了许多祝福的话,期盼五年后天下统一。
盯着他们的文人士子见此情形,也都纷纷上前:
“恭喜昊帝!”
“恭喜月皇!”
然后月国和昊国的官员们又互相恭喜。
转眼间,论讲堂内外一片欢声笑语,似乎随着两国联姻,所有的矛盾都化解了。
王壑和李菡瑶相视而笑。
他们走到今天,很不容易,虽离成亲还远,到底近了一大步不是!这一步,十分关键。——定了亲,姻缘的名分就定了。这是他们情定终身的标识。
王壑侧首,低声道:“好想出去逛。”
李菡瑶也微声道:“我也是。”
接着又道:“偷偷溜出去怎样?”
王壑摇头道:“恐怕不行。”
他朝后方瞟了一眼,岳父大人还在呢。再说,议和书虽签了,但还有许多未尽之事。
譬如,月国支援的粮草如何运送去昊国;
又譬如,昊国的聘礼——军火武器如何交割。
还有,半月书院也在今日开张。
李菡瑶也就是说说而已,哪有工夫出去逛。
宣告定亲已毕,她和王壑坐下。
双方臣子则站在下面,分左右两列。
那场景,就像金銮殿上群臣上早朝一样。
李菡瑶目光一扫,忽见欧阳薇薇身后站着一个女官员,看去有些脸熟,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女官员正狠狠瞪着她,就像是瞪杀父仇人。
李菡瑶怔了下才想起来:
这不是宁静嘛!
“关于赈灾粮草……”
耳边传来王壑的声音。
李菡瑶回头,微笑道:“粮草的任务,就交给宁大人吧。她做过你丫鬟,忠心是毋庸置疑的;其父宁大人又是镇江知府,宁家在江南也有些人脉和势力,这任务交给他们,他们定不会误了昊帝大事,朕也放心。”
王壑想了想,点头道:“也好。”
宁静愕然张着嘴,没想到这场合她还有露脸的机会,还是被月皇亲自点名、昊帝认可。说不上来心里是喜是忧,她有些茫然,完全不知如何应对。
李菡瑶看着她问:“宁大人可有胆量接下这差事?”
宁静:“……”
欧阳薇薇拿脚往后踢了踢,“宁大人?”
宁静警醒,忙道:“臣……领旨。”
李菡瑶笑道:“如此,刘大人,你负责与宁大人交割。”
刘诗雨出列,躬身道:“微臣领旨。”
她哥哥刘嘉平一直在替李菡瑶筹集粮草,如今她做了户部尚书,接管了月国一应钱粮事务,所以这粮食要从她手里拨出。
接着,是军火武器。
李菡瑶直接提出,要昊国的白虎王亲自押送军火武器送来江南。她坦言:“别人,朕不信任。”
白虎王就不同了,他女儿郑若男现在月国呢,就为了他女儿,他也会尽心把军火武器送来的。
谢相:“……”
朱雀王:“……”
这是怕他们弄鬼呢。
王壑微笑道:“就依月皇。”
遂令人飞鸽传书给京城,早做准备;一面又亲笔书信一封,详细将定亲和聘礼情况说明,令人快马加鞭送回京城,交与在京城主持大局的玄武王和白虎王,还有他祖父王谏,安排白虎王尽快押送聘礼来江南。
接着,李菡瑶宣布半月书院开张。
上千学生在魏奉举、聿真和魏若锦的安排下,按年龄和所选学业不同,归入几十个学馆,眼下正在外面列队,等候月皇和昊帝的检阅和训示。
其中,光武学馆就有两百三十多人,汇集了方勉、胡齊亞和江如澄麾下低级将士一百八十多人,其余五十几人则来自那些想通过军武入仕的百姓人家。
李菡瑶和王壑率众出来,站在廊下,面对那些大大小小的学生满含渴望的眼睛——大的是三十多岁的魁梧壮汉,小的是才四五岁的孩童——她嫣然一笑,国色芳华,如神女降世,晃得大小学生目眩神迷,心神激荡。
此刻,半月书院外也围了不知几万百姓,虽看不见书院内的情形,却都竖着耳朵听。
论讲堂前,月皇启丹唇、降仙音:
“诸位,半月书院今日开张。朕宣告:不论贫富、不论身份,凡心向学者,均可入学读书。”
书院内外顿时一片欢呼声起。
李菡瑶笑看着他们,如看到盛世繁华。
好一会,欢呼声才渐渐平息。
李菡瑶继续以诱惑的声音鼓舞道:“诸位想出将为相吗?想成为朱雀王这样的北疆杀神吗?想成为谢相这样的忠直能臣吗?想成为孔先生、何先生、黄先生、庄先生、齐先生、周先生这样名满天下的鸿儒吗?不论你胸怀任何抱负,均可从半月书院开始,大鹏展翅,直上青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