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9章 情敌相见分外眼红
落无尘满眼错愕——
这便是王壑?
真是够惊世骇俗的!
简直跟李菡瑶差不多。
这个认知令落无尘有些不舒服,忙将这念头驱散。
鄢芸忍不住笑了,先走进去。
王壑听见动静,转过脸来。
两人对视,互相打量,瞬间认出对方,尽管有了准备,鄢芸还是被眼前的“女子”给惊艳了,不仅因为女装的王壑比她这个真女人还要活色生香,还因为他如此装扮很像他的母亲梁心铭,不由得看着他怔住了。
王壑微笑,先招呼道:“二妹妹。”
鄢芸回神,轻声道:“壑哥哥。”
这两个称呼,他们虽是第一次用,但在双方父母的言谈中,在梁心铭给儿子的书信中,早用过无数次了,说的是“你鄢二妹妹”、“你壑哥哥”。
两人同时心颤了下,心情都有些异样。
王壑搁下笔,佯做欣喜道:“妹妹是来带我离开的吗?”
鄢芸抿嘴一笑,道:“既来之则安之,壑哥哥急什么呢。”
一面走到书桌对面站定。
落无尘跟着走进去。
王壑没理会落无尘,只看着鄢芸道:“妹妹这话可不像世交故旧的情分,跟哥哥想象的不一样呢。”说的仿佛很伤心似的,但面上却笑吟吟的很随意。
鄢芸也笑道:“若小妹未猜错,壑哥哥早见过小妹了吧?在东海上。小妹这副皮囊壑哥哥见的就更早了,若因此把小妹当成姐姐,以为小妹的性子跟姐姐一样,那可就大错特错了。小妹恐怕要叫壑哥哥失望了呢。”
说笑间,王壑已恢复如常,戏谑道:“二妹妹,咱们可是世交,长辈还曾想替咱们定亲呢。”
鄢芸瞟着他道:“哦,这么说,壑哥哥相中小妹了?”听上去,这话是顺着王壑的玩笑说的,但她心里却有一丝丝的紧张,似有所期盼。为平复这紧张,她又道:“若真是这样,落兄会比小妹更高兴,对此事一定乐见其成。”
落无尘意外地看着他们,没想到两人竟差点结亲,就像自己跟李菡瑶一样。不过无妨,他们有这样的渊源,而王壑还以此来撩拨鄢芸,如此明目张胆,还想得到瑶妹妹真心?如鄢芸所说,他也的确乐见其成。
王壑笑道:“二妹妹打趣哥哥呢。若妹妹有意,早就上京城去投奔王家了,也不会辅佐瑶妹妹登基称帝了。江山和美人,二妹妹已经选江山弃美人了。”说着,还用两手捂住胸口,配合地做了个惆怅、落寞的表情。
鄢芸噗嗤一笑,佩服他说话滴水不漏,既化解了她玩笑式的逼问,还不伤她自尊,将此事说成是她瞧不上他,而他很难过,可她清楚:他拒绝她了。
她有一点点难受。
不过,并不严重。
这得益于王壑的婉转。
她故意当着落无尘面问王壑这话,有试探的意思,代李菡瑶试探,也代她自己试探,虽是玩笑的口吻,却并不好应对,若回不好,或得罪李菡瑶,或得罪她,或两个人都得罪,不但联姻不成,王壑也别想脱身了。
还好,王壑应对得当。
与鄢芸简短交锋后,王壑才看向落无尘,瞬间换了一副模样,还是笑吟吟的,无形中却散发出冷意和战意,丝毫没有因为身着女装而感到半分不自在。
“落兄能来看纳,纳不胜荣幸。”
“岂敢。在下是奉月皇之命来探视昊帝的。”
落无尘这话打击了王壑。
鄢芸就罢了,鄢家好歹跟王家是世交,李菡瑶派鄢芸来探望他,是对他的维护;可派落无尘来什么意思?不知道落无尘是他的情敌嘛?
王壑被打击了,不肯叫落无尘看出来,奚落道:“看来落兄对这趟差事甚为满意,还真是心大。落兄对月皇情深不悔,可惜终究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来见情敌,你就不难受?
落无尘也被狠狠打击了。
他也不肯让王壑看出来,上下打量王壑装束,轻笑道:“昊帝为了月皇,竟肯做裙钗装扮,也算用心了。可惜狼子野心,藏是藏不住的,终究是白费心思罢了。”
王壑气道:“在下有何狼子野心?”
落无尘道:“你不是要争霸天下?”
王壑傲然道:“争霸天下有错吗?只有爷这样的,才配站在她身边;落无尘,你还不配!”
落无尘道:“你想江山与美人兼得?这是痴心妄想!”
鄢芸见他们见面便斗起来,秀眉微蹙,轻轻咳了一声,道:“二位冷静些。月皇选夫婿,看中的不是含沙射影的骂人功夫,骂的再精彩也没用,省省吧。”
王壑:“……”
落无尘:“……”
这也是个毒舌。
鄢芸见他们停了,才道:“都坐吧。”
她挥手间操控了局面,便走向左手边一张椅子,站定,再转身,双手提起官袍下摆,徐徐落座,然后双手一松,衣摆飘然落下,整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从容优雅。
王壑刹那失神——这举止,太神似他母亲,狠狠撞击他的心扉。他再次深切领会母亲撮合他跟鄢芸的苦心:母亲是真欣赏鄢芸的,也笃定他会喜欢鄢芸。他想,若他没有遇见李菡瑶,会不会跟鄢芸结成姻缘呢?
念头一起,他慌忙摇头,将这念头压下去。
他遇见李菡瑶了。
所以,没有如果!
落无尘冷眼看着他,将他的微妙神情尽收眼底。
鄢芸坐定后,抬眼见王壑看着自己出神,目露疑惑。
王壑这才惊觉自己失态,慌忙低头,装作收拾桌上的画,一边道:“二妹妹跟令姐还真不一样。”
鄢芸道:“龙生九子,九子不同,这是自然的。——壑哥哥画的什么?”说着探头看他的画。
王壑暂且停下收拾,将画递给她看,一面道:“画的月皇。二妹妹瞧瞧,画的像不像?”
鄢芸一看,是昨天刺客行动时,巨蟒吞人的场景,画面上,李菡瑶正凛然娇叱,巨蟒凶狠袭人,二者都带着王霸之气,观之震撼人心,遂赞道:“不错。”
王壑道:“还有一幅。”
说着揭起第二张让鄢芸看。
鄢芸看时,想起是李菡瑶乘皇辇进城时的场景,皇辇上的李菡瑶龙袍飞扬,如天皇降世。
鄢芸道:“没想到壑哥哥丹青之术也这样精湛。”
第960章 距离远了,心却近了
王壑谦虚道:“胡乱涂抹罢了。昨日目睹月皇风采,心中按捺不住,早就想画了,只是不得闲。谁料竟被请来这里做客,这不闲下来了,于是便画了。”
他一副因祸得福的口吻。
哦,还顺便打击落无尘。
鄢芸哪里听不出来他的用心,都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到落无尘的脸色,必定不太好。
她瞅了王壑一眼,也不接话,省得再被他利用,帮着他把画卷了,交还给他;王壑将画收了,就坐在书桌后,看着她和落无尘,静等他们先开口。
鄢芸斟酌了一番,见落无尘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对王壑道:“小妹与落大人前来,是为了和谈一事。上午……”她将上午论讲堂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王壑也不再针对落无尘,用心听她说事。
“……两个条件:其一,交出假山密室案的真凶和背后主谋。其二,昊国和月国东西分治。”
鄢芸说完,道出最终目的。
她紧紧盯着王壑,看他作何反应。
落无尘也目不转睛地盯着王壑。
王壑道:“假山密室案我出京之前,已经安排人追查,很快就会水落石出。至于东西分治——”他修长的手指轻轻叩击桌面,沉吟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昨日论讲堂吵得沸反盈天,各不相让,我正愁和谈一事如何了结呢,东西分治或可解决纷争。这主意谁想出来的?”
鄢芸和落无尘都吃惊地看着他,对他的平静和赞许感到很不解,没想到他会赞成东西分治。
王壑见鄢芸不作声,疑惑地催促道:“二妹妹?”
鄢芸惊醒,忙道:“方老爷子提出来的。”
王壑自语道:“方老太爷?难怪。”
他叹了口气。
方无莫带着方勉投靠李菡瑶,令他十分惋惜,又为李菡瑶感到高兴,这是李菡瑶的机遇。
想到这,忽见鄢芸和落无尘神情异样,不由诧异道:“二位做什么这样看我?有话请直言。”
鄢芸认真问:“你真赞成东西分治?”
王壑道:“不错。”
鄢芸道:“为何?”
王壑奇道:“这不是你们提出的吗?怎么我答应了,你们反不踏实了?必定要我跟月皇兵戈相向,你们才觉合理?……你们不会真这样想的吧?”
落无尘肯定点头,“在下就是这样想的。昊帝答应这样爽快,令人生疑,怕是有诈。”
王壑瞅了他半晌,忽然笑道:“因为落兄不明白在下对月皇的情义,既是对手,也是盟友,更是刻骨铭心的心上人,可伴她:上九天揽明月,下四海训蛟龙。”
下一句没说的是:
区区女子参政算得了什么!
若非想驯服天下读书人(男人),不便公开支持李菡瑶,他又何必跟李菡瑶站在对立面!
落无尘感觉胸口剧痛,仿佛中了一箭。他暗自平复了一会,定了定心,才微笑道:“在下竟不知昊帝如此多情。多情者不适合做帝王。昊帝一出手便推翻了大靖王朝,并赢得满朝文武归附,其雄才大略、深谋远虑,绝非多情人能拥有。现做出这般深情姿态,是要算计月皇?”
他以为,王壑定会否认。
谁知王壑看着他,意味深长道:“对。”
落无尘一滞,仿佛一拳打空了。
鄢芸也神情古怪。
王壑见他们这样,心情很愉悦,主动解释道:“壑虽通过谢相宣告,非月皇不娶;月皇也当众宣告,非壑不娶……”他坏心眼地提起这茬,又瞅了落无尘一眼。
落无尘睫毛颤了颤,垂眸不语。
王壑更愉悦了,继续道:“……然双方臣子各不相让,致使联姻和谈陷入僵局。壑虽深爱月皇,也无法丢下满朝文武和天下子民去李家做上门女婿,若真那样做了,只会让月皇被千夫所指,陷她于万劫不复之地;月皇也不可能丢下她的坚持嫁与壑,否则她就不是月皇了。须得想个法子破开这僵局。东西分治便是最好的办法。如此,月皇便能争取时间推行女子参政,壑也能顺利脱身。”
落无尘再遭重创,这次根本顾不上掩饰,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王壑,喃喃问:“你不娶她了?”
王壑淡然道:“娶呀。东西分治,我们的距离虽远了,但心却近了。来日方长。壑等得起。”
距离远了,心却近了!
落无尘眼神复杂,透着绝望。
王壑红唇一弯,勾出优美的弧线,问落无尘:“落兄不会将这些话隐瞒,不告诉月皇吧?无妨,还有鄢二妹妹。壑终于明白了,怪道月皇会派你们两个来;若只派落兄一人,壑的心意恐怕难以传到月皇耳中。”
落无尘无暇理会他奚落,依旧在回味他刚才一番话:原来,他真支持女子参政!原来,他在暗中纵容瑶妹妹!原来,他一直在为瑶妹妹策应筹划……
越想,心就越沉。
这样的王壑,他不敌!
鄢芸也默然无语。这样的王壑,散发出别样魅力,勾引得她心里隐隐酸胀。她恍惚觉得自己错过了什么,使她遗憾,并且会一直遗憾,终生遗憾!
这时,屋子轻轻一晃,仿佛被什么撞了一下。
鄢芸立即起身,朝窗外看了一看,收回目光,对王壑道:“我们该走了。王兄请放心,小妹定会将王兄的心意转呈给月皇。王兄可还有要求,一并告知,小妹定当竭力周旋。”
王壑不知她为何突然改口叫自己王兄,也不好问的,当即道:“如此,愚兄便多谢二妹妹了。愚兄想见王静辉。还有,请转告江南王:兄恭候他召见。”
鄢芸诧异道:“你要见王静辉?”
王壑点头道:“正是。”
鄢芸想说,王静辉昨晚与欧阳薇薇私会,被欧阳家族人给捉了,她是外人,不便插手,然心思一转又改了主意,点头道:“小妹试试看,可带得来他。”
王壑道:“肯定带得来。”
鄢芸也不问他为什么,换了个口气,意味深长道:“王兄要见江南王,确定不是月皇?”
王壑道:“愚兄倒是想见月皇,估摸着江南王不会许她来见愚兄的,还是先过了王爷这关吧。”
鄢芸抿嘴笑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第961章 醋意大发
王壑微笑道:“愚兄一直都很有自知之明。等日子久了,二妹妹就知道愚兄为人了。”
鄢芸心一颤,垂眸掩饰心悸,躬身道:“小妹告辞了。改日再来看王兄。”说罢转身就走。
落无尘也已恢复了风光霁月的君子之态,也冲王壑躬身施礼,看了王壑一眼,转身去了。
王壑没起身,看着二人离去,尤其是落无尘,转身之际,面上风清月朗,仿佛告诉他:他也不懂他对李菡瑶的情义,是要陪伴李菡瑶一生。此情如美酒,愈老愈醇厚。真不懂也就罢了,偏偏他看懂了,怎不生气!
他一直讨厌落无尘谪仙般的气质,穿上紫色官袍后,更平添了一股淡淡的威严,虽不犀利却足以让人不敢亵渎,这样的男子在李菡瑶身边辅佐她、陪伴她,他要是还能吃得香甜、睡得安稳,那还是男人吗?
所以,他醋意大发。
光吃醋没用,只能酸死自己。
他静静想了一会,起身走进内室,在一张瑶琴后坐下。须臾,袅袅清音时隐时现,飘忽不定,飞扬动荡,一派千浔。继而淙淙铮铮,如幽涧之寒流;清清冷冷,如松根之细流……
尚未走远的鄢芸和落无尘听了,都放慢了脚步。
胸有丘壑,海纳百川!
王壑!
王纳!
这曲《流水》让两人心生波澜。
王壑也不知弹了多久,又有客至。
欧阳静辉站在门外,等王壑弹完一曲,才走进去。
王壑听见声音,从内室走出来,瞅着面前俊俏的小和尚,目光直直的,仿佛要勾引和尚还俗。
王静辉十分不习惯他艳光四射的女装,避开他目光,自寻了一把椅子坐了,道:“你要见我?”
王壑道:“嗯。”
也去书桌后坐了。
王静辉问:“什么事?”
王壑问:“为什么?”
王静辉便沉默了。
王壑等了一会,不见他回答,轻笑道:“怎么,心虚了?敢做不敢当?”
王静辉瞥了他一眼,不悦道:“做都做了,有何不敢当的。”
王壑食指点点桌面,道:“那就说说,为何要陷害我。你憎恨堂叔害了你母亲,我深感理解,但我不过是见你年纪轻轻便遁入空门,于心不忍,所以代堂叔接你回王家,本是一片好心,为何迁怒于我,将我出卖?”
王静辉讥讽道:“只是好心吗?”
王壑点头道:“嗯,也有私心:我想通过你交好你姐姐。对月皇麾下的臣子,我都尽力交好,不指望能策反他们,至少在联姻一事上,争取他们的支持。”
王静辉又沉默了。
王壑皱眉道:“你不会是恨上了王家所有人吧?看你也不像那偏执不讲理的。到底为什么?”
他心里梗着这事,难受的很。
王静辉又瞟了他一眼,正瞄到他鲜艳的红唇上,怕自己破了色戒似的,忙将目光转向窗外,幽幽道:“我并不恨他,他虽然有错,母亲也有错。”
说到这,又停下了。
王壑不得不催问:“那你是为什么?”
王静辉道:“都犯了错,为何母亲落个家破人亡的下场,被千夫所指,而他却什么事都没有,甚至被你重用,推举到江南来做官?就因为他是男人?”
王壑如雷轰电掣般,根本不用王静辉再细说,全明白了,然王静辉开了头,却越说越激动。
他站起来,质问王壑:“凭什么男人就能为所欲为?男尊女卑吗?什么狗屁的规矩!小爷这就打破它!所以小爷要帮月皇!这理由够不够出卖你?”
王壑点头道:“够了。”
十分够!
各为其主嘛。
他真够倒霉的,成了王静辉的投名状。
他多谨慎的一个人,算无遗策,谁知百密一疏,栽了这大一个跟头,心中郁闷可想而知。
不过想想刚跟鄢芸和落无尘的会面,他眯了眯眼,觉得自己也许因祸得福也未可知。
“多谢你。”他对王静辉道。
王静辉愕然——
这人莫不是气疯了!
王壑没有气疯,心平气和地放王静辉走了,临别时叮嘱他放宽心,说自己不怪他,让他专心辅佐月皇,争取名垂青史,告慰他母亲在天之灵,切不可再做和尚。又托他去请江南王,说自己有重要事与江南王相商。
王静辉是怀着内疚的心情离开的,去时脚底打飘,目光直直的,心里默念:“果然他胸襟磊落、襟怀宽广、胸有丘壑、海纳百川、雄才大略、仁心仁德……”
好惭愧,怎么办?
算了,先去见江南王,帮他说说好话,若能促成和谈成功,避免内战,也算是一场功德。
想罢,加快脚步去了。
他自己当然见不着江南王,他先去找姐姐欧阳薇薇,由欧阳薇薇带他去见江南王。
欧阳薇薇正要找他呢。
昨晚他们私会被族人捉拿,其实是掩人耳目,趁乱将王壑及其随从全押入欧阳家去了。闹得动静太大,影响了欧阳薇薇的闺誉。这种事不好解释,向来是越描越黑的,尤其是他姐弟并非血亲。思来想去,欧阳薇薇决定,带着弟弟出去溜一圈,什么也不说,人家自然知道王静辉回来了。回来看她这个姐姐,不是人之常情吗?而王静辉身份尴尬,不敢光明正大上门,偷偷找她再正常不过。
出行时,她让弟弟骑马。
坐在马上好让人“瞻仰”。
王静辉明白姐姐用心,笑嘻嘻道:“别人爱怎么说,就让他们说去。弟弟不怕。大不了……”他差点说出“大不了我娶了姐姐便是”,又怕吓着欧阳薇薇,住了口。
欧阳薇薇浑不在意道:“我也不是怕,就是带你出去走走,告诉大家,你回来了。”
王静辉一怔,红了眼圈。
他这样的身份,回来还值得昭告乡里吗?但姐姐显然还当他是亲弟弟,并不以他为耻。
欧阳薇薇看着弟弟锃亮的脑门,感到很刺眼,叮嘱道:“这头……不许再剃了。把头发养起来。”
王静辉这次没答应。
他想:“除非姐姐嫁我,我便还俗,否则就做一辈子和尚,落个自在。省得再沾那些肮脏事。”
欧阳薇薇不知弟弟心中有了阴影,还在絮絮叨叨,叮嘱他见了江南王该如何如何。
王静辉都答应了。
第962章 做不成夫妻就做姐妹嘛
晌午,绿儿出去了一趟。
午宴后,才匆匆赶回来。
李菡瑶想知道王壑被关在哪儿,却不打算问鄢芸和落无尘,省得他们为难。她派绿儿去找小甲小乙,让这几个小藤甲军跟踪鄢芸和落无尘,记下他们去的地方,然后回禀给她,她自会推测王壑被关在何处。
小甲他们自然满口答应。
这不,消息很快传来了。
李菡瑶借着乘凉,带着绿儿和小青到莲花湖边一凉亭内,坐在栏杆边,笑问:“可探明白了?”
绿儿道:“探明白了。鄢姑娘和落公子乘船,从水路去了欧阳家,在欧阳家待了半个时辰,又去了杏花巷别院,然后去了县衙,然后又转到织造府衙门……”
李菡瑶失笑,故布疑阵呢。
她眼珠一转,起身走到湖边,伸手掐了一支荷花在鼻子底下嗅着,一面笑嘻嘻问两个小姑娘:“朕考考你们。你们猜猜,王爷把昊帝关在什么地方呢?”
两小姑娘闻言十分雀跃:
月皇这是教导她们呢。
她们都很喜欢李菡瑶这活泼随心的样子,明明十分厉害,却从不端架子,照样赢得下属敬佩和忠心,不像其他位高权重的,一副凶神恶煞状。
小青两眼放光,猜道:“欧阳家!”
李菡瑶没说对,也没说不对,转向绿儿,问:“绿儿你怎么说?也猜在欧阳家吗?”
绿儿比小青细心多了,沉吟了一会,才道:“若我们都能猜出在欧阳家,谢相和朱雀王岂能猜不出?肯定没这么简单。也许鄢大人和落大人这一路都在故布疑阵,昊帝根本不在他们去过的任何一处,而在半月书院、莲花堂、织造府官宅这几个地方,毕竟这里有月皇的藤甲军守卫。”
李菡瑶赞道:“你能想到这些,很不容易。”
绿儿忙问:“皇上觉得婢子猜对了吗?”
李菡瑶道:“对不对,要你们自己去验证。这是朕给你们布置的课业。接下来你们不妨留心查看,昊帝到底被关在什么地方,若有新的发现,再修正之前的猜测。如此,一边当差,一边学习观察人事,才能长进。”
绿儿和小青振奋道:“是。”
看李菡瑶的目光更崇拜了。
李菡瑶顺势教导了学生兼臣子后,望着莲花湖上连绵的碧波,暗自思忖“王壑被关哪儿呢”?
忽听绿儿道:“皇上,姬少爷来了。”
李菡瑶转身一看,一俊俏的少年公子正沿着湖边游廊走来,忙提高声音招呼:“姬少爷。”
姬澜薰见她隔了那么远叫自己,仿佛至交好友般,答应也不是,不答应又失礼,总做不到像她一样言笑随心,又是欢喜又是自惭,忙加快脚步来到近前,才躬身施礼道:“小人见过月皇,有话禀告月皇。”
李菡瑶忙上前一步,伸手扶住他胳膊,笑眯眯道:“快免礼。咱们也是旧相识了,别称什么小人。”
姬澜薰身子一僵,不自觉抬头,撞入一双黑亮的星眸,笑吟吟一张芙蓉面,头上是明晃晃的皇冠,顿时眼也花了,脚也软了,俊脸通红,连耳根都红透了,秋水眼盈盈欲滴,垂眸不敢直视,小声道:“谢皇上。”
李菡瑶体贴道:“站稳了。”
她感觉少年有些摇晃。
姬澜薰更羞了,道:“无……无碍。”
李菡瑶这才放手。
绿儿和小青都觉这姬公子太害羞了,却没笑他。她们觉得这很平常。月皇就是有这样的魅力和气魄,令见到她的人都心生敬仰和爱慕,张皇失措。
李菡瑶示意姬澜薰坐下,自己在他对面坐了,看着他笑问:“姬公子有什么话,请直说。”
姬澜薰还在紧张,双手紧紧交握,又不自在地瞟了绿儿一眼,暗自斟酌该怎样措辞。
谁知绿儿警惕心极强,怀疑她做这副样子是想让月皇支开她们,当即道:“我们是月皇贴身丫鬟,也是近身侍卫,你若想支开我们,别怪我怀疑你别有用心。”
姬澜薰吓一跳,忙摆手道:“不不……”
那脸就更加红了,像块红布。
李菡瑶瞅了绿儿一眼,示意她不可放肆,一面对姬澜薰笑道:“姬……公子的来意,朕约莫猜到一些。不妨直说吧。这两孩子很忠心,嘴也紧……”
绿儿和小青听李菡瑶夸她们,高兴地挺了挺胸。
姬澜薰窘迫道:“不,我没想要背着人。我……本来就想坦白,就是……就是……我是个姑娘!”
他一咬牙一闭眼嚷出来。
说完,深深垂头。
绿儿和小青张圆了小嘴——
这转折太突兀了!
李菡瑶却噗嗤一声笑了,道:“朕早就看出来了。”
姬澜薰猛抬头,惊道:“皇上瞧出来了?”
李菡瑶笑眯眯点头,道:“朕当年化名木子玉,与令尊大人成了忘年交,曾听他说过:他膝下共两女一子。算起来,姬公子今年才十一岁。哪里又多出来你这么个儿子?所以朕猜,大概是姬姑娘女扮男装。后来你对朱雀王说,令尊大人在湖州任上替你定了一门亲,你此来是议亲的,朕便更加肯定了。因为令尊大人当年确实提过把女儿许给朕。朕因为是女儿身,吓得连夜跑掉了,再不敢上姬家……”
“哎呀皇上,别说了!”
姬澜薰羞得捂住脸。
李菡瑶安慰道:“姬姐姐,这有什么可羞的。做不成夫妻,咱们可以做好姐妹嘛。”
姬澜薰心想,说得容易。
当年,她父亲在湖州任官,被同僚陷害,有杀头抄家之危,幸得十二岁的木子玉出谋划策,助父亲斗倒了贪官,并立下大功,官升两级。从那以后,木子玉就成了姬家的座上宾,父亲视其为忘年交和智囊。一天,她和妹妹偷窥了木子玉风采,从此便不能自拔了。
父亲也有意将她许给木子玉,将自己最宝贝的白玉印章送给木子玉做信物,承诺日后但有所求,姬家必全力支持。
木子玉收下了信物。
一年后,父亲暗示结亲。
木子玉说婚事由父母做主,婉拒了。
次日离开,再未登门。
第963章 姬姑娘:专心搞事业
这些年,她一心想嫁当年那惊才艳艳、智谋超绝、气度不凡的木公子,为此,她像男儿一样寒窗苦读,以求能配得上木子玉。大靖灭亡后,她又充当父亲的信使,跟江如澄远赴中原,一面为姬家寻求出路,一面找木子玉续接良缘。谁想到头来,发现李菡瑶就是木子玉。
痴心被揭破,怎不羞人!
她窘了一会,但见李菡瑶落落大方,同为女子,自己太忸怩了,便放下双手,忍着羞意道:“我、我要做月皇的臣子!我想做官!我要参加科举!”
李菡瑶目光大亮,忙挪到她身边坐下,拉着她手急问:“姐姐真要参加科举,考进士?”
姬澜薰脸又红了——
月皇的手好软!
她又想起了木子玉。
可这不是她的木子玉,这是李菡瑶,是月女皇,嫁不成她,可以做她的臣子陪伴在她身边。
姬澜薰强迫自己镇定,回道:“是、是的。”
“那太好了!朕正要开恩科,选拔一批人才,尤其要选些女官,朕手上可用的人太少了……”
“皇上觉得熏儿能行?”
“当然行!姬大人当年就自夸女儿聪慧……”
“哎呀皇上别说了……”
姬澜薰又害羞了。因为姬振涛当年为何夸女儿?当然是诱惑木子玉跟他女儿定亲咯。
李菡瑶劝姬澜薰先进半月书院,说这书院就是月国的国子监,各项章程都还在筹备中,她进去了既可学习,也可帮忙,算是提前熟悉和参加政务了。
姬澜薰乖巧道:“我都听皇上的。不过,我才疏学浅,能帮什么忙呢?”
李菡瑶道:“能帮的事多着呢。开书院事情十分繁杂,别的都好说,难弄的是女学。”
姬澜薰忙道:“女学不是已经有魏先生和魏姑娘主持了吗?我今日去瞧了,修建的很不错,快完工了。”
李菡瑶叹道:“你以为有校舍宿舍、有先生肯教就完了?有女孩儿来读书的学堂,才叫女学!但是一般人家谁肯把家里女孩儿送来读书?穷苦人家留着女儿做活计,富贵人家也不愿女儿抛头露面,嫌伤风败俗,朕招不到女学生,女子参政岂不成了笑话?那些文人士子正等着看朕的笑话呢。”
姬澜薰再顾不得害羞了,忙问:“皇上要我做什么?”
李菡瑶把她上下一打量,笑道:“你换回女儿装吧,跟着魏姑娘一起招收女学生。别小瞧这事,朕预感有麻烦。眼下也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姬澜薰郑重答应了。
绿儿没想到办个女学还有这些为难事,她就是贫苦人家出身,想想这也不难理解。忙道:“皇上,让我们也去吧。我们有上学的经验,会劝人。”
李菡瑶点头道:“到时再说。”
说话间,她眼角余光发现落无尘和鄢芸从南边莲花堂过来,正行走在莲花桥上,往北边来。她惦记着王壑的下落,忙起身,对姬澜薰道:“回去吧。”
姬澜薰道:“是,皇上。”
李菡瑶急忙出了凉亭,走了几步,想起姬澜薰刚才的尴尬,忙又站住,等她跟上了,体贴地拉着她手与她并肩而行,一边跟她介绍江南的形势和人事。
姬澜薰既欢喜又惆怅,曾经她多么渴盼被木公子牵手呀,如今牵上了,意味却不同了。
耳听得李菡瑶对江南人事如数家珍,她的心渐渐平静下来,觉得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能跟着月皇做一番事业,其实也不错。正想着,忽听李菡瑶道:
“……姬姑娘放心,虽然朕不能娶姑娘,也误不了姑娘的终身。江南有许多才貌双全的男儿,姬姑娘有的是机会,等瞧准了,朕替你们主持大婚……”
姬澜薰这次没害羞——只要不涉及木子玉,她都能镇定应对,当下平静道:“我不嫁!”
李菡瑶奇道:“为何?”
姬澜薰坚定道:“我要跟着皇上,做一番事业。”
李菡瑶忙道:“做官不耽误嫁人,做官也可以嫁人的。”
姬澜薰心想,做官当然能嫁人,可谁知夫君和公婆会不会支持自己做官呢?还要生孩子……嫁了人,不知有多少烦难事等着,不如不嫁,落个清净。
她立志要追随月皇,做一对女明君贤臣,就像历史上那些明君贤臣,如商汤和伊尹、成王和周公、齐桓公和管仲、唐太宗和魏征、刘备和诸葛亮等一样。
想到这,她后悔没早来江南,若早来了,便能跟着李菡瑶一起举兵造反,成为李菡瑶的心腹和左膀右臂,其功劳未必就比鄢芸和火凰滢等女差了。
李菡瑶不知她心思,只当她害羞,所以才推说不嫁人,也没在意,劝了一句就没说了。
那边,落无尘和鄢芸已经过了廊桥,见李菡瑶一行人顺着游廊过来了,便停住脚步,站在桥头等候。
落无尘长身玉立,紫红官袍衬得他俊面如玉般柔和,温润的目光一落到李菡瑶身上,便亮了几分。
他觉得,瑶妹妹无论作何装扮,都自有一种叫人无法忽视的神采,眼下穿着藏青绣金色飞龙的龙袍,更像太阳一般灼灼生辉,令人不敢正视。
当然,这不包括他。
他看见李菡瑶和姬澜薰手牵手,并未吃惊,笃定李菡瑶行事有分寸,而非轻浮随意。
鄢芸却意有所指地问:“皇上又认了兄弟吗?”
李菡瑶立即明白她所指:因为之前自己跟聿真和谨海称兄道妹的,现在跟姬澜薰如此亲近,难道也是认了兄弟?这就是鄢芸,既能落落大方地探问,又不会冒犯。
李菡瑶笑道:“这位是姬姑娘。”
落无尘和鄢芸这才露出吃惊神色。
姬澜薰躬身向他二人行礼,神情不卑不亢,道:“姬澜薰见过落大人,见过鄢大人。”
鄢芸忙扶住她,以审视的目光重新打量她,目光上下一扫,轻笑道:“姬姑娘这作派,挥洒自如,我竟被瞒过了,半点都没瞧出来你是女子身份。”
姬澜薰道:“我十二岁便做男装打扮,跟在父亲身边伺候笔墨,一边跟父亲学习公务,都习惯了男装身份。”
鄢芸恍然道:“难怪呢。”
第964章 情场上的月皇
李菡瑶迅速默算了下:十二岁,那不是自己逃离姬家的次年吗,可见姬振涛全心培养姬澜薰是为了嫁木子玉。可惜木子玉是个假男人。不过没关系,姬澜薰也不算白瞎了工夫,她终究还是跟了木子玉,不过是做臣子,而非妻子。
李菡瑶告诉鄢芸和落无尘,姬澜薰要入半月书院并参加科举,他二人都十分赞赏。
李菡瑶吩咐听琴带姬澜薰去改换女装,然后再来见人,并办理入学和科考等事项。
她道:“咱们就要大大方方的以女子身份读书、科举。”
姬澜薰激动道:“是。”
她被月皇重点培养了呢!
于是便随听琴去了。
这里,李菡瑶三人去见李卓航。
李卓航在莲花堂北面一所水榭内歇午觉,李菡瑶到那一看,胡清风领着藤甲军在外守着呢。她不敢惊动,冲胡清风摆摆手,自去水榭外的廊下坐了,又示意落无尘和鄢芸也坐,一面乘凉,一面等候爹爹醒来。
胡清风忙叫人上茶点。
李卓航晌午睡不长,一刻钟足以,李菡瑶等人虽小心又小心,还是被他察觉动静,在内问:“瑶儿来了?”
李菡瑶忙起身回道:“爹爹,是我。”
说着走进屋内。
李卓航起身,坐在床沿。
李菡瑶忙上前,亲自伺候爹爹穿衣、梳洗。
李卓航穿戴妥当,和李菡瑶到外面起居室,落无尘和鄢芸正等在那,见了他忙施礼。
李卓航摆手道:“免礼。”
一面在桌边坐了。
李菡瑶忙张罗泡茶。
胡清风岂会让她动手,早预备了茶水,听见李卓航起来,立即冲泡,然后亲自端上来。
就听李卓航问:“见着了?”
落无尘躬身回道:“见着了。”
李卓航再问:“他怎么说?”
胡清风借着献茶的机会,偷偷瞄一眼李菡瑶,却见李菡瑶仿佛对落无尘回禀之事毫不在意似的,正盯着他手上的茶,小声问:“这是什么茶?”
胡清风恭敬道:“极品凤尾。”
李菡瑶接过去,掀开茶盅盖,轻轻啜了一口,浓黑的睫毛垂落,盖住了漆黑的杏眼,似在认真品茶,品后觉得不错,冲胡清风赞赏地点点头,其实她一心二用,早分出一股心神,落无尘和鄢芸的话都被她听去了。
落无尘对鄢芸示意道:“鄢大人先请。”
鄢芸瞅了落无尘一眼,领悟到他这谦让的举止其实另有深意:今日她跟王壑初见,王壑提到长辈曾有意替他们定亲,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李卓航和李菡瑶,落无尘交给她自己来决定。虽是让她自己选择,但她若不照实说,只怕落无尘就要怀疑她有异心;若照实说,恐怕李菡瑶会不痛快,进而影响她们之间的姐妹情和君臣之情。
眼下形势,她只能实说。
于是,她一字不漏地转述了自己跟王壑的对话。
李菡瑶猛抬眼。
鄢芸就听“叮”一声,正品茶的月皇仿佛失手盖落茶盅盖,跟着一道灼灼目光射过来。
鄢芸暗叹:果然!
鄢芸最钦佩和羡慕李菡瑶一点:活得真实。
这世道,少有人能活得真实自然,地位卑下的女子尤其被禁锢得厉害。在名门闺秀中,鄢芸自认为算是有想法和率性的了,但比起李菡瑶还是望尘莫及。
李菡瑶心胸开阔、气量宏大,但也非常强势,平日里从不掩饰自己的喜、怒、哀、乐,每一样都真实而纯粹;她的天真、她的狡黠、她的果决、她的狠辣……甚至她欺骗的手段和纯真的笑容,都能坦率示人。
并非她不善伪装,其实她可以伪装的浑然天成,只看她和观棋这些年互换身份便可见一斑,但她从不掩饰,所展示的每一面都是最真实的自己。
譬如眼下,李菡瑶就对鄢芸起了戒心和防备,并未因为鄢芸是她的好姐妹而有所隐藏,更不会假惺惺地装大度、扮若无其事。鄢芸敢断定:若是自己对王壑起了心思,李菡瑶会毫不犹豫地出手,绝不会给她半点机会。共事一夫什么的,在月皇的人生宝典中,绝不存在!
想想那后果,鄢芸很不安。
她绝不想被李菡瑶怀疑和针对,当即加快语速,将王壑委婉的回绝一字不差地说了。
李菡瑶灼灼目光才淡了些。
但李卓航不能淡定了。
他问鄢芸:“你父母生前打算跟王家联姻?两家长辈过了明路吗?谁先提出来的?”
鄢芸感到李菡瑶的视线又飘过来,不由垂眸,强作淡定地回道:“长辈们虽有联姻的打算,但并未过明路。昊帝在外游历,梁大人虽相中我姐妹,但不愿以父母之命强迫我们,故而传信给他,令他归来途中转道去徽州,去鄢家相看,若相中了,王家再派人上门提亲……”
这件事,她曾告诉过李菡瑶。
那时,她并不知月皇和昊帝的牵扯。
眼下,她想隐瞒也晚了。
她唯一能做的,是隐瞒梁心铭选中她做儿媳,将这事模糊成世家联姻,她姐妹二人都可以,希望减轻月皇对她的戒备和防范,降低此事的后果。
李卓航沉声道:“这么说,王壑去年到霞照,其实是路过,他本意是要去徽州,上鄢家相看你们姐妹?”
鄢芸艰涩道:“大概是。”
李卓航声音冷了几分,道:“后来鄢家出事,他带着你姐姐离开,定是你父亲将你姐姐托付给了他。”
以李卓航的阅历和经验,很容易判断:这托付便是托付终身。可恨的是,王壑有了鄢苓,还要招惹李菡瑶,难道想让他女儿跟别的女人共事一夫?
哼,那是做梦!
今天王壑又撩拨鄢芸,怕是想将鄢芸也收入后宫,并借鄢芸作内应,来收伏李菡瑶。
可恶的东西!
鄢芸感受到李卓航的怒气,也不敢轻易回答了,迟疑道:“这个……晚辈也不知。”
李卓航道:“这显而易见的。”
李菡瑶听不下去了,插嘴道:“爹爹明鉴:鄢家遇难,昊帝碰上了当然要出手相救。女儿不也救了么!临终托付什么的,即便答应了也是为了宽慰长辈的心,免得鄢伯伯牵挂不安。但昊帝的性子和朕一样,绝不会被一句临终托付束缚住。朕看得很清楚,昊帝对苓姐姐并无男女之情,更无娶她的打算。相信梁大人也不愿勉强儿子执行这莫须有的婚约,否则当年就会明公正道地替你们定亲了。”
她的口气强势又果断。
这否定,不仅针对鄢苓,也是针对鄢芸。
第965章 到底有情呢还是无情呢
鄢芸正容道:“微臣也是这么想的。姻缘讲究的是你情我愿,方能夫妻和睦顺遂。梁大人最尊重此点,别说昊帝对我姐妹无意,哪怕他对我姐妹有意,但若我姐妹瞧不上他,梁大人也不会强迫我姐妹的。”
李菡瑶满意点头,道:“你应对很妥当,既替自己,也替朕试探了昊帝心意。他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他最善攻心之术,以言语扰乱人心,真真假假的,叫人猜不透他的心思。你若为此迷茫,便着了他的道了。”
鄢芸听得是又悲又喜。悲的是李菡瑶果然毫不掩饰,就这么强势而坦荡地掐灭她心头那一点情愫;喜的是李菡瑶展示了堂皇霸气的明主风范,令她折服。
她躬身称颂道:“月皇英明。”
李菡瑶道:“并非朕英明,是爱卿你有主见,有凌云之志,否则就跟苓姐姐一样行事了。”
鄢芸听后默然无语。
李菡瑶又看向李卓航,她情急之下驳了爹爹的话,爹爹不会生气,怪她不听话吧?
李卓航并不认同李菡瑶刚才所言,认定王壑狼子野心,对李菡瑶行欺骗之术,但他管教女儿虽严格,却多以引导为主,断不会强逼她听从自己安排。因此,他轻哼一声,道:“你别自信,小心栽在他手里。”
李菡瑶忙道:“哪能呢。狮子搏兔尚且要尽全力,何况女儿面对的是昊帝。那是个焉儿坏的,下手毫不留情,可不会因为对手是女子就怜香惜玉。爹爹放心,女儿防着他呢。”她说的郑重极了,半点不敷衍。
李卓航:“……”
鄢芸:“……”
听不懂了。
这两人到底是有情呢,还是无情呢?
怎么看着像有情,说话行事却又毫不拖泥带水,出手狠辣果决,像是无情的样子。
李菡瑶又转向落无尘,问:“落爱卿呢?”
鄢芸后退一步,让落无尘上前,待双方擦身而过时,不动声色地瞟了落无尘一眼。
落无尘身形一顿,只一瞬间便想明白了:自己这回话同样不好挨。别的还罢了,当时他质疑王壑狼子野心,不相信王壑对月皇有真心真情,王壑回的那几句话,他必须如实回禀给月皇,这对他是何其煎熬!
可是,他不能不回。
于是,他也一字不漏地阐述了与王壑见面经过。末了道:“微臣和鄢大人向昊帝提出两个条件,昊帝丝毫不见惊讶,一口答应东西分治。微臣不信。昊帝说……”
李菡瑶听王壑说“因为落兄不明白在下对月皇的情义,既是对手,也是盟友,更是刻骨铭心的心上人,可伴她:上九天揽明月,下四海训蛟龙。”感觉心跳急了,却还能保持平静,因为她看见落无尘眼底的落寞。
为情敌传话,自然不好受。
李菡瑶暗自叹息,想:“无尘哥哥太执着了。”
自去年公开选婿后,她已经表明自己心意,但落无尘坚不放手,她也不好多劝,毕竟落无尘又没对她死缠烂打,劝多了,只会伤害落无尘的自尊。
不理会,她又会歉疚。
虽然这不是她的错。
待听到王壑说“距离远了,心却近了”时,她终于管不住自己,绽放出灿烂笑容。
她看向李卓航,问:“爹爹怎么看?”
李卓航也很是意外,不信王壑这么爽快答应东西分治,沉吟问:“他可有什么其他要求?”
落无尘道:“他要见王爷。”
李卓航再次意外,他扭头看向李菡瑶,问落无尘:“你确定他要见的是本王,而不是月皇?”
落无尘肯定道:“是。当时,微臣也这么问他。他回说,他自然是想见月皇的,却料定江南王不许,所以还是别提了,先过了江南王这关再说。”
李卓航道:“他倒有些自知之明。”
落无尘很恪尽职守地回道:“昊帝说,他一向有自知之明。等相处久了,便知他为人。”
李卓航:“……”
王壑这般胸有成竹,做了他俘虏却丝毫不见惊慌的态度,让他很不痛快,好想教训这小子。
李菡瑶忙道:“还是爹爹去跟他谈,女儿无不从命。”
李卓航瞅着女儿——
别以为爹不知道你的心思。
看你能忍到几时。
看你要如何忠孝两全,在掌控江山的同时还能跟王壑双宿双飞!
他沉默着,端起茶盅慢慢喝茶。
众人静静等待,不敢惊动他。
好一会,李卓航放下茶盅,对落无尘和鄢芸道:“先别理他,晾他一段日子再说。”
两人同声道:“是。”
李菡瑶诧异道:“爹爹为何要晾着他?”
李卓航道:“时机不到。”
李菡瑶再问:“什么时机?”
李卓航冷静道:“谈判时机。虽然王壑答应东西分治,然这不是一句话就能解决的事,牵扯多少利益。把他晾的越久,他便越着急,谢耀辉和朱雀王也越着急。等他们急得上火了,也许会使出些手段。本王想看看他们究竟有何手段。那些隐藏在暗处的奸细又会如何兴风作浪。待牛鬼蛇神都跳出来,本王再收网。然后再去跟王壑谈,必能事半功倍。”
李菡瑶由衷赞道:“爹爹高明。”
李卓航盯着她问:“你不担心他?”
李菡瑶道:“不担心。”
李卓航摇头道:“爹爹不信。”
落无尘和鄢芸都忍笑低头。
李菡瑶道:“这有什么不信的。他要是连这点考验都不能经受,过不了爹爹这一关,便不值得女儿牵挂。”
李卓航拍桌道:“好!”
不愧是他李卓航的女儿。
李菡瑶是真的赞成李卓航要晾王壑一段日子的处理方式,她也能管住自己不去见王壑,然鄢芸和王壑的初见还是对她产生了影响,她有些不放心。
她和李卓航都不见王壑,在中间传话的人便只有落无尘和鄢芸了,总要有人去稳住他。
落无尘还好,若鄢芸跟王壑见的次数多了,谁知会发生什么事。自来男女之情最微妙,不知因何起,亦不知为何灭,缘起缘灭,都无规律可循。
李菡瑶是个有决断的人,既然不放心,便不会任由这这情形出现,所以,她要见王壑。
可是,王壑关哪儿呢?
李菡瑶看向李卓航。
第966章 可惜只能选一个女婿
她猜不透爹爹的心思。
总不能问鄢芸吧?
不能。
问鄢芸岂不显得她无能。
她一定要“算”出王壑下落。
李菡瑶一心二用,一边在心中推测王壑被关押的地点,一边跟李卓航等人商议政事,主要是办女学和开恩科的事。
按前朝旧例,乡试一般在八月,会试则在来年的二月,都是每三年一考。除此外,遇特殊情形可另开恩科。譬如新皇登基,一般都会降旨开科取士。
眼下李菡瑶就要开恩科。
这不仅是施恩于民,更是选拔官员。
她缺人呐,急需人才。
这是月国建立国祚后首次科举,其重要性自不必说,再加上有女子参加,注定要受到天下瞩目,而女学作为女子科举入仕的门径,也值得她全心筹划。
除此外,她也没忘记强兵。
文武并重,方能兴盛国家。
她下旨:令方勉、胡齊亞和江如澄从军中挑选年轻、机敏、健壮的将士入学,不学经史文章,只学兵法韬略和武技。半年一轮换,全力培养领军将官。
这旨意获得众人称赞。
鄢芸忘记了因王壑带来的惆怅,双目放出灼热的光芒,激情满怀道:“此举大善。不出三年,必能培养出一大批优秀将官,令月国军队所向无敌。”
落无尘也被鄢芸描绘的光辉前景所感染,眼含笑意,道:“胡齊亞将军和澄海大将军不在此地,方将军却在。不如叫方将军一同来商议,也好落实。”
李菡瑶立即道:“传方将军。”
小青忙出去传话。
李卓航看着李菡瑶,眼中满满的都是自豪和骄傲。他很不解:自己就是一商贾,自小教导女儿经商之道,谁知女儿做起皇帝来,发布的政令一套又一套,倒像是皇家精心栽培的君主似的,他自认比不上。所以,他毫无做皇帝的心思,安安分分地做太上皇,扶助女儿。
很快,方勉匆匆赶来。
胡清风也被叫进来了。
李菡瑶先传旨意,然后踌躇满志道:“告诉他们:朕会亲自给他们讲授兵法,凡进学的官兵,将来都是天子门生,和科举选拔的进士一样。任何人,不论出身高下,只要有能力,肯吃苦,都有身显名扬的机会。”
方勉听罢,眼中光芒闪烁,沉声道:“皇上英明。臣这就去选人。臣的意思是先从底层兵将中遴选。一来可让底层兵将看到晋升希望,可鼓舞士气;其二,眼下城中鱼龙混杂,高层将领轻易动不得,否则容易被敌人钻了空子;其三,不瞒皇上说,微臣自接手这支地方军后,除了日常练兵外,也常给指挥使以上将领讲解兵法韬略。只是微臣才能有限,不能很好地教导他们,正要奏明皇上,请名师来指点,谁知皇上就下了这样旨意,与微臣不谋而合。”
他本想说“与微臣心有灵犀”的,碍于李卓航在场,怕落个言语轻浮的印象,因此没敢说。
李菡瑶满意道:“朕的意思也是从底层挑选。具体选什么样人,你按照旨意斟酌办吧。也不用担心此举会导致军中空虚,选出来的将士入学后,非是读死书,除教授他们兵法外,还要严格操练。兵法要结合历朝历代的战例,分析解说。操练,不止舞刀弄枪,还要参加实战。”
参加实战?
这主意好。
方勉目光越发炽热了,看着女皇问:“皇上这提议极好。只是他们人在学堂,如何参与实战?”
李菡瑶意味深长道:“怎么不能?譬如眼下,霞照城内暗流汹涌,对手多着呢,将他们的课业和军中任务结合,不就能参加实战了,未必非要上战场。”
方勉恍然道:“微臣明白了。”
李卓航听说了方无莫有心将方勉入赘李家,因此留心打量他,见他生的唇红齿白,比起落无尘的出尘仙姿,另具一种英武朝气,暗赞“好个英俊的小将军!”心中虽喜爱,然女儿只有一个,不由感到惋惜。
李菡瑶不知父亲心思,笑对方勉道:“快去吧。开学之日,朕还有一个大惊喜给他们。”
方勉忙问:“什么惊喜?”
李菡瑶道:“告诉你了算什么惊喜?不过,朕可以先透露一些:朕要请朱雀王来给他们讲课。”
方勉失声道:“朱雀王?!他能答应?”
落无尘等人也都不相信。
李菡瑶神秘道:“朕自有办法。”
众人的好奇心都被勾起来了。
月皇这样忙着筹划新政,谁也没想到她正想法子打探昊帝下落,计划跟昊帝幽会。
这时,凌寒进来回禀:黄先生求见江南王。
李卓航沉声道:“请先生进来。”
李菡瑶心下一转,便明白黄修是为聿真来的,忙对李卓航道:“爹爹,恩师定是为聿真来的。女儿若在此,反倒不便。书院的事,女儿还要跟魏老爷子和魏姑娘商议,就先告退了。聿真放与不放,全凭爹爹拿主意。”
说罢,也不等李卓航答应,便起身招呼鄢芸和落无尘,匆匆忙地从后门离开。
她当然不是因为黄修才离开。
她是急着去找王壑。
黄修进来,见只有李卓航一人,不见李菡瑶,便疑心她躲起来了,心中一生气,也不给李卓航行礼,直接道:“老夫想跟王爷讨个人情:聿真是老夫儿子,王爷可否看在老夫教导月皇的份上,让老夫见上一面?”
说是讨情,口气傲慢的很。
李卓航忙起身,抢上前一步,扶他到一旁坐下,口内道:“先生这话,本王如何当得起!本王今早才听说先生跟聿真的关系,忙叫人去放了他,并领他来见先生。先生再略等等,喝杯茶,只怕令郎就要到了。”
“令郎”一词让黄修大悦,加上李卓航态度谦和诚恳,对他很尊敬,令他一腔怨气消散无形。接过李卓航亲手端来的茶,脸上也有了笑模样,也不担心儿子了,也有闲心探听王壑的下落。毕竟他为人清正,盼着天下太平,若王壑出事,只怕这天下就要大乱,所以他不能不管。
他问:“王爷打算如何处置昊帝?”
李卓航没回答他,而是收了笑容,端肃神情,并正了正衣冠,冲他躬身拜道:“请先生救瑶儿!”
黄修吓一跳,忙问:“月皇怎么了?”
说着放下茶盅,探身扶住李卓航胳膊。
李卓航被他架着,看着他一字一句道:“瑶儿已深陷死局,还望先生看在教导一场的份上,助她脱困。”
第967章 情爱叠加
黄修听说李菡瑶深陷死局,早五内翻滚,焦灼的不行,却凭着学识和修养,压住这焦灼,冷静地、沉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王爷请坐下细说。”
李卓航道:“先生请坐——”
他先扶黄修坐下,然后自己在茶几另一边坐了。
黄修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等他细说原委。
李卓航默了会,仿佛整理思绪,很快道:“本王并不想争霸天下,然李家走到这一步,已经退无可退……”
黄修皱眉,不置可否。
就听李卓航继续道:“……即便瑶儿甘心退让,嫁与昊帝做皇后,朝廷那些人也不会放过她。”
黄修翻眼道:“明明是她不想退……”
李卓航打断他,抢着道:“若李家还是从前的商贾,或者更差一些,瑶儿是贫寒人家女子,只要昊帝喜欢,谢耀辉他们都能容忍她;然她不是。她不仅参加了皇城兵变,还做出了许多震动天下的大事。先生觉得,谢耀辉他们能容下这样强势的皇后坐镇昊国后宫吗?”
黄修哑口无言。
他不是毫无见识的白丁,他是博览古今的大儒,熟读史书,深知其中关窍,所以不能回话!
这无关李菡瑶善良不善良,无关她为社稷、为百姓做了多少贡献,她是女子,还是个有能力的强势的女子,这便是原罪,所以不能容于朝堂,也不能容于后宫。
话说回来,李菡瑶也不会安分守己地待在后宫、不理朝政,所以不怪那些人要灭她。
这的确是个死局。
无可转圜的死局!
李卓航并不要他回答,自答道:“不能。朝廷那帮人是绝不会容忍这样一个强势皇后坐镇后宫的;更何况,这皇后还曾争霸天下,是昊帝强劲对手。为了江山,为了社稷,他们定会不择手段地毁灭她。眼下的和谈,不过是权宜之计,是为了兵不血刃收复江南的权宜之计。瑶儿陷入这样的死局,下场是注定的,哪怕昊帝也休想保全她。除非她自己做皇帝,登临九五,方能破这死局。”
黄修无法反驳他,神情变幻不定,好一会才道:“所以呢,王爷的意思是想怎样?杀了昊帝吗?”
李卓航摇头,坚定道:“东西分治!”
黄修拧眉道:“东西分治?”
这个他知道,昨晚方无莫提出来的。可是眼下李卓航扣押了昊帝,无形中激化了矛盾,加深了双方的仇怨,还怎么谈东西分治?一场内战免不了。
李卓航点头道:“本王扣押昊帝,就是为了逼他们答应东西分治。先生请放心,本王不会伤害昊帝的。瑶儿目前还没有统一天下的实力,杀了昊帝只会令天下大乱,祸及苍生,本王绝不会做这样天怒人怨的事。”
黄修顿时明白了:李卓航这是要胁迫昊帝使团,却因聿真和自己的关系,担心自己倒向昊帝朝廷,故而恳求。
明白了李菡瑶的处境,明白了李卓航的谋划,他几乎不假思索地做出维护弟子的决定。
他辛辛苦苦教出来的弟子,哪能任由别人欺辱呢?虽然一年也没教几天,但弟子资质好,根本不用经年累月地教,只需在适当的时候点拨一下即可。这么些年来,他始终引导着李菡瑶,不然她能这么出色?
只见他剑眉倒竖,凤眼翕张,眼神锐利,寒声道:“想毁灭老夫的弟子,先问过老夫!”
那气质,既清傲又不羁。
无视礼法,却正气凛然。
李卓航却不大相信,毕竟他出名的护短,弟子和儿子,谁亲谁疏,常人都不难选择。
黄修看出他疑虑,心中生气,口气很不善地叱责道:“王爷既担心女儿,就别做缩头乌龟!”
李卓航嘴抽抽,心想:“亏他生了一副俊美无俦的皮囊,瞧着是儒雅君子,这嘴也太毒了,真要做了官,活不过三月。好在遇见我父女两个,瑶儿气量一向宏大,本王也是好性子,否则就凭这一句,他便死定了!”
心里这么想,面上一点不显,反谦恭道:“方舟愚钝,不知哪里做错了,还请先生指教。”
黄修着实不客气,指责道:“你正当壮年,又无病无痛,又不是快死了,既要争霸天下,为何不自己登基称帝,却把月皇推到风口浪尖?怎怨的天下人针对她!”
李卓航再好脾气,也被他这毒舌给气着了——什么叫“快死了”,这毒舌也太毒了!
他觉得自己涵养真好,居然还能微笑,温和地解释道:“论做皇帝和治理天下,本王不如月皇;况且本王膝下无子,只月皇这一个女儿,自然全力扶持她。”
黄修见他不能领会自己深意,觉得他笨死了,耐下性子分析道:“那也不能让她登基。这世道对女子何其严苛,王爷不知道?若是王爷自己登基,天下人便没了借口攻击李家。凭什么王家能争天下,李家不能呢?
“王爷膝下无子,这也无妨,王爷还年轻,多纳个几房妻妾,还怕后继无人?只千万别立瑶儿为皇储,免得她成为别人攻击的箭靶子。若到了七老八十还没能生出皇子,就从宗族中过继一个来,立为皇太子,以迷惑世人耳目;等到油尽灯枯之时,再将皇位传给瑶儿不迟。
“那时,月国根基也站稳了,女子科举也许已经实现,月皇登基水到渠成,岂不强似现在被围攻?”
李卓航听他一番谋划,半晌无语。
黄修以为他后悔了,悻悻道:“可惜,现在已经迟了,瑶儿已为世人所关注,再退也来不及了。”
说罢摇头,端起茶盅喝茶。
刚才说了一大篇,口干了。
李卓航实在忍不住了,也毒舌了一回,轻笑道:“先生此刻就像那赵括,好一番纸上谈兵!”
“噗——”
黄修一口茶全喷了。
李卓航岿然不动,等他发作。
黄修放下茶盅,掏出一方折叠的素帕,擦了擦胡须上的水渍,收拾干净了,端正坐直了,才逼视着李卓航,问:“老夫纸上谈兵,王爷有何高见?”
李卓航不再跟他客套,也端肃神情,凛然道:“先生让月皇隐忍,然以她的能力和脾性,那是能隐忍的?做丫鬟时,那一身光华也掩不住!本王从未教过她治国之策,只教她经商之道。她一身本领,全是从生活中历练而来,遇强则强,遇强更强。先生这番谋划,不适合她。”
黄修想到李菡瑶的所作所为,哑口无言。
李卓航继续道:“况且,本王也不可能纳妾……”
黄修被他堵了嘴,正不自在呢,闻言没好气道:“王爷也太儿女情长,如何做大事!”
李卓航正色道:“本王不愿纳妾,除了爱重内子,也是为了女儿。本王对女儿有多宠爱,这宠爱都会叠加到其母身上,纳妾,是对她母女的羞辱和不尊重……”
第968章 这爹认得太轻率了
黄修不屑翻眼——
这还不是儿女情长?
当然,儿女情长也没什么不对,只不过要成大事,太过儿女情长难免处处掣肘。
李卓航一见他这神情,也不悦的很,讥讽道:“这世上男人多妻妾成群,为了绵延子嗣无所不用其极。然,再多的儿子,若连他们的生母都不能接受,也是笑话。交给正室养着就完了?他身上有一半的血脉来自生母,这岂是能抹杀的?这般自欺欺人,本王不敢苟同!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大丈夫不能修己身,以至于家宅不宁,血脉混乱,如何齐家?连齐家也不能,又如何治国平天下?”
黄修目瞪口呆,没料到李卓航也这么能说,竟能从儿女情长扯到治国平天下,还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
可是,他嘴上那肯认输。
他道:“王爷这话也太偏激。私德不修固然不对,然纳妾的规矩本就是为了开枝散叶,子嗣昌盛,对家族血脉的传承总归是有利的。王爷与王妃情深义重,才能将对女儿的宠爱叠加到王妃身上,别人可未必能做到。”
李卓航道:“子嗣昌盛当然是好事,那也要看是谁生的。一面坚持庶嫡有别,一面纳妾生子,一碗水端不平,一开始便埋下了兄弟阋墙的祸根。”
黄修反驳道:“嫡出亲兄弟便不会阋墙了?唐高祖、唐太宗时期的皇位之争,可都在亲兄弟之间。”
李卓航微微蹙眉,道:“先生误会了,本王论的是庶嫡隐患,并未说亲兄弟就一定相安无事。别说亲兄弟,便是父子、夫妻、朋友,都有可能反目成仇,真要细论,其中爱恨情仇和利益牵扯,三两句话是道不尽的。”
黄修道:“王爷既知这道理,为何单将庶嫡之争举出来?也有庶嫡兄弟姊妹相亲相爱的,也不全都手足相残,这要看其父母的教导和他们各自的本性。”
李卓航道:“庶嫡相亲的情形少之又少,妻妾和庶嫡之争,从来都是家族中主要矛盾所在。”
黄修眼看这问题争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耐烦再继续,转而道:“庶嫡之争且不说它,王爷爱重子女,便将这份宠爱叠加到其生母身上,别人未必也能做到。现举一例:倘若其生母庸俗不堪,或品性低劣,又或者做父亲的心中另有心爱女子,却阴差阳错未能结成姻缘,要如何爱这生母?又如何将对儿女的宠爱叠加到她身上?”
他将心比心,觉得自己做不到。
李卓航道:“既瞧不上她,谁让你去招惹她的?还跟她生儿育女,岂不是自甘堕落!”
黄修冷笑道:“王爷难道不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都能事事如意。再者,许多女子嫁人前纯真无邪,嫁人后就变了;还有,看错了人也是有的……”
李卓航也冷笑道:“所以,要怪只能怪自己无能、眼瞎,否则,父母之命又怎能左右他?再退一步说,即便看错了人,也未必不能补救。当面教子背后教妻,儿女不成器,父母不能舍弃他们,只能管教;妻子也一样。这是为夫的责任。哼,若不把她当妻,就另当别论了。”
黄修见他油盐不进,坚持自己的说辞,但世上夫妻哪能都如他夫妻一般和美呢?多的是怨偶。他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忽想起他身世,脱口道:“王爷自己不就是留子去母……”
现在,谁都知道李卓航不是嫡母所生,甚至不是妾室所生,其生母慕容星无名无分。
黄修这是揭他的短呢。
李卓航不等他说完,便尖锐道:“先父做错了,辜负了两个好女子,也带累了本王这个儿子!什么子不言父过,错了便是错了,本王绝不会重蹈覆辙!”
黄修见他连死去的父亲都敢指责,可见气狠了,不由叹道:“王爷乃清雅君子,一身正气,修佩服的很,但这世上俗人多,王爷以己度人,注定会失望。”
李卓航很快恢复了儒雅谦和的姿态,微笑道:“本王不想以己度人,是先生责问本王为何不纳妾,本王才解释这些。瑶儿是本王与王妃血脉的延续,在本王心中,跟儿子一样,再多庶子也比不上她……”
黄修看着这个儒雅深沉的男子,有一瞬间被他眼中的温柔所感动,替李菡瑶感到高兴。
江南王妃好福气!
想到江南王妃,他便想起自己妻子,跟李卓航比,他不是一个好夫君,也不是好父亲。
“王爷,人带来了。”
胡清风进来回禀。
聿真被带来了。
李卓航看了黄修一眼,起身,对黄修道:“本王还有些事,先去了,先生请便——”
黄修已激动得失态,语无伦次道:“王爷请、请便。”
李卓航便回避了。
黄修父子相见的情形有些诡异。
聿真进来时,黄修打量他:一身交领广袖的青衫,举止洒脱,神态不羁,毫无被俘虏的狼狈相,跟自己年轻时太像,不禁激动得微微颤抖,差点失态。
好容易平静了,方请聿真入座。
聿真笑问:“不知前辈召晚辈来,有何指教?”
他以为李菡瑶派黄修来游说自己呢。
黄修却问了一句不相干的话,“你母亲闺名可叫蓁娘?”
聿真昨夜被王静辉坑害,做了俘虏,正一肚子闷气呢,刚才的洒脱都是装的,听黄修如此问,觉得被冒犯了,把剑眉一扬,故作疑惑道:“原来前辈是个道貌岸然的君子!如此明目张胆地打听家母闺名,意欲何为?”
黄修忍气道:“老夫是你爹!”
聿真:“……”
爷才是你爹呢!
黄修一见他神情,生恐他说出不敬的话,忙道:“二十一年前,内子走失,至今无下落。内子闺名蓁娘……”他详细述说了当年妻子离家出走的经过。
聿真听得满脸呆滞。
待黄修说完,他眼珠转了转,忽然起身,来到黄修面前,扑通一声跪倒就磕头,重重地磕,并口称“爹爹在上,请受孩儿一拜。孩儿可算找到爹爹了!”
黄修怔住了——
眼前这一切太不真实。
就像做梦一般。
他原以为要费一番口舌,才能说服聿真相信自己是他亲爹,谁知聿真这么容易便信了,磕头磕得迫不及待。他是既高兴又觉怪异,总觉得聿真这爹认的太轻率了,不够慎重。
第969章 父子之间
他一把捞住聿真胳膊,不让他再磕,盯着聿真的眼睛,哑着嗓子追问:“你相信老夫说的?”
聿真猛点头,用热切的、崇拜的目光看着他,激动道:“孩儿信!孩儿幼时家贫,是母亲亲自给孩儿启蒙,孩儿初学写字便临摹爹爹的字帖,早晚背诵爹爹的诗文;母亲还告诉孩儿许多父亲少年时的趣事,并四处搜罗爹爹的新诗和新文,孩儿以为母亲费尽心思都是为了孩儿的学业,现在明白了,母亲并不全是为了孩儿……”
黄修觉得身子轻了、心飘了。
他使劲托起聿真,颤声道:“我的儿,起来!让为父好好看看你!为父对不起你和你母亲……”
父子两个执手相看泪眼。
聿真刚才一心想着营救昊帝,所以顺水推舟认了爹,至于这爹是真是假,他并不十分的在意。
他想,只要能救昊帝,别说给人做儿子,便是给人做孙子也甘愿,何况这爹是名满天下的黄修,他幼时可不就希望自己有这么一个出色的爹么。
再说,他并未欺骗黄修,他幼时临摹最多的字帖的确是黄修的,也常背诵黄修的诗文,这些都是母亲要求他的。母亲虽未像他所说的那样四处搜罗黄修的新诗文,这是他为了取信于黄修,故意虚夸的,但母亲却常对他讲黄修的生平轶事,鼓励他学黄修的风骨。还有,母亲的闺名确实叫蓁娘。他问及父亲,母亲说父亲醉心学问,眼里只有书本和文章书画,那年离家后,再也没回来,也不知是出事了还是在某个地方隐居,但她坚信他还活着。
母亲气起来骂父亲书呆子,对于父亲多年不归家、杳无音讯毫不担忧,更不悲伤。
这种种迹象都表明:
母亲知道父亲活着。
也知道父亲在哪。
黄修可能真是他爹!
他凝目仔细打量黄修:面如冠玉,俊美无俦,那双与自己相似的凤眼中盛满激动的泪水,紧紧与自己交握的双手微微颤抖,他也后知后觉地感动起来。
这是他亲爹!
他找到亲爹了!
聿真幼时跟着母亲,很是吃了不少苦头,全亏了母亲非同一般的聪慧坚强,才挨了过来,并将他教导的满腹经纶,高中榜眼,眼下见了亲爹,再也忍不住委屈,一声“爹”叫出来,眼泪也跟着滚了下来。
黄修这会子才感觉到他几分真心,也不觉得他认爹轻率了,答应一声“嗳”,含泪问:“你不怪爹爹?”
聿真摇头道:“不怪。”
黄修一脸不信的样子。
聿真埋怨道:“就这么点子小事,爹娘居然分离二十多年,叫儿子说什么好!要儿子来公断:爹说话也忒伤人了,不怪母亲生气。可是母亲也太较真,生气就生气,吵一场就完了,怀着儿子就离家出走,月皇也没她脾气大,明明知道爹在找她,也不肯露面,只苦了儿子……”
他三言两语把这家务事给断清楚了,也没偏向爹,也没偏着娘,各打五十大板。
黄修没料到聿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鼻酸,眼胀,胸口充盈着莫名的情绪,胀得满满的。他无法形容这感觉,若一定要他描述,他想说,他领会到了李卓航说的“对女儿有多宠爱,这宠爱都会叠加到其母身上”。
之前,他对妻子充满歉疚。
现在,他对妻子充满感激。
还有浓浓的情爱和思念。
蓁娘将他们的儿子教的很出色。这个出色,并非指聿真才德出众、学业有成,而是他平和、正直、率真的心性。蓁娘并未将他们夫妻之间的恩怨灌输给儿子,也未教唆儿子不认他这个父亲。蓁娘很大度、很细腻,一直告诉聿真,他有个出色的父亲,既保留了他为父的尊严,也尽可能地保护了聿真,没在聿真心里留下任何阴影。
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这一刻,对儿子的爱和对妻子的爱叠加了,不是一加一的翻倍,而是水乳交融,然后放大了数倍……
泪眼朦胧中,他仿佛回到新婚时候,对着那娇俏、明媚的新娘,心中悸动的厉害。
他急急道:“不怪你母亲,都怨爹不好。爹知道你娘的心思:她一时气愤离家,后来事情闹大了,再难回头了——回来你祖父祖母定然要罚她,说不定会休了她;再者,她跟爹赌气呢,想证明给爹瞧,没有爹,她一样能把儿子养大。她做到了,把你教养得很好。是爹失职,枉为人夫和人父。爹对不起你娘俩。你千万别怨你娘……”
他忽然心思细腻起来,把蓁娘的心思剖析得细微透彻,全不像当年糊涂,不能领会妻子的柔情。
这要感谢李菡瑶,自从他收了李菡瑶这个女弟子,简直陷入冰火两重天。在奋力挣脱困境的时候,他不得不以全新的心态和目光,重新审视男尊女卑的伦理纲常,并对自身经历反省,得出新的体验和看法。
父子两个痛撒了一场泪雨后,心情明朗了,也想起各自的责任来,黄修便疑惑地问:“你跟昊帝如何被江南王捉了?昊帝乃心思缜密之人,不该呀。”
聿真也不坐,就站在黄修身旁,手持自绘的山水折扇,轻柔地替黄修扇着,那模样,既孝顺又体贴。闻言手顿了下,然后叹道:“还不是王静辉,昊帝不忍王家血脉流落在外,亲自约见他,引他认祖归宗,这可是极大的脸面,谁知他不但不感激,反把昊帝卖给江南王……”
提起这事,他就一肚子气。
黄修恍然道:“原来如此。我就说,江南王是如何瞒过月皇,将昊帝给拿了……”
聿真忙问:“月皇不知?”
黄修摇头道:“不知。”
聿真目光闪了闪,道:“月皇是赞成联姻的。”
黄修道:“联姻,难!”
聿真听了,把折扇一收,向前两步,转到黄修面前,郑重恳求道:“父亲一定要帮儿子,救出昊帝,促成联姻。昊帝绝不能有任何闪失,否则烽烟骤起、天下大乱,最后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父亲身为月皇师,又心性高洁、正气凛然,眼下只有父亲能阻止这场浩劫,挽救天下苍生了。”
第970章 聿真求情:放了昊帝吧
被儿子捧得高高的,黄修虽然高兴,却未忘乎所以,怎么说他也比聿真老辣不是,当即摆出正气凛然的姿态,肃容道:“为父留在月皇身边,为的就是社稷和百姓。这几日为父日思夜想,要促成和谈、避免内战……”
聿真喜出望外,忙不迭地奉承道:“父亲不愧是当世名儒,国士无双!那救昊帝的事……”
黄修努力压下笑容,做庄重神情,道:“你不必担心昊帝安危,江南王不会杀他,月皇也不许昊帝出事。”
聿真又走到黄修身边,打开折扇替他扇着风,疑惑地问道:“那江南王为何扣押昊帝?”
黄修道:“胁迫昊帝,逼他和使团答应和谈条件。”
聿真问:“什么条件?”
黄修道:“东西分治。”
聿真吃惊道:“东西分治?!”
这不是分裂疆土嘛。
这如何使得!
他摇不动折扇了。
他忙问黄修:“父亲的意思呢?”
黄修道:“为父自然是希望天下统一。”
聿真松了口气,道:“儿子也是一样。眼下该怎办?”说着又摇起折扇,极轻柔地晃动。
黄修侧过身,对他道:“月皇这边,李家、方家、江家、胡家,所有重臣都不赞成联姻,想要促成天下统一,任重道远。为父独木难支,况且,为父虽希望天下统一,但绝不会做内奸、出卖月皇,只能从中斡旋。”
聿真叹道:“父亲苦心,可昭日月。”
他满眼崇拜和敬仰。
黄修嘴角弯了弯,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诱惑道:“你既与为父相认,何不投诚过来,帮助为父?你我父子联手,必定事半功倍,青史留名,指日可待。”
聿真呆了一呆,问:“父亲要儿子投诚?”
黄修点头道:“不错。”
聿真道:“儿子岂不成了背主之人?”
黄修忙道:“是假意投诚。为父也不会背叛月皇。我父子二人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社稷苍生。”
聿真终于确定:刚认的亲爹在游说他投降。岂不知他也有这心思,在对着黄修叫出第一声“爹爹”的时候,就打着这个主意,要策反黄修,做个内应。
真不愧是父子。
现在怎办?
聿真急速思忖:刚认的爹,可不能闹翻了,伤了父子情分。投诚就投诚。联姻的事急不得,先想法子把昊帝救出去再说;救昊帝非月皇不可……
想到这,他立即道:“儿子都听父亲的。父亲清正耿直,心怀大义,学识、眼界都不是儿子能比的,父亲深谋远虑、高瞻远瞩,跟着父亲绝错不了……”
这儿子太合心意了!
黄修恨不得抱起来亲一口,只可惜块头太大了,抱不动,也抱不得,被人瞧见了太尴尬。他不由向往:要是儿子从小长在自己身边,那该多好,自己一定早晚抱他,把着他小手教他习字、读文章,听他“父亲父亲”地叫……
聿真见黄修失神,奇怪道:“父亲怎么了?”
黄修醒神,伤感道:“为父缺失你成长的岁月,甚为遗憾,也不知你母亲费了多少心思,才养成你这般出息。”
聿真忙用双手扶住他肩头,诚恳道:“父亲不必伤心。儿子还年轻,刚入仕途,尚未娶妻生子,正需要父亲从旁指点,咱们父子往后的日子长着呢。”
这话提醒了黄修,忙问他:“你这般年纪了还未娶亲,是什么缘故?可是没有合适的人家?”
聿真笑道:“非也。母亲说等父亲回来,由父亲做主。儿子那时候还抱怨呢,说父亲一辈子不回来,难道儿子就不娶媳妇了?想来母亲已有了回家的念头,才会如此说。”
黄修激动得又失态了,落泪道:“这是她一片慈心,不肯随意为你娶亲,怕误了你的终身大事,毕竟我黄家乃书香门第、诗礼豪族,娶亲向来慎重……”
聿真一听急了,忙道:“父亲,儿子近日相中一女子。”
黄修吃了一惊,也顾不得感念妻子了,就追问聿真:“你是否心悦月皇?哎呀,那不成!你们不配!”
聿真:“……”
他怀疑这不是亲爹。
此后,父子两个的话题便拐了。
李菡瑶忙到天擦黑才回来。立国之初,诸事繁杂,加上李卓航扣押了王壑,引得昊国使团和文人士子们一片哗然,太多的事要她出面和决断。好在她智谋超绝,连消带打,或者趁机埋下后手,将千头万绪的事整理、排布成一盘棋,牢牢掌控着全局的动向和走势。
回到下处,便发现黄修和聿真相认了,而聿真也宣告投靠她,李卓航正设宴给他压惊呢。
宴席就设在二院的正堂。
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场景。
聿真热乎乎地上赶着她就叫“月皇师妹”,听得李菡瑶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原因无他,此刻的聿真太热情了,由不得李菡瑶不多想,怀疑这一切都是王壑指使。王壑被扣押后,必定不会坐以待毙,听说了黄修和聿真的关系,顺水推舟,让聿真假意投诚,见机行事。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聿真,问:“师兄这就背主了?”
堂上一静。
李卓航等人都看着聿真。
聿真笑容一收,肃然道:“微臣岂是背主忘义之辈,不过是听从父亲安排。我父子离散二十余载,父亲面前,微臣未曾尽孝一天,心中愧疚。今朝重逢,忠孝不能两全,微臣选择了孝。在此恳请月皇一事,望月皇允准!”
说完离座,在正中跪下。
李菡瑶忙问:“师兄所求何事?”
聿真朗声道:“请月皇和江南王放了昊帝,就算微臣替旧主略尽一份忠心,从此,君臣缘尽。微臣保证,此后必定和父亲一心一意辅佐月皇,共创大业!”
说罢,伏地三叩首。
李菡瑶意味深长地笑了。
聿真忐忑地等待着,半天没听见回应,纳闷地想:“这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呢?”
李菡瑶起身离座,上前搀扶聿真,道:“师兄先起来。”
聿真把身子往下沉,胳膊往下压,说道:“微臣不起来。月皇不答应微臣,微臣就是卖主求荣之辈,再无面目立于世间。月皇答应了,微臣才能心安。”
李菡瑶:“……”
呵呵,还威逼上了。
第971章 帮昊帝抓紧月皇芳心
她无奈地叹口气,道:“这事你求朕没用,得求江南王。朕也不知昊帝关在哪儿。你是孝子,朕也是孝女。爹爹一心为朕,朕怎能越过他自作主张呢。”
聿真明知她推脱也无法,当着人,总不能让她违逆江南王做不孝女,只得看向李卓航。
李卓航对他温和地笑了。
聿真见李卓航温润和气,挺好说话的样子,心中萌生希望,忙又酝酿了一番恳切的言辞,声情并茂地对李卓航说出来,话里话外都是替月皇筹谋,却又不忘旧主,兼顾社稷苍生,端的是有情有义、忠孝两全。
李卓航一口答应他请求,承诺会放了昊帝。
聿真大喜,以为打动了他。
然而,李卓航紧跟着便求他救月皇师妹。
聿真忙问月皇有何危险。
李卓航便道,以谢耀辉、何陋、孔夫子等为首的文人士子要杀月皇,绝不容月皇活着。
聿真忙道,昊帝会保护月皇……
李卓航不等他说完,便截断他代昊帝的表白,力证昊帝根本护不住月皇,他手下那班臣子迟早会像逼迫唐明皇赐死杨贵妃一样,逼昊帝舍弃月皇。
李菡瑶觉得,父亲这番话看似说给聿真听,其实是剖析给自己听的,她把这话听进去了,默默思忖。
但聿真不服气。他与王壑才相处短短几日,便被王壑所折服。他亲见王壑对李菡瑶用情至深,为此用心良苦地布局,暗中相助李菡瑶成就大业,谢耀辉等臣子误会王壑也罢了,李家父女也误解王壑,还把王壑给扣押了,他如何能容忍,怎不心焦!他假意投靠月国,便是想替王壑解释清楚,解开双方的误会,促进联姻和谈。
黄修虽没做过官,却比儿子更洞察人心,若不然人家也不会送他一个“黄毒舌”的绰号,就因为他目光犀利,骂人总能一针见血,让人无可反驳。
他看着含笑的李卓航,还有方无莫等人微妙的神情,便知儿子再说下去也是自取其辱。
唉,到底是年轻气盛。
这是经历的挫折少了。
他皱眉道:“真儿,回来!”
聿真扭头想解释,才叫一声“父亲”,就见黄修不悦道:“看来之前为父跟你说的都是白费口舌。为父蹉跎半生,只收了月皇这一个弟子。她虽是女子,但胸襟气魄、德行操守、文韬武略,搁在男子中也是无人能及。为父断不许人伤害她!昊帝暂时不能放,江南王已解释清楚,你还苦苦纠缠,丝毫不顾及你师妹的安危,是何道理?”
聿真看着才认半天的父亲,有些不知所措,一来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被爹训斥,感觉很奇妙,不知作何反应;二来么,他拿不准黄修是真训还是演戏。
李卓航忙道:“令郎不忘旧主,正是有情有义的男儿,先生莫要责怪他。”他想,黄修好容易才找回来的儿子,伤不起,万一恼羞成怒跑了,岂不麻烦。
黄修道:“老夫的儿子,当然有情有义。他虽不长在老夫身边,但血脉传承不会错……”
众人:……
这么明目张胆的自夸,脸都不红的?
方无莫觉得黄修枉顾现实,很想质问他:若血脉传承真这么灵验,怎会有朝代更迭、家族兴衰?
黄修还在滔滔不绝,“……老夫担心他受人蒙蔽,被人利用。他赤子心肠,一心为家国天下,怎会想到读书人的无耻,远胜市井无赖。他们披着斯文君子的皮囊,摆出正气凛然模样,实则做着欺世盗名的勾当。这种人老夫见得多了。老夫都能想得出他们此刻在干什么:定是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在那里商议如何对付月皇。为了不择手段地对付月皇,诬陷月皇是祸国妖女,叫嚣着为社稷为苍生为黎民百姓,弃小节就大义。一旦让他们得手,便会歪曲史实,抹杀月皇的丰功伟业,诋毁月皇,颂扬自身,在历史上留个一心为公的名声,后人全想不出丑恶内幕……”
他也心疼儿子,不舍得骂儿子,便将一腔火气转到谢耀辉等文人士子头上,骂得毫不留情。
聿真听得目瞪口呆。
论毒舌,他比父亲差远了!
他这时也醒悟过来了:自己太心急了。救昊帝,不能急于一时,至少要取得李家父女信任。
父亲这是替自己撇清呢。
知错就改。
他忙认错,称自己思虑不周,不该为难月皇和江南王,又向黄修磕头,请父亲教导。
黄修正色道:“以后行事切莫再如此莽撞。他们的无耻和老谋深算,你再过十年也比不上。”
聿真:“……”
忽然就有些同情谢耀辉和何陋他们。还有,他听出父亲在夸儿子,但夸得有些别致。
李卓航等人纷纷劝慰,都赞聿真,骂旁人。这旁人,当然不止某一个人,而是一群人。
气氛这才渐渐好了。
聿真重新回到黄修身边坐下。
李菡瑶死皮赖脸地纠缠了黄修八年,一朝正名,被黄修收为弟子,立即被他庇护在羽翼下。没想到他护短的性子如此强烈,对自己的宠爱,直追他刚认的亲儿子,怎不叫她感动!但李菡瑶深知黄修并非盲目护短之人,心中自有大义在,看似骂得凶,却未牵连王壑半个字。
这是为何?
因为王壑的性命干系重大,一个处置不当,将导致天下大乱,引发内战。到时,敌国再趁虚而入,免不了生灵涂炭、哀鸿遍野。
李菡瑶便不为了恩师和师兄,也要救王壑。
她给了聿真一个“放心”的微笑。
聿真只觉脑中光芒一闪,轰然炸开:自己真糊涂了!既来之则安之,慌什么!借着这师兄的身份,帮昊帝抓紧月皇芳心,顺便再将落无尘等情敌给击溃,只要月皇对昊帝一往情深,昊帝迎娶月皇指日可待。
想通后,他心定了。
此后,他一面对李菡瑶献殷勤,一面寻找各种机会挑衅、踩踏落无尘、方勉等人。
聿真随王壑一起被俘,落无尘才明白他此前是跟在王壑身边的,从而猜出他刻意针对自己是为王壑出头。
明白后,落无尘含笑以对。
不看僧面看佛面。
黄修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他决意征服聿真。
他有这个人格魅力!
第972章 漏了一个地方
他虽是风清月朗的君子,但这些年受李卓航和李菡瑶熏陶,也学了些绵里藏针的手段,面对聿真挑衅,并未忍气吞声,总能巧妙化解而不失礼。
落无尘的一番心思,火凰滢可不知道,见聿真处处针对他,一再挑衅,不乐意了:聿真挑衅别人她都能看在黄修的面子上容忍,欺负落无尘可不行。
所以,她打抱不平了。
聿真正要找机会亲近火美人呢,见此情形是又喜又酸,喜的是跟火凰滢斗嘴,其乐无穷;酸的是,他看出火凰滢针对自己的用意,并非是各为其主,而是替落无尘出头,只要他挑衅落无尘,火凰滢便拦在前。他看着火美人,心中醋海翻波、五味杂陈,替王壑吃醋,也替自己吃醋。醋味熏得他失去理智,毒舌血脉爆发了……
火凰滢在风尘中混久了,骂人都风情万种,而非恶形恶状;而聿真风流倜傥、率性不羁,两人的舌战更像是打情骂俏,把刀光剑影都掩盖了。
众人见他三个对上了,又是纳闷又是疑惑:难道聿真也恋上了月皇,想借师兄的身份,近水楼台先得月?只有黄修看出不对来,聿真似乎被火美人迷住了。
黄修不由皱眉。
他虽非迂腐之人,但黄家乃书香世家,自有门风,是决不允许族中子弟娶风尘女子为妻的,便是为妾都不行。火凰滢虽已从良,还做了官,那也抹煞不了她曾出身风尘的过往,再有能力,也无法做聿真的妻子。
然再多心思,也只能压着。
其一,儿子刚找到,还未认祖归宗,未上族谱,他说话须谨慎,不能伤了儿子的自尊。
其二,火凰滢是李菡瑶提拔的,现为李菡瑶的左膀右臂,李菡瑶对其重视程度,并不亚于落无尘和鄢芸,他若是公然轻视火凰滢的出身,那是打弟子的脸面。他心疼弟子,是不会干这事的,只好另想其他主意。
黄修为人清正,可不是徒有虚名,他是真正的君子,绝非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可比。他虽不认可火凰滢的出身,但清楚这不是火凰滢的错,不能羞辱这姑娘;再者,若儿子争气,不迷恋人家,怎会生出这些纠葛?可见,问题的症结在儿子身上,不能迁怒人姑娘。
因此,他要从儿子这边下手。
要如何斩断儿子的情丝呢?
黄修动用生平所学,苦苦思索。
李菡瑶不知恩师和臣子的心思,她自有心思,她在想如何找出关押王壑的地方,她该如何救人;救人的事可以暂缓一步,但找出王壑刻不容缓。
宴会不知什么时候散的。
李菡瑶回到织造府后宅,依然在想王壑。不过洗漱了一番,换了舒适轻软的居家服,这一会工夫,便听见前院传来呼喝声,在静夜中格外突出。
李菡瑶对绿儿道:“叫人去问问,出了何事。”
绿儿道:“是。”
转身出去,派了藤甲军去问。
少时转来,回道:“禀月皇,说是欧阳大人家里进了贼人。贼人武功高强,闹得天翻地覆,我们的人追着他,却连他的影子也没碰到。正回禀江南王呢。”
李菡瑶轻笑道:“那是朱雀王。”
绿儿忙问:“月皇怎知道的?”
李菡瑶道:“除了他,还能是谁?谁又能有这般身手和神出鬼没的战术?眼下昊帝身陷囹圄,使团投鼠忌器,不敢明着闹,唯有救出昊帝,才能扭转局面。”
绿儿恍然大悟。
李菡瑶又问:“可有伤人?”
绿儿道:“不曾伤人,但他们也没找到昊帝。”
李菡瑶目光炯炯地看着窗外昏沉的夜色,轻声道:“因为昊帝并不在欧阳家。”
绿儿想问“那在哪里?”忽想这是月皇交代给自己的课题,忙把话咽了回去,静静思索。
李菡瑶也在想。
与此同时,她们口中的朱雀王已经带着精锐属下,潜入莲花堂,把半月书院、莲花堂、莲花湖、织造府后宅等地都搜寻了一番,寻找王壑下落。
赵朝宗去了杏花巷李家别院。
张谨言夜探香闺,窜入观棋的房间。
赵君君给郑若男递了帖子,一个是朱雀王的女儿,一个是白虎王的女儿,可不得叙叙旧!
王均一面致函鄢芸,请她看在母亲面上,营救哥哥,一面找上江如波,想凭借两人一言难尽的过往,说服江如波帮忙,探听王壑被关在何处。
东郭无名想了一夜,决定明天去见江如蓝。决定之后,便睡不着了,想到江如蓝骄横魅惑的神情和鲜艳的面色,总觉自己在舍身饲虎,怕一去不能回。
孔夫子思之再三,还是决定找黄修帮忙,虽然黄修把何陋骂得体无完肤,但他品性为人摆在那,断不会看着天下大乱,所以孔夫子决定再试试。
宁致远则寻上了落无尘……
这边,李菡瑶也躺下了。
睡了也睁着眼,望着帐顶想:“关在哪儿呢?”
想着想着,双眼渐渐迷蒙。
半睡半醒之间,忽然听见喧哗声遥遥传来,她浑身一激灵,猛睁开眼,黑眸放出湛湛光芒。
“绿儿!小青!”
她的声音清明有力,毫无睡意。
绿儿十分警觉,几乎是立即回应,翻身下床,和值夜的小青同时到达李菡瑶的床前。
小青拨亮了床头的灯。
李菡瑶已经坐起来了,身上是月白色的睡衣,黑发披在肩头,黑缎子似的顺滑,衬得容颜玉一样柔润,湛湛黑眸看着绿儿,问:“什么声音?”
绿儿忙对小青道:“去问问凌大哥怎么回事。”
小青就跑了出去。
绿儿拿了两个镶青簟的靠枕放在李菡瑶背后,让她靠舒适了,又不至于被捂的冒热汗,一面问:“皇上要喝茶?”
李菡瑶却答非所问道:“今日,鄢大人和落大人去了几个地方?你再细想想,可有遗漏的。”
绿儿先是一愣,然后不假思索道:“欧阳家、杏花巷李家别院、县衙、织造府官衙……”
这些李菡瑶都知道,不用她说,因此不免有些浮躁,葱白的食指点着额头道:“不对!你再说仔细些。朕恍惚漏了什么,你说仔细些,朕或者能想起来。”
绿儿便郑重起来,绞尽脑汁地想,指望想出些什么来启发李菡瑶,无奈想来想去也没什么特别的人事,丧气道:“只去了这几个地方啊。先坐船去刘家,再去杏花巷别苑,再乘马车去县衙,然后去织造府衙门……”
李菡瑶目光一亮,笑了,高兴地在绿儿脸上摸了一把,道:“朕明白了。你漏了一个地方。”
第973章 找到
绿儿忙问:“什么地方?”
李菡瑶不答,翻身下床。
“替朕更衣。”她道。
声音满是雀跃。
这时小青进来了,回禀道:“皇上,凌护卫来了。”
李菡瑶道:“让他进来。”
凌寒进屋,站在拔步床外面,躬身向内帷回禀道:“回月皇,有人闯入织造府和莲花堂。王爷派人来告诉月皇,不必在意,只管安歇,他已有安排。”
李菡瑶没回应,侧耳静听外面动静。
凌寒不知何故,屏息等待。
李菡瑶听了一会,低声交代绿儿一番话。
绿儿便走出去,对凌寒道:“皇上吩咐……”声音渐低。
就听凌寒道:“遵旨。”
接着转身出去了。
一刻钟后,李菡瑶穿着凌风的衣裳,跟凌寒一起,带着四五个侍卫向莲花湖去了。
遇见岗哨,都由凌寒应对。
在水网交错的江南,人们出行和运货大多依靠船只,有了船,便少不了泊船的地方,这便是埠头,或叫码头。莲花湖南北都通流水,统称为莲花河。在莲花湖南面,湖与河相接的地方有个埠头,水面停泊着大大小小几十只船,有精美的画舫,也有各色乌篷船、货船等。
因月皇和江南王下榻在织造府后宅,这一片园林都被重兵把守,莲花湖莲花堂也不例外。
莲花埠头也有官兵守护,除了岸边一支百人小队,船上、水里、附近的花丛中还藏了许多精锐。
凌寒等人尚未走近,老远便有人喝问:“什么人?”
凌寒取出令牌,沉声道:“月皇近身侍卫统领,凌寒。”
对方一愣,似乎不信。
几个藤甲军跑过来检查令牌。
一看果然是真。
领头的藤甲军疑惑问:“凌大哥,你大晚上来这做什么?”
凌寒没吱声,却微微侧身,让出李菡瑶。
李菡瑶瞧着面前魁梧的少年藤甲军,悠悠道:“菜花儿,你出息了。朕没想到你这么能干。”
听见熟悉的声音,菜花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不是月皇是谁?当即跪下,俯首道:“参见月皇。”
李菡瑶没叫起,只“嗯”了一声。
菜花心中不安,想想姑娘惊世骇俗的能力和手段,自己干的那些事儿都不够姑娘费心查的,一定是发现了,要不然也不能找到这儿来,赶紧认罪吧。
想罢,他昂起头,道:“菜花有罪。”
李菡瑶见他昂着头理直气壮的模样,气得笑了,讥讽道:“哦?朕觉着你不像认罪,倒像是在表功。拿住昊帝,可不是大功一件!你想朕怎么封赏你?”
菜花在胡清风的怂恿下,早已做好了背锅的准备,绝不能说出是李卓航要拿王壑,一切的行动都是他自作主张,顶多再供出胡清风主使,然此刻面对李菡瑶的揶揄,他并没感到自我牺牲的伟大,只有心慌。
让月皇不快,他就该死!
少年急道:“微臣该死,请皇上责罚。”
李菡瑶哼了一声,道:“自然要罚!先记着,回头再找你。你且起来,跟之前一样守在这,莫要惊动了人。朱雀王已进来了,若把他引来,你罪加一等!”
菜花惶恐道:“是。”
一面起身,看着李菡瑶。
他想,月皇还有吩咐。
李菡瑶却什么话都没吩咐,径直走向埠头,上了一座浮桥,两边泊着许多船,她走向一艘画舫。在众多的泊船当中,这艘画舫并不显特殊,却被暗中无数人盯着。这些人躲得隐秘,不仅瞒过了人类,也瞒过了不会说话的生灵,青蛙和夏虫旁若无人地鸣叫着。在李菡瑶踏上画舫的一瞬间,从荷叶下、水草中冒出许多人头,惊起好几只青蛙,从荷叶上跳入水中,一片蛙鸣声顿时缺了一块。
就听各处喝问:“什么人?”
李菡瑶镇定道:“是朕。”
她背着双手,从容立在船头。
清冷的月光照着她的玉颜。
自她登基那日起,便将真容公之于世,让军中万千将士瞻仰,再不会将她和替身弄混淆了。
众人一照面便认出来了。
“是月皇!”
“真是月皇!!!”
大家低声惊呼,声音充满喜悦和惊讶。
这些人都是胡齊亞训练出来的。在他们心中,李菡瑶就是神一样的存在,集美貌、智慧和雄才大略于一身,乃天降紫薇,带他们开创太平盛世的。此刻近距离相对,怎不让他们欢欣鼓舞,还只当是特意来瞧他们呢。
李菡瑶也不解释,令他们各归各位。
这些人就又隐入水下。
李菡瑶走进画舫。
菜花在后看的满脸呆滞——
月皇怎么知道,昊帝在那艘画舫上?那么多船,月皇照直不打弯地走过去,像是认得一样。
正呆着,就听凌寒问:“你干了什么好事?”
菜花闭紧了嘴,不想说话。
凌寒轻笑道:“让哥哥来猜猜:惹得月皇生气,还说你立功,你又守在这个地方……莫非,昊帝的行踪是你透露给王爷的?——”随着他分析,菜花一脸幽怨外加苦涩。他忽然觉得,也许还不止这些,又试探道——“难道你还充当了帮凶,帮着牛贩子捉拿了昊帝?你小子蠢死了!”
凌寒不敢置信地看着菜花。
菜花垂头丧气地默认了。
凌寒瞧着他门板一样魁伟的身材,有些可怜他不长脑子,压低声音教训道:“你傻呀!王爷跟月皇是父女,关系又好,王爷若问月皇的事,咱们伺候的人当然要照实说,不能骗王爷,不然就是不敬、不孝。反过来也一样,这些事都不能瞒着月皇,不然不成告密了?”
菜花咕哝道:“是胡大人说……”
不等他说完,凌寒瞪眼道:“他的话你也信!再说了,他说什么你也不能瞒着月皇。”
菜花茫然无措——
这么说,他做错了?
再说李菡瑶,进了画舫里边,各角落里又冒出许多人,一看是月皇,又是一番拜见。
“还真是插翅难飞!”
李菡瑶感叹着,走向最里边的舱房,这间舱房的窗户朝外挂了一幅新绘制的水墨画,千山万壑!
她是循着画来的。
王壑定然在这间舱室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