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4章 艳俗书名
王均和赵君君也出来找东西吃,一来他喜欢江南的美食;二来么,自然是打听消息;最后,他带着谢相交给他的一项任务,要在这市井间完成。
他生的唇红齿白,一身装扮气质不俗,一望而知是富贵公子,很荣幸地被卖书的贫寒士子给盯上了,拦着他劝他买了本《豆蔻女长史,夜会俏和尚》。
他翻了翻,发现书名虽香艳暧昧,但内里的文辞优美,更重要的是陈述事实,并未胡编乱造污蔑欧阳薇薇清白,而是留了个悬念给读者,等待结果,因此大感兴趣。
卖书的人见他满意,趁机向他兜售昨晚上没卖完的小册子,一掏便掏出三本,分别是《昊帝和月皇的香艳邂逅》、《昊帝和月皇再续前缘》、《昊帝和月皇嫁娶之争》。
王均一看,哪里还能忍得住,一口气全买了,花了三十两银子,那卖书的人还说便宜,因为隔了一晚上,所以降价了,昨晚卖二十两银子一本呢,都抢。
赵君君嫌太贵,抢白道:“既然抢,怎么你没卖完?”
卖书的书生道:“因为宵禁了呀,不准卖。”
赵君君没词儿了。
王均迅速翻看了三本册子,问“还有吗?”
那人道:“还有,有好多呢,写世子丫鬟的,写女相的,写巨蟒护主的,公子请跟我取去。”
于是带着二人上茶楼找同伴取书。
一上楼,王均便看见那少年,正口若悬河地跟周围的文人士子卖他的书呢,惊叫道:“是你,江……”
少年抬眼看见他,抢先一步打断他,摆出惊喜的神情,张开双臂朝他跑来,高叫道:“王贤弟!愚兄可找到你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哈哈哈……”
他一把抱住王均,用力拍肩。
原来竟是江如波。
带王均进来的书生吃惊道:“江贤弟,你们认识?”
江如波笑道:“当然认识!来,李兄,小弟替你引见,这位是昊帝亲弟弟,王相梁大人之次子,王均,表字平。这位是朱雀王之女,赵姑娘。”
那李兄和周围人听说王均是昊帝之弟、赵君君是朱雀王之女,二人一个生的容颜俊美、气质不俗,一个生得如花似玉、活泼率真,不由都肃然起敬;而江如波跟昊帝之弟关系这样亲密,自然也被他们青睐。
王均见江如波不但赚他的银子,还要借他的名头,气坏了,冷笑道:“原来是你在这骗钱!你可真利欲熏心,这样一本小册子竟喊出二十两的价。”
江如波丝毫不乱,反问:“愚兄是缺银子的人吗?”
赵君君怒道:“不缺银子你还干这勾当?”
江如波道:“哎哟,赵姑娘,你是没听见,昨儿论讲堂一散场,街上都传成什么样了!我听不得谣言毁谤,歪曲了事实,不利和谈,才与李兄他们商议撰文,以正视听,顺便赚些润笔费贴补他们,以解囊中羞涩之困窘,一举两得。虽然卖得贵了些,但也不算骗钱吧?这买卖可是自愿的,没钱的无需购买,听人家读一遍就明白了。”
那李兄早羞愧得脸红透了。
王均原以为是江如波找人伪装的书生来卖书,不料竟是各地来的士子,不由暗骂“狡猾”。
他也顾不得针对江如波了,先安抚人要紧——跟江如波斗气,犯不着得罪这些文人士子,若不安抚过来,回头人家还不知怎样记恨他、说他狂傲无礼呢。
于是他忙道:“小弟说笑的。小弟想着你肚里那点墨水,怎能写出这样优美文字,所以说你骗人,原来是请李兄台写的。那难怪,赚些润笔费应该的。”
李兄忙道:“并非在下写的,是白兄和年兄写的。”
王均眼一亮,道:“何不请来一见?”
李兄忙去找人。
一时,所有卖书的人都找来了,都请入雅间,与王均寒暄相见。王均见他们年纪在二十到四十之间不等,仪表都还不俗,尤其那撰文的白举人和年举人,三十来岁,甚为儒雅,不由好感大增,起了结交的心思。
于是再三赔罪,说自己跟江如波原是旧相识,在一起玩笑惯了的,刚才只是打趣他,绝无讥讽大家的意思;又说这些书文辞优美,二十两银子完全值得,譬如那书画大家的丹青笔墨,哪不是千金难求的?
众人见他虽年少却谦逊知礼,丝毫不摆名门贵公子的架子,先有了五分好感;再一深谈,发现他也是满腹文采,不似其他世家公子纨绔、不学无术,这好感立即增到十分;再加上昊帝这层关系,就变成十二分了。
经过攀谈,李兄等人也都知道了江如波的身份——既不是秀才也不是举人,而是月皇的二表哥、江家二少爷,心里大约都知道被他利用了,虽生气却发作不得,因为卖书的银子大家分了,他并未多拿;再者,王均与他交好,他们又何苦得罪人呢,于是绝口不提被利用之事。
不但不提,反跟他说笑。
因王均夸白举人书写的好,又打趣道:“就是那书名有些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粗俗话本呢。”
白举人笑道:“这都是他的主意——”他抬手指向江如波——“江兄弟非说,起这样书名容易卖。”
江如波见大家都鄙视地看他,也报以鄙视的神情道:“这也不怪小爷。你们听听那些传言,都传的什么话!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人心阴暗庸俗,就喜欢这些,偏嘴上不敢说出来,偏要装正人君子,借着谈论别人满足这喜好……”
这是讽刺就狠了。
众人都瞪眼,要打他。
江如波跳起来就跑,边跑边嚷:“我说的不对?不然昨晚那些书能卖那么火?今天的《豆蔻女长史夜会俏和尚》更是一会儿工夫就卖了几十本,待会要去书院,没工夫抄了,不然再抄几百本也卖得完,可见人都喜欢……”
白举人叹道:“他说的对。”
年举人也道:“虽说谣言止于智者,但这世上智者少,庸者多。江兄弟对人心倒是看得透。”
江如波绕着屋子跑了一圈,回来重新坐下,哼了一声道:“人心么,小爷被关在地底下的时候,早看透了。”
这一句话道尽了沧桑。
第945章 昊帝会月皇,天雷勾地火
王均想起他受的苦,忍不住怜惜他,便对白举人等人道:“别看江兄年纪不大,最有傲骨……”遂将江家的遭遇说了一遍,又夸江如波是怎样的顽强不屈。
众人听了肃然起敬,对江如波印象大为改观,不再像刚才,表面说笑,内心瞧不起他。
白书生对王均和江如波笑道:“二位公子如此要好,看来昊帝和月皇联姻指日可待,这亲家做定了。”
年举人凑趣道:“也不知谁娶谁。”
江如波抢道:“自然是月皇娶昊帝。”
李兄忙道:“江贤弟,虽然咱们搭伙做过买卖,但论起这件事,我等可不会支持你,一定要支持王二爷,支持昊帝娶月皇。先说好,你可别怪我们。”
众人纷纷道:“不错。”
王均见了十分高兴。
江如波则气愤不已,据理力争,然大家都不支持他,茶楼里也无人支持月皇娶昊帝。
江如波冷笑道:“你们不支持有何用?横竖嫁不嫁在月皇自己,谁也别想强她!我长这么大,就没见过月皇表妹想干的事没干成过。昨天的谈判你们都知道了,使团讨了便宜没有?半点便宜没占到。哼,今天还是一样。”
王均微笑道:“今天我哥也会来。”
将昊帝今天要现身的消息事先散播开来,造起声势,这便是谢相交代给他的任务。他身为昊帝亲弟,这消息从他口里出来,便无人不信了。
白书生等人惊喜道:“真的?昊帝要亲临霞照?”
江如波则失声道:“他敢来?”
王均点头,道:“谢相昨晚收到哥哥传书,说他今天抵达霞照,亲自跟月皇商讨联姻和谈一事——”说到这转向江如波,问——“哥哥为何不敢来?”
江如波道:“小心回不去!”
王均哼了一声,道:“你这是威胁?”
江如波也哼一声道:“就威胁你了!”
王均道:“哥哥从不被任何人威胁。我长这么大,就没见哥哥被谁威胁成功过,连废帝也不能。”
白书生他们顾不得看两人斗口,激动议论:昊帝来了,帝皇相见,江山和美人(美男)如何抉择,想想都热血沸腾,一个个急忙起身,说“快去书院占位置。”
江如波眼珠一转,跟着起身,一边走一边道:“关于月皇和昊帝,下册书起名《昊帝会月皇,天雷勾地火》。”
王均脚下一踉跄,忙扶住赵君君手臂,才没摔倒。回头瞪了江如波一眼,没好气道:“你敢把这话在月皇面前说?看她不把你丢给巨蟒当点心!”
江如波心虚道:“不会吧。”
王均道:“我哥肯定会。”
江如波道:“我妹绝不会!”
随着他们起身,昊帝要现身的消息迅速传开了。顿时,文人士子们蜂拥向半月书院,生恐去晚了占不到一席之地,错过昊帝和月皇的历史性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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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菡瑶做了个梦,梦中,她穿着龙袍戴着皇冠,乘着豪华龙舟泊在一码头;岸上,王壑乘坐一辆造型奇怪的龙辇相对,这情形像迎亲,只不知谁迎谁。
她是被一声尖叫惊醒的。
这尖叫也打断了她的美梦。
她霍然坐起,伸手撩起纱帐往外一瞧,只见小青站在拔步床的第二进门外,满脸惊恐地看着里面;而在第二进门内,绿儿双目炯炯、全身绷紧,背靠着隔扇双臂抱膝坐在地上,在她面前,麻点盘成老大一盘,堵住了她的出路,虽然旁边有空地可容她通过,但她根本不敢动。
李菡瑶忙下了床,趿着绣鞋跑过去,踢了踢麻点,道:“怎么跑进来了!”又对绿儿道:“麻点晚上一般都待在外面,有时也会来找朕。你别怕,它不咬人的。”
绿儿:“……”
别的事都信皇上,唯独这件事不信。
李菡瑶将麻点赶到一旁,叫绿儿起来。
可是绿儿还是不动。
李菡瑶看出不对,弯腰去扶她,发现她整个身子都僵硬了,腿脚都动不了了。
小青急忙过来帮忙,先替她揉腿,又把鞋子脱了揉脚,一边心疼道:“绿儿妹妹,你怎不叫我?”
绿儿虚弱道:“我不想惊了月皇。”
昨晚上,她才坐下不久,麻点就溜进来了,盘在她面前。她吓得一颗心提起,睡意也吓得没了,就这么与那蛇对坐,一坐坐到天亮。也不敢叫小青来替换她,就怕小青看见麻点惊叫,惊醒月皇就不好了。果然她有先见之明,这不,小青果然吓得尖叫,把月皇惊醒了。
揉了半天,绿儿才缓过来。
李菡瑶一边洗脸一边吩咐道:“绿儿留下补觉,小青跟我出去。听琴,父亲起来了吗?”
绿儿顿时满心幽怨,瞅着麻点无可奈何。
听琴道:“王爷已经起来了。”
李菡瑶道:“早饭跟父亲一起吃。”
听琴扶她在妆台前坐下,一边替她梳妆一边笑道:“就知道月皇会跟王爷一起吃,已经吩咐将早饭摆在前院。”
李菡瑶点点头,又道:“叫上鄢大人火大人。”
听琴道:“鄢大人火大人出去了,等婢子派人去叫她们。”
一刻钟后,李菡瑶到前院,只见厅堂上早饭已经摆好了,李卓航在院中散步,看看花草树木什么的,见她来了,微笑道:“我听见尖叫,可是麻点吓着丫头了?”
李菡瑶笑道:“可不是。”
李卓航道:“这东西老喜欢往你屋里钻,那年有一晚,爹爹也被它吓了一次,魂都飞了。”
李菡瑶觉得父亲今晨心情格外好的样子,也不由得高兴起来,上前挽起他手臂进屋吃饭。
父女两个才在桌边坐下,鄢芸抱着一摞书走进来。
李菡瑶忙招呼她一起吃,一面问她抱的什么书。
鄢芸将书放在桌上,回禀道:“使团今早传出消息,说昊帝今日驾临。——这些书把昨天发生的事编成了一篇篇的故事,昨晚就在市井传开了……”
李菡瑶眼睛一亮,道:“昊帝要来?!”
鄢芸点点头,“街上都传开了。文人士子们都沸腾了呢,如今都在半月书院门口列队,等着瞻仰他风采。”
李卓航冷笑道:“肯定是谢耀辉的主意,为了造势。他见瑶儿昨天出了风头,不甘昊帝落后。”
第946章 威逼
李菡瑶搛了个蟹黄包放在他碟子里,忍着兴奋安慰道:“造就造吧。他会造势,女儿会借势。把他们这些人弄来江南,不就是为了借他们的势嘛。谁让他们有名气呢。他造的势越大,女儿也跟着水涨船高,是不是?”
说着调皮地眨眨眼。
李卓航忍不住笑了,搛起蟹黄包吃起来,仿佛被女儿说服,对昊帝驾临也不生气了。
李菡瑶又帮鄢芸搛了个蟹黄包,示意她坐。
鄢芸先谢过,才坐下。
王壑要来,李菡瑶心里着实高兴,因不想让父亲和鄢芸发现,她掩饰地把目光投向鄢芸带来的那摞书上,随手拿起一本翻开,道:“这书有什么不妥吗?”
李卓航也拿起一本,才看了个书名,便沉下脸,因为他看的正是《昊帝与月皇的香艳邂逅》,那“香艳”二字让做父亲的忍无可忍,喝问:“这谁写的?”
大有把作者抓来拷打的架势。
鄢芸道:“两个举人,一位姓白,一位姓年,其他背景还在查证。他们并无恶意。虽然书名低俗,但文字优美,内容也还算真实,并无毁谤的言辞。看来只是为了赚些盘缠花费。——据说这书卖二十两银子一本。”
李菡瑶拿的是《豆蔻女长史,夜会俏和尚》,她一眼便看出关窍,对父亲道:“瞧里面的文字还算清雅,可见作者不是低俗之人,之所以起这样书名,不过为了满足人的猎奇心理;好奇心一起,便想买来瞧瞧。这主意未必是作者想出来的,此人懂得经商诀窍。”
她说着话,已经翻完一本。
别说,写得真不错,至少她看完后,对女长史和俏和尚的夜会充满好奇,胃口被钓起来了,但又不至于怀疑他们在偷情,而猜测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秘。
她把这读后感告诉鄢芸。
鄢芸点头道:“所以微臣说,他们没有恶意。”
李菡瑶道:“不但没有恶意,似乎还有一番深意:昨日论讲堂发生的事传出去后,估计流言四起,这些书可正视听,防止传言毁谤清誉……谁的主意呢?”
她眼前浮现王壑面容,不自觉微笑。
李卓航见她这样,却不作声了。
李菡瑶心中存了疑惑和对王壑的期待,便有些食不知味了,匆匆吃罢早饭,移驾半月书院。到那一看,谢相和朱雀王早来了,论讲堂内济济一堂,论讲堂外也是乌压压一片人头攒动,但都井然有序,并无乱象。
其阵仗比昨日更壮观。
李菡瑶目光一扫,发现多了好些生面孔,都是昨天没见过的,想是昨晚和今晨才抵达霞照。这其中有一位四十多岁的儒生,李菡瑶认出是碧水书院的山长孔夫子。黄修、周昌、何陋,加上他,四大名儒齐了。
月皇驾临,谢相等使团众人也跟着落无尘他们起身相迎,谢相恭敬的神情中带着一丝亲切,仿佛忘记了昨天的不欢而散,一心要把月皇哄去做皇后。
李菡瑶见怪不怪——都是在官场打滚、宦海沉浮的老油子,谁会真为了一场口舌之争就翻脸呢?那是成不了大事的。能成大事者,必定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李菡瑶自己也是百折不挠的性子,认准了便轻易不会撒手。
她先向孔夫子问好。
孔夫子不卑不亢地对她施礼。
谢相又为她引见好几位新来的大儒,都是各地有名的文人墨客,她以往都有所耳闻。如齐微,如庄鉴之。
寒暄已毕,大家落座。
李菡瑶笑问谢相:“听说昊帝要来?”
谢相含笑回道:“是。主上昨晚传信给微臣,说今日会驾临论讲堂,向月皇和江南王当面致歉。”
致歉?
李菡瑶没问致什么歉,微笑道:“如此,我们便等一等昊帝。他可说了什么时候到?”
谢相道:“并未说明。”
李菡瑶点点头,不再说话,两只眼睛来回扫视堂下,打量众人,似乎打定主意等王壑来了再开口。而孔夫子等人也细细打量她:她今日换了一身装束,是藏青底绣金色飞龙的龙袍,系五彩八宝腰带,束得纤腰不盈一握。厚重的藏青色肃穆、庄重,金色飞龙高贵、威严,都压不住她飞扬的青春和张扬的活力,如初绽的牡丹明媚娇艳,如初升的旭日光芒万丈,说不出的辉煌耀眼、灵气逼人。
一心赶来讨伐妖女的大儒们迟疑了,不敢轻易亵渎她,总觉得骂出来后果会很严重。
他们便看向谢相等人。
谢相上前,恭敬道:“微臣等有本奏献月皇。”
李菡瑶欣然道:“奏来。”
谢相转身,对孔夫子等人点点头。
就见孔夫子、周昌、何陋等四五个年长有名望的大儒,各人手捧一扎厚厚的奏章,走上前来。
到月台下,站定了。
李菡瑶朝小青使个眼色。
小青忙上前,双手接过孔夫子的奏章,先呈给李菡瑶,再转身去接周昌等人的。
李菡瑶打开一看,目光便凝住了。
这是联名上书!
反对女子参政的。
联名者,为各地读书人,有进士,有举人,有秀才,童生都没资格在上面留名,密密匝匝的签名,各式各样的字体,昭示着反对她的读书人人数之众。
这本奏章,孔夫子为首脑;接着是周昌的,然后是何陋的,然后是齐微的,然后是庄鉴之的……
怕有上万人!
呵呵!
李菡瑶轻笑一声,合上奏章,却没说话,仿佛并不在意。她不在意,李卓航不行。
李卓航只从旁瞄了一眼那奏章,便怒气横生,认定谢相联合天下士子欺负他女儿,当即冷哼一声,质问道:“谢相这是想煽动天下读书人威逼月皇吗?”
谢耀辉正色道:“非也!这都是他们自己的想法。微臣就想煽动他们,一晚上时间,又能召集多少人?况且昨晚城内早早宵禁,微臣要如何煽动他们?”
孔夫子也正色道:“月皇鼓励女子参政,颠覆纲常,天下读书人闻风而动,还需要煽动吗!”
李菡瑶问谢相:“这是昊帝的意思吗?”
第947章 文人对女人
谢相道:“微臣说了,这是大家自己的意思。”
何陋补充道:“这只是一部分,外面还在联名。”
果然,他话才落,又一联名簿子被送进来,先交给周黑子,周黑子再转交谢相,谢相双手托起。
李卓航脸色难看之极。
李菡瑶吩咐小青去接过来,并对谢相道:“这么多人,当心引发骚乱,被敌人钻了空子。”
那淡然的神情,仿佛接过来的不是弹劾她、逼迫她退让的奏折,而是再平常不过的奏折。
谢相忙道:“不会。微臣告诫过他们,故而大家没有乱吵乱嚷,而是联名上书,恳请月皇以天下为重,还望月皇能重视他们所请,不使他们一番苦心付诸东流。”
李菡瑶点点头,道:“朕明白了。先放着,等昊帝来再商议。——”见谢相想反驳,忙又道——“谢相不必忙,朕也有事知会大家。——鄢爱卿,让她们进来。”
鄢芸起身道:“是。”
遂对听琴道:“传。”
听琴便出去传人。
谢相等人心照不宣对视,都惊疑不定。
李菡瑶看着他们微笑,很是高深莫测,心想:“你们连夜准备,朕也不是傻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朕既然要推行女子参政,当然要依靠天下女人。”
至于联名么……
这完全是巧合!
当听琴领着四五个媳妇进来,每人将一摞厚厚的摁了手印的册子呈上来,李菡瑶命送给谢相他们观看,谢相和孔夫子几人看了之后,脸色就变了。
这是无数女人联名,请求办女学,允许女子参加科举入仕。呵呵,摁手印的可不止一万人,也不知多少万,反正比汇聚在霞照的读书人多的多。
谢相不可思议地看着李菡瑶——这般针锋相对,难道使团中有月国奸细,所以月皇得知他的计划,连夜布置,安排了这些女人来跟他们打擂台?
李菡瑶咳嗽一声,歉意道:“这是巧合……”
这是她昨晚与落无尘、鄢芸、火凰滢商定的策略,却没想到谢相也会发动文人士子们联名上书。
这真是巧合!
谢相:“……”
老夫若信你就是傻子。
孔夫子愤慨极了。在场名儒中,只有他和齐微、庄鉴之是新来的,没经历过昨天的激烈论战,一肚子的精妙辩词在胸腔鼓涨,不吐出来实在难受。
他上前一步,洋洋洒洒、义正言辞地阐述了一篇言论,批驳女子参政,劝诫月皇以社稷苍生为重,放弃争霸天下的野心,助昊帝收收复江南,成就大业。
这也没什么新鲜的,昨日谢相、周黑子他们早辩过了,故此不再详述,免得累赘。
再不新鲜,也不能听之任之。
月皇阵营有人出面应战了。
不是落无尘,也不是鄢芸,不是群臣中任何一人,而是刚进来的那几个媳妇子,其中一个稍年长些大约四十出头的媳妇率先上前,满脸肃然对孔夫子道:“先生一看就是有学问的人,你说的小妇人不敢反对,也不知怎样反对。小妇人养了一儿一女,母女两个辛辛苦苦纺纱织布供儿子读书,好容易考了秀才,要是他这样说他老娘和妹妹,老娘会寒心的,觉得这儿子算白养了。他妹妹也很聪明,读书不比他少,凭什么他能考科举做官,他妹妹就不能?”
孔夫子听得目瞪口呆。
让他跟一个妇人争辩?
不,他丢不起这人!
齐微见好友生气,忙上前相助,正色道:“吾等男儿,顶天立地,怎能让母亲和姊妹抛头露面做事?这不是爱护她,而是作践她。纵观历史,除了风尘女子,哪有正经女人抛头露面的?别提梁大人,那不可比!”
他先一步堵死了对手拿梁心铭来反驳的可能。
又一年轻的媳妇上前,约莫二十出头,许是太年轻了,脸皮还嫩的很,对着许多男人,未语面先红,壮着胆子大声道:“这样子还不都是你们男人逼的。你问过她们自己的意思吗?我们也想去学堂读书,想参加科举,想做官,想开铺子……我们不想被关在内宅!我们想做玄武女将军,想做靖安长公主,想做郭织女,想做梁心铭……”
玄武女将军是英武帝封的将军。
靖安大长公主是炎威帝的女儿,历经正元帝、炎威帝、至德帝、顺昌帝四朝,堪称镇国国主。
郭织女是顺昌帝钦封的织女。
梁心铭是靖康帝任用的女状元。
这几个人,都是大靖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女子,对社稷天下、对大靖王朝,都功勋累累。
齐微:“……”
他总算体会到孔夫子无语的心情:跟这些无视世俗礼法和规矩的女人辩驳,那就是“秀才遇到兵,有理也说不清”;而且,人家不是不讲理,而是人家认的“理”跟他的“理”本源不同,这么争是争不清楚的。
庄鉴之又上来了……
李菡瑶在上面看着几个媳妇舌战名儒,面上听得很认真,心里却笑疯了;更妙的是,听琴遵照她事先吩咐,在月台东南角设一长几,几上搁一张大圣遗音,一身白衣,端坐在琴案后,操起琴来。
冲淡悠远的琴音一起,庄鉴之不由自主地放缓了语气,声音像是被琴音操控似的,随着音律起伏而抑扬顿挫起来,如吟诗诵文,充满韵律;而跟他辩驳的媳妇虽不通音律,但见他如此文雅,自己当然不能跟泼妇骂街似的,于是也放缓了语气,或感叹,或激动,或悲伤,声情并茂,感人肺腑,当然,话语中的杀伐之气消散于无形。
谢耀辉等人都惊诧不已,都把目光投向月台东南角的操琴女子身上,经周黑子打听,很快他们便弄清这女子身份:乃是月皇身边六大丫鬟之一,听琴。
这琴艺,果然不负这名字。
月皇有六个大丫鬟,据说陪着她从小长大的,分别是听琴、观棋、鉴书、赏画、纹绣、品茗,每个丫鬟对应其名字,在相应的方面有极深的造诣,而月皇天纵奇才,琴棋书画绣和厨艺全能。譬如她的棋艺高超,许多人亲眼所见,唯有昊帝能与之抗衡;而她的书法更是冠绝天下。故而众人都猜测,她的琴艺也肯定比这丫鬟更高。
李菡瑶听着听着,渐渐失去兴味,她眼神放空了,望着论讲堂外心想:“王壑什么时候来呢?”
左等不来,右等还不来。
倒把张谨言等来了。
第948章 就喜欢她
张谨言昨晚出城回军营了,因简繁重伤,王衷又不大会处理军务,他不得不彻夜忙碌,今早又忙半天,耽搁了些时候,故此来的迟了,进来便看见孔夫子等大儒跟几个媳妇子在讲经似的说唱,王壑却还没来。
赵朝宗一跃而起,高兴地扯着张谨言坐在一起,嘘寒问暖、查东问西。他昨儿没来,对江南局势、对两国联姻有许多的看法和感想,因此滔滔不绝。
张谨言有一声没一声地应着。
赵朝宗也不在意,他知道世子哥哥一向话少,除非喝醉了,昔日他们三个在一起时,也是他说的多,又好动,一刻不得停,王纳哥哥笑他是小话痨。
张谨言不时地瞄一眼对面的观棋。
观棋今日穿了一身石榴红金凤骑装,腰背挺直,侧着身子看着前方月台,神情专注。
“她可真爱穿红。”
张谨言心想。
他断定这是观棋自己的喜好,而非月皇的喜好。
世子觉得,堂上所有姑娘都不如观棋张扬明媚、霸气果决,有将门虎女的英姿,连月皇都不如。
观棋做过月皇替身,人人都说她像月皇,然世子认为,两人一点都不像。月皇复杂着呢,可乖巧伶俐,也可气势凌天;可天真无邪,也可诡诈如狐;可纯良心善,也可狠辣无情……万般变化和手段,皆由她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世子一点都不喜欢复杂的月皇,就喜欢霸气的观棋。
他昨晚下定决心,今天一来就向江南王和月皇求亲,谁知来晚了。看着庄鉴之和齐微等人跟几个媳妇没完没了地“讲经”,他有些心焦,暗骂这些老夫子糊涂,只等庄鉴之这段话说完了,就上去打断他,先求亲。
经历了昨天刺杀一幕,他深信观棋对他有情,之所以生气,都是因为他在观棋身份暴露后疑心所致,只要他开口求亲,观棋就会消气并应允亲事。
他马上就能定亲了!
然后择日成亲。
想到成亲,便想到洞房……
世子忽然羞涩起来,满心甜蜜中夹着不自在,脸上热烘烘的,幸亏他肤黑,看不明显。
“还是等表哥来了再提吧。到时候若说的不周全,表哥自会替我拾遗补缺。”到底是青涩少年,当着人,因害羞而胆怯起来,给自己找理由拖延求亲。
理由找好了,他才安下心。
万事俱备,就等王壑!
对面,观棋紧绷的身子也悄悄放松了。从张谨言进来开始,她就觉得这人一直盯着自己,视线灼热,弄得她都不敢正视他,只好侧身看着前方。
也不知过了多久。
王壑还没来!
李菡瑶等的没耐心了,正要开口打断堂下辩论,却发现周围有些安静,凝目一瞧,原来堂下辩论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众人都看着她,似等她决断一样。
李菡瑶仿佛从未走神,从容道:“这样争持不下,是不会结果的。谢相,昊帝还没到吗?”
谢耀辉道:“尚未到。”
李菡瑶问:“什么时辰了?”
谢相道:“快午时了。”
李菡瑶诧异道:“怎这样迟,别有什么事耽搁了吧?”
这次谢耀辉没回应,而是用怀疑的、探究的目光审视李菡瑶。他比李菡瑶更担忧,先是期盼王壑来;久盼不至,转为焦急,便派人出去打探消息;打探结果,不但王壑不见踪影,连聿真和谨海二人也不见了。
这可就奇了。
王壑纵然有事耽搁了,也该派聿真和谨海来知会一声,断没有不来之理,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出事了。
能出什么事呢?
据谢相分析,被李家父女扣押是一种可能,可是无凭无据的,他不好质问李家父女,跟朱雀王简短商议后,朱雀王一连派了几拨人出去寻找。
使团高层都着急起来。
周昌知道王壑男扮女装的秘密,更知道他跟李菡瑶私下里见过面,因此没有谢相的顾忌,此刻用怀疑的口气问李菡瑶:“月皇真不知昊帝去向?”
李菡瑶奇道:“朕如何知晓?”
周昌满脸的不相信。
李菡瑶脑中灵光一闪,蹙眉问:“你怀疑朕扣押他?”
听了这话,谢耀辉松口气。
挑明了就好。
容易试探。
江如蓝大怒,霍然起身叱道:“真是岂有此理!之前赵朝宗死了,靖海水军失踪,你们都赖月皇从中使坏,借口逼迫月皇,把她的丫鬟给扣押在京城。幸亏不知这丫鬟就是月皇本人扮的,若知道,月皇只怕没命回来。结果如何?——”她抬手指着赵朝宗讥讽道——“坐那儿的难不成是个鬼?现在昊帝不过迟来了一个时辰,还不知是不是失踪呢,你们又开始怀疑月皇。一个个的,不是王爷宰相就是名儒,怎这么蠢呢?还蛮不讲理……”
赵朝宗嚷道:“哎哎,你说谁死了!”
鄢芸瞅他道:“你那时候不是死了?”
赵朝宗瞬间矮了气势,赔笑道:“鄢妹妹,我那不是计诱敌人嘛。现在好好的坐这,说我死了,怪瘆人的。”
鄢芸轻嗤一声,懒得再理他。
另一边,朱雀王听江如蓝说“不是王爷宰相就是名儒,怎这么蠢呢”,顿时变脸。他原本就眉目冷峻,此刻看去,更是冷若寒冰,身边人都不敢喘大气。
江如蓝才不怕冷面王爷呢,继续数落,把之前的事都翻了出来,一桩桩一件件地数落。
周昌气道:“你这丫头怎么说话呢?”
江如蓝道:“我就是这么说话的!”
江老爷子在心里给孙女击掌,嘴上却对周昌致歉:“我这孙女没心机,从来有一句说一句,最是天真。周先生乃当世大儒,莫要跟她小孩子计较。”
方无莫也道:“这丫头实诚。”
周昌无语——
所以我们都心机深沉?
还让老夫别计较。
老夫若计较便怎地?
心里生气,嘴上还真不好跟江如蓝较真。
谢相一直留心观察李菡瑶和李卓航,李菡瑶还好,并无生气迹象,但李卓航的眼神很冷,却又不怒不动,意味莫名。谢相不怕他发怒,就怕他喜怒不形于色。见找不到破绽,只得道:“江姑娘,周先生并非怀疑月皇。”
第949章 再求亲
说罢又转向李菡瑶,郑重道:“此事蹊跷。主上昨晚传书,说今早必定驾临半月书院,谁知到现在没来。
“主上并非言而无信之人,若有事耽搁了,定会派聿真或谨海前来知会一声,断不可能让月皇和江南王久等;现在踪影全无,怕是出事了。还请月皇帮忙查证。
“一来强龙不压地头蛇,江南到底是月皇的地盘,月皇查起来比我们方便。二来,之前靖海水军失踪、江南数名官员被害,都是你们查明的,顺藤摸瓜,也许能追查到主上的踪迹,再不然能得些线索也好。”
李菡瑶心微沉,强忍着扭头看父亲的欲望,安慰谢相道:“谢相莫急,朕这就派人去查。”
接着叫鄢芸和落无尘。
他二人上前听旨。
李菡瑶吩咐道:“你二人和周大人一起查证此事。周黑子,你仔细将昊帝传书经过告诉他们,分析相关人事,追查昊帝下落。——鄢大人曾得梁大人教导,断不会害昊帝。她统领此事,谢相和王爷该放心吧?”
她看向朱雀王和谢相。
谢相尚未作出反应,周黑子抢先道:“鄢姑娘我们是一万个放心的,但落子安不成。他巴不得昊帝出事才好呢。月皇既要规避嫌疑,便不能派他!”他还有句话没说出口:落子安可是昊帝情敌,没准就是他害的昊帝呢。
虽没说出口,但谁听不出来!
落无尘既不生气,也不尴尬,站在那,一派出尘仙姿,虽缄默不言,却不难让人读懂他反应:他在静等月皇示下,若月皇坚持派他,他便遵旨;若月皇撤换他,他就退下。他只认月皇的话,其他都是浮云。
周黑子读懂了,很生气。
李菡瑶也很生气,把脸一沉,不悦道:“周黑子,休得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是朕偏心自家臣子,落子安乃赤诚君子,岂会像你一样!你能无视朕的功劳,干出弹劾朕十大罪状的事,他绝不会做出陷害昊帝的举动。”
落无尘抬眼,微笑。
“还是瑶妹妹知我。”
他看着李菡瑶心想。
李菡瑶见他笑得风清月朗,心想:“周黑子总找无尘哥哥的麻烦,无非是因为‘君子可欺以其方’。倘若无尘哥哥不是清雅君子,周黑子还敢这么放肆吗?哼,肯定不敢。朕可不是什么君子,朕要让他知道朕的厉害!”
就见周黑子急道:“月皇怎么又提这事呢?微臣不是都赔罪了么。再说,咱们各为其主……”
李菡瑶打断他道:“各为其主就能不分是非黑白?”
周黑子道:“当时情况不明……”
李菡瑶反应之快,不是周黑子能比的,根本不等他把话说完,再次截断他,叱喝道:“情况不明你就敢妄下结论?你若真如此无能,怎能一路升官!朕知道,你厉害的很。说到底,不过是男尊女卑的思想在作祟。你不能容忍朕崛起,所以不惜颠倒黑白,想在朕尚未成长时,将朕打入尘埃。你自觉为了大义可牺牲小节。是也不是?”
周黑子被逼到死角,无力道:“月皇误会了……”
李菡瑶冷笑道:“误会也罢,真相也罢,此事都过去了。眼下昊帝下落不明,朕决意派落子安协助查证。一来,江南官员被杀案就是他跟火大人破获的,他有这个能力。再者——”她意味深长地瞅着周黑子道——“你既怀疑落子安,正可趁此机会观察他,寻找破绽。怎的反不让他插手?”
周黑子浑身一震,大喜道:“月皇教训的是。微臣领命。”
李菡瑶:“……”
她真佩服这家伙能上能下、能屈能伸,脸皮之厚冠绝古今。——这绝对是个人才!
落无尘转身,对周黑子道:“还请周大人告知昨晚详情。”
周黑子客气道:“应该的。落大人请——咱们一边说去,省得耽搁月皇。鄢大人也请。劳烦二位了!”
落无尘:“……”
鄢芸:“……”
两人一致决定,要像月皇一样怼这家伙。
谢耀辉松了口气,刚才他想帮周黑子解围,无奈李菡瑶说话极快,都不容周黑子辩解,他想插嘴实在难。经此一事,他对李菡瑶的性格有了更深认识。
李菡瑶又请朱雀王派亲卫跟随鄢芸他们,若有搜查民宅、询问百姓等事,让朱雀护卫去,他们也放心;没派月国的官兵协助,这是避嫌的意思。
朱雀王和谢相都很满意。
李菡瑶安排已毕,心中并未松弛半分,隐隐的担忧笼罩心头,挥之不去。她想起父亲昨晚的异常表现,很想侧身问他,可曾对王壑下手,然无凭无据的,她不敢。真要问了,伤父女情分不说,也让外人看笑话。其实她并不怕王壑被父亲拿了,她更担心这事不是父亲做的,那王壑可就危险了。如今天下混乱,霞照城内各方势力混杂,奸细无处不在,王壑再英明,也难挡背后黑手。
这时,张谨言忽然起身,走到堂上,对着李卓航和李菡瑶父女缓缓跪下,脸上再无之前的羞涩和不自在,代之而起的是沉稳和坚毅,目光敏锐。
他抱拳,朗声道:“微臣昨日回去后,三思再三思,做出抉择,今日特向来求娶观月长公主,恳请江南王和月皇允准。虽然眼下两国对立,前途未卜,但臣心悦长公主,愿甘愿为她冒险拼搏,哪怕将来陷入万劫不复之境,亦无怨无悔;若不拼这一回,臣将终身遗憾!”
说罢,匍匐拜倒在地。
观棋的眼泪夺眶而出。
李菡瑶也怔住,她分析过张谨言的选择,却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一番话。不得不说,实在人有实在人的优势,实话实说远比舌灿莲花更能打动人。
但李菡瑶也敏锐察觉:张谨言没在第一时间求亲,是在等王壑;王壑无故迟到,张谨言不但不着急,反顾着替自己求亲,绝非心大,而是借此试探她父女。若王壑真被她父女拿了,说明月国毫无联姻之意,便不会答应他求亲,或者借故拖延;若坦然答应了,则说明王壑迟到与她父女无关。世子大智若愚,从不缺临机决断。
第950章 应亲
她刚要说话,赵朝宗这人精就像事先和张谨言编排好了似的,张谨言话音才落,他便夸张地嚷道:“世子哥哥昨天回去就跟丢了魂似的,一会说观棋骗他,一会说这事不怪观棋;一时嘀咕观棋说话太无情,一时又说看见观棋哭了,就跟疯魔了似的……我说:‘这丫头这么无情,世子哥哥你还想着结亲?趁早撒手吧。’他说:‘那不行。我放不下她。’我说:‘你现在放不下她,等将来吃亏了,有你后悔的。’他说:‘再后悔,本世子也甘愿。’我气坏了,说:‘那你还犹豫个屁呀,去求亲呐。’我本来说的是气话,谁知他却说:‘不错,我明日就去求亲,不然终身难安。’唉,我都不好意思说了。这还是我那个英明神武的世子哥哥吗?”
谢耀辉也起身,笑道:“这就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世子深陷局中,神思恍惚,寝食难安,被赵小将军这么一问,如醍醐灌顶,顿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江南王,月皇,虽然昨天两国未能达成联姻,但那是昊帝和月皇的亲事,世子和长公主的亲事,月皇的意思也是让世子回去仔细想清楚。如今他已经拿定主意,还请江南王和月皇成全。”
李菡瑶问:“你们都拿定主意了?”
谢耀辉道:“虽说两国联姻,但玄武世子的亲事,我等都不敢做主,昊帝又最疼爱世子,也绝不会强他,故而此事由世子自己作主,我等无不从命。”
他本该早替世子出面求亲的,也是想等王壑来了再说,后来王壑老也不来,他只顾担心王壑,就忘了这事。世子一出面,他便明白世子用意:求亲,试探,这是一举两得。他不出面更待何时?当然要帮忙了。
李菡瑶心念电转,道:“我们这边,也要看观月长公主自己的意思。观棋姐姐,你意下如何?”
她让观棋自己决定。
李卓航眉头动了动,保持缄默,任由女儿处置。
众人便都看向观棋。
张谨言垂头跪在那,双手撑在地上,骨节发白,虽未回头,但五感敏锐,周围动静尽落入他双耳。这一刻,他感到格外漫长,时空仿佛静止了,又仿佛拉长了,如白驹过隙,很久也没听见观棋回应,渐渐的,他额头沁出汗来,一滴滴砸在地砖上,清晰可闻。
观棋已哽咽得说不出话来,透过朦胧的水光,她盯着世子宽厚的脊背,感觉如山般坚实伟岸;再想起他劲健温暖的胸膛,再不犹豫,对着李菡瑶重重点头。
李菡瑶追问:“你答应了?”
“是。”观棋坚定回,还带着鼻音。
张谨言身子一松,抬头,转身,静静地凝视着观棋,什么也没说,只一个含笑的眼神,便让观棋心安了。
谢耀辉等人都大喜,都笑着说“恭喜江南王!”“恭喜月皇!”“恭喜世子!”“恭喜长公主!”
李卓航嘴角扯了扯,不辩喜怒。
李菡瑶是真心喜悦,道:“世子请起。待昊帝来了,再为你们行订亲仪式。谢相,先要准备起来。”
谢相忙道:“这是自然的。月皇放心,绝不敢怠慢。”
张谨言叩谢道:“微臣谢月皇,谢江南王。”
然后才起身,卓然而立。
再看观棋,羞答答地垂着眼眸,被一众女子围着恭贺,他感到脸上也热烘烘的,也不知是热的,还是喜的,还是羞的,这感觉很好,若忽略对王壑的牵挂,就更完美了。
双方臣子又互相恭喜。
论讲堂上喜气洋洋。
江如蕙看着这场面,心里很不是滋味,昨晚她明里暗里劝了观棋那么多话,竟全都白费了。
正热闹时,藤甲军进来禀告:澄海大将军派人护送东郭无名和溟州信使来见月皇。
李菡瑶大喜道:“传他进来。”
谢相和朱雀王也面露喜色。
为何高兴呢?
原来他们都想:莫不是东郭无名回来了,王壑召见他,所以来迟了?因此他们祈盼惊喜出现。
除了他们,江如蓝也喜出望外。
李菡瑶目光炯炯地盯着门口,须臾,一水军将领和一中年文士在前,东郭无名牵着一男童在后,走上堂来。前面两人目不敢斜视,而东郭无名却左右打量,目光锐利。
“东郭无名,你回来了!”
江如蓝喜悦地招呼。
东郭无名这一路走来,目睹了无数读书人汇聚霞照的空前盛况,吃惊不已,不知能进入论讲堂并占一席之地的又有哪些名儒和才子,因此留心打量。
正在这时,听见熟悉的招呼声,他循声一看,便看见一张鲜艳、明媚的笑脸,眼中盛满喜悦,霎时目光转柔,点点头,微笑道:“江姑娘好。我回来了。”
江如蓝开心道:“你没事真好。”
至于潘嫔等人去了哪里,关她什么事!
江如蓝可以不管潘嫔去向,李菡瑶却不能。不过,她要先应付江如澄派来的人。
那水军将领在月台下跪了,拜道:“末将孙其,奉澄海大将军之命,护送东郭公子和溟州信使来见月皇,并恭祝月皇登基,开创万世不朽基业!”
李菡瑶抬手道:“辛苦了。平身。”
孙其只觉那声音清朗朗直灌入心底,真不愧是纶音谕旨,激动得连连谢恩,又拜江南王,恭祝江南王万岁万岁万万岁,把江南王与月皇并列称颂。
李卓航很愉悦,叫他平身。
孙其这才起身,看向身边人。
与他并列的中年文士忙跪下,拜道:“小人乃溟州巡抚姬大人派来的信使,有书上呈月皇!”
说罢,双手托起一封书信。
李菡瑶盯着他,因王壑迟到而阴郁的心情渐渐明朗起来,微笑道:“沈先生,别来无恙!”
沈先生疑惑地抬头,先看到儒雅俊朗的李卓航,猜是江南王,心中确定以前没见过。接着,眼角余光瞥见一张国色芳华的仙颜,正对自己笑呢,唬得他不敢直视,急忙垂眸。低首之际,后知后觉,觉得那眉眼有些熟悉,想了一想,浑身一震,霍然抬头,失声叫道:“木公子!”
李菡瑶笑吟吟道:“正是。”
沈先生怔了半晌,忽然高呼道:“溟州巡抚姬振涛麾下文书沈渺参见月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罢,匍匐在地。
李菡瑶见他这样,十分高兴,笑容如盛开的牡丹,芳华四射,忙抬手道:“快平身。”
沈先生并未起身,又拜李卓航。
李卓航也笑容满面。
第951章 东郭无名,本姑娘与你不共戴天!
见此情形,谢耀辉心沉入谷底。他虽不知李菡瑶与这沈先生、与溟州巡抚姬振涛有何渊源,但通过沈先生的转变,可知姬振涛投靠李家已成定局。
他担心地看向朱雀王,如今南疆虽还在王爷统领下,但镇南侯势力覆灭,姬振涛投靠月皇,南疆局势已变。哪怕朱雀王亲自去坐镇,恐怕也会生出无穷变数,毕竟朝廷隔得太远了,而李菡瑶却在江南虎视眈眈。
朱雀王很冷静、很沉着。
谢相心里定了些,暗想:李菡瑶再厉害,手下也只有这几个文臣武将,怎敌得过朝廷群英荟萃。朱雀王纵横北疆和南疆,战无不胜,又有昊帝……
才想到这,忽又焦灼起来:
昊帝绝不能有失!
如今天下安危,均维系在昊帝身上,若是昊帝没了,这天下谁能与李菡瑶争锋?
谢耀辉看向李菡瑶,目光闪烁。
李菡瑶命小青接过书信,将沈先生交给鄢芸安排,领他去与姬澜薰坐在一处,把孙其交给方勉安置,然后才看向东郭无名,东郭无名忙向她施礼。
三皇子看着身穿龙袍的李菡瑶,神情迷惑又戒备,他还记得在入海口被威胁的事。
李菡瑶抬手道:“免礼。东郭隐,潘嫔他们呢?”
东郭无名平静道:“不知道。前天晚上,吾等遭遇强劲飙风,船翻了,在下与这孩子抱着一块船板在海上漂了一夜,后被风吹到一孤岛上,其他人不知生死。”
随着他述说,四周安静下来,众人都盯着那高鼻深目的青年,赵朝宗、方勉等目睹人质交换经过的人,都感到脊背发寒,不敢想象在飙风肆虐下,东郭无名与潘嫔等人挣扎求生的场景;更无法想象,为何有镇南侯水军保护的潘嫔失踪了,东郭无名却带着三皇子逃生了。
东郭无名,江南第二才子!
从此叫人不敢小觑。
李菡瑶看着东郭无名,杏眸闪闪,轻笑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你们是怎么上岸的?”
东郭无名道:“是沈先生,看见在下放火烧起的烟柱,找去那孤岛,将我们带了回来。”
李菡瑶点头,再次道“万幸”,然后转向三皇子,打量了这孩子一会,心里一连转了七八个念头:怎么安置这前朝皇室血脉呢?她再狠心果决,对小孩子下手的事也做不出来。罢了,还是从长计议吧。先把孩子带下去,这场合随时会爆发大战,这些人看着都一派斯文,打起嘴仗却百无禁忌,来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别吓着孩子。想罢,对胡清风吩咐道:“胡爱卿,把这孩子带下去,好生安置。”
胡清风应声上前道:“微臣遵旨。”
说罢转身,走向三皇子。
东郭无名扬声道:“且慢!”
三皇子也吓一跳,紧紧揪住东郭无名衣袍,躲到他身后,戒备地看着逼过来的胡清风。
李菡瑶情知有异,佯装不解地看着东郭无名。
李卓航则微微皱眉。
东郭无名躬身道:“请月皇恕罪。这孩子不能交给月皇。”
李卓航眼神转幽深。
李菡瑶定定地看着东郭无名,也不问为什么。
她不问,江如蓝忍不住了。
江如蓝质问道:“为什么?东郭无名,我救过你,你要报恩。就把这孩子交给我好了!”
她公然挟恩图报。
火凰滢听得有趣,噗嗤一笑。
鄢芸也忍不住笑了。
东郭无名转身,虽歉意却坚定道:“江姑娘,救命之恩在下一定会还,但这孩子不能交给你。”
江如蓝不服道:“为什么?”
东郭无名道:“他乃废帝血脉,若留在月皇身边,只怕会给月皇引来无数敌人,倒不如交给昊帝带去京城,京城还有不少秦氏族人,正好一并安置。”
江如蓝听他说得有理,倒不知怎么办了,于是看向李菡瑶,问:“月皇觉得怎么样?”
若不好,她再跟东郭无名吵。
李菡瑶一直盯着东郭无名,半晌才幽幽道:“东郭隐,你决定投靠昊帝了。”很肯定的语气。
东郭无名道:“不是决定,是已经投靠。”
江如蓝气得叫道:“你这忘恩负义之徒!本姑娘与你不共戴天!你等着,我要把你摁水里呛死!”
江姑娘发飙了。
东郭无名嘴抽抽,心虚不敢应。
众皆愕然。
李菡瑶冲江如蓝摆手,道:“表姐,人各有志,不必强求。”又心平气和地问东郭无名:“什么时候的事?”
东郭无名道:“回月皇,去年夏天。简繁审理江家灭门案时,东郭隐出面指证潘梅林父子和陈飞,就是受昊帝安排。那时,隐便已经决定追随他了。”
李菡瑶吃惊——那么早?
还有,王壑暗中为她做了这么多!
她微笑道:“言而有信,真君子。东郭隐,这孩子你带走吧,朕留着他确实有害无利。再者,朕也不愿利用他一个小孩子,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朕做不来。”
东郭无名躬身再拜道:“月皇英明。隐便知道月皇会虚心纳谏。隐代这孩子谢过月皇。”
说罢,拉着三皇子拜谢。
不过,没有下跪。
三皇子不情不愿地给李菡瑶作了个揖。
李菡瑶并不在乎这些虚礼,抬手道:“昊帝使团在此,你便归入使团吧。”
东郭无名这才告退,来到谢相身边,拜见谢相和朱雀王,再与周黑子等人互相见礼。
谢相等不及问:“东郭无名,你可见过主上?”
东郭无名道:“见过……”
谢相大喜道:“在哪里?”
东郭无名道:“在东海。”
谢相失声道:“什么!主上去了东海?”
东郭无名觉得不对,忙道:“还是月皇与镇南侯大战时见的。当时,赵小将军也在场。”
赵朝宗道:“现在失踪了。”
东郭无名眼神立即变了,又恢复了一贯的锐利,沉声问:“主上怎会失踪?这是怎么回事?”
谢相瞅了周黑子一眼。
周黑子便如此这般,将事情经过简要说了。
东郭无名又问了几句,便转身看着李家父女,轻笑道:“主上怕是被月皇和江南王请去做客了。”
第952章 强势爹:两个条件!
堂上一静。
周黑子等人都目光闪烁,没有附和,也没有反对。上次赵朝宗失踪、多名江南官员被害,他们言之凿凿,指控李菡瑶干的,结果却被狠狠打嘴;眼下并没有证据表明王壑是被李家父女扣押,他们纵有再多怀疑,也不敢公然质问,刚才周昌问了一句,都被江如蓝骂了呢。
东郭无名说出了他们心声。
谢相想,东郭无名刚来的,且是由月皇的人送来的,无论说什么,都跟自己、跟使团扯不上关系,不如静观其变,借他来探探月皇和江南王的反应。
江如蓝很气闷,几天前她还跟东郭无名并肩作战,感觉像一伙的,谁知现在就成了对手了。她不理解东郭无名各为其主的想法,很生气,因此一听东郭无名说王壑“被月皇和江南王请去做客了”,就炸了毛。
她叱喝道:“你胡说!”
东郭无名很怕跟她斗口,忙道:“姑娘何不听听月皇的意思,再来叱责东郭隐不迟。”
江如蓝恼怒道:“听什么听!月皇绝不会干这事!”
李菡瑶牵挂王壑,正不安呢,见东郭无名只听了个大概,便断定是自己和父亲扣押了王壑,气得笑了。笑吟吟的语带威胁道:“东郭无名,你名列江南四大才子,却信口雌黄,当着天下文人士子和鸿儒前辈,你若不给朕一个说法,即便朕不治你的罪,你这脸上恐怕也下不来。”
她正想找个人出气呢。
东郭无名躬身道:“隐僭越了。”
随即直起身来,侃侃而谈:“这江南是月皇的地盘,尤其是这霞照,恐怕一街一巷、一家一户都在月皇心中,加上月皇登基,重兵防卫,奸细想要无声无息掳走昊帝而不惊动月皇的人,绝无可能。再者,昊帝文韬武略,既有意敛藏行迹,连朱雀王和谢相都不能察觉,奸细又怎会察觉?因此微臣推测:昊帝是落入信任之人的算计。”
李菡瑶道:“所以,这信任之人便是朕?东郭无名,休要自作聪明,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
东郭无名道:“月皇或许不会对昊帝出手,但江南王可就未必了。”说到这他盯住李卓航。
李菡瑶脸一沉,喝道:“大胆,敢怀疑江南王!”
周黑子、唐筠尧等人都想:确实大胆。没有证据就敢指控江南王,东郭无名也太冲动了。他们等着李卓航震怒。江南王一怒之下,会不会将东郭无名给绑了?
然李卓航没发怒,甚至没出声,只静静与东郭无名对视,温润的眼眸含着一丝淡笑,意味莫名。
气氛有些凝滞、压抑的很。
唐筠尧决定助东郭无名一臂之力,笑着插嘴道:“证据呢?东郭兄,咱们不能空口白牙指证。”
他觉得,东郭无名找到证据了。
不然的话,怎敢如此笃定!
东郭无名认真道:“没有证据。东郭隐久闻江南王大名,也与王爷打过交道,深知王爷乃是儒雅君子,不会做那背后下手的小人勾当,之所以扣押昊帝,恐怕还是为女儿出气。谁让朝廷之前忘恩负义,扣押了月皇呢。”
唐筠尧笑容一僵——
你小子到底是哪一方的?
李卓航终于开口了,道:“你在诈本王?”
东郭无名摇头道:“不是诈。昊帝一定在王爷手中。王爷是想跟朝廷谈判吧?有什么条件请说,迟早都要说的。”
李卓航笑了,干脆道:“两个条件:一,交出陷害江如波的真凶。二、昊国和月国东西分治。”
众人目瞪口呆——
这么容易便承认了?
还有,什么东西分治?
李菡瑶也傻眼,怔怔地看着父亲,似要说什么,张张嘴又闭上,看去就像无意识抿唇似的。
父亲是如何拿住王壑的?
王壑的智谋她太清楚了,岂会轻易被人钻空子。难道真像东郭无名所说,是被信任之人算计?
这信任之人是谁呢?
她一瞬间转了无数念头。
就听李卓航沉声对她道:“瑶儿,这件事你别插手,让为父来处置。为父自有打算。”
李菡瑶略一沉吟,便点头道:“是。”
无论如何,父亲总是为她好。她纵有想法,也不能当着对手面说,还是等散后,父女两个私下再说吧。知道王壑在父亲手中,她也无需担忧了。
李卓航似不信女儿肯听从自己安排,她平日虽乖巧,但极有主张,认准的事更是百折不挠。
李菡瑶已转向堂下。
堂下已经炸开了。
朱雀王霍然起身,死死盯着李卓航。
谢相心惊肉跳,生恐他冲上去捉拿李家父女,紧紧拽住他胳膊,一面对周围高声道:“肃静,肃静!”一面压低声音苦劝道:“王爷冷静些,谋定后动!”
顾了这边,顾不了那边。
张谨言和赵朝宗都暴起。
东郭无名不顾仪态,一把抱住赵朝宗的腰。他深知自己刚来,人微言轻,若直劝,这些人未必肯听他的,因此对周黑子喝道:“还不快拦住他们!”
周黑子迅速反应过来,忙拉住张谨言,急劝道:“世子不可莽撞!赵小将军也消消火!别惹怒了他们,主上现在他们手上呢。要救主上,须从长计议。再说,有王爷和谢相在,咱们只需听王爷和谢相安排……”
唐筠尧和王均也都跟着劝。
张谨言首先冷静下来。
他忍不住看向观棋。
观棋也很紧张,见他看自己,下意识地拼命摇头,似在告诉他,这件事,自己并不知情。
谨言目光闪闪,陷入沉思。
赵朝宗则质问鄢芸:“你们怎能背后下黑手?”
鄢芸要镇定多了,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弄清楚原由再说话不迟。就你嘴快!”
赵朝宗:“……”
他被骂反而心定了些。
东郭无名见他不挣了,便放了他,用肯定的语气解释道:“他们都不知道,是江南王做的。”
刚才他鹰目横扫,把落无尘、鄢芸、火凰滢等人都扫了个遍,包括上方的李菡瑶,他们眼中一刹那的惊讶不像装出来的,这说明,他们都不知情。
周黑子点头道:“我等大意了。”
被李卓航温文的外表给骗了。
第953章 月皇爹:要战便战!
赵朝宗回过神来,心思就活泛了,心眼也灵动了,瘪着嘴哭唧唧道:“鄢姐姐,你一定要救王纳哥哥。你不是梁大人弟子吗?算起来,王纳哥哥还是你的师兄呢……”
鄢芸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
“住嘴!”
美眸横了赵朝宗一眼。
赵朝宗满脸幽怨——
美人姐姐有些凶!
火凰滢懒洋洋道:“赵兄弟,早跟你说了,别叫姐姐,要叫妹妹。生生把美人叫老了。再说,明明是你大,这么大人了,叫什么姐姐,装嫩呢!”
赵朝宗:“……”
这个美人更不好对付。
东郭无名瞅了火凰滢一眼,目光犀利,冷如寒冰,丝毫不为美人所动,而是充满戒备。他沉声对赵朝宗等人道:“别急,知道主上下落,总有办法营救。江南王要跟朝廷谈判,绝不敢伤害主上,况且主上最有谋略,未必能困得住他。咱们万不可轻举妄动,反坏了主上大事……”
火凰滢听到一半,朝他抛了个媚眼,娇声道:“哟,东郭公子很冷静嘛,能跟月皇手谈并坚持一天的人,果然有些见识。不过,昊帝手下人才济济,你未必能得重用,说不定还会遭人嫉恨。不如投靠月皇吧。”
周黑子:“……”
赵朝宗:“……”
挖人墙角都这么嚣张的?
东郭无名冷冷道:“多谢!”
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周黑子对东郭无名抱拳施礼,笑着赞道:“东郭公子说的极是,不愧是江南第二才子……”他正要展开舌灿莲花的口才,把东郭无名好好夸一番,免得被火凰滢给策反了,才说了两句,忽然神情一肃,住了口。
原来朱雀王发话了。
周围骚乱也平息了。
就听朱雀王寒声道:“江南王,你竟敢扣押昊帝?”
李卓航冷笑道:“为何不敢?你们能做初一,本王自然也能做十五;更何况是你们忘恩负义在先,枉费了我儿拳拳报国之心。我儿奔袭万里,送军粮送军服,不但救了昊帝和两位王爷,更救了北疆万千将士。你们是如何对待她的?即便你们怀疑江南风波是李家在捣鬼,但我儿当时的身份只是一个小丫鬟,为何要迁怒于她,将她扣押在京城?还有那设计陷害她的人,本王定要将他扒皮抽筋!本王以牙还牙,扣押昊帝怎么了?王爷觉得本王卑鄙?”
朱雀王:“……”
谢相:“……”
两人皆无言以对。
这件事是昊帝朝廷理亏,所以王壑开始不敢公然露面,是有缘故的,并非刻意藏头缩尾。
到底还是出事了。
静默一会,朱雀王仿佛退让一般,不再像之前咄咄逼人,放缓了语气道:“本王要见主上。”
谢相忙道:“不错。东西分治非同小可,我等要与主上商议之后才能定夺。再者,我等要确认主上安危。”
李卓航冷静道:“想见昊帝,先把假山密室事件的主谋交给本王,否则免谈!”
朱雀王和谢相再次沉默。
因为这要求合情合理。
他们都清楚:表面看,假山密室事件的受害者是江如波,其实针对的是李菡瑶,若非李菡瑶机智脱身,后果不堪设想,李卓航要一个公道,无可厚非。
谢相艰难道:“主上已安排人去查了……”
李卓航道:“那就等查明了再谈!”
朱雀王捏了捏拳——
好想动手怎么办!
然他想起昨天刺客刺杀的结果,觉得动手成功的胜算不大,顶多两败俱伤,那只会更糟。
李菡瑶看着这一幕,眼里热辣辣的。她跟别人关注点不一样,别人只见李卓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操控谈判方向,而她只看到为女儿出头的慈父,被呵护、被保护的感觉,让她倍觉安宁,当然要支持父亲。
所以,她一言不发。
自孔夫子来后,何陋宛如多了盟友,两人共进退。孔夫子并不清楚什么假山密室事件,他无法容忍的是“昊国和月国东西分治”;何陋也跟他一样。
当下何陋越众而出,质问道:“查案的事,自有刑部大理寺;江南王提出东西分治,这是要分疆裂土?”
孔夫子紧随其后,叱道:“你无视社稷和百姓,存心挑起内战,就不怕成为历史的罪人?”
李卓航脸一沉,站起身来,将宽袖一抖,以睥睨的目光俯视堂下,傲然道:“要战便战!本王奉陪到底!休要提什么社稷百姓!这般虚伪,叫本王不齿!你等心中的大义,是男尊女卑的大义,以奴役欺压女子为荣;而本王心中的大义,是让女人像男人一样自由自在地生活。这男尊女卑的纲常存世了几千年,本王誓要打破它!”
李菡瑶听得热血沸腾,霍然起身,拉住父亲的手,父女两个携手站在月台上,傲视群雄。
她不需要说什么。
她本身就是话题。
一冒头便引得满场震动。
“说得好!”
一声大喝从人从中传来。
众人正为李家父女震惊,忽听身边有人附和,忙看向声音来处,看是谁,一看竟是方无莫。
方无莫清癯的面容一派肃穆,向前两步,站在月台下,再转身面向众人,朗声道:“诸位不是一直疑惑老夫为何要投靠月皇吗?老夫说是为方家寻一条出路。此其一。还有一个缘故,老夫埋在心底,今日昭告天下……”
说到这,他环视一圈。
众人都屏息凝神。
连方勉都专注凝神,想知道太爷爷到底为何带着他投靠李菡瑶,为此献出了方家几代积攒的财富,若只为方家另寻一条出路这么简单,他是不信的。
李菡瑶心想,朕的感觉没错,这老头儿果然有秘密,倒要听听,他为什么要辅佐朕。
就听方无莫道:“是为先母。让女子像男人一样立身立世,是先母的夙愿,做儿子的要完成她这遗愿。”
方无莫的先母?!
许多人都恍惚了一下,在心里想了一想才想起来,那不是大名鼎鼎的郭织女吗!
这消息迅速传出去。
其影响是空前的。
尤其是对女人们。
时隔一甲子,郭织女再次出现在人们口中,引领着天下女人掀起比纺织行业更大的风浪。
第954章 跨越时空的联手
紧接着,鄢芸站了出来,肃然道:“本官师从梁心铭,,深知梁大人生平夙愿:惟愿这天下女子能像男人一样读书、科举、出仕、参政议政……再不受歧视。本官要替恩师完成夙愿,愿这世上再无男尊女卑!”
众人更觉荒谬了:
梁心铭的儿子还在这呢,一个儿子正被江南王扣押呢,凶手的臣子却打着她的旗号高呼替她完成夙愿!
可是没有人笑话鄢芸。
因为人人都知道梁心铭的心愿。
这并不是秘密!
李菡瑶感到激情澎湃,她和郭织女、梁心铭生在不同时期,现在却跨越时空联手了。她承载着两位前辈的希望,沐浴着她们的恩泽和影响,掀起这场空前绝后的变革,若成功,那才是开万世太平、史无前例!
她目光炯炯地扫视全场。
李卓航一石激起千层浪,众文人士子一片哗然,谢耀辉连喝了几声都没能喝止。
谢耀辉心想,争这些有用吗?当务之急,是救出昊帝,不然群龙无首,是吵不出结果的。
但是,周昌却呵止了。
周昌大喝一声:“黄清正!你还要装糊涂吗?”
喧嚣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看着黄修,昊帝使团和文人士子们都希望,他能像孔夫子、周昌、何陋一样,领着大家反对月皇;月皇阵营的人则希望他支持、辅佐月皇。
黄修面色阴晴不定。
他可不推崇女子科举入仕。想到年,李菡瑶那样的资质,他都不肯轻易收在门下,其中主要原因就是:李菡瑶是女子,若是个男儿,他早就收了。
然现在他却收了。
他就是月皇之师。
他若支持月皇,便要支持女子参政;他若不支持女子参政,便不能支持月皇;不支持月皇,难道要把月皇逐出师门?
李菡瑶想通其中的关窍,心中紧张起来:黄修可不就是要逐她出师门么,那天拜师后就一直嚷嚷着要逐她,后来不知为何,再没提起。现在被周昌这么一逼,会不会又再度提起?如何阻止他呢?她急速思忖。
周昌见黄修不吱声,冷笑道:“黄毒舌,愚兄知你护短,容不得人诋毁月皇。愚兄也承认,月皇确是当世奇女子,但女子科举入仕,影响深远,你须仔细权衡,不可冲动。我也不与你辩驳其他,就提一件事……”
黄修问:“什么事?”
周昌道:“你妻子只因与你口角几句,便离家出走,一去二十多年,杳无音讯。听说,月皇已为你寻回妻子,还有一个儿子。你先别忙着高兴。你深受其害,这么多年都孑然一身,还嫌受苦不够吗?再纵容女人,支持女子科举入仕,必使礼制崩溃,阴阳颠倒,天下大乱!”
他听说聿真是黄修私生子的传言后,当时便想道:黄修是位洁身自好的君子,绝不可能跟人私通,真相只有一个,聿真之母就是黄修失踪的妻子!
这是好事吗?
当然是好事。
妻儿找到了么,万幸。
但同时,这件事也是家丑,是黄修不可触碰的逆鳞,在大家族,黄夫人这行为是要受家法惩治的,休了都不为过。李菡瑶想借此赢得黄修的感激,只怕打错了主意。黄夫人背弃黄修这么多年,他能忍下这口气?
周昌将心比心,觉得不能。
所以他借此激怒黄修:
女人不能惯!
他放出这番话,不仅让黄修心神剧震,也震呆了无数文人士子,都没想到黄修竟有这样一段不为人知的隐秘。大家仿佛窥见真相:难怪这些年黄修一直隐居在乡下,难怪性格那么怪,难怪嘴那么毒……
周昌留下黄修自个思量,又转向鄢芸。——他与梁心铭曾是好友,决不允许梁心铭死了还被李菡瑶和鄢芸利用。
他正色道:“梁青云的才智,岂是一般女子能比的?你想利用她,也不问问王家人可答应!”
鄢芸针锋相对道:“梁大人的才智,前辈也未必能比得上。当年科考,梁大人连中三元,位列魁首,前辈却位居榜眼。前辈自己都比不上梁大人,为何要求天下女子都有梁大人的才智,否则便不能科举入仕?”
周昌一下子便被她问住了。
小女子伶牙俐齿!
鄢芸趁胜追击,道:“晚辈是不是利用梁大人,前辈说了不算,请梁大人的儿子来说。”
她转向王均。
“均哥儿,你说,你母亲是否希望天下女子都能像男人一样读书、科举入仕,像男人一样立身存世?”
王均毫不犹豫点头道:“是。”
这件事,他绝不敢否认。
若否认,便是不孝。
周昌瞪着他道:“均哥儿,你别乱说话!”
小心害你哥哥做不成皇帝。
谢相也皱眉看着王均。
王均道:“晚辈并不敢乱说话。母亲常说,这天下有才德、有智慧女子多的很,她不过比旁人多了些气运和机遇,才得以位列朝堂。远的不说,就说朱雀王妃,便是一位智勇双全的奇女子,年轻时曾助父亲和母亲平定前白虎王叛乱,嫁给王爷后,深居内宅,故而名声不显。”
其实,不但他母亲,就连他父亲也是赞成女子科举入仕的,可惜母亲不能像李菡瑶一样恣意,只能顶着男人的名字做官,虽功成名就,但非议更多。
周昌急忙道:“所以说,王妃才是贤良淑德的女子,若天下女子都能像王妃一样,就太平了。”
朱雀王因为王壑被江南王扣押,心情正不好,闻言犀利地看着周昌,寒声道:“休要拿本王的王妃说事!王妃是否贤良淑德,无需你来评头论足。”
周昌:“……”
他哪句话说错了?
明明是赞王妃的,王爷为何生气?
王均在旁暗笑。
他自小便最会看人眼色说话,眼前这局面,与周昌他们争锋相对显然不智,所以他搬出朱雀王妃来称颂,不但将祸水东引,还能借助朱雀王的威风,来抵挡文人士子的口诛笔伐。他母亲和朱雀王妃是好友,小时候,他常听王妃对母亲抱不平,惋惜自己不能像母亲一样做官。朱雀王和王妃恩爱情深,肯定清楚王妃的遗憾。周昌不明真相,称赞王妃贤良淑德,算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周昌不知自己被算计了,正郁闷呢,黄修开骂了。
第955章 借势向媳妇赔罪
黄修今晨酒醒后,回忆昨晚李菡瑶所说,已然明白:当年妻子定是发现自己怀孕了,高高兴兴地来找他分享喜悦,谁知污了他的画。他一怒之下,说“女人就是烦”。妻子质问他为何要娶妻,他更直言不讳说“娶妻是为了绵延香火”。这话本也没错,所以这么多年来,他时常反思妻子为何气性这么大,因为一点小事就离家出走,却一直想不通。
现在目睹了李菡瑶的所作所为,回头再一想,他总算明白了妻子出走的原因:妻子也是个有主见的女子,怪他把她当传宗接代的工具,毫无情爱,所以才决绝离开,横竖绵延香火哪个女人都能做,不必非要她。
想通后的黄修悔恨不已。
他还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妻子这么多年都不肯回家,宁可独自抚养儿子长大,其中艰辛和苦楚,他都不敢想象,妻子如此记仇,能原谅他吗?
他觉得不可能。
怎么办?
大丈夫何患无妻,就此罢手?
不,不!
黄修坚定地否决了这念头,孤独半辈子,他再也不想跟妻子置气了,他不仅要找回妻子,还要找回儿子。
如何才能求得妻子原谅呢?
黄修是才子,不敢说才高八斗,也有七斗,眼珠一转,便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眼下这场合,不正是向妻子认错,并表明心迹的好机会吗!
简直天助我也!
不,不是天助,是人助。
这人,便是他那搅动天下风云的女弟子——月皇李菡瑶;哦,还有周昌也可以利用一下。
想到这,黄修看向月台。
月台上,李菡瑶正一脸紧张地看着他,一副生怕被他抛弃、逐出师门的样子,黑眼珠骨碌转,一望而知在想主意挽回他的心,让他莫名心痛、心软。
“为师不会逐你出师门的。”
他在心中告诉李菡瑶。
“周昌,你这小人!”
黄修对着周昌大骂。
黄毒舌开骂了!
众人兴奋极了,然见黄修对着周昌两眼喷火,这才后知后觉发现:他骂的是周昌!
啊呀,这是怎么回事?
周昌自己也糊涂了。
他忙道:“贤弟,此话怎讲?”
李菡瑶那反应,疾如闪电,在上面看见这一幕,怎肯放过这机会,脱口道:“恩师把你当至交,把烦心事向你倾诉,你却利用此事来攻讦对手,枉费了恩师对你的信任!”
周昌怒道:“不是你先说出来的?”
李菡瑶道:“朕说什么了?”
周昌被问住了——李菡瑶说什么了?他还真不清楚。他就听外面传言,说聿真是黄修的私生子,是月皇亲口说的。至于李菡瑶说的原话,他并不知道。
李菡瑶看着他心想:朕什么都没透露,朕只告诉恩师,聿真今年二十二,其母乳名蓁娘。是你自作聪明,自以为是,想挑拨恩师对付朕,暴露了恩师的家丑。
恩师不骂你骂谁!
黄修:“……”
一不留心被弟子抢了台词。
这丫头反应真快。正好,“打虎亲兄弟,上阵师徒兵”,他们师徒联手,谁人能挡?
想罢,他对周昌道:“你可知蓁娘她为何离家?”
周昌惴惴道:“并不知。”
黄修冷笑道:“连她离家的原因都不清楚,你凭什么指责她?难道不管是非黑白,错都在女人?”
周昌:“……”
忘了这毒舌护短的秉性了,哪怕媳妇跑了,也还是他媳妇,不容别人说一个“不”字的。
何陋忙打圆场,问:“弟妹究竟为何离家?”
黄修沉痛道:“那日,她不知为何总痴缠着老夫,不小心打翻了墨汁,污了一幅画。老夫一气之下,骂‘女人真麻烦’,并将她推出书房。她隔着窗户问老夫,‘嫌女人麻烦,为何要娶妻?’老夫年少轻狂,回说‘若非为了绵延香火,谁耐烦娶妻。’她便就此去了,再无消息。如今想来,那天她定是来告诉老夫怀孕之事,原是喜事,不料竟发生口角,不欢而散。这二十多年来,老夫孑然一身,踽踽独行,回首往事,如梦初醒:老夫娶她,不仅是为了绵延香火,更要与她携手共度此生,风雨同舟,不离不弃。悔矣,晚矣!”
他诗文讽喻犀利,言谈毒舌辛辣,早在世人心中留下无情的印象,难得情真意切一回,满眼悔恨都发自内心,顿时打动不少人,尤其是少年男女们。
李菡瑶等女都流泪了。
李菡瑶含泪劝道:“恩师,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恩师当年也是气头上才口不择言,说的都是气话,否则也不会过了这么多年还孑然一身,自是惦记师母;师母也太过刚烈,竟未给恩师解释机会,只怕也在后悔呢。”
黄修忙问:“当真?”
李菡瑶道:“真不真的,弟子也不清楚,等师母回来,恩师自己问她。但弟子听聿真说,他自小便跟着母亲过活,家中并无其他人,可见师母对恩师从一而终。”
黄修喜得飘飘然、乐淘淘。
这弟子真贴心,会说话,不偏不倚。
周昌见他这模样,终醒悟过来:自己才是被利用的那个。他气坏了,拉着何陋控诉道:“他分明在利用老夫,踩着老夫的脸跟媳妇赔罪,要接媳妇儿子回家呢。”
何陋拍着他手臂劝慰道:“愚兄都听见了。他是在利用你。你说你,好好的招惹他做什么?又不是不知道他臭脾气。你揭了他家丑,他不骂你才怪呢。你消消火,看在他孤独二十多年的份上,别跟他置气,他若能因此让媳妇回心转意,与他破镜重圆,也是你的功德。”
孔夫子也道:“不错。周兄,这件事是你孟浪了,不该当众揭他的家丑。你大度些,让他一回。”
周昌气愤道:“什么让他一回!凡对上他,从来就没讨过便宜。你们讨过吗?”
那两人都尴尬沉默。
周昌悻悻地哼了一声,觉得心里舒坦了些。随即又想到自己真冤:先被朱雀王骂,后被好友黄修骂,他到底作了什么孽,总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第956章 不留你们吃饭了
谢耀辉插进来,提醒他几个,“眼下当务之急是救出昊帝,这么乱糟糟地争吵,于大局无益。”
三人略一想,不由凛然。
孔夫子歉然道:“老夫考虑不周。”
何陋也道:“对,群龙无首。”
谢耀辉眼望着月台上气势全开的李卓航和威压无边的李菡瑶,轻声道:“先回去再说。劳烦几位先生,让大家别吵了,看着倒像咱们一片恐慌似的。”
何陋等人都道:“有理。”
于是都转身,传话给各自弟子学生,让大家安静。
很快,堂上安静下来。
谢相重新对李家父女施礼,道:“江南王的条件,本官记下了,这就传信回京城,催促他们尽快查出假山密室案的真凶和背后主谋,给王爷一个交代。”
李卓航道:“如此最好。”
谢相又道:“此事还需费些时日。眼下和谈该如何进行,还有联姻……”
不等他说完,李卓航便截断他,断然道:“不必了!与昊国联姻,那是与虎谋皮!本王绝不会将女儿许给王壑,也不想招赘他,你们死了这条心吧!等查明真凶,咱们便坐下来谈东西分治。现在,各位请自便。”
张谨言浑身一震,差点又要冲出去,忽然想到什么,瞟了观棋一眼,又安静坐稳了。
使团其他人都面面相觑——
这就把他们打发了?
李卓航表现出来的强势和决断,颠覆了众人对他的认知,而且自始至终,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李菡瑶都没有反驳,可见月国的皇帝虽是李菡瑶,但李卓航这个太上皇也不是摆设,只不过他全心栽培女儿,事事让女儿负责,才让人误以为他不如女儿,甚至借了女儿的光。
谢相委婉道:“江南王,月皇昨日可是当众发誓,非昊帝不嫁的,如何今日便反口了?”
李卓航讥讽道:“谢相莫不是年纪大了,记性不好?月皇昨日说非昊帝不娶。昊帝肯嫁月皇吗?”不等谢相回答,他便冷笑道:“就算他肯,也要先答应本王这两个条件,再谈其他。”
谢相被噎得哑口无言。
何陋质问:“江南王让我等自便,如何自便?难道不是月皇召集天下文人士子来论讲的?”
李卓航道:“你要论讲,自有人奉陪。无尘!”
落无尘应声道:“在。”
李卓航吩咐道:“此事由你来安排。不过——”他对众人轻笑道——“午宴就免了。诸位自去城里找吃的。李某倒不缺那点银子招待你们,就怕吃出什么意外来,倒成了我们阴谋害人了,还是免了吧。”
落无尘道:“是。”
众人:……
翻脸了,饭食都不供了?也对,非亲非故的,又是对手,人家凭什么管你吃饭!
虽如此想,心里到底不平,主要是李卓航翻脸比翻书还快,他们一时半会儿的还不能适应,要知道,昨天就算谈崩了,告辞时大家都还客客气气的呢。
朱雀王神情冷得吓人,那一身大红朱雀王袍都不能让人感觉到暖意,只见他盯着李卓航,向前一步,吓得谢相一把扯住他,低声道:“王爷切莫冲动!”
朱雀王停住了脚步。
谢相低声叫王均“二爷”,一面朝他使了个眼色。
王均实在聪慧,心下一转,便明白他的意思了,忙上前,眼巴巴地看着李菡瑶,恳求道:“李姐姐,我想见见哥哥。”
李菡瑶:“……”
好不忍心,怎么办?
她刚想答应,李卓航抢先道:“二公子请放心,等你们查明了假山密室案的真凶,交给本王,本王定会让你见昊帝。现在,还请二公子见谅。”
王均便不敢再求了。他有眼色的很,看出来江南王心意坚决,他再求也没有用的,只会令人厌烦。他只好看着李菡瑶,强笑道:“那……那好吧。李姐姐,请照应哥哥。哥哥在外游历七年,回来后便筹谋营救家人,再后来又去北疆拒敌,然后来江南,一天都没歇过……”
说着,他红了眼圈儿。
李菡瑶现在也是心乱如麻,别的事都好说,但李卓航宣称绝不会与昊国联姻,这让她很头疼。
君无戏言。
她要如何才能转圜?
面上,她却不露一点儿心思,和颜悦色地安慰王均道:“均兄弟请放心,当初你们兄弟善待朕,善待江家,今日投桃报李,朕也不会苛待昊帝的。”
王均急了,他不放心啊!
当初他们是善待了江家人没错,可是并未善待李菡瑶,假山密室事件就是最大的祸根,李卓航可不管是谁在背后主谋,他只追究昊帝保护不力的责任。
李菡瑶忙对他使眼色,示意他安心。
王均总算意会过来了。
谢相急于回去商议对策,再不肯浪费口舌,遂拽住王均,轻轻摇头道:“二爷,罢了。”
接着,他向李卓航告辞。
李卓航也不挽留他们。
谢相将何陋、孔夫子、庄鉴之、齐微等人都叫走了。
昊帝被扣押,还论什么讲!
哪怕论出花儿来,又有何用?
临去时,张谨言深深地看着观棋。
观棋紧闭红唇,无辜地看着他,似乎不明白他目光的深意,又似乎在拒绝他,说“别指望我!我是不会背叛月皇的,更不会帮你放跑昊帝的。”
两人擦身而过的一刹那,谨言微声道:“子时。”
观棋:“……”
你想干嘛?
待昊帝使团离开后,李菡瑶吩咐落无尘等年轻臣子道:“东西分治乃方老爷子提出来的,你们且商议着,拟出一个章程来,要如何与昊国使团谈判,如何执行才不至于引发内战。待午饭后,朕再与你们定夺。”
众人忙都起身,应“遵旨。”
李菡瑶又道:“朕与爹爹还有些事要商量,先去后面暂歇,半个时辰后再开午宴。”
说罢,扶着父亲转身,往后堂去了。
大家都恭送他父女。
后堂原就是织造府官员办公之余,退居休憩之处,各样设备都是齐全的。李菡瑶进去后,目光一扫,见堂上摆着八仙桌、太师椅,心想父亲挺直脊背坐了一上午,乏得很,现在该松快松快,还是别坐这正儿八经的地方。因见东边房间内有罗汉床,脚下一转便进去了。
这是间小客房,南北通透的,南窗下摆着一张紫檀雕花罗汉床,床上铺着清凉玉簟,中间设一矮几,李菡瑶扶着父亲在矮几右边坐下,自己在左边坐了。
第957章 为父不告诉你
鉴书过来上茶。
李菡瑶问:“有什么吃的没有,先给爹爹垫一垫。”
鉴书忙道:“备了鲜果冰碗,点心有绿玉糕、白玉糕、水晶糕、芙蓉糕……”
李菡瑶道:“要鲜果冰碗和绿玉糕。”
鉴书忙就去端了。
一时捧上两小玉碗,碗里装着各色鲜果丁,有红有白有绿,掺了牛乳蜂蜜,清凉香甜,另一碟晶莹碧绿的糕点。
李菡瑶陪着父亲用了些。
吃罢,鉴书收拾了碗碟。
李菡瑶对小青道:“你在外面守着去。”
小青屈膝道:“是。”
于是去大门口守着。
李菡瑶这才问父亲:“爹爹,王壑在哪里?”
李卓航坦然道:“为父不能告诉你。”
李菡瑶没想到父亲会拒绝,那句“女儿想见他”便卡在嗓子眼,上不来也下不去,怔住了。
李卓航仿佛料到她会这样,把手肘撑在矮几上,探身靠近她,凝视着她的眼睛,郑重道:“瑶儿,王壑并非你的良人。你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才会提出那些苛刻的条件,逼他嫁你,但他不可能答应你的。”
李菡瑶勉强道:“他支持女子参政……”
李卓航点头道:“这个为父也看出来了,但是没用。”
李菡瑶无意识地问:“为何?”
这纯属下意识询问,她并不在乎答案,不过是借着跟父亲一问一答,方便她想另外的问题。
李卓航却不容她有走神的机会,犀利道:“因为你跟他是对手,你们正在争霸天下。别说他嫁你不可能,便是你肯放下这一切嫁他,也不会有好结果。”
李菡瑶吃惊道:“为何?”
这次是很认真地询问。
李卓航沉声道:“你太强势了,即便做他的皇后,也会被他的家人、他的臣子所忌惮,进而被他所忌惮。为父并非说他无情,虽然帝王多无情,但也不是没有重情的,为何所爱都不得善终呢?因为在权利侵蚀下,再深的情分也会磨灭殆尽,到那时,便只剩下猜忌和忌惮了。”
李菡瑶一颗心被狠狠重创,一时间无言以对。
李卓航见女儿不知所措的样子,彷如失去灵性般,也不知反驳他,不由惊怒恐惧。
女儿何曾这样被动无措过?
从来不曾。
便是那年才四岁,被麻点给缠绞住了,她也不像一般幼儿大哭求救,而是发狠地掐住麻点七寸,跟一条蛇较上劲了。
李卓航更坚定了要分开她跟王壑的心意,否则等她被王壑伤害那一天,还不知怎样颓废呢。
绿儿上午补了一觉,深觉耽误大事,这时匆匆赶来,小脸黄黄的,一脸憔悴,身后还跟着一条水桶粗的蟒蛇。
小青忙出去拦住她,一面示意她禁声,一面手指着麻点,以眼神询问“它怎么跟着你来了?”
绿儿一言难尽地瞅着从身边溜过、慢吞吞翻越门槛、滑向屋里的蟒蛇,摇摇头,心有余悸道:“不知怎么回事,我睡觉,它待床边不走;我起来,它也跟来了。”
害得她都没睡好,现在还头疼呢。
小青愕然张大红嘴儿。
“你得罪它了?”
“才不是。我哪敢啊!”
绿儿说着四下打量一番,凑近小青低声问:“怎么还没到晌午就散了?我刚去前面,他们指给我进来了。”
小青耳语道:“王爷拿了昊帝。”
绿儿吃惊地瞪大眼睛,好似问“真的?”
小青点点头,以示肯定。
绿儿和小青等人随着王壑一路进京,王壑一路教导他们,与他们相处出了感情,故而得知王壑被扣押,心里有些担心,但她很快便平静了。
小青问:“怎么办?”
绿儿垂眸道:“这不该我们操心,月皇自有决断。”说罢,和小青一边一个,站在大门口。
里间,麻点游到罗汉床前,横在李菡瑶脚边。
李菡瑶顺势脱了绣花鞋,将一双玉足踩在蛇背上来回摩挲,蛇身微微滚动,冰凉的感触沁入足心,浑身舒爽;麻点也惬意地伏在地上,任凭她踩踏。
李卓航看得眼皮直跳。
女儿这姿势……
太惊悚了!
忽听李菡瑶道:“这样,女儿不见他,就让无尘哥哥和鄢姐姐去瞧他吧,总是要跟他谈判的。”
李卓航看着她忽闪忽闪的杏眼、娇笑的容颜、讨好的语气,狠狠松了口气——他灵动的女儿又回来了!
刚才可吓坏他了。
好在女儿只失措了一小会,便恢复了往日的灵性和慧黠,开始思谋对策了。
瞧她乖巧的样子!
李卓航敢肯定,她心里正打着以退为进的主意呢:先答应自己,然后走一步看一步,见招拆招;不仅要应付自己,更要与王壑相爱相杀地周旋。
李卓航生气吗?
一点也不。
作为父亲,他对女儿言传身教,却不会强迫女儿按照他划定的路径行走。在他看来,给女儿安排一个美满的人生,不如让女儿自己蹚出一条人生路,哪怕荆棘丛生,哪怕结果不尽如人意,只要她恣意活过了,写出属于她自己的精彩篇章,便比一切碌碌无为的人生都要强。
女儿也不负他希望,一次次战胜他,也一次次战胜对手,蹚出了独属于她的人生路。
李卓航深知李菡瑶性格坚韧、不屈不挠,但遇事却从不固执己见,不像有些富家女骄纵任性,不撞南墙不回头;他的女儿聪慧睿智,一条路走不通,通常会另辟蹊径,想尽办法来达成目的,而不是放弃。
譬如刚才,她分明认同李卓航警告她的话,但要她如此轻易便放弃王壑,她又不甘心。
可她不会顶撞父亲。
她也不想放弃王壑。
所以,她另辟蹊径了。
李卓航很期待女儿接下来的表现,要如何夹缝里求生存,解决跟昊国、跟昊帝的争端呢?
他微笑道:“好。无尘我是放心的。”
李菡瑶忙道:“鄢姐姐也不会徇私。”
李卓航道:“嗯。她没必要徇私。”
不过,他还是要替女儿试探下鄢芸,会不会胳膊肘向外拐,毕竟鄢芸曾经师从梁心铭。
李菡瑶见父亲答应了,很高兴,忙叫“小青”。
小青忙跑进来。
李菡瑶吩咐她去叫落无尘和鄢芸进来。
小青道:“是。”
忙又跑出去了。
等待时,李菡瑶手持一把团扇,一边贴心地替李卓航扇风,一边笑问:“父亲是如何捉住王纳的?”
第958章 追踪昊帝下落
李卓航瞅她道:“你猜呢?”
李菡瑶歪着头想了一会,道:“女儿猜是通过欧阳姐弟之手拿住他的。这是王静辉的投名状吧?”
李卓航愕然道:“你是如何猜中的?”
李菡瑶笑道:“这很容易。昨日晚宴时,欧阳大人主动去请父亲,女儿便觉奇怪,她不是那肯揽事的人;今早又爆出她昨夜与弟弟私会,被族人给抓了个现行,闹得轰轰烈烈,还被人编成了书,什么‘豆蔻女长史,夜会俏和尚’。闹成这样,这不像她的行事风格。结合今日昊帝失踪一事,女儿大胆猜测:欧阳姐弟算计了王壑,在胡清风和欧阳氏族人帮助下,把王壑一行人弄去欧阳家了。”
李卓航忍住心惊,又问:“那王静辉为何要算计王壑?”
李菡瑶道:“这就要问他自己了。或许,他憎恨生父坏了他母亲的清白,害他家破人亡?”
李卓航苦笑摇头。
李菡瑶一见他这神情,便知自己推测得八九不离十,看来王壑真是被王静辉算计了。王静辉既然破釜沉舟,算计王壑,当然不会再认祖归宗。
面上,她却故意笑道:“怎么,女儿猜的不对?”
李卓航瞅她道:“就你聪明!”
李菡瑶恍然道:“哎呀,我不该这么快说出来的,扫了爹爹的兴致。应该先胡乱猜一气,猜错几次,待苦思冥想后,再猜对了,让爹爹高兴一回才是。”一边说,一边加大手上力气替李卓航扇风,团扇摇得“呼呼”的。
李卓航看得代她感到手酸,一把夺过团扇,反过来替她扇着,没好气道:“爹爹就那么虚荣?”
李菡瑶不解道:“那爹爹为何不高兴?”
李卓航想说“太聪明了未必是好事”,又觉得这话太不吉利,改口道:“你虽然聪明,但万不可仰仗这聪明算计他人,须知人心最是难测,算不得的。”
李菡瑶肃然道:“爹爹教训的是,女儿记住了。就说这次,王壑怕是再没想到,会栽在王静辉手里。”
李卓航目光闪了闪——又提王壑!
女儿在代王壑惋惜吧?
他心里有些不痛快,于是岔开话题,问道:“你觉得,谢耀辉和朱雀王这次会如何应对?”
李菡瑶想了想,掰着手指分析道:“首先,谢相会传信给京城,请玄武王白虎王和忠勇大将军发兵,但这多半只是摆个姿态,用来威慑我们,在他心里,和谈才是首选。所以第二步,他会上下奔走,营救昊帝。爹爹那儿是走不通的,他会从女儿这入手,派人来说情。王均就是最好的人选。也许还会通过鄢姐姐,或许是观棋……朱雀王是武将,有勇有谋,一定会派人查找昊帝下落,然后深入虎穴,营救昊帝……”
鄢芸和落无尘进来,便看见这样一幅温馨的画面:罗汉床上,李卓航和李菡瑶一边一个,坐在矮几两旁,李菡瑶半个身子都歪在矮几上,姿态十分悠闲,李卓航手持团扇正替她扇风,父女两个闲话家常般地议论政务。目光下移,顿时这画风就变了,不复温馨:巨蟒麻点弯弯曲曲地横在罗汉床边,李菡瑶赤着一双雪白的玉足踩在巨蟒身上,闲适中透着彪悍和狂野,观之令人胆寒。
落无尘不小心看见心上人玉足,飞红了脸,心“砰砰”跳起来,急忙垂眸,不敢再看。
鄢芸倒没觉得怎样,李菡瑶就不是个循规蹈矩的女子,她见识过李菡瑶更大胆的举止,她只羡慕李家父女亲密,想到父母,喉头一紧眼眶便红了。
她赶紧收摄心神,深吸两口气,才上前躬身拜道:“微臣参见月皇,参见江南王。”
落无尘也跟着见了礼。
李菡瑶见他们来了,忙穿上鞋子,招手道:“快来坐。”
两人上前,在罗汉床边的椅子上坐了。
李菡瑶道:“朕要去见昊帝,爹爹不许。朕就想了个折中的法子:派你们两个代朕去。”
鄢芸和落无尘忙起身领旨。领旨后,依然看着她,等她吩咐——去见王壑,说什么呢?
李菡瑶坐正了身子,肃然道:“你们去了那,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见机行事。朕也没什么可交代的,只有一条:凡事以月国利益为先,兼顾天下苍生。”
落无尘见她一副秉公办理、绝不与王壑暗通款曲的模样,眼中溢出点点笑意,应道:“微臣明白了。”
鄢芸也忍笑道:“请月皇放心,微臣虽与梁大人有师从之谊,但绝不敢徇私,定会逼昊帝答应条件。”
李菡瑶心中咯噔一下——
逼昊帝?
怎么逼?
她没问鄢芸,而是笑吟吟道:“鄢姐姐的能力,朕信得过。爹爹可还有什么要交代的?”
她转向李卓航问。
李卓航见女儿装得若无其事模样,也很好笑,也装作若无其事模样道:“这些事你作主就行。”
李菡瑶幽怨地看着他——
真让女儿作主?
为何不告诉女儿王壑关在哪儿?
恰在这时,鄢芸问道:“昊帝关在哪?”
落无尘也看着李菡瑶。
李菡瑶摊手道:“朕也不知道。爹爹不肯告诉朕。”
鄢芸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美眸盈盈,瞟一眼李菡瑶,再看向李卓航。
落无尘也笑了。
李卓航咳嗽一声,道:“叫胡清风来。”
门外,绿儿听见吩咐,忙去叫人。
少时,胡清风赶来。
李卓航便吩咐他带落相和鄢相去见昊帝,也不说去哪。
李菡瑶目光炯炯地盯着胡清风。
胡清风顶着月皇灼灼目光的逼视,赔笑道:“那就走水路,走水路快些。两位大人请随下官来——”
然后率先告退了。
李菡瑶看着三人背影,黑眼珠骨碌转,心想:“这一趟走下来,哼,也不用人告诉,朕也知道王壑关哪儿了。不过,还是要派人跟着他们,知道他们去过哪里,朕才好分析……派谁去呢?有了——”
待去吃饭时,她低声吩咐绿儿一番话。
绿儿悄没声地出去了。
谢相也在关注月皇动静。
从半月书院回去后,谢相和朱雀王立刻传书京城,将王壑被李卓航扣押之事如实告诉王谏和玄武王——这件事,他不敢隐瞒——然后又派人将月皇及其身边人都盯住了,想通过他们的行动来判断王壑被关押在哪。
很快,朱雀王亲卫来回:
落无尘和鄢芸乘船出行。
朱雀王吩咐道:“盯住他们,看他们去哪。”
来人道:“是。”
张谨言和王均都出动了。
此刻,落无尘和鄢芸站在一间房的门口,看着里面,一身材高挑、装扮雍容的黄衣女子,正站在桌前,手持画笔正低头画着什么,十分的专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