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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同辉全文阅读

作者:乡村原野     日月同辉txt下载     日月同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929章 欧阳薇薇的异样

    胡清风道:“放心,本官与你共担责任,若你实在抵不过,便供出本官,就说是本官指使你干的。谁叫朝廷那些人上次扣押月皇呢,还陷害她,现在昊帝来了咱们地盘,当然不能放过了。这叫一报还一报。”

    胡清风训练藤甲军多年,并未赢得孩子们的敬重,但这话一出,菜花不免对他刮目相看,认为牛贩子人虽市侩,却难得忠心,这点值得尊敬。所以,他决定配合牛贩子,好好干这一票,绝不牵扯出江南王。

    不说菜花暗中搜寻王壑下落,再看李菡瑶这边:

    鄢芸和方勉派人将织造府衙和半月书院里里外外都清查了一遍,连野猫野狗都驱逐了,再将月皇带来的一万藤甲军层层布防,围住这两处,水泼不进。

    方勉又调动麾下几万官兵,刘嘉平兄妹派出各大工坊工人,一明一暗,监察霞照城内外动静;并传令下去,只待这边晚宴一结束,即刻宵禁。

    李菡瑶又传书给胡齊亞,命他随时准备发兵,驰援霞照;又致函表哥江如澄,严守景江入海口,一旦战事起,从水路堵住对手逃往大海的可能。

    又传信到云州云雾山林氏工坊,让舅舅和慕容璨父子戒备,谨防驻守在北疆的朝廷兵马南下,对云雾山的军火研制基地下手,让金元做好防卫。

    又传信溟州,令颜贶和姬振涛留心南疆朱雀王的兵马,若有异动,即刻反击,不必留手。

    忙完这些,天光已暗。

    接着又开晚宴。

    晚宴依旧设在莲花堂。

    李菡瑶正要亲自去请父亲,欧阳薇薇上前道:“让微臣去请江南王吧,这里还需月皇压阵。”

    李菡瑶隐隐觉得奇怪,因为欧阳薇薇并非主动强势的女子,不了解她的人,当她跟那些养在深闺的女儿家没有两样,今天这么主动,有些反常。李菡瑶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但该有的谨慎从不少,何况事涉亲爹呢,当下便道:“也好,就你去吧。天晚了,咱们又跟使团谈得不愉快,须得小心谨慎,你多带几个护卫跟着,留心各处。”

    遂把凌寒派给了她。

    欧阳薇薇躬身道:“是。”

    于是凌寒便护送她往后面去了。

    不多大时候,一行人转来,欧阳薇薇回禀道:“江南王道,他身子有些疲乏,不想再应酬酒宴了,让月皇代他向方老太爷和江老爷子他们告罪一声。”

    李菡瑶看向凌寒。

    凌寒微微点头。

    李菡瑶心中又升起异样感觉。

    见她疑惑,欧阳薇薇又道:“王爷说,联姻一事错综复杂,晚宴上肯定还有一番口舌之争,他白天应付使团已经心力交瘁,晚宴都是自己人,他不想再应酬了,让月皇自己应对,他养足了精神,明天好对付使团。”

    李菡瑶这才释然,没有半点怨气地抱怨道:“爹爹也真是,一点也不心疼女儿,什么事都让女儿自己应对,天下再没有比他更严的父亲了。既如此,朕让方老爷子和外公去陪他,两位老爷子年纪大了,也不能劳神,让他们三个一块吃酒闲话去吧,省得跟着咱们熬到半夜。”

    欧阳薇薇忙道:“王爷说,让胡大人去陪他,顺便带些吃食去,他不大饿,随便吃点也就睡了。”

    李菡瑶想,也好,外公去了只怕又要啰嗦许多话,爹爹是女婿,不好驳他的面子,必定操心应付,便不能自在了;胡清风最会说话,还是让他去妥帖。

    于是命人叫胡清风来,又让绿儿收拾酒菜,让胡清风带去给父亲,叮嘱他悉心伺候,有事及时来回她。

    胡清风满口答应,急忙去了。

    欧阳薇薇低垂着眼眸,眼角余光瞥向胡清风离去的背影,一双手拢在袖中,紧紧交握。

    这里,李菡瑶宣布开宴。

    这是她登基第一天,纵然强敌环伺、大局不稳,但她依然不愿草草了事,以免让对手看轻了她,席间安排了不少助兴项目,就在莲花桥上表演,丝竹管弦,轻歌曼舞,伴着莲花湖和莲花河的灯光水影,如瑶池仙音,歌舞声传到高墙外,被各路探子听了去,再传向四方。

    这与中午的宴席不一样,中午以吃为主,八人一桌;晚上因有歌舞助兴,故而一人一几,依次排列。除了月皇麾下臣子和亲友,还有不少文人士子,至于他们是想寻机会投靠月皇,还是打探消息的,就不得而知了。

    李卓航不在,李菡瑶独自坐在上首。

    她看着下方众人举杯共饮、觥筹交错,耳听得乐曲悠扬、欢声阵阵,心沉静下来。这是闹中取静,在乐曲和欢笑的掩盖下,放空心灵想些事情,而不必担心有人打扰她。这一天发生了许多事,此刻细细想来,于大业有些进展,却又不太顺利,黑暗中隐隐透出一线曙光。

    明天该怎么办呢?

    王壑的身影浮上心头。

    他明天会如何布局?

    思念就像盛夏夜晚的清风,从莲花湖上吹过来,穿过窗棂,将李菡瑶包裹起来。这思念的感觉很丰富,有思慕,有戒备,有期待,有雀跃……种种不同的情绪混杂在一起,鼓舞着她,使她迫不及待想马上见到他。

    夏日夜晚,四周又都是水,照理会有夏虫呢喃、蛙鸣阵阵,然这些小生灵被丝竹管弦所吓,禁声了好一阵子,待发现乐曲一直在响,它们便去了戒心,重新鸣叫起来,与宴会的丝竹管弦声混合成奇妙的乐章。

    李菡瑶从嘈杂的声音中准确捕捉到夏虫的呢喃声,深觉奇妙,仿佛她的心灵脱离躯体,飘到莲花堂外,在月光下徜徉,鼻端竟还能闻到荷叶的清香。

    月皇走神了!

    落无尘发现月皇两眼放空,目光痴迷,也跟着心不在焉起来,渐渐听不清宁致远说什么。

    宁致远作为江南第二才子,白天根本没出头,晚宴时却坐在落无尘身边,与他低声私语。

    宁致远郑重问:“子安真决定了?”

    落无尘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坦然点头。

第930章 来,互相伤害!

    宁致远追问:“子安兄追随月皇,到底是因为私情,还是为了实现胸中抱负才选这条路?”

    落无尘反问:“为私情如何,为抱负又如何?”

    宁致远道:“若你为了私情,弟不说二话;若你为了胸中抱负,小弟便要忠告你一句。”

    落无尘道:“请讲。”

    宁致远道:“谈判是个什么情形,你都瞧见了,不但使团不会答应月皇条件,这天下的读书人也绝不会坐看女子科举入仕而不加以阻止。子安,不会有结果的!”

    落无尘垂眸,轻声问:“子静不看好月皇?”

    宁致远朝上方的李菡瑶瞟了一眼,坦然道:“小弟承认,月皇确有大才,然她根基太浅,而昊帝朝廷又绝不会给她培养根基、壮大实力的机会,谈判一旦崩裂,必将引发内战。届时,江南烽烟四起,生灵涂炭。这难道是子安兄希望看到的?我辈读书人,十年寒窗苦,即便不能出将为相、造福百姓,也绝不能成为祸害百姓的罪魁,失了大义。弟深知子安兄的品性,若真起内战,恐怕你一辈子都不能安宁了。”

    落无尘转脸看向门外,望着莲花桥上翩翩起舞的舞娘身影,再问:“子静如此看好昊帝?”

    宁致远目光便亮起来,由衷赞道:“以前只听说他少有才名,这名声多半还是因为他出身名门望族,有一双世人皆知的父母才传开的,然自皇城兵变以来,他展现出来的雄才大略、襟怀宽广、仁心仁德,无一不是贤明君主的风范。他连简繁、尹恒这些旧臣都能赦免、任用,何况我等年轻才俊!子安兄,弟也不劝你投靠他,那是难为你,但你若能劝得月皇改了主意,嫁与他为皇后,助天下统一,岂不于国于民都有利?这才是我辈读书人该行的大义。”

    落无尘收回看歌舞的目光,转脸看着他,神情古怪,轻声问:“子静让我劝月皇嫁昊帝?”

    宁致远一见他这神情,顿时醒悟:他与王壑是情敌,劝心爱的人嫁情敌,他除非疯了。

    宁致远一拍额头,苦笑——

    瞧这想的什么主意!

    他歉意道:“小弟失言,只顾着大义,就忘了子安的私情,可是,弟还有句逆耳忠言:月皇和昊帝少年邂逅,内室独处一整晚,除了昊帝,怎会再嫁别的男子!”

    落无尘忽然有些愤怒,但他压抑着这愤怒,平静道:“月皇是肯被纲常礼教束缚的人吗?”

    宁致远哑口无言。——李菡瑶若肯被礼教纲常束缚,也走不到领兵造反、登基称女皇这一步,只怕现在正老老实实待在深闺里绣花呢。

    落无尘见他答不上来了,稍稍平息了些怒火,再道:“何况,当年她年纪幼小,且一心救人,与昊帝之间纯洁无暇,她绝不会因为此事便裹足不前,愚兄也绝不会因为此事便觉她失了清白;倒是昊帝,以此要挟月皇,终有失君子风范。”

    宁致远不甘道:“那内战呢?”

    落无尘看着李菡瑶出神,半晌才回道:“昊帝朝廷都不觉挑起内战有愧于心,愚兄为何要不安?不破不立,为了万千女子能堂堂正正立身存世,战便战!”

    宁致远骇然,只觉眼前的落无尘很陌生,还是那般飘然若谪仙,但浑身都散发坚决和无畏。

    一时间,他再无话可说。

    他心里隐隐后悔,不该对落无尘袒露心思,这下麻烦了,落无尘知道自己无意投靠李菡瑶,且有意投靠王壑,虽不会对他怎样,却一定会告诉李菡瑶。

    李菡瑶若知道了,恐怕要防着他,进而防着魏家和魏若锦,魏家也就知道了。

    魏家知道了,魏奉举会不会生气?

    魏奉举生气,会不会退婚?

    宁致远操心国家大事的一腔热情骤然冷却下来,转而陷入儿女情长的烦恼,忙看向魏若锦。

    落无尘将他神情看在眼里,无声轻笑,眼望着魏若锦,在他耳边微声道:“昊帝虽是明君,然麾下人才济济,谋国老臣和年轻新臣无数。宁兄这样的去了,一时半会儿的恐怕难以立足,说不得还要从小吏做起。魏姑娘已被月皇委以重任,你若连她都比不了,还谈什么建功立业?别丢了媳妇又折了前程!月皇麾下,方勉、胡齊亞、江如澄……还有许许多多投靠月皇的青年才俊,没成亲的多着呢,魏姑娘的将来海阔天空,事业和姻缘都不可限量……”

    宁致远觉得他的声音仿佛带着魔性,搅扰得自己一颗心焦灼难耐,忍不住照胸捶他一下,气道:“你成心报复我?”

    落无尘瞅他道:“你刚才还让我劝月皇嫁昊帝呢?”

    宁致远一滞,心虚别开目光。

    看来,他真戳了落无尘心肺了。

    宁致远不敢再说。落无尘的话,他听进去了;不但听进去了,还深深忧虑自己跟魏若锦的将来。什么方勉、胡齊亞那些人,他都不在乎,他只担心落无尘。这个谪仙般的少年对女子的吸引力不是一般大。瞧那边的火凰滢,一双美眸时不时飘过来,就像落无尘身上有根线牵引着她的目光一样,也就落无尘一心在月皇身上,没发现,当然,就算发现了也不以为意,换别的男子早受不住了。若他和魏若锦的婚约出现变数,魏家极有可能会盯上落无尘。落无尘一心在月皇身上,但若最后月皇跟昊帝联姻成了呢?落无尘终不会不娶妻,若娶,还有谁比魏若锦更强?

    宁致远难受了,嫉妒了。

    这嫉妒有些莫名其妙。

    简直毫无道理!

    什么叫“杞人忧天”?

    这就是了!

    落无尘解决了宁致远,便能专心对李菡瑶了,他不便盯着李菡瑶,只能以眼角余光留意着,一面静静地想心事,譬如宁致远刚才说的那些话。

    ……

    晚宴直到亥时才结束,期间,也有潜伏的敌人蠢蠢欲动,想要兴风作浪,却因忌惮李菡瑶而作罢。白天几次刺杀皆全军覆没,他们担心这晚宴依旧是李菡瑶的诱敌之计,不敢拿性命去试探李菡瑶的手段,故而整晚都风平浪静。

    宴罢,那些文人士子、魏奉举和刘老爷子等人陆续告辞,宁致远也随魏家祖孙告辞,只有近臣和心腹留下了。

第931章 这是她和王壑之间的博弈

    李菡瑶伸了个懒腰,素手掩口,打了个哈欠,说“困了”,还没说要歇息呢,就听黄修叫道:“困了也给为师挺着!为师还有话问你呢,别想跑。”

    他稀里糊涂做了女皇老师,今天一直悬着心,还没放下呢,不问个明白,怎肯放李菡瑶走。

    李菡瑶愕然,手还盖在嘴上,也忘了拿下来,瞪了黄修半晌,才无奈道:“恩师想问什么?”

    黄修哼道:“你心里不清楚?”

    李菡瑶道:“弟子不清楚呀。”

    黄修道:“别糊弄为师!说,你到底什么打算?”

    这也是众人想要问的。

    现在城内布防严密,又不像要开战的样子,联姻也谈崩了,前路茫茫,大家心里都没底。

    只见方无莫、江老太爷等人都目光炯炯地盯着李菡瑶,仿佛这晚宴散场不是结束,而是刚开始,而他们正翘首以盼,等着月皇宣布重大事件呢。

    李菡瑶笑道:“弟子能有什么打算,这不正准备问你们嘛。哼,朕算看明白了,你们都不赞成联姻。不过没关系,朕也不想把大好的江山拱手让人。你们放心,若昊帝朝廷坚持不答应朕的条件,朕绝不会让步!”

    若答应了呢?

    无人问这问题。

    因为都不相信王壑会答应。

    李菡瑶暗想:她布下旷世棋局,专等王壑来破。这是一场他们两人的博弈,旁人都是棋子!

    方无莫笑道:“月皇英明。”

    李菡瑶道:“老爷子别忙着蛊惑朕。朕问你们,不联姻的话,难道开战?若真有这念头,朕劝你们趁早熄了心思。自古以来,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咱们本就根基浅,若再不顾百姓死活,擅启兵事,必败无疑。”

    众人都点头,说不能开战。

    李菡瑶便问:“那该如何解决跟朝廷的争端呢?方老爷子,你先说。”她怕众人推诿,直接点名。

    方无莫很干脆道:“东西分治。”

    李菡瑶目光微凝,沉吟不语。

    落无尘沉声问:“若朝廷不肯干休呢?”

    方无莫哂笑道:“放心,他们不肯干休也无法,相持的结果只能这样。那些读圣贤书的人,一心想兵不血刃收复江南,怕担罪名,必不敢轻易发兵讨伐月皇。若月皇残暴不仁,他们还师出有名,但月皇驰援北疆,助朝廷击败安国,又在江南实行免税等仁政,口碑甚好,他们不能不顾忌。他们不是瞧不起女人吗?咱们在和谈时,不妨用激将法激他们,迫使他们暂时答应:昊国与月国东西分治,若月皇非天命所归,这皇位必坐不长久;月国衰竭时,便是朝廷收复江南时。只要他们肯让这一步,咱们便争取了休养生息的时间,以月皇的能力和手段,必能将月国治理得海晏河清、国富民强。那时,是战是和,再做打算。若是王壑治国能力弱一点,月国吞并昊国也不无可能;若王壑能力强,月国也有底气抗衡。”

    听了这番话,众人豁然开朗,都赞:

    “好!”

    “这主意好!”

    “方老爷子睿智!”

    “明日就这样跟他们谈。”

    “绝不答应联姻!”

    ……

    李菡瑶轻轻拍桌道:“就依方老爷子这主意。”

    一锤定音!

    众人说不出的意外,原以为她会坚持与朝廷联姻呢,谁知竟答应东西分治。这不是与王壑越走越远吗?难道她对王壑并无情义,之前所为全是演戏?

    大家都迷惑了。

    李菡瑶不理别人,只问黄修:“恩师做什么这样看弟子?活像弟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

    黄修斜睨着她道:“你不正在做大逆不道的事!”

    李菡瑶自信道:“就算大逆不道,那也不会令师门蒙羞,只会替师门长脸,让师门名垂青史……”

    黄修急忙摆手道:“罢了,罢了。为师可不指望名垂青史,你别让为师遗臭万年就行。”

    众人都笑起来,看着他师生两个斗口,气氛轻松又自在。

    李菡瑶狡黠道:“恩师太把弟子瞧扁了。既这样,恩师不妨留在弟子身边,监察弟子,若弟子做出天怒人怨、倒行逆施之事,恩师也好阻止弟子……”

    她就是要留住黄修。

    黄修不屑道:“这留人的手段并不高明。”

    李菡瑶笑嘻嘻问:“请恩师赐教,怎样留人才高明?”

    黄修:“……”

    好想甩手就走,又舍不得。

    他总觉得意犹未尽。

    李菡瑶就像看穿他心思一般,忽然问:“之前那聿真,恩师觉得他如何?”

    黄修警惕道:“什么如何?”

    李菡瑶道:“品貌、才情。”

    黄修道:“你问这些,不会是瞧上他了,要招他做皇夫吧?所以想听听为师的主意?”

    李菡瑶嗔道:“恩师,弟子问正事呢。”

    黄修肃然道:“为师也没说笑。你做什么刻意把他往为师身边送?为师还有什么能让你算计的?”

    他总觉得李菡瑶又算计他。

    李菡瑶没好气道:“算计什么?你有什么好算计的!把他往你身边送,因为他今年二十二岁,母亲乳名蓁娘!”

    黄修如被雷击般呆住了。

    众人见了都困惑不已,不知“蓁娘”是何许人,竟让黄修如此大反应;方无莫嗅到不寻常的味道,目光微动,心里决定:一定要弄清此事内情。

    于是他侧身拍了拍黄修胳膊,轻声柔声安慰道:“别急,有什么事等会儿再仔细问月皇……”

    黄修木然点头。

    方无莫便斟了一杯酒递给他,关切道:“喝一杯压压惊。”

    黄修接过去便仰头干了。

    方无莫问:“还要吗?”

    黄修稀里糊涂点头。

    方无莫又替他满上。

    黄修又喝了。

    方无莫又问“还要吗?”

    黄修再点头。

    方无莫再满上……

    李菡瑶见宴席上风向转了,全都被黄修和聿真之间的隐秘所吸引,不由松口气。这样很好,省得大家都盯着她,探寻她对王壑的情义,或阻拦,或跟风,可是她自己都看不清未来,只能见招拆招,要如何告诉他们?

    这是个复杂的局势。

    她也需要仔细权衡。

    等她宣布散时,黄修已经酒上了头。

第932章 甜蜜小夫妻

    方无莫扶着他趔趔趄趄走向李菡瑶,他口里嚷道:“棋儿别走!丫头不把话说清楚,别想走!”

    方无莫对李菡瑶歉意地笑道:“喝醉了。”

    李菡瑶意味深长道:“朕瞧着他一杯接一杯地喝,能不醉嘛。”下一句话没说,都是你老人家灌得。

    方无莫笑眯眯不作声。

    黄修口里直嚷“说清楚”。

    李菡瑶凑近他,低声道:“这事还是等明天恩师自己问他吧,弟子也不大清楚这里头的情况。”

    黄修激灵一下,清醒了不少,睁着一双迷蒙的眼睛左右看看,心想:“是不能问。这有好多人呢。”

    方无莫幽怨地看着李菡瑶——陛下就是怕被老夫听到,所以不说。

    李菡瑶笑问:“天也晚了,不如老爷子留下来跟恩师一起住。这里有好些客院呢,一应设施都是齐全的,虽不如方家舒适,却省了来回折腾。如今城里龙蛇混杂,多是来历不明的奸细,大晚上的,朕不放心老爷子回去。”

    方无莫想想,点头道:“也好。”

    他还不肯放弃探寻真相。

    李菡瑶一转脸,见欧阳薇薇带着些急色对着自己欲言又止,似乎正等机会告辞,便对她道:“你回去吧。你身子尚未痊愈,今儿累了一天,早些回去歇息。”

    欧阳薇薇神色一松,躬身道:“那微臣告退了。”

    李菡瑶道:“且等等。”说罢转头又向刘诗雨道:“你和林大人也回去,让你哥哥留下来。方将军,派一队人护送欧阳大人和刘大人回家,千万当心。”

    方勉忙答应,去安排人手。

    刘诗雨夫妻便和欧阳薇薇告辞离去。

    才出了莲花堂,刘诗雨便和林知秋手拉手,放慢了脚步,相视一笑,放松了心情环顾四周灯光水影、树影朦胧、花香虫鸣的夜景,觉得夜色真美好。

    幸好欧阳薇薇低头边走边想心事,没看见他夫妻二人这般亲密,不过耳朵里却听见了。

    刘诗雨深吸一口气,道:“好香!”

    林知秋低笑道:“越是夜静人稀时,花草的香气越浓。”

    刘诗雨道:“白天太忙了,我哪有心情赏景;刚才晚宴,我要盯着宴席怕出岔子,也没顾得上;这会子跟夫君回家,倒发现这园子的好处,赏夜景也不错。”

    林知秋笑道:“今日晚宴,为夫倒领略了些妙处,觉得人美、景美、歌美、舞美、乐曲最美,为夫画了不少画呢。夫人也有一幅,大舅哥也有一幅。”

    刘诗雨艳羡地赞道:“夫君赤子之心,不为俗务所动,故而能全心沉浸于情境中。这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林知秋听妻子赞他,十分喜悦。

    他今晚灵思活跃——不,他今天一整天都灵思活跃,原本想趁着晚间夜深人静时,把白日里勾勒的画润色完善,可是他也有自己的私心,担心说出来,刘诗雨定会陪他留在这园子里作画,他又不愿妻子白天操劳,晚上还要陪着他熬夜,宁可放下手头画作,陪妻子回家。

    家,那是他们的爱巢!

    回家,才能让妻子真正放松,好好休息。

    他相信,陪妻子好好睡一觉,明天,他的灵思会更敏锐、活跃,绝不会耽搁了那些画的。

    小夫妻的甜蜜终于影响了欧阳薇薇,她不知想到什么,等他们声音停顿时,上前几步,及时插入进去,歉意道:“刘大人,我还有事,要先走一步。”

    刘诗雨这才惊觉,自己夫妻只顾说话,冷落了欧阳薇薇,倒不好意思的,忙道:“我送妹妹。”

    欧阳薇薇刚要拒绝,刘诗雨正色道:“妹妹莫要大意了,今晚城内宵禁,严防奸细作乱。我怎会让妹妹一个人回家呢。护卫,先送欧阳大人回家,再送本官。”

    藤甲军头领忙答应了。

    欧阳薇薇不便再拒绝,只得跟他们一起。

    刘诗雨捏了林知秋手心一下,加快脚步,出去后坐车,先送欧阳薇薇,然后再转向刘家。

    再说莲花堂内,李菡瑶和落无尘一左一右扶起醉醺醺的黄修,亲自送他回去,江老爷子也留下了。

    丫鬟、护卫们打着灯笼,一条火龙逶迤穿行在织造府后衙。这地方李菡瑶以前参加织锦大会时,每年都会受邀来做客,因此对园中格局十分熟悉。

    江南织造局主官是个肥缺,其官宅也极尽奢华,主院、客院、莲花堂、莲花湖,总共占地十几亩,其中亭台楼阁、花草树木,无一不精美罕见,纵然新修一座行宫,恐怕也比不上这里古雅、底蕴深厚。

    李菡瑶和父亲住在主院,紧挨着莲花堂的大花园,共四进,父亲住在第二进,她住在第三进。

    黄修住住在客院,就在半月书院后边。

    路上,黄修一直沉默。

    方无莫便想找些话来说,因打量这花园,觉得景致不错,便道:“这里竟未被范大勇糟蹋!”他听说,范大勇占据霞照后,很是在城中抢掠了一阵子。

    李菡瑶道:“他原要将织造府当做自己的将军府,后面的官宅做住宅,又怎会糟蹋,自然不许人动这里一草一木了。也幸亏他有这心思,才保全了这里。”

    方无莫恍然道:“原来如此。”

    江如蓝插嘴道:“江南谁不知道,织造府是最有钱的,这园子、房子,修得比皇宫也不差了。”

    方无莫笑道:“月皇不妨就将此处作为行宫,还省了盖造的银子呢,略改改就成了。”

    李菡瑶笑道:“正有此意。”

    看看前面,说“到了。”

    方无莫道:“这么近。”

    李菡瑶道:“这地方原是为每年织锦大会上面来人准备的下榻之所,自然不能离锦绣堂太远——锦绣堂就是现在的书院,就在书院的后边,里面陈设都极好。”

    方无莫对江老爷子笑道:“便宜我们了。”

    方老爷子笑道:“正是。”

    前方果然出现好几座独立小院,倚着地势建在不同方位,黑黢黢地矗立在月光下,树影朦胧,花香阵阵,清凉的气息令人心旷神怡,满身疲倦涤荡一空。

    黄修一直神游天外,眼看到了住处,忽然没头没脑地问李菡瑶:“见过你师母了?”

第933章 也许是私生子

    李菡瑶摇头道:“没呢。”

    黄修就不吭声了。

    李菡瑶忖度其心意,又主动道:“虽未见过,但听聿兄说,他与寡母生活在一起。”这意思告诉黄修,师母并未再嫁,只守着一个儿子过活,并未背叛他。

    黄修却抓住关键字眼,生气道:“寡母?他父亲没了?”

    这不是咒他吗?

    明明他还活着!

    李菡瑶忙道:“不是。聿兄说,他母亲告诉他,他父亲一心扑在学业上,眼里只有书本和文章书画,那年离家后,就再也没回来,也不知在哪静修呢。”

    黄修气得倒仰,不相信妻子为了当年的事这样编排他。莫非不是同一人?静默了一会,等进院,他忍不住又问:“你说聿真人称小毒舌,跟为师有些像?”

    他想求证真相。

    李菡瑶点头道:“嗯。弟子初见他时,总觉得面熟;后来才发现,他跟恩师十分神似,也一样的毒舌。”

    方无莫早听得心痒难耐,这时插嘴道:“老夫也觉得你们颇为神似:都一样的清傲不羁,言语犀利爽直;相貌也都俊朗,眉眼还有些像,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黄贤侄的私生子呢。——哈哈,老夫说笑的。”

    他这是试探黄修。

    他真是好奇死了。

    他因为不知黄修妻子离家出走一事,还只当在老家伺候公婆呢,故而猜聿真是私生子。

    照理说,他活了这一大把年纪,见过不知多少人间悲欢离合,很难再有什么事能引起他兴趣,男女风月情事就更不用说了,但黄修的风流事,他不知怎的就很想知道。

    黄修,这些年既不出仕也不教书,一个人隐居在江南,妻子也没跟在身边,有家跟没家一样,偏偏在士林中的名气还大。如今冒出一个疑似他私生子的聿真,怎不让人好奇,并生出探寻其中隐秘的念头呢?方无莫实在想知道,什么样的女子跟他有了瓜葛,生出聿真这小毒舌来。

    黄修站住,回头对方无莫瞪眼道:“胡说!老夫怎会有私生子!你个老妖精,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那点龌龊心思。何陋怕你,老夫可不怕你。你也别装正经,什么终身未娶,不沾女色,都是糊弄人的!你年轻时候跟那什么公主的女儿不清不楚,以为能瞒过人?哼!”

    李菡瑶等年轻人目光顿时亮了。

    方无莫的风流韵事,好想听。

    方无莫并无被揭露隐私的羞恼,笑眯眯道:“老夫都说了是玩笑,瞧你,还生气起来了。”

    黄修悻悻转身,进屋。

    李菡瑶小声问:“恩师,什么公主?”

    落无尘在另一边听了抿嘴偷笑,心想月皇到底年少,这好奇心还是一如既往地强烈。

    黄修尚未回答,方无莫人老耳朵却尖,在后边听见了,提声道:“陛下别问他,问老夫不是更清楚!”

    李菡瑶大喜,扭头问:“老爷子肯说?”

    方无莫笑道:“今晚不行,太晚了,月皇也该早些歇息。等哪天空闲了,老夫说给月皇听。”

    那口气,十分的宠溺。

    李菡瑶欢喜道:“嗳。”

    真好,有香艳故事听了!

    黄修见方无莫如此坦荡大方,心情敞亮了些,暗想:这老贼对此等隐秘事尚且不忌讳,老夫跟自家媳妇那点事还怕人知道?夫妻嘛,哪有不口角的。

    自我安慰一番,心情便好了。

    他却不想想,人家夫妻闹再大口角,依然还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他跟妻子只起了一点小口角,却闹得几十年不相见,若被人知道,怕是要非议他。

    不过,他也不惧人非议就是了。

    进屋后,李菡瑶张罗着灌了黄修一碗醒酒汤,又让老卢伺候他擦了一把澡,然后李菡瑶服侍他躺下。又低声安慰他说,等明天见了聿真,当面问他;今晚上什么都别想,好好睡吧,养足了精神,才好问明真相。

    黄修见女皇弟子不仅亲身服侍自己,又帮自己找到了妻子——虽然还不十分确定,但总有了希望不是——心里一感动,便拉着李菡瑶的手许诺道:“棋儿你放心,若他是你师兄,为师定会策反他,让他来辅佐你……”

    李菡瑶抿嘴笑道:“就知道恩师最疼我。嘴上骂得凶,其实心里把弟子当女儿一样的。”

    黄修已是醉眼朦胧、口齿不清,喃喃道:“为师……为师这辈子、最大成就……便是收了你……做、弟子……幸运……”他合上了眼,吐字越来越含糊,直至无声,嘴角却含着笑。原来他已经陷入美梦:找到妻子,附送一儿子,他的人生已经圆满,真乃人生快事,当浮一大白!

    李菡瑶看着熟睡的黄修嘀咕道:“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请回师母吧,要是师母不肯回来,儿子也别想了。唉,到底作了什么孽,把师母气得离家出走。难道因为纳妾?不像。再不然就是养了外室?真要是这样,那师母也算叛逆了,是个有主见、性格刚烈的女子,正合我的心思。”

    她又想到王壑,告诉自己聿真的身世,用意是什么呢?他说是帮自己,但他从不落无用之棋子,每一步都有深意,也许是想借聿真跟黄修搭上关系,然后在自己身边安插一个眼线,或者干脆策反黄修?

    她沉吟着走出黄修卧室。

    接着,她又分别送方无莫和江老爷子去隔壁院子,都安置妥了,才带着观棋等人离开。

    她还要去瞧瞧父亲。

    不过,等从江老爷子的院子出来,她叫住观棋。

    观棋忙束手恭立,听她示下。

    李菡瑶道:“你不必去了,就在这挑一处歇了吧。”

    观棋低头道:“是。”

    李菡瑶见她失魂落魄的样子,怕是都没听清自己说什么就答应“是”,又生气又心痛,肃然道:“朕知你心情不好。还记得你刚被选到朕身边说过的话吗?你说,只要吃穿不愁,能跟在姑娘身边读书,就心满意足了。眼下你的境遇比儿时强了不知多少倍,难道忘了初心?怎能因些许挫折就萎靡不振呢!你当清楚:求全则毁。谁能事事尽如人意!朕也不能。朕从小到大所经历的事,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有一事顺遂的?没有。但朕从未放弃,从不屈服。你是朕一手调教出来的,朕相信你也不会轻易放弃。”

第934章 想跟长公主睡

    观棋红着眼睛颤声道:“微臣,谨记月皇教诲,定不辜负月皇期望!呜呜,姑娘,让你失望了……”

    江如蕙忙递帕子、轻声劝解。

    李菡瑶道:“你想太多了,朕哪能这么容易失望。朕对你有信心的很,时常比朕还能折腾。”

    观棋听了更加痛哭不止。

    李菡瑶拉着她手道:“这门亲不仅关乎你的终身,也关乎朕的大业,朕也牵连其中。你虽做过朕的替身,但那只是朕交给你的一次次任务,朕的人生是无可替代的,你的人生也是。易容、身份只能糊弄不相干的人,遮不住本性;只要坚守本心,便能初心不改。去吧,好好睡一觉;等睡醒了,再扪心自问,自个想要什么;清楚自个要什么,就努力去争取;有了努力的目标,你就不会萎靡失落了。”

    观棋哽咽着点头,心里敞亮了些。

    李菡瑶见她肯振作,放心不少;又想到她不是心思深的人,恐不能独自排遣烦恼,想要找个人陪她一晚。目光一扫,看见江如蓝和江如蕙,往日跟观棋相处不错,便欲让她姊妹两个晚上陪观棋住一起,忽又想起一事,奇怪道:“你们怎不去伺候外祖父,怎么跟出来了?”

    江如蓝刚想说祖父让她们陪观棋的,却见江如蕙温温柔柔道:“祖父说他要跟方老爷子夜谈呢,叫我们别担心他,只管跟瑶妹妹——呃,跟着月皇学些见识。”

    李菡瑶眼神微动,心想:外祖父跟方老爷子能有什么话说?虽都经商,但外祖父是市侩商贾,而方无莫满腹文采和韬略,两人很难成至交。俗话说,话不投机半句多,能让他们秉烛夜谈的事,必定牵扯彼此利益。眼下这局势,他们都反对联姻,想是说这事。否则,刚才也没听他们说要夜谈,因为要瞒着朕,想等朕走了再碰头。

    又听江如蕙恳求道:“月皇陛下,我想跟长公主作伴。我一个人睡害怕,总做恶梦,总梦见被关在地底下的日子,跟人说说才轻松些。大姐嫉恶如仇,听我说那些经历,气得不得了,比我还难受,弄得我心里更不安;长公主耐心又细致,劝我许多话,还鼓励我,我想跟她睡……”

    江如蓝一怔——她哪没耐心了?自从跟家人重逢后,她怜惜江如蕙受了大难,不知多心疼,连说话都带着哄的,每句话都要斟酌一番才敢出口,就怕刺激到她,怎么蕙妹妹还不安呢?竟要观棋陪而不要她!

    正酸呢,手心被人捏了下。

    她和江如蕙手牵手的。

    她也不是笨的,顿时醒悟:蕙妹妹故意这么说,不过是找个借口去陪观棋而已,为了不使观棋疑心,不惜搬出被困地底的不堪经历,不禁转酸为喜,故意嗔道:“蕙妹妹的意思,就是大姐不会安慰人呗。我倒要去听听,观棋怎么会说话,我也学学。月皇妹妹,让我也去吧。我们三个人说说话,不知不觉就睡了,蕙妹妹就不容易再做噩梦了。”

    观棋忙道:“就让她们跟我住吧。”

    她之前确实安慰过江如蕙几次,跟江如蕙的遭遇比,她被张谨言嫌弃简直不算事,江如蕙清白被毁,嫁人可就难了,这一辈子算完了,想想都令人怜惜,故而她对江如蕙这请求一点都未起疑心,加上她也一肚子心事想找人倾诉,一拍即合,便主动邀请江家姐妹同住了。

    李菡瑶感叹江如蕙温柔体贴,岂能不答应?

    她也正有此意呢。

    江家姐妹便陪观棋选了一院子,带着丫鬟进去了。

    这时,李菡瑶身边只剩李天华、火凰滢、落无尘和鄢芸,以及听琴等几个心腹大丫鬟,再就是凌寒凌风率领的侍卫们了。她对鄢芸道:“咱们走吧。”

    鄢芸点头,在前引路。

    因为住处是她安排的。

    到了织造府官宅,进入二院,见上房还亮着灯,四周静悄悄的无一点人声,唯有夜风送来阵阵花香,偶尔一两声蛙鸣聒噪,衬得夏虫鸣声格外细腻。

    走进上房,只见李卓航正跟胡清风在灯下对弈,李菡瑶感觉很怪异:她不过是来瞧瞧,尽一份做儿女的孝心,一是看父亲睡得可好,二来也检查一番这里的防卫,没想到父亲还没睡,竟在下棋。胡清风那一手臭棋,跟父亲相差不知多少,父亲同他下棋,能有什么趣儿?

    听见动静,李卓航抬起头来,见是李菡瑶等人,笑了,把棋子一撂,道:“你们都来了。不下了。”

    李天华忙叫“伯父。”

    李菡瑶嗔道:“爹还没睡?”

    李卓航温润的眸子在灯下闪烁着点点碎光,看着女儿温和道:“就知道你要来,所以熬着没睡,想等你来了说几句话再睡。等得无聊,叫他陪我下棋。谁知他棋艺太不成样子,让他十个子还溃不成军,实在无趣。”

    众人都笑起来,都看向胡清风。

    胡清风笑道:“王爷的棋艺,微臣拍马难及。”

    李菡瑶听了父亲的话,心里不由一阵温暖加酸楚,想起小时候自己依恋父亲的感觉,每次父亲外出,到了归期,再晚她都要等父亲到家跟她说了话儿才肯睡;如今倒过来了,轮到父母牵挂女儿、等女儿说话了。

    她便道:“不如我陪爹爹再下一盘。”

    李卓航怎肯劳女儿熬神,摆手道:“罢了,太晚了。你还是早些歇息吧。晚宴可有什么事?”

    李菡瑶见他已换了一身衣裳,先问:“父亲洗过澡了?”

    李卓航点头道:“洗过了。”

    李菡瑶便吩咐小青将棋盘收拾了,又让绿儿打水拿手巾来给父亲洗脸,一面在父亲身边坐下,将晚宴后方老爷子提议的东西分治的策略告诉父亲。

    众人都看着他父女。

    李卓航示意他们“都坐。”

    大家方各自坐了。

    李卓航认真听完,点头道:“这是个好主意。方老爷子果然胸有韬略。他年轻时不爱权势,故而替方家打理买卖,若他肯做官,成就必定不输给他哥哥。”

    李菡瑶道:“女儿早知道他厉害,只是这主意虽好,但昊帝朝廷肯答应么?我担心他们不肯。”

    李卓航沉声道:“由不得他不肯!”

第935章 比爹娘还亲

    李菡瑶一怔,不知父亲为何这般笃定。

    李卓航见她疑惑,慢声解释道:“昊帝朝廷新旧臣子汇聚一堂,这是他的优势,亦是他的劣势。”

    李菡瑶忙问:“怎么说?”

    李卓航道:“这些年你随为父走过不少地方,见过许多官员,他们什么德行,你还不清楚?各地多的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贪官污吏。昊帝想要坐稳这皇位,其艰难之处并不比你少。而江南经过你一番大清洗,已是海晏河清、经济兴盛、百姓安乐。这就比他强了。再者,你用人不拘一格,还怕没人来投靠?鄢侄女、火丫头、无尘他们虽年轻,但年轻有年轻的好处,有锐气,敢想敢做,上头又没有老臣掣肘,一切政令皆可畅通无阻。这也是昊帝朝廷比不了的。——他的政令,但凡激进些,必定会被朝中守旧派的老臣阻止。所以,明日你只管放开了谈判,有为父替你压阵,定要逼他们答应东西分治,为你争取时间巩固皇权。”

    李菡瑶随口赞道:“还是父亲看得透彻。”她自小便是这般被父亲教导的,常听父亲分析人事,故而并不觉得如何,但落无尘等人却都钦佩不已。

    胡清风捧道:“王爷跟方老爷子一样,不是个爱权势的人,若不然,不经商去考科举,只怕在前朝也能混得风生水起。——这份见识,臣等听了茅塞顿开。”

    李卓航微笑道:“你别学那周黑子。”

    众人先是一愣,接着都会意地笑起来,因为周黑子拍马屁的形象已经深入人心了,李卓航这是嘲弄胡清风,别跟周黑子似的净捡好听的话说。

    胡清风笑道:“微臣倒是想学他,可惜他是天生的本领,微臣学不来,偶尔奉承人两句,总是赤裸裸的不够含蓄,不如他说的顺耳,听了舒坦。”

    李菡瑶笑道:“你还想钻研此道不成?”

    众人又笑起来。

    胡清风忙道:“微臣不敢。”

    说笑间,绿儿端着铜盆来了,小青拿着毛巾,李菡瑶起身接过铜盆,放在茶几上,用手指试了试水,是温的,遂挽起袖子,要亲自伺候父亲洗脸。

    李卓航岂肯让她动手,道:“爹爹又不是七老八十了,洗个脸也要人伺候。我自己来。”

    说着接过毛巾洗起来。

    一边擦脸,一边打量绿儿。

    他如此宠爱李菡瑶,自然对她身边伺候的人很上心,见绿儿和小青是生面孔,怎不留意!把家仆和佃户的儿女送去青华庄培养训练,本是他的主意,无奈他平日事忙,只在头几年去看过,后来便将这一摊子全交给李菡瑶管理,他就不大过去了,故而不认识绿儿和小青。

    “这两孩子新来的?”他问李菡瑶。

    “嗳。就是青华山庄的小藤甲军,这是绿儿,这个叫小青。都机灵的很,刚在北疆立了大功回来。”李菡瑶给父亲引荐两小丫头,很是夸赞了一番。

    绿儿和小青忙重新拜见李卓航。这是她们第一次见传说中的李老爷,激动得小脸通红,却努力做出淡然老成的模样,唯恐在李卓航面前失态,以为她们不堪造就,那就丢脸了。她们对李菡瑶的崇拜延伸到李卓航身上,再表现在恭敬的言行上,赤子心肠,一点儿不作假。

    李卓航将手巾递给听琴,挥手叫她二人起来,一面赞赏地点头道:“是好孩子。”

    绿儿和小青看着那温润、柔和的目光,喜的眼眶发热,孺慕之情油然而生,瞬间在心中把老爷上升到跟姑娘一样的地位。——在藤甲军心中,月皇是他们的姑娘,江南王是老爷,他们是月皇潜龙时期的家臣。

    小时候家里过的什么日子,绿儿都还记得,自从归附李家后,并无想象中的盘剥和牛马一般的使唤,只有悉心教导和安排,他们家一天天、一年年地变富裕起来。而他们这些被挑入藤甲军的孩子,更是得到跟姑娘学习的机会。姑娘待他们如师如姐,完全不像别人家的主子待下人。姑娘也不烂好心,对他们管教十分严厉,但这也正是他们敬重姑娘的原因。为了姑娘,他们愿意付出性命。

    李卓航心里却有些不大自在,觉得李菡瑶把这么小的孩子派去北方筹集军粮,未免有些太过,不过人非圣贤,他也有私心,不愿当着人责怪自己女儿,斟酌道:“以后这样重要的任务还是别派她们了,太小了。”

    绿儿和小青听了疑惑不安。

    李菡瑶却品出了父亲的心思,嗔道:“爹爹这算怎么回事?小时候对女儿要求那样严格,七八岁上就带我到处奔波历练,却怕我苛待他们?”

    李卓航一怔之下便笑了,道:“你是我女儿,严格管教你是应该的;他们到底不同,在青华庄训练严格些无妨,派去北疆那样地方历练,万一出了事,爹怕人家父母会心疼,咱们不能要求人家都跟我们一样。”

    李菡瑶沉默了,半晌才低声道:“那时候要送粮草去北疆,又无人手,所以才派了他们,给他们的任务是买粮为主,危险不大,谁知……以后再不会了。女儿已将他们这一批小的都送入书院读书,绿儿和小青跟着我,我亲自教导她们。”

    李卓航一见女儿这神情,便猜到北疆之行肯定有孩子牺牲了,心中一紧,再不敢说下去。

    绿儿和小青已是泪流满面。

    李卓航慌忙道:“怎么了?”

    小青哭道:“老爷和姑娘——王爷和月皇待我们比爹娘还亲,婢子的爹娘待婢子都没这么好呢。”

    绿儿抽噎着猛点头附和。

    李卓航松了口气,轻声责道:“胡说!你们的爹娘自然是心疼你们的,不过贫苦人家,生活艰难,每日操心生计都顾不过来,只得任你们野草般自生自长。你们万不可心生怨怼,认为他们不如外人心疼儿女。”

    绿儿和小青都点头受教,心里却不以为然,觉得老爷是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

    她们年纪虽小,那重男轻女的父母却见的多了,深知这样父母对女儿可不大疼爱,不过是养着替家里干活,将来长大了替兄弟换取彩礼罢了。而她们自己的父母虽不至于如此绝情,却也不大重视她们;近些年开始重视了,那也是因为李家、李菡瑶重视她们,父母觉得她们跟着李菡瑶能给家里挣脸、挣银子,甚至将来挣地位。

第936章 火姐姐总欺负落哥哥

    当然,李卓航的话她们会听,一来孝道至上,二来她们也想在父母跟前长脸,让父母明白女儿并不比儿子差,也能替他们养老送终,没白生养她们。

    李卓航见两孩子懂得感恩,放心了,便道:“你们都歇去吧,我也要睡了。无尘,你住哪里?”

    落无尘忙起身,回道:“微臣今晚在前面值夜。”

    李卓航问:“织造府衙门吗?”

    落无尘道:“是。”

    李卓航点点头,知道眼下城内局势紧张,今晚尤其重要,安排值夜也是以防万一,出了事能及时处理,却又叮嘱道:“也不可熬太晚,偷空也睡一会。”

    落无尘躬身道:“谢王爷关怀。”

    李卓航又催李菡瑶:“你歇去吧。爹就睡了。”

    李菡瑶道:“是。”却又交代李天华道:“天华你在这陪爹爹。晚上警醒着些。”

    李天华尚未答应,李卓航急道:“不用!”

    李菡瑶奇怪父亲会拒绝,解释道:“也不是让他守着爹爹,这院子大,屋子多,他住这边方便。”

    李卓航道:“我的意思是,让他跟无尘一块去值夜,既陪了无尘,也能跟无尘学些公务。”

    李天华忙道:“侄儿去。”

    这孩子一点都没被大伯父严苛管教的愁苦,反而一脸的喜色。少年人精力充沛,眼下还不想睡觉。今日这大的场面,他虽亲身经历了,却有好些事看不明白,急于想找个人讨论。他一向喜欢落无尘,落无尘也当他弟弟一样教他,所以他一听说陪落无尘值夜,心里便欢喜起来。

    落无尘也道:“微臣领命。”

    李菡瑶无话可说,但心中怪异的感觉始终萦绕:刚才爹爹分明不想让天华弟弟留下来,只为了打发自己,才让天华弟弟去陪落无尘,好生奇怪。

    她不好问的,只得告辞。

    胡清风送了出来。

    李菡瑶问他:“你住哪?”

    胡清风回道:“就住这里,在西厢。”

    李菡瑶感觉更怪异了,心想:“父亲不要天华弟弟住这里,倒让牛贩子住这里。”嘴上却叮嘱道:“晚上警醒些。有什么动静及时派人禀告朕,朕就住在后面。”

    胡清风道:“皇上放心。”

    到外面,落无尘李天华告辞。

    李菡瑶忙道:“落哥哥且莫急着走,朕还有事说。火姐姐和鄢姐姐也都来。天华你在前头等落哥哥一会。”

    李天华忙道:“是。姐姐。”

    落无尘也道:“微臣领命。”

    李菡瑶便带着他们去三进院。

    到了上房,李菡瑶不及打量住处环境,先请他们坐下,听琴上了茶,便问道:“联姻之事,你们怎么看?”

    鄢芸沉吟不语。

    火凰滢欲言又止。

    唯有落无尘,仿佛早就胸有成竹,从容道:“若微臣没有猜错,月皇志不在联姻。”

    李菡瑶意外道:“哦?说说看。”

    她怎么就不志在联姻了?

    她可想跟王壑双宿双飞了。

    落无尘侃侃而谈:“月皇提出的联姻条件,使团不可能答应,昊帝也不会答应,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此举乃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是为了女子参政。”

    李菡瑶原以为他视王壑为情敌,必然盯着联姻成败,关注的是儿女情长,没想到他竟能体察到自己坚持联姻的深意,顿时激动道:“知我者,无尘哥哥也。”

    落无尘看着她娇俏的容颜,一如初遇她时慧黠灵动,不由恍惚,暗想:论知己,谁能比得上我跟瑶妹妹?王壑虽出色,却不知她究竟想要什么,若不能成全她,终究要走向对立。——不,现在他们已经对立了。

    无可转圜!

    除非王壑放弃江山。

    但,这是不可能的!

    火凰滢见他望着李菡瑶发呆,不由娇笑道:“周黑子可是说了:落子安乃千年妖孽,专门魅惑君王,怎能没点功力呢。”

    落无尘被打趣得脸作烧,不敢看她。

    李菡瑶嗔道:“火姐姐,你怎么总欺负落哥哥?”

    鄢芸意味深长道:“是欺负吗?”

    心里答道,明明就是撩拨。

    她与落无尘乃君子之交,又深知落无尘爱慕李菡瑶,李菡瑶却对王壑情根深种,而她也不像火凰滢风流不羁,不便打趣落无尘,这句话便没说出口。

    火凰滢却当不起鄢芸这一问,仿佛被她堪破心思,忙掩饰地笑道:“因为落兄心性明朗、胸襟磊落,微臣才敢放诞。”

    李菡瑶笑道:“就是欺软怕硬!”

    火凰滢假作慌张道:“微臣岂敢。”

    说笑一阵,李菡瑶神情一肃,拉回正题,道:“朕要你们全力促进联姻!能不能成,且放在一边;谈判么,不就是拉锯一般,来来回回地商讨、争执,在这过程中,将女子自立自强、科举入仕的种种宣扬开来,令它深入人心,扎根、发芽,待时机成熟,便再压不住了……”

    落无尘三人起身领命。

    落无尘垂眸,轻声问道:“若是昊帝同意女子参政,月皇可愿放弃江山嫁他做皇后?”

    他把聿真的话又问出来。

    李菡瑶微怔,一时答不上来。

    鄢芸和火凰滢都看着她,静等她回答。

    好一会,李菡瑶才叹道:“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别说使团不会答应,即便他们答应了,朕也不相信,多半是他们的权宜之计,先诓骗朕让出江山,夺了朕的权势,再找个借口说女子参政不可行,那时一切皆成定局,朕能有什么办法?所以,朕绝不会轻易相信他们的,必定要将女子参政推行推广开来才算数。

    “今年是朕登基的第一年,要开恩科。会试多在春季,要等来年开春,但乡试就在八月,已经不远了,你们要尽快筹备此事,号召女子也参加。

    “参加乡试者必须是秀才,咱们第一年实行女子科举,女秀才还没一个呢,拿什么考?所以,赶在乡试之前,要先进行童子试,选拔一批女秀才……唉,这么一算,事情可真不少……”

    随着她分析述说,落无尘提到嗓子眼的心落了回去,悄悄松一口气,微笑道:“不怕,慢慢来。”

第937章 你还有心情游湖

    鄢芸和火凰滢也都明了月皇心意。

    等商议了明日谈判的章程,落无尘才告辞,而火凰滢和鄢芸都歇在李菡瑶这里,随时听传。

    告辞时,落无尘注视着李菡瑶道:“请月皇放心安歇,外面有微臣和方将军值守。”

    李菡瑶感激道:“劳烦无尘哥哥了。”

    落无尘垂眸道:“这是微臣分内事。”

    说罢告退。

    忽感觉一道强烈视线对着自己,抬眼一瞧,与火凰滢美眸撞个正着,火美人的秋水眼仿佛会说话,似在问他:“真是分内事吗?”他慌忙避开不敢看。

    火凰滢妖娆地笑了。

    李菡瑶望着落无尘离去的灯火,蹙眉想了一会,忽然问道:“姬姑娘呢?还有郑姑娘,怎没见她们?”

    鄢芸忙回道:“郑姑娘在晚宴中间便走了,说不喜看歌舞,睡去了。姬姑娘跟她一起走的。刘大人安排的住处,也在这官宅内,在东院。皇上找她们?”

    李菡瑶道:“原想找姬姑娘说些事的。算了,今日天晚了,明日见了她再说吧。”

    说着转身进屋。

    鄢芸住东厢。

    火凰滢住西厢。

    待人都去了,李菡瑶才放松,顿觉浑身疲惫,忙进房,一面打量屋里陈设,一面吩咐绿儿小青打水洗澡。

    绿儿忙道:“水已经备好了。”

    洗浴室在东边的隔间内。

    李菡瑶飞快洗了澡走出来,看着面前三进、床围上下皆雕着瑞兽异草的拔步床,暗想:“真奢华!看来朕这行宫连床都可以省了,不用从新打造龙床了。”

    绿儿小青早铺好了床。

    李菡瑶临睡前,又将这一天的事在脑中过了一遍,确定有无遗漏,再回忆一遍王壑女装模样,由聿真和谨海在谈判中的表现,推测他对自己的心意和对江南布局,原以为会一夜无眠,谁知竟睡过去了。

    绿儿低声对小青道:“外面虽有护卫,咱们也不能大意了,不能都睡,得留人值夜。你先睡,等到丑时我再叫你起来替换我;皇上起了,你再叫醒我。”

    小青点头道:“听妹妹的。”

    于是绿儿就在拔步床第二进门内,背靠着隔扇坐在暗影中,小小的一团,不留心绝不会发现。

    这一夜,霞照城内暗流汹涌。

    先说使团这边。

    谢耀辉率众回到下处,先传令各路探子留意月皇动静,然后便和朱雀王进入里间,密议对策。

    周黑子等人都不敢离开,都在外间等候,正三五一群窃窃私议,忽见赵朝宗走进来。

    王均惊喜地迎上前,拉着他抱怨道:“赵哥哥,你去哪了?这一天都不见踪影。”害得他找不到人说话。——不,是商议。在他心里,赵朝宗跟他兄弟是一条心的,而朝廷那些臣子们则各有打算,有些话不能跟他们说。

    赵朝宗支吾道:“去湖上逛了。”

    王均叫道:“你还有心情游湖!”

    周黑子、唐筠尧、张谨言、谨海、聿真等一干人,闻声齐刷刷看过来,都谴责地看着赵朝宗。

    赵朝宗:“……”

    这么看着他做什么?

    他是去玩了吗?

    他找壑哥哥去了。

    月皇登基、码头和街心刺杀、论讲堂双方舌战,他统统都知道,有那么些人凑热闹,也不少他一个,他一心找王壑,要跟在王壑身边,做事才有劲头。

    然他找了一天都没找到。

    这些话,都不能说,面对众人谴责的目光,他只得编造谎言,称自己去暗访消息去了。

    他道:“你们想想,你们都跑去跟月皇谈判,那市井间的传言和风向如何知道?兄弟在江南混了这几个月,还算了解这里民情,趁着吃喝玩乐的工夫,顺便打探消息,再合适不过了。等你们回来,也好交代。”

    唐筠尧问:“那你都打探到什么消息了?”

    赵朝宗眼珠转了转,故作神秘道:“联姻!”

    王均忙追问:“怎么回事?”

    张谨言听见“联姻”二字便觉刺心,难受道:“联不成了。”

    赵朝宗诧异道:“怎么联不成了呢?百姓们都议论纷纷,都说月皇要跟朝廷联姻,月皇和昊帝怜惜百姓,绝不会打仗。怎么,你们不会是谈崩了想打仗吧?”

    众人听了一齐都沉默。

    赵朝宗一看不好,急了,叫道:“你们不会真的主战吧?这可不行。你们是怎么谈的?怎能不顾大局呢?怎能不管社稷黎民呢?爷告诉你们,别逞口舌之利,退一步海阔天空!爷最恨你们读书人,就喜欢瞎叨叨……”

    众读书人都黑了脸。

    周黑子和唐筠尧同时大喝:“你说谁瞎叨叨?”

    赵朝宗梗着脖子就要跟他们杠,被王均扯住,劝道:“大家别吵,冷静些,慢慢说……”

    拉扯间,谢相和朱雀王出来了。

    众人立即全部收声。

    朱雀王和谢相接连发出数道密信,虽不知有何动作,但看其慎重的架势,必定重要。

    众人不由都紧迫起来。

    朱雀王又对张谨言道:“世子今晚最好出城归营。简繁受重伤,王衷不擅指挥,军中还需世子坐镇。再者——”说到这他顿了下,看着世子放缓声音继续道——“咱们也该防备着月皇那边,万一城内有变,世子也好接应。”

    张谨言一凝,立即躬身道:“是!”

    赵朝宗傻眼——难道真要开战了?

    他敢对别人大呼小叫的,可不敢质疑朱雀王,只好悄声问王均:“简繁怎么受重伤了?”

    王均道:“芸姐姐派人伤的。”

    赵朝宗疑惑道:“芸姐姐是谁?”

    王均道:“鄢芸姐姐。”

    赵朝宗又惊又喜,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这时有些后悔没去半月书院了,鄢芸竟然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居然不在场,若在的话,定会为她叫好。

    王均却顾不得回他了。

    因为谢耀辉正以商议的口气询问朱雀王:“不如王爷和世子护送二少爷出城,使团这里有本官坐镇即可。他们不敢对文人士子下手的。即便他们敢冒天下之大不讳,有王爷和世子在外牵制,也能令他们忌惮。”

    王均吃惊道:“不!我不走!”

    他就不明白了,不过是一场谈判谈崩了而已,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他虽未经过这些事,但却见过父母跟人谈判,哪一次不是你来我往,扯上好多天!

第938章 看情爱话本的宰相

    朱雀王抬手道:“不必。”跟着又轻笑道:“谢相不必担心,本王做这些准备,乃是以防万一、未雨绸缪,其实情形并未到开战的地步,月皇不会轻启战端的。再者,本王觉得朝廷也该做出些强势姿态,以作震慑。”

    谢耀辉看着王均迟疑道:“谨慎些总好。”

    他还是想把王均先送走。

    朱雀王摇头道:“外面未必就比城里安全。眼下,江南王、月皇和众臣都在霞照,她若敢动二少爷,本王就敢拿她父女,大不了两败俱伤。月皇睿智,本王断定她不会行此下策。况且,霞照是江南第一富庶繁华城镇,水陆交通都很便利,月皇万万不舍破坏这里一星半点。”

    谢耀辉道:“这话倒不错。”

    王均松了口气,笑道:“王爷说的在理,李姐姐不会翻脸的。她一心为民,怎会轻启战端呢。”

    谢耀辉:“……”

    还是想把这小子送走。

    这单纯的性子,被李菡瑶卖了还替人数银子呢。同胞兄弟,他怎么跟主上差别这么大呢?

    赵朝宗也欢喜起来,笑道:“不会打的。李菡瑶那丫头最是精明,她又是杀贪官,又是免税,又是办学,又是往北疆战场送粮送衣,好容易才在百姓心中树起口碑,怎会自己砸自己的招牌呢!她绝不会干这种亏本的买卖。她可会算计了,做事从不吃亏,既要赚钱,还要赚名声,还要赚友情。如今外面都在传,说月皇要跟昊帝联姻了,天下要统一了。她这会子对使团下手,岂不落人口实?”

    谢耀辉和朱雀王对视一眼,沉声问:“什么传言?”这一天都待在半月书院,他还没来得及询问城内情况。

    赵朝宗便将自己听来的传言细细说了。

    谢耀辉道:“这倒是个好现象。明天继续跟他们谈。”

    谈是要继续谈的,但是怎么谈呢?

    今天已经把条件谈死了。

    明天,要如何开场?

    谢耀辉看向聿真和谨海,冷静问:“今天在论讲堂,谁给你们的胆子,问出那样的问题?”

    这是事后算账了。

    谨海额头沁出汗来。

    他不敢说出王壑。

    这件事上,他们跟胡清风一样清楚,自己必须替主子背黑锅,不能让王壑跟群臣对立。

    聿真眼珠一转,佯做糊涂模样,道:“下官听月皇的人张口‘女子科举’,闭口‘女子参政’,下官就想问问清楚:若是昊帝能允许女子科举入仕,月皇是否就肯放弃皇位,嫁于昊帝做皇后了。知彼知己,百战不殆嘛。”

    谢耀辉冷笑道:“你问清楚了吗?”

    聿真嘀咕“不是被你打断了么。”

    谢耀辉没听清,也无需他回答,自己答道:“她不会放弃!因为她很清楚朝廷不会允许女子科举入仕,她要推行女子参政,必须自己做女皇;要做女皇,就必须推行女子参政,以此来蛊惑天下女人追随她、拥戴她!”

    周黑子断然道:“谢相,必须阻止她!”

    谢耀辉坚定道:“这是自然。”

    周昌忙问:“如何阻止?”

    谢耀辉抬眸,眼中精光乍现,道:“之前老夫想通过怀柔手段收伏她,不愿激化矛盾,看来错了。她有万千工人,咱们有万千读书人。明天,老夫会发动文人士子与她对抗,叫她看清:她将要面对的是天下士子,治理天下的官员都出自他们中间;没有他们,她休想统帅四海,是坐不稳皇位的!”

    何陋激动道:“好,好!早该这样!”

    周昌、周黑子、唐筠尧等文官都纷纷附和。

    聿真忍不住想反对,被谨海死死摁住,以眼神警告他不可再莽撞,这不是他能阻止的。

    朱雀王是武将,而大靖早就允许女子投军,他对女子科举入仕并不像文官一样排斥,但此事既然遭到文人士子强烈反对,甚至于动摇国本,他便也绝不会支持了。维护大多数人利益,辅佐新君顺利登基,统一天下,在他看来比女子科举入仕重要的多,故而他保持缄默。

    见朱雀王也不出声,王均慌道:“这、这会不会闹出事?万一闹到不可收拾地步,引发大乱怎办?”

    聿真和谨海拼命点头。

    赵朝宗则诧异问道:“那不和谈了,不联姻了?”

    大家都看向谢耀辉。

    谢耀辉淡定道:“既然不开战,就只能和谈;和谈目的,最好联姻,主上也非娶月皇不可。——他们都同室过夜了,不娶的话,岂不有损昊帝英名?月皇自己也说了,昊帝不得娶其他女子为妻,她也非昊帝不嫁。”

    赵朝宗喜道:“月皇真这么说?”

    唐筠尧笑道:“当众放话,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

    提起这一节,大家都笑容满面、与有荣焉,一扫刚才群情激奋、蓄势待发的紧张。

    赵朝宗还不信,询问地看着王均。

    王均也微笑点头。

    赵朝宗这才信了,忙又问王均事情经过,一面再次后悔自己没去,错过了这么精彩的场面。

    王均没心思理他,让赵君君告诉他听,自己则扯着谢相追问:“可是月皇不答应嫁哥哥,她有条件的。要怎样说服月皇嫁给哥哥做皇后呢?你又让文人士子对抗月皇,会不会越闹越僵?这亲要如何结?……”

    谢耀辉却盯着一人不语。

    王均顺着他目光一看,却是张谨言,正疑惑间,就听他幽幽道:“先让世子定亲。”

    王均:“……”

    张世子的终身大事,除了他爹玄武王,没人敢逼他,谢相也不敢,但是谢相为官几十载,岂能被这件事难住,他有的是法子迂回促成此事。

    这次出京前,王壑让他找些情爱话本仔细研读,说联姻和谈时用得上。他借口检查儿子功课,把儿子收藏的话本和传奇志怪都搜了出来,一股脑卷走了,然后拿出当年考科举的精神,花了几个晚上,逐一观摩,每看完一本,都在书后批了观后感,专门论男女情爱。

    能做宰相的人果然不凡,对风月也是一点就通,而谢相尤其擅长把控人心和人性,又有才华,不但满腹诗书,且看多了人情世态,领会这些风花雪月自然不在话下,甚至有些文辞优美、情感描写细腻的,他看得都怦然心动,体会到久违的少年怀春感觉。

第939章 谢相做媒

    他对世子道:“联姻必须进行。”

    张谨言不知他是说昊帝和月皇的联姻,还是指自己跟观棋的联姻,一时间心乱如麻,不知如何回,只得推到王壑身上,含糊道:“这事还要问过表哥。”

    谢相道:“主上跟月皇的亲事,老夫自会询问主上,然世子跟观月长公主的亲事,还要世子自个拿主张。虽然这是一桩政治联姻,其结果对主上和月皇的亲事有直接影响,进而影响天下统一,但本官也绝不敢勉强世子。”

    张谨言瞪着谢相,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和气愤——瞧瞧这话说的,一面让他自个拿主张,一面却又警告他:这联姻不但影响昊帝和月皇的感情,还影响天下统一,这么严重的后果,他还敢自个拿主张吗?

    谢耀辉看透他心思,道:“世子可是觉得本官虚伪,明明以天下要挟世子,却还要说的冠冕堂皇?”

    张谨言不客气道:“不错!谢相真老谋深算!”

    谢耀辉道:“世子坦诚,然本官却没有要挟世子,正因为这桩联姻意义重大,才要世子自个拿主意。若世子不情愿,必不能善待观月长公主;不能善待长公主,长公主必定心生怨怼;长公主心生怨怼,自会告诉月皇;月皇不高兴,便会迁怒昊帝,进而影响天下统一。如此一来,这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所以本官宁愿不结这桩亲,也不肯勉强世子。”

    周黑子钦佩地看着谢相——还是要挟,但这话说的高明之极!瞧张世子,眼中再无半点鄙夷和气愤,只有茫然和痛苦,喃喃道:“我、我也不知道。”

    唉,他跟谢相还差得远呢。

    谢耀辉看着张谨言,温和道:“世子深陷其中,自然迷茫。本官作为旁观者,有些看法,若世子觉得有理,姑且听听;若觉不通,全当耳旁风可好?”

    谨言道:“谢相请讲。”

    那语气就恭敬不少。

    谢相道:“替身一事,早在月皇幼年便有了,确非观月长公主有意欺瞒世子。据本官看来,她对世子是有几分真心的,她的煎熬不亚于世子。本官旁观她神情,在世子质疑她时,她眼中的惶恐、内疚和痛苦,绝非作假。本官瞧她明明有口难言、柔肠寸断,却偏要强撑着口是心非,伤害世子,亦伤害自己,忍不住代她和世子着急。”

    谨言如被雷击,呆呆道:“她也痛苦吗?”

    谢耀辉重重点头道:“是。本官见她含着眼泪。”

    王均急忙道:“弟弟也瞧见了。”

    谨言一双大手攥紧成拳,心痛得揪作一团,恨不能飞奔去找观棋,猜想她这会子不定躲在什么地方哭呢。她那么刚强的人,怎会将软弱呈现在人前!

    混乱时,他仿佛听见谢耀辉说:“……世子好好想想,别急着做决定,明天再说……”

    明天就能想出决定了吗?

    世子不能确定。

    听到这,周黑子对谢相简直要膜拜了:什么“柔肠寸断”、“口是心非”,谢相什么时候对这些小儿女心思了解如此透彻,还描述如此动人了?不像宦海打滚的老油子,倒像怀春的少年。难道他看错了谢相秉性,其实谢相是个风流宰相?这猜测并非毫无根据,因为谢相的恩师苏熙澈就是有名的风流宰相,曾经因为一桩风流事被梁心铭参了一本,被革了宰相之位;做老师的风流,弟子耳濡目染,效仿一二也是有的。

    正想些乱七八糟的,忽见谢相脸一变,威严地问谨海和聿真:“主上在哪里?”周黑子不由吃了一惊,急忙问道:“主上竟来了霞照?现在哪?”

    唐筠尧也失声道:“主上来了!”

    何陋也露出期盼的眼神,他还没见过王壑呢。

    唯有周昌不敢吭声,因为他是知情人。

    聿真和谨海迅速被包围,大家对于主上来了霞照,却只召见聿真和谨海,而这两人竟然一点口风都不露,是既生气又嫉妒,纷纷逼问他们,尤其是赵朝宗。

    谨海幽怨地看着谢相,觉得恩师故意透露主上行踪,意在报复和坑害他这个弟子,谁让他和聿真在谈判时擅自行动,与使团唱反调呢,惹怒恩师了。

    谢相没好气道:“看为师做什么?都这个时候了,你们还想隐瞒,还不快快说实话!”

    周黑子跺脚道:“快说!”

    谨海心慌了——

    他是撒谎呢,还是撒谎呢?

    聿真见他动摇,急忙抢道:“非是下官隐瞒,实在是不知主上在哪里,每次都是主上派人联络我们的。”

    谨海忙附和,“对对对!”

    谢耀辉不动声色地套聿真的话:“这么说,今天下午女子科举那番话就是主上交代你问的?”

    聿真早有防备,不肯上当,回道:“不是。主上只交代我们尽力促成联姻,要我们见机行事。下官急于立功,便问了那番话,意在摸清月皇的底线。”

    谢相不由信了他这解释,因为这很符合王壑的行事风格——大度,肯放权,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定下目标后,便交臣子自由处置,但却不信他前面说的。

    谢相便逼问道:“你虽不知主上下落,但主上每次派人联络你们,总有行迹可寻:派的什么人送信,约在哪里见面,可有什么信物或者暗语等等。”

    聿真傻眼。

    他卡住了,谨海却缓过来了,诚恳对谢相道:“请恩师见谅,弟子绝不敢瞒恩师,而是主上有令,不许透露一个字。主上言道,若私自去找他,容易被月皇的人发现,那时就被动了。咱们到底是外来的,不比他们对江南熟悉,要谨慎又谨慎。主上还说,他会关注形势,随时会派人来找弟子和聿真。弟子以为,今晚主上一定会派人来。”

    聿真忙道:“对对对!”

    谢耀辉沉吟,看样子信了。

    这时,朱雀王道:“他们没有说谎,主上来霞照前,告诉了本王,因不肯暴露行踪,连本王也不知他在哪里,只能等他主动派人联络。”

    聿真和谨海对视,暗道侥幸。

    良久,谢相才道:“如此,咱们就等等看吧。——对了,你们现在使团,主上会派人来找你们吗?”

    谨海道:“应该会。”

    谢相坚定道:“那就等。”

    那架势,今晚不打算睡了。

第940章 愿意为她冒险

    也许是王壑怜惜谢相,怕他熬夜等,就在众人吃晚饭时候,一书生赶来,将一封手谕交给朱雀王。

    朱雀王和谢相同看。

    王爷拆开封皮,只见里面套了几份小信封,外形小了一圈,有的封皮上书“世子亲启”,有的上书“朱雀王、谢相亲启”,还有一份上书“谨爱卿亲启”,王爷全都掏了出来,将写着“世子亲启”的交给世子,写着“谨爱卿亲启”的交给谨海,最后一份他撕开了,和谢相同看。

    赵朝宗、王均瞅半天,没见递给自己,顿时不是滋味,王均嘟囔道:“哥哥都没写给我。”

    谢相侧首看那信笺,只见上面写的是:若以“如何联姻月国”为会试之策论题,历经三朝的谢相已落第矣……

    谢相神情呆滞——

    会试?

    策论题?

    主上真能想得出!

    他落第了吗?

    不,这“会试”还没结束,他还有机会。他已经在张世子身上下了工夫,只要世子打开心结,便能原谅观月长公主;世子和长公主联姻成功,昊国和月国的关系便能进一步,加上昊帝和月皇当年一夜私情,名节早已捆绑在一起,只要他全心筹划,也一定能联姻成功。

    他怀着不平之心继续看信。

    下面写道:世子和观月长公主的婚事是一道策论,朕与月皇的婚事是另一道策论,即刻起,所有人,不论敌我,但凡成功完成策论,朕都将重用。

    谢相急忙看向张谨言。

    周黑子、唐筠尧、王均他们也都盯着张谨言,谨言恍若不知,只顾拆看王壑给他的私信,也许是太心急了,把封皮都扯破了也不管,只忙忙地读信。

    很快他便读完了。

    就见他坐在椅子上,神情肃然,仿佛在思考什么重大决定。默了一会,转向谢相和朱雀王,坚定道:“与观月长公主的亲事,本世子答应了。明日再去求亲。”

    谢相惊得张着口,胡子都翘起来了,满脸都是不可思议——王壑到底写什么了?

    愣了一会,他冲谨言伸手,道:“请世子把主上的手谕给老夫瞧瞧,如果方便的话。”虽是商议的口气,那手却执着地伸着,一副坚持要看的模样。

    谨言爽快递过来,“请。”

    谢相接过,只见写的是:

    慎行吾弟:

    见字如见兄。

    今日论讲堂一切,兄已悉数知晓;弟之疑虑,兄亦知晓。弟怀疑观棋真心,又不信她会如此无情。真心与假意,各五五之分。弟若不惧失败,且敢于尝试,为博取那一半真心,哪怕将来发现上当受骗亦无怨无悔,便允了亲事;若害怕失败,畏缩不敢付出,便放弃观棋。

    谢相喃喃道:“主上英明。”

    王壑将复杂的局面剖析成了简单的选择,关于真心和假意的选择,关于勇气和逃避的选择,并以此叩问世子:若世子敢于尝试,便去博取那一半的真心;若害怕失败,便逃避放弃。如此激将,世子英勇男儿,岂肯退缩!不,只要是个男人,他都不会退缩,何况世子本来就对观棋恋恋不舍,又怎不舍为她付出这五成的勇气呢?

    虽然看明白了,谢相依然求证似的询问张谨言:“世子可否告诉本官,为何看信后改口?”

    张谨言眼中焕发出异样光芒,神情坚毅、语气坚定道:“本世子愿意为她冒那五成的风险!”

    谢相点头道:“于公于私,都值得冒险,否则抱憾终身。大丈夫就该有此襟怀,有此勇气,有此柔情。主上英明!若非主上提醒世子,使世子明了自己对观月长公主的心意,世子也不会当机立断,做出决定。”

    张谨言连连点头,觉得谢相解得透彻,他自己可没想这么多,只知道看完表哥的信就豁然开朗,若非天晚,恨不能现在就去找江南王和月皇求亲;

    谢相低头再看自己的信。

    从头又看了一遍。

    这时,他总算回味过来了:王壑将他与李菡瑶的联姻,当成了第二道策论题,考较所有人,包括他这个宰相,为表郑重,甚至提前用上了“朕”这个自称。

    谢耀辉感到沉重的压力——

    自己能完成这篇策论吗?

    他毫无把握。

    还有,王壑一个字都没提女子科举入仕,关于这点,无人知道这位新君的想法,想谏言都无从谏起;而新君只认联姻结果,这必将导致许多人为了完成这道策论题而不择手段,譬如支持女子参政,以此来说服李菡瑶。

    到时,他敢阻挠吗?强行阻拦,会不会被人指控破坏联姻,阻止议和,蓄意挑起内战?

    不阻拦的话,有违他本心。

    谢相觉得自己被未来新君架到火上烤,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子焦灼味。

    昊帝,心思真深啊!

    待他翻到信笺第二页,瞄了一眼便怔住。

    朱雀王则欣喜地笑了。

    谢耀辉发怔时,王壑的手谕早被周黑子接过去了,与唐筠尧等人观看,那策论的题目令大家感到新奇和激动,迫不及待议论起来,声音由低渐高。

    正在这时,周黑子惊喜大喊“主上明天要来!”

    “什么?!”

    “这是真的!”

    “哥哥真要来?”

    各种询问此起彼伏。

    周黑子眉飞色舞道:“自然是真的!主上说他明日驾临半月书院,亲自率使团与月皇那边谈判。”

    众人都欢呼不已。

    谢耀辉一怔过后便放松了,却若有所失。他原是盼着王壑能来主持大局的,现在王壑要现身了,他又觉惆怅,认为王壑是不满意他的表现才要现身。

    另一边,谨海和聿真也看完了信,笑道:“主上明日要去书院。今日书院发生的事,一些细节主上还不甚了解,现召我二人过去询问,知彼知己。”

    赵朝宗急忙道:“我跟你们一块去接哥哥。”

    谨海忙道:“请小将军见谅。主上既说明日现身,而非今晚,定有他的考量,若小将军随我们一块去,说不定会泄露了主上行踪,还是待明日再见吧。”

    他绝不会带赵朝宗同行的。他和聿真去见王壑,首先要改扮女装;带上赵朝宗,他们要如何改装?不改装的话就这么去见王壑,那不等于告诉月皇的人,昊帝藏在哪儿么!昊帝若有闪失,他万死难辞其咎。

第941章 绯闻满天飞

    赵朝宗不依,说“你们就不会泄露哥哥行踪了?小爷武功好,跟着你们,还能帮你们呢。”

    谨海聿真坚持不带他。

    好在朱雀王出面干涉,喝道:“宗儿,不可胡闹!”

    王爷心想,主上的行踪连本王都未告诉,你小子跟着瞎搅和什么?

    赵朝宗这才不敢闹了。

    谨海聿真便和谢相告辞。

    谢相叮嘱道:“一切小心。”

    二人道:“请谢相放心。”

    然后离开了。

    他们离开后,谢相立即召集周黑子、周昌、何陋等人密议,要完成王壑的第二道策论题。

    本来第一道策论题他也快完成了的,经过他一番游说,张世子已经消除了对观棋的芥蒂,联姻即将成功,谁知被王壑来了个“真心与假意的五五之分”,三言两语便让张世子当场答应联姻,也使得他功亏一篑。

    这第二道策论题,他无论如何也要抢先布置,以促成昊帝和月皇的亲事,这不仅关系到昊帝对他这个宰相的评价,更关系到女子科举参政,他决不能听之任之,否则,定会有人为了讨好月皇,转而支持女子参政,以求得月皇答应嫁昊帝,到时候,局面将更难转圜。

    经他分析后,周昌等人都悚然而惊,纷纷表示一定要阻止这种情形发生;何陋道:“请谢相早做布置,我等一切都听谢相安排。孔夫子明日也来了,还有几位老友,也托人带信说要来,想必此刻正在赶来途中。”

    谢相听后,信心更足。

    当下便安排起来。

    他们这里商议,街市上已经沸腾了。

    昊帝使团和月皇阵营第一天的论讲结束后,无数文人士子从半月书院涌出来,有钱的进入茶楼、酒楼、湖上画舫,贫寒的就在街头小吃铺子,或者湖边河边树荫下坐定,在茶摊上买一碗茶,再从附近摊贩那买个包子馒头或者饼,一边吃一边谈论今天的论讲内容,顿时,各种消息就跟长了翅膀一样,飞快在城中传播开来。

    经过这些读书人润色,再被人一传播,半月书院发生的事被染上了各种颜色,譬如:

    少年昊帝和少女月皇的香艳邂逅;

    玄武世子和看棋丫鬟的错位姻缘;

    俏丫鬟麻雀变凤凰的传奇经历;

    月国第一任女相鄢芸运筹帷幄,智对朱雀王和玄武世子,刺杀大靖王朝最后一任男相简繁;

    论讲堂惊现刺客;

    巨蟒现身救月皇,怒吞刺客;

    昊帝要娶妻、月皇要招赘,双方臣子各不相让,名门大儒如泼妇骂街,差点打起来;

    落无尘魅惑女皇;

    软饭男林知秋妙笔丹青载史册……

    那些没能进入半月书院的人万没想到,论讲竟这般精彩,原以为是一帮酸儒聚在一起引经据典、旁征博引,大谈什么三纲五常、男尊女卑呢。当然,论题是没变,赋予这些变化的是当事人的离奇经历。

    有个少年听见传播得走了样,且说辞粗鄙低俗,心中暗想:昊帝月皇张世子鄢姑娘落无尘,竟被传成这样!我须得替他们正名,顺便再赚点银子花花。

    于是,他找了几个穷举人商议:大家联手,请文采好的把这些事写成一篇篇故事,其他人誊抄装订成册,按册贩卖,每册按字数多少售价不同,最低也要十两银子,所得银两,撰文者得五成,其余大家均分,既可贴补大家费用,又能如实宣扬今天论讲堂发生的一切。

    众人大喜,都说这法子妙。

    也有人迟疑道:“卖这么贵,会不会被人骂?”

    那人满不在乎道:“这书是卖给富贵子弟的,像咱们这样的,谁有那个闲钱买?正要赚他们的钱来贴补囊中羞涩,攒些银子将来科考用。这叫劫富济贫!”

    另一人道:“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那人忙道:“咱们撰写、誊抄,再沿街叫卖,赚的可是辛苦钱,既未欺骗,又未强买强卖,怎么不是‘取之有道’?放心,咱们又不干这个营生,咱们将来都是要做官的,只因听不得谣言毁谤,歪曲了事实,才撰文辟谣,以正视听,此举可稳定江南局势,赚些辛苦钱也是该的。”

    经他这一说,大家顿觉自己高尚起来,虽心中还有些惴惴不安,到底抵不过银钱诱惑,于是都行动起来。

    那有文采的士子经过这一天见闻,本就心情激昂,只觉胸中涌动一股莫名的情绪,急需宣泄,得了这个任务,立即构思起来,文思如涌,一挥而就。

    其他人急忙誊抄。

    大家谁不是十年寒窗苦,哪天不写字,况且文人编故事,自然和市井传言不一样,那文辞简练优美,每册字数都不多,故而抄起来特别快,一个时辰便抄了上百册。

    为防止书册卖出后被人盗去传抄,少年决定一次性多誊抄些,又请了许多穷士子来相帮。

    抄到中途便分出人手去卖。

    一千多册,得银上万。

    上演了一夜暴富的传奇!

    这且不提,那些有名望的文人士子先后接到谢相、周昌、何陋、孔夫子门下弟子的传信,交代他们如此这般,然后他们便如一股潜流般在城内活动起来。

    等月皇那边晚宴散场,又爆出两则消息:

    其一,月皇的人放话,若昊帝使团不答应联姻条件,虽不好开战,却要实行东西分治。

    其二,昊帝使团的聿真和黄修有不为人知的关系。

    两则消息经过一轮传播,变成了“月国和昊国要东西分治”、“聿真乃黄修外室所出的私生子”。

    关于月国和昊国要东西分治一事,传播者虽言之凿凿,听的人却不大信,毕竟结果还要看接下来双方的谈判;大家更感兴趣的是黄修私生子一事。

    黄修在士林的名气有多大,他引发的议论就有多热:先是他在各种场合痛骂月皇,结果今天上午便爆出月皇是他嫡亲的弟子,他反为月皇出头,将何陋等人骂了个狗血淋头,简直让人不可思议。这事引发的议论尚未平复,又爆出聿真是他私生子,简直颠覆了他在士林中一贯的清正形象,各种猜测漫天飞。

    有人表示不相信。

    传言者立即表示,此乃月皇当众所说。

第942章 江南第三才子和第二才女

    这夜,霞照城内所有客栈、酒楼茶肆、卖吃的商铺都生意火爆,大有通宵狂欢的架势,正高兴,方勉麾下的各指挥使,带人一条条街道传令:即刻宵禁。

    官兵们并不凶神恶煞,而是诚恳劝诫:

    “李掌柜,宵禁了!”

    “哎呀宋指挥,这么早?客人还好多呢。”

    “老李呀,银子是赚不完的,见好就收吧。那些奸细可不管你们是老百姓,他们都丧尽天良,之前为了挑事,杀了许多当官的;今天为了混进半月书院,又杀了许多读书人,万一他们晚上要闹事,进了你这茶楼,惊了客人、砸坏了东西还是小事,若杀死几个人,你可不赔大了?”

    “收!马上就关门!”

    掌柜的吓得魂不附体,立即催客人结账,说打烊了,把宋指挥的话原样奉送给客人。

    官兵们还帮他劝说。

    军民相处十分的和睦。

    这一幕,在各条街道、各家商铺上演。

    转瞬间,街上就被清空,只剩下来回巡查的官兵们。

    再说魏家,又是一番光景。

    魏奉举等人从半月书院回去后,进了魏家,魏若锦不知祖父对今天的事可有什么吩咐,再者她也舍不得就此跟宁致远分开,于是先不回自己院子,而是跟着祖父和父亲去了外书房,宁致远当然也跟去了。

    到书房,魏若锦扶祖父坐下。

    魏天方也在父亲下手坐了。

    宁致远便上前跪下,恳请二人许他娶魏若锦过门。

    魏若锦大囧,脸红得滴血,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羞得不敢看人,只顾低着头弄衣带。

    魏天方沉吟道:“也是该……”

    尚未说完,魏奉举便打断他,盯着宁致远问:“今日在论讲堂,你为何一句话也不说?”

    宁致远心里一惊,不过他早有准备,忙解释道:“晚辈尚未拿定主意,到底要不要投靠月皇,故而先静观其变。”

    魏奉举追问:“结果呢?”

    宁致远道:“晚辈不打算投靠月皇。”

    魏奉举道:“哦,为何?”

    宁致远侃侃谈道:“晚辈有两点考量。其一,晚辈觉得月皇根基太浅,这皇位怕是坐不稳、坐不长,相比之下,昊帝英明果决,又胸襟宽广,有明主之姿。其二,如今局势不明,锦儿已经投靠了月皇,晚辈若也投靠,将来万一有变,锦儿连条退路也没有,所以晚辈想为锦儿预留个退路。当然,锦儿也是晚辈的退路。”

    魏奉举眯着老眼,盯着宁致远,仿佛掂掇他所说的真假,又或者在考虑他所说是否可行。

    魏天方和魏若锦早听呆了——这是想两边拜佛呀!

    宁致远坦然跪着,等待结果。

    他早想过了,以他今日的表现,想在魏奉举面前撒谎,根本混不过去,于是他选择据实以告;至于理由么,替魏家留条后路不就是现成的理由么。

    魏奉举看了他半晌,忽然摇头道:“你这法子不新奇,早有人用过了:白虎王和他女儿就分别辅佐昊帝和月皇,还有京都府尹裴度和他儿子裴本亦是如此。然,他们可以,你却不行,只怕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宁致远忙问:“为何?”

    魏奉举道:“因为那两人都是死心眼。郑姑娘一心一意只知造武器,是被月皇骗来的;裴本是书呆子,追着郑姑娘来的;你呢?你身为江南第三才子,在锦儿投靠月皇后,你选择投靠昊帝,明眼人一看便知你的算计,痕迹太重。”

    宁致远怔住,痕迹太重了吗?

    那又如何呢?

    王壑巴不得月皇阵营里多些自己人,牵扯不清才好,宁致远自信不会看错的。

    魏奉举察言观色,又道:“这件事还不算太严重,你还不至于被当做奸细。然昊帝麾下人才济济,以他的见识,怕是不会重用你,当然他也不会冷落你,但你想出人头地恐怕有些难。当然,这只是老夫的浅陋见识。老夫不会干涉你的选择。年轻人有自己的想法是好事,总要试一试,才知道选择对不对。不过这样一来,你和锦儿还是先不要成亲,成了亲就是一家了,夫妻一体,还怎么分阵营?”

    宁致远这才真正呆住了。他在晚宴上被落无尘一番话给触动,担心陪了夫人又折了前程,所以才直接向魏家提出迎娶魏若锦,想着抢先把美人拢在怀里,再做其他谋划,以魏家对他的喜爱,当不会拒绝,谁知魏奉举竟然回绝了,用的还是他选择的借口,这算不算搬石头砸自己的脚?一时间,他哑口无言,不知如何应对这局面。

    魏若锦也呆住了,也不知如何说,再者父亲和祖父当前,也没有她自作主张的道理。她瞧着跪地的未婚夫,又是担心又是歉意还有些疑虑,心乱如麻。

    魏天方一见不好,忙笑着上前把宁致远扶起来,嘴里打圆场:“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再说这事也要通知亲家老爷一声……远儿你先起来再说。”

    宁致远不敢强求,只得起身。

    魏奉举道:“是该从长计议。远儿你先回房歇息,仔细想清楚了,写封信知会你父亲,问问他的意思,再做打算。不论如何,咱们两家都要相互守望。”

    宁致远道:“是。那晚辈告退了。”

    说罢看向魏若锦,想叫魏若锦一起走,借口送她好跟她说几句私密话儿,却听魏奉举道:“去吧。锦儿你留下,月皇今日问起书院的事,你准备怎样了?”

    宁致远一听,立即告退。

    他得避嫌啊。

    魏天方很喜欢这女婿,于是跟他一块走了。

    他们走后,魏若锦担忧地看着魏奉举,带着羞涩问:“祖父刚才……拒婚,是什么意思?”

    魏奉举和颜悦色道:“为了你呀。”

    魏若锦诧异抬眼,“为了我?”

    魏奉举轻声道:“祖父怕你嫁过去了,以宁家的家风,你公婆未必赞成你抛头露面去半月书院任职,到那时,祖父和你父亲也不好插手的。不成亲就没关系,只要你在魏家一天,祖父就能做主,让你跟着月皇做出一番事业。你瞧那鄢芸,今日多威风!你也是江南才女,祖父不指望你光耀魏家门楣,只希望你能活出自己的样子来。”

第943章 江南第二才子:东郭无名

    魏若锦怔怔地看着祖父,不认识似的,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严谨、端方的祖父口中说出。

    魏奉举咳嗽一声,道:“怎么,不信祖父?”

    魏若锦红了眼睛,道:“我怎会不信祖父。”

    就是太意外了,想哭。

    魏奉举道:“信祖父,就听祖父的。”

    魏若锦迟疑道:“可是宁哥哥……”

    魏奉举道:“放心,祖父没怪他。他也是为你好,咱们两家原该要留后路的。祖父不过想推迟些婚期,让你在成婚前多经历些事,对将来只有好处。”

    魏若锦这才喜悦地笑了。

    待她告退后,魏奉举却独对着灯火,在书房枯坐了一个时辰,也不知想什么。

    ************

    霞照城内风起云涌时,遥远的大海上,东郭无名背着三皇子,抱着一块大船残骸,在海上随波漂浮,最后搁浅在一无名海岛的浅滩上,捡回一条命。

    爬上海岛,他解下绑在背上已经陷入昏睡的三皇子,放在沙滩上,然后站直了身子,把一双鹰目投向海面,静静地看着,不知想什么。海面一望无垠,除了海水,空无一物,潘嫔和朱进等镇南侯残余不见踪影。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正看着,身边传来大哭:

    “母妃——我要母妃!”

    三皇子醒来了。

    东郭无名并不去哄他,就站在那看着他哭。

    三皇子打着哭嗝问他:“母……妃呢?”

    东郭无名面无表情道:“不知道。”

    三皇子坐在沙地上,两腿乱蹬,哭喊:“我要母妃——”

    那自然是要不来的。

    他要东郭无名去哄他,安慰他。

    可是东郭无名不管他。

    三皇子终于受不了,拿出皇子的派头,呵斥他,“你敢不理本皇子,你跪下!”

    东郭无名冷冷道:“我也是皇子。”

    三皇子愣住了——

    这人也是父皇儿子?

    哦不,他是安国皇子。

    母妃说过的。

    安国皇子和大靖皇子,到底哪个更尊贵,三皇子不知道如何比,然眼下他比人家小,这气势就撑不起来,一时间不敢哭了,含着眼泪惊惶地看着东郭无名。

    东郭无名也静静地看着他,当三皇子在他目光下一动也不敢动、浑身都僵住了时,他忽然幽幽道:“流落在外的皇子,最好忘记自己的身份,否则活不长。”

    三皇子听懂了这因果关系,虽不能明白导致这因果关系形成的内涵,但明智地安静了。

    东郭无名一边打量身后的无名海岛,一边思谋回到陆地的方法,想了半天,还是用烽火传讯。他跑去林子里捡了许多枯枝,用最古老的钻石取火的法子生了一大堆火,滚滚浓烟被风吹歪了,斜斜地窜上湛蓝的天空。

    下午,两艘大船开过来。

    东郭无名和三皇子被救上船。

    船上主事的是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文士,不认识东郭无名,却在看清三皇子长相时,心里吃了一惊,面上却亲切地询问东郭无名,为何流落到此。

    他短暂的惊讶没有逃过东郭无名的眼睛,东郭无名如实告诉他:李菡瑶和镇南侯决战东海,镇南侯兵败身死。潘嫔挟持百姓,鄢芸为救百姓挺身而出,被潘嫔挟持;江如澄推出三皇子交换人质;潘嫔指名要李菡瑶交出他东郭无名,才肯释放鄢芸;最后交易达成,他随潘嫔出海。昨夜,他们遭遇海上飙风,潘嫔和镇南侯残余都被飙风刮得不见踪影,只有他和三皇子被吹到这海岛上。

    这番话模棱两可:既可认为他是潘嫔的人,也可当他是李菡瑶的人,为救鄢芸而落难。

    这是东郭无名的精明之处。

    那管家全然相信了,感叹了一番,便带他们上路了,晚间船到景江入海口,上岸去见江如澄。

    原来,这是溟州巡抚姬振涛派来给江如澄送物资的船,船上物资都是江如澄从镇南侯府抄出来的;那管家是姬振涛身边的幕僚,曾跟着江如澄一起查抄镇南侯府,故而认得三皇子,一上岸便给江如澄送来了。

    这是管家的精明之处。

    他不管东郭无名是谁的人,总之送到江如澄面前是没错了,任凭江如澄处置,他还省心呢。

    江如澄同样精明,直接派两艘战船,连夜押解东郭无名和三皇子去霞照,交给表妹处置。

    就这样,东郭无名回来了!

    清晨,东方霞光万丈,预计又是烈日炎炎的一天,霞照城内已然人声鼎沸。一日之计在于晨,大伙儿趁着早晨凉爽时,忙活一天的生计;文人士子们休息了一晚,也精神抖擞地出来喝茶吃东西,顺便打听消息。

    这几天,城内新鲜消息不断。

    大家首先询问,昨夜可有刺客。答曰,无。许是昨天连续三次刺杀失败,最后一次巨蟒现身救护主,更震慑了暗中潜伏的敌人,昨夜宵禁居然没动静。

    但是,有人却爆出另一则消息:有人看见欧阳姑娘跟一个俊俏的小和尚夜半私会,被欧阳家的人捉了个现行,押进欧阳家宅院,也不知如何了。

    这消息引得一片哗然。

    文人士子们纷纷骂“不知廉耻”,并说“就知道女人抛头露面没好事,有伤风化不说,招惹得狂蜂浪蝶追逐,迟早会做出苟且之事。长此以往,如何得了!”

    昨晚那出主意撰写美文卖钱的少年也在茶楼吃点心顺便卖书,听了这话,眼珠一转,现找掌柜的买了纸笔来,逼着同伴现写了一篇文,题目就叫做“豆蔻女长史,夜会俏和尚”,并当场誊抄了几十册,就在茶楼卖起来。二十两银子一册,一册才十页,且内容含蓄,详细描写女长史与俏和尚夜半私会,却不说干什么,眼看揭开真相,却已经翻到最后一页,结束了,“欲听后事,且看下册”。

    买了书的人急得抓心挠肺,追问下册何时出来。

    那少年笑道:“已经派人去打听了,一得了消息就写出来,绝不敢胡乱揣测造谣糊弄大伙儿。”

    这话安抚了众人,都相信他的消息真实,虽然不知欧阳薇薇夜会俏和尚的原因,但已经不像之前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就骂她不知廉耻了,而是静等结果。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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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同辉介绍:
这是一个发誓要娶个夫君回家镇宅,并帮她开枝散叶的女主。为了娶到理想的夫君,她不断壮大自己,然而对方也不断强大。最后,他们在云端对峙:
男主:嫁给我。
女主:不,你嫁我!
谁娶,谁嫁?
日月同辉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日月同辉,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日月同辉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