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4章 昊帝让臣保护月皇
谢相凛然道:“这是应该的。老臣定当配合。”
落无尘道:“臣也正担心此事。”
方勉忙传令,对讲堂内众人逐个排查。
藤甲军当即忙碌起来。
那刺客见刺杀行动功亏一篑,不但没能杀了月皇和江南王,连方无莫等重要臣子也未杀了,恨极,禁不住对李菡瑶破口大骂:“妖女!你祸乱天下,必遭天谴!”
李菡瑶毫不在意——
这不是第一个骂她的人。
骂她的人多着呢。
然她依旧鸿运高照。
可见她命硬!
火凰滢笑道:“恰恰相反,月皇乃天命所归,有神龙护卫,岂是你等无义之辈能伤害的!”
刺客“呸”了一声,骂道:“狗屁的神龙!一条蛇而已,别装神弄鬼了!妖女残暴不仁,杀害几万俘虏,血染东海,还满口仁义,欺瞒世人,怎会得天庇佑!”
方勉不耐烦道:“吵死了!”下令将刺客嘴堵上,就丢在月台台基下,说“等忙完了再审他。”
李菡瑶听见“神龙”二字,想起它还在吞人,忙看过去,见吞的只剩一双脚在外,禁不住浑身恶寒,忙排开藤甲军,走到巨蟒跟前,抬起玉手拍打它脑袋,嫌弃地命令道:“别吃了!吐出来!人也是能乱吃的?”
巨蟒嘴里含着刺客,停止吞咽,却不肯吐。
李菡瑶见它不动,提声喝道:“麻点?!”
上上下下的人都呆滞——
麻点是什么典故?
还有,月皇呵斥这蛇就像呵斥自家养的狗似的,又是什么缘故?这美人和蛇站在一起的画面,简直不要太惊悚,同时又让人心生敬畏,想要膜拜。
别人害怕,王壑嫉妒。
嫉妒那条蛇!
他想:“丫头会玩蛇。这蛇肯定是她养的。”
这怀疑是有来历的:当年他在李家避难时,衙差进李家搜查,眼看就要搜到他藏身的树丛,是李菡瑶嚷“有蛇”,才解了他困境。他当时就想,自己钻进树丛躲了那半天,也没见有蛇,衙差一来搜,蛇就出现了,竟没咬他,实在太巧了。如今想来,定是李菡瑶丢的蛇。他大姐就很会捉蛇,他知道一些玩蛇人的手段。
为了证实猜想,他仔细观察那巨蟒,只见它挨了骂仿佛很委屈似的,不甘不愿地把刺客吐出来,脑袋一点一点的,那刺客身子便一节一节朝外退,最后“扑通”一声,落在月台上,还是活的,还在动,满身的粘液。
是她养的无疑了。
王壑得出结论。
绿儿和小青尖叫着跑到李菡瑶身后,一左一右,各自抓住李菡瑶的袖口不肯撒手。
李菡瑶左右瞧瞧她俩,失笑道:“这么害怕?”
绿儿小声道:“怕蛇。”
小青连连点头附和,她们并不胆小,有时候甚至比一般的男人都要胆大,但却怕蛇。
李菡瑶道:“麻点不咬人的。”
绿儿:“……”
女皇竟然睁着眼睛说瞎话。
朱雀王盯着那蛇道:“连本王都怵呢,何况她们。”
李菡瑶忙道:“麻点真不咬人,今天刺客杀气太重,激怒它了,所以就……”说到这说不下去了,因为朱雀王斜睨着她,一副“鬼才信你这谎话”的神情。
李卓航走过来,对朱雀王躬身拜谢道:“今日,多亏了朱雀王出手相救,王爷大恩,李某感激不尽。”
朱雀王眼望着巨蟒,漫不经心道:“江南王无需客气,若非本王执意要震慑鄢家那丫头,也不至于让刺客钻了空子,差点酿成大错,江南王别怪本王才好。”
李菡瑶忙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刺客混入论讲堂,迟早会动手,提前暴露了也是好事。”
朱雀王听了这话,凝视着她的眼睛,问:“月皇就不曾怀疑过,是本王主使的这场刺杀?”
李菡瑶摇头,微笑道:“王爷乃铁骨铮铮的男儿,最是忠义。朕不相信,在朕送军粮军服驰援北疆、救了王爷和北疆将士后,王爷会做出背后下毒手的事。此举既违背了昊帝旨意,是为不忠,也违背了王爷素日为人行事的原则,是为不义;王爷若要动手,必是公然宣战。”
李卓航也道:“本王也不相信。”
朱雀王听得心里十分舒畅,罕见地露出笑容,故意道:“月皇这可料错了,本王对敌人从不心软,从不忌讳用毒计。虽然月皇深明大义,但再深明大义,本王为了天下,还是会对月皇出手;今日救月皇,全因为昊帝。昊帝曾叮嘱本王,绝不可伤害月皇,定要保月皇安全。”
李菡瑶道:“朕知道他。”
说着目光飘向大门口。
王壑也正看着她。
两人隔空凝视。
看进彼此心底。
甜蜜,
如潺潺溪流淌过心田,
汇入心湖。
心湖动荡,
泛起层层涟漪,
扩散无边。
仿佛站在万里江山的云巅,
望古今未来,
镇人间纷乱,
开盛世太平!
李卓航见女儿痴痴地看着讲堂外,不知她看什么,奇怪地顺着她目光看向门口,却只见一个黄衣女子离去的背影,依稀觉得身姿修长、气韵不俗。
他正看着,忽然心一动,转头,只见朱雀王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便笑问:“王爷有话说?”
朱雀王朝月台后瞟了一眼,冲李卓航一抱拳,什么也没说,转身下去了,然李卓航分明看出他问:“那后面,不止有巨蟒吧?”李卓航默然望着他背影,在心里回道:“王爷好眼力。”那后面,确实不止有巨蟒。
堂下,火凰滢忙着唤大夫来给受伤的人治伤;鄢芸、落无尘联合周黑子等使团的人,配合藤甲军肃清全场,排查漏网的刺客,以免再发生刚才的情况;林知秋还在全力作画,谢相等人则围着方无莫,议论唏嘘。
方勉扶着方无莫,后怕不已。
方无莫拍拍他手,道:“太爷爷无事。月皇不是让你去排查刺客么,去吧,别耽误了公事。”
方勉这才放开他去了。
方无莫又对谢相和何陋拱手道:“老朽何德何能,竟蒙谢相不顾性命相救;还有何小子,老夫那样骂你,你不记恨,还拼死为老夫拖住刺客,实令人意外。”
第915章 自打嘴巴子
谢相正色道:“方老爷子德高望重,方家满门忠义,怎当不得本官出手相救了!”
何陋也板着脸道:“你老人家想骂就骂好了,晚辈看在忠义公份上,看在郭织女份上,就算为你老人家死也是甘愿的,这是大义,跟你老人家骂晚辈不相干。”
方无莫那枯井无波的心忽然起了波动——这是方家先人挣下的功德,福泽后世子孙,用一分便少一分。他不能总活在祖宗的余荫下,也要攒些功德留给后世子孙才是。他定定地看了何陋一会,道:“你还不错。”
何陋气结——他为了这老家伙差点连命都丢了,就得了一句“还不错”?多夸一个字能怎地!
方无莫笑了,道:“怎么,你不满意?能得老夫夸不错的人,可不多,你知足吧。不过,有了今天这事,回头再起争执,老夫都不好意思骂你了。怎么办?”
众人一愣,跟着都笑起来。
何陋忽然觉得,这老爷子人其实也挺不错的,心里一松,道:“你老人家想骂就骂,别憋坏了。”
方无莫露出赞赏目光。
这时,朱雀王过来了。
方无莫忙又向王爷致谢。
朱雀王平静道:“这是本王分内事。”
多一个字的解释都没有。
方无莫却深知,他与侄孙方磐私交甚好,还看在忠义公为国捐躯的份上,才说这是分内事。可见,有些事注定不会被人忘记,鲜血不会白白流淌。
他冷漠的心热了许多,和黄修、谢耀辉说笑不绝。
赵君君兴奋地扑到父王怀里,娇声道:“父王,你没事真是太好了。父王不知道,刚才我有多担心。”
朱雀王板脸道:“担心你老子暗箭伤人?”
他想起女儿之前扑向他拦阻的情形就郁闷不已:连李菡瑶都肯相信他铁骨铮铮,自家女儿却怀疑他,亲生的女儿不如外人,他这爹当的可真失败。
赵君君仰着头,讨好道:“爹爹,你别生气了。女儿也是被刺客蒙蔽了;再说,你当时怎不解释一句呢?你嚷一声也好啊。嚷一声,我们不都明白了!”
朱雀王气得不想理她。
王均忙道:“君妹妹,这不怪王爷,当时情况紧急,王爷要救月皇,正拼着一股劲呢,若是高声大喊,不但会延误时机,泄了那口气便跑不快了。这我有经验的。”
赵君君忙问:“真的?”
王均点头道:“真的。不信你回头试试。”
朱雀王想起王均也曾误会他,现在倒说的头头是道,不由冷哼一声道:“事后诸葛亮!本王并非来不及喊,本王故意不喊,为的是让刺客以为奸计得逞,引他们全部现身,好将他们一网打净。二爷别自作聪明!”
他冷冷地瞪了王均一眼。
王均俊脸涨得通红,总觉自己被王爷给记恨上了。
赵君君忙笑道:“父王真厉害!我们吃的米还没父王吃的盐多,怎能猜中父王心思呢?刺客更猜不着了。父王的胸襟气度,不是他们能领会的。他们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以为父王真要对付月皇呢,这才吃了大亏。”
王均更尴尬了——他就是小人之一呀。
朱雀王虽嫌弃女儿阿谀奉承,但心里却极为舒坦,不再追究一双小儿女怀疑他的过失,他还有更重要的事。他转向其他人,双眼狼一样环视一圈,声音冷的像冰碴子,问:“刚才谁开枪射的本王?给本王站出来!”
喧嚣声顿时戛然而止。
大家你瞧我,我瞧你,却无人站出来承认。
谢耀辉见胡清风往人后缩,心想:“要不要指证呢?算了吧。这大好的和谐时候,太煞风景了。”
无人承认,朱雀王也不着急,先对聿真阴恻恻道:“聿真,你要诛本王九族?胆子不小啊。”
聿真心一跳,躲是躲不过了,只得走出来,对朱雀王一揖到底,说:“请王爷宽恕,小子竟认为王爷不忠不义,这是对王爷的羞辱,但凭王爷处置。”
朱雀王道:“很好。自打两个嘴巴。”
聿真震惊道:“打、打嘴巴?”
朱雀王手按在腰间,仿佛那里挂着一柄刀,他习惯性地扶着刀柄,点头道:“嗯,你不愿意?”
聿真:“……”
这搁谁谁愿意啊?
谨海急忙上前,躬身求情道:“下官也喊了,当时情况紧急,实出于无奈。恳请王爷宽宥。”
黄修因聿真喊了那一嗓子,对他印象大好,忙走出来,昂着头对朱雀王道:“朱雀王,当时那情形,谁不想骂?老夫也骂了。既是误会,赔罪是应该的,打嘴巴就太过了。大家都是一腔忠心和正义,并无分别,罪魁祸首是刺客,要打嘴巴,也该打刺客的嘴巴。王爷说是不是?”
聿真觉得黄修真狂,连朱雀王也敢怼,不过这话说到他心坎上了,本来就没做错嘛,居然要他自打嘴巴子。“士可杀不可辱”,这要是打了,往后怎么见人?
忽又想起刚才看见王壑在门口,显然是听见他那一声吼,因担心月皇,所以不顾危险赶来了,若非穿着女装,恐怕当场就会公开身份,主持大局。王壑临去时看了他一眼,目光似有赞赏之意。他想:“我若不打,朱雀王未必敢把我怎样,但平白得罪一个王爷,有甚好处?倒不如打几下,既让王爷满意了,主上听说此事,也只会加倍赏我,以抚慰我心。”想罢,便坚定道:“小子该打。”
然后举手,“啪啪”自抽耳光。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谨海气急了,心想这家伙太不循常理,癫狂起来脸都不要了,他打了,自己难道也要打?
朱雀王原不过想吓唬聿真一下,只要这小子求饶,他便开恩绕过他,然而万没想到这小子说打就打,听着抽了十来下,赶紧叫停,那脸已经肿得坟起。
王爷没解气,反更生气了。
正要再问谁射的他,胡清风走出来,跪下,摆出惭愧得无地自容形象,道:“是下官射的王爷。下官瞎了眼,竟没看出王爷是要救月皇,不管不顾开枪射王爷,差点酿成大错,请王爷责罚。下官也任凭王爷处置!”
说罢,伏地不起。
这是学聿真呢。
第916章 朕养的
朱雀王冷哼一声道:“原来是你。你是瞎了眼,手中有枪,为何不去射刺客,却射本王?”
胡清风小声辩解道:“擒贼先擒王么,下官误会王爷,当那些刺客是王爷暗中埋伏的……”
朱雀王气得踢了他一脚,转身就走了。
不然他能怎样呢?
今天误会他的人还少了?
连女儿都误会他了呢。
他不惩罚胡清风,因为胡清风是月皇的人,他刚救了月皇,好大一个人情,可不能浪费在这牛贩子身上,所以他大度地放过胡清风,不予惩罚。
胡清风愣住,心想:“难道王爷觉得本官在月皇跟前有些体面,不愿当着人让本官自打脸?”
这么一想,不由欢喜。
众人也松了口气。
谨海感觉逃过一劫。
谢相忙上前扶起胡清风,安慰他道:“王爷大度,此事揭过不提了。唉,都是刺客用心险恶,好在你我双方都存了一念善心,才没酿成大错。今后更要谨慎。”
胡清风连连点头,也很是恭维了谢相几句。
另一边,排查刺客的行动进行十分顺利,使团官员和月皇臣子都一团和气:火凰滢娇媚地对聿真致谢,鄢芸也真诚向唐筠尧鞠躬,王均和落无尘把臂交谈;佳人们赞颂文人士子是正直英勇的赤诚君子,虽是文弱书生却有武将的胆气,文人士子们夸美人临危不乱巾帼不让须眉,双方水乳交融、互相恭维,呈现出一派祥和景象。
恭维的话说了又说,尽管大家都满腹诗书,也经不起一而再、再而三地吹捧,于是自然转了话题,而眼下最令人兴奋的话题,莫过于月台上的巨蟒。
聿真问火凰滢:“这、这生灵哪来的?”他本想说“这条蛇哪来的”,但总觉不敬,于是称其“生灵”。
火凰滢摇头道:“本官也不知呢。”
聿真又看向鄢芸和落无尘。
鄢芸笑得高深莫测,道:“何不上去瞧瞧?”
赵君君忙不迭道:“好好,我正想去瞧。芸姐姐,咱们可以去吗?它会不会像攻击刺客一样攻击咱们?”
鄢芸依旧高深莫测道:“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众人心里都怕,但谁也不肯露出半点怯意,尤其是周黑子、聿真、唐筠尧这些人,都不愿在对手面前输了胆气,而且这对手中还有女子,还是美女!
大家便道:“正要去瞧瞧。”
于是交代一番,便去了。
月台上,凌寒命人将被麻点吞下去又吐出来、折腾得半死不活的刺客抬下去,交给落无尘审问,又命人抬清水来,将月台冲洗干净,上上下下地忙碌。
麻点慵懒地盘在李菡瑶脚边。
来来往往的藤甲军看着那一大盘蛇躯,个个胆寒,都绕道走,唯有凌寒凌风不怕,因为他俩跟在李菡瑶身边,知道这东西就是一吃货,嗯,还被训练得指哪到哪,逼急了也会攻击人,像今天吞人却是头一遭。
李菡瑶正跟父亲说话。
李卓航看着麻点问:“它怎么来了?”
李菡瑶就笑了,道:“是鄢姐姐让带来的,装在大笼子里。先在船上我喂了它吃的,晌午太忙就没管它,它不知怎么就自己找过来了,盘在那青石板上。”
李卓航道:“来得正正好。”
李菡瑶心领神会地笑道:“是。”
这时,凌寒过来请示道:“皇上,让麻点下去吧,任由它待在这上面,臣怕它吓着人。”
李菡瑶看着堂下正走来的聿真等人,笑道:“无妨。让它待在这吧。你瞧,看稀奇的来了。”
凌寒扭头一看,果然来了一群人,连谢相和周黑子都跟来了,方无莫、黄修等人也都来了。
凌寒忽然就高兴起来。
李菡瑶忙迎上前去。
麻点似有察觉,也昂起蛇首,竖在李菡瑶肩头,琥珀似的眼珠盯着众人,仿佛打量他们。
距离近了,众人看清这巨蟒:灰皮黑点的斑纹,蛇头足有大海碗碗口那么大,从蛇颈七寸往下,越来越粗,圆滚滚的就像水桶一般;蛇头竖在月皇肩上,蛇身盘踞在月皇脚底,月皇罩在龙袍外的广袖流云烟纱盖住了一部分蛇身,看上去这巨蟒像从云雾中探头出来,而月皇就是站在云端的仙人,巨蟒就是她的坐骑,这场景太震撼了。
众人都忘了跟月皇行礼。
赵君君又是兴奋又是害怕地问:“月皇,这蟒哪来的?”
李菡瑶随口道:“朕养的。”
众人都听得呆住。
聿真强笑道:“月皇妹妹这爱好真新奇,别的姑娘都爱养花养草,或者养画眉鹦鹉逗趣儿,再不然养个猫儿狗儿的,月皇妹妹却爱养蛇,说出来人都不信。”
李菡瑶抿嘴笑道:“朕跟它是不打不相识。细究起来,一开始它也并不是朕养的,是朕的祖母养的,它自小就赖在李家老宅不肯走,祖母就养着它了。朕五岁那年遇见它,跟它打了一场,后来它就跟着朕了……”
她并未将这蛇神化。
但众人却不敢轻视:这蛇确实是蟒蛇,不是奇异品种,但这般从小追随,又忠心护主的灵宠,可不是一般人能遇见的,而这蛇赖在李家老宅不走,就像上天派来保护月皇的,可见她的命格不一般,大有来历。
麻点仿佛听见李菡瑶说它,用大脑袋顶了顶她肩膀,看得众人更加惊异。周黑子心想:以后绝不能冒犯月皇,要遭天谴的。既然不能拥戴她做皇帝,那就只能尊她为皇后,这世上,只有昊帝能压得住她这命格。
李菡瑶却知道,麻点想吃鸡蛋了。
正好赵君君问:“我能摸它吗?”
李菡瑶道:“能。它不咬人,乖的很。朕让人拿些鸡蛋来,你喂它鸡蛋吃,它就跟你亲了。”
说罢吩咐人去取鸡蛋。
众人一致忽视了“乖得很”三个字,更不信麻点不咬人——他们眼睛又不瞎,刚才麻点在众目睽睽之下吞了个人,硬被逼着才吐出来,简直欲盖弥彰!
聿真问:“它吃鸡蛋?”
李菡瑶刚想点头说“还吃鸡”,忽然想起麻点这么庞大的身躯,要吃多少鸡蛋和鸡才能吃饱?现在有许多百姓还吃不上鸡蛋呢,她居然用鸡蛋养蛇,恐怕会被传骄奢,可她已经说出口了,再改也来不及了,只能从措辞上改正。
第917章 重归于好
她便点头道:“偶尔喂它鸡蛋,大多时候都是它自己觅食。它什么都吃,老鼠、鸟雀、野兽,逮着什么就吃什么。别看它身子大,吃一顿能管许多天,有时一个月都不用再吃东西。好养的很。有它在,家里老鼠是没有的。”
众人听了惊叹不已。
少时,鸡蛋拿来了。
赵君君和王均兴奋地去投喂麻点。
方无莫这才得了机会,过来向李菡瑶谢恩,又关切询问“皇上无事吧?今后可要谨慎些。”黄修也把李菡瑶上下打量,唯恐她少了一根头发,两人眼里的爱护和宠溺,看得李卓航都吃味了,觉得女儿被人抢了似的。
李卓航不能跟着两人吃醋,便转向谢相,很客气地寒暄道:“今日,谢相受惊了。”
谢相一听这口气,便知他对自己生了嫌隙,因为自己没有及时阻止刺杀。此刻,直接解释无用,不如顺势而为,于是他叹道:“本官真是受了惊吓。”
此言一出,李菡瑶也看过来。
方无莫等人也都停止说话。
李卓航看出谢相意图解释,倒也配合,故意道:“好在谢相无事,否则本王罪过可就大了,说不定会被人污蔑贼喊捉贼,于混乱中谋杀朝廷重臣。”
谢相忙拱手作揖,惭愧道:“江南王切莫如此说,本官更无地自容了。那刺客喊‘王爷有令,杀’时,本官不敢相信,及至朱雀王出手,本官都还像做梦一样。本官想,以朱雀王的品性,绝不会擅作主张对月皇下手,难道是主上的旨意?本官与主上接触时日虽短,但自觉识人眼光不差,主上胸襟磊落、气度非凡,且对月皇用情至深,今次派使团来江南,就是为联姻的,还特地叮嘱本官做好这冰媒,又怎会背着本官暗中指使朱雀王对月皇下手呢?本官惊诧犹豫,以至于没能当机立断,揭破刺客阴谋,差点酿成大错。此乃本官失职,待见到主上,本官自会请罪。现在先向江南王和月皇赔罪。”说罢,深深地一揖,拜了下去。
李卓航忙扶住他,不让他拜,口内道:“谢相多虑了。当时混乱,谢相又身处人群中,看不清形势,疑虑是难免的。”
若是跟谢相熟的话,他准会骂“老狐狸”;可是他跟谢相不熟,这话骂出来恐怕会平添风波,影响双方和谈,只好嘴上说着违心话,在心里骂谢相。
这时,朱雀王也上来了。
李菡瑶瞟了王爷一眼,笑道:“况且那时候也说不清。好在朱雀王反应迅速,也不费事辩解,直接将刺客击毙,以行动做了解释,省去了多少口舌和纷争。”
朱雀王深深看着她,心想:“人人误会本王,只她准确体察出本王用意。无怪主上爱她,凡见过她的人都能被她吸引,原先不服她的人也多被她收伏,除她容颜绝色、才智超绝外,这洞察人心的本事也是无人能及。”
李卓航点头道:“王爷有决断。”
谢耀辉心想:“所以本官没决断。”
他也在心里骂李卓航“狐狸”,变着法儿损自己,可是他不能表示听懂了,只能装糊涂。
周黑子凑过来给谢相解围道:“朱雀王的反应是一等一的快,谢相也只犹豫了一会,下官惭愧,当时急得六神无主,好在谢相很快看清形势,并告知大家这是敌人阴谋;还有鄢大人、落大人,也很快察觉了,应对及时。最让下官佩服的是月皇——下官就不说江南王了,毕竟王爷年岁大些,经历多些,镇定不算什么;月皇才十几岁的年纪,遇事临危不乱,指挥若定,这份胆色和气魄,和下官的恩师梁大人年轻时一样。但梁大人幼年遭受大难,死里逃生,才历练得处变不惊,而月皇自小生在富贾之家,竟也有如此胆色和气魄,可见是天生奇才,当世之下,唯有昊帝能与之比肩。”
他一通马屁拍了七八个人。
这能力,无人与之比肩。
拍马屁的同时,他还不忘提醒众人:梁大人是他“恩师”,他跟昊帝算师兄弟呢;至于他只是梁心铭的门生,而非嫡传的弟子,这个就不用刻意解释了。
李菡瑶笑道:“周大人夸的朕都不好意思了,是真不好意思,不是谦虚。这么说,还要和谈?”
她看向朱雀王和谢相。
朱雀王坚定道:“自然!”
谢相也斩截道:“要谈!”
周黑子在旁也猛点头。
李菡瑶和父亲对视,均微笑点头。
鄢芸上前,笑问朱雀王道:“此事因晚辈而起,王爷还要追究晚辈擅闯军营之罪吗?”
朱雀王冷声道:“自然要追究。你可得把他们藏好了,若被我们的人发现了,绝不放过。”
鄢芸会意道:“晚辈明白,若他们被王爷拿住,任凭处置,晚辈绝不敢再求王爷放过他们。”
王均在旁暗自吐口气,暗想:“还是和谈好,刚才真太可怕了,若开战,后果不堪设想。”
其他人也是一样想法,双方重归于好,都笑容满面,又因为深知这和谐来之不易,格外珍惜,都小心翼翼地维护,彼此客套、恭维,甜蜜的像新婚。
李菡瑶笑眯眯道:“和谈的事,暂时等会儿,朕要劳烦谢相和周大人先帮朕做件事。”
周黑子忙道:“请月皇吩咐。”
李菡瑶指着月台台基下五花大绑的刺客道:“周大人和谢相都是能臣,尤其谢相,最擅刑名审讯,还请二位帮忙审问这刺客,弄清他的来历和背后主谋。敌人想挑拨我们反目,我等越要同心协力,这才是社稷之福。”
谢相慨然道:“微臣领命。昊帝和月皇本是一家,敌人休想离间。今日之事,依微臣看来也是好事,将奸细一网打净,省了他们藏在暗处,终是个隐患。”
李菡瑶道:“谢相所言甚是。”
于是,谢相、周黑子、落无尘、鄢芸、火凰滢五人联手审问刺客,或威逼,或利诱,或使诈,或激将,十八般手段轮番上场,不到半个时辰的工夫,便问出这些刺客系镇南侯麾下一支残余人马,混入书院,见机行事,意图挑拨昊帝和月皇交战,他们好从中浑水摸鱼。
其中许多细节,也不能一一细述;更有被他们窃取身份路引而谋害的读书人,要找出尸体,分别取证、定案,都交给县衙的衙差和方勉麾下官兵执行。
这里,李菡瑶宣布继续谈判。
谁也不能阻挠她和王壑!
第918章 火妖精
依旧是周黑子和火凰滢先上。
周黑子因弹劾李菡瑶十大罪状,惹得王壑不高兴,发了几句话,害他被媳妇发落在书房睡了好些天,教训惨痛,令他后悔莫及,再也不敢触新君的逆鳞;其次,此次若联姻成功,李菡瑶便是未来皇后,还是极厉害的皇后,得罪了她,他以后别想在朝堂混下去;再者,他为社稷考量,想兵不血刃收复江南,谈判须有技巧;最后,刚经历的这场刺杀,令双方言归于好,相处甜蜜,他言行便小意、温柔许多,谈判的策略也改用怀柔之策,诚恳的很。
他先朝上首的李卓航父女恭敬拜了拜,再拱手团团转了个圈,对论讲堂所有人都行了礼,才直起身,侃侃而谈:“周某从不轻贱女子。在家,周某爱重妻子;在外,周某也敬佩有才德的女子,譬如梁大人。月皇德才兼备,小臣同样敬佩,然自古男尊女卑,男子继承家业也是祖宗规矩,男娶女嫁是世人皆知的习俗,只有极少人招赘婿上门。此举若在民间尚无大碍,然君王入赘,必将引发天下动荡。月皇敬重我主,更爱护天下百姓,怎忍心引发内乱,使百姓受苦?”说到最后,他朝李菡瑶拱手,似臣子进谏一般。
李菡瑶浅笑不语,静观发展。
李卓航也神情莫测。
周黑子又看向火凰滢。
他小意温柔,火凰滢也一反之前的嬉笑嘲讽做派,先朝他施了一礼,再直起身来微微一笑,犹如鲜花怒放,光芒四射,照得他眼晕。他不禁暗骂“妖精”,竭力保持镇定。就听妖精道:“周大人通晓古今,为官经历又丰富,绝非下官可比,下官若说的不对,还望周大人指正。”
周黑子心想:“这妖精狡猾,先拿好话逼住本官,回头争辩激烈时,本官言辞便不好太犀利了,须得委婉些才有风度,否则有欺负女人兼后辈的嫌疑。”心里明白,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摆出和颜悦色神情道:“火大人太谦了。火大人可是江南才女。本官也正要向火大人讨教呢。”
李菡瑶虽知他们互相客套,也看得很高兴,笑吟吟道:“互相讨论。大家都和和气气的才好。”
谢相等人都笑着附和“正是”,气氛十分融洽。
火凰滢笑得更甜,对周黑子躬身作揖,道:“下官想请教周大人一个问题,请周大人不吝赐教。”
周黑子急忙也躬身还礼,道:“火大人请讲。”
火凰滢这才直起身,问:“请问周大人,何为圣贤?”
周黑子可不敢当她是不懂圣贤之意,深知这一问必有缘故,谨慎回道:“圣贤指德行高尚、才智超绝,经世人广为传颂并认可的人物。如孔孟皆为圣贤。”
火凰滢再问:“倘若圣贤们墨守成规,不敢开创绝学,何来传世之作?又怎有机会被后人尊为圣贤?”
脸上还笑着,嘴上陡然反击。
周黑子一凝,心中大骂“妖精”。
他只不过顿了下,思索酝酿措辞,火凰滢便当他被问住了,也不等他,立即又道:“再说祖宗规矩,若祖宗们都不敢破除积弊陋习、推陈出新,要如何创立规矩,为后世子孙所遵循呢?今月皇敢为天下先,正是继往开来、创立新规,必将成为后世子孙和臣民们敬仰的‘祖宗’!”
她不仅完美地化解了周黑子对月皇的谏言,且抛出了自己的观点,看周黑子如何接招。
众人心都悬了起来。
气氛如绷紧的弓弦。
周黑子已有了应对,当即驳道:“墨守成规固然不对,但圣贤们轻易不会行惊世骇俗之举,只会循着自然天理和人情,创立学术,引导和教化民众。譬如《易经》,便是阐述天地世间万象变化的经典著作。《易经》有述,乾为天,为阳,为男……坤为地,为阴,为****从阳,故坤必承乾而行……”他洋洋洒洒解说一大篇易理。
因为他想道,火凰滢再有才,因出身风尘,所学皆为了取悦男子,逃不过诗词歌赋,甚至历史文章,像《易经》这样生涩枯燥的经学,未必有涉猎,纵学了也未必精,不过是糊弄嫖客用的,所以他故意大谈易理,想难住火凰滢。
火凰滢专注听完,方道:“周大人所言极是,凡事都逃不过自然天理和人情——”她先赞了周黑子一句,跟着便话锋一转,避开易经不谈,将话题朝自己的目标方向引导——“然无论是古人还是今人,所创制度均要适宜,若不合宜,便会导致社稷动荡。这点,周大人可认?”
周黑子爽快应道:“火大人言之有理。”
火凰滢继续道:“男尊女卑,自古如此。当年,强势如梁大人也要被世情所困,差点因女扮男装科举入仕而获罪,幸亏靖康帝襟怀宽广,免了她的欺君之罪,并重用她,才使她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通过科举入仕的女子。若月皇生在几十年前,想以女子之身建立国祚、推行女子参政,必败无疑。然这世道早已悄无声息改变了,月皇称帝正是顺应天时;又坐拥鱼米之乡的江南,占据地利;得万民拥戴,是为人和,天时地利人和齐备,招个皇夫又有何不可!”
周黑子沉着道:“周某并不觉这世道有变化。梁大人只是特例,世间再不会出现第二个梁大人!”
火凰滢反驳道:“怎没变化?本官举出一件事。本官出身风尘,曾听过一出戏,也不知是杜撰的还是有真人真事,然后被人搬上戏台。这出戏讲的是,一位出身寒门的书生,丢下父母和妻子在外求学。公公生病,妻子卖了田地替公公治病,耗光了家产,再无生计可依赖,只得倚门卖笑,奉养公婆。待夫君归来,她因失去清白,自惭形秽,恐辱没了夫君,自请下堂不算,还一死以明志。”
周黑子最爱媳妇,听了这故事心里酸酸的,无法想象故事的主人若是他妻子,他将如何苟活。
但他并未丧失警惕,不肯被火凰滢带歪了题目,因问道:“火大人想证明什么?请恕本官愚钝,并未听出世道变化,只听出女子的凄惨和无奈,恰说明世俗对女子的残酷。”
第919章玉树临风引得佳人频频回顾
火凰滢气势昂扬,慨然道:“世情残酷,那是从前;现在,无数女人走出内宅,去工坊做工。李家的、刘家的、方家的……随便哪家的工坊,都有无数的女工凭自己双手奉养子女、奉养公婆,而不必依靠男人养活,更不会没了男人便无法生存,只能倚门卖笑,落得惨淡下场。这,就是变化!”
周黑子心猛然一沉——
这话题,他本能觉得危险。
这火妖精有备而来!
两人唇枪舌剑,得了机会便步步紧逼、寸步不让,看似谦和有礼的辩驳,实则暗藏刀光剑影,而落无尘和唐筠尧等人都屏息凝神,一面把耳朵竖得尖尖的,唯恐错过一个字,一面紧张思索,随时准备策应同伴。
火凰滢确实有备而来。
她环视大堂上下,继续道:“数日前,本官曾审理一桩公婆状告寡妇儿媳偷情的案子,结果令人意外:那寡妇儿媳不但未红杏出墙,反凭着自己的机智替儿女攒下好大一份家业。倒是她的小叔阴狠歹毒,为霸占寡嫂家产,撺掇父母诬告寡嫂偷人,惹出一连串的事,还牵出一桩命案。诸位应该都听说了这件案子吧?”
大家当然听说过,这是火凰滢任霞照县令后审理的第一个案子,大街小巷都传遍了。据说审案时,十几位江南官员旁听,见证了整个审理过程,也见识了火美人非凡的断案能力。寡妇秦氏因此出名,审理此案的火美人更是一把火烧燃了江南官场;其后梅子涵陷害火凰滢,剑指月皇,何陋也因此被卷入这场风波,所以才传书天下,召集文人士子来江南与月皇当堂论讲,实则讨伐月皇。
火凰滢以一件普通案子串联出天下大势,不论古只论今,牢牢掌控了论讲的主动,吸引了所有人心神。这还不算,她收回目光再对周黑子道:“似秦氏这样勇敢的女子,各地数不胜数。”说到这,她随手指着在门口守口的藤甲军道:“你们几个,上来说说你们家的事。”
这是她事先安排的人证。
三个藤甲军便上堂来了,皆是精壮军汉,眼神冷厉,步伐轻捷,一望而知受过严苛训练。
三人先拜见江南王和月皇,然后转向众人,依次开口:
“末将原是地方禁军,原在范大勇手下。从前军中拖欠军饷很是厉害,小人曾有三个月都没拿到饷银,家中日子难过,全靠媳妇在工坊做工才能养家。”
“小人媳妇和妹妹都在李家太平工坊做事,拿的银子比小人的军饷还多。去年军中拖欠军饷,小人一个铜板都没拿回家,小人爹上山采药跌断了腿,要不是小人媳妇和妹妹养家,爹的腿就算废了,这家也垮了。”
“小人媳妇也是……”
三人很快说完了。
火凰滢满意道:“下去吧。”
三人依旧去门口守卫。
等他们下去后,火凰滢对周黑子道:“这样的事,在任一家工坊都能找出许多;而这样的女工,江南何止百万。不仅做工,女人还经商、务农;现在月皇又颁布诏令,许她们科举入仕。这变化岂是从前能比的?”
周黑子紧张思索应对,不但他,唐筠尧等人也紧张思索,只有谢相神情淡然,镇定自如。
这时,一道声音突兀插入:
“这世道确实变了。”
大家“刷”地将目光投向声音来处,一看,原来是聿真,广袖一甩,飘然离座,边走边道:“下官日前来江南,走在市井街头,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频频打量下官,甚至小声议论。这固然是聿某生的玉树临风,才引得佳人频频回顾,但也足以证明,江南女子言行之大胆,远超京城。这与江南女子走出内宅,自立谋生有莫大关系。”
李菡瑶无语地看着这家伙,心想:还玉树临风引得佳人频频回顾,我看是你到处留情乱惹桃花!
众人也都神情古怪,都在想:如此紧张严肃的时刻,他这么插科打诨,是何用意?
好想笑,可不敢笑。
黄修可没这些顾忌。
“噗!”
他当场喷茶。
聿真忙回头,关切叫:“先生!”
黄修用帕子擦擦嘴,若无其事道:“无妨。喝得急了些。你继续说,你觉得这世道变了,所以呢?”
聿真得他垂询,激动万分,道:“所以月皇登基,建立国祚,下旨兴办女学,许女子参加科举入仕等举措集天时地利人和,水到渠成,势不可挡!”
堂上骤然安静下来。
聿真奇怪地环视左右。
左边,谢耀辉目光深沉地盯着他,一只手覆盖在茶盏上,他有种错觉,觉得谢相随时会抓起那茶盏朝他劈面砸过来,他不由得打了个寒噤,慌忙转开目光;这一转,正与周黑子等人目光相撞,周黑子怒视着他。
聿真心中嘀咕:“怎么了嘛?”
他懒得深究众人异常,便把目光投向右边,准备跟火凰滢好好辩驳。这一转,又与落无尘目光相遇,落无尘清亮的眼眸泛着幽幽的光,充满困惑。
聿真挑衅地冲他一笑。
落无尘:“……”
这狂生疯了,有猫腻!
火凰滢眼波流转,娇笑道:“聿大人果然目光如炬。”
聿真被她笑得心里痒酥酥的,大胆注视着美人的秋水眼,道:“然咱们眼下辩的不是这个。”
火凰滢问:“哦,那是哪个?”
聿真道:“是月皇和昊帝谁娶谁嫁的问题。”
火凰滢心一动,问:“依大人之见呢?”
谢相在后重重咳嗽了一声,盯着聿真后脊梁以眼神威胁:你小子要敢说昊帝应该嫁给月皇,老夫定扒了你的皮!
谨海也冲聿真挤眉弄眼。
可惜聿真一概不知,他大半心神都在火凰滢身上,只分了一小半戒备着落无尘和鄢芸等人。就听他道:“在下以为,于国于家考量,月皇都该嫁昊帝。”
火凰滢危险地眯眼,娇媚道:“哦,为什么呢?”她就知道这家伙不是善类,先前一番话都是麻痹人的。
李菡瑶也警惕起来。无他,事出反常必有妖,聿真称颂她一系列政令时,她就觉不对了。
第920章朕,以江山为聘!
聿真道:“不论世道变得如何,男娶女嫁的规矩不改,不信诸位去市井间访问访问:寻常人家谁肯将儿子送人做赘婿?只怕没人肯。纵有例外,人们也绝不会赞他豁达、大度,只会嘲笑他无能。寻常百姓尚且如此,何况我主,若真以君王之身入赘,后果如何,难以预料。月皇深明大义,当知这其中的阻碍,绝非一场辩论可化解。”
说到最后,他看向李菡瑶。
李菡瑶看着他笑,笑容很甜美。
聿真绝不敢当这是纯粹的笑,想起有关月皇的传说,压力倍增,硬着头皮真诚道:“月皇妹妹,愚兄虽在朝廷,有自己的立场,却也是真心替贤妹终身考量。”
李菡瑶道:“这个朕信。只是朕自有主张。敢问聿兄,若朕坚持娶昊帝,是否就不够深明大义?”
聿真听她自称“朕”,更觉压力——之前在他面前可是都自称“小妹”的——忙道:“当然不是。月皇妹妹坚持,自有道理,就请将这理由说出来,大家商量。咱们这些人聚在这,不就是商量这事的?一切都好商量嘛。”
李菡瑶见他语气委婉,诚意十足,这才放过他,笑眯眯道:“嗯,那你们好好商量吧。”
她朝火凰滢抬了抬下巴。
火凰滢躬身道:“微臣领命。”
说罢转身再面对聿真。
聿真看着火美人灼灼目光,头皮一紧——美人目光不善,想完成主上交代的任务,任重而道远啊!
谨海暗暗松了口气:还好,聿真尚未被美人迷昏头,还记得自己肩负的重任。刚才他真急死了。虽然王壑交代他们,要全力辅佐李菡瑶登基称帝,并促进联姻,可也不能当众称颂李菡瑶登基是集天时地利人和、势不可挡啊。就不怕谢相把他们当奸细给发落了?好在这家伙晓得抓重点,只要能说动月皇肯嫁,其他便不算什么了。
谢相神情也松弛下来,朝周黑子、谨海、唐筠尧等人分别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帮聿真。
几人微不可查地点头领命。
而月皇阵营也蓄势待发。
火凰滢对聿真笑道:“聿大人真好口才。”
聿真觉得火美人这笑跟之前有些不一样,阴森森的瘆人,忙道:“火大人有何高见,只管放言。真洗耳恭听。”
这时,鄢芸站了起来。
聿真忙施礼,招呼“鄢大人。”
鄢芸还了一礼,问他:“敢问聿大人,是否昊帝不入赘月国,便没有人嘲笑他无能,便不会引发动荡了?”
聿真点头,肯定道:“只要月皇肯嫁昊帝,必将天下归心,普天同庆,绝不会有人非议!”
唐筠尧等人纷纷附和:
“此乃众望所归。”
“我等翘首以盼。”
“百姓也翘首以盼。”
……
鄢芸斩截道:“错!”
聿真心一凝,忙问:“鄢大人有何高见?”
谨海、唐筠尧等人纷纷站起来,全力戒备,尤其是唐筠尧,跃跃欲试,想跟鄢芸对战。
鄢芸来者不拒,一人挑战对方一群,“敢问诸位,若夫家侵占出嫁女子嫁妆,可违律法?”
唐筠尧抢先道:“当然违法。”
鄢芸追问:“可算卑劣?”
聿真道:“十分卑劣!”
鄢芸道:“好!月皇若嫁昊帝,其嫁妆必定举世瞩目,奇珍异宝且不去说它,都是死物,单说月皇打下的江山,昊帝将如何处置?若打着统一天下之名,将月皇的江山收入囊中,便是侵占妻子嫁妆,此举岂不比入赘更显无能、更叫人瞧不起?诸位打的就是这主意吧?”
聿真:“……”
唐筠尧:“……”
他们确实打这个主意。
可是不能明说出来。
说出来就不那么光彩了。
周黑子急道:“江山社稷乃万民所有,怎能做嫁妆!”
鄢芸嗤之以鼻,懒得理他。
火凰滢经鄢芸提醒,如醍醐灌顶,顿时打开了思路,当即追问:“昊帝若娶月皇,将以何物作聘礼?”
唐筠尧忙道:“有礼单。”
火凰滢笑道:“什么聘礼?据本官看来,除了以江山为聘,还有何物能彰显昊帝求亲诚意,且配得上月皇?”
使团众人呆了一呆,随即哗然:
“胃口真大呀。”
“照这么说,昊帝迎娶月皇要以江山为聘,且不能侵占月皇的江山,不然就是侵吞妻子嫁妆,这两半江山合而为一,月皇岂不得整个江山?这不是娶媳妇,这是败家了!昊帝没了江山,还能称昊帝吗?”
“对,好处都让月皇占了。”
……
聿真和谨海左劝右劝,好容易将众人安抚下来,聿真诚恳对鄢芸道:“鄢大人这么说,联姻势将无法进行,想必这不是月皇想看到的结果。还请拿出些诚意来。”
鄢芸道:“本官十分的诚意。”
唐筠尧凝视着她,笑道:“那唐某倒要问问,月皇招赘,也以江山为聘吗?若不能,凭什么要求昊帝以江山为聘?”
跟美女辩论,他格外精神抖擞、思维敏捷;不但他,堂上所有年轻士子都目光湛湛,双方虽寸步不让,言行却都保有气度,辩论气氛十分热烈。
鄢芸不答,看向李菡瑶。
此事,只能月皇定夺。
李菡瑶斩截道:“朕,以江山为聘!”
这声音,直传到门外。
王壑听见了。刺客伏诛后,他便让燕飞花了些银子,换了靠近论讲堂的天字号廊亭。李菡瑶的声音清清楚楚,一字不漏地落入他耳中,砸得他头晕。
他该乐,还是该恼?
他恨不能冲进论讲堂去看个究竟。
然而,他不能进去!
他再一次后悔没早些露面,眼下穿着女装,若被人发现了,白让人笑话他。
论讲堂内,文人士子们见识了月皇的豪气和魄力,都发怔;李卓航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任凭女儿不爱江山爱美男;使团一众人全部失声,心情有些激荡,还有些复杂,也不知是替王壑感动呢,还是替昊帝羞辱。——在他们心中,王壑和昊帝,代表着不同的身份。
鄢芸笑道:“还是月皇有魄力!”
周黑子追问:“月皇以江山为聘,谁做皇帝?”
李菡瑶道:“昊帝!”
周黑子得了意料之外的答案,半天算不过来这个帐,呆在当场,在心中捋各方利益。
第921章 浓情蜜意又没了
唐筠尧追问:“所生子嗣姓王还是姓李?”
李菡瑶笑而不答。
鄢芸替她回道:“当然姓李。难不成姓王?那还招什么赘,还下什么聘,月皇直接嫁过去还省事呢。”
唐筠尧笑看着鄢芸,叹口气。
鄢芸也笑眯眯的,并不问他为何叹气。
使团一干人再次哗然。
聿真大声道:“诸位且莫心急,待聿某来问一问。”
喊了几声,才安静了。
聿真便问道:“若昊帝以江山为聘,娶月皇,谁做皇帝?”
火凰滢白了他一眼,道:“当然是月皇了。江山都当做聘礼给了月皇了,月皇自然是江山之主。”
谨海追问:“生的子嗣可姓王?”
鄢芸道:“不错。”
谨海和聿真交换了个目光,谨海迅速整理一番思绪,冷静总结道:“简而言之,若月皇娶昊帝,便由昊帝做皇帝,但所生子嗣需姓李;若昊帝娶月皇,便由月皇做皇帝,所生子嗣需姓王。然这其中颇多问题,譬如:皇权的归属,都城设在何处,双方臣子的安置,政令协调……”
他一条条剖析,聿真在旁补充,竭力寻找双方的共通点,试图促成和谈,完成联姻。
谨海和聿真的举动,被谢相和朱雀王看在眼里,两人微不可察地对视一眼,已然明白:这定是王壑的意思。
但王壑的旨意,臣子们并非都肯遵循,尤其是他尚未登基,根基不稳,若主张的政令违背众臣心意,定会遭到群臣反对;他若不肯纳谏,群臣失望之下,将不会再拥戴他,他便无法坐上龙椅,直接影响他登基。
故而,谢耀辉的决断很重要。
他听了这半天,于混乱中抓住关键,很容易便做出判断:
昊帝娶月皇,月皇做皇帝,绝不行!
月皇娶昊帝,子嗣姓李,更不行!
所以,两条路都不行!
然而,他却一言未发。
他和朱雀王是使团主官,一言一行都干系着和谈的方向,轻易决定或否决,将使事态难以转圜。而和谈联姻又是必须进行的,非到万不得已不能翻脸,以免掀起内战。所以,他冷静看着周黑子和唐筠尧等人与月皇麾下臣子唇枪舌剑,看着聿真和谨海竭力周旋。谈判嘛,不就是拉锯一般,你来我往,不是东风压倒西风,便是西风压倒东风。什么时候觉得条件可以接受了,他再出面不迟。
谢相不说话,朱雀王更不会吭声了。谈判,一般多以文官为主,况且谢相是能臣,心思缜密,朱雀王很信任他,自然与他共进退,有什么想法也等回去再商量,横竖谈判心急不得,还不知要多少天才能有眉目呢。
谢相和朱雀王不吱声,李卓航和李菡瑶也不吱声,但周昌、何陋、方无莫、黄修、魏奉举、江老爷子等人都按捺不住了,只因在场上打擂的都是年轻人,他们自重身份,只好比拼耐心,看谁先忍不住出头。
比拼结果,何陋耐心最差。
只见他霍然起身,喝道:“荒谬!社稷江山,承载万民安康,竟被拿来当聘礼!皇位龙椅,关乎国之昌盛,岂能推来让去!国家大事,如此儿戏,荒谬!荒谬!”
他才张口,本来靠在椅背上的方无莫便直起身子,等他说完,立即回道:“何小子,你嚷嚷什么?论直言耿介,你比不上黄修;论忠义为国,有谢相在前,他们都没说话呢,你在这大声疾呼,又是社稷又是万民的,好似只有你一个人忧心社稷、忧心万民,我等都是昏聩的。你也不想想,咱们聚在这为了什么?不就是和谈吗!你语带攻击,若坏了和谈大事,导致内战,你便害了苍生社稷!”
因之前何陋救了他,他自然不能再骂何陋了,既没有义正言辞,也没有疾言厉色,语气很委婉,如闲话家常般的口气,却把何陋激怒了,再顾不得克制,质问道:“这样的和谈,有何诚意?分明是月皇耍手段。”
黄修原本不想掺和他俩的论战,然听何陋又指控李菡瑶,也大怒。他中午才在宴席上警告过何陋,若何陋再污蔑李菡瑶,他便将何家先人挖出来鞭挞。刚要骂时,他又想,骂何家先人显得他没教养,梅子涵是何陋心中永远的痛,还是用梅子涵来攻击何陋,管保比什么话都有用。于是接着方无莫的话冷笑道:“他弟子做了丧天良的事,他觉得没脸,所以举大义旗帜给自个找脸呢。”
果然,何陋气得目眦尽裂。
周昌拼命拉住何陋,一面对方无莫赔笑脸,一面压低声音在何陋耳边苦劝道:“你说不过他的。好歹忍一忍。他都八十多了,没几年好活了……”才说到这,又听见黄修一番毒舌,不禁无奈苦笑,暗想:老友最是护短,他自己骂李菡瑶可以,别人不行。何陋当众指责李菡瑶行诡计,这不找骂嘛。黄修和方无莫联手,这天底下谁人能敌?
殊不知,周昌也找骂了。
方无莫博学多才,其中有一项就是唇语,看出周昌说他没几年好活了,森森笑道:“周昌,你怎知老夫没几年好活了?生死大事,最是难料。别看老夫八十多了,身子硬朗很呢,也许你死了,老夫还活得好好的呢。”
被逮着了,周昌能怎么办?
只能赔礼了。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低声下气道:“老爷子说的对,侄儿身子不大好,比老爷子先一步走,也是可能的。老爷子精神矍铄,定能长命百岁、福寿双全。”
何陋彻底疯魔,仰天悲呼:“老而不死是为贼!老贼辅佐妖女,江山危矣!社稷危矣!!!”
霎时间,激怒一批人。
双方刚修复的关系宣告破裂,浓情蜜意没了,只剩下唇枪舌剑的战争,虽无刀光剑影,却指桑骂槐、绵里藏针,或者架桥拨火、祸水东引,伤人于无形,比真刀真枪更厉害,一群平日里儒雅斯文的读书人横眉立目、吐沫横飞,看得王均、赵君君、李天华等不谙世事的少年少女们目瞪口呆——这样的战争,他们完全插不上嘴。
第922章有屁快放
李卓航、黄修、江老爷子、魏奉举、胡清风等人纷纷动了,但李卓航被李菡瑶伸手拦住,魏奉举也被宁致远阻止,剩下数人都不及方无莫反应快。
方无莫斜睨着何陋,揶揄道:“何小子,你消消火,一把年纪了还这么冲动,别气出好歹来。老夫愿你长命百岁,坐看老夫辅佐月皇建万年基业,创盛世太平。”
何陋也狠狠道:“老夫坐看你下场!”
方无莫道:“如此,咱们说定了!其实,你大可不必发这么大火,平心静气说,有什么说不开的?实话告诉你,老夫与你一样,也不赞同联姻。无论是昊帝娶月皇,还是月皇娶昊帝,月皇都是最吃亏的那个。”
胡清风见方无莫不紧不慢,如闲话家常一般,却把何陋激得失态,佩服得五体投地,这时急忙配合道:“请老爷子指教,若联姻,月皇怎么吃亏。”
方无莫幽幽道:“数千年的男尊女卑,岂是说改就能改的?若月皇招赘,皇位拱手让人,那王小子可不是省油的灯,能安分守己地替李家掌管天下?哼,没准哪年哪日,天下就改姓王了。若月皇嫁过去,看似能得皇位,但诸位请细想:自古媳妇难做,自出嫁那天开始,便要替夫家生儿育女,打理内宅,上孝翁姑,下抚子女,一生辛劳,全都是为夫家做贡献;放在月皇身上,这媳妇尤其难做,不但要受翁姑压制,还要受群臣监督,子嗣也姓王。这皇位要来何用?”
江老爷子大声道:“不错,这亲不能结!月皇再强势,嫁过去也弄不过他们,定会受群臣挟制。”
胡清风等人纷纷附和。
这次,黄修却沉默了。他再恣意纵性,大义上却毫不糊涂,联姻事关天下,牵连社稷苍生,他心里期盼联姻成功,以免掀起内战,祸及苍生。
何陋质问道:“老爷子既然觉得数千年的男尊女卑不能说改就改,那为何还要强行改它?”
周昌道:“对,让昊帝做皇帝,月皇做皇后,从此天下太平,百姓归心,难道不好吗?”
魏奉举道:“……”
胡清风道:“……”
李菡瑶坐在上方,仿佛看戏一般看着堂下这一幕,何陋就不说了,公然反对联姻,除此外,她还看出谢相和朱雀王不满联姻条件,也看出方无莫、外公、胡清风,甚至父亲都不想联姻,还看出聿真和谨海竭力周旋,想要促成联姻,还有周黑子、落无尘等人都寸步不让。
他们这是各为其主吗?
并不!
他们都各有私心和想法。
譬如方无莫,除了希望她能娶方勉这个私心外,另有不为人知的目的,他倾尽方家多年积蓄的藏宝辅佐她也是因为这目的,以她的聪慧居然猜不透。
而外公江老爷子就纯粹只有私心了,希望李家得天下,希望她坐稳皇位,希望她能娶表哥江如澄,希望江家建从龙之功,封王侯、福泽子孙后代。
胡清风的私心更明显,这牛贩子希望她娶胡齊亞,若不成的话便退而求其次,让胡齊亞娶观棋也行,娶鄢芸也可,娶火凰滢亦可,娶她手下任意被她重用的女子都无不可,所以他不希望联姻,不想肥水流去外人田……
至于父亲李卓航,虽然全心为她,却也有自己的考量,他希望她娶落无尘,他不信任王壑,不希望她跟王壑有私情牵扯,怕她吃亏,怕她受伤……
还有慕容世家的人没在呢,若在的话,定也是反对她跟朝廷联姻的;还有刘家、欧阳家……恐怕也只有鄢芸、火凰滢等人跟她一条心了,连落无尘都有私心私情。
不论这些人心多复杂,李菡瑶都自有主见。她很清楚自己要什么,也大致明白王壑的心意,这心意通过聿真和谨海刚才一番言行得到确认。
她看向聿真和谨海。
刚才方无莫等老家伙开战,把落无尘、鄢芸和聿真谨海等人都惊住了,连周黑子都不敢再吭声,生恐遭池鱼之灾。——可不敢惹这些人,真能骂死人的!
可是,就任凭和谈失败?
这当然不行!
周黑子、聿真和谨海都竭力思索对策,想挽救局面。
周黑子作为三朝元老,仕途顺畅,年纪轻轻便身居高位,无论是在靖康帝时期,还是废帝时期,还有现如今的昊帝时期,都能如鱼得水,靠的可不全是马屁功夫,他的能力也是毋庸置疑的,很快便有了主意。
他想,李菡瑶能提出如此苛刻的联姻条件,除了她自身的能力和雄厚的财富外,最大的倚仗来自万千工人。正如火凰滢所说,如今的世道变了,女人可以不依靠男人自立自强。这些女人拥戴女皇、支持女皇推行女子科举入仕、参政议政,这给了李菡瑶无穷的底气和信心。
但这世道真的变了吗?
要说也确实变了!
近百年来,纺织行业迅猛发展,涌现大量工坊,聚集了数百万女工,但周黑子并不认为男尊女卑的世情有本质改变,这世道对女人依旧苛刻。
他想,与其争论联姻的条件,不如把话题拉回去,论证这点,击溃月皇的信心和底气,说服她心甘情愿嫁给昊帝做皇后,达到兵不血刃收复江南的目的。
之前他就是如此谈判的。
都怪聿真,打断了他。
想罢,他恭敬地朝方无莫行了一礼,又对江老爷子等人鞠躬,引得这些老家伙都住了嘴,都看着他,他才肃然道:“诸位前辈反对联姻,维护月皇之心,下官感同身受。因为下官也曾弹劾月皇,力谏昊帝讨伐月皇;若下官当时知道丫鬟观棋就是月皇本尊,定会劝昊帝扣押月皇,以免纵虎归山,后患无穷。当时,下官以为昊帝被月皇美色所迷;今日听月皇解释后,下官方知自己目光短浅、心胸狭隘,不如月皇和昊帝高瞻远瞩、襟怀宽广……”
李菡瑶心道:“又来了。”
这家伙拍马的功夫当真了得,一般人真抵挡不了,因为听着舒坦啊,主要是拍的了无痕迹,让人觉得他字字真心,发自肺腑,而非虚情假意。
人才,真是奇才!
周黑子还在慷慨激昂,“……月皇和昊帝心怀天下,才会多番联手,彼此行事都留有余地,为的就是社稷苍生。这是大智慧,大仁义,大勇气,大担当——”
李菡瑶身上起一层鸡皮疙瘩。
黄修忍不住道:“周黑子,你有屁快放!”
第923章谁生孩子
周黑子:“……”
正酣畅淋漓时被打断,他别提有多郁闷了;而且,叫他有屁快放,他不是一直都在放嘛!
他微滞了下,很快便若无其事了,对黄修歉意道:“前辈教训的是,晚辈啰嗦了。晚辈想说,月皇和昊帝联手,好容易才布下这局面,若咱们轻易便吵翻了,放弃和谈,放弃联姻,岂不辜负了两位英主的苦心?”
李菡瑶意外极了,问:“你赞成联姻?”
周黑子坚定道:“必须联姻!”
黄修忙问:“那你的意思是,谁娶谁嫁?”
周黑子依旧坚定道:“晚辈以为,月皇该嫁昊帝,入主中宫做皇后……”
“休想!”
尚未说完,便被人喝断。
周黑子循声一看,原来是观棋。
观棋冷笑道:“好奸猾!拐着弯的说了这许多,还不是原先那个论调。你当月皇麾下都是废物不成!”
张谨言忙对观棋使眼色,意思让她别插嘴。
观棋却问他:“世子的意思也是月皇嫁昊帝、做皇后?”
当着谢相他们,张谨言怎敢否认,忙郑重点头。
观棋十分的生气。
谨言心里也不好过。
两人刚恢复的关系又出现裂痕。
谨言想,观棋为了月皇奋不顾身,全然不顾忌他的感受,可见他在她心中毫无分量,但凡把他放在心头,眼下这局面,她只会夹在当中左右为难。他就是左右为难,所以根本没打算开口,所以才使眼色让观棋别插嘴。
可是观棋根本不听他的。
他想起出京前,父王承诺他:只要他的心上人放弃野心,不与表哥争夺江山,玄武王族必定三媒六证,迎她为世子妃。现在真相大白,这心上人不是月皇而是观棋,但一样可套用这承诺:只要观棋不心向主子,甚至只要在忠心为主的时候能顾忌他的立场和感受,他相信父王也一定能接受观棋,不嫌弃她丫鬟出身,聘她为世子妃。
然而,观棋却一心为主。
谨言感到很绝望——
父王,绝不会接纳这样的观棋!
当然,观棋也不稀罕他,只有他一人痛苦、煎熬,咀嚼着人在对面却遥不可及的绝望。
被观棋喝断,周黑子一点不恼,好脾气道:“观月长公主息怒,请听下官解释。之前火大人说,这世道已经改变,女子再不必依靠男子便能自立;然下官以为,从前女子在家中纺纱织布和刺绣,用以度日,如今女子去工坊做工,换了个地方而已,女子境遇本质上并无多大改变。”
他终于把话题又绕回去了。
火凰滢还沉在谁娶谁嫁的问题中,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再加上她对历史上的经济民生不熟,急切间竟想不出合适的话来反驳周黑子,遂陷入沉吟。
周黑子要的就是这结果。
谁知鄢芸却像等在那似的,从容接话,侃侃而谈:“怎无本质改变?改变大了!最重要一点改变,便是女人再不是‘养在深闺人未识’,无论有多大的学识和能力,都只能困在内宅那小小的一方天地。她们走出内宅,接触人多了,眼界也宽了……”
周黑子插嘴道:“心也野了。”
鄢芸反问道:“关在内宅就能泯灭其野心和希望吗?内宅那些腌臜隐私,周大人若不知,只能说你糊涂。”
周黑子张口就要反驳。
鄢芸抬手道:“周大人,且听本官说完——”周黑子只得闭嘴,听她道——“第二,从前女子纺纱织布,一人需完成全部工艺,甚为繁琐,纺织的棉纱和布帛还要拿去市场售卖,寻常百姓不懂商贾经营,卖多卖少全靠运气,有时织的多了,反不如织的少时获利多,和谷贱伤农一个道理。而在工坊,不仅有专人指点技艺,分工也细,纺纱的纺纱,织布的织布,刺绣的刺绣,各领一项,做出来的东西也由东家派专人售卖,省了许多精力,月银也丰厚……”
周黑子又忍不住打断她,嘲弄道:“鄢姑娘莫非不知这世上有黑心东家盘剥工人?工坊哪有你说的那样美好。那些女工,水深火热不亚于倚门卖笑。”
唐筠尧等人都笑了,笑鄢芸不识百姓疾苦。
鄢芸肃容道:“本官怎会不知,所以月皇陛下才会分股权给工人,以维护工人利益。这才是明君所为。但这举措触犯太多人利益,不但遭遇同行围攻,也被黑心商家背后势力迫害,所以月皇才要亲自主政,免得受制于人,难以推行仁政,不得施展胸中抱负、泽被苍生。”
周黑子心里咯噔一下——他本意是要击溃月皇信心的,现在反被鄢芸借用这题目来宣扬月皇仁政了。
这鄢芸果然更厉害,虽在谈经济民生,却句句不离月皇的政令,宣扬月皇仁政;她乃李菡瑶闺蜜,最是熟悉李菡瑶的所作所为,说起来有理有据。
周黑子急速思忖对策。
唐筠尧见他卡住了,立即接道:“月皇的抱负,是每一个儒家学子的抱负。鄢大人又怎知昊帝就不会实行仁政?然世事纷繁,人心复杂,实现这抱负并不容易。即便月皇当政,在推行政令时也会遇到阻碍,未必能行得通。譬如,女人都出来做事,谁生孩子?孩子谁来教养?”
鄢芸刚才看到他嘲笑自己了,立即报复回去。
她道:“唐少爷真是世家少爷,竟不知民生疾苦。寻常百姓之家的女人,哪个不是一边孕育子嗣,一边还干活养家的?至于孩子的教养问题,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当他们都是由丫鬟婆子伺候着长大、由亲长盯着教导不成?谁不是自会走路起,便跟鸡鸭似的放养;再大些,便要分担家务了。所以月皇才要兴办女学,使得这天下的孩子,不但男儿可读书,女儿一样能上学,即便资质平常不能科举入仕,也能认得几个字,去工坊做工也好,自谋生计也好,在家操持家务相夫教子也好,都有大用处。”
她又绕到月皇的政令上了。
唐筠尧坚持道:“若女人都出来做事,势必影响子嗣传承;反之,生儿育女亦会影响做事。”
第924章 论男女共事的隐患
周黑子缓过来了,立即附和道:“”不错。譬如女子入仕做官,若她在妊娠期间挺着大肚子上朝,不但有碍观瞻,也影响公务;生产后,又势必要做月子,至少耽搁一月,然后哺乳,然后教导等等,如何能行?”
鄢芸道:“能做官的女子,必不同寻常女子,自有能力处置好这些事。梁大人是如何生儿育女的,又是如何教导儿女的,有均少爷和你们拥戴的昊帝为证。”
大家看向王均,不由肃敬:
梁心铭,确是奇女子!
辩论一再提到母亲,使得王均轻易不敢插嘴,唯恐说错了,不利谈判,更辱没母亲的声誉;他静静听着,对每一个提及母亲的人都报以真诚微笑。
谢相忽然开口,缓缓道:“当年,梁大人女子身份公开后,遭到群臣弹劾和攻击,一致反对她以女子之身参政,要求严惩梁大人。本相也反对女子参政,但却上奏皇帝,破例任用梁大人。对此,梁大人很不解。”
众人也都不解地看着他。
谢相解释道:“当时,本相告诉梁大人道:梁青云做官的危害,不在能力不足,而在此例一开,影响深远。可以预见,将来必定有无数的女子以梁青云为楷模,动摇礼制和纲常。若她们有梁青云的能力也罢,怕就怕才能平庸,却自以为是,妄图效仿梁青云参政。如此一来,遗祸无穷。故而本相认为,此事不能形成定制,只能将她作为特例,破例任用。今日,本相依然还是那句话:梁青云乃奇女子,远非普通女子可比,而鄢大人刚才将她与普通女子相提并论,并推而广之,如何能比得!其后果你想过没有?”
不愧是谢相,言辞犀利。
鄢芸一时无话可回。
落无尘站了起来,先对谢相躬身施礼,然后回道:“梁大人非普通女子可比,普通男子也比她不了。她当年可是连中三元的状元!一生功绩,彪炳史册!不但梁大人,贤能如谢相,英勇如朱雀王,也非普通男子可比。这点上,男子与女子无差。谢相单以女子说事,不公!”
鄢芸冲落无尘赞赏地微笑,忙接道:“落相说的不错。奇女子当大用,普通女子普通用。这点上,男子与女子无差。譬如普通百姓之家,女人都是挺着大肚子干活,有生完孩子三天便下地的,并未耽搁她们操持家务。”
周黑子刚要说话,被火凰滢抢先。
火凰滢道:“若天下女子都可出来做事,凭自个双手养活自己,不再依附男人生活,便没有那么多女人给男人做小妾,几个女人抢一个男人,闹得家宅不宁,不但不能繁盛子嗣,反因争风吃醋害死许多无辜婴儿;也不会有许多女子沦落风尘,致使风气败坏、道德沦丧,于国于家都有许多的好处。”
周黑子反驳道:“不是每个女子都能像梁大人,一身正气,寻常女子抛头露面做事,士农工商都男女共事,将引发无数男盗女娼的事件,必使风气败坏!”
鄢芸犀利指出:“从前女子未出来做事,一样有男盗女娼;男子三妻四妾,更是给那些好色荒淫的男人提供了便利,让他们得以堂而皇之欺压女人,文人士子也以混迹秦楼楚馆为风雅事,这才是真正的风气败坏呢。”
听了这话,在场女子都附和。
别人还罢了,欧阳薇薇对妻妾相争的感受尤其刻骨铭心。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个晚上,鲍妈妈向她揭露的秘密:她不是欧阳夫人的亲女儿,而是早已死去多年的苏姨娘的女儿。起因是欧阳夫人害苏姨娘流产;苏姨娘再次怀孕后,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便想出一个周密的毒计,既能报复欧阳太太,又能保证自己的孩子平安长大。这毒计就是把她生的女儿跟欧阳夫人生的儿子调换了。
然后,欧阳夫人害死了亲生儿子!
妻和妾互相伤害,并连累了两个无辜的小生命,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欧阳老爷!若非他对苏姨娘始乱终弃、悔婚另娶,又逼良为妾,便不会发生这些惨剧。
还有弟弟静辉的生父王衷,也不是好东西,与欧阳夫人私通生了静辉,欧阳夫人为此付出了生命,而他却毫发无损,甚至还做了官,现在又因王壑而发迹。
这世道,对女子太不公平!
一定要打破它、改变它!
欧阳薇薇身子微颤,死死盯着大堂中央辩论的双方,有种想要冲出去怒吼控诉的冲动,但她克制了自己。并非她胆小,也并非她不擅言辞,她虽性格温婉,好歹也打理欧阳家买卖多年,入得厨房也上得厅堂,可她总是下意识地敛藏自己,不想露锋芒,不想让人留意到她。
月皇需要落无尘、鄢芸和火凰滢这样的能臣,也需要她这样不显山不露水的臣子。
慢慢的,她平静下来。
她将自己隐在人群中。
就听火凰滢道:“不错!周大人将风气败坏的罪魁归之于女人身上,还敢称自己尊重女人?”
周昌道:“……”
何陋道:“……”
方无莫道:“……”
参与辩驳的人越来越多,年轻的年长的全被卷入,论讲堂此起彼伏,舌战的声浪一浪高过一浪:
“自古以来,因女子干政而祸乱宫闱和天下者,不知多少。女子参政,乃颠覆礼教和纲常之举,绝不可为!”
“自古以来,因宦官干政、奸臣当道而祸乱宫闱和天下者,也不在少数,可见男人也不都是好的,倒不如将男女一视同仁,能者上,庸者下,贤能者治国,擅耕者务农,会算者经商,手巧者做工,各司其职,各安天命。”
“对!堵不如疏!”
“荒谬!如此一来,必将天下大乱。”
“女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胡说!江南太平的很。”
“这乱象都是李菡瑶惹的祸!”
“一介商贾之女,竟敢窃国,妄图统率四海,天下危矣。”
“商贾?月皇乃李唐皇族后裔,比起王壑,月皇乃皇室正统,接管天下名正言顺!”
“胡说!李唐王朝早已泯灭,哪里又来个皇族后裔!”
“还不都是月皇掩人耳目的伎俩。”
……
第925章 这是个重皮囊的世道
论历史,论兴衰;论正统,论纲常;论出身,论尊卑……越论越激烈,争急了眼,言辞又尖锐起来,李菡瑶重新被人拎出来指控为罪魁祸首,骂她窃国、误国、祸国;在一片争论声中,周黑子大喝一声“住口!”
争论声戛然而止。
麻点也被这一声喝给惊动了,缓缓从月台后游出来,盘在李菡瑶的脚边,却把蛇首高高昂起,定定地对着堂下一干文人士子,仿佛在确认他们有无攻击李菡瑶的行动;若有,它便要护主,吞了不安分的人。
众人看得心底发寒。
这巨蟒,太邪乎了!
周黑子却毫不畏惧,对着李菡瑶郑重其事地整顿衣冠,缓缓跪下,不顾使团众人惊呼,用力叩首道:“月皇陛下,微臣尊陛下为君,乃视陛下为未来皇后。微臣知月皇陛下为社稷苍生的一片丹心,绝不作假;陛下想开创史无前例之举,并不为私心,然臣恳请陛下三思——”
李菡瑶看着跪地的周黑子,内心是震动的。她心坚如铁,早做足了接受各种讨伐的准备,谁知却来个当堂苦谏的,还是曾弹劾她十大罪状的周黑子,下跪叩首,她如何不动容。这家伙能平步青云,实非偶然。
她当然不能打击这份赤诚。
她肃然问:“你要朕三思什么?”
周黑子抬起头,正色道:“陛下乃奇女子,但在陛下之前,另有一位奇女子梁心铭,已经亲身试过了,这世道对女子严苛,绝不能容女子科举。梁大人作为特例,用的并非她本名,而是冒用了她师兄的名号。此其一。其二,陛下请看——”他举手划拉一圈,囊括满堂文人士子,还有外面的,铿然道——“文人士子热血,但寻常地方霸主,还不足以令他们蜂拥而至,群起讨伐;今日,他们汇聚江南,全是因为月皇陛下。他们绝不能容忍女子参政,更不能容忍女子做皇帝。眼下这局面,只是冰山一角,月皇若坚持己见,往后会有源源不断的读书人前赴后继,不惜代价地反对月皇。”
那些惊诧、呵斥周黑子对月皇下跪的人,渐渐没了声音,听他苦口婆心对月皇剖析利害。
大家私心里都认可了他。
这是软刀子。
这才是文人的手段!
谢耀辉也暗暗点头。
李菡瑶神情凝重,并非害怕周黑子描述的未来,而是担心:若自己不能采取措施,化解周黑子的软刀子进攻,不仅影响己方士气,更助长了对手的气焰。
可是,她不能亲自上阵。
若她亲自驳斥周黑子,赢了也不值得,一来显得她不能虚心纳谏,二来显得她手下无人。手下无人,她还做什么女皇?就像根基不稳的殿堂,要倒的。
她微不可查地朝落无尘、鄢芸和火凰滢坐的方向扫了一眼,希望他们能出面迎战周黑子。
唉,她的根基太浅了。
若给她几十年时间治理天下,她定能改变这世道,那时,定会有更多的女子为她所用。
落无尘从容起身,上前跪下。
李菡瑶欣喜,忙问:“落爱卿有话说?”
落无尘身形微微一滞,有刹那的恍惚。自他决心辅佐李菡瑶争霸天下以来,虽尊李菡瑶为主,虽自称“微臣”,但都不及这一声“落爱卿”让他清晰地意识到,他与李菡瑶已是君臣,一向清傲的他感到一丝酸楚。不过,他是个有远见且有主见的人,并不后悔这选择。刹那恍惚过后,他立即恢复清明,正容道:“臣请与周大人论讲。”
李菡瑶道:“准!”
允的干脆利落。
落无尘便转向周黑子,道:“周大人来的晚,上午江南王和谢相有过一场精彩的论战,本官说给周大人听。”
周黑子看着他谪仙般的容颜和气质,嫉妒又鄙夷,嫉妒他生得一副好皮囊,年纪轻轻便才名远播,得美人青睐;鄙夷他侍奉女子为主,全没一点身为男人的骨气和节操。
这是个看重皮囊的世道!
周黑子幼时也很聪明,但却不像王壑、落无尘那样出类拔萃,加上生得貌丑,故而不大显名,可是他不甘沉寂,从不放过任何在亲长、师长面前露脸的机会,时时力争上游,这才养成了个阿谀逢迎的脾性。
他想,若他也生得一副好皮囊,以他的家世和才学,何须阿谀,塑个君子形象不好吗!
心里百般腹诽,面上他却堆满了笑容——没法子,他阿谀惯了,见人三分笑,哪怕面对敌人也是如此,一时也改不过来——恳切道:“落大人请讲。”
落无尘便道:“谢相赞月皇有开太平盛世的志向,也有这个能力,无奈身为女子,为世俗所不容,若坚持,必将引发内战,致使生灵涂炭,而这,绝非月皇初心。”
周黑子忙道:“谢相比下官说得简练精辟。”
他又拍了谢相一记马屁。
还是顺手的习惯!
落无尘微笑,继续道:“江南王反驳谢相:世俗陋习,当勇于打破它,不破不立!若太平盛世是以奴役和压制女子为根基,便算不得真正的太平盛世,因为我们的亲娘、祖母、外祖母、姐妹,皆是女子!月皇的志向,志在天下,志在社稷苍生,而非区区一个皇位。”
火凰滢立即附和道:“不错。刚才本官就说了,月皇要做敢于革新积弊陋习的帝王,就像英武帝一般,创立为后世子孙和臣民们遵循的祖宗规矩,而非只知因循守旧、墨守成规。英武帝建内阁、许女子投军,哪一项不是革新积弊陋习,现在都成为臣民们所遵从的祖宗规矩。”
鄢芸更是肃然道:“下官有幸得梁大人青目,在她身边待了几个月,聆听教诲,深知她平生心愿:惟愿天下女子能如男儿一般读书上学、科举入仕。梁大人未完成的事,月皇来完成,正是继承了前辈的心愿。”
周黑子听得心惊肉跳,却无法再用尊卑纲常、祖宗规矩来反驳——反驳也无用,不由再次叩首,悲呼道:“然革新是要付出代价的,请月皇怜惜百姓!”
落无尘坚定道:“任何革新都要付出代价,只要于国于民有利,便不会白白付出!周大人博览古今,当知卫鞅曾告秦孝公曰:‘论至德者不和于俗,成大功者不谋于众。是以圣人苟可以强国,不法其故。’”
周黑子当然知道典故,正因为知道,才知道厉害,气急攻心之下,瞪着落无尘质问道:“落子安,你敢说你辅佐月皇没有私心,不是为了得到月皇?”
第926章 落子安,你才是千年妖孽!专门魅惑主上!
落无尘愣了下,随即坦然道:“子安确实心仪月皇,但辅佐月皇,却是为天下的公心。倒是昊帝,向月皇求亲的目的,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就是为了江山,为了皇位,又何必假公济私,说是为社稷、为百姓呢!”
他是个含蓄的人,本来绝不会说的这么直白,然王壑的大胆和无耻刺激了他,他要保护李菡瑶的决心胜过一切,昔日难出口的话便脱口而出了。
李菡瑶也没想到,落无尘会当众剖白,并指控王壑狼子野心,看来王壑让谢相公开当年隐秘,不但气坏了爹爹,也惹得一向温柔和煦的无尘哥哥动怒了。面对这情形,她既不能替王壑辩解,也不能肯定落无尘对王壑的指控,更不能婉言拒绝落无尘,因为落无尘坦荡表明:辅佐她并非为私情,而是为天下的公心,她只能缄默。
周黑子见落无尘当众向月皇表白,月皇居然默许他表白,顿时醋意翻滚——当然是替王壑吃醋,犀利道:“所以你就百般阻挠联姻,阻挠月皇嫁昊帝?”
落无尘淡笑道:“周大人说笑了,若昊帝能答应月皇的条件,便可迎娶月皇,无人可挡!”
周黑子“呸”了一声,骂道:“鬼才信你!本官原还说月皇是‘妖女’,本官骂错了,你才是千年的妖孽,专门魅惑主上。”说到这,他转向李菡瑶,激动道:“月皇,落子安乃妲己一类的祸害,请主上将他明正典刑!”
说罢,再叩首。
李菡瑶:“……”
落哥哥是妲己,她岂不成了纣王?
火凰滢噗嗤一声笑出来。
落无尘也面红耳赤,竟忘了回击。
正在尴尬时,聿真忽然问道:“若昊帝能许女子科举入仕、参政议政,月皇是否愿意放弃皇位,嫁与昊帝做皇后?”
落无尘心间仿若被大锤击中,遭到重创,脸上血色褪尽。
李菡瑶更是心急跳,怔住。
谢耀辉大惊,厉喝道:“住口!”
跟着霍然站起身。
周黑子、唐筠尧等人也都惊异地看着聿真。
面对使团同僚们谴责的目光,聿真再胆大也撑不住,讪讪一笑,徒劳解释道:“下官就想问问。”
无人相信他的解释。
堂上诡异地安静。
谢耀辉没理会聿真,却深深地注视着李菡瑶,心中已然明白:她的志向,从来就不止皇位,还在女子参政;她造的不仅是大靖皇朝的反,还有天下男人的反!
而王壑,竟支持她!
李菡瑶见谢耀辉霍然站出来打断聿真,心中一松的同时,还感到淡淡的失落。
是她奢望了。
王壑想助她完成宏愿,使她甘心放弃皇位之争,嫁与他做皇后,这条路是走不通了。亏得她刚才还紧张犹豫,不知怎样回应聿真的提问呢,现在好了,不用犹豫了,她还是继续争皇位,亲自推行女子科举吧。
落无尘松口气的同时,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担忧。他想,瑶妹妹该失望了吧?她本来应是对王壑寄予希望,希望王壑能打破陈规陋俗,这样他们至少在女子科举一事上能达成共识,联姻也就容易谈了。
事实表明,这不可能。
王壑的野心不必说,不会退让;瑶妹妹的性子,认准的事也绝不撒手,这便意味着,联姻难了。
落无尘看向李菡瑶。
李菡瑶立即察觉,也向他看过来,见他目露担忧,心里一暖,暗想:“无尘哥哥真君子,这时候不幸灾乐祸,而是担心我,这份温柔体贴,无人能及。”她不想让他担心,冲他微微点头,表示自己无事。
落无尘这才放心,收回目光,又在心里为情敌王壑感到悲哀:王壑虽得到这些文人士子拥戴,却只能在他们划定的伦理纲常和忠孝节义的范畴内做皇帝,任何触犯这伦理纲常的革新行为,都会遭到暴风雨般的反对。他虽天纵奇才,想改变这些人,难;靠这些人改变天下、迎娶月皇,更难,最终,他也许会为了坐稳皇位而利用月皇。
想到这,落无尘更坚定自己辅佐李菡瑶的决心,无论世事如何变幻,他都会站在她身边,与她一起兴办女学、推行女子科举入仕,并抗击任何阻力。
谢耀辉躬身道:“月皇的心意,微臣已然明白。朝廷的意思,月皇想必也清楚了。我等各持己见,辩驳了这大半天,都无法令对方信服;便是各自内部所持意见也不尽相同,再争下去,毫无益处。依微臣之见,今日暂且到此,容微臣等回去细细商量妥了,再谈如何?”
李菡瑶爽快道:“就依谢相。”
说罢起身,宣告散场。
谢耀辉率使团众人告辞。
王均本想留下,探探李菡瑶的想法,谢耀辉却不放心他,以商议大事为由,强将他带走了。
李菡瑶殷切送至门外,满含深意道:“朕叫人预备了晚宴,原想宴请谢相和王爷,眼下看来,只怕谢相也没心思赴宴,改日再请吧,横竖有的是机会。”
谢耀辉忙谢道:“月皇慧眼如炬。联姻是大事,一些细节条件微臣不敢做主,须得与大家商议了,再联络主上,请主上示下,才敢定夺。不敬之处,望月皇谅解。等和谈成功,咱们再欢宴庆贺,那才是普天同庆呢。”
李菡瑶深知他所说的“细节条件”指什么,也许终其一生,双方都无法达成协定,商议、请示什么的,不过是借口,也不说破,笑眯眯点头道:“正是呢。”
两人真诚地客套着,一个送,一个辞,依依惜别,仿佛之前的争端不存在,双方很快就要联姻似的,看得使团众人腹诽不已:谢相就罢了,这把年纪了,又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老于世故不奇怪;李菡瑶才多大,竟也能喜怒不形于色,比她爹李卓航心思还深。——瞧李卓航,自谢相打断谈判后,便冷了脸,根本不屑应付使团,怕人不知他反对联姻似的,谢相和朱雀王告辞,他送都不送。
腹诽归腹诽,无人嘴上说出来,这时刻,连何陋都竭力克制自己,不敢捅破这层透明的纸,怕和谈崩裂,双方走到不可挽回的地步,那才罪过呢。
第927章 不欢而散
忽听鄢芸道:“谢相既不敢做主,何不联络昊帝,请昊帝驾临霞照,亲自跟月皇谈判?如今大家都聚集在此,连江南王也来了,昊帝还留在徽州做什么?”
语气虽轻,却咄咄逼人。
聿真和谨海心下凛然,眼珠不自觉转动,瞟向阶下的人群,却没发现王壑女装的身影。
又听火凰滢娇笑道:“昊帝滞留徽州,别是趁着江南王不在家,干什么坏事去了吧?”
谢耀辉淡笑道:“火大人说笑了。江南王来此,本官也是今天上午才得知,已经派人传信给昊帝。想来过不几天,昊帝就会赶来,所以本官才不拿主意。”
李菡瑶微笑道:“朕等着他!”
她刚才也找了一圈,也没发现王壑。因想,今天下午的事他都看在眼里,明天该露面了吧?到时候会不会有转机呢?若他不露面,会如何交代谢相?
谢耀辉忙道:“微臣定把月皇的口信送到。告辞!”
说罢,决然转身。
朱雀王落后一步,在李菡瑶面前停下脚步,无视凌寒凌风紧张戒备的目光,盯着她认真道:“本王乃武将,对女子科举入仕,说不出什么精辟见解。但自大靖英武帝许女子投军以来,已经几百年了,故而本王认为,女子科举入仕也未必不能实现,但绝不是现在。本王希望,月皇能以大局为重,并审时度势,顺势而为,而非急功近利。”
李菡瑶仰面看着他一双寒星似的双眼,觉得他眼神很真诚,眼底有欣赏,有关切,还有无奈和叹息,深深触动她,她微笑道:“谢王爷忠告。朕记住了。”
朱雀王点点头,转身走了。
接着是张谨言和王均。
王均向李菡瑶告辞,神情颇为不舍,因担心李菡瑶放弃联姻,反复跟她保证,哥哥一定有办法化解矛盾,令双方达成共识,实现联姻,劝她不要灰心。
李菡瑶笑问:“你这么有信心?”
王均猛点头道:“是哥哥,哥哥肯定有办法。”
而张谨言嘴里跟李菡瑶说着告辞的话,眼睛却瞄着观棋。观棋却只顾跟江如蕙说话,看都没看他一眼。他失望之极,怏怏离去。然他才转身,观棋便转过脸来,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发怔,总觉没有来时意气风发。
另一边,方无莫、黄修和魏奉举送周昌等年长的文人。
方无莫对何陋道:“何小子,刚才老夫又骂了你,为的是公事,各为其主,可不是忘恩负义。你不会怀恨在心,后悔救了老夫,从此视老夫为仇人吧?”
何陋当然生气,可是方无莫都主动跟他致歉了,他总不能不理,那便输了气度了。他忙道:“老爷子说的哪里话,争起来都口不择言,晚辈还骂老爷子‘老而不死是为贼’呢,老爷子不怪晚辈无礼,晚辈感激不尽。”
说罢,朝方无莫躬身作揖。
方无莫忙扶住他,笑眯眯道:“不怪不怪。将来你也会老,等你活到老夫这把年纪,也是老贼。哈哈!”
周昌见机忙凑趣道:“再过几十年,咱们都是老贼,就怕没有老爷子那个福气,能活那么大。”
众人都呵呵笑起来。
那机灵的都跟着凑趣,说“共归公,私归私,谈判时争吵再凶,都是各为其主,私下大家还是朋友。”字面上做文章,大家都是高手。于是这送客便热闹起来,双方都努力补救,妄图将破碎的关系修补完好。
目送使团一行人离开半月书院,李菡瑶回身,就见身后一众臣属都看着她,除落无尘等少数几人外,大多人眼中都冒着狼一样的幽光和渴望,似乎只要她一声令下,他们就会露出獠牙,扑出去将使团给撕了。
这些是主战派,以胡清风、江老爷子为首;方家祖孙、落无尘等人虽不主战,也是反对联姻的,除了月皇自己,大家都对昊帝朝廷不抱期待和希望。
李菡瑶装糊涂,转向鄢芸。
鄢芸立即欠身请示:“皇上,銮驾今晚歇在何处?”
李菡瑶道:“就歇在织造衙门后的官宅。”
鄢芸微微一怔,不解地看着她。
李菡瑶解释道:“连你都意外,何况敌人?朕就是要让他们措手不及。他们以为朕要在杏花巷别苑落脚,怕是在那边埋伏了不少人,朕偏不去,就歇在织造府这边。这边离书院近,论讲和谈,进进出出的,来往都是文人,要确保他们的安危,索性朕住在这里,凌寒他们也好布防。将来,朕要把这里扩建成行宫,还省了新建的费用呢。”
鄢芸恍然道:“微臣领命。”说罢转身对方勉道:“还请方将军配合,与本官一起去布防。”
方勉却看着李菡瑶。
李菡瑶道:“去吧。关于城内布防,朕拟了计划,都交给了鄢相,鄢相会告诉将军。具体部署,你与鄢相商议着来。有什么建议,只管大胆直言。咱们都是初次执掌兵马,既要谨慎,也要大胆,一切以江南安全为重。”
方勉这才欢喜道:“微臣领命。”
火凰滢作为霞照县令、刘诗雨作为织造府主官,也被鄢芸点名要了去,配合调兵布防。
他们走后,江老爷子、胡清风等人依然盯着李菡瑶,等她再传旨意,传达下一步行动。
李菡瑶依然装糊涂,无视他们热切的目光,堆起灿烂笑容,转身走进论讲堂,冲迎面走来的李卓航道:“女儿刚传旨,銮驾就驻在织造府官宅,不去杏花巷别苑了。爹爹远路赶来,又周旋了这大半天,累了吧,女儿让人先收拾出一间屋子,爹爹先去歇一会。今天是女儿登基的日子,臣子们准备了晚宴,等时候到了,再去叫爹爹。”
李卓航柔声道:“爹还真有些累了,就依你。”
李菡瑶欢喜,要亲自陪他去安置。
李卓航拦住她,道:“让胡清风陪我去。銮驾既驻在织造府,防卫不能大意了;还有使团那边,既要保护他们安危,亦要提防他们行诡计、暗害我儿;还有城内城外的布防,也不能松懈,最好是内紧外松,别惊扰了百姓。这大大小小的事多如牛毛,你须的仔细安排。”
第928章 来自岳父的追杀
李菡瑶都一一答应。
主战派听了这番对答,已然明白:江南王和月皇暂不会对朝廷使团下手,只得把那一腔战意给熄灭了;也有不死心的,琢磨其他计策,妄想把使团给一锅端了,把谢相、朱雀王等重臣给扣押了,要挟昊帝朝廷。
但他们却清楚:月皇是指望不上的,月皇对昊帝有情,少女怀春,怕是狠不下心来。
那么,只能靠江南王了。
他们又看向李卓航。
就见李卓航吩咐了李菡瑶,又向落无尘道:“无尘,你协助月皇。这半年来你一直都在湖州,政事民情都熟悉,仔细盯着些,多提点月皇,别遗漏了关键,叫敌人钻空子。”
落无尘被他以叮嘱准女婿的口吻嘱咐,心中既甜蜜又惶恐,唯恐自己不堪重托,不能征服他女儿芳心,辜负了他殷殷期待,但也不想放过准岳父给自己制造的亲近月皇的机会,遂躬身应道:“请王爷放心。”
胡清风、江老爷子和方无莫都看出李卓航的心意,是相准了落无尘做女婿的,心情顿时微妙起来:有些释然,还有些嫉妒和不服,总而言之,喜欢多一些,因为落无尘相对昊帝王壑而言,更容易让他们接受。
在他们心中,只要月皇不嫁昊帝,他们的儿孙就有机会成为皇夫;万一争不上皇夫,也还有机会成就其他功业,只要月国不被昊国吞并,他们便有机会封王封侯,或名垂青史,或使家族繁荣昌盛、荫及子孙。
李菡瑶见爹爹叮嘱个没完,不由娇嗔道:“爹,我们可不是那有勇无谋的人,爹爹不必事事操心,这会老得快。”
一句“我们”,不仅让落无尘脸红心跳,也让李卓航欣慰地笑了。他看着这风华无双的一对小儿女:落无尘紫袍玉带,威严含蓄,气质超凡脱俗;着龙袍的李菡瑶则国色芳华,清新灵动,宛如天人,两人是那么的相配,他私心里绝不愿王壑插入其中,于是暗下定重要决心。
他微笑道:“那爹爹就不管了。”
李菡瑶道:“去吧去吧。胡爱卿,好好安置爹爹。”
胡清风忙道:“请月皇放心。”
于是,李卓航在胡清风陪同下,去府衙后宅安置。
李菡瑶和落无尘恭送他们离开。
安置起居这等事,胡清风做的比管家娘子还精细,很快安排妥当,借口王爷要歇息,屏退从人。——他早看出李卓航有话对他说,便制造这个机会。
果然,等他伺候李卓航宽了衣,扶去床上躺下,就听李卓航低声道:“即刻派人全城搜寻王壑下落。”
胡清风大喜道:“是。”
又问:“找到如何处置?”
李卓航道:“先别惊动他。这小子狡猾的很,不是你们能对付的。先来回禀本王,本王亲自会他。”
胡清风恭敬道:“微臣领命。”
说罢静侯他再吩咐。
李卓航闭目,似睡着了,就在胡清风要退下之际,忽听他又道:“此事先不要告诉月皇。”
胡清风心领神会道:“是。”
又等了一会,见李卓航再不出声,呼吸均匀了,方才悄悄退下,安排人去打探王壑下落。
菜花领了这任务。
胡清风是这么跟菜花说的:
“菜花儿,联姻失败了。”
“啊!怎么回事?”
“今天论讲堂吵的不可开交,昊帝朝廷一心想霸占江南,王壑那小子要连江山带美人一起收入囊中。你想,江南王能答应?王爷气得都没吃饭就躺下了。”
“他娘的!这可怎么办?”
“能怎么办,迟早要翻脸。”
“是要打仗了么?”
“打仗迟早的事,但不是现在。眼下谁先兴兵,谁就是挑起内战的罪魁,就失了民心。”
“打又不能打,谈又谈不拢,就这么拖着?”
“不能明争,可以暗斗嘛。俗话说,擒贼先擒王,若是咱们擒住了王壑,便能占据先机,和也好,战也好,都能立于不败之地。你说是不是?”
“是哦,先抓王壑。”
“王爷已经下令了,把这千斤的重担交给了本官,让本官调派人手,搜寻王壑下落。本官第一个便想到你。”
“多谢胡先生,小子一定完成任务。”
菜花激动得跳起来,高大魁梧的身子差点撞翻了胡清风,亏得拉了他一把,才稳住。
胡清风道:“你先别高兴。这事若办好了,就是天大的功劳;若是办差了,或者坏了王爷大事,别说功劳,还要治你的罪呢。菜花儿,你可知道利害?”
菜花庄重道:“小子知道。”
胡清风捻须点头,道:“你能不狂妄自大,很好。但本官告诉你:要想完成任务,光拼命是不成的,你得用脑子。月皇为何那么厉害?就是她胸有韬略。”
菜花惭愧道:“小子天生蠢笨……”
胡清风脸一沉,打断他道:“胡说!藤甲军是月皇的嫡系,凡从青华山庄走出来的,都是经月皇精挑细选,再蠢也有优势,何况你并不蠢。月皇苦心栽培的藤甲军,可不是普通军队,那都是当做将领培养的,将来都是要领军的。比你早一茬的风雨雷电、凌寒凌风他们,如今都成了月皇的心腹侍卫头领;跟你同一茬的金元他们,从北疆撤回后,被月皇派去了云州,做什么我不能告诉你,横竖是重用;比你晚一茬的小甲小乙绿儿小青他们,这次在北疆也立了功,被月皇留在身边了,你若再不努力,就成垫底的了。”
菜花被他激得心慌慌的,紧迫感顿生,当即对胡清风拍胸脯保证努力,告辞后,果然穷尽神思,思谋如何查出王壑下落,查到后要如何拿人等等。
胡清风还告诉菜花:此事是瞒着月皇的,月皇又与昊帝有些交情,所以,不能伤了昊帝,更不能杀昊帝,只能活捉。计划若是顺利便罢,若出了岔子,暴露了,不许说是江南王派的他,只能说是他私自行为。否则,不但坏了月皇和江南王的名声,还会影响他们父女的感情。
菜花当时便傻了眼——
他能有那么大胆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