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4章 就是要他操心
李菡瑶不顾江如蓝阻拦,又对江老爷子道:“外祖父,我刚才已经跟澄哥哥说了,让他驻守在景江入海口,负责操练水军、督造战船,将来他就是月国澄海大将军。造船这事牵涉甚广,外祖父在这行有经验、有威望,最好外祖父能站出来,替表哥牵头、掌眼,吸引同行加入……”
江老爷子不断点头,“好,好!”
江玉行也觉得李菡瑶很奇怪,只不好问的,听见要父亲掌眼,急忙道:“父亲放心,瑶儿和澄儿都是经历过的,少年有成;再说这不还有儿子么,儿子好几十岁了,经验还是有的,人脉交结也广,也能帮忙……”
李菡瑶打断他的话,道:“大舅舅肯定要担事,不过有些事还是外祖父出面更好。江家有外祖父坐镇,恢复昔日盛况指日可待。澄哥哥再能耐,到底年轻。就是我,虽然有父母撑腰,也要外祖父时常提点……”
江玉行:“……”
这丫头怎么盯上外祖父了呢?
江老爷子已经缓过劲儿来了,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放心,外祖父一时还死不了。”
众人听了忙又是一通安慰。
恰好大夫来了,大家忙让开,让大夫替江老爷子诊脉。大夫诊完说幸无大碍,连方子也不开,叮嘱了许多话,无非是年老之人,要保持心情平顺,忌大悲大喜,忌动怒等等。江家父子不放心,坚持要他开副安神的汤药才罢。
送走大夫,江如蓝偷了个空,将李菡瑶拉到外面,小声埋怨道:“瑶妹妹,你怎么说话也没个顾忌?祖父都这样了,何苦跟他说这些,害他操心!”
李菡瑶道:“我就是要他操心。”
江如蓝奇道:“这是什么道理?”
正好江玉行父子也出来了,闻言,江玉行见鬼一样看着李菡瑶,怀疑她对老爷子有成见。
李菡瑶毫不羞愧,笃定道:“放心,外祖父能撑得住。”
江玉行:“……你这丫头,说的什么话!”
江如澄若有所思道:“还是瑶妹妹想的周到。”
江如蓝糊涂道:“这怎么是周到?”
李菡瑶解释道:“之前,外祖父被关在军火研制基地的地底下,每日都受折磨,都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还不是一样坚持下来了。我想,他心里惦记着江家的大仇,惦记着江家的兴盛,惦记着儿孙们,才千方百计要活下去,再难也要坚持。所以刚才我故意说表哥危险,说江家需要他,他放不下,就会坚持,否则一口气泄了才不好呢。”
江如蓝一向对祖父是畏惧大过亲近,所作所为不过是尽孝道罢了,然听了李菡瑶这话,想到祖父花白的头发、苍老的容颜,忽然眼泪夺眶而出。
她冲进屋内,扑到江老爷子身前,伏在他膝盖上哭道:“祖父,蓝儿一定会争气,帮哥哥把江家兴盛起来。请祖父放心将养身子,一定要好好的……”
江老爷子在儿孙面前一向威严惯了的,对孙女更是不假辞色,忽然间江如蓝对他做出孺慕之举,令他措手不及。不过,他自经历劫难后,许多事都看开了,尤其是李菡瑶凭一己之力救了江家,并逐鹿天下,让他对女子的态度大为改观,连带的对江如蓝等孙女也看重了几分;再者,江如蓝这次临危不乱,立了大功,也让他欢喜。
他怔了会,才有些不自在地伸手,笨拙地抚着江如蓝的头发,沉声道:“祖父相信你。祖父都听说了,你炸了敌人的船,立了大功,这很好。”
江如蓝哭着摇头道:“我太笨了,比不上瑶妹妹。不过祖父放心,我一定努力上进……”
江老爷子饱经沧桑的心忽然就柔软了,柔声安慰道:“别胡说!你虽比不上瑶儿聪明,但只要肯努力,比你瑶妹妹也不差。只要你肯学,祖父许你跟着瑶儿一起做事。你要是能挣个一官半职,祖父老脸上也有光彩。你娘和你祖母在天有灵,见你出息也会高兴的。”
江如蓝一边哭一边用力点头,吸着鼻子道:“祖父放心,蓝儿一定努力学。祖父你见识多,辛苦些指点蓝儿。蓝儿这次栽了跟头,才明白世道艰险。”
一定要让老爷子多操心!
江老爷子听得很舒坦,道:“吃了亏学个乖,这个跟头没白栽。你呀,要学的还多着呢。”
江如蓝忙道:“我早就跟着瑶妹妹用功了,将来也要像瑶妹妹一样自立——”说到这她忽然想起来:李菡瑶将来是要撑立门户、继承李家家业的。她生恐祖父怀疑她有野心,也想分江家的家产,毕竟在江家,祖父一向严禁女人插手造船事务,江家的造船技术也传男不传女。于是她急忙表白道:“爷爷你放心,我不跟哥哥弟弟争家产。我有母亲留的嫁妆,陪嫁够了。我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挣。”
老于世故的江老爷子看着水晶心肝的孙女,有些一言难尽,不知怎回应,偏偏江如蓝还无知无觉,并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惊人言语,自以为乖巧呢。
憋了半晌,老爷子才冷哼一声,悻悻道:“你想分也没有。不是我偏心,江家的家业经过这么一折腾,也不剩什么了,就是个空壳子。你要真有志气,就学你瑶妹妹,别说挣一份家业,就是挣个功名也不在话下。”
江如蓝急忙道:“嗯嗯!”
江老爷子道:“自己挣的才稳当;靠家里,再大的家业,没有能力护住,还不是说败就败了……”说到最后,他声音有些伤感,神情也落寞的很。
江如蓝急忙抓住爷爷的手,保证道:“爷爷放心,我跟哥哥一定把这空壳子再填满了。”
江老爷子忍不住笑了。他觉得,这孙女说话十分贴心。以前怎没发现这丫头这么讨喜呢?
李菡瑶和江如澄也进来了。
李菡瑶仔细地瞧了一番江老爷子脸上气色,然后道:“外祖父,你刚才失态了。”
江老爷子道:“好好……嗯?”
他因为突然晕厥,吓了众人一大跳,一个个的都百般安慰他,他心里暖哄哄的,只顾说“好好”,料想李菡瑶这一进来还是迁就他,谁知竟不是,而是指责他失态。老爷子瞪起了眼睛——他怎么就失态了?见孙子平安高兴不对吗?年纪大了激动过了头,不是好正常!
第795章 李菡瑶钓鱼,愿者上钩
江如蓝不知瑶妹妹又有什么妙招,这回她没敢阻拦李菡瑶,但也不敢附和,只在旁看着。
李菡瑶看出老爷子不服,便跟他摆事实讲道理,说道:“外祖父可是经历过大风浪的。我就不提以前了——能把江家兴盛成这样,其中定有许多精彩事迹;我就说这一回,外祖父你可是跟皇帝斗过了,还斗赢了。
“那崔华就是皇帝的爪牙,把你关在军火研制基地的地底下,足足半年,你不都熬过来了!熬死了崔华!熬死了皇帝!你外孙女把军火研制基地第三工坊都掀翻了。一家子重见天日,这是多大的福分!虽然外祖母没熬过去,有些遗憾,但那是年纪大了,并非横死;还有两个表弟妹夭折,那也是他们命里跟江家没有儿女的缘分;除了这几个,其他像波哥哥、如蓝姐姐、如蕙姐姐,都熬过来了。可见江家儿孙都经得起煎熬和逆境。外祖父应该感到欣慰。”
江老爷子听得心怀大畅,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
李菡瑶瞅着他,含嗔带笑道:“你老人家经历了这样大风浪,又去北疆参加了一场大战,还看不开生死?澄哥哥平安归来,高兴原是应该的,怎么这样沉不住气呢?当日澄哥哥失踪的消息传来,外祖父就断言他无事,定会平安归来。难不成这都是外祖父自欺欺人?”
江老爷子哪里还听不出来,外孙女这是变着法儿开解他,他诚心诚意道:“是我失态了。”
江如蓝看着李菡瑶,佩服死了。
这时,丫头熬了药端来。
江如蓝忙接过来,轻轻用勺子搅动,并轻轻吹着,一勺一勺地喂给祖父喝。
老爷子对李菡瑶责备式的关怀很受用,喝着药,搭讪着问:“说到造船,我想起来,你让蓝儿定制的战船可是快要到交货期了。那几家可有动静没?”
李菡瑶道:“放心,这几天就会有动静。”
老爷子哼了一声道:“交了那许多定金呢。——说到这个,我也要说说你们:之前江家败落成那个样子,就剩了如蓝一个;李家也自身难保,你不说小心行事,怎么还敢下一千万两的定金造船?如蓝不懂就罢了,你可是跟着你父亲在商场混了多少年的,就没想到,人家正等着江家和李家抄家,好趁势瓜分两家,谁肯真心替你造船!”
李菡瑶道:“现在不是造了!”
江老爷子道:“那还不是因为你打了这一场胜仗,他们再不敢糊弄你……你不是早算计好的吧?”他说到一半忽然醒悟过来,怀疑地看着李菡瑶。
李菡瑶点头道:“诱饵足够大,才能钓到大鱼。”仿佛说着再平常不过的事,而非精心谋划的布局。
江老爷子半晌说不出话。
忽然觉得外孙女好可怕。
他看李菡瑶的目光有些忌惮,有些欣慰,还带着点小心翼翼。忌惮李菡瑶可怕的手段;欣慰拥有这手段的人是他外孙女,他不会承受这手段;可就算是他外孙女,真做了女皇,便君臣有别,他若惹恼了女皇,一样会被针对。心思电转之间,他的笑容便小心翼翼起来。
江如蓝喂完了药,李菡瑶端了水来让老爷子漱口;漱了口,再用帕子细心地擦去他口角边的水渍。见他神情复杂地看着自己,忍不住道:“外祖父别这么看我。其实,这事如蓝姐姐当记首功。你孙女儿可厉害呢。”
江如蓝忙把胸挺了挺。
江老爷子不信道:“如蓝傻乎乎的能行?”
江如蓝跺脚道:“爷爷!”
怎么能这么说她呢。
李菡瑶笑道:“就因为表姐单纯可欺,才容易取信于人。那时候,我派她去宁波府找靖海大将军颜贶,有人以为我想联合靖海水军对付范大勇;有人觉得我要对靖海水军下手,必有诡计……没有人猜到我真正的目的。”
江老爷子忙问:“你什么目的?”
李菡瑶道:“我不过是疑兵之计,借此把东郭无名绊在宁波府,免得东郭无名跟颜贶去景泰府,那鄢姐姐想胜颜贶就不大容易了。——他二人智谋相当,若碰面,胜负难料。这只是明面上的任务。如蓝姐姐去到宁波府,顺便向施家、肖家他们下了造船定金,这是暗中任务。”
江如澄恍然道:“他们定然没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定以为妹妹借此事为幌子,其实要对付靖海水军。”
李菡瑶点头道:“放在心上也没用。银票是真的,如蓝姐姐跟他们签了造船合同、交了银票就不管了。后来如蓝姐姐被潘嫔掳走,就更没有下文了。任凭他们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我此举真正的用意。”
江如澄:“……”
江老爷子:“……”
眼下到了算账的时候。
江老爷子忍不住心痒痒,追问:“你打算怎么对付他们?这件事该如何收尾?”
李菡瑶道:“外祖父且等着,明日就该有人来找我们了。这事就好比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我在几个月前出手,下了诱饵,如今就等着收鱼。”
江老爷子问不出来,只得等着。
因见她把江如蓝当一员得力干将,使唤得似模像样的,忍不住就考问起江如蓝造船知识。
江如蓝都流利地回答了。
老爷子满意道:“你果然下了工夫。”
江如蓝娇憨道:“那是。爷爷你以前都没留意我,其实蓝儿很用功的,也很聪明、可爱……”
江老爷子:“……”
第二天上午,江老爷子才算彻底见识到李菡瑶这一步棋的厉害。他才吃了早饭,就有人来回:施老爷带着女儿来拜见,说江姑娘定的船都造好了。
在沿海一带,大大小小的造船人家不知多少,江家、吴家、施家、肖家都是其中翘楚,有宽阔的船坞用于建造、修理和停泊船只。江家遭难后,吴家因陷害江家事败获罪,江南有实力的造船世家只剩下施家和齐家。
施老爷父女被引进中堂。
施老爷原以为今天能见到李菡瑶,却发现堂上坐着江老爷子,江如蓝站在祖父身后。
让座上茶,寒暄客套。
喝了两口茶,施老爷放下茶盏,关切道:“没想到晚辈今日好机缘,竟能得老爷子亲自接待。听闻老爷子在废帝手下受了些折磨,如今怎么样?”
第796章 结亲家
江老爷子笑道:“能怎么样?暂时还死不了。也是亏了我那外孙女,炸了朝廷的军火基地,又跟王相之子议定联手合作,王少爷便请了他姐姐——就是梁大人之义女,嫁与苏老相爷公子为妻的那个梁小姐——替我精心诊治,才将我这把老骨头从阎王爷手上夺回来。”
这番经历虽痛苦,等熬过来,便成了他人生最得意的过往,现在遇见同行,自然要显摆一番,不然憋得难受。
施老爷果然惊叹,竖起大拇指道:“老爷子这福气,可算独一份了。怎么没见李姑娘?”
江老爷子道:“她忙呢。”
并不打算细说。
施老爷只得转变话题,又问:“听闻老爷子长孙平安归来,还带了一支军队。刚进来时碰见一个年轻将官,好威风模样,看着有些脸熟,不知是他不是?”
江老爷子道:“不就是他。”
施老爷惋惜道:“可惜错过了。”
江老爷子笑道:“他一会就会回来的。你等会能见着。”
施老爷又欢喜了,说道:“等会应当的。大战才结束,定然许多的事要料理,自然忙。”
江老爷子主动告诉道:“也不为别的事,就是齐家,施老爷你也知道的,他家跟你们家同一时间,接了我孙女的定金,结果一艘船没造出来。——也不是,他是造了的,不过是替镇南侯造的,用我们的银子。之前他家还参与吴家害我江家。如今镇南侯倒了,这些事都叨扯出来了。哼,真当我江家是好欺的?我孙子这是去收债去了。”
施老爷背后直冒冷汗,暗想:“齐家完了!”
他就是得知李菡瑶东海之战大捷,又听闻齐家被查封的消息,才急忙赶来的。
他故作镇惊道:“竟有这事?”
江老爷子道:“千真万确。”
施老爷道:“他们也太不把江家放在眼里了。我施家接了江姑娘的定金,那可是日夜赶工……”
江老爷矜持地笑着,并不相信他的话,但施家并未趁人之危,在关键时候落井下石,这点也算难得了,因此他含糊道:“世道艰难,人心不古。”
施老爷附和点头,感慨道:“想是他们见江家没落了,只剩了江姑娘一个;李姑娘虽能干,却是外孙女,又是娇滴滴一个小姑娘,背后也只有一个李老爷,江家和李家是翻不起浪花了,打量着先昧下造船定金,等江家和李家倒了,再瓜分了两家。盘算的倒好,谁能想得到,李姑娘居然是紫薇临世、受命于天。他这盘算就落空了。”
江老爷子听他这番话,深明其中的关窍,可见他当初也曾觊觎江家,犹豫并斟酌过。老爷子很想问他:怎么就忍住诱惑了呢?料想问不出实话,便没问了。
施老爷见他不欲深谈这话题,转身命女儿将带来的资料拿出来,交割买卖,又邀请江家抽空去验收新船。
施姑娘解开包袱,捧出资料。
江老爷子示意江如蓝接洽。
两位姑娘便坐下办理。
江老爷子看似不在意,只和施老爷说话,两只耳朵却竖起来听施姑娘介绍新船,一应外形大小、结构功用、用料成本等,无不如数家珍,显见是行家。
江老爷子心下诧异,记得施老爷跟自己是一样人,如何肯下力培养女儿经管造船业?看了一会,笑道:“施老爷这姑娘养得不错,比我家蓝儿能干。”
施老爷就等他这句话,当下就道:“她经历还浅,哪里能比得上侄女出息。不是晚辈当面奉承:江家这些孙男孙女,随便提出一个来,都让人赞不绝口。”
江老爷子忙道“过奖”。
施老爷见他不信,急道:“晚辈说真的。晚辈常在家对媳妇说,那吴家真吓了狗眼,猪油蒙了心,定了江家这门好亲事,一点不知珍惜,生生把女儿性命作没了,家也败了。可见做人哪,最要紧要厚道。晚辈没福,要是有江家这样的儿女亲家,一定互相扶持,共进退。”
江老爷子一怔,好似明白了:这人今儿不仅是来交货的,还想攀亲,想跟江家联姻。
他倒也喜欢,也没拿乔,对施老爷叹道:“贤侄你把江家夸成这样,奈何人家看不上,还往死里害我们。当日,若是我两家定了亲,哪会出这样事!”
施老爷激动道:“老爷子果真不嫌弃施家,侄儿就厚颜攀个亲。不知老爷子意下如何?”
他瞟向正忙碌的施姑娘。
施姑娘见父亲说得坦白,羞红了脸,深深低头。
江如蓝也愣住了。
江老爷子也顾不得了,江家遭难后,儿子没了媳妇,孙子也丢了未婚媳妇,孙辈定亲的都退亲了,着实不成个样子。他正要替孙子孙女寻亲呢。老婆子走了,少不得他做祖父的多操些心,把脸皮磨厚些说话。
不过,江如澄除外。
如今这情势,李菡瑶一旦登基为女皇,招谁为皇夫他都不信任,还是自家联姻的好。
于是他忙道:“这是好事呀。只可惜我那大孙子刚回来,他又曾被吴家那女人害惨了,心里有了疙瘩,一时转不过弯来,恐怕短时期内不想再提亲事。除了他,还有二孙子,原本也是定了亲的,定的太湖杨家,后来见江家被灭门,就把女儿嫁人了。唉,这也不怨他们。当时都只当我们一家子葬身在火海了,他总不能让女儿守一辈子不嫁。”
施老爷忙道:“这个晚辈明白。江大少爷经此一劫,大难不死,以后成就不可限量。就说这次,他竟能与李姑娘里应外合,联手灭了镇南侯。这般心有灵犀,真是绝配!晚辈是不敢肖想江大少爷做女婿了,晚辈看中了江二少爷。听说他这次被掳去京城,很吃了些苦头,却丝毫不气馁,十分乐观坚强。这样少年,最是难得了。”
江老爷子大喜道:“你当真的?”
施老爷发誓道:“绝无虚假!”
江老爷子“啪”一拍桌子,道:“好!”
施老爷见求亲成了,开怀大笑。
原来,他也瞩意江如澄,但他料定江老爷子不会答应,会让江如澄跟李菡瑶亲上加亲、巩固势力,所以他选择了江如波。一来江如波的坚强事迹早被江家宣扬出来了,他很欣赏这少年;二来,他想只要江如澄当选为李菡瑶皇夫,便能确保江家地位,也即确保施家地位。
第797章 李菡瑶:我们是亲戚了
李菡瑶回来时,施老爷正在江老爷子和江玉行的陪伴下谈笑风生。听说施家不但如期交货,且有四艘大楼船和十艘中等战船,还将施二姑娘施碧莹许给江如波,李菡瑶有些意外,不由凝神打量这位施老爷。
施老爷早年在海上讨生活,满脸的横肉,一双三角眼凶光毕露;如今年纪大了,脾气收敛了不少,大腹便便的,脸上时常带笑,让人觉得他有海纳百川的肚量。
见到李菡瑶,施老爷先是站起来招呼、回话,李菡瑶请他坐,他也只坐了半边屁股,并不因李菡瑶是女子、年纪小而有半分轻慢,态度十分恭谨。
李菡瑶笑道:“我们与施家定的合同,只有两艘楼船、五艘中等战船,交货怎么翻了一倍?”
施老爷神色一正,诚恳道:“这当中有个缘故,也不敢瞒李姑娘:之前许将军奉镇南侯和潘娘娘之命,逼施家造一批战船,还说江家和李家蹦跶不长久了,让施家把替江家李家造的船都归南疆水军。——他们一分银子定金都没交呢,说是李姑娘交的定金就算他们的。”
江如蓝听了,气得秀眉倒竖。
李菡瑶示意表姐勿恼,又向施老爷道:“这么说,施老爷是把他们定制的战船让我们了?”
施老爷忙道:“是送,送!”
他刻意强调“送”字。
江老爷子满面笑容地对李菡瑶解释道:“亲家老爷说了,月皇打败了镇南侯,这些算战利品。”
他刻意强调“月皇”二字,意思是:施家承认了李菡瑶月皇的身份,愿意服从月皇号令。
李菡瑶听懂了,向施老爷笑道:“施老爷深明大义。”
施老爷见她接受施家投诚,心头落下一块大石,笑得跟什么似的,再说话语气就亲近了不少。
李菡瑶也不拿乔,道:“既成了亲戚,便要照应。晚辈这里有一桩买卖,施家若有兴趣,可参一股进来。”
施老爷忙问什么买卖。
李菡瑶道:“我们定制这批战船,原是为了打仗准备的,如今镇南侯已灭,江南和沿海暂时平定,既没仗打,晚辈就想发展海上商贸。江南盛产丝绸、棉布、瓷器、漆器、竹器、笔墨纸砚和各种木雕石雕等物产,运到海外都是赚钱的买卖。近年来,江上和海上都不太平,晚辈打算成立水上护卫商队,确保百姓和商户们的利益。”
施老爷眼睛一亮,道:“海上商贸?有,有兴趣!”
他的反应都在李菡瑶意料之中,笑问:“施老爷打算出多少本钱呢?都告诉表姐去安排。”
这个人情,得让江家去做。
施老爷默默在心里计算了一番,才道:“这批战船,除却江姑娘已经付的定金,尾款还有一千万两(船的造价虚构,勿究),都算施家投的本钱。我再筹五百万两,总共一千五百万两。姑娘算一算,能占几股。”
他这么大手笔,一是看准这买卖赚钱,另一个原因就是向李菡瑶表明投诚的诚意。
李菡瑶道:“一股吧。”
施老爷父女都一怔。
施老爷似不信,问:“这么多,才占一股?”
李菡瑶解释道:“这支商队并非我李家和江家独占,江南各大海商、锦商、瓷器商都要参与的。”
不然她怎肯动用战船保护!
施老爷听得目瞪口呆,感到胸腔火热,一颗心“砰砰”跳,暗自思忖道:“这是多大的规模?”
江老爷子则是第一次听李菡瑶说这事,忙问究竟。
李菡瑶笑灿灿道:“几月前我发布免税政令时,就在筹划这件事了。一是要替江南的百姓寻求生计来源,二是带领大家发财,三是替国家增税收,贴补免税那块。江南的百姓肯支持拥戴我,我岂能辜负大家,总要带着大家把日子望好了过,社稷要稳,民生更要稳……”
江如蓝和施碧莹看着她眼冒星光。
江老爷子也激动道:“好,好!”
施老爷则抢道:“施家再加五百万!”
众人……
施老爷见这些人包括他女儿在内,都神情古怪地看着他,好似他冲动无脑似的,不免尴尬。忙解释道:“治理天下我是不懂,但我好歹治理了施家这些年,也总结了些不上台面的经验。我不是胡乱加的,我有我的判断:李姑娘一面给百姓免税,一面带领大家发财找收入、给国库增税收,而不是从老百姓身上盘剥,这样措施,用心良苦啊;还有这能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胸怀,感天动地……不愧是月皇!跟着这样明主,还怕没有未来……”
李菡瑶还太年轻了,被他满口胡乱称赞弄红了脸儿,忍不住笑着打断他,劝道:“施老爷别急。这买卖还有个条件:要先出资引导百姓。百姓是根基。盛世清明,百业兴旺,这海上商贸才做得长久。若百姓不安,则根基不稳;再要黑心压榨百姓,就好比涸泽而渔,长此以往,必将导致乱象丛生;而乱世之中,再大的家业倾覆也不过一夜之间。我江家和李家就是前车之鉴……”
随着她娓娓道来,施老爷不断点头应“是”,心悦诚服赞“月皇高见”、“月皇英明”,依然坚持追加五百万。
李菡瑶也随他去了。
看着施家父女,她满意地微笑——这才算真正收伏施家,而不仅仅是利益捆绑。
傍晚,景江入海口。
赵朝宗的船队停泊在码头南岸,主战船的船舱中,王壑已经卸下铠甲,一身淡蓝锦袍,面目俊朗,神韵湛湛,明睿中散发淡淡的威严,正坐在主座上,朱雀王陪坐一旁,一起听赵朝宗回禀李菡瑶那边的情况。
“齐家被李姑娘下令查封了。”
“李姑娘命江如澄驻守景江入海口,和胡齊亞一上游一下游,分别控制了江南水道和海上门户。”
“施老爷去拜见江老爷子,交割此前签订的造船合同,听说有四艘大楼船,十艘中等战船……”
“听说施家和江家联姻了……”
王壑听到这忙打断他,问:“定的谁?江如澄吗?”
赵朝宗道:“江如波。”
王壑目光倏然转幽深。
赵朝宗猜他的心思:原以为施家定的是江如澄,他便少了一个情敌,谁知竟是江如波,白白欢喜一场。可见江家留着江如澄,就是为了跟李家联姻,他自然不高兴。赵朝宗正要想些话来安慰,一道魁梧的身影闯了进来。
第798章 你想倒插门?
“见过主上。”
颜贶眼神急切,似乎有什么急事,但看见王壑去了伪装坐在主位,忙按捺心情,恭敬行礼。
王壑抬手道:“不必多礼。”
颜贶又拜见王爷。
朱雀王点点头。
颜贶这才急急对王壑道:“主上,李菡瑶命江如澄驻守景江海口,节制内陆海口和海上通道,分明有取代靖海水军之意。咱们怎么办?靖海水军怎么办?”
王壑静静瞅着他不语。
颜贶觉得,年轻主上那黑亮、平静的眼眸神光湛然,不经意间已侵入他的心底,令他感到自己一览无余。他不由局促起来。但这件事他是绕不过去的,必要跟江如澄对上,因此硬着头皮道:“请主上明示。”
王壑道:“就让他驻守。”
颜贶错愕道:“那我呢?”
王壑道:“问李姑娘。”
颜贶更加错愕,他强笑着,艰难提醒王壑:“末将已经投靠主上,不归李姑娘节制……”
王壑也提醒道:“你不是被鄢二姑娘俘虏了吗?她既大度放了你,你便欠她一条命。”
面对王壑黑亮、清湛的目光,颜贶无言以对,颓然低头。这件事既昭示了他的失败,也表明他欠了鄢芸和李菡瑶恩情,在这恩情偿还之前,他无法对付李菡瑶。王壑要他去问李菡瑶,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颜贶有些看不透王壑。
忽听王壑道:“你不如投降她。”
颜贶一愣,半晌才吃惊道:“投、投降?!”
他感到无所适从,不明白王壑到底说真的还是在开玩笑,只好转向朱雀王,寻求提点。
朱雀王则盯着王壑,冷冷道:“微臣怀疑主上勾结李菡瑶,吃里扒外,出卖江山……”
“哈哈……”赵朝宗一下子没忍住,笑出声来。
颜贶也很想笑,又怕王壑难堪羞恼,竭力忍住,垂眸不敢看王壑,那嘴角却弯了。
王壑并未羞恼,淡然道:“将来横竖都是一家人,说什么勾结不勾结。”说罢又转向颜贶,道:“男子汉大丈夫,最要输得起——”颜贶想要解释,欲言又止。王壑制止他道——“你不必解释,我知你顾虑。现在江如澄统领数万水军精锐驻扎在入海口,其中很多人都是靖海水军旧部,你难免觉得羞愧、尴尬。但你忘了,东海虽被江如澄霸占,还有南海。南疆水军现群龙无首。镇南侯已死,这是个机会。”
颜贶精神一振,目光也亮了。
王壑看着他,肯定地点头道:“投靠李姑娘,报恩!”“报恩”两个字,他咬的重重的。
颜贶确定了:王壑是真让他投降。
赵朝宗在旁,大眼睛骨碌转了转,也对颜贶劝道:“颜将军不必顾虑。纳哥哥让你投降,你就去投降。你只要一心为公,这投降就不亏心。眼下最要紧的是要保证江南稳定,不能挑起内战。其实不止将军你,像段存睿这些江南官员,不也都听了李姑娘的安排?只要你们以大局为重,以百姓为重,别管什么‘各为其主’,也别管将来谁做皇帝——这事有王纳哥哥呢——不论将来谁当皇帝,都会重用勤恳为民的官员,你们便能落到好结果……”
颜贶想到上次,王壑命他稳定江南,不得与李菡瑶为敌。他违背了王壑的命令,擅自对李菡瑶出兵,结果在鄢芸手上吃了败仗,丢兵丢脸。
王壑并未因此惩戒他,却命他去投靠李菡瑶,可见对李菡瑶爱慕之深、娶李菡瑶决心之坚。由此看来,他投靠李菡瑶等于投靠未来主母,是为大局,并不失了气节。他隐隐觉得,这次若再误事,将遗恨终身。
想罢忙道:“属下明白了。”
王壑见劝降了颜贶,欣慰道:“将军明白就好。”
颜贶心里还有一丝疑虑,因问道:“李姑娘能信任属下么?李姑娘心思缜密,就算接纳属下,也未必会把南疆水军交给属下统领,属下可是败军之将。”
王壑高深莫测道:“无妨,将军只管去。”
颜贶把心一横,躬身拜道:“属下去了。”
王壑挥手道:“去吧。”
颜贶又拜朱雀王,道:“王爷,属下告退。”
朱雀王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颜贶垂眸不敢看他的眼睛,抱拳一揖,然后转身、出舱,气昂昂的架势,仿佛不是去投降,而是出征。
他走后,舱房内沉寂下来,气氛有些尴尬。
朱雀王也不说话,只盯着王壑,神情揶揄。
王壑竟能猜到王爷的意思,仿佛在问:“你怎不让本王也去投降呢?你要做上门女婿,咱们干脆都投降才好。李卓航父女肯定高兴,一准应允亲事。”
王壑不由嘀咕:“王爷一句话没说,我干嘛想这么多?”他知道朱雀王并非反对此事,否则就开口阻止了;既未阻止,又摆出这副神情,不过是取笑他。
他不想就此事说笑,咳嗽一声,看向赵朝宗。
赵朝宗忙道:“哥哥有何吩咐?”
十分的机灵。
王壑问:“刚才那番话,你对段存睿也是这么说的?”
赵朝宗道:“横竖差不多。”
王壑轻笑一声,道:“不止对段存睿说了吧?”恐怕在众多江南官员面前宣扬了不止一遍。
赵朝宗赔笑道:“凡有人来问弟弟,弟弟都告诫了他们,叫他们好好做官,别管男皇帝女皇帝。皇帝受命于天,没那个命数,再折腾都没用。他们都听进去了。”
他这话说的狡猾,分明指王壑乃命定的天子,李菡瑶没那个命数,听的人却抓不住把柄。
王壑既未称赞他,也未责备他,只警告道:“你别精明过了头。须知山外有山,人上有人。”
赵朝宗神情一肃,道:“弟弟谨记哥哥教诲。”
王壑见他如此郑重,好奇道:“如此乖顺,想是吃过亏?”
赵朝宗赔笑道:“也不是,就是觉得哥哥说的好有道理。”
王壑才不信他呢,然他不说,也不便追问。
朱雀王听了他们对话,已然明白:王壑早已布局江南,现正和李菡瑶博弈、争天下。不同于皇城兵变和北疆战役,王壑在江南的布局扑朔迷离,叫人看不透。王爷心中疑虑重重,但因为皇城兵变和北疆战役的完美,他决定无条件信任王壑,全力支持和配合王壑。
第799章 该求娶谁?
且说颜贶,下了船一股劲来到李菡瑶下榻的高宅。厅堂上,李菡瑶正和江如蓝商议什么事,言笑晏晏,娇俏灵动,与东海上杀伐血腥的气势截然不同。
见他来了,李菡瑶客气招呼他坐,又叫人上茶。
颜贶坐下后才觉得尴尬:投降可不是什么体面事,这可怎么说呢?总不能说王壑让他来的。
再者,虽然他奉王壑之命来投靠李菡瑶,他却不打算给王壑做奸细,他也做不来奸细这活计,以李菡瑶之聪慧也不可能被他糊弄,他打算全心全意投靠李菡瑶,至于王壑能否收服美人心,令天下一统,他就不管了。他算想开了,他并不擅长谋略,只一心做事就好。
李菡瑶见他捧着茶盏发呆,心下诧异,笑问:“将军无事不登三宝殿,来我这有何公干?”
颜贶惊醒,脱口道:“投降!”
江如蓝瞪大了眼睛,用看奸细的目光审视他。
颜贶很是羞愧,急急对李菡瑶道:“姑娘请听贶言:贶自败给鄢二姑娘后,在靖海水军的威信大跌。现姑娘委派江少爷率军驻扎在景江入海口,有取代靖海水军之势。贶无以应对,再无颜面统领靖海水军。贶曾被鄢二姑娘俘虏,姑娘宽大仁义,释放颜贶,并不计前嫌与贶联手对付潘嫔和镇南侯,替靖海水军报了仇。姑娘智谋超群,襟怀磊落不输男儿,令贶感佩。现贶处境尴尬,乞姑娘收留贶。贶定当全心全意辅佐姑娘,绝不敢有二心……”
他竭力表明忠心,想取得李菡瑶信任,因此越说越多。先还尴尬,不敢抬头;说到后来,索性豁出脸面了,抬头直视李菡瑶,自曝其丑,言语惨淡。
李菡瑶注视着他,认真听他表忠心;等他说完,便微笑道:“好。我答应将军了。”
颜贶一呆,戛然而止。
李菡瑶再道:“将军肯投效,李菡瑶荣幸之至。就请将军去溟州,统领南疆水军。”
颜贶傻傻问:“姑娘相信贶?”
李菡瑶反问:“为何不信?”
颜贶不自在极了。在他想来,李菡瑶绝不会轻易相信他,必要考验他一段时间,他得费一番周折才能取信于李菡瑶。谁知人家听了他一番话,就接受了他,并且委派他去溟州统领南疆水军,叫他如何相信。
但他不敢质疑李菡瑶。
若不信人家,何必投降?
李菡瑶察言观色,已知其不安,抿嘴笑道:“将军不必妄自菲薄。将军之前虽算计过我们,但那时你我各自为阵,兵不厌诈,胜负各凭本领。将军并非阴险狡诈之人,秉性爽直,既来投降,定是深思熟虑过,我为何不信?”
颜贶心里热烘烘的,感激道:“可是贶乃败军之将,刚投降过来,怎当得起姑娘重用?”
李菡瑶正色道:“不!南疆水军,非将军统领不可。”
颜贶忙问:“为何?”
他竟不知自己如此能干。
李菡瑶道:“将军不必问。我命表哥扼守景江入海口,并非挤兑靖海水军。靖海水军几番遭难,已是人心涣散,再难聚拢,无法承当戍守东海之责。故而作此调整。至于将军,我另有安排:镇南侯已死,南疆水军群龙无首,请将军速去溟州接管南疆水军,迟恐生变。”
颜贶道:“他们怎肯服从贶!”
李菡瑶道:“无妨。我即刻休书一封,将军去到溟州,交给溟州巡抚姬振涛姬大人,他自会配合将军接管南疆水军。”说罢就从左手边抽了一张纸,又提起架在白玉山形笔架上的小狼毫,低头写起信来。
江如蓝虽看不上颜贶,但李菡瑶如此安排,必有深意,她当然要支持瑶妹妹。
她板着色泽鲜艳的脸颊,鼓着嘴儿,对颜贶道:“你这个人,自己不晓得想:朱雀王还在这呢,瑶妹妹要算计你,也不能当着朱雀王。你怕什么!”
颜贶尴尬道:“不怕……”
李菡瑶抬头,意味深长道:“南疆现为朱雀王统辖,南疆水军不服你,朱雀王也会帮你的。”
颜贶如醍醐灌顶:原来如此!
怪不得李菡瑶说“南疆水军,非将军统领不可”,因为他的立场,是维系王壑与李菡瑶之间的纽带。
然王壑信任他不奇怪。
李菡瑶为何也信任他?
唉,不想了!
王壑他看不懂,李菡瑶他同样弄不懂,既然这两人都让他放心,他便放心地去溟州。
他稀里糊涂地高兴起来。
不到半天工夫,颜贶便卸下靖海水军大将军一职,带着几个亲随扬帆出海,直奔溟州去了。
李菡瑶剿灭镇南侯,命江如澄扼守景江入海口,安定了东海,又在南海布下颜贶这枚棋子,随后下令班师。
王壑听说后,让朱雀王随行。
王壑道:“她率军回霞照,要应对汇聚在那里的文人士子。王爷与她同行,到霞照与谢相会合。”
朱雀王追问:“主上呢?”
王壑道:“自然也去。这样盛会,岂能少了小爷!”
朱雀王松了口气,刚还以为王壑要溜走,单独行动呢,然他一口气才落下,就听王壑道:“李姑娘说,此战过后她便要登基,在登基之前先选皇夫。王爷到霞照后,与谢相选一个重大场合,替张世子表明求亲之意。”
朱雀王一怔,忙问:“替张世子提亲?求娶谁?与张世子情投意合的那个李菡瑶可是个假的。”
王壑道:“求娶李姑娘。王爷就说:王纳已备下聘礼,亲上徽州府找李老爷,替世子求亲。”
朱雀王吃惊道:“替世子求娶李姑娘,那主上呢?”
王壑黑眸深沉,淡然道:“小爷当然娶丫鬟观棋。求娶丫鬟要经小姐答应才成。小爷便委托王爷和谢相为冰媒,替小爷向李姑娘提亲。好叫大家知道:王纳在徽州府替张世子向李老爷求娶李姑娘,王爷和谢相在霞照替王纳求娶李姑娘的丫鬟观棋,主从有别,分头行事。”
朱雀王:“……”
之前在东海海面上,他当着万千将士的面对李菡瑶说,王壑正准备聘礼,要去徽州府向李老爷求亲,却未说明替谁求亲,求娶的对象又是谁。
一旦他当众公布:替张世子求娶李菡瑶,替王壑求娶丫鬟观棋,李菡瑶会作何反应?
许多人还不知道内幕呢。
第800章 战场亦情场
朱雀王竟有些期待起来。
他抱拳道:“微臣领命。”
当下吩咐亲信李寒先一步赶去霞照,知会谢相,要谢相早做准备,等他去了就向李菡瑶提亲。
李寒领命去了。
王壑看着江面微笑。
********
次日,天刚蒙蒙亮。
景江码头笼罩在雾霭中。
李菡瑶尽起水陆大军,令方勉在前开道,胡齊亞护卫主力在中,朱雀王和赵朝宗船队紧随其后,观棋垫后,一波又一波战船逆流而上,密密麻麻在江面排开,声势浩大,引得沿江两岸无数百姓在江堤观看。
另有胡清风、李二、老王八、菜花、风雨雷电等藤甲军大小将领率无数队伍从陆上行走。
李菡瑶乘坐一艘大楼船,鄢芸、江如蓝、郑若男、听琴等女,姬澜薰、李天华等少年同船随行。
开拔时,郑若男见赵朝宗的船队挂着朱雀王的旗帜,好奇地问道:“朱雀王也要去霞照吗?”
江如蓝兴奋道:“是呢!”
郑若男忧心道:“去做什么?”
她担心朝廷对李菡瑶用兵,内战一起,她父王免不了也要卷入其中,到时左右为难。
江如蓝更兴奋道:“求亲吧。”
郑若男诧异道:“为谁求亲,向谁求?”
她是知道观棋假扮李菡瑶内幕的,难免糊涂,不知朱雀王要提亲的对象是谁,故有此一问。
江如蓝也知道此事,却不甚在意,因为李菡瑶已经在大战时暴露身份了;再者,她也不清楚观棋和谨言之间的纠葛,因此想当然地认为:朱雀王求亲的对象一定是李菡瑶,当下喜滋滋地回道:“王壑。瑶妹妹。”
跟着又道:“听说谢相也到江南了。文臣武将一起出马,做冰媒,他自己跑去徽州找姑父了。阵仗摆的倒是足。我现在就好奇,他拿什么做聘礼呢?若是打量送些奇珍异宝,许以皇后之位,就想江山美人兼收,那是做梦!哼,月皇是那么好娶的?他嫁过来还差不多。”
女儿家对姻缘事总是感兴趣的,但这并不代表她赞成李菡瑶嫁给王壑,她只是想看热闹而已。
想看王壑求亲的热闹。
若求不成,更热闹。
最好把王壑给娶回来,最热闹。
两强相争,相爱相杀……
呀,好期待!
郑若男和鄢芸对视,眼底也泛起波澜,有担忧,有期待,还隐隐有些雀跃和斗志。
郑若男怀疑地问:“王壑真喜欢李姑娘吗?他从小就讨厌女孩子亲近,最是无情。”
江如蓝道:“肯定不是真喜欢。否则,去年瑶妹妹公开选婿,他也去了李家,怎不参选呢?还帮方子逸闯关,跟瑶妹妹在棋盘上杀得昏天黑地,寸步不让。一看就不是个怜香惜玉的。现在求亲,不过是图谋江南。”
郑若男道:“那怎么办?”
江如蓝道:“走一步看一步呗。瑶妹妹说,眼下双方不能倚仗武力,谁先掀起内战,谁就输了。要靠智谋。瑶妹妹最是有智谋,只要把王壑弄来当上门女婿,咱们就赢了。最不济,也是两国并存,东西分治。”
她这些日子跟着李菡瑶耳目熏染,说起天下大事来,一套一套的,仿佛很精通的样子。
郑若男肯定道:“王壑不可能做上门女婿。这人最高傲。他定会想办法算计李姑娘。咱们要防着他。”
江如蓝连连点头道:“这还用说!”
鄢芸道:“……”
她默默地瞅了郑若男一眼,心想:“怎么郑姑娘对王壑如此有怨念?他们两家不是世交吗?”
她忍不住同情王壑,被一群女孩儿给讨伐,又有落无尘等一堆情敌要,堪称四面楚歌。也不知他如何应对,才能破开局面。无论如何,都不能开战。
她并非心向王壑,若问她的立场,她也不希望王壑江山和美人兼收。她仅仅是同情而已。毕竟她跟着李菡瑶走到这一步很不容易。她也想有所建树,想青史留名,想除掉千百年来禁锢在女子身上的桎梏。
李菡瑶在主舱对胡齊亞和方勉等人秘授机宜,交代完毕,送方勉等人出来,恰好听见几女在船头说话,忙咳嗽一声,打断她们肆无忌惮的议论。
江如蓝等忙掩口不提。
方勉等躬身道:“属下告退。”
李菡瑶道:“去吧。”
方勉、胡清风等人转身下船,江如澄、胡齊亞相送。待下了船后,方勉看向后方挂着朱雀王旗的战船,对江如澄和胡齊亞道:“王纳想要江山美人兼收呢。”
胡齊亞脱口而出,凶悍道:“休想!先过小爷这一关!”
江如澄轻笑道:“晚了。要是去年表妹公开选婿时他求亲,我等自无话说;现在求亲,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分明是图谋江南之地。他倒打的好主意!”
众人都点头表示附和。
尽管他们心中明镜似的,这并非王壑之过,当日以李菡瑶提出的入赘条件,连落无尘也难答应。今时不同往日,李菡瑶替女子挣出了一片天地,一切变得皆有可能,但在场的少年没人愿意成全王壑。
与姑娘们的想法不同,姑娘们担心王壑图谋李菡瑶好不容易打下的江山,若王壑不觊觎李菡瑶的江山,她们还是愿意接受王壑成为李菡瑶夫婿的,而这些少年对王壑那边的排斥出自男人天性,无可转圜。
王壑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方勉笑道:“咱们可要打起精神。他来势汹汹,目标不止月皇,还有鄢姑娘、火姑娘这些姐妹,娶走一个,不仅是这边损失,也是麻烦。瞧赵朝宗,就像狼一样盯着鄢姑娘。”
一席话引得众人对赵朝宗敌意飙升。
胡清风摸着胡子教训众人道:“你们这些少年,就该大胆些,别让外人钻了空子。”
众少年心照不宣地点头。
开拔时刻到了,方勉笑对众人抱拳后,转身上了自己的船,胡齊亞等人也纷纷归队。
李菡瑶站在船头,素手扶着栏杆,目光扫过被晨雾模糊的远山、村郭和田野草木,落在脚下滚滚而来的洪流上,思绪也如江流滚滚,翻涌不息:
她有些紧张,有些期待。
还有些忐忑,有些不安。
说到底,她也才十六岁,并非天生强悍,要做女皇的志向也不是天生就有的。事实上,从去年夏到现在,她都是被形势所逼,为改变自身和李家的命运,一步步走上争霸天下的道路,又一步步登临绝顶。
现在,她无法回头了!
但她也无法放弃王壑。
之前她都是被动应战,没有选择的余地;现在外患平定,内乱止息,只剩下她和王壑对峙,纵有小股势力也不足为虑,她得以细想这场争霸的结局。
接下来该如何布局呢?
一个不慎,便战火连绵、生灵涂炭。
一个不慎,她和王壑便劳燕分飞。
这是一场特别的对峙,要想取得双赢,要靠各自的智谋,而非武力,战场亦情场。
第801章 都溜了
鄢芸端着一梅花托盘,盘内搁着一个小小的如意青花瓷碟,碟内盛着几块精致的绿豆糕,另有一盏香茗,脚步轻盈,无声来到李菡瑶身边。
“妹妹,吃块点心。”
“姐姐来了。”
李菡瑶转身,对鄢芸一笑,低头看向瓷碟,见点心旁有一小银勺,忙捏起来,一面说“谢谢姐姐”,一面挖了半块绿豆糕送进嘴里,无声咀嚼。等咽下后又道:“这绿豆糕倒新鲜,绵软又香甜。呀,就到端午了呢。”
鄢芸托着盘子让她吃,先道:“昨晚连夜做的。”跟着又补充李菡瑶的话,“后天端午。”
李菡瑶点点头。
她笑道:“还是咱们江南的点心好吃。”
鄢芸道:“咱们是江南人嘛。”
等她吃了一块,又把茶递给她。
李菡瑶端过来,小口抿着。
鄢芸看着她,问:“妹妹何时告诉朱雀王?”
李菡瑶道:“等傍晚船泊下再说。”
鄢芸道:“妹妹突然说不去霞照,朱雀王会不会疑心?”
李菡瑶神秘一笑,道:“谁说我不去霞照!”
鄢芸疑惑道:“妹妹不是说,先回景泰府筹备……”她没说下去,李菡瑶自会明白她所指何事。
李菡瑶左手端着茶盏,右手捏着小银勺,又挖了半块绿豆糕吃着,等咽干净了口里的糕,才浑不在意道:“登基的事你们先看着办,待大典那天我再回去不迟。”
鄢芸吃惊道:“不可!这是何等大事——”说到这,她不自觉朝身后扫了一圈,附近没人,值守的将士离她们尚有几丈远,但她依然压低声音道——“大典要祭告天地、祖宗,礼仪繁琐,咱们又是头一遭,也没个熟悉的人指点,妹妹不在那坐镇,倘若有一点半点错漏,岂不误事?”
李菡瑶驳道:“大典礼制也是历朝历代传下来的,是前人制定的。既是人制定,便会有添减,每代君主都有废有立。我自然也能添减。再者,君王的登基大典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搁在眼下,则是给对手震慑,并借势。若天命在我,无论这登基大典仪制如何,后人也会称颂;若天命不在我,学的再像也被人说是‘沐猴而冠’。”
鄢芸瞪着她,想说什么又无可反驳,半晌才“噗嗤”一笑,道:“罢了,你若非叛逆到惊世骇俗,也不会起兵造反,建月国、称月皇了。我便放手办去了。”
李菡瑶笑道:“辛苦姐姐了。”
鄢芸道:“再辛苦也是该的。”
李菡瑶点点头不再说。
历史上许多谋权篡位、起兵造反的人,常在未举事前就私造龙袍,李菡瑶虽未如此心急,但从举旗造反那一刻开始,各种事项也都在筹备中。
她以江南三州为中心,积草屯粮的同时,建都景泰府,建立军制、完善律法,推翻旧的科举制,允许女子科举参政,改革朝堂架构,乃至于农工商等领域的一系列举措,都在逐步建立并实行,造龙袍和皇冠等事,对于锦商李家来说反最容易。况且,她并不打算因循守旧,一面借鉴大靖旧的制度,一面创立革新,通达权变的很。
所以,李菡瑶并不担心。
傍晚,前队、中队、后队都泊船后,李菡瑶派胡清风去知会朱雀王,说她要回景泰府处置公务,让方勉护送朱雀王去霞照,两天后她再去霞照赴会。
然后,她便带着凌寒凌风和菜花等藤甲军少年,还有司徒照,方勉又指派了李典给她,弃船上岸,抄近路,或马车或乌篷船,连夜往霞照去了。
胡清风便去拜见朱雀王。
朱雀王在主舱厅接待他。
见礼后,胡清风将来意说了。
朱雀王微愣,因王壑没有出来,不能商量,须得他自己拿主意回话。他想:大战刚结束,李菡瑶先回景泰府处置公务也在理;再说,霞照汇聚了无数文人士子,正等着讨伐李菡瑶呢,她在此时回避风头,先做些准备再来,似乎也无可非议。然细想又觉得蹊跷:既如此,为何今早开拔时不说呢?等到这时候才说,若非刻意隐瞒,便是临时起意。不论是哪一种原因,都有蹊跷。
王爷便问:“李姑娘不去霞照,今早怎没说呢?”
胡清风含笑道:“我家姑娘年轻,思虑不周,临时改了计划,乞王爷见谅。”
朱雀王不料他竟直言不讳,反不好揪住不放了。他冷冷地瞅着白衣飘飘的胡清风,在心里评价:披着一身斯文儒雅的皮,也难掩贩夫走卒的无赖!
胡清风起身,道:“王爷若无吩咐,胡某便告退了。”
他还要去追姑娘呢。
朱雀王微微点头。
胡清风便告退了。
王壑从里间走出来。
朱雀王一面起身,一面问:“主上觉得,李菡瑶此时回景泰府,有何目的?”
王壑道:“咱们来江南是客。既是客,客随主便。再者,谢相飞鸽传书来,说他于四月中旬动身。算算日子,只怕刚进入湖州地界,还没到霞照呢。李姑娘晚些去不正好?否则谢相未到,容易被她占了先机。”
朱雀王忍不住腹诽:还客随主便呢。真当自己是上门女婿了!就不怕李菡瑶另有图谋?
却见王壑走到窗边,盯着下船的胡清风背影,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显然心里另有思虑,并不像嘴上说的轻松,他才没将反驳的话说出来,而是静听示下。
果然,王壑看了一会,转过身来,道:“晚辈也要离开。”
朱雀王忙问:“主上去哪?”
王壑道:“霞照。”
朱雀王滞了下,提醒他道:“微臣正在去霞照的路上。”
王壑微笑道:“晚辈不跟王爷同行。”
朱雀王闭着嘴默了一会,再问:“到霞照,微臣如何联络主上?”
王壑道:“不必联络。”
朱雀王:“……”
所以主上还是溜了?
王壑似乎觉得这么甩手就走,丢下大队有些说不过去,又解释道:“晚辈会敛藏行迹,若无大事,不会现身,也不会跟王爷碰头。王爷只管按计划行事。晚辈会暗中关注王爷,有谕旨也会派人告知王爷。”
朱雀王面色这才好了。
因又道:“主上把子归带上吧。”
王壑断然道:“不带。”
带上赵朝宗,还敛藏什么行迹?
只怕即刻要暴露。
朱雀王变色道:“主上想单独行动?万万不可!君子不立危墙之下,江南已被李菡瑶经营得水泄不通,若被她发现主上行踪,后果难料。主上不可不防。”
王壑道:“请王爷派几名亲信护从跟随晚辈。”
朱雀王:“……”
早说嘛。
第802章 醒来
朱雀王挑选了五十名长相普通,走在街头毫不引人注目,极容易淹没在人海中,但身手敏捷、反应敏捷的精锐,被王壑反复推拒,最后留下二十名。
王壑还嫌弃人太多,惹眼。
朱雀王怀疑道:“主上隐匿行踪去霞照意欲何为?怕惹眼,别是想悄悄的帮助李姑娘吧?”
王壑干笑道:“请王爷放心。”
朱雀王道:“微臣不大放心,总觉得主上吃里扒外。”
王壑:“……”
他无奈地看着冷面王爷,想了想,认真道:“王爷别管晚辈做什么。无论如何,这江山晚辈是绝不会拱手相让的!”
朱雀王见他说的如此郑重,方才没话了。
王壑却怕他再啰嗦别的,忙转身就走。
朱雀王迟了一步,对那二十名护卫头目——叫燕飞的,使了个眼色,燕飞便也停步。
王壑先下船去了。
燕飞才躬身道:“请王爷吩咐。”
朱雀王道:“你跟着主上,须小心护卫。除此外,若主上有反常行动,及时来报本王知晓。”
燕飞为难道:“这……恐怕主上怪罪。”
朱雀王沉声道:“本王并非要你监视主上,而是让你谨慎留意敌情。譬如主上与李菡瑶私会,你便要多个心眼,若见事反常,便派人循着朱雀暗号联络本王,本王自会派人增援你们,以免主上被算计,救援不及。”
燕飞恍然道:“属下明白了。请王爷放心。”
朱雀王又道:“别被主上发现了。”
燕飞心领神会道:“是。”
王壑上了岸,吩咐道:“传信给世子。”
随从铿然应道:“是。”
王壑转身,见朱雀王和燕飞落后下船,分明有蹊跷,却故作不知,招呼燕飞上路。
朱雀王再三叮咛“主上千万小心”。
王壑都笑着答应了。
夜幕降临,一行人出发。
********
李菡瑶出发时,鄢芸送她,也曾问:“妹妹‘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悄悄潜伏去霞照做什么?”
李菡瑶道:“去瞧瞧那些文人士子都在做什么。——传递的消息总不够详尽。这场盛会是我一手促成的,若不弄清形势,便贸贸然带人跟他们打擂,恐怕有所闪失。所以,妹妹还是亲自走一趟,才能放心。”
暮色中,就听鄢芸意味深长道:“我还当妹妹想悄悄地去寻王纳呢。妹妹别忘记初衷才好。”
她也怕李菡瑶吃里扒外。
谁都知道少年情浓,最易冲动。
李菡瑶一滞,跟着就保证道:“姐姐放心,这片江山来之不易,妹妹绝不会拱手相让。况且,这是咱们女子唯一的翻身机会,妹妹怎会为了儿女私情放手!”
鄢芸道:“如此,微臣就放心了。
这自称,沉甸甸的。
李菡瑶默了下,幽幽道:“鄢大姐姐可不像姐姐这样想,她很不赞成妹妹做的事呢,说我带坏了姐姐。”
鄢芸叹道:“大姐自幼习的便是温良恭俭让,你我这般惊世骇俗的行径,她当然不赞成。然我的志向,便是亲姐姐也阻止不了。妹妹不用担心。”
李菡瑶笑道:“妹妹从未担心。”
鄢芸嗔道:“那你还说!”
李菡瑶笑而不答,心想:我不过是提醒你,鄢大姐姐变了,连我的信她都敢截呢。
鄢芸又道:“有件事要告诉你,之前怕你着急,没说的:青子没死,但伤势很重。当时潘嫔挟持芦江村的百姓,我顾不得他,又怕耽搁了他,就命人送他去乌油镇找刘大夫诊治。你此去经过乌油镇,正好去瞧瞧……”
李菡瑶越听越震惊,又激动。
她即刻上路,到黎明时,方才赶到乌油镇,到一刘姓人家开的医馆,进门碰见菜花。
“姑娘!!”菜花惊喜叫。
“青子可醒来了?”李菡瑶径直问。
“还没有。”菜花黯然道。
胡清风听见声音也出来了。他牛贩子出身,在乡间村镇到处窜惯了的,晚上走夜路也不在话下,故而跑到了李菡瑶的前头,先一步来到了乌油镇。
李菡瑶道:“人在哪?”
胡清风道:“在这边。”忙转身在前带路,一面絮絮叨叨解释:“姑娘别急,青子伤太重,一时醒不过来也不为出奇。这还是咱们藤甲军底子好,从小训练,能打耐摔,才捡了条命,支持到现在;换一般人,早死透了。”
菜花在旁补充道:“身上打得跟筛子眼似的,幸亏里面穿了细密藤甲,才没致命……”
说着话,进到一间屋内。
李菡瑶目光一扫,便看见对面架子床上挂着灰白纱帐子,帐门挽在木钩上;床上躺着个人,身上缠得密密实实,只有一张脸暴露在外,瘦得颧骨突出,却依然能看出青涩和稚嫩的年纪,不是青子是谁!
李菡瑶疾步上前。
“青子!”
青子寂然无声。
李菡瑶眼眶一热。
她径直问床边一个五十来岁的老者——估摸着就是刘大夫——“大夫,他何时能醒来?”
刘大夫歉然道:“这个,老朽也不好说。这孩子很坚毅,撑到现在也是奇迹,没准很快就能醒来,也没准醒不来,全看他自己。老朽已经尽力了……”
李菡瑶心一沉。
她侧身坐在床沿上,伸出右手,将葱白细嫩的手掌按在青子额头上试了试热度,觉得不发烧,自语道:“你可不能死。我正要抽调你到身边护卫呢……”
才说完,忽觉青子紧闭的眼眸颤了颤。
李菡瑶眼花了似的用力眨眨眼,再细看——没错,青子紧闭的上眼皮急速颤动,好似在努力睁眼。
菜花也发现了,叫“动了动了!”
胡清风忙问:“醒了吗?哎呀,姑娘一来他就醒了,可见姑娘贵不可言,连阎王爷见了也要退让。”说着就往床边挤,两手将菜花往旁边扒拉。
菜花一边让一边道:“就是就是!”
一点不觉得牛贩子是奉承。
他心里,李菡瑶就是女皇。
所有藤甲军早视她为女皇。
只有刘大夫心中诧异,道:“让开!让老夫来瞧瞧!”
李菡瑶却没让。
她大概明白怎么回事:青子的神志应该是清醒的,听到她的许诺而触动,可惜身体不听使唤。
她决定再接再厉:当即一手按在青子额头上,一手握着青子的手,一字一句道:“青子,你听好了:本姑娘要登基了。除了现有的藤甲军,再建一支铁甲军,还有御前月卫。本姑娘任命你为御前大将军,统领月卫!”
“你可听到了?”
“三日后登基,公告天下。你不得缺席!”
“青子,你听到吗?”
……
李菡瑶不断重复呼唤。
第803章 气运逆天
众人就见青子眼皮颤动得越来越厉害,一个个心悬到嗓子眼,代他使劲儿,把眼睛睁了又闭。
李菡瑶侧身让刘大夫。
“大夫,你帮他一把。”
“是。姑娘。”
刘大夫展开一套银针……
一刻钟后,青子终于睁开了眼睛。
“姑……娘……”
“嗳!好!”
李菡瑶开心地笑着,眼泪却顺着腮颊滚下来。
青子昏迷了这些天,本来憔悴不堪,在看见李菡瑶的瞬间,清秀的脸颊涌出不正常的潮红,黑眸迸出又黑又亮的光彩,几乎看不出萎靡和孱弱。
“属……下……逃出……阎王爷……的……追杀……了。”他断断续续的、自豪地宣告。
“嗯,小青子最厉害了!”李菡瑶夸赞道。
她八岁上便和编入藤甲军的孩子打成一片,每年都要去青华庄住一段日子,双方的情分早已超越了主仆,犹如兄弟姊妹一般,其中,青子、田园等出类拔萃的孩子更得她喜爱,常唤“小青子”“小田园”,就像长姐。
若非重视和关心,刚才她也不会不顾男女大防,拉着青子的手,想方设法唤醒青子了。
她原本仅当潘嫔是对手,却没什么恨意,相反觉得潘嫔沦为潘家和废帝权势交易的工具,也是可怜;听说青子战死经过,她才对潘嫔滋生了强烈的恨意。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胡清风笑道:“听说敌人本来要砍他的头,亏了潘嫔说留他个全尸,才捡了这条命……”
不等他说完,李菡瑶便转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哦,照你这么说,还要感谢潘嫔了?”
牛贩子触及姑娘纯净的黑眸,没来由的心里一抖,把脸一正,大义凛然道:“当然不行!顶多也还她个全尸。这是姑娘讲大义,要照我牛贩子的性子,才不管这些规矩呢,不把她五马分尸也要砍了她的头……”
李菡瑶扭头,继续跟青子说话。
“你才醒来,不要多说话。”
“潘嫔那里也不要惦记,东郭无名已经跟她去了。就凭她之前利用东郭无名残害靖海水军一事,东郭无名便饶不了她。——东郭无名可不是心软的人。”
“你就在此好生养伤,别心急。”
……
轻言细语,叮嘱许多。
青子都无声答应了。
胡清风见了暗想:这小子好命,虽然九死一生,却捞了个大将军。姑娘刚才虽是鼓励他,但金口玉言,许了就会封赏。不过我也不必羡慕他,他这样的都能封大将军,我家齊亞跟着姑娘东征(打江南)西讨(战皇城),封侯是少不了的。那我就是老侯爷了……
青子很快又昏睡过去。
李菡瑶等他睡沉了,才起身,郑重问刘大夫:“敢问刘大夫,他性命无碍了吧?”
刘大夫躬身道:“姑娘请放心。他已挨过了难关,接下来只要好生调治,不日便可痊愈。”
李菡瑶欢喜,敛衽施礼道:“劳烦先生了。”
刘大夫忙让开,道:“不敢当姑娘谢。救死扶伤,原是医者本分,何况还有方二太爷嘱托。”
原来,刘家与方家是老亲。
李菡瑶更放心了。
胡清风请她去安歇。
李菡瑶因青子脱险,暂放下心头牵挂,重新记起霞照那一摊子事。她一向身体康健,况且年少,精力旺盛,当下便道:“也睡不了一个时辰了,就当起早赶船去霞照吧。”
胡清风忙道:“是。”
作势要出去安排。
李菡瑶拦住他,先对菜花道:“菜花你刚从北疆回来,是生面孔,你就跟我一块走。”
又对胡清风道:“胡伯伯留下。等青子伤好些了,就送他去景泰府,让品茗帮他调养。”
胡清风只得道:“是。”
菜花忙道:“属下跟雷大哥他们兄弟几个一起来的。”
李菡瑶道:“叫他们也去。”
菜花道:“我去叫他们。”
说罢跑出去。
李菡瑶安排妥当后,走出医馆,外面已经大亮了,一辆带着忠义公府旧标识的马车徐徐停在医馆门口。
方无莫和江老爷子来了。
看见李菡瑶,二人都很高兴。
“你这丫头,好算计!”方无莫笑眯眯道。
“老爷子说什么呢?”李菡瑶无辜地眨眨黑亮的杏眼,“晚辈算计的事多呢,老爷子说的哪一桩?”
方无莫愣了一会,哈哈大笑道:“好丫头!够霸气!你弄了一批假珠宝迷惑敌人,敌人吃了败仗,此事已经传开。那妖妃也是个有心计的,事先另安排了人混作商贾,伺机而动。这些人得了消息,想着劫走的既然是假藏宝,那真的必然还在乌油镇,就悄悄来劫二趟……”
李菡瑶听到这,已知结局。
就听方无莫道:“……我们的船都去追了,码头上就剩下几艘船。昨晚,他们趁黑上船劫宝。结果全军覆没,被留守的将士迷晕了,全部绑了起来。”
李菡瑶笑道:“晚辈就想着,这诱敌之计没准能用第二回。所以交代他们在此守株待兔。谁知真来了。”
方无莫笑道:“丫头运气逆天。”
李菡瑶笑眯眯道:“我也觉得自个运气好得不得了!”
方无莫道:“比这更好!”
李菡瑶忙问:“如何更好?”
方无莫道:“你知道这趟捉的敌人是谁?”
李菡瑶疑惑道:“难不成是个大人物?镇南侯都被晚辈杀了,他还能大的过镇南侯?”
方无莫早知李菡瑶在海上斩杀镇南侯及一万五千多俘虏的消息,此时听李菡瑶亲口说来,依然敬佩不已。因笑道:“他们虽比不得镇南侯,身份却至关重要——就是梅子涵私纵的重犯,杀了许多江南官员的逃犯。如今落网,正好送去衙门对证,岂不真相大白?那何陋再无借口了。”
李菡瑶惊喜道:“果然好运气!”
江老爷子在旁看着一老一小说话,笑得合不拢嘴。他心想:瑶儿乃紫薇降世,运势正旺,一般人怎比得了?自然是鸿运当头、所向披靡。
说笑间,方无莫招呼李菡瑶进医馆。
他要进去看看青子。
李菡瑶却拒绝了。
“晚辈该走了。”
“去哪里?”
“去霞照。”
“老夫和你外公也正要去。”
“晚辈不跟你们同路。”
方无莫停步,看着李菡瑶道:“丫头,你又要算计谁?”
李菡瑶踮起脚,凑近方无莫耳边,小手掌掩盖着,悄悄说了几句话。
第804章 本公子姓木名子玉
方无莫老眼中浮现笑意,等她说完了才道:“我们便不与你同行了,你先去吧。我们待会儿再走。霞照定然人潮汹涌,天下文人都汇聚于此,虎视眈眈,等着与你打擂,你可要小心谨慎了。先摸清形势才稳妥。”
李菡瑶笑道:“晚辈正有此意。”
当下,她令司徒照押送老魁等一干逃犯,送去霞照县衙给落无尘和火凰滢审讯,自己带着凌寒凌风和菜花,以及板桥村的雷家几兄弟另作一路。
在船上,她换上了男装。
又对凌寒等人道:“从现在起,你们都称我为公子。本公子姓木名子玉,表字凤飞。”
凌寒等都答应了。
李菡瑶担心霞照局势,等进城后才发现,城内一派祥和,呈现歌舞升平的气象,来自各地的文人士子,或赏花饮酒,或作诗论文,风雅之极,不论私底下是否暗流汹涌,至少表面上一派和气,并未挑起事端。
李菡瑶暗暗称奇。
此事有两人功不可没:
其一就是黄修,前文有述。
其二则是谢耀辉。
王壑算着谢耀辉尚未到霞照,其实他昨天就到了。刚到便宣告未来昊帝口谕:确保江南稳定,严禁挑起内战,并约束各地来的文人士子,不许聚众闹事,不论有何真知灼见,都可呈给他,或者去半月书院论讲。
因他这一番约束,加上之前黄修四两拨千斤,化解冲突于无形,才压制了心怀叵测的人。
谢耀辉不顾辛劳日夜兼程,率使团赶来霞照,并非急着论讲,而是与他派遣的前锋队汇合。
这并非说他不重视李菡瑶。
但李菡瑶既传檄文邀天下文人来霞照论讲,人不来齐,是不会开始的,而以王壑为首的新朝廷,是李菡瑶最大的对手,她自然要等朝廷使团来。
故而谢耀辉并不着急。
不着急不等于骄狂。
谢耀辉心思缜密的很。
早在四月中旬使团离京前,他便挑选了一批精干、文采卓越的年轻士子为前锋,命他们暗中赶到到江南,在江南各州、府、县查访,务必摸清江南局势,以及李菡瑶的势力和对江南的掌控程度等。
如被贬谪出京的谨海,是谢耀辉的弟子。
又如辞官在野的聿真,是梁心铭的门生。
还有新任户部尚书唐简的儿子唐筠尧等。
这些年轻士子大半是近年通过科举入仕的进士,或得他青眼,或得梁心铭和王亨看重,品性和才能都上佳的俊彦,却因为废帝猜忌老臣而受牵连,被政敌刻意打压。梁心铭和王亨以身殉国后,谢耀辉也辞官,为免这些人被废帝清洗,便令他们低调行事,甚至辞官。
王壑被拥戴为主后,谢耀辉才传信给他们,暗示他们的机遇来了,但要靠自己抓住。
如何才能得新主青睐呢?
谢耀辉便令他们去江南。
他叮嘱道:“主上要统一天下,江南李菡瑶是关键。此番派你等去江南,要摸清李菡瑶的底细,从军政到民情都要打探清楚,为主上收伏李菡瑶制造契机。你等记住:主上是要收伏李菡瑶为己用,而非铲除。”
众人得令,秘密潜入江南,散布到六安府、湖州府、景泰府等地,细心体察李菡瑶造反和改革新政在民间的反响,并未行阴谋诡计和制造事端。
到了约定的日子,大家汇聚到霞照,面见谢耀辉,回复暗访结果,有军政有民情:
“李菡瑶在景泰府天鬼峰建立军事要塞,扼守水陆交通要道。镇守将领为胡齊亞,将靖海水军俘虏和地方禁军俘虏悉数收伏;又从各工坊选拔年轻力壮的工人充入军中,军饷丰厚,建军时日虽短,却极得军心。”
“方勉在霞照建军……”
“江如澄霸气归来,助李菡瑶剿灭镇南侯,现统领数万水军驻扎在景江入海口……”
“李菡瑶封落无尘为右相,以追查江南官员被杀案为由,整顿官场吏治,各地官府纷纷效仿,江南吏治清明,民心稳定,百姓纷纷称颂月皇贤德,由此可见李菡瑶已经掌控了江南官场,乃江南真正霸主。”
“李家、刘家和欧阳家等大工坊牵头,主动分散股份给工人,提高雇工月银,笼络了江南数以百万计的工人。”
“李菡瑶宣告免农税三年,收获无数民心。”
“下官从临湖州来。东海大战,李菡瑶救了十几家被镇南侯挟持的出海商贾,不受恩惠,只让他们在家乡出资替官府办学,解决官府困境,推广女学。”
“李菡瑶集结各大商贾组建海上商队,欲出动水军护卫,经营海上商贸,赚钱以弥补内战和免税带来的亏空。下官还听说,李菡瑶想通过这项计划惠利于民,劝商贾先资助百姓,鼓励耕种和农桑,以此促进商贸发展……”
……
谢耀辉早知李菡瑶的能力,预见她是祸乱天下的煞星,此刻依旧听得心惊:李菡瑶强兵以扩势、整顿吏治、改革科举、分散股权改革用工制度、免除农税、兴办女学任用女官、组织商贸以补府库亏空……哪一项放在过去的大靖王朝,都惊世骇俗,而她竟然一一实现了,并获得治下百姓和商贾支持拥戴,眼看要称帝,怎不叫人震惊!
虽说因此招致文人士子口诛笔伐,但看眼下形势,结局尚未可知——李菡瑶既然敢发檄文向天下文人挑战,可见她并不惧怕,想来早有应对之策。
此女好生了得!
主上说的对,李菡瑶已经成了势,若是武力征讨,三两年内恐怕难分胜负,最好联姻。
谢相为官多年,早已练就喜怒不形于色的本领,听完大家回禀,反问:“你等在江南暗访了这些日子,所见所闻亦不少,依你们之见,李菡瑶其人怎样?”
谨海等人听罢,互相对视。
谨海先道:“确是奇女子。”
聿真正容道:“才智不输梁大人。”
其实在他心底,李菡瑶的气魄是胜过梁心铭的,但他素来尊敬梁心铭,不肯给李菡瑶超过梁心铭的赞誉;再者,也不能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其他人也纷纷评价了。
谢耀辉见他们评价还算实在,并未带着偏见,或者瞧不起女子而轻敌,暗自满意。
他继续问:“既如此,该如何收伏李菡瑶呢?”
第805章 将李菡瑶纳入后宫
室内一静。
好半晌无人开口。
谢耀辉催道:“主上雄才大略,胸襟和气魄都远超废帝,尔等大可放胆直言,说错了也不打紧。叫你们来江南,本就是为了历练,眼下也只是商议。”
大家目光就亮了。
谨海身为谢相弟子,在恩师面前不肯失了锐气,率先开口道:“弟子听说主上与李菡瑶有些交情,且几次联手,弟子主张和谈,兵不血刃统一天下。”
他说的比较含蓄。
聿真则斩截道:“联姻!”
谢耀辉追问:“怎么联?”
聿真道:“将李菡瑶收入后宫!”
谨海:“……”
他忽然有些懊恼:自己怎么就畏首畏尾,不敢直言呢?看来是之前被废帝打压狠了。
其他人也都目露异色,蠢蠢欲动。
他们这批人,原本都是天之骄子,谁知刚入仕途便遭遇迎头痛击,品尝到官场倾轧和政治残酷,把一腔热血浇冷了。
直到王壑出现。
大家眼看着王壑发动皇城兵变,推翻了大靖王朝;眼看着他率军奔赴北疆,击退外敌,逼安国投降,签下《玄武之约》,获得巨额战争赔款,又被重臣拥戴为主;又眼看着他任用废帝时期的旧臣,甚至连原先针对王家的尹恒等人都不计前嫌任用了,展现了雄才大略的气魄和广阔的襟怀,冷却的热血又复苏了,重新焕发了激情和斗志。
他们带着壮志来江南,以他们的才智和敏锐,早就察觉王壑跟李菡瑶的暧昧,还有谢相反复叮嘱“稳定江南”“不可内战”等语,他们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未来昊帝想和亲!!
这是一场江山美人谋!
谨海说的含蓄,乃是因为之前朝堂群臣都反对李菡瑶,欲除之而后快,所以不敢妄言。
聿真却直言不讳。
谢耀辉虽隐藏的好,但大家还是看出来,聿真的直言不讳契合了老宰相的心意,而老宰相是最得王壑看重的,大家心里便有了计较,都放胆直言。
谢耀辉听后轻笑道:“联姻也好,征服也罢,还要从长计议,急不得。现有其他任务交给你们。”
众人忙起身听命。
谢耀辉吩咐道:“你们暂且不必与使团会合,依旧单独行动、暗中行事。如此,使团在明,你等在暗,免得事事落在对手眼中。李姑娘未来之前,你们先混入各地来的文人士子之间,留意落无尘、火凰滢等人行动,寻找破绽。——重点关注火凰滢、刘诗雨等女官!”
众人心领神会,领命告辞。
出去后,大家分头去寻客栈,然近日霞照成为天下关注焦点,除了文人士子纷至沓来,商贾也潮涌似的赶来做买卖和打探形势,大小客栈都客满,大家商议去租民宅,既便宜又敞亮,住他三两个月都容易。
谨海和聿真合租一所宅院。
安置妥当,再商议行动。
这几日,黄修、何陋和魏奉举牵头,在新开的半月书院开坛讲学,吸引了许多文人士子。
谢耀辉后来也加入。
谨海和聿真便去听讲。
前面提到,火凰滢对落无尘道,黄修不肯赞他们,她偏要借黄修的名气。因此将公务交给落无尘主理,她每日都去半月书院点卯,气得黄修直瞪眼。
东海战役,李菡瑶挥手间便斩了镇南侯和一万五千俘虏,消息传到霞照,引起文人士子们强烈谴责,无奈李菡瑶不在此,大家便围攻火凰滢。
火凰滢悍然应战,舌战群儒。
……
晌午,辩论结束。
谨海拉着聿真转身就走,要赶在人潮汹涌前先离开书院,免得被京城来的使团人认出来。
两人意犹未尽,一边走一边议论火凰滢。
他们官职虽不高,但未出仕前在当地都有些名气,堪称少年有为,各种诗会、文会没少经历,也见识过不少有才名的风尘女子,然都不及火凰滢给他们的印象深。
火凰滢不仅貌美。
火凰滢不仅有才。
火凰滢不仅造反。
火凰滢不仅做官。
最最吸引人的,是她曾跟过前朝宰相简繁,并在皇城兵变当日,将简繁囚禁在衣柜里,她自己化身简繁坐镇京都府衙,大喇喇地操控全局,安定民心。
这样的女子,独一无二!
谨海问:“去哪吃饭。”
聿真道:“去醉仙楼吧。”
谨海点点头,跟着问:“聿兄觉得,这火姑娘如何?”
聿真面色微红,还沉浸在火凰滢舌战群儒的激荡中,目光灼灼道:“厉害!小嘴忒厉害!浑身带火一样!”
谨海噗嗤一笑,意有所指道:“她小嘴当然厉害,一般人可消受不起,连简相都栽了呢。”
这话并无恶意,纯是打趣,风月场中很寻常,然火凰滢已经不在风月场中了,原不该打趣她,却因为所处立场不同,谨海下意识的忽略了这点。
聿真笑容微僵,不知怎的,觉得这话有些刺耳。
他想起刚才在书院,火凰滢面对一众男人讨伐,睁着娇媚一双眼,笑语嫣然地辩驳:李姑娘杀俘,乃是以杀止杀。镇南侯居心叵测,投降不过是权宜之计,图的是将来反扑。李姑娘窥破其心思,杀了一万五千俘虏,却免了将来生灵涂炭,救了万万人。这是大功德!非高瞻远瞩的目光不能决。李姑娘魄力非凡,乃当之无愧的帝星。
一士子反驳说,那是李姑娘无能收伏俘虏,若换上未来昊帝在此,定能将镇南侯及其麾下将士都收归己用,而不是以杀止杀,可见女子担不起大事。
火凰滢质问:“朱雀王当时在场,并未阻止李姑娘。这位仁兄的意思是,朱雀王无能?”
那人急道:“在下并无此意。姑娘不可曲解在下之意。”
谁敢说朱雀王无能?
听说王爷正赶来霞照呢。
火凰滢娇笑道:“本官相信尊驾绝不会质疑朱雀王。尊驾心地良善,怜惜生命,听说李姑娘杀俘,便误会了她。其实,李姑娘并非嗜杀之人,之前没有杀靖海水军俘虏,也没有杀地方禁军俘虏,足可证明。同时也证实了李姑娘用兵如神,因人而异,而非一味的妇人之仁。”
那人满脸通红,哑口无言。
人家张口便夸他呢。
他怎好再恶语相向!
不过,最后一句听着似乎不太好,有隐射他“妇人之仁”的嫌疑,但对方既未指名道姓,难道他要把这帽子往自己头上扣?那不是自取其辱!
再者,火凰滢举出的事例也让他无可反驳:李菡瑶先后击败颜贶和范大勇,俘虏数万,悉数收编并善待他们。这次剿灭镇南侯,靠的就是这些俘虏。这些都是无可辩驳的事实,证明李菡瑶用兵确实因人而异。
那人情急之下看向谢耀辉。
所有人都看向谢耀辉。
第806章 吃软饭
天无二日,昊帝和月皇不可并存,这种情形下,谢相应该不会置之不理吧?
聿真却料到,谢相绝不会当众攻击李菡瑶,但众目睽睽之下,若谢相不开口,会显得懦弱无能,进而跌了朝廷脸面。聿真当即挺身而出,化解局面。
他对火凰滢微笑道:“镇南侯等俘虏该不该杀,杀了是免除一场内战浩劫,还是滥杀,此时争论无益。人已经杀了,究竟是不是居心叵测,将来能不能悔改,谁又能料得准呢?但李姑娘为天下生灵计,初心是好的,只是如花似玉的佳人,挥手间令一万五千人头落地,未免让人觉得惊悚。这件事若是男子做下的,必将是另一番局面。”
他将焦点引到男女之别上了。
火凰滢妙目一亮,笑道:“这位公子之言精辟。这世道对我等女子太不公了……”
然后,话题便歪了。
想到这,聿真不禁微笑。
他故技重施,再次引开话题,道:“火姑娘当然厉害,但敢任用她的李姑娘更厉害。”
谨海丝毫未觉异常,自然地接过话茬,道:“李姑娘不止任用了火姑娘,还有刘姑娘、欧阳姑娘、鄢二姑娘、郑姑娘……哎呀,全是美人!咦,这不是唐兄?”
后边来了个书生,伸手拍谨海肩膀。
谨海回头,见来者酱黑肤色,八字眉,杏眼,嘴角生了一颗绿豆大的黑痣,笑嘻嘻地看着他,认出是熟人——新任户部尚书唐简之子唐筠尧。
唐筠尧笑道:“我在后边瞧着背影眼熟,撵上来一瞧,果然是二位。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谨海忙道:“别声张。”
唐筠尧疑惑不解。
谨海知他也颇得谢相看重,当下也不隐瞒,将谢相安排告诉了他,又叮嘱道:“别告诉人。”
唐筠尧忙答应了。
又跟聿真招呼。
二人邀他同去醉仙楼喝酒。
唐筠尧也有此意,当下三人同行,唐筠尧边走边问:“二位兄长刚说什么呢?”
谨海便告诉他经过。
唐筠尧感叹道:“也不知这李姑娘是什么样人。听说她棋艺非凡,若有机会定要领教一番。”
谨海笑道:“什么样人?她不是还借用你的名号,从王家金蝉脱壳了么。——”说着偏头,把唐筠尧上下一扫,“啧啧”两声,摇头道——“就你这黑不溜秋的面皮,也不知上辈子积了什么德,能让佳人借用……”
聿真撑不住笑了。
唐筠尧摸摸鼻子,也笑道:“确实荣幸。”
那时,他们已经走到田湖附近,一眼扫过去,绿水澄澄,荷叶婷婷,连绵无际;岸边,上头柳带飘扬,脚下草木青翠,土壤湿润,夏季的江南清新妖娆。
三人不知不觉放慢脚步。
聿真双目露出迷醉、神往的光芒,感叹道:“江山美人,王图霸业,除旧革新……这是一场史无前例的争霸!群英荟萃,巾帼不让须眉,吾等有幸参与其中。”
谨海和唐筠尧顿觉热血奔流。
谨海小声道:“你们说,主上能征服李菡瑶吗?”
聿真胸有成竹道:“主上乃少见的少年雄主,又生的龙章凤姿、风采过人,那李姑娘纵然不俗,也必被主上折服,归顺是必然的。不过,也不能硬来……”
他侃侃而谈,极推崇王壑。
唐筠尧道:“李菡瑶手下一班女子也不是庸脂俗粉……”
刚说到这,被身后传来的对话声打断。另一群书生一直走在他们身后,也在热烈议论半月书院的辩论,之前隔得远了些,听不大清楚,他们也不在意;因刚才放慢脚步,那声音就渐渐近了,就听对方说的是:
“……上行下效,李菡瑶狂,纵得她手下女人都跟着狂。瞧那火凰滢,一人独对那么多文人,竟挥洒自如。她别是把大家都当成逛花船的欢客了吧?”
“哈哈哈……”
“人家久经欢场,自然老道。”
“咦,林兄,火凰滢来了,尊夫人怎没来?”
“是啊,刘姑娘——不,刘夫人——也不是,是林夫人!她被李姑娘指为江南织造局织造官,半月书院又挨着织造局,书院有辩论,她怎不来呢?”
半月书院是锦绣堂改建的。
锦绣堂原属织造局所有。
聿真听他们言语轻贱,辱及火凰滢,没来由地心中恼怒,正要回头理论,却捕捉到“刘姑娘”三个字,晓得他们说的是江南织造局女官刘诗雨,“林兄”是其夫君。
唐筠尧低声道:“林知秋!”
谨海小声问:“你认识?”
唐筠尧道:“听说过。嘘——”
他示意两位同伴静听。
聿真忙便按下心中不满,打算听个究竟。
那林兄,即林知秋呐呐道:“她……另有公务。”
一人追问:“哦,有什么公务?”
林知秋含糊道:“小弟也不知……”
另一人嘲弄道:“怎会不知?尊夫人没告诉你吧!也对,尊夫人已经是织造局主官了,整个纺织行当都归她管,你不过是个秀才,她不告诉你也在理。”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林知秋尴尬地讪笑两声,顺势拱手道:“各位,寒舍不远,小弟先告辞了。改日再会。”
“哎哎,别走哇!”
“说好了你请客,去醉仙楼吃酒,怎能失信呢?”
“就是。咱们这些人,就数林兄手头宽裕。”
好几个人拉住了他。
林知秋没有让步,立定了脚,坚持道:“实在抱歉。今日另有事在身,不能作陪了。改日吧。”
众人脸上笑容都淡了。
一胖书生撇撇嘴,斜眼瞅着他,道:“有事在身?我看是媳妇盯的紧,不让你去吧?”
林知秋强辩道:“绝无此事!”
胖书生质问道:“那是为什么?”
林知秋道:“今日真不方便。”
胖书生又问:“没带银子?”
说着瞥向他身边小厮。
这小厮是刘诗雨指给林知秋的,专门跟他出门替他打理俗务的,付账也算是俗务一种。
听了这话,小厮气急了眼,张口就要争辩,却被林知秋警告地瞪了一眼,便不敢说话了。
林知秋恳切道:“真有事?”
胖书生伸手道:“要我们相信你,且把银子留下。”
林知秋目瞪口呆。
聿真“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第807章 姻缘隐患
胖书生见林知秋神情,已经尴尬,又听见聿真笑他,更加恼羞成怒,又不好跟聿真找茬,只能迁怒林知秋。因而收回手,冷笑道:“我不过试你一试。就紧张成这样?我们这些人,离了你难道就没钱付账?”
另一人则关注银钱,吃惊道:“林兄果真没带银子!”
仿佛很不可思议。
又一人道:“看来刘大人真驭夫有术,晓得只要攥紧你的荷包,你便像没翅膀的鸟儿飞不远。”
大家都心照不宣地笑。
笑罢,你一言我一语讥讽:
“刘大人管的你这样严,连顿饭也不让你在外吃,刻意疏远我们这帮朋友,也太不近人情!”
“可不是。林兄未成婚时,大家尚能三五日聚会一次,吟诗作文,逍遥的很;谁想娶了富家千金、能干媳妇,反没钱参加诗文诗会了。果然,跟李菡瑶的女人都厉害,都被她调教出来了,都妄想压制男人。”
“唉,可惜了!”
“夫纲不振!”
“阴阳颠倒!”
“倒插门的女婿就是低贱。”
……
听见众人变着法儿损刘诗雨,还牵累到李菡瑶,林知秋脸色很难看。他又不善与人争吵,况且此事是他自个的主意,也吵不清,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自从他成婚后,夫妻和美,然外人见他时来运转,免不了眼红说些酸话,左不过说他入赘刘家,靠妻子养活、吃软饭什么的,连同窗好友都打趣他。
他也不在意,依旧像往常一样参加诗会、文会,赏花饮酒,谈诗论讲。刘诗雨派了小厮揣着银子跟着他,替他安排俗务。他请了几次客,事后都是小厮结账,全不用他操心一点儿,既体面又畅快,再无以前囊中羞涩的拘谨。然闲言闲语听多了,他又有自尊,渐渐不肯再用妻子的钱,只可着自己的月钱花,花完便不再出头。
书呆子想:“总不能老是我请。”
结果,朋友们心里不平了。
他未成婚时,因不通世务,靠着老母持家,艰辛度日,尚且不吝钱财;现娶了富商巨贾的女少东,反变得缩手缩脚起来,真应了“越有越吝啬”这句话。
于是,众人越不放过他,拿他当钱袋子,反不如他未成婚时体谅他,满口里谴责他,说他软弱、没刚性,劝他立起来,别丢了男人的尊严和脸面。
林知秋很不以为然,平生第一次质疑朋友:既然嘲笑他吃软饭,为何老要他请客?他哪里有钱,还不都是妻子的,若自以为是地花起来,才真没脸呢。
他便找借口推辞。
这才有了刚才一幕。
谁知借口并不好使。
林知秋也没心情跟朋友理论了,给银子更没道理,况且他决意不用媳妇的银子——也不是不用,既成了亲,夫妻一体,家中必要的花费妻子承担也就罢了,他一个大男人,在外呼朋唤友,拿着媳妇的钱装脸面,那也太虚伪了。他又是个倔的,一旦决定的事,几头牛也拉不回来,轻易不肯改的,见话不投机,一烦恼就想走。
他便硬邦邦道:“告辞!”
说罢竟头也不回地去了。
小厮狠狠瞪了众人一眼,撵了去。
众人见他竟丢下大家走了,都面上下不来,都骂他“没出息”,又有人摇头叹息,惋惜他一个大好的男儿,活生生被女人拘住了,失了男人的尊严。
聿真在旁看着听着,既好笑又觉荒谬,此刻再也忍不住,笑问:“这姓林的欠你们银子?”
对方见他仪表不俗,不好不回,一人回道:“并未欠。”
聿真疑惑道:“既然不欠你们银子,列位又嫌弃他吃软饭、没出息,为何死活拉着他去酒楼付账?他吃软饭尚有道理,毕竟他命好娶了富家女;你们这算什么?”
众人大怒,一齐反击:
“你怎能血口喷人!”
“我不过是试他,又不真要他付账?”
“就是!谁要靠他付账了?”
“我们是不忍他被压制,故意拉他吃酒,好开解他。”
……
聿真笑道:“在下听来可不是这样。你们不过想拉他去做付账的冤大头,说什么男人的尊严!嗤,你们这样才真丢男人的脸面和尊严,伪君子!”
双方就在田湖边柳树下吵了起来。
李菡瑶午时进城。
进城后,先带着众人去田湖东的醉仙楼用饭。一来赶上吃饭的时候;二来酒楼茶馆人流最多,最容易打探消息,她正可借吃饭时候打探些消息。
然后,便目睹了这场纷争。
李菡瑶自语道:“一群酸儒!”
她通过林知秋的境遇,已经预见了他和刘诗雨这桩姻缘的隐患,从而联想到她自己身上。
她也是强势女子。
她还要招赘婿的。
不出意外,她的夫婿将来也会遭受到林知秋今天遭遇,被人诋毁、轻贱。
只想一想,她便生气。
她看看林知秋狼狈而去的背影,又看向正在争吵的两拨人,暗想:“此事不可小觑。绝不能让人认为:娶了强势能干女子的男人便是吃软饭的,从此失了男人的血性和尊严,遭受无尽的嘲笑。从小处来看,不利夫妻和美、家宅安定。往大了去推想,则有碍女子参政,必将激起天下男人恶感。这让投靠本姑娘的男子们情何以堪!哪怕建立国祚,那根基也是不稳的。得想个法子,扭转这现象。”
她垂眸想了一想,计上心来,叫“凌寒。”
凌寒忙上前一步,躬身道:“公子请吩咐。”
李菡瑶招手,让他再靠近些,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一番话,末了道:“速去知会刘大人。”
凌寒道:“是。”
闪身就没入柳荫内。
再看向聿真和胖书生那帮人,李菡瑶轻哼一声,暗道:“本姑娘会让你们认识到:强势、能干的媳妇既旺夫又旺家,可兴盛三代,带给夫君的绝不是嘲笑和屈辱,而是事业顺遂、扬眉吐气,令你们艳羡、求而不得!”
虽如此想,她却不会为了替林知秋出气而当众羞辱胖书生等人,那太蠢了;不但不羞辱,还要规劝双方,毕竟在她的地盘,这件事又干系到刘诗雨和她自己,闹大了不利于形势稳定,她向来化解矛盾于无形。
于是她整整衣裳,在一众随从的簇拥下走上前。
第808章 假公子碰上真少爷
那边,唐筠尧见聿真跟人吵起来了,忙要上前劝阻,连苦主林知秋都走了呢,他们何必管闲事?
然谨海一把拉住了他。
谨海低声道:“他自来就是这性子,遇见不平事都要管的。——其实也不算管闲事。这些人嘲笑林知秋就罢了,攻击李菡瑶和刘诗雨,恐不利于和谈。”
唐筠尧一想,可不是。
“那咱们怎办?”
“上去帮忙啊。”
“好,看小弟的!”
唐筠尧把黑脸一拉,八字眉耷拉下来,着实凶恶;再把双袖一划拉,双手背到身后,大摇大摆上前,抬起嘴角黑痣,傲然面对胖书生等人,就要助战。
李菡瑶从旁边插过来了。
“诸位兄台,请听在下一言:那林公子或许家中真有事,未必就是找借口,诸位何必为此争持?咱们不打不相识,相遇即是缘,不如同去吃酒如何?”
那两方人见来了个气质高华的贵公子,跟的丫鬟小厮也都精干伶俐,忙停下争执。
谨海客气问:“请教兄台尊姓大名?”
胖书生则道:“你怎知他不是借口?”
李菡瑶先对谨海道:“在下姓木名子玉,表字凤飞。”接着又对胖书生道:“他有没有事,是不是撒谎,一问便知。兄台何不派个人去刘家打听一下呢?”——就算林知秋撒谎,她也能帮他把这个谎给圆过来。
聿真极敏锐,心中微动,凝神打量李菡瑶,暗想道:木子玉,木子乃李,瑶即美玉。这难道是巧合?若非巧合,此人与李菡瑶有何关联?按理说,李菡瑶此刻应在军中,但她化身极多,难保不会暗度陈仓。
那胖书生冷笑道:“我等与林知秋向来交好,当面问他,尚且让这几位抱打不平;若派人去刘家打探,那还不被他们笑话死。这位兄台糟践我们呢?”
他也有些疑心李菡瑶了。
另一人则问道:“兄台认得林知秋?竟如此相信他?”
李菡瑶正色道:“小弟与林公子并无深交,不过听说过其名号而已。——他与刘姑娘的姻缘颇有些曲折,早被人当故事在江南传开了。刚才的事,他是不是找借口都不打紧。小弟主张派人去打听,乃是不愿诸位兄台为了此事伤和气。咱们都是为了李菡瑶昭告天下的檄文而来,尚未参与论讲,自己先争起来,岂不让对手笑话?”
最后一句话表明立场:
她跟李菡瑶不是一伙的。
谨海三人听了李菡瑶的话,都不再说话。谢相再三叮嘱他们不得惹事,只因聿真看不惯这群人公然欺凌林知秋,既虚伪又可笑,且言语辱及刘诗雨和李菡瑶,才出言讥讽,其实他们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胖书生对李菡瑶印象也好了些,要拉她做同盟,因此斜眼看着聿真等人,冷笑道:“人家没准就是李菡瑶那边的,自然听不得李菡瑶半个字不好,连她手下官儿的不好也说不得。这位小兄弟你也是白劝……”
唐筠尧愠怒道:“胡说!在下乃朝廷使团的人,随谢相一起来的。这二位乃是在下故友。”
胖书生神情一滞。
“朝廷使团”四个字还是有些威慑作用的,尽管现在的朝廷已非过去的大靖朝廷,但还有许多老臣在,比起李菡瑶,他们这些人自然想投靠王壑。再说,不投靠王壑也没别人了,李菡瑶刚剿灭了镇南侯,潘嫔母子亡命天涯,别说复国,连性命还不知能不能保得住呢。
因此书生们都忐忑起来。
李菡瑶一见这情形,趁机要说和,谁知聿真听了胖书生的话,冷笑反击道:“说人不好,也要说出一番道理来,若只管乱说,跟市井嚼舌妇人有什么两样?”
胖书生哪里忍得下这口气,大怒,张口就要反击。
眼看双方又吵起来。
李菡瑶急忙拦住,道:“诸位给在下一个薄面如何?今日小弟做东,请诸位去醉仙楼。”
好说歹说,才劝住了。
她是极擅长处理人事的,两边安抚、规劝,又问大家姓名、家乡,加上胖书生等人忌惮,便顺着她搭的梯子下来,收了气焰,这才化解了一场纷争。
聿真等都报上各自名号。
李菡瑶听见唐筠尧的名字,心中一惊,暗道:“好险!”假公子碰上真少爷了。不过也好,正可借此机会摸清朝廷使团的底细,打探其来意和动向。
聿真和谨海的名号她也听说过,是从落无尘那听来的。一方面,落无尘正刻意收集朝廷杰出的文臣武将名单和背景资料;另一方面,他作为前朝举人,对往年的两榜进士中的杰出耀目者都格外留心,聿真和谨海在会试殿试时都高居前三甲,故而他知道这二人底细。
李菡瑶见谨海人如其名,谨慎稳重,而聿真洒脱狂傲,颇有真名士的率性,和她那有实无名的老师黄修倒有些类似,她觉得更喜欢聿真一些。
胖书生叫倪意尚,也是举人。
其他人不提也罢。
聿真因为“木子玉”这三个字,对李菡瑶的身份有些疑惑,再者他本人也很欣赏李菡瑶,因此邀请李菡瑶同行;倪意尚也想拉拢李菡瑶,借着李菡瑶接近唐筠尧,然后找机会拜访谢相,两人都热心跟李菡瑶说话。
田湖岸边的柳荫路最多三人并行,谨海和唐筠尧走在最前面;聿真有意跟李菡瑶走在一起,居中;倪意尚等人走在最后。倪意尚要跟李菡瑶说话,便加快脚步,硬跟李菡瑶聿真三人并行,李菡瑶放慢了脚步等他。
倪意尚对李菡瑶很满意。
聿真却不想让他如愿,起了个话头,跟李菡瑶说起在半月书院辩论的情形,滔滔不绝,不给倪意尚插嘴的机会,且脚下越走越快,还不忘问李菡瑶。
“木贤弟觉得如何?”
“贤弟猜她说什么?”
“贤弟再想不到……”
李菡瑶要应和他谈话,非得跟上他步伐不可,也走快了,不知不觉就把倪意尚甩开了;等察觉身边少了个人,忙回头叫“倪兄快些”,不等倪意尚赶上来,又转头紧跟聿真,走得飞快。——她玲珑心思,怎会看不出聿真用意,不过装作糊涂,配合聿真甩开倪意尚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