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4章 给鄢妹妹赔罪了
景江在江南有无数的支流,在入海前一段十几里,足有几十条大大小小的支流赶趟似的匆忙汇入进来,然后浩浩汤汤地奔向大海,其势如龙,汹涌壮观。
入海口在临湖州境内。
这里属浦江府。
清晨,北方某支流与景江的交汇处,密密的战船停在水上,一对少年男女站在第一艘船的船头话别。
少年灰衣银甲、浓眉大眼、敏捷如猴,少女一身素白衣裙、优雅从容,江流滚滚,薄雾弥漫,影影幢幢的战船、两岸翠茵茵的江堤和五颜六色的田野、黛青色的远山,映得他们就像刚降临凡尘的仙人;雾气沾湿了他们的眉眼,在睫毛上凝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水珠,平添了许多韵味。
长长的跳板搭在对面船上。
船上、岸上,均阵列许多将士。
大家都注视着这对少年男女。
少年转身,有些不舍地对少女道:“鄢妹妹请留步。”
少女微笑道:“赵哥哥慢走。”
少年道:“哥哥还有一句话叮嘱鄢妹妹。”
少女道:“赵哥哥请讲。”
少年道:“待会开战,炮火纷飞,难免混乱,还请妹妹谨慎些,别靠得太近了,以免受伤。”
少女一双秋水眼定定地看着少年,别有意味。
少年觉得心跳急了,期盼问:“鄢妹妹可还有话嘱咐?”
少女说出来的话却含着锋刃,割裂弥漫的雾气,一字不落地送到水上岸上将士们耳中:“赵子归,希望你谨记我们的约定,待会别耍什么花招才好。”
这少年竟是失踪的赵朝宗!
少女则是鄢芸。
赵朝宗睁大了眼睛,仿佛因被怀疑和警告而痛心,嚷道:“鄢妹妹,这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突然就叫他名字了?
鄢芸依然微笑着,不慌不忙道:“没什么,就是想嘱咐赵哥哥一声:此战非同小可,你可别自作聪明,关键时候想着一箭双雕,妄想替你那昊帝哥哥铲除月皇。若惹恼了月皇,导致她和昊帝反目成仇,你死不足惜,害得江南百姓遭受战乱之苦,你便是天下的罪人!”
赵朝宗心惊不已,面上却委屈道:“妹妹觉得,哥哥是那不守信用的反复小人吗?”
鄢芸肯定道:“你是!”
赵朝宗:“……”
他幽怨地看着鄢芸。
鄢芸轻笑道:“你之前诈死失踪,又令人散布谣言,把江南官员被暗杀、靖海水军失踪的罪名都推到月皇头上,这一箭双雕之计用得,小妹好生佩服!”
赵朝宗急辩道:“那谣言是敌人散布的,妹妹怎么能怪哥哥呢?哥哥也被他们害惨了……”
鄢芸道:“你推波助澜了。”
她语气十分肯定。
赵朝宗矢口否认:“我没有!”
鄢芸道:“你有!否则你诈死隐藏行迹,为何不给我们透个信儿,任由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慌乱?”
赵朝宗松了口气,歉然道:“妹妹原来是为这个生气啊!那原是诱敌之计,迷惑敌人的,不得已才用的,没告诉你们,也是怕走漏消息。哥哥再没脑子,也不敢算计月皇和妹妹。我后来不是给妹妹传信了么?也给妹妹赔罪了。看样子妹妹气还没消,哥哥就再给你赔不是。”
说罢,冲鄢芸躬身作了个揖。
鄢芸笑吟吟地受了他赔罪,道:“你也不必否认。你这招用的妙,顺势而为,半点不落痕迹,但凡我们弱一点儿,就不得翻身了。然小妹虽愚笨,好歹跟着梁大人学了几天兵法谋略,虽慌乱却也没失了方向;落兄和火姐姐更是胸有韬略,竟破了这弥天大案,揪出背后主谋;月皇也及时归来,雷霆出手,这才扭转了局势……”
赵朝宗:“……”
他听见“月皇”二字就不舒服。眼下到处都是月皇,又是丫鬟又是小姐,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李菡瑶啊?
他无奈地对鄢芸苦笑道:“鄢妹妹,哥哥真没想一箭双雕。你们一个个都这么厉害,谁敢糊弄你们?”
鄢芸轻笑道:“赵哥哥不必解释,小妹是真心佩服你。提这件事,并非想要兴师问罪,一来小妹手里没有确凿证据;二来么,你我各为其主,当然要为自家主子谋划有利形势,换了我也未必肯放过这大好的机会;三呢,你并未像梅子涵采用阴毒手段,不失大义,也未牵连无辜,所以小妹并不能对你怎样。提这件事,不过是叮嘱赵哥哥:前事已了,眼下的联手万不能有任何差错。”
赵朝宗笑呵呵道:“鄢妹妹别急着佩服,愚兄可当不得妹妹这么夸,虽然妹妹夸得我心里好高兴。哥哥从没想过什么‘一箭双雕’。这事它根本就是凑巧了。妹妹放心,今天哥哥一定听从月皇号令,与妹妹并肩作战,将敌人一举击溃,还天下一个清明盛世。等打完了,哥哥再准备一份厚礼,为之前没能及时告知失踪真相给妹妹赔罪……”
鄢芸见这小子滴水不漏,嗔了他一眼,似赞又似怨。忽然朝他走近一步,伸出水葱一般纤长的手指,在他惊愕的眼神中,轻轻划过他的脖颈……
这样的接触,充满旖旎。
然赵朝宗却感觉那指甲如同锋刃,激得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就听少女悠悠道:“小妹丑话说在了前头,若赵哥哥不听警告,一意孤行,不把小妹等人放在眼里就罢了,月皇的手段却不是你能承受的,到时偷鸡不成蚀把米,将小命丢在这涛涛江水中,可怪不得别人。”
赵朝宗:“……”
他被赤裸裸地威胁了!
然他却没有生气,郑重抱拳道:“妹妹放心,愚兄都记住了。”说罢转身,大步走向对面战船。
待他过去后,军士抽掉搭板。
很快,对面船开了。
赵朝宗站在船头,冲鄢芸抱拳。
鄢芸也对他轻轻挥手。
十几艘战船陆续驶向对岸。
待离得远了,赵朝宗麾下的西疆禁军才不忿地对他道:“鄢姑娘也太猖狂了,竟威胁少将军……”
赵朝宗喝道:“闭嘴!”
那禁军:“……”
旁边好几位同袍或瞅他使眼色、或扯他,都示意他不可再提。这件事很微妙,做了当然不能承认,没做也不好喊冤,澄清不了的,双方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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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面还有九更。
第765章 郑姑娘:我开头炮
太阳渐渐从晨雾中升起,就像一枚蛋黄粘在东方天空。
鄢芸接到一只信鸽,看信后,对手下人道:“来了。”随即下令行动,一杆红色大旗冉冉升到桅杆最高处,旗上绣着白色的半月图案,半月下面,是用黑丝线绣的一个“李”字,狂放不羁,正是李菡瑶的亲笔。
他们首次打出月皇旗帜!
月皇旗下,才是“鄢”字旗。
鄢芸率战船驶向景江,位于浦江府的西北方。
正北方,正对着景江的山林内,新挖了一条坑道,足有一人深,临江的那面土壁上架设了六门火炮。郑若男身穿灰色棉布衣裤,腰间扎着皮带,足蹬皮靴,秀发也像男儿一样束在头顶,若非耳朵上挂着水滴玉坠,倒像个少年学徒,正在检查一门火炮,四五个将士围着她。此山左右的好几个山头也都架着火炮,全对着景江江面。
东北方,胡齊亞也打着月皇旗帜率战船出现了。
西南方,赵朝宗打出了朱雀王的火红旗帜。
东南方,某山坡上也竖起一杆月皇旗帜,旗下一少女身穿红色紧身战袍,上面绣着金色牡丹,头上戴着镶珠嵌宝九尾大凤钗,就像孔雀开屏似,粉面含威,杏眼犀利;在她身后,有无数将士肃立,并十几尊火炮,黑黝黝的炮口有些对着景江江面,有些朝着东面大海。
东北方海面,靖海大将军颜贶率一支水军船队向浦江海口靠拢,高高的桅杆上悬着“颜”字大旗,颜贶站在船头,手持望远镜,正遥望南方海面。
除了这六路人马,另有风、雨、雷、电、霜、露、冰、雪、青子等藤甲军小将各率一支百人小队,以及老王八率领老河口的土匪们,分布在沿江两岸各村镇,只等大战开始后,堵截从江上溃逃流散的敌军。
若从空中俯瞰,这六支队伍和几十支小队,以景江为中轴,形成了一个方圆十里的伏击圈,只留下西方缺口,等着敌人进入。哦不,西方也没有缺口,方勉就在西方,正追在敌人身后,赶羊似的把敌人往圈内赶。
李菡瑶集中了所有兵力部署这次战役,要一举歼灭潘嫔和镇南侯的势力,并营救江如蓝。
这是她首次指挥大范围战役。
胜负如何,尚难料定!
因为这次的敌人并非范大勇之流可比:潘嫔挟持了江如蓝,夺得宝藏,在许将军的护持下顺江流而下,直奔海口。她以自身为诱饵,吸引了追兵,却另派了镇南侯麾下精锐伪装成商贾,要趁乱捉拿李菡瑶。东南海面,镇南侯闻道率领十几艘战船乘风破浪赶来,接近海口。
晨雾渐渐消散。
景江两岸,一片江南秀美风光。
人间四月天,胜似仙境。
正北方山坡上。
郑若男站在坑道内。
几个军汉正劝她离开。
为首的汉子是个头领,叫李二,是胡齊亞一手提拔上来的指挥使,原为天鬼峰要塞的俘虏。他赔笑道:“郑姑娘,已经调校好了。姑娘请下山去吧。”
“对,这里交给我们。”
“待会打起来,炮火连天的,惊吓了姑娘可怎么办。”
郑若男瓷白的面颊冷静、刻板,就像没听见一样,伏在一尊火炮后,目光炯炯地瞄准山下江面。好一会才平静地回道:“不急。等开战后,我打头炮。”
李二和属下面面相觑。
他们听见了什么?
郑姑娘要开头炮!
李二问:“姑娘说笑的吧?”
郑若男纤长的手指抚过炮筒,淡定道:“没说笑。”
一帮军汉都不可思议地看着她,满心崩溃:好好的一个名门闺秀不去绣花做女红,偏要制造军火器械!这也罢了,谁让人家出身将门呢。有白虎王那样的爹,做女儿的爱好奇特一些也在情理之中,家学渊源嘛,可是你造火炮的人跑到战场上开炮,让他们这些将士干什么?
大家苦口婆心地劝起来。
对,就是苦口婆心!
每个人都很担忧和关切,怕郑若男留在这会有危险,各种哄劝她离开,没人呵斥她。毕竟这是一个会造军火武器的女人,还是个长相美丽的少女,身份又高贵;虽不爱说话,但从未嫌弃他们,凡是向她请问火炮知识,她都会耐心解答,所以大家都当她亲妹妹似的爱护。
哄劝的方式有许多种:
有直陈利害的;
有恳求哀求的;
李二就跟哄小孩似的道:“姑娘来了我们江南,一直在天鬼峰忙着制造武器,太辛苦了,都没能出去逛一逛。我跟你说姑娘,江南好玩的地方可多了,好吃的也多。这四月天气又好,不冷不热的,花儿都开了,也有许多果子能吃了;这个时节的鱼虾味道特别鲜;街上卖什么的都有……属下派两个人陪姑娘坐船逛去。等姑娘逛回来,我们仗也打完了,正好开庆功宴,月皇肯定要封赏姑娘……”
郑若男扫了大家一眼,黑眸清凌凌的纯净,没理会,也不发脾气,就是有些……
怎么说呢?
众人竟然从郑姑娘古板的神情中看出点儿撒娇的任性,仿佛说“就不走!偏要开炮!”
大家都没辙了,舍不得凶她。
无奈,李二悄声吩咐:“请裴嬷嬷来。”
裴嬷嬷,裴本是也!
在天鬼峰要塞,裴本负责军火武器的管理。平日里,郑若男埋首制造武器,裴本包揽了她从公务到生活一应大小琐碎事,令她舒适、省心,硬抢了她管事嬷嬷的差事,所以众人背后都戏称书呆子为“裴嬷嬷”,郑若男也肯听他的话。此刻,裴本正指挥人往山上搬运弹药呢。
裴本一听“郑姑娘”三个字,并不问缘故,急忙忙爬上山坡,目光一扫,见郑若男好好的在坑道内,这才放心。忙也下了坑道,问李二:“何事?”
李二先将缘故说了,又诚恳道:“胡将军叮嘱我等,一定要保护郑姑娘。待会炮声一响,敌人便会发现这里,肯定要还击,若伤着郑姑娘怎么办?到时属下无法对胡将军交代。请裴大人劝劝郑姑娘,早些下山去。”
裴本听后,看向郑若男。
第766章 江如蓝:就是本姑娘弄的
郑若男只瞄了他一眼,又自顾低头忙去了,似乎并不在意他,又似乎在留心他说什么。
裴本沉吟了一会,大义凛然道:“郑姑娘想开头炮,就让她开!这些火炮原是她改造的,她总要亲自试过才知道情况,以往试验到底比不上实战。况且,郑姑娘虽是女流之辈,为国为民之心一点不比我们男儿少……”
李二急道:“可是……”
裴本不等他说出这样或那样理由,加快语速抢道:“……郑姑娘身先士卒,有她在此坐镇并开头炮,可激励我军士气。兵法云‘三军可夺气,将军可夺心’;兵法又云‘以治待乱,以静待哗,此治心者也’……李指挥不必忧心,等郑姑娘开了头炮,本官亲自护送她下山。”
众将士……
李二尴尬又郁闷,自觉失策:裴本对郑若男无限制纵容,凡是郑若男要做的事,这书呆子总能扯一番冠冕堂皇的大道理,时不时地掉书袋子,谁也掰不过他。找他来劝郑若男,等于给郑若男找了个帮手。
郑若男又看了裴本一眼,垂眸微笑。
裴本心花怒放,走近她,小声道;“开一炮咱就走。”
郑若男轻轻点头,很乖顺的样子。
这时,一军汉激动地指着山下江面,喊道:“来了!”
裴本和李二急忙看过去。
只见景江上游一片白帆,桅杆顶上挂着代表大靖王朝的“秦”字大旗,还有镇南侯的“闻”字大旗,另有一面“许”字大旗,浩浩荡荡顺流而下,势不可挡。
李二顿时紧张起来,面上却强作镇定,严厉吩咐属下:“兄弟们准备!听月皇号令——”
炮手们都各自站好位置。
裴本也紧张了,身子有些发颤,不自觉地扶着郑若男的肩膀,叫道:“开开开、开炮了!”
郑若男冷静道:“等等。”
裴本问:“还等什么?”
李二道:“等月皇信号。”
裴本:“……哦!”
景江流域呈东西走向,这只是大方向,在流经各地途中,堪称九曲十八弯。比如眼前这段,江流先从北向南,再向东,再向北,再向东,由此形成了一段突出的山嘴。——郑若男等人就埋伏在这山嘴上方的树林中。
江面船上,一片萧杀之气。
“快,就到入海口了!”
“侯爷在前面接应咱们!”
“冲过去——”
许将军接连传令,令麾下众军全力戒备,十几艘船顺着滚滚江流急速飚向下游。
潘嫔和许将军早知李菡瑶会拦截,这一路都在拦截呢,但他们自持战力雄厚,又挟持着江如蓝,前有镇南侯接应,又安排了人马断后,所以并不怕。
要战便战!
许将军站在舱口,渊渟岳峙,从容镇定,前方就是入海口,待跟镇南侯会合,他们会强势反攻,掉过头来杀向内陆,一举剿灭李菡瑶的反动势力。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江岸两边,若有敌情,将第一时间做出应对并还击,正凝神戒备时,依稀听见左侧船上有骚乱声,他不由眉头微皱,很不满。
怎么回事?
敌踪未现,自己先乱了!
这些将士都是镇南侯麾下的精锐,两月前化整为零,伪装成商队,从各个方向汇聚到江南,经验和战力都非普通禁军可比,怎会临阵慌乱?
“问问怎么回事。”
他吩咐一指挥使。
朱进躬身道:“是,将军。”
一面命人打出旗语。
正在这时,许将军感到船舱下面传来一阵闷响,就在他脚底,船身也跟着剧烈晃动了下,然后行驶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又听见一声惊慌叫喊“将军!”
“何事慌张?”
同时,右侧船上也传来喧哗。
许将军心一沉。
“机器爆炸了!”
亲军急速回禀。
许将军怔了下,抬腿就往下面舱室跑去。
经查,驱动机器坏了。
这还不算,驱动机器爆炸,损毁战船,船底开始漏水,即便他们利用人工踩飞轮划船也支持不了多久,船便会沉水;更何况船行缓慢,便成了敌人攻击的靶子。——看两岸地形,是伏击的绝佳场所。
不止一艘船出事。
所有的船都一样。
这太过离奇和巧合!
许将军听了各船回禀,得知无人破坏,顿时觉得江如蓝弄鬼,因为改造的技术是她提供的。
他急忙去审问江如蓝。
潘嫔和东郭无名也出来了。
江如蓝被绑在船头。
昨天在乌油镇,潘嫔利用她挟制了李菡瑶后,一直将她绑在船头,到天黑才让她进舱睡觉;天一亮又拉出来绑在船头,把她当做通行令牌来用。——事实证明这“令牌”很好用,沿途经历了数波拦截,对方始终不敢下狠手。
现在,潘嫔终于明白:李菡瑶不是不敢下狠手,而是另有谋划。有谋划不出奇,奇怪的是她们如何做到让船航行了这么久,恰在入海前出事的?
大家都愤怒地盯着江如蓝。
面对威胁和拷问,江如蓝鼓着嘴,委屈道:“这我怎么知道?是你们非要我江家的技术……”
然她的委屈太敷衍了,忽闪的黑眸溢出浓浓的兴奋,透露了她此刻的好心情。面对许将军等人愤怒的目光,她大概也察觉自己装的不大像,索性便不装了。
怪累的!
她得意洋洋、嚣张地挑衅道:“实话告诉你们,就是本姑娘弄的!唉,我到底不如瑶妹妹,算好了到海上才停,结果提前了。这要是瑶妹妹算的,她要你们在哪停你们就得在哪停。唉,我到底蠢笨了些……”
那模样,恨得人牙痒痒。
许将军手按在腰刀把柄上,竭力隐忍,才遏制住抽刀劈了这女子的冲动,因为劈了她也挽不回局势,反会丧失人质,引得李菡瑶对他们痛下杀手。
他对属下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逼问江如蓝,他自己端起望远镜看向景江两岸。
一禁军攥紧了江如蓝脖颈。
“老子杀了你!”
“说,李菡瑶有什么阴谋?”
江如蓝被捏得窒息,本来就粉艳的脸颊涨得更红,黑眸溢出水光,水盈盈的更增添了颜色。她竟不怕,努力笑道:“你……敢,月皇……看着你们呢……”她转动眼珠,瞟向对面山头,接着又看向江流右前方。
第767章 江姑娘也会骗
这意思是那两处有埋伏,然隔这么远,谁知伏兵具体在何处?众人只觉心惊肉跳。
东郭无名见江如蓝一口气上不来,脸都涨紫了,鹰眼寒光闪烁,厉声喝道:“住手!”
那禁军知他是潘嫔看重的人,若是以前自然要给他几分脸面,眼下这关键时候却不敢松懈,只看着潘嫔,等潘嫔示下。
按道理,东郭无名这时候该求潘嫔才是,但他却看也未看潘嫔,对那禁军冷冷道:“你是嫌死得不够快是不是?杀了她,李菡瑶还有什么顾忌?”
那禁军闻言,手下松了些。
江如蓝大口喘气,并剧烈咳嗽;一等喘过来了,立即又笑起来,笑容鲜艳明媚。
潘嫔微微蹙眉,静静地看着江如蓝,心中很不悦:身为俘虏,怎能笑得这样鲜艳明媚?
江如蓝长相不算绝美,但颜色好,天生了其他女人用胭脂也染不来的好肤色,“色如春花”这四个字,就是专为她这样的女子量身打造的。
潘嫔自己就是一等一的美人,原本并未将江如蓝放在眼里。她了解的江如蓝,就是个骄纵、平庸的富家千金,资质一般,长相一般,被父母养得天真娇憨,还有些刁蛮和任性,毫无心计,很容易对付。
为使江如蓝屈服,潘嫔用了一番心思,但并未用酷刑,因为她跟东郭无名达成条件,只要东郭无名跟她走,她便善待江如蓝;再者,她也不愿在东郭无名心中留下残忍的印象,以免激怒东郭无名跟她离心。
所以,江如蓝并未吃苦头。
潘嫔用的是攻心之计。
她对江如蓝道:“你祖父、你父亲和兄弟姊妹都被救出来了,即将归来,你是否高兴?”
江如蓝当然高兴。
简直高兴坏了!
纵然身陷囹圄,也感觉浑身是劲儿,心中充满希望,因而对潘嫔“呸”了一口,骂道:“贱人!你等着,瑶妹妹不会放过你的!你别想斗过瑶妹妹!”
潘嫔并不生气,怜悯地看着她道:“他们要回来了,你却回不去了,永远不能与他们团聚。世上最残忍的事,莫过于在希望出现时,与希望错身而过。”
江如蓝一惊,怒道:“你放屁!瑶妹妹一定会救我!贱人,你以为瑶妹妹会像你一样阴毒无情……”
潘嫔微微蹙眉,似乎嫌她骂得太恶劣,不过很快又展开眉头,叹道:“很抱歉,要令你失望。”
江如蓝警惕问:“你要做什么?”
潘嫔平静道:“大靖律法规定:凡谋逆罪诛九族,然我答应鸿哥哥不杀你,你若不肯弃暗投明,我便只能将你送到军中做官ji了。将士们戍守边疆和海防,常年不得归家,此举也算是慰劳他们……”
江如蓝瞪大了眼睛,半晌才骂“毒妇!”
潘嫔讥讽地轻笑,道:“犯官家眷充入教坊司,或者发卖为奴,再常见不过。李菡瑶谋逆造反,你身为她表姐,能逃得性命就已经万幸了,还想我饶恕你?纵有此心,为光复大靖,剿灭反贼,也容不得我慈悲。”
江如蓝痛骂她假惺惺。
一连数日,拒不松口。
最后,潘嫔将她赐给许将军属下。
江如蓝大哭大闹,眼看清白不保,才痛哭流涕地叫嚷:“我说!我说!我知道江家造船技术……”
于是,她又被带到潘嫔跟前。
潘嫔疑惑地问:“你怎知道造船技术?不是说,江家这技术传男不传女吗?”
江如蓝被逼迫就范,心中很是不甘,恨恨地瞪着她,没好气道:“跟瑶妹妹学的!”
潘嫔更不信了,“江家造船技术连女儿都不传,又怎会传外孙女?你分明在糊弄我。”
江如蓝道:“瑶妹妹就是学会了!”
潘嫔道:“那你说说,她是如何学的?”这丫头是个没心机的,真话假话,她一听便知。
江如蓝傲然道:“瑶妹妹聪明,随便学学就会了。”
潘嫔哂道:“再聪明,没人教她她跟谁学?你别告诉我她是偷偷学的。你祖父怎能允许?”
江如蓝道:“是我哥哥教她的。那一年,瑶妹妹才六岁,来我们家作客,二哥哥把她绊倒了,鼻尖跌破一块皮,破了相,大家都吓坏了,唯恐姑父怪罪江家。祖母为了哄她安心养伤不往外跑,对她有求必应,答应让哥哥教她造船玩。我跟哥哥就陪瑶妹妹待在藏书阁……”
潘嫔:“……”
她感觉江如蓝没撒谎,那些细节不是随便就能编出来的;而且,江如蓝对造船细节也说的头头是道,显然真学过。这意外收获令潘嫔惊喜不已。
潘嫔如愿攻破了江如蓝的心防,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还利用江如蓝敲诈了李菡瑶一把。
然而,这都是表象。
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江如蓝诓骗了他们!
这是谁都没有料到的。
江如蓝小时候因为一句戏言,跟着李菡瑶一块学造船,在这方面花了许多精力。她想,瑶妹妹天资过人,学什么成什么,自己别的比不上她,生在造船世家,不能连造船技艺也比不过,所以很用心。但江家造船技术传男不传女,那机器驱动的技术她便没学到手。
江家被灭门后,江如蓝以为这项技术也失传了,谁知李菡瑶却说,江如澄教会了她。
李菡瑶并非刻意偷学江家造船技术,只因江如澄喜欢跟她探讨机械制造方面的问题,她又聪明绝顶,因此触类旁通,把江家造船技术学了个透,反过来还能给江如澄建议和提点,促进了江家造船技术的进步。
李菡瑶将这技术教给江如蓝。
这也算物归原主了。
江如蓝简直喜极而泣。
她正要跟李菡瑶争霸天下、振兴江家时,结果出师不利,执行第一个任务就被潘嫔捉去了。
都怪东郭无名!
江如蓝并未装坚强,也装不了。
她怕死,也怕痛。
更怕失去清白。
她牢记母亲曾经的教导:瑶妹妹聪明能干,但也锋芒太露,男人未必就喜欢这样的女子,反会竭力防备,而她天真鲁莽、毫无心机,很容易被人轻视,她没有瑶妹妹的手段,只能发挥自身长处,学会伪装。
第768章 请娘娘下船逃命
所以她被捉后,又哭又闹、又嚷又骂,心里怎么想,面上就怎么做;后来为保住清白而不得不低头,无不符合潘嫔对她“骄纵和无能”的判断。
其实她心里另有盘算:
哼,好女不吃眼前亏。
祖父和爹爹居然大难不死,兄弟姊妹们也都幸免于难,她若不好好活着,岂不让爹爹伤心,且辜负了母亲的苦心?哥哥至今杳无音讯,她可不能出事了。
她坚信,只要她坚持住,瑶妹妹定会派人来救她的。
后来,果然有人来联系她。
她喜出望外,然后灵机一动,想出一个绝妙的计策。
谁也不知她心中的算计!
现在,她真的成功了。
她没法不得意。
潘嫔看着笑容明媚的江如蓝,心中掠过一丝嫉妒和羞恼。两人的气质、性格截然相反:潘嫔清雅、幽静,便是行诡计杀人也不露半分凶残;而江如蓝娇憨鲁莽,说得好听点是天真无邪,但在潘嫔心里就是蠢笨无脑。现在她被这蠢笨无脑的女子愚弄了,怎能好受?
她淡声吩咐:“将她押进舱去。李菡瑶既要战,就一起死!”说着平静地睃了一眼江北的山头。
许将军移开望远镜,急道:“娘娘不可!”
潘嫔疑惑地转向他。
许将军神情凝重,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我们耗不起!请娘娘带她上小船,先行离去。”
潘嫔一想便明白了:敌人纵然不敢炮轰这艘船,却能轰其他船,耗下去无益,万一撑不到镇南侯来接应,岂不要沉在这江心?若她带着江如蓝乘小船进入支流岔道,有人质在手,未尝没机会撑到镇南侯来。
可就这样弃船认输吗?
潘嫔犹豫地看向下游,期待出现奇迹,然江流滚滚,别说镇南侯的战船,便是普通商船、渔船也不见踪影,都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充满大战前的压抑。
许将军催道:“请娘娘下船!”
其他将士也纷纷催促。
潘嫔终下决心道:“好。”
话音未落,许将军便喝道:“朱进,你保护娘娘。”
朱进昂然应道:“是!”
早有人抬了几艘乌篷船来,从战船右侧放入江中,又挂下一只大吊篮,就请潘嫔上去,半点不耽搁;另有侍女随意收拾了一个包裹,最后下船。
潘嫔对东郭无名道:“鸿哥哥,咱们走吧。”
东郭无名默默上前。
两人一齐跨入篮中。
江如蓝也被人解了绳索,不过双手依然反绑着,推了过来。她嘴里还在嘲笑:“现在跑来得及吗?”
潘嫔瞅她道:“放心,来得及也好,来不及也好,你我总是共进退的。”顿了下又轻笑道:“你费心欺骗我们,怕是没想到我们能从你表妹手上夺得方家藏宝。如今船漏了,这些财宝也要沉入江底。也好,玉石俱焚!”
江如蓝笑容一僵,满脸憋屈,随即气呼呼道:“瑶妹妹定有法子拿到藏宝。你高兴得太早了!”
潘嫔不置可否。
吊篮落在小船上,潘嫔从吊篮中跨出来,等江如蓝也下来了,才一齐进入船舱。
朱进也在这条船上。
一连放了十几艘大号乌篷船下来,上千的将士随行保护潘嫔;同时,许将军也命属下将漏水的战船向南岸靠,回头打起来,也给将士们一条逃生路。
朱进站在乌篷船头,见人下来的差不多了,随即吩咐属下:“开船!去那边——”
他指向右前方。
这是要沿着南岸江堤、顺流而下,有江如蓝在船上,李菡瑶那边是万万不敢炮轰这小船的,若能撑到镇南侯来接应,他们未尝不能反败为胜。
东南方的山坡上,月皇旗下,戴凤钗的红衣少女从望远镜中看见江如蓝被押上乌篷船,侧首对身边一少年亲卫道:“发令!不计代价全力炮轰敌船!”
那少年急忙去传令。
转眼间,三支烟花信号先后窜上天空,炸开,绚烂之极。
江北山林内,李二见放了三支信号,激动喝道:“开炮!”
郑若男第一个开炮,就见一枚炮弹冲出炮膛,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遥遥飞往江心;众人顾不得看这炮是否命中目标,先看火炮和人——
少女正两眼盯着江心。
人没事!
火炮也没事,震动并不剧烈,不像以前的火炮有巨大的后坐力,发炮时将整门火炮推离炮位,甚至蹦起来,很容易伤了炮手;这火炮经郑若男改进后,添加了缓冲后坐力装置,见效显著,所以她才赢得了众将士的尊敬和爱护。李二等人早在试炮时已经见识过了,不过因为这次开炮的是郑若男,他们不放心,所以才盯着瞧。
见成功发炮,大家放心了。
等回过神来,就听“轰”一声炸雷在江面炸开,急忙看向山下,就见那炮弹命中了第一艘战船的船首,顿时船上一片惊慌混乱,熊熊火光腾起。
裴本激动叫“中了!”
比他中了举人还要激动。
郑若男嘴角一弯。
等候在旁的青年炮手双眼放光,不由分说将郑若男挤开,道:“姑娘,让属下来。姑娘快走!”
裴本惊醒,忙拉住郑若男的手,拖着就走,一边碎碎念道:“走!咱们在这容易拖后腿……”
这会子他也不说大话了。
他只想把郑若男弄走。
郑若男这次没再抗拒,随着他爬出坑道,奔下山去,一边跑,一边就听见身后轰隆隆炮声不断。
裴本拽着郑若男,以不符合他平常斯文读书人的敏捷速度向山坡下疾奔,一面回首对郑若男喊:“姑娘……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超过白虎王了!此战过后……姑娘必将……载入史册,与玄武女将军并称于世……”
不喊听不见,火炮声太响。
郑若男也很雀跃,但还不至于高兴得昏了头,真以为自己就超过父王了,不过她约莫也能预见:此战过后,她必定在军火武器的发展史上留名。
想到这她就忍不住地笑,心情飞扬,身子也轻飘飘的,脚步轻盈得好似要飞起来。
长这么大,她就没这样恣意地在蓝天下奔跑过,还是被一个年轻的男子拉着手奔跑,感觉很奇妙,因跑得急,张着嘴喘气,露出一排雪白的贝齿。
她瞟了裴本一眼,那书呆子喘气更急促,嘴巴裂得比她还要大,她不由得好笑,心想:“高兴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自己要名垂青史了呢。”
正想着,忽然天降炸雷,“咔嚓”,一棵松树当场被劈倒,裴本和郑若男一齐向前斜飞出去……
第769章 东郭无名:抱着娘娘跳水
跟在他们身后护卫的军士们惊恐惨叫“大人——”眼前一片硝烟弥漫,哪里还有那二人的影子。众人不待硝烟散开,便连滚带爬地冲过去找人。
“在这里!”
有人惊喜喊。
“咳咳……”
坡下草丛中传来咳嗽,接着抬起两张烟尘满面、心有余悸的脸——裴本将郑若男护在臂弯下——先互相对视,接着便咧嘴傻笑,充满劫后余生的庆幸。
裴本仰天长笑,“天不亡你我!我们得天庇佑!月皇乃天命所归!姑娘是白虎出世……”
郑若男:“……”
众人……
江面上,乌篷船内,潘嫔回首看向后方,见自己刚乘坐的战船被火炮击中,惊出一身冷汗。
正看着,船舱中有了动静:挟持江如蓝的一名禁军忽然暴起,出手袭击身边同袍。
若有经历过两月前那场血色婚礼的人在此,便会认出他是范大勇的属下常来。范大勇被李菡瑶击败后,常来依然追随左右,不离不弃,很得潘嫔看重,故而范大勇死后,将他收在身边,谁知今日竟反了。
潘嫔吃惊地叫道:“你是李菡瑶安插的奸细!”
常来轻蔑地瞥了她一眼。
潘嫔领会了他的轻蔑:这人的底细她命人查过,在范大勇尚未升任将军前,就已经在军中了,若非半路被李菡瑶收买,就说明他本是李家人,被李菡瑶送入军中,为李家拓展人脉的,而不是刻意针对范大勇安插的奸细,不过是赶上了范大勇和李菡瑶的斗争而已。
潘嫔迅速反应过来——
他是李菡瑶的藤甲军!
李菡瑶果然名不虚传!
下得一手好棋!
布得一手好局!
常来出其不意地击杀了两名南疆禁军后,并不恋战,拉着江如蓝就窜向后舱门外。
潘嫔尖叫“拦住她!”
剩下两名禁军刚要追赶,却见东郭无名长臂一伸,环住潘嫔脖颈,从袖中掣出一柄匕首,横在潘嫔脖子下,喝道:“都不许妄动,否则我杀了她!”
那两禁军都惊呆了。
朱进正在外面警戒,闻声看向舱内,忽瞥见常来和江如蓝已经出了船舱,到了船尾,急忙大吼,命属下阻拦,他自己也钻进舱去追赶江如蓝二人。
一进舱,又发现潘嫔被东郭无名挟持,大惊失色,怒喝道:“大胆奸贼,敢伤害娘娘!”
潘嫔不敢置信地转过头去看东郭无名,细腻的肌肤擦着刀刃的边缘,沁出一条血线。
朱进惊叫:“娘娘小心!”
舱外传来“扑通”落水声。
江如蓝和常来跳水了。
跳水前,江如蓝大喊:“东郭无名,别忘了你我的约定!”
她说的是两月前,她去宁波府找东郭无名商谈的公事,而潘嫔却误以为她和东郭无名早已定情,所以才联手对付自己,万箭攒心的同时,恨意涛天。
她颤声对东郭无名道:“鸿哥哥,你这样对我?”
东郭无名听见江如蓝的喊声,眉眼中溢出微不可查的笑意,忙拖着潘嫔向后舱门转移,要跟江如蓝会合,与她共进退——有潘嫔在手,也省得他们被敌人拦截逐个击破——又听见潘嫔质问,目光霎时变得冰冷、锐利,漠然道:“何必惺惺作态!娘娘挟制、利用了我这些日子,难道不许我反击?真当东郭无名是无能之辈!”
潘嫔:“……”
你不无能。
你是无情!
她知道自己惹东郭无名生气了,却从未想过他会对自己下手,毕竟他们之间的关系非比寻常。
他是皇子,她是忠臣之后;他们曾同甘共苦、经历生死;他们青梅竹马、相濡以沫;她更为了他进入大靖皇宫、以身饲虎……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吕畅也比他强万倍!
吕畅……可惜是个假的!
潘嫔这会子恨意滔天,恨东郭无名,更恨潘家,恨吕畅,恨一切利用她又辜负她的人。
船尾两禁军迎上来,又是一个出其不意,击杀了追赶东郭无名的禁军,替东郭无名断后。
朱进不可思议地问:“你们都反了!”
一禁军道:“错!我们从未反过。”
朱进犀利道:“你们是何人?”
这不是他手下的兵。
他手下的兵,不说个个叫得上名字,但见了都能认得出来;这二人他虽脸熟,但绝不是他手下人。
另一禁军道:“我们受颜大将军委派保护东郭公子。东郭公子才智超绝,早有布置,都是这奸妃歹毒,才坏了公子大事,害我数万靖海水军兄弟……”
说话间,已到了舱外。
朱进终于认出来了:这二人原是靖海水军副将军裘光的属下,也参与水军兵变的。谁想得到竟是奸细?估计刚才趁着混乱,混到潘嫔和东郭无名的船上。
这是东郭无名安排的?
潘梅林曾有书信给镇南侯,说东郭无名善行奇诡之计、神鬼莫测,这话果然不虚。
朱进一直以为,许将军能突袭靖海水军、杀害靖海水军副将军孟凡,全靠裘光做内应;眼下看来是他想错了。这一切都是因为潘嫔,才让东郭无名失于防范;若非潘嫔,他们这趟很可能就栽在东郭无名手上。
难怪东郭无名恨潘嫔!
朱进电光石火间想通了这其中关窍,脚下却丝毫不停,奋力冲上去,要留下东郭无名。
乌篷船一阵乱摇乱晃。
东郭无名却拖着潘嫔跳入江中,两禁军随后也跳下水,引得所有乌篷船上禁军惊叫连连,有人跳水追赶,有人朝水下开枪,有人喊“别伤了娘娘”。
因怕误伤了潘嫔,朱进等人不敢下死手射击东郭无名和江如蓝,只能命将士下水拦截。
江如蓝和那个禁军早钻到水底去了,再被江水一冲,溜去下游好远,避开了敌人的追杀。
东郭无名自从被江如蓝陷害了一回,差点淹死,后来去了颜贶麾下,便每日去海里苦练水性。不过他练习时日尚短,技艺还不够精深,落在这样滚滚大江中,心慌的很,自己尚且不能自保,哪里还敢带着潘嫔。
于是他将潘嫔交给一禁军挟持着,深吸了一口气,瞄准了江如蓝去的方向——此刻那丫头早不见踪影了,他依稀记得是往东南方去了——一头扎入水中,借着水流的冲击力向下游溜去。一口气用完,再浮上来换气时,已经在四五丈开外了;然后再吸一口气扎入水中……
第770章 江上围攻,心痛财宝
潘嫔盯着在波浪中起伏的青年男子,眼中的恨意比之涛涛江水更汹涌,咬牙喊“东郭无……”“名”字尚未喊出来,便被灌入口中的江水给堵住了。
四五名禁军追赶东郭无名。
船上禁军也纷纷朝他开枪。
保护他的禁军一看不好,将潘嫔撒手一丢,以吸引敌人来救,自己去阻截追赶东郭无名的敌人。
这时,一枚炮弹落在乌篷船附近,炸翻了两条船,也炸得众人晕头转向、心慌意乱。
朱进红了眼睛,嘶声喊道:“救娘娘——”
众人也都意识到,人质很难追回来了,救潘嫔才是最要紧的,于是纷纷回头救潘嫔。
潘嫔被救上船,生死不知。
此刻,正北方山林内的李二、东南方山坡的红衣少女,下令一齐对着江上开炮,江面被炮火覆盖,爆炸声、惨叫声、怒吼声、喊杀声混杂一片。
江北山林中,一炮手问李二:“都击沉好几艘了。哪一艘装的方家财宝?不能都打沉了吧?”
李二道:“月皇下令全力攻击,我们听命行事。”
其实,他心里也犹豫:
不能出什么差错吧?
东南山林内。
一将领也问红衣少女:“姑娘,还轰吗?有四艘船上都装着方家的财宝呢,万一击沉了怎办?”
红衣少女目光凛然,道:“轰!全轰沉了!”
将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好狠的手段!
江上,许将军一面指挥属下全力还击,一面拼命将船靠向南岸,但对方显然看出他们意图,炮火攻击更密集了,决意要将他们击沉在江心。
江堤就在眼前。
然,咫尺天涯!
战船连续被击沉。
南疆禁军快崩溃了,有人不可思议地吼叫:“为什么下手这么狠?他们不要财宝了?”
提起这事,许将军醒悟,忙令人去查看那些财宝。昨天搬上船时,也曾打开箱子看过,金晃晃的都是金条,但此时,许将军觉得其中定有猫腻。——李菡瑶再财大气粗,也不会将方家这些年的藏宝视若粪土。
其实不用打开箱子了。
炮弹轰在船上,将船舱内的物资轰得稀烂,装财宝的箱子散了,滚了一地的石头,间杂着金晃晃的金条。金条少,石头多;金条码在箱子表层,内装石头。
奉命查看的禁军目瞪口呆。
昨日,追兵紧急,他们来不及仔细检查,只随便挑了几箱打开,入目都是金晃晃的金条,便放心了,谁知竟被李菡瑶愚弄了。这计策也真下血本,哪怕每箱只装了外面一层金条,这么多箱子,总数也不算少。
这些金条都不要了?
李菡瑶太可恶了!
查看的禁军心痛又愤怒。
人质逃走了,抢来的财宝也是假的,所有的倚仗都没了,许将军气得咬牙切齿,骂“妖女!”
很快,他顾不得骂人了,一直追在他们身后的方勉率领战船浩浩荡荡压过来;西北方,一面绣半月的“李”字大旗领先,旁边还有一杆“鄢”字旗略低些,几十只船逼近;西南方,醒目的朱雀王火红旗帜慢慢靠近……加上正北方和东南方的火炮攻击,他们被四面包围了。
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现在,李菡瑶用十倍的兵力围剿他,真看得起他!
围攻的各路人马见敌船被己方炮火击沉,没有欢欣鼓舞,也跟敌人一样震惊万分:
“为什么船都打沉了?”
“他们不知道船上有财宝吗?”
“月皇没告诉他们?”
“不可能!”
“月皇有钱,不在乎。”
“这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呀!”
“月皇太会花钱了!”
“老子宁愿战死,只要月皇把这些财宝赏给我老娘和媳妇儿子就行。”
“还有船没沉,兴许财宝就在那边!”
“夺过来——”
方勉、鄢芸急传令下去,敌船上的财宝是假的,勒令众军全力攻敌,到时候自会论功行赏。
这边,许将军知眼下插翅难飞,也指挥将士们迎向四面八方的敌人,试图抢夺反贼战船。
南疆水军纷纷跳水。
一来,拼杀才有生路。
二来,敌我混战在一块,反贼便无法用火炮攻击他们了,混乱中,或能抢夺一艘船。
很快,两军——哦不,是三方军队混战在一块,炮火也停了,喊杀人震天,鲜血染红了涛涛江水。
混乱中南疆水军喊:
“那是赵朝宗!”
“他没死!”
“咱们被那小子骗了!”
许将军听见手下叫喊,心中一惊:赵朝宗没死?
当日,他确派人去截杀赵朝宗一行,妄图嫁祸给李菡瑶,然派去的人无一生还。他以为双方玉石俱焚了。现在看来,判断失误,赵朝宗使诈。
落无尘和火凰滢破了江南官员被杀案,赵朝宗又诈死,此次江南计划彻底失败了。
赵朝宗当日也损失不少兄弟,却不知是谁干的,眼下正主儿就在眼前,正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他们是西疆禁军,并不擅长水战,然“狭路相逢勇者胜”,这时候也顾不得了,都拼了老命杀敌。
好在人多势众,不落下风。
南疆水军虽被围困,但他们自命为王师,杀的是反贼,若胜了就能加官进爵,更能名垂青史,所以士气不堕;况且他们是水军精锐,擅长水战。
有人瞧不起女子的指挥能力,扑向鄢芸那边;也有人欺方勉年少,手下都是临时拉来的工人,真正的乌合之众,于是迎向方勉;还有人挑硬骨头,想着赵朝宗是忠勇大将军之子、朱雀王之侄,若能抓住他,不但能胁迫反贼就范,更能立下大功,于是扑向赵朝宗。
火炮声不知何时已停了。
这当口谁敢开炮?
*********
潘嫔醒来,心神依然停留在东郭无名抛弃她的画面,刻骨的爱慕变成刻骨的仇恨,倾景江之水也洗不清。
“娘娘,你醒了!”
耳边传来侍女呼唤。
“快带娘娘走!”
朱进冲进舱来。
潘嫔这才回神,打量一番周围,颤巍巍问身边的侍女道:“怎……怎么了?”
“娘娘,我们被包围了!”
朱进急忙回禀。
潘嫔听说情势危急,不顾落水后的虚弱,在侍女搀扶下伏在船舱窗口朝江上一看,骤然失神。
第771章 姐妹相见
她之前一直未将李菡瑶放在眼里,觉得李菡瑶再聪明,也是女人的小聪明、小算计;李家虽有钱,奈何无权无势;李菡瑶纠集的那些工人更是乌合之众,一旦对上朝廷禁军,根本不足以支撑,必将土崩瓦解。纵然火凰滢和落无尘破了江南官员被杀案,在潘嫔看来,李菡瑶也回天无力了,将在文人士子讨伐的中遗臭万年。
何陋他们不会感激李菡瑶查出真正的幕后凶手,他们只会迁怒李菡瑶祸乱天下;对李菡瑶这样的女子,自古以来,文人士子有的是法子制她们。
潘嫔认定的对手是王壑!
镇南侯的精锐,是要跟玄武王、朱雀王这些大靖的武将决战的,对付李菡瑶是“杀鸡用牛刀”。
然眼前的大战是怎么回事?
李菡瑶竟布下天罗地网!
潘嫔心中的震动无以复加,再也顾不得跟东郭无名的爱恨情仇,心中思谋脱身之计。
朱进急切道:“娘娘,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潘嫔问:“侯爷还没到吗?”
朱进道:“还没到,算来离此该不远了。请娘娘先上岸避一避风头,等侯爷来了再反攻不迟。”
潘嫔闭上眼,默了一瞬,再睁开,轻声道:“好。”
一行人迅速上岸。
潘嫔立即换装,换上一身灰棉布裙子,又让侍女帮她梳了个水乡农家年轻媳妇常梳的发式,连鞋子也换了,摇身一变成为俏伶伶的农家小媳妇。
几月前,她就是以这副形象搭上了梅子涵,然后再显露身份,收服梅子涵为自己所用。
接着,侍女也换了衣裳。
潘嫔对朱进面授了一番话。
朱进连连点头。
然后,潘嫔和侍女爬上江堤,顺着一条小径向田野里跑去,朱进等一干人在后追赶。
********
下游,距潘嫔上岸约两里处,江如蓝和常来听见喊杀声被抛远了,才手脚并用地爬上岸。
“江姑娘——”
水里传来虚弱的叫唤。
江如蓝吓一跳,回头一看,水面上漂来个黑脑袋……她愣了会,才大叫“东郭无名!你怎没淹死?”
东郭无名:“……”
他手脚虚脱无力,听了这话心神一乱,立即灌了一大口江水,身子也脱离控制,往下沉去,慌得手脚并用,在水中奋力划拉,好容易才稳住。
常来见他总也靠不了岸,眼看被江流越冲越远,忙跳下水去,扯住他奋力往岸边拖。
到岸边,江如蓝也来帮忙。
江如蓝自己都累软了,哪里能拖得动,只感觉这人死沉死沉的,挣得她脸通红,不禁咬牙道:“死尸……一样!”拖上来,往草地上一扔,双手掐着腰喘气,“要不是……我……你也不能……学会划水……你得谢谢……本姑娘……”
东郭无名:“……”
他都快没气了。
常来朝上游看了看,道:“江姑娘,东郭公子,咱们得尽快去找我们的人,不然碰上敌人就麻烦了。”
江如蓝听了,慌忙踢了东郭无名一脚,道:“快起来!你不起来我们走了,可不等你。”
东郭无名艰难道:“等等,还有、两个人。”
……
一刻钟后,东郭无名、常来、江如蓝和两个靖海水军跟李菡瑶司徒照一行相遇,双方均大喜。
“瑶妹妹!”
“如蓝姐姐!”
姐妹见面,并未抱头痛哭,而是欢呼不已,拉着手又蹦又跳,在草地上转了个圈。
江如蓝丝毫没有被掳的惊吓和委屈,不等李菡瑶询问,便急不可耐地主动说起被掳后的经历,“对不起瑶妹妹,都是我没用,差点坏了妹妹的大事。不过我也不是好欺的,他们逼问我,我就如此这般,就像妹妹当日对付陈飞的私军一样,炸了他们的船,就是效果差了点儿……”
李菡瑶赞叹道:“如蓝姐姐,你真是又聪明又坚强又机灵,竟能急中生智、临机应变,反制敌人。我就知道姐姐不会有事。大舅舅偏不信,急得都哭了……”
东郭无名木然站在一旁。
江如蓝被李菡瑶夸得心花怒放,正高兴,忽然瞥见一旁东郭无名满含深意的目光,顿时想起一事来。把笑容一收,苦着脸对李菡瑶道:“瑶妹妹,我是不是弄巧成拙了?害得你白赔了从方家得来的财宝。怎么办?”
好多的财宝呢。
她要被人骂死了。
李菡瑶笑吟吟又得意道:“不碍事。那都是假的!”
江如蓝瞪大眼睛,“假的?”
李菡瑶点头道:“嗯。就是箱子表面码了一层金条,中间都是石头。我用计专门诱潘嫔现身的。”
江如蓝高兴得跳起来,嚷道:“瑶妹妹,你真是太厉害了!放心,那些金条损失都算我的,我江家一定赔偿,免得你被人说偏袒表姐,徇私情……”
东郭无名:“……”
有钱就是大气!
他自听见江如蓝喊“瑶妹妹”,便神情僵硬——这丫头不是观棋吗,怎么变成李菡瑶了?
人是不会变的。
但人会伪装欺骗。
是李菡瑶骗了所有人!
李菡瑶见江如蓝身心都康健,十分放心,吩咐两小藤甲军带她上船换衣裳,然后转向东郭无名,欠身道谢:“李菡瑶感谢东郭公子对如蓝姐姐的维护。”
东郭无名躬身还礼,道:“不敢当李姑娘谢。说起来,这次还是在下连累了江姑娘……”
江如蓝正要走,听见这话又停下脚步,骄傲道:“东郭隐你也别将事情都揽在自己身上。我们跟潘家是生死大仇,就算没有你,那妖妃也不会放过我。”
李菡瑶笑道:“正是这话。”
江如蓝道:“但妹妹也不用谢他。他虽替我说了话,我也帮了他,要不然他能逃出来?”
东郭无名:“……”
他默了会,才道:“东郭隐确实沾了江姑娘的光。这份恩情在下定然谨记在心……”
江如蓝摆手道:“那也不用。咱们抵消了。”
东郭无名:“……”
李菡瑶见他被江如蓝堵得无话可说,有些好笑,毕竟双方正联手,她正要打个圆场,忽见东南方天空飞来一颗流星,越过滚滚江流,落在江北山林内。
“轰!”
爆炸声又起。
李菡瑶神色微变,道:“镇南侯来了!”
第772章 李菡瑶:会会镇南侯
司徒照忙问“在哪儿?”
不知她怎得知是镇南侯来了。
东郭无名反应最快,沉声道:“这炮弹是从东南方轰过来的,不会是自己人,只能是镇南侯从海上轰来的。”
司徒照等人这才明白。
气氛瞬间沉肃紧张起来,大家都看着李菡瑶,等她示下。
李菡瑶对常来道:“凌寒就在前面。你且带表姐和东郭公子跟凌寒会合,让凌寒送你们回乌油镇。”
江如蓝急忙问:“你呢?”
李菡瑶看向东南方,轻笑道:“妹妹要去会会镇南侯!我精心布置了这个局,可不是为了江上这点敌人,而是为了镇南侯!这是妹妹第一次指挥的大战,且水陆并战。这一战,我要让天下人见识月女皇的风采!”
皇城兵变,是王壑谋划。
北疆战役,是王壑指挥。
她不过从火中取了颗栗。
哦,她也跟范大勇交手过,不过那都是小战,范大勇的战力也弱,实在不值一提。
眼前大战完全不同。
李菡瑶并非好战之人,之前跟范大勇和颜贶等人交手,她都本着尽量减少伤亡的目的制定作战计划;对待俘虏也是能用则用,不能用的便放其回家。
这次她下的命令却是围杀和剿灭,因为镇南侯忠于大靖皇室,扶持潘嫔之子,妄图光复大靖,跟她是不死不休的立场,其麾下将士也绝不会投降的,。
所以,她要击败镇南侯。
更要借镇南侯来扬威!
江如蓝激动得双目放光,死死抓住李菡瑶胳膊,恳求道:“瑶妹妹,带我去!我知道他们许多事。”
李菡瑶犹豫了一瞬间,便点头道:“好。”
江如蓝大喜,她最爱瑶妹妹这点:从不当她是愚笨无能的,虽然她比不上瑶妹妹聪明,但瑶妹妹却愿意跟她分享大事,愿意让她参与并尽一份力。
东郭无名也对李菡瑶躬身道:“东郭隐不才,愿随李姑娘一同前往。若隐没猜错,姑娘定安排了靖海大将军在海上拦截镇南侯,在下愿去助颜将军。”
李菡瑶尚未说话,江如蓝上前一步,悄声道:“妹妹就让他去吧。他也可怜,被那妖妃害惨了。啧啧,最毒妇人心!我这趟可见识到了:那女人一面对他叙说相思之情,一面利用他陷害靖海水军,几万水军都没了……”
东郭无名黑了脸。
他都听得见!
李菡瑶简断道:“走!”十分的干脆果断,没一句废话,便回复了东郭无名的恳求。
众人轰然动身,上船。
东郭无名一边走,一边冲江如蓝抱拳,无声致谢。
江如蓝有些欢喜,却又忍不住怪他,“你也是中看不中用的,看着奸诈狡猾,怎么就比不过那女人心狠呢?她都对你那样了,你又何必顾念旧情?明明都拖着她下水了,怎不淹死她?别是故意放了她吧?哼,你放了她,她也不会领你的情,将来遇上了,只会十倍百倍报复你……男人都是好色的!还不是见她长得妖媚,就放不下了;若是个无盐丑妇,我保你见面就翻脸,哪里还会被她钻空子……”
东郭无名看着这姑娘,锐利的眼神涣散,神情崩溃:
这语气是维护他没错。
可“奸诈狡猾”什么意思?
还有,他哪里好色了?
江如蓝瞥见他神情,以为这话戳中他伤心事,有些不忍,嘀咕道:“算了算了!我随便说说的,你别当真。我知道你没有故意放她,当时情势不由人……”
东郭无名:“……”
李菡瑶见表姐言语率真,饶是此刻心系东海之战,也差点被逗笑,忙道:“东郭公子面冷心热。”
江如蓝觉得瑶妹妹的评价很贴切,道:“他看着凶,其实心眼实,那女人掐准了他念旧的心理,故意装可怜……”
东郭无名心眼实?
李菡瑶感到不可思议,不知表姐被掳后都经历了什么,这么单纯,怎会坑了敌人一把还能逃出来呢?
说话间,大家陆续上船。
李菡瑶让几人去换衣裳。
这一会工夫,东边一个接一个炸雷,震得天地变色、人心颤抖,李菡瑶急命机动船掉头,避开景江主流,如箭一般在支流水网间绕行,方向——大海!
江南岸,芦江村口。
“救命!救命!”
一阵惨呼传来。
青子和另一名藤甲军兄弟丁发带着百人小队正守护在芦江村,听见求救声,忙赶来,远远的,就见两个女子亡命奔来,身后追着一群南疆水军。
青子微微有些诧异,因为李菡瑶早有密令:这几日,凡是近海口的村镇,老弱妇孺都藏在家中,并将青壮组织起来,配合李家军保护村庄,预备大战起时,敌我双方流兵侵犯百姓,这两个小媳妇从哪来的?
这两媳妇就是潘嫔和侍女。
潘嫔见村口聚集着一帮手持武器的青壮,有官兵有百姓,却没在第一时间赶来救自己,心知有异,越要卖惨,眼看快到跟前,她脚底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侍女急忙回身拉她。
“嫂子——”
后面朱进也是个有心机的,当下奋力跃起,急窜了两大步,就到了潘嫔的身后,去拉潘嫔,又抬脚踢向侍女,把侍女踢倒在地,活演了一副欺凌百姓的凶恶流匪形象。
危及关头,青子当然不能见死不救。他初步判断,这些敌军一是见色起意,二是想挟持这两媳妇。因见这股敌人不少,有几百人,他一面吩咐属下“发信号!”一面发力奔过来,人未到近前,先抬手朝朱进开了一枪。
朱进吓一跳,急忙闪避。
青子的枪法极准的,朱进也是老兵,身手灵活,作战经验丰富,这一闪避开胸口要害,却被打中肩膀,不过未伤及肩胛骨,只射中皮肉,伤势不算严重。
丁发带着人也赶到了。
朱进的手下也撵来了。
双方顿时混战在一起。
青子发起威来勇不可当,朱进虽厉害,然肩膀受伤,到底有些影响,竟战他不过。
一庄汉扶起潘嫔和侍女,随口问她们哪个村的,怎么跑出来遇见敌人了,因见混战激烈,不等回答就劝她们快进村去,找一人家躲起来,别在这碍事。
第773章 潘嫔计诱青子
侍女早看准了青子和丁发是这伙人的头领,装作吓得面无人色说不出话来,和潘嫔互相搀扶着,作势往村里走,一面却暗暗的从袖中滑出一柄匕首,趁着丁发全力杀敌时,猛然转身,把匕首往丁发脖子上一抹。
丁发猝不及防,扭头看是谁偷袭他,那脖子便飚出一股血箭,身子也摇摇欲坠,最终倒地。
侍女动作极快,又接连杀了几个不防备的李家军。
李家军惊叫——
“奸细!”
当下,四五个人围住侍女,要拿她,并杀潘嫔。
侍女一手短枪,一手持匕首,一面射击,一面脚踢庄汉,手刺李家军,凶狠异常。
之前下小船时,她因要收拾东西,没赶上跟潘嫔同船,以致于潘嫔被东郭无名挟持落水,差点殒命,这会子她大杀四方,也是报复出气的意思。
李家军被这异变惊呆了。
青子转身看见,大怒,口中长啸,目光凌厉地看向潘嫔,身子一扭便朝她冲过去,左手一连甩出两柄飞刀。——他已经察觉这女人身份不寻常了。
侍女急忙拦截飞刀。
朱进也拼命攻击青子。
青子冷冷一笑,杀机四溢,趁着侍女拦截飞刀的空儿,右手朝潘嫔连开了两枪。
一南疆水军眼看侍女来不及救潘嫔,忙和身向前一扑,整个人挡在潘嫔面前,替她受了这两枪。
青子一面避开朱进攻击,全力冲向潘嫔,一面喝令李家军:“杀了那个女人!!”
他眼中射出刻骨仇恨和懊悔。
李家军蜂拥而上。
南疆水军全力阻拦。
李家军只有百来人。
南疆水军却有八百多人。
潘嫔被朱进等人里三层外三层地保护起来,透过层层人隙,看着对面少年仇恨的目光、神勇的身手,觉得嗓子眼有些发干,心灵颤抖,身形僵硬。
她该说“活捉他”。
可是她不敢说。
她该说饶他不死。
她也不能说。
刚才她欺骗了青子,虽然双方处在对立的立场,然青子是为救她才深陷重围;不是把她当成己方人出手相救,而是把她当做普通百姓出手相救。
她利用了青子的善良,否则纵然李家军人少,只要不出村,躲藏在农户家中,依仗地利跟南疆水军进行巷战,拖到援军到来,南疆水军必败。
青子恨极了她!
不杀她不罢休!
李家军纷纷倒下。
唯有一个青子,才十四五岁的少年,面孔青嫩,却像久经沙场的老兵一般,极擅群战,这一会子工夫,在他手下死伤的南疆水军就有几十个。
潘嫔骇然!
朱进骇然!
这孩子才多大?
若让他成长起来,将来还得了?看他只统领百人小队,可见在军中职位分明不高。李菡瑶手下一个普通小将官都这么厉害吗?这样的人,若不能收伏为己用,就只有杀了他以绝后患,绝不能让他活下来!
朱进断然下令“射——”
顿时,几十个人围攻青子,子弹呼啸、暗器流光,还有刀枪剑戟各种武器都朝青子攻击。
青子早有准备,揪起一具高大魁伟的敌军尸体挡在身前,和两名同袍背靠背,组成铁三角。——这是藤甲军最厉害的战阵组合,不拘人数多少。日常演练也最多。他们且战且走,脚下移动,朝潘嫔逼近,杀潘嫔之意势不可挡。又有李家军再放信号,召唤救兵。
朱进连喝“快!杀了他们!”
他从未如此紧张过。
对方援兵随时降临。
他只能不计代价地击杀青子。青子是这只小队的灵魂,只要青子一死,小队便瓦解。
他甚至不顾混战中的同袍,往青子那边扔了两颗霹雳弹。不等霹雳弹落地,青子便往后倒飞,同时嘴里喝令同伴“趴下!”。三人一起闪避。
就听“轰”、“轰”。
霹雳弹爆炸。
三角战阵解散。
朱进一挥手。
数颗子弹飞向青子,正面、侧面、后面,接连中弹,青子终于扑倒在地,犹望着潘嫔方向,一张清秀的脸上,双眼睁的大大的,眸中恨意滔天。
百名李家军全数阵亡。
还有几十名壮丁也被杀。
朱进指着青子的尸体吩咐属下:“把他的头砍下来!”
潘嫔却道:“等等。”
说罢走过来。
朱进急忙道:“娘娘,反贼援军就快到了,请娘娘快走。”
潘嫔依然走向青子。
朱进忙示意属下去查看青子可死透了。
一南疆水军上前,将手指往青子鼻子下探了一会,回头道:“朱大人,已经死了。”
潘嫔在青子两步远的地方站住,定定地看着少年,觉得他就像活着似的,毫不掩饰他对她的恨意,可谓死不瞑目。她蹲了下来,慢慢伸出一只手,盖在那少年眼睛上,轻轻往下一抹,将那双眼睛抹闭上了。
“给他留个全尸。”
潘嫔轻声道。
朱进心急如焚道:“微臣遵命。请娘娘快走,反贼援军就要来了!咱们必须早做打算。”
潘嫔道:“本宫明白。”
忽然一声炸雷,从江北方向传来。
潘嫔侧耳聆听,又望见江北山头腾起火光和烟雾,激动道:“镇南侯来了,正在反击。我们就在这村子固守,等他击败了李氏反贼,自然会来找我们。”
朱进也激动道:“是。”
于是,他们冲进芦江村。
刚到村口第一家,一婆子的身影从窗后一闪,避开了,显然早已发现了他们,也知道外面战况。
朱进对属下使个眼色。
两水军踢开大门进去,揪出一年长婆子和年轻媳妇,媳妇手里还抱着一个婴儿,看着他们瑟瑟发抖。
朱进冷酷道:“杀了。”
婆子大惊,张口就要骂。
然这些人没给她张口的机会。
转眼间,婆媳血溅当场。
只留下婴儿,侍女抱着。
婴儿仿佛知道大难临头,大哭起来。
侍女忙轻轻拍着哄他。
潘嫔不忍道:“她们只是普通百姓,何苦杀她们!”
朱进沉声道:“娘娘不可心慈。这些百姓已经投靠李家,就是反贼。反贼当诛!况且,我们要在此固守,娘娘的行踪便不能透露。杀了她们,便无人知道娘娘在此。”
说罢又交代侍女道:“将这孩子给娘娘抱着。你保护娘娘就躲在这家,千万不要出声。”
侍女道:“是。”
遂把孩子递给潘嫔。
第774章 鄢芸对妖妃
潘嫔明白了:这家婆媳被杀死在外面,男人也跟着李家军一道被杀,全家都死了,她躲在这屋里,谁知道?若无人指证,谁能想到进屋去搜?万一暴露了,用孩子做护身符也能抵挡一阵,拖到镇南侯来接应。
当下,她和侍女躲进房中。
侍女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那孩子昏睡过去了。
朱进则带着南疆水军挨家挨户地扫荡,将老弱妇孺都揪了出来,全集中到村口,就在第一户人家外面。
他们要用这些人做人质!
说来话长,其实算上跟李家军厮杀的时间,也才半刻钟左右,很快李家援军就赶来了,杀了几个正驱赶百姓的南疆水军,杀气腾腾地赶到村口。
这也是一支百人小队。
队长是雷儿。
朱进喝道:“站住!再往前一步,老子就杀了他们!”
他心里紧张万分。
这一刻,他真怕李家军像他一样,为夺取胜利不顾百姓性命,那他可就失算了。他并不想杀百姓,然为了保住潘嫔,关键时他也不会手软。
雷儿看见那些百姓:老弱都被驱赶到中间,被南疆水军团团围住,拿刀指着;年轻些的都反绑着双手,一个串一个,被推在前面,背后站着南疆水军,只要李家军敢上前,便一刀一个,全砍了他们;又看见第一家门口的婆媳尸体,显示朱进并未说假话,会真动手。
雷儿又惊又怒。
“狗贼!你敢再杀一人试试,小爷定将你们碎尸万段!”
其他李家军也纷纷痛骂。
然再骂得恶毒,也不敢往前一步,更不敢动手。
朱进等人都悄悄松了口气——不敢动手就好,他们也不想动手。刚才跟青子那小队厮杀,武器耗费不少,战力也大打折扣;眼下再拼,即便能胜,也必是惨胜。若再来一队援军,他们依然逃不脱覆灭下场。
他们死不足惜,潘嫔怎办?
所以只能耗着。
等镇南侯来。
雷儿也想过来了,急令人再发信号,召集援军。
其实不用他再发信号,援军便源源不断地赶来了。
原来,李菡瑶为保护百姓免受流军荼毒,设了一个“陀螺阵”,用上百支小队,循着一个方向,像陀螺一样旋转,每个小队之间相隔一到两里,对这一片战区展开扫地式搜索。譬如某村,第一小队没搜到敌人,下一个小队转过来会再搜一遍,下下一个小队转过来还会再搜一遍……这样搜,流军便是钻进洞里也会被找出来,确保干净。
一会工夫就来了三四支小队。
朱进干咽了下口水。
幸好他当机立断,否则……
正在庆幸,忽然瞧见他们来的那条路上,浩浩荡荡来了一支大队伍,前面打着月皇旗、鄢字旗,后面看不到尾,不知有几千或者上万人。
李家军主力来了!
指挥将领是鄢芸!
白衣飘飘,恍若仙子,只是那脸上神情冰冷。
朱进看得目瞪口呆。
是了,潘嫔下小船逃走,敌人定然通过望远镜发现了,怎会不追呢?幸亏他们跑得快。幸亏他没跟青子慢慢周旋,幸亏他让潘嫔躲起来了。
还有村口的尸体……
朱进心慌起来。
雷儿等人急忙迎上去见礼,“属下等见过鄢姑娘。”
鄢芸冷冷道:“不必多礼。”
随即一挥手,身后李家军一队队排列整齐,呼啦啦小跑上前,转眼将朱进等南疆水军层层包围起来;更多人冲进了村子,也不知干什么去了。
朱进喝问:“来者何人?”
鄢芸道:“本姑娘鄢芸。”
朱进紧紧盯着白衣少女,沉声道:“鄢姑娘,爷奉劝你莫要轻举妄动,再往前一步,我等必杀了这些人!”
鄢芸轻笑道:“这位兄台请放心,本姑娘不妄动。你们也别妄动,若再伤一人,你们一个也别想走!”她虽笑着,眼底却一片冰冷,语气也透着浓烈杀气。
朱进道:“这个姑娘放心。他们是我大靖子民,若非勾结李菡瑶,我等也不会出此下策……”
鄢芸讥讽地嗤笑一声。
朱进:“……”
他说不下去了。
其实他问鄢芸名字、提条件,都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已,可是眼前这局面,让他很难再掰扯下去。——明明他才是朝廷官兵,对方是谋逆反贼,可他现在干的事,比反贼还像反贼,哪还经得起鄢芸讥讽。
百姓们见来了这么保护他们的人,胆子也大了,纷纷哭骂起来,“他们不是人!刘家婆媳都叫他们杀了……”
“啊——”
忽然,从第一户人家传来一声尖叫,朱进浑身一抖,心里涌出一股不妙的感觉,不由朝那边看过去。
“娘啊!奶奶——”
又一阵哭声传来。
声音带着童稚的青嫩。
接着,一群李家军押着抱着婴儿的潘嫔和侍女走来,侍女左肩颈处鲜血淋漓,右手却恶狠狠地捏着小婴儿的脖子,两眼不断扫视左右,不让人靠近潘嫔。
朱进大惊失色,“娘娘!”
他霍然转向鄢芸——这女子真好心机,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派人去各家各户搜查。
她怎么知道潘嫔藏在这?
一李家军将领来回禀鄢芸:“禀鄢姑娘,在第一家搜出了妖妃和她的丫鬟。那家婆媳都被杀了,就剩下两个娃子。一个儿子九岁,被那婆婆藏在床底下,躲过一灾。女儿才几个月,妖妃抱着她当人质。刚才我们进去搜的时候,妖妃用小奶娃威胁我等,放话说:若我等进去,就杀了那奶娃子。谁知那儿子听见我们来了,从床底下悄悄摸出来,手里攥把菜刀,一刀砍伤了那丫鬟。我们的人趁机冲进去,抓住了妖妃。不过小奶娃还在她们手上……”
鄢芸走向潘嫔。
侍女尖叫“别过来!”
手上不由用力。
那小婴儿再次嚎哭起来。
鄢芸把潘嫔上下一扫,讥讽笑道:“好啊!用婴儿做人质,果真是心怀天下百姓的大靖正统!大靖不亡,天理难容!”
朱进:“……”
潘嫔:“……”
侍女冷笑道:“这都是你们这些反贼逼的!凡是谋逆造反者,诛九族,婴儿照样罪无可赦!你别惺惺作态!我看你可会顾忌这小婴儿性命……”
鄢芸打断她道:“我自然顾忌!”
侍女:“……”
鄢芸看向朱进,幽幽道:“你们在等镇南侯,是吗?不如咱们打个赌,赌镇南侯能不能来接你们。”
朱进忙问:“怎么赌?”
他可是求之不得。
鄢芸道:“若镇南侯来不了了,或者人头被提来了,请你们放了这些百姓;若镇南侯来了,也请你们放了这些百姓,我等束手就擒,任你们处置。如何?”
朱进默然,良久才道:“好!”
他没有再请潘嫔示下。
镇南侯若败了,他们再挣扎也没用,又何必搭上这些百姓性命?他又并非嗜杀之人。
双方肃静对峙。
东方海面,传来滚滚雷声……
第775章 朱雀王来也不行
有百姓受不了对峙的压抑,更不知对峙结果,害怕地哭泣;惶恐的情绪漫延,哭声渐大。
“姑娘?!”
鄢芸身边有人轻唤。
她沉默,眼神犹豫。
那侍女一直盯着鄢芸的,虽然鄢芸并未妄动,但她却没来由地紧张,阴恻恻地笑道:“你想清楚了,若动手,别人我不敢保证,捏死这孩子再容易不过。”
那婴儿仿佛感受到她的威胁,哭声震天。
鄢芸见侍女面色狰狞,肩颈上血迹斑斑也顾不得包扎处理,微微蹙眉,做了个厌恶的表情,叹道:“你可想照下镜子?你现在的形容,状若厉鬼。你这样的人,便是活着我没能罚你,死后也会下十八层地狱。”
侍女:“……”
她虽不是什么善良的好人,也绝不是什么恶人,怎会沦落到挟持小婴儿的地步?
她有一刹那的恍惚。
潘嫔轻轻惦着怀里的孩子,旁若无人地哄道:“噢噢,好孩子不哭了。今天你救了本宫,本宫定会许你荣华富贵。你一定要记住了:你的父母和祖母是被反贼害死的;若不是李氏反贼,你们一家都会活得好好的……”
孩子哭声渐渐低下来。
潘嫔这才抬头,瞥了鄢芸一眼,幽静的目光跟残暴不仁毫不相干,却令鄢芸遍体生寒。
侍女又喝:“退后,再退后!”
朱进也抖擞精神逼迫。
鄢芸令众人后退数丈。
属下又请示下:“姑娘,他们都准备好了,何时动手?”
鄢芸低声道:“不许妄动。”
她来时听说百姓被挟持,当即就做了布置:命人将药粉装在水枪内,可远距离喷出迷雾,令敌人和人质迅速昏迷,从而解救人质。但敌人如此疯狂,她实在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药性发作再快也需要一定的时间,这中间若有万一的差错,导致一人丧命,她都难辞其咎。
尤其那个婴儿,太小了,就算侍女和潘嫔来不及捏死她,失手将她掉在地上,也足以伤害她。
“且等等吧。”鄢芸想。
潘嫔默然淡笑:她是皇帝妃子、皇子亲娘,何等尊荣,被反贼逼到如此狼狈的境地,再加上东郭无名对她的背叛,使她心冷如冰、心坚如铁,刚才对青子的那一点愧疚、对婴儿的不忍,统统都消散了。
她和儿子乃天命所归。
死去的人都是命数!
鄢芸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扬声道:“让我们来看看,这天命所归,究竟属何人!”
……
在景江上游,离芦江村两里处,王壑与朱雀王带着三百精锐直奔战场中心,却被人堵在江堤下。
拦他们的是一队李家军。
头领是风雨雷电中的电儿。
朱雀王表明了身份和来意。
电儿对朱雀王强硬道:“眼下大战时候,别说朱雀王,玄武王来也不行,哪个王来也不行。再说了,鬼知道你们是什么人,说不定就是镇南侯的人!”
说罢令人放信号、招援兵。
他已经接到消息,说有敌人扮作普通百姓,混过了青子的搜查队伍,害得青子全队覆没,眼下把芦江村全村人都挟持了,他可不得小心又小心。
朱雀王麾下将士不知道这回事,闻言气坏了,心想王爷什么时候受过这等轻慢?当场就要翻脸。
朱雀王不想惹纷争,抬手拦住他们,又出示了盖有朱雀王帅印和兵符的联手抗敌文书。
电儿看了道:“这是假的吧!”
朱雀王:“……”
他也忍无可忍了。
王壑站在王爷身后,做普通将士打扮,这时忙用手碰了碰王爷手肘,轻声道:“王爷息怒。咱们远来是客,要打此过去,原该征得主人同意。况眼下大战正酣,他们怕敌人混淆耳目,谨慎些也在情理之中。”
朱雀王不由冷笑道:“主上这话的意思,竟将江南拱手让与李菡瑶,认可她为江南王了?”
王壑淡定道:“王爷何必纠结江南的归属,眼下也不是讨论归属的时候。我便不让,江南也在李姑娘掌控之下,为避免内战扩大,只能联手。不然王爷也要像镇南侯一样,挥军加入混战?这可不符合小子战略规划。”
朱雀王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王壑又道:“王爷问他想如何。”
朱雀王便盯着电儿,沉声问:“依你,本王要如何自证身份?”
电儿心里一突,觉得这红衣将领双眼锋芒凌厉,还有身上的战袍、坐下的红马、手中的银枪、腰间的短枪,以及头顶的朱雀王旗,无不浑然霸气、威压沉沉。他不由自主干咽了下,暗想:“这王爷好像是真的呢!”
他便道:“我们这里有个小赵将军,是忠勇大将军的少爷,我让人去请他来认认。你们也别生气。我听说镇南侯亲自来了,那也是个人物,要是装作朱雀王混我们,我们丢了命事小,坏了我家姑娘大事可不行。”
朱雀王和王壑闻言大喜:
赵朝宗竟还活着!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
王壑低声道:“既这样,王爷,我们先与子归会合。”
朱雀王点头,也不生气了,眼中带着点点笑意,对电儿道:“你这样谨慎很好。本王也不为难你。赵小将军是本王侄儿。本王派个人跟你一块去见他。他见了这人,自然就知道本王来了,自会来见本王。”
说着,叫过李寒。
李寒忙上前。
电儿这时候也有些忐忑,不敢怠慢,忙派了几个人带着李寒,沿着江堤向上游去找赵朝宗。
朱雀王等人都原地等待。
电儿却不敢松懈半分。
不到半个时辰,十几艘船飘过来,第一艘船头站着个灰衣银甲、浓眉大眼的少年小将,见了朱雀王喜不自胜,不等船靠岸就飞身跃到岸上,跪地磕头道:“侄儿见过王叔。王叔来江南怎不派人送个信给侄儿?”
朱雀王见他活蹦乱跳的,一点伤没有,心情大好,嘴上却没好气道:“你不是死了吗?”
赵朝宗忙道:“没死。那消息是假的,侄儿骗敌人的。”
众将士一齐都笑起来。
王壑也十分高兴,却没上前相认,站在朱雀王身后,悄悄地打量赵朝宗,并用手碰了下朱雀王,示意他别再耽搁了,先上船去,有什么话到船上再说。
第776章 助她一臂之力
当下,电儿也来赔罪,赔笑道:“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王爷,请王爷大人大量……”
朱雀王挥手道:“你很好!不必赔罪。等回头见了你家姑娘,本王会替你请赏。”一面对赵朝宗道:“宗儿,上船!本王这趟是为了镇南侯来的……”
说着抬脚就走。
这次没人敢拦他了。
赵朝宗喜出望外道:“侄儿正要去东海呢。李姑娘派颜大将军率靖海水军守在入海口,听这炮声——都打起来了!侄儿因为要跟方将军在此善后,才晚了一步……”一边滔滔不绝地回禀战况,一边请朱雀王上船。
他是晚辈,自然不能僭越,因此落后了朱雀王半步,无意间扭头,与走在王爷身后的王壑目光相遇,不由一呆。
王壑竖起食指“嘘”了一声。
赵朝宗急忙闭嘴,两眼看向前方,装作无事人一样,但眼神亮的吓人,旁人只当他跟朱雀王叔侄相逢而高兴,再想不到他是见了王纳哥哥惊喜。
前方,朱雀王停步,抬头看着桅杆上的朱雀王旗,问:“你怎么想起来挂本王的旗帜?”
赵朝宗忙道:“这不是他们都挂月皇旗帜,侄儿也不能跟着挂呀,原想打出王纳哥哥的昊帝旗帜,又不知是什么样儿的,想来想去,就打了朱雀王旗。”
朱雀王好奇道:“怎不挂你爹的旗?”
赵朝宗道:“我爹的旗子上就一个赵字,要是在西疆,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忠勇大将军;在这江南,谁知道姓赵的是谁?弄不好人家还以为是月皇麾下的赵某人呢。不像朱雀王旗,又显眼又威风又体面……”
王壑忍笑垂眸。
朱雀王听着赵朝宗声情并茂的叙说,加上他眉眼活泛,浑身透着一股子古灵精怪的朝气,王爷冷硬的表情舒展了。这感觉很奇妙,不同于他对女儿的宠溺,也不同于他对族中其他子侄的严厉,单纯就是欢喜。
想有个这样的儿子!
王爷有些嫉妒赵子仪了。
来到船上,西疆将士们齐刷刷跪下,激动道:“末将等参见王爷!”一个个都目光狂热。
原本在这场大战中,赵朝宗这支队伍战力和作用都不显;这会子朱雀王来了,岂止耀眼!
朱雀王道:“免礼。”
他随意一挥,便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和威严,一面示意众人起来,一面就追问赵朝宗战局部署:“除了靖海大将军,李姑娘还安排了哪些人伏击镇南侯?”
赵朝宗忙道:“还有胡齊亞在东北水上,李姑娘自己在东南山上,江北山上也有个火炮攻击点……”说着瞥了王壑一眼,对朱雀王赔笑道:“请王叔到舱内说话。”
朱雀王点头,转身进舱。
王壑跟着他进去了。
李寒便守在舱门口。
舱内,赵朝宗冲王壑欢喜道:“哥,你怎么跟王叔一起来了?弟弟听说你在徽州。”
没有外人在旁,王壑也不隐匿身份了,伸手捏着赵朝宗脸颊晃了晃,玩笑道:“是活的!”
赵朝宗傻笑:“……”
王壑之前很担心他,现在见他平安无事,放心的同时,也将心思转移到眼前的战局和李菡瑶身上,跟他玩笑了一句后,便话锋一转,问道:“有地图吗?”
赵朝宗急忙道:“有、有。”
说罢忙取了地图来展开,摊在桌上。
王壑当即走到桌边坐下,目光专注地盯着地图观看。
朱雀王等他坐下后,才在一旁坐了。
赵朝宗则站在两人旁边,指着地图为他们讲解此次战争布局:这是一张景江入海图,正北山林有个火炮攻击点,李姑娘坐镇东南山头,胡齊亞在东北入海口,颜贶在东北海面,江上、陆地、海上都部署了人。
王壑沉声问:“你刚才说,胡齊亞在东北,李姑娘在东南,这个李姑娘是月皇本人吗?最近传言,好些地方都有月皇现身,你怎知这个就是真的?”
赵朝宗梗着脖子气道:“这丫头诡计多端,搅得外面人稀里糊涂,想骗弟弟却难。弟弟还不知道她吗?弟弟在京城也跟她见过几次面,见识过她的手段。她还给我下毒了呢。哼,她就是化成灰我也认得!”
王壑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目光同情,觉得他十有八九也被骗了,因为他在京城见到的李菡瑶就是假的,炸了军火研制基地的小丫鬟才是李菡瑶。
这事一两句话说不清,此刻也不是解释的时候,王壑便换了个方式问:“观棋现在哪?”
赵朝宗道:“之前听说在霞照。”
王壑追问:“那现在呢?”
赵朝宗道:“这个弟弟就不知了。哥,你这么惦记那丫头干啥,难道想纳她为妃?这倒也不错。哥要是纳了观棋,对收伏李菡瑶大大有利……”
王壑打断他,再问:“刚才你准备去哪?”
赵朝宗忙道:“这是月皇事先安排的:景江伏击战结束后,方勉和鄢二姑娘留下来善后,清剿残余敌人;弟弟带人绕道东南海域,阻断镇南侯退路……”
王壑和朱雀王彼此对视。
王壑沉声道:“月皇这安排合理:你不擅海战,且你们的战船也小,火炮威力不够,对上镇南侯的水军肯定吃亏。哥哥也正有此意:怕贸然掺和到这场海战中,反令月皇掣肘,所以和王爷商议,去断镇南侯的后路……”
赵朝宗吃惊地瞪大眼睛——纳哥哥这是跟李菡瑶心有灵犀?都没碰面商量,就想一块了!
王壑推他道:“快叫他们开船。”
赵朝宗忙道:“是。”
急忙转身出去了。
因为朱雀王上船,他怕王爷有什么吩咐,或者要改变行程,因此叫属下略等等再开船。
王壑将地图往朱雀王那边推了下,用手指点着地图上标明的伏击点,微笑道:“这丫头布了好大一局!”
朱雀王瞥了他一眼,道:“主上别高兴太早了。没准将来她要布局对付主上。”
王壑:“……”
他叹道:“王爷就不能说些中听的?”
朱雀王道:“忠言逆耳!”
王壑道:“……”
他还是觉得很愉悦。
小丫头现在在哪呢?
不论在哪,肯定盯着这场大战。他要暗助小丫头一臂之力,让这大战取得辉煌战果!
第777章 真正的月皇
景江海口,战船密布。
海战正酣,硝烟弥漫。
镇南侯的南疆水军正同颜贶的靖海水军,以及景江正北和东南山头的李家军远程对阵,一战三,却丝毫不落下风。
镇南侯闻道四十出头,中等身材,身形瘦劲,肤色黝黑,窄脸,剑眉细目,直鼻小嘴,唇上和下颌蓄着短须,身形和五官都很秀气,但精明精锐。
镇南侯极擅长治理军事,不同于靖海水军内部派系纷争激烈,南疆水军上下堪称铁板一块,镇南侯在南疆水军中的威望不亚于朱雀王在南疆的威望。
朱雀王一度很欣赏镇南侯。
渐渐的,这欣赏转为戒备。
在南疆,镇南侯和南疆水军都归朱雀王辖制,朱雀王在处置军务过程中,敏锐察觉镇南侯的野心,对他看似恭敬,却竭力防备他插手南疆水军军务和东南海防治理。这令朱雀王很不悦:整个南疆兵力都归他辖制,镇南侯为什么防备他?他并非专制统帅,并未压制镇南侯。
虽察觉这点,但朱雀王并未表露,只对镇南侯警惕防备起来。大靖四灵,除青龙外,白虎、朱雀、玄武在军中都是顶尖的存在,但并非不可替代——白虎王爵几次更迭就是证明,有能力者无不想取代三灵。谁知镇南侯是不是想进一步,取代他成为朱雀王?他当然要警惕。
这是其中一个缘故。
还有一个缘故:自新帝(嘉兴帝)登基后,有意分化三灵的军权,在军中提拔了不少新人。
譬如,龙禁卫大将军唐机。
再譬如,虎禁卫大将军贾原。
还有,镇远将军玉麒麟霍非。
这镇南侯闻道也受新帝重视。
后来更提拔了潘嫔之弟潘子豪,想取代忠义公方磐镇守西北玄武关,谁知惹出亡国之祸。
朱雀王若是公然压制镇南侯,恐怕会引起皇帝疑心,以为他拥兵自重,所以只能不动声色。
因朱雀王放任,镇南侯胆大了,为积聚力量,不惜吃空饷培植势力。这一切都落在他属下将领庞正眼中,而庞正是王壑六年前在南疆安排的棋子。
去年底,朱雀王奉召进京,南疆便成了镇南侯的天下,现在更是奉潘嫔之子为新主,要光复大靖。若成功,哪怕只灭了李菡瑶,占据南方半壁江山,也能凭此从龙之功封王。到时,三灵封号任凭他挑选。
他再想不到自己后方失火——庞正策反了南疆几十位将领,助朱雀王收复兵权,他已无归路。
且说眼前大战。
镇南侯与潘嫔一样,并未将李菡瑶放在眼里,王壑统领的新朝廷才是他的对手,但狮子搏兔尚且要尽全力,他自不会轻视李菡瑶。潘嫔通过梅子涵利用何陋的名望煽动文人士子对付李菡瑶,又离间李菡瑶和王壑双方势力,这是文斗;镇南侯率军攻打江南三州,是武斗,要彻底剿灭李菡瑶!
镇南侯总共出兵五万。
他认为自己足够重视了。
然他刚刚得到消息:
徽州战场败了!
许将军也败了!
潘嫔下落不明!
镇南侯大怒,发誓要将李菡瑶埋葬在这入海口,永无机会龙飞九天。他用炮火倾泻这怒火,谁知战了个平手。这结果李菡瑶不满意,他更不满意。
他认为,自己率王师前来,就该所向披靡,李氏反贼就该望风而逃、不堪一击才对。
他寒声道:“让商船上前!”
属下大声道:“末将遵命!”
当即传令,打出旗语。
不过片刻,后方有四五艘商船前移,有些窜到最前方,有些与水军战船并列,混在一起。
镇南侯看着拥挤在一处密密的大小海船,冷笑道:“本侯倒要看看,他们要怎么轰!”
“阿弥陀佛!”
身后传来念佛声。
镇南侯转脸,只见一个白胡子老和尚正走来,忙招呼道:“方丈出来的正好,瞧瞧你批的天命女皇会不会对无辜百姓下手。”他语气轻松,就像邀请对方观赏海景一样。
老和尚再念“阿弥陀佛。”
他是黄山翠微寺的智通方丈,因给李菡瑶批命,说李菡瑶是天命女皇,被镇南侯派人悄悄捉了去。见了镇南侯,依然不改口。镇南侯就将他羁押在军中,说要让他亲眼看着李菡瑶覆灭,破他这荒诞预言。
智通方丈叹道:“侯爷何苦牵累无辜!”
镇南侯冷酷道:“本侯又没伤害他们,若他们丧生在炮火中,那也是李菡瑶的罪孽。她若真顾惜黎民百姓,就不要开炮;再往远了说,就别造反!既造了反,还想占据大义民心,这不是‘当了表子还要竖牌坊’吗!”
众将领都觉得侯爷这比喻精妙,都满脸讥讽。
方丈垂眸深叹。
镇南侯再下令:“令各船炮手全力攻击,商船掩护!”
属下昂然道:“是。”
急令人再打旗语。
于是,南疆水军在商船的掩护下,朝靖海水军和李家军猛烈轰击,一发又一发炮弹飞上天空。
北方海面,颜贶看着镜头内的商船犹豫了:靖海水军一向防卫东海,打交道最多的就是这些进出海口码头的商船,他怎会不认得那些商船呢。
眼下该怎么办?
在海面上开炮,不仅取决于炮手的经验和能力,还受船行速度、海上风向等因素影响,能不能命中目标要看运气,像这样将商船和水军战船混在一起,根本无法避免误伤。
颜贶觉得很棘手。
东南山头,李家军一将领匆匆奔向红衣少女,急报:“姑娘,敌军中混了商船,再不阻拦就要进入景江了;若开火,恐怕会伤及无辜。请姑娘示下!”
红衣少女乃是观棋,闻言忙端起望远镜观察海面。
她跟在李菡瑶身边经营买卖,见识多,自然认得这些商船:有一艘是严家的,两艘是刘家的,还有孙家等海商的船,都是去年出的海,竟被镇南侯挟持了。
观棋顿时紧张起来。
“先等等。”
话音才落,眼角余光瞥见天空飞过两道青烟,跟着前方阵地响起惊天动地的爆炸。
敌人发动猛攻了。
将领惊骇得面无人色。
“姑娘,请下令!”
观棋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要如何下令?
无差别轰炸肯定不行。
干挨打不还手也不行。
观棋脑子使不动了,觉得扮“月皇”扮不下去了,这样时刻,非得李菡瑶自己来才能决断。
又一人来报:“江上发现两艘小船,正往入海口急行。请姑娘示下,是否拦截查问?”
观棋望远镜一转,便看见江面上飞速前进的小船,打着月皇旗,上面龙飞凤舞的“李”字,笔锋是那么的熟悉,不由大喜,急喝道:“放行!沿江两岸任何人不得拦阻!再传本姑娘命令:令前锋暂时隐蔽,炮手停止开炮。”
属下们听后都吃惊不已。
观棋厉声道:“还不去!”
众人急忙道:“是!”
当即飞速去传令。
李家军龟缩不还手了。
南疆水军士气大振,接连开炮轰炸景江两岸。
李家军被压得抬不起头来。
李菡瑶乘的机动船在景江江面上急速飞驰,火炮在他们头顶上呼啸而过,雷轰电掣,不过片刻工夫,便到了浦江和景江交汇的地方,赶上胡齊亞。
第778章 月皇之弟:惊人天赋
“月皇来了!”
“快,放绳梯!”
主战船上,胡齊亞戴着青铜头盔,头盔正中雕一张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的鬼脸图案,两只鬼眼内镶嵌着两粒红宝石,诡异神秘;胸口的护心镜打磨得锃亮,右手中指上戴着一枚镶绿玉的大金戒子,满身煞气。看见李菡瑶乘坐的小机动船飞驰而来,急令手下准备接应。
李菡瑶也出了船舱,一靠近大船,便在司徒照等人掩护下攀上绳梯,迅速向上攀爬。
江如蓝紧随其后。
“见过姑娘!”
胡齊亞站在绳梯顶端,弯着腰,满脸堆笑地把手伸向李菡瑶,神情殷切又恭敬。
李菡瑶目光落在他中指那颗镶绿玉的大金戒子上,忍不住笑了,一面扶着他手臂上船,一面诙谐道:“你这一身珠光宝气的,等于悬赏让敌人捉拿你。”
胡齊亞稍一用力将她拽上来,自信地笑道:“那也要他们有本事捉拿。属下正等着呢。”
说罢放开她,以免亵渎。
李菡瑶站稳了,便朝他身后看去。
大小将士立即参拜:“见过月皇!”一个个都满面激动,崇拜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李菡瑶摆手道:“不必多礼。”随即进舱,一面吩咐道:“传令炮手准备轰击。天华弟弟呢?”
胡齊亞正对绳梯上的江如蓝招呼:“表姑娘好。表姑娘机智英勇,被敌人抓去还能反制敌人,胡齊亞佩服。”忽听李菡瑶下令,急忙转身跟上李菡瑶,一面回禀道:“都已经准备好了。天华少爷正在调校火炮。”
李菡瑶脚下不停,连续发令:“打旗语:传令靖海大将军,率靖海水军向东北海面撤退,撤出敌人火炮攻击范围;传令李二和观棋,令前锋暂退隐蔽……”
胡齊亞先回李菡瑶:“刚才属下发现,观棋那边已隐蔽了。”接着迅速吩咐属下:
“快传令给颜将军,撤!”
“再传令给李二,隐!”
“传令大小战船出海!”
……
船上顿时一片奔走相告,一道道指令迅速执行。
李菡瑶在胡齊亞带领下进了架设火炮的军事机要舱,一眼看见堂弟李天华伏在一架火炮后,神情专注地盯着望远镜,仔细调准火炮,锁定一艘南疆水军战船。忽然他心有所觉,猛然转脸,惊喜道:“姐姐!”
李菡瑶来不及跟他寒暄,下令道:“避开商船,轰击敌船!要连续轰击,趁镇南侯得意时,攻其不备!”
李天华大声道:“是。”
忙又低头计算。
李菡瑶又命胡齊亞:“传令副船先行出海,从左右两侧迷惑敌人,掩护主战船攻击!”
胡齊亞铿然道:“是。”
李菡瑶再转向李天华,认真问:“弟弟,商船和敌船混杂,你可有把握命中敌船?”
李天华头也不回道:“有!”
李菡瑶道:“好!”
不再啰嗦一句。
她信任李天华。
这时,主战船在左右两侧副船的掩护下,缓缓驶出海口。机要舱内,李天华通过精密复杂的计算和调整后,起身,对炮手道:“开炮!下一炮左转一毫……”
炮手果断开炮。
李天华已经奔向隔壁火炮位。
炮弹在晴朗的天空中飞过,奔向大海,如流星般坠落在一艘南疆水军战船上,掀起惊天爆炸。
“打中了!!!”
舱外传来将士们激奋人心的吼叫。
炮手又推上第二炮。
再次命中。
然后是第三炮……连续轰炸同一艘敌船,直至将敌船轰烂、轰沉为止,再无翻身可能。
这是李天华的天赋:通过精密、复杂的计算调校火炮,剔除炮弹发射后受风速、敌我战船行驶速度等因素的影响,准确计算出炮弹运行的轨迹和坠落的地点。他甚至能计算出炮弹命中敌船后,敌船惯性行驶的距离,从而指点炮手发射第二炮、第三炮,对敌船连续轰击。
这计算方式是李菡瑶琢磨出来的。试炮时,李菡瑶也参与了计算,然结果是尴尬的:李天华同时指点、操控五架火炮,李菡瑶连一架火炮也照顾不来。
可见李天华的逆天天赋。
须臾,隔壁火炮也发动了。
然后是第三架火炮。
然后是第四架……
整整六架火炮,如猛兽般各盯住一艘南疆水军战船连续轰炸,全部命中,无一炮误伤。
李家军吼声震天。
舱内,江如蓝吃惊道:“他竟算得这么准!”
李菡瑶得意道:“弟弟很聪明,自小便擅长计算……”吃个田螺都计算得一清二楚呢。
江如蓝打断她道:“难道比妹妹还聪明?”
李菡瑶失笑道:“瞧姐姐这话说的。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在计算方面,我不如弟弟太多了。”
江如蓝看李天华的眼神都变了,新奇、敬佩,嘀咕道:“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厉害……”
李菡瑶正要笑,就听那边李天华紧张道:“姐姐,发现镇南侯主战船!智通方丈在上面!”
李菡瑶急忙举起望远镜。
此刻,他们已经驶出景江海口,前方海面硝烟弥漫,爆炸仍未停止。在初夏阳光照射下,每一次爆炸都像在海面上盛开一朵昙花,绚烂的风采转瞬即逝,此起彼伏。先后六艘敌船被炸毁后,镇南侯的主战船暴露在视野中,船头站着一个劲瘦的中年将官和一个须发皆白的和尚,看服饰,应该就是镇南侯和智通方丈。
李菡瑶急叫:“停止轰炮!”
胡齊亞跟着下令:“用小炮,把镇南侯给爷轰死!”
一将领忙道:“距离太远。”
李菡瑶目测了一番距离,当机立断:“往前靠!快!天华准备,协助他们炮轰镇南侯!”
胡齊亞忙去船头指挥。
李天华也已经奔出舱。
因为小炮安装在船头。
小炮是郑若男研制的新品,只有两架,比火炮摧毁力要弱,比枪杀伤力要强,若形象地比喻,就是将霹雳弹像炮弹一样发射出去,可远距离射击敌人(虚构勿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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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海面,镇南侯闻道看着周围不断爆炸和下沉的战船,以及惨叫落水的将士们,满眼不可置信。他再没想到,当他将火力对准景江两岸的火炮据点和颜贶的靖海水军战船时,叛军竟在入海口正面迎击他。显然这支水军才是李菡瑶布置的主力,早像毒蛇般盯着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