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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日月同辉txt下载     日月同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29章 请将军放心

    这想法很不牢靠,因为按世情规矩来说,田园今年十一岁,也不算小了,一般人家的女儿在这个年纪已经开始觅良人议亲事了;他当面承诺的亲事,怎能反悔呢?若是反悔,万一田园的伤势因此恶化了怎办?

    镇远将军觉得,自他忽略田园而去救王壑时,就对田园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了,直到田园恢复健康,并嫁了如意郎君,这责任才算完;眼下田园性命是保住了,如意郎君却没有着落,他面对她便很不自在。

    王壑笑对李菡瑶道:“老远就听见你们笑。我跟王爷说,听这笑声便知道田姑娘肯定没事了。”

    李菡瑶张罗着让小绿等人搬了小马扎来给大家坐,一面道:“没事了。就是从今往后再不能习武。”

    霍非忙道:“不能习武就学文。”

    田园点头,庄重道:“我要做江南第一小才女!”

    她深恐霍非觉得她不能习武了,就成废人了,赶忙表白自己的新志向和理想,不想让他可怜,这会导致可怕的后果:霍家人会觉得她配不上他。

    霍非:“……”

    感觉心上责任不减反增:她想做第一才女,他就应该培养她、鼓励她,任何使她丧失信心、影响她进步的事,都是禁止的,出尔反尔的话更不能说。

    朱雀王听说了藤甲军筹粮送粮的事,又听说他们一路杀敌的事,再想不到藤甲军是一群孩子;等见了田园更吃惊:竟是个小女孩,他忍了这半天,实在忍不住了,问道:“观棋姑娘,你们怎会派孩子来执行任务?”

    李菡瑶神情一黯,道:“是我们姑娘失策了。”没有一句解释和推脱,因为她真的后悔莫及。

    田园急道:“姑娘没错,我们该出来历练的。”

    小绿等人都忙附和她。

    王壑靠近朱雀王,在他耳边低声道:“人手不够,当时李姑娘把人都带去京城了。”

    朱雀王听后不仅没有释然,反而神情凛然,忧心忡忡:李菡瑶人手不够都能谋划出这番成就,若是人手足够,譬如像他这样手握兵权,那还得了?这女子若不肯臣服王壑,会不会从盟友变成对手,引发内乱?

    李菡瑶被这话题触痛心肠,不想再继续,便想转移话题。她大约也觉出朱雀王过来有道歉的意思,也很愿意领他这份心意,便对田园道:“这么多人都来瞧你,连冷峻、威严的朱雀王也亲自来了,可是想不到的脸面。”

    田园连连在枕上点头,小脸上神情幸福而满足,道:“朱雀王原来这样英俊威严,我以为一定性烈如火,须发皆张,就像猛张飞一样呢,谁知像赵子龙。”

    众人见她说的天真,都笑起来,面对小女孩纯净的眼神,不自觉心变得柔软。——小孩子,哪怕狡黠世故些,也是可爱的,与成人的世故狡猾不同。

    朱雀王没觉出田园的奉承,却觉出李菡瑶的讨好,目光微动,心中佩服她:被自己刁难了却能毫无芥蒂,年纪轻轻便有这份涵养工夫,很不错。但他还想知道更多她的品性和能力。他瞅着李菡瑶道:“本王冷峻、威严?之前你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本王远远不及王少爷。”

    同样是刁难,这次他的语气中少了些咄咄逼人之意,更像考较李菡瑶的应对能力。

    李菡瑶正色道:“这话对某些人来说,或许是贬低,但小女子以为,对王爷却是赞美。”

    朱雀王道:“哦,何以见得?”

    他真来了兴趣。

    王壑等人也都注视着李菡瑶,看她怎么说。

    李菡瑶道:“王爷秉性刚正,嫉恶如仇,在驾驭人心、谋划人事方面确实不如王少爷,而作为一个帝王,最要紧的便是善用人、善于体察人心。小女子实话实说,证明王爷心怀天下,不为权势名利所动,所以当众推举明君,乃是对王爷最大的肯定;若用在野心家身上,才是贬低。”

    众人都觉她说的好,正要喝彩,却听朱雀王道:“你的意思是:本王不如王少爷狡猾有心机?”

    李菡瑶想了想,才点头道:“就某些事来说,可以这么解释。小女子与王少爷几次交手,棋盘内、棋盘外都有过,深知他的心思和智谋都深不可测。”

    王壑愕然——

    这到底是夸他还是损他?

    他竟然很难界定。

    朱雀王瞥了王壑一眼,哈哈大笑,很爽朗的笑。

    他真的被李菡瑶取悦了。

    他觉得这小丫鬟不仅聪慧,且有胸襟和智谋,还有胆量和勇气。她这样费尽心思讨好他,无非是化解他的顾虑。她是爱王壑的,但她没有蛊惑王壑、排除异己,而是尽可能地展现自己的才能,以期获得王壑身边人的认可。上善若水,以柔克刚,难怪王壑如此爱她。

    梁朝云也觉察出了李菡瑶的苦心,也是满目欣赏,私心里认为:李菡瑶(观棋扮的)太强势了些,远不如这小丫鬟处事圆润,只怕她的成功离不开这小丫鬟的辅佐和谋划。弟弟要统一天下,这小丫鬟是关键……

    她的心思一溜又溜远了。

    半个时辰后,众人告辞。

    除了田园,所有人都站起来相送。

    田园用与她的伤势不相符的高声道:“王爷,将军,请恕罪,民女不能起来相送了。”

    朱雀王忙道:“不必多礼。”

    他觉得这小女孩儿也很不错。

    霍非不是个爱多话的人,朝小姑娘点点头就想走,然一碰触到她那黑漆漆的眼睛,觉得不说点儿什么就走似乎太敷衍了,于是道:“你安心养伤。”

    田园黑眸立即亮了不止一倍,道:“请将军放心。”

    霍非脚下一顿——

    他有不放心吗?

    哦,他好像真的不放心她。

    这个认知令镇远将军心乱如麻,出去的时候把一个人撞得一歪——是王壑,侧身让过他,等后面李菡瑶走近了,微微倾身,在她耳边轻声问道:“田姑娘没事了,姑娘可放心了?是否该多花些心思在王纳身上?”

    李菡瑶被他呼出的热气在耳边一激,浑身激起一层毛疙瘩,强忍着心慌瞅他:昏黄的灯光下,他黑眸折射出碎光点点,像无数个秘密的小世界,引人一探究竟。静默了一会,才悄声反问:“公子很希望我关注你?”

第630章 你就是江南第一才女

    说罢,转身走出帐。

    王壑跟上,与她并行,靠得很近,以方便跟她耳语,一面点头道:“很希望。”

    李菡瑶问:“有多希望?”

    王壑道:“如久旱望甘霖。”

    李菡瑶又问:“望了多久了?”

    王壑道:“二十一年了。”

    李菡瑶默算:二十一年,那岂不是从生下来就盼望了?她白了他一眼,嗤一声笑了。

    王壑也无声微笑。

    李菡瑶又道:“公子这是向我表白心迹吗?”

    感情上她虽是情窦初开,人情世故上她却是通透和经验丰富的。她认为,他刚才那些话虽然情意绵绵,听着让她脸红心跳,但都作不得准。他们这样暧昧,论起来还是她吃亏,于是她摒弃了含蓄,要逼他表白。

    王壑道:“姑娘说呢?难不成你还能有第二种解释?江南第一才女——”说到这他停下。李菡瑶心猛跳,心想“难道他已窥破了我的身份?”正惊异时,就听他接道——“调教的丫鬟,不会连这些话都听不明吧?”

    李菡瑶松了口气,惊魂未定之下,嗔道:“你到底钟情江南第一才女,还是钟情她的丫鬟?”

    她怀疑他爱的是江南第一才女的名头,而非自己这个人,忍不住吃起自己的醋来,

    王壑道:“江南第一才女!”

    口气不容置疑地斩截。

    李菡瑶如被雷击,不知他是把自己当替身了呢,还是看出她就是李菡瑶本人,才说这话。

    王壑却低下头,话锋急转,柔声对她道:“在我心里,姑娘就是江南第一才女,比你那主子不差半分。”说罢,大步走开,且未再回头看她一眼。

    李菡瑶原本是想跟他们一起去问候军中伤患的,也瞧瞧他们是如何对待受伤将士,因被王壑一句话击中心扉,忘记了,怔在当场。好一会,她才游魂似的转头进帐,没发现俞玥等小姑娘都羡慕地看着她。

    这夜,李菡瑶彻夜无眠,辗转反侧,王壑的音容笑貌和今天的作为走马灯似的在脑中旋转。

    这夜,失眠的不止李菡瑶。

    王壑一行人巡视了营寨、问候了伤兵,结束时,已经快到子时了,散后各自回营。

    朱雀王叫走了镇远将军。

    到朱雀王帐,王爷先交给霍非一封密函,令他安排飞鹰传回京城,给谢相。然后问他:对李菡瑶和她这个丫鬟了解多少。霍非便将军火研制基地的事细细说了。朱雀王听得很认真,听完道:“这小丫鬟不简单。”

    霍非点头道:“不错。若她对公子真心还好,若利用公子,恐怕……”他没说下去,但眉宇间的忧色泄露了他的心思。他觉得:男人再能干,若是动了情,也难免在女人身上栽跟头;况且那小丫鬟根本配不上王壑,偏偏又狡猾如狐,足以伤害王壑,他很怕王壑上当吃亏。

    朱雀王道:“那倒不用担心,公子智深如海,轻易不会为美色所惑。本王担心的是她主子。”

    霍非道:“李菡瑶吗?”

    朱雀王点头道:“你想:她能在半年前就谋划支援北疆粮草,配合她京城之行,其心思缜密、目光远大,不下于公子,若不肯臣服,将是公子劲敌。”

    霍非默默点头,没吭声。

    两人都不是爱说话的,霍非又等了一会,见朱雀王没再开口,自以为得了暗示,便告辞了。

    他想,王爷应该是让他去提醒王壑,利用那小丫鬟对付她的主子李菡瑶,所以他出来后,拐向王壑营帐。

    一路走,一路整理思绪:

    去了要怎么说呢?

    这似乎是个美男计。

    说直白了,恐伤了王壑的自尊;不说白了,又恐王壑不能领会其意,只当他是来谏言的。

    ……

    王壑今天受到的冲击不比李菡瑶轻,跟朱雀王告辞后,他原想回帐篷好好理一理思绪的,然他刚进帐篷,才坐下,就听亲军报:梁夫人送宵夜来了。

    王壑忙道:“快请。”

    梁朝云提着食盒进来,微笑道:“又这么晚,都熬了几天了。再这么熬下去怎么受得了!”

    王壑问:“姐一直等我?”

    梁朝云道:“也不是,我也忙,那么些伤患呢,光复诊就忙不过来,何况缺少药材,方子也不容易拟……”说话间,将宵夜摆出来。

    王壑帮忙拿碗和筷子。

    梁朝云垂眸道:“今天辕门口的事我听说了。”

    王壑道:“嗯。”

    他就知道梁朝云过来不是送宵夜这么简单,只送饭的话,可以让茯苓来,之前都是这样,所以他一直等着洗耳恭听;忽又醒悟:今晚怕是别想安静了,大姐来了,表弟能不来吗?表弟来了,方逸生、霍非……

    他捏着筷子出神——

    不行!

    不能由着他们聒噪!

    梁朝云说了句什么,不见他吱声,抬眼一看,他正发呆呢,忙推他,“壑哥儿,想什么呢?”

    王壑忙道:“姐说什么?”

    梁朝云问:“你都决定了?”

    王壑不答反问:“姐觉得她怎么样?”

    梁朝云道:“你指的哪件事?”

    王壑道:“问她这个人。姐认为她是怎样一个人?”

    梁朝云将一勺子塞给他,示意他吃粥,自己认真想了想,才道:“她呀,聪明自然是聪明的,可要我来评价的话,须得将她跟她主子放一块,经过比较更清楚。”

    王壑眼睛一亮,雀跃道:“姐你说!”

    梁朝云道:“小姐呢,太强势了些;丫鬟上善若水,常以柔克刚,化解矛盾于无形,故而,我以为丫鬟才智和谋略都不输小姐,甚至超过小姐……”

    王壑嘴角情不自禁咧开,目光炯炯地注视着梁朝云,都忘了吃粥,被梁朝云瞅了一眼,醒悟,忙舀了一勺子粥送进嘴,却差点喂进鼻孔里。

    朝云看得愕然——

    弟弟算没救了!

    朝云去后,张谨言来了。

    谨言痛苦的很,他知道表哥心里爱的是小姐,准是拿丫鬟当小姐的替身了。

    他要阻止表哥!

    王壑刚吃饱,在帐篷内绕圈、消食,一面听谨言说事。他没有赶谨言走。谨言在某些时候很执拗的,认准一件事,非得把他说通了,他才肯罢手。

第631章 自始至终只爱她

    谨言站在那,目光随着哥的身子打转。

    经过北疆战火的淬炼,他憨厚英气的外表有了很大变化:个头长高了,骨骼更加魁伟壮实。黝黑一张脸,轮廓锋棱初显。额头上,浓黑的八字眉下,杏眼流露出的不再是憨憨的目光,而是犀利的冷芒;唇上、下颌粗硬的胡须,彻底令他脱去少年稚气,展现一个成熟男人的雄伟和刚强。

    他坚决道:“哥,这可是你的终身大事,儿戏不得!”

    王壑悠闲道:“哥没儿戏。哥认真的。”

    谨言道:“哥就别自欺欺人了。弟弟知道你钟情谁。”

    王壑听了这话,站住了,看着他认真道:“之前哥弄错了一件事。我也是才发觉。我自始至终都只喜欢她一个人,没有第二个!弟弟你就别多虑了,那是自寻烦恼。”

    谨言觉得不可思议:哥这样骄傲的人,怎会爱一个小丫鬟到如此地步?并非身份问题,而是这丫鬟虽然也有些小聪明,但跟小姐的才智还是不能比的。哥说自己之前弄错了,分明是借口,是为了让他安心。

    他道:“哥,立皇后是何等重要的事!观棋那丫头鬼的很,心眼子特别多,哥你别被她蒙蔽了。”

    王壑愕然瞅着表弟,好一会才问:“观棋鬼的很,心眼子特别多,那你觉得李姑娘呢?”

    张谨言脸色一正,道:“李姑娘正直、率真、威严、霸气,且胸襟广阔、一言九鼎,说话掷地有声,若是她,弟弟便不担心;可是观棋心思太狡诈……”想起藏在心底的那个人,他难得地眼神温柔了,一提起“观棋”又没好气。

    王壑忍不住呵呵笑起来。

    谨言气得鼓着嘴——

    这话很好笑吗?

    王壑见他眼神不善,再笑下去要惹急了他,急忙忍住笑,问道:“弟,你老实告诉哥:你到底是爱江南第一才女的名头呢,还是她这个人?”问时,脑海里自然浮现另一个声音“你到底爱江南第一才女,还是她的丫鬟?”

    谨言觉得哥的质疑羞辱了自己,不悦道:“当然是她这个人!弟弟认识她之前,也听说过她的名声,并不觉得怎样;是经过那次……之后,弟弟才跟她情投意合的。”说到“那次”,他心慌地垂眸,不敢看王壑。

    王壑并不以为意,追问道:“这么说,上次在京城,你与她再次重逢时,对她的心意是不变的了?在王家,你为她挡了一劫,也无怨无悔?”

    谨言道:“不变!无悔!”

    王壑松了口气,拍着他肩膀道:“如此便好。你我兄弟都能得偿所愿。我对小丫鬟的心意,与你对李姑娘的心意一样坚定。你不必劝了。哥累了一天,也困了,你去吧,让哥好好睡一觉。明天还有好多的事呢。”

    张谨言急道:“哥,你……”

    王壑让老仆把他撵出去。

    谨言死也不肯走,他年纪轻,身子壮,老仆年纪大了,还真扭不过他,累得喘气。

    王壑叹口气,摆手示意老仆退下,然后道:“你既然如此推崇、信任李姑娘,李姑娘又如此厉害,只要她没有阴谋害我之心,难道还怕她的丫鬟兴风作浪?”

    谨言目光闪烁——他确实有这个担心:担心观棋那丫头迷惑表哥,还担心那丫头蛊惑李姑娘;怕闹到最后,闹得他跟李姑娘隔了心。原先那丫头只是丫鬟,若表哥立她为皇后,给予她以往没有的权利和地位,他怕她不安分。——在他眼里,那丫头满肚子诡计,不大安分。

    可他怎么说呢?

    再说那丫头的坏话,表哥非生气不可,他觉得表哥完全被那丫头迷住了心窍。

    王壑郑重道:“你信哥的话,哥一定帮你抱得美人归,并且自己也得偿所愿。谨言,哥需要你支持!”他使出怀柔的手段,以期诱惑、收买表弟。

    谨言听哥说能让他也抱得美人归,精神一振,但又将信将疑,问道:“哥真有办法?”

    王壑郑重点头。

    谨言盯着王壑的眼睛,疑惑之色未消,反而更加浓重了。因为他清楚地记得:去年皇城兵变后,在王家,哥也对他说过这话,说要帮他抱得美人归,还要他主动出击,将李菡瑶拿下。那时,哥的神色是极度痛苦的,根本不像眼下这般满脸喜庆和欢悦。谨言觉得不可思议:爱上一个人可不是件容易的事——他和哥长到二十岁才动情呢——怎能跟海滩上的潮涨潮落一样,说退就退呢?

    哥是装给他看的吧?

    谨言想到这,越发的难受,但却不肯生出退让之心,他想:“皇位能让,媳妇不能让!”

    他肯推举王壑为君,一是因为王壑比他有能力,另一方面,便是他对哥心怀愧疚,愿意在事业上补偿他,助他登临绝顶,这想法却是无人知晓的了。

    可让他就这样若无其事,他又做不到,于是下意识地朝着好的方向想,以减轻心上的愧疚。

    他想:难道哥对那小丫鬟虚与委蛇,实则想通过她收伏江南、收伏李姑娘?若是这样,会不会惹得李姑娘大怒呢,怪我跟哥合起伙来欺负她的丫鬟?

    应该不会,兵不厌诈么。

    这可是李姑娘自己说的。

    谨言心里七上八下地想着,顾了哥,又委屈了李姑娘;顾了李姑娘,又恐坏了哥的事……稀里糊涂的,就被老仆推出去了,游魂似的回到自己营帐。亏他还记得路,没跑错了营帐。这完全是大战中练出来的本领,便是闭着眼睛,他也能认准方位,而不会迷失方向。

    谨言走后,霍非又来了。

    然后方逸生也来了。

    王壑推说睡了。

    那两人在帐篷外不走。

    王壑无法,叫他们进去,懒懒道:“什么事?小弟正想着明天怎么跟朱雀王说,叫他另推选贤能为君,小弟才疏学浅、德行有亏,难当大任呢。”

    霍非:“……”

    方逸生:“……”

    两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无事。”

    王壑困惑道:“无事来做什么?”

    霍非哑然,忽急中生智道:“劝贤弟答应。贤弟,你胸怀大略,志向高远,正如观棋姑娘说的:是天生的帝王,注定要龙飞九天,就别推辞了。”

    他越说越诚恳,倒像真为这事来的。

第632章 他不会是合格的夫君

    方逸生急忙帮腔。

    两人很是苦劝了王壑一番。

    王壑叹道:“做皇帝,太身不由己了。”

    霍非和方逸生再次对视一眼,道:“身不由己,那是指无能的帝王;贤弟怎会有这烦恼!贤弟还在想白天辕门口的事吗?愚兄相信,贤弟必有决断;无论贤弟如何决断,愚兄都会全力支持贤弟的。”

    王壑眼一亮,“果真?”

    霍非点头道:“果真!”

    王壑又转向方逸生。

    方逸生讪笑两声,道:“愚兄也是支持贤弟的……”口气不那么坚定,似乎有未尽之言,但在王壑目光压迫下,却无法话锋一转,只好草草结束,到此为止。

    王壑道:“只怕方兄口不对心。”

    方逸生听得一颗心悬起。

    “贤弟这话何意?”

    “方兄不明白?”

    “愚兄不明白。”

    “真不明白就好了,只怕你揣着明白装糊涂。”

    方逸生:“……”

    他也是来阻止王壑娶观棋的,但他不是为了王壑,而是为了李菡瑶,担心李菡瑶吃亏。

    在江南的时候,他隐约察觉王壑对李菡瑶起了心思,忽然现在要娶李菡瑶的丫鬟,怎不让他吃惊?他与李家是亲戚,一度爱慕李菡瑶,因此在这件事上,他心向李菡瑶,唯恐王壑耍什么阴谋诡计对付李家。

    谨言觉得观棋诡计多端。

    方逸生觉得王壑心机深沉。

    方逸生认为:女人再强,也脱不了一个家,夫君和孩子便能构成她们全部的世界。当初李菡瑶公开选婿,不就是想招个夫婿撑起李家门户么!而男人的野心是无尽的。帝王的心思更是难测。王壑是天生的帝王,换个角度来说,这话未必就是赞扬他。方逸生替李菡瑶担心,担心王壑为了收复、平定江南,利用她的丫鬟达到目的。

    如果这样,他绝不许!

    然他还未说呢,王壑先就警告了他一番,那神情令方逸生感到危险和警惕,绝不像兄弟之间的玩笑。看来,他是休想从王壑这里突破了。即将做皇帝的人,他还是少触怒为妙,免得将来被猜忌。他决定换个方向。

    他打算从女方那头着手。

    可是这事也很棘手。

    他想:“直接去找观棋,劝她别信王壑的话,她不见得能听进去。像王壑这样风华绝代的男儿,又即将登基为帝,又当众表明娶谁为皇后臣子不得谏言干涉,哪个少女听了不心动呢?虽然这个‘谁’并不明确,但正因为这样,才容易引观棋想入非非。王壑这几天对她暧昧的很,分明在诱惑她,让她误以为他爱她。其实,王壑怎会爱她呢?她只是一个小丫鬟。他是不可能娶她的!她这样糊涂,不但会赔上自己,还要搭上表妹和整个李家。她不懂,权欲能让有野心的男人疯狂,愿意牺牲一切来获取,包括爱情。”

    方逸生觉得,王壑是个有野心的男儿,这野心有个好听的代名词,叫“雄才大略”。这样的男儿,绝不会被女人羁绊住。他会是合格的帝王,但绝不是合格的夫君。

    方逸生还担心:倘若王壑知道他找观棋,试图破坏自己的谋划,恐怕不会放过他,虽不至于杀了他,但有比杀人更绝妙的手段,令他后悔插手此事。

    可是方逸生不肯退缩。

    他很快想到一个主意:自观棋来后,他只问了一句郭晗玉平安后,两人再没机会叙旧,因为忙着打仗。现在战争结束了,他要好好问问郭晗玉的近况,还要给她写信。他可以在信中托郭晗玉提醒李菡瑶。以李菡瑶的智谋和警惕,应该会察觉王壑的用心,从而防范。

    对,就这么办!

    方逸生拿定了主意。

    霍非只觉他二人口气不对,却不知问题出在哪里,想劝也没法劝,见方逸生不吱声了,忙起身告辞,嘱咐王壑早早歇息,说明天还要谈判呢。

    好容易人都走了,也再没来人了,王壑已被折腾得毫无睡意,再说他脑子还充满了某人的音容笑貌……

    次日,晨光微曦,一夜无眠的李菡瑶便出帐了,居然并不头脑昏昏,而是精神抖擞,心中有股生机勃勃的期待,鼓动着她,让她的心田春意盎然;脸上也无倦容,十几岁的少女,青春正旺,熬一夜损害不大。

    出来后,四下一望,不禁踌躇:干什么呢?去探望田园也太早了,万一她没醒,反打搅她。

    眼前浮现王壑的面容。

    “去找他?!”

    很快她又否定了这念头。

    这么一大早去找王壑,被军中将士们看见了,难免要误会——她并不怕别人误会,却怕王壑误会。误会什么,她一时也难说清楚。经历了昨天辕门口的事后,她面对王壑就有些不自在,总觉得他的目光洞察心扉,令她紧张。算了,昨天紧张半天了,昨晚又一夜无眠,今晨就别去找罪受了,还是出营去晃晃,让身心都松泛松泛。

    她想看看西北的风景。

    昨天迎接朱雀王途中所见,如惊鸿一瞥,不但没使她得到满足,反勾起了她的兴致。

    然不等她有所行动,便看见方逸生从那边走来,又诧异又欢喜。在这军营,她对方逸生要比别人多些亲切感,因为他不仅是同乡,还是李家的亲戚,还是郭晗玉的表哥和心上人,又是方勉的族叔,又曾全力维护过李家,不管是从公论,还是从私论,都不是别人可比的。

    至于方逸生曾向她求亲一事,则被她忽略了,她深信方逸生自己也淡忘了,经历家变后,他现在心里只有郭晗玉,她也希望他们能成就良缘。

    方逸生也明显察觉出她对自己的亲切和信任,也很高兴;为着这份信任,他也要保护她。当然不能直接劝,而是通过她的主子来达到目的。他是特地来找她的,又怕她起不早,特地在军营巡视一圈后才过来。

    李菡瑶问:“方少爷,这样早?”

    方逸生笑笑,道:“一直想来看姑娘。早想来的,一直没得空闲,昨晚巡营后又太晚了。”

    李菡瑶把他上下一扫,笑嘻嘻道:“来看婢子么?婢子承受不起。少爷怕是为了郭姑娘来的吧。”

第633章 一日不见,如三秋兮

    方逸生微笑,并不否认。

    李菡瑶便招呼他向外走。

    方逸生也乐意出去说话,在军营中太惹眼了,眼前的小丫鬟可是王壑看中的人,他可不敢让人误解,王壑知道了非弄死他不可。然李菡瑶眼中的信任鼓励了他。他想:“要不要提醒她一声呢?等信送去江南,也许就晚了。王壑出手,向来出其不意,怎会给人机会准备?”

    这么想着,便有些走神。

    李菡瑶说了一句什么,他没听清,反问道:“观棋姑娘,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江南?”

    李菡瑶刚要回答,忽听后边有人道:“子逸,这么早?”那熟悉的声音令她心跳,不敢回头。

    王壑大步走来,银灰的斗篷,银灰的锦袍,从蒙蒙晨光中冒出来,飘然行走在一座座灰白帐篷之间,脸上含着笑,两眼却露出狐疑神色,若不经意地打量李菡瑶和方逸生,揣测他们是约好的,还是偶然碰上的。

    方逸生心慌,急忙道:“刚来。”

    王壑来到近前,微笑问:“二位这是要去哪里?”

    方逸生干笑道:“不去哪里,不过是走走。愚兄有一封信给郭姑娘,想请观棋姑娘捎回去。一直也不得闲,所以赶早来找她,不然待会忙起来,又忘记了。”

    说着,还掏出信以作证明。

    这一长串的话,更像撇清。

    李菡瑶这时恢复了镇定,问:“公子吃了早饭么?”

    王壑道:“还没有。姐姐做了粥,我拿了些来,叫你去骑马,活动活动身子。咱们在外头吃去。”

    李菡瑶脱口道:“好呀。”说完才惊觉,自己竟是如此盼望见他的,以至于他一邀即应允了。

    王壑又转向方逸生,李菡瑶以为他要请方逸生一起去,结果他道:“朱雀王正找你呢。”

    方逸生正惶惑,是不是该识趣地告辞呢?然后就听见王壑公然撵他,忙问:“什么事?”

    王壑道:“商议安军俘虏的事。今天要放他们出关,清点有多少人数,安排大夫救治伤患,勒令他们重建玄武关,分派将士看管、监工;再以此为据,拟出赔偿条款,跟安国使臣谈判……总之有许多的事。”

    方逸生:“……”既然这么多事,你还有闲心约美人闲逛,去外面野餐?还把兄弟支开?

    王壑仿佛看出他的腹诽,主动解释道:“我这几天殚精竭虑,忙得头昏沉沉的;昨晚又没睡好,须得散散心,清醒清醒,不然哪有精神跟安国使臣谈判呢?所以我跟王爷告了假,来找观棋姑娘说说话。”

    这一番话有几层意思:

    其一,他一直殚精竭虑,伤了神思,该歇歇了;歇歇不是偷懒,而是为了接下来的谈判。

    其二,他昨晚没睡好,是谁的责任?或者是为了某人“辗转反侧”,因为“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这就引得面前两人无限遐想了:方逸生惶恐,李菡瑶心动。

    其三,他跟朱雀王说过了。

    方逸生听到这,再不告辞,就太不识趣了;不走也不行,估计朱雀王很快就会派人来叫他。估计不止叫他一个,还有霍非和张谨言。想必王壑出来之前,特地跟王爷交代了俘虏的事,借王爷之手,把他、霍非、张谨言这些“闲杂人等”都解决了,才没有后顾之忧地来找小丫鬟。

    方逸生便顺势下坡,主动告辞,临走前把信交给李菡瑶,以证明他刚才没有说假话。

    王壑盯着那信看了一眼。

    方逸生坦荡荡的含笑,并不担心他能隔着信封窥视信的内容;至于拦截信件,那更不会,骄傲的王少爷绝不会干这种手段低劣的、没品行的事。

    李菡瑶接了信,心想他起了个大早来找她,想必有什么话要问她,多半是关于郭晗玉的,现在有急事要走,便问不成了。她便对王壑道:“公子请等等,我跟方少爷说句话儿。”一面示意方逸生走到一旁去。

    王壑忙笑道:“请便。”

    很是大度地转身先走了。

    方逸生却不敢承受他的大度,急道:“我来找观棋姑娘也没别的话,就是想问问郭表妹近况。这个改日再问吧。这封信请姑娘帮我传回去。我要先走了。”

    说完急匆匆离去。

    李菡瑶一怔——

    这么匆忙?

    她转身,独个儿对着王壑的身影,竟有些发憷,想起昨天的事,不知用什么样的一种态度来面对他。——说独自面对也不对,凌寒和老仆等人都跟着他们呢,但他们是随从,通常是不会干涉和影响他们的。

    她李菡瑶何曾怕过人?

    再说,王壑有何可怕的?

    他还男扮女装过呢。

    李姑娘回想起王壑男扮女装的样子——过了这些年,“小姐姐”的形象居然还清晰无比——不禁抿嘴偷笑,仿佛捏住他的七寸似的,解除了自身的窘迫处境,昂然朝他走过去,若无其事地寒暄道:“唉,战争真残酷,生生将一个风流潇洒的江南才子,磨砺成了铁血将军。”

    她发现,只要起个头,接下来谈话就容易了,并不需要措辞准备,自会延展;至于延展的方向,则不是她独个能控制的,有一半的操控权在别人嘴上。

    王壑斜睨着她,问:“方少爷以前是风流倜傥的江南才子,现在是铁血将军,那我呢?”

    李菡瑶怔了下,才嗔道:“公子好虚荣!”

    王壑问:“爷怎么虚荣了?”

    李菡瑶道:“勾着人家赞你,不是虚荣是什么?”

    王壑道:“那公子不勾你,你可想得起来赞我?”

    李菡瑶道:“我昨天不是已经赞过公子了——风、华、绝、代!”她一字一字地吐出来。

    王壑疑惑道:“赞过了吗?我忘了。”跟着自言自语道:“一日不见,如三秋兮。我们一晚没见了……”

    李菡瑶:“……”

    一句话,不同的人说,效果是不同的;同一个人在不同的时间说,效果也是不同的。这句引自诗经的句子,若是以前的王壑对她说,她只会当他戏弄她;眼下却准确表达出其本源涵义——情人间的刻骨相思。

    她忍不住脸烧起来。

    是啊,一晚没见了。

    昨晚,她一夜无眠。

    他也是如此吗?

第634章 相思入骨

    他们已经出了营寨,走上官道,顺着玄原路向东南方向漫步。前两日,王壑已经安排人将官道破坏的路段都修复了,让后续的粮车畅通无阻。走在宽阔、平坦的官道上,东面天边迸出一片红霞,衬着尚未明亮的铅灰色天空,将深青色的云都染红了,他们就迎着朝阳而去。

    老仆和凌寒等人在后护持。

    王壑也觉得脸发烧,甜言蜜语张口就来,一点都不像他了。为了掩饰尴尬,他扭头四顾,看向官道旁的旷野,道:“找个地方坐下吃点心。饿了呢。”

    李菡瑶听了忙也转头搜寻合适的地方,嘴里埋怨道:“那你怎不吃了再出来呢?”

    王壑道:“想跟姑娘一块吃,我自己吃没胃口。”

    李菡瑶道:“公子把我当下饭菜了?”

    王壑差点脱口说“秀色可餐”,因觉这话似乎有些轻佻,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只看着她笑。

    她的眉眼生动,令他所见过的女子全部变得暗淡;她的才智突出,使他所见过的女子全部变得平庸——即便有些不平庸的,也比不上她璀璨夺目。

    她胸襟广阔、见识卓越,跟她谈论天下大事,丝毫不使他觉得无味,只觉棋逢对手和言语投机;最妙的是,这些强势品质却丝毫无损她娇俏动人的女儿形象,不像有些女人一旦握着权势就变得严厉、严肃,有些看似柔美却憋着一肚子阴谋诡计。

    她是活泼美丽的,像清晨带露的花朵,充满生机与活力,不仅动人,也给人以美好的希望;她是能言善辩的,但词锋并不尖刻惹人厌,而是很伶俐可爱的那种;她于娇美中透出聪慧和机智,令人丝毫不敢小觑她,当她是不知世事的天真少女;若是她愿意的话,她也可以娇嗔满面,惹人心动和怜爱。——这种表情在她并不多见,然她每一次露出来,他都觉得毫无抵抗力,只有缴械投降。

    爱一个人竟是这样的美好,随便一句话也能勾起无穷的遐想和,在心间掀起一阵波澜。

    王壑眼中柔情泛滥。

    真是美好的清晨!

    李菡瑶被他看得心慌,想起他昨晚丢下的那句话,害得自己辗转反侧,一夜不曾入眠;刚才他对方逸生说,他昨晚也没睡好,是否也在想她呢?

    她便问:“你昨晚忙一夜?”

    王壑道:“那倒没有。跟王爷巡营回来后,先是表弟来找我说事;等送走表弟,霍将军跟方兄又联袂而至,被他们这么一搅扰,哪里还能睡得着。”

    李菡瑶道:“说什么事?哦,我晓得了——八成是为了公子昨天在辕门口说的话,他们来劝你,为了江山大业,为了社稷,为了百姓,千万不能被某个小妖精迷惑、利用;最好利用那小妖精收复江南……”。

    王壑见“小妖精”越说口气越不善,再无刚才的羞涩动人,代之而起的是浑身警觉,很是有趣。

    他道:“谨言倒是真为我,劝了好一番话。我费了许多口舌才说通他。霍非也是有备而来,看样子也是为我,我没等他开口便拿话堵住了他。连方逸生也一并堵住了,然方逸生的来意,我猜并不是为我,而是为了姑娘你:他怕我对姑娘心怀叵测,特地赶来阻止我;因为没阻住,今早又来找姑娘。”

    李菡瑶见他对自己坦诚,心情好了些,仿佛他俩才是一伙儿的,联手对付所有外来的阻力,因笑道:“公子未免想多了。方少爷明明就是托我带信给郭姑娘的。”

    王壑鼻子里轻哼一声,道:“谁知给郭姑娘的信里面,有没有夹带给其他什么人的信。”

    李菡瑶问:“夹带给谁?”

    王壑道:“李姑娘!他以前可是上李家求亲过,非李姑娘不娶呢。如今真放下了?未必!”

    李菡瑶听出浓浓的醋意,纳闷:他不是已经放弃了小姐,选择丫鬟了么?为什么还要吃方逸生的醋?

    这不能不令她疑心。

    她道:“方少爷早对我们姑娘释怀了,现在一心爱慕郭姑娘;就算对我们姑娘余情未了,也不会将信夹在给郭姑娘的信里,也应该交给我,托我转交给姑娘才对。”

    王壑道:“傻丫头,他就是要瞒着你。他担心你被我欺骗、利用,从而背叛你家姑娘。当着我不敢阻止你,也怕阻止不了你。在他眼里,你就是个糊涂的小丫鬟,甘心被野心勃勃的男子欺骗,所以就写信给你家姑娘。哼,我敢担保他这封信里有玄机,绝不止问候郭姑娘。”

    李菡瑶忙问:“公子怀疑方少爷背叛你?”

    王壑道:“那倒不是,子逸兄是个磊落正直的人。他应该是提醒你家姑娘,出面拦阻。否则,托你带信,什么时候不好托,非得大早上赶来找你?若不是昨晚太晚,我怕他就要连夜来了。还真是念念不忘!”

    李菡瑶问:“拦阻什么?”

    王壑道:“拦阻姑娘跟我。”

    李菡瑶问:“那公子欺骗、利用我了吗?”

    王壑反问道:“那姑娘迷惑、利用我了吗?”

    两人一样的精明厉害,谈个情、说个爱,那话语也满是机锋,老仆和凌寒跟在他们后面,为了保护他们,不敢离得远了,因此将他们对话全听了去。

    老仆面无表情,心中也是淡定的。他对王壑就像八年前两人刚离开王家时一样,无论王壑说什么做什么,他觉得都是公子的历练,他都不干涉,也不担心;他跟着公子是为了保护公子,公子赏他一碗饭吃就行了。

    凌寒昂首挺胸,满脸不屑:他丝毫不担心姑娘会在王少爷面前吃亏。英雄逐鹿天下,美女征服英雄。姑娘雄才大略、襟怀广阔,兼具雄主和美女双重身份,逐鹿天下的同时,又征服英雄,双倍的胜算!想想去年底,他们跟着姑娘勇闯军火研制基地那次,全胜而归;这次,他坚信他们也会名利双收,全胜而归。王少爷登基有什么?等回到江南,姑娘也可以登基,跟王少爷平分天下!

    这时王壑看见前方有一坡地,干爽、平缓,又背风朝阳,便指着对李菡瑶道:“就去那儿坐吧。”

第635章 交心

    李菡瑶点点头。

    两人走下官道。

    凌寒见草地上有轻霜,忙机灵地解下斗篷,一抖展开,铺在草地上,让李菡瑶坐。

    王壑瞅了凌寒一眼,不紧不慢地解下自己的斗篷,也铺在地上,对李菡瑶道:“坐!”

    凌寒:“……”

    感觉被警告了。

    李菡瑶忙道:“这一坐脏了就穿不成了。算了,就用凌寒的吧。”把他的斗篷坐在屁股底下,好像有些轻慢;凌寒是自家护卫,照应她本是应该的。

    王壑淡然道:“他的放点心。”

    凌寒:“……”

    感觉又被王少爷轻视了,暗示他的斗篷不配给姑娘坐,只配放点心。就是这个意思!

    最后,李菡瑶和王壑并肩坐在他的斗篷上,对着凌寒的斗篷,斗篷上放着一食盒,揭开,香气阵阵。当着人,王壑为她盛粥、拿点心;她为王壑放碗筷。气氛很美好,就是早晨寒气太重,为免粥和点心冷了,装粥的砂锅和点心盒子依然放在食盒里,吃完了再装。

    老仆等人这次没堵在他们身边,都退到三丈开外,围成一大圈,让他们自在说话。

    那两人却没再继续之前的话题,一面吃,一面低声碎语,评论粥和点心的味道,然目光交汇,却是情义无限。

    吃饱了,浑身热乎乎的。

    王壑拉过李菡瑶双手,双掌包裹,握在手心,一面道:“姑娘可还记得去年底,在军火研制基地我们曾有约定:为社稷苍生着想,为免生灵涂炭——”

    李菡瑶猝不及防被他握住手,感受到他掌心的热,吓一跳,正想夺手回来,听见这个大题目,心神转移,便忘记了,任他握住,自己回想那约定。

    王壑满意地微笑,继续道:“最好避免内战,减少杀孽和纷争。你可还记得自己答应我的事?”

    李菡瑶问:“我答应什么了?”

    很快她想起来了,忙点头道:“记得:若是我们输了,我定会劝我家姑娘顺应天意,追随明主。但你也曾答应我:若是你们输了,也不会做无谓的挣扎。”

    王壑点头道:“不错。”

    又问:“我们真要打吗?”

    李菡瑶道:“不打行吗?”

    王壑沉吟道:“咱们好好想想,或者有解决的法子。你说呢?你有什么想法,都跟我说说。”

    李菡瑶道:“你有什么想法,跟我说说。”

    王壑柔声道:“我不想与你为敌。”

    李菡瑶也道:“我也不想跟你为敌。”

    王壑问:“那你愿支持我吗?”

    李菡瑶问:“愿意——”王壑神色一喜,笑容尚未展开,便听她下面道——“但我更支持我家姑娘。”

    她不能答应王壑。

    这不是她一个人的事。

    她身后还有千千万万的女子,她的决定干系着她们的命运,若不能好生谋划,只顾跟王壑双宿双飞,便辜负了这些人的追随和倾力辅佐,还有改变这个世界的机会。

    王壑:“……”

    他捧着少女的手,无意识地摩挲着、沉吟着,两眼深深看进她的眼底。想了好一会,才斟酌道:“你……家姑娘一定要做女皇吗?除了这点,无论她有什么抱负、志向,我都可以助她实现,而不必通过战场厮杀。否则,就算我有心让出皇位,那些人也未必都肯服从她。”

    李菡瑶道:“只怕你帮不了。”

    王壑鼓励道:“说说看。”

    李菡瑶道:“当日在军火研制基地,顾师傅那一班工匠,原本都是要跟我去江南投靠李家的,却被你横插一脚,点醒了他们,他们以我家姑娘是女儿身为由,出尔反尔,不肯再投靠李家。此事你可还记得?”

    王壑点头道:“记得。所以我希望李姑娘放弃,因为胜算实在渺茫,男人是不会臣服她的。”

    李菡瑶斩截道:“所以才更不能放弃!”

    王壑听这话大不寻常,忙问:“为何?”

    李菡瑶盯着他道:“这世道对女子太不公,我家姑娘要改变这现状。你要助她,便不能阻止她!”

    王壑认真道:“等新朝建立,我们可以共同努力……”

    李菡瑶道:“不!你建立的新朝,是男人的新朝;想要在你的朝堂革新,那是痴人说梦!”

    王壑忙道:“我可以……”

    李菡瑶再一次打断他,犀利道:“即便你有这个心,也抵挡不了臣子的反对。你顶多像靖康帝一样,将能力卓著的女子收进朝堂,许她们参政。譬如我家姑娘,譬如鄢二姑娘。但对普通女子,便不能让她们受益了。”她想起工坊内千千万万的女子,神情前所未有的坚定。

    王壑诧异道:“这难道还不够?普通女子才德不足,如何能入朝参政,治理经济?”

    李菡瑶道:“不!我家姑娘的心愿是:希望天下女子跟男人一样,可入学读书,可科举入仕,可出来做事,嫁中意的男人,而不必活依附男人而活。真要一视同仁,这天下做官的女子当然不止李菡瑶和鄢二姑娘。还有许许多多的女子,她们有着各种不同的才学,却因为这世道不公,被埋没在内宅,譬如郑姑娘,还有火姑娘……”

    王壑深深震动,陷入沉思。

    李菡瑶追问:“你自问能做得到吗?你若能做到,我便劝我家姑娘放手,奉你为主。”

    王壑沉声道:“有些个难。”

    李菡瑶很满意他的诚实,没用花言巧语随随便便承诺她。她纠正道:“不是有些难,是很难!你真要提出这项政令,必将招致强烈反对,怕连皇位都坐不稳。须得有强大的外力——就是我家姑娘——站在对手的立场激化这矛盾,你再平衡这矛盾,通过斗争解决这矛盾。”

    她的思路十分清晰。

    王壑怀疑道:“能实现吗?”

    李菡瑶坚定道:“能实现!”

    王壑低着头,近距离凝视着她的眼睛,几乎跟她脸挨着脸,轻声问:“你已决定为了天下女子而舍弃我?”

    李菡瑶道:“不,我正是为了我们。”

    王壑道:“怎么说?”

    李菡瑶道:“你若做了皇帝,只怕身边没有我的位置。”

    王壑道:“这个请你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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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6章 情定终身

    李菡瑶认真道:“我无法放心!当年,你父亲有多爱你的母亲,可是后来呢?梁大人的传奇爱情,是以她强势崛起为基础的,倘若她稍弱一点,早死透了,哪里还等得到后来入仕参政、位极人臣,与夫君并列朝堂!所以,女人要自立自强,靠男人保护,终究靠不住的。”

    提起父母当年的遭遇,王壑眼中的柔情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寒芒闪烁;“女人要自立自强”这话很打动他的心,因为他喜欢自立自强的女子。

    他沉声道:“父亲当年处境特殊,才未能护住母亲。我如今实力不是父亲当年可比的。我绝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不然他也不会当众提出那条件了。

    李菡瑶道:“我并非不信你,而是不信别人。瞧瞧,你还没登基呢,朱雀王只是推举了你,你提出选皇后自主,都没提我半个字,便招致他们这样大的反响;若是真立我为皇后,谁知等待我的会是什么下场?”

    王壑不言语了。

    两人静静对视。

    也是静静对峙。

    他们敞开心扉,这一番恳谈,有交心,有试探,有戒备,彼此都将心、意、神提到极致。

    良久,他突然低头吻上她的唇,在她一脸呆滞时又放开她,坚定道:“我一时还想不到好办法,既不用内战,又能助你实现心愿。但请相信我,无论如何,我都会支持你——”说到这他顿了一下,才接道——“和你家姑娘。我喜欢自立自强的女子!我喜欢你!纳从不知,爱一个人会相思入骨到这地步,无药可医,唯有跟她携手白头。今生今世,纳都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哪怕为此放弃这万里江山!”

    一向谨慎、戒备的他,不知怎的就发下海誓山盟,真正的海誓山盟,以江山为誓,以皇位为盟。

    这在他是不可思议的。

    但他却说的无比坚定。

    因为这并非情浓之时的甜言蜜语,而是经过他深思熟虑的决定。他想,这世上如果有他们两人联手都对付不了人和势力,他的江山和皇位也必保不住,而他也绝不会为了皇位卑躬屈膝,更不可能出卖她。

    这情爱,和江山同在!

    这情爱,和江山永存!

    李菡瑶先被他突袭弄得心慌意乱,听了他这番表白又惊呆了,半晌后才喃喃道:“我就知道你会答应。”

    王壑道:“哦,为何如此笃定?”

    李菡瑶眼中迸出热烈的光芒,一叠声道:“因为你是梁心铭的儿子!你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男人!你有他们所没有的思想和灵魂,和高瞻远瞩的目光!你最好了!”前几句话她说得铿锵而有力,说到后来,已经陷入迷乱,情不能自已,再也想不出别的话来,也说不清了,只吐出“你最好了”,直白的可笑,却流露最炽烈的爱意,小女儿态尽显。

    王壑心微颤,轻声问:“你信我了?”

    李菡瑶点头道:“信。你信我么?”

    王壑也点头道:“一直信。”

    这一刻,他们都放下了戒心。

    静静对视片刻,他忽用手指点着她鼻尖,柔声道:“口不对心的丫头!昨晚你还说我比朱雀王狡猾。”

    李菡瑶眨眨眼,道:“我喜欢狡猾的公子。”

    王壑见她娇俏可人,情难自禁,又亲吻了她一下,耳语道:“我也喜欢狡猾的丫头,就像个小狐狸!我中邪了!还未登基便被美人迷惑。怎么办?”

    低头,和她额头相抵。

    李菡瑶蝶翅般的睫毛微合,黑眸被阴影遮蔽,眼神迷醉,无力自辩:“我没有迷惑公子。”

    王壑哑声道:“没有吗?瞧这动人的眉眼,里面有广柔的原野,壮阔的大海,神秘的森林,巍峨的高山,深邃的湖泊和潺潺的清泉……我被一股漩涡般的引力吸进去。我仅徜徉在这世界的边缘,就已经迷失方向了。一个娇俏的小妖精热情地邀请我,去往更深处探寻。我傻傻地跟着她走……我听见朱雀王在呼唤我:‘皇上!’世子也在喊‘哥,快回来!’,还有霍非、子逸……无数人在召唤我。可是小妖精拉着我,不放我走;我也拉着她,舍不得回头……”

    李菡瑶被他这奇妙的形容打动了,仿佛他真的进入了自己的心间,真的不舍得放他走。

    “那你就不许走。”

    他保证“我不走。”

    他便停驻在她心底,又似乎引她进入他的心底,或者说,他们心灵交汇、彼此融合了。

    他们才智超绝,感触又是一等一的灵敏,在这样的时刻,他们领略到普通人绝难领会到的美妙滋味,品尝到丰富的情感体验,看到无与伦比的美景!

    他们在原野上策马奔驰,在大海上遨游,从高山之巅起飞,飞向四野……飞累了,就落在泉边洗浴,掬一捧泉水入口,甘甜清爽,风吹在脸上,暖暖的。

    现实世界中,太阳已经升起,正照在他们身上,也将春的气息带到这北疆的旷野:小草探出了嫩芽,树枝也萌生了绿意,雪山融化了,化为溪水潺潺流出……

    到处萌发春的生机。

    他们双手交握,额头相抵,静静地坐在那山坡上,对着朝阳。王壑脱了斗篷,腮颊在寒气侵袭下泛出绯红,竟使得他一张俊面透出妖艳的风采。

    他们没有更进一步的亲密动作,比如抱在一起,或滚到草地上,他们下意识排斥那样的行为。

    他是独一无二的男人。

    她是独一无二的女人。

    他们深信,他们的爱情也是独一无二的,爱情的仪式也必须绝美、独特,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属下的面肆无忌惮地放浪,他们认为那是亵渎。

    这一番亲近和心灵交融,使他们感到彼此的关系不同了,因为缔结了心灵盟约,就像男女订婚一样,从此,他是她的未婚夫,她是他的未婚妻。

    男女订婚是世俗仪式,在他们看来,他们缔结心灵盟约之意义,远远超过世俗的订婚仪式。

    虽然他们将来还是要经历订婚、成亲这些繁琐的仪式,但那是做给世俗人看的,他们彼此心许才是关键。至于背弃对方,他们认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那些俗男俗女之间;他们是这天下最出色的男子和女子,轻易不动情的,一旦选定了爱侣,那便是一生一世的相伴。

    ——不,是生生世世!

第637章 呵护

    在这样的时候,李菡瑶陷入了感情的泥淖,几次要对王壑坦白,说出自己的身份,让他惊喜。

    然她的智慧、过往生命的经验,都化作理智跑来阻拦她,提醒她:王壑知道她的身份后,便无法再只当她是小丫鬟,而是李菡瑶,会在无意间泄露蛛丝马迹,增加她暴露的危险,即便有他的保护,斗争也是免不了了。

    斗争的结果,很可能令她失去自我,最终被王壑金屋藏娇——不是汉武帝为陈阿娇打造的黄金屋,而是用他的柔情和爱打造的屋子,她被禁锢在里面,所有的努力和挣扎都只为了保住皇后的荣耀,日渐庸俗,日渐平凡,或许有一天,她也会沦为跟陈阿娇一样的下场。

    这样的屋子,是别的女人梦寐以求的,但她不会满足。

    她是个有野心的女子!

    她从不甘于平凡!

    如果她甘于平凡,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如果她甘于平凡,早嫁给落无尘了,不会公开选婿,更不会抗旨逃婚,也别提起兵造反了。

    她要带领天下女子来一场史无前例的变革,等一切都风平浪静时,才是她跟王壑相守时。

    于是她决定继续隐瞒。

    她自我安慰地想:“他爱的是我这个人,我是小姐还是丫鬟,叫什么名字,对他来说并不重要。况且为了方便行事,我从几岁时就跟观棋玩互换身份了,并非有意欺骗他,将来告诉他,他一定会原谅我的。”

    虽然给自己找了许多理由,但面对王壑她依然感到心虚,她小声问:“公子会怪我吗?”

    仿佛重提支持他的问题。

    王壑凝视着那乌黑眸子,轻轻用手指在睫毛上抹了一下,似乎想抹去里面漂浮的愧疚和担忧,微笑道:“不怪。我喜欢独立特行的女子!你若平庸了,便不会令我深爱。我不要你改变主张,那会让我失去爱人。”

    他这安慰令她更内疚了。

    她着迷地看着他——这样的男人,会令女人不顾一切的,上天是特意用他来考验她的意志吗?她时时刻刻感到煎熬,时时刻刻被考验、被诱惑。

    幸而一阵杂乱的声音传来:马蹄声、欢笑声,喧嚣振奋,由远及近,他们不约而同地抬头,看向官道,只见官道那头来了一支人马,还有长长的车队……

    那是王壑派去接应粮队的人。

    后续粮队到了!

    金元、小甲、小乙、田螺……都到了。

    王壑和李菡瑶相视一笑,携手站起。

    李菡瑶从地上捡起王壑的斗篷,仔细看了看,只有几点被霜浸湿的痕迹,还有几根草屑,便拍了拍,抖开,往王壑肩上罩去;王壑忙弯腰配合她。

    她替他系上斗篷带子。

    他见她嘴角含笑,从檀口中呼出阵阵乳白的雾气,脸上却粉艳艳的,问:“冷吗?”

    李菡瑶道:“不冷。”

    太阳明晃晃地照着,这山坡背面又背着风,比他们刚出来时暖和多了,可他还是摸摸她的脸,觉得有些冰,便用掌心的热去暖那冰凉的腮颊,满眼呵护。

    他并不觉得她这样坚强、有手段的女子就不需要他的呵护。他想,她之所以厉害能干,一是因为她天资好;二是她身边的男子都太平庸,遇事不能担当。现在有了他,他就要替她担当起来,并呵护她。

    当然,呵护不等于禁锢。

    他不会禁锢她。

    禁锢会使她失去鲜活的色彩,变得跟那些被关闭在深闺的女子一样,那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他的呵护只会让她绽放出更绚烂的光华、更鲜活的色彩……

    系好斗篷,他们手挽着手,走下山坡,走上官道,迎向车队,前方小甲大声招呼。

    王壑晃晃李菡瑶的手,传递他的赞赏和感激,说:“所有的粮食都到了。这下可以放俘虏出来了。之前可不敢放,因为放了出来也没东西喂他们。”

    李菡瑶扭脸,冲他得意地点头,道:“还有个惊喜呢。”

    王壑忙问:“什么惊喜?”

    李菡瑶道:“公子猜猜看?”

    王壑笑道:“这可怎么猜?”

    说是这样说,却沉吟起来。

    李菡瑶不愿他太着急伤神,不等他想出来就道:“军服!”

    王壑吃惊道:“军服也运来了?”

    他没法不吃惊。那些粮食的筹集,他听后觉得筹划的很巧妙;可军服这个东西太显眼了,李菡瑶到底要如何才能瞒天过海,将一百五十万套军服大摇大摆地装车并行驶在官道上的呢?他迫不及待想要知道。

    李菡瑶道:“不知道运来没有。这要问金元。”

    她拉着王壑的手,迎上前去。

    金元果然带来了军服的消息:他奉李菡瑶命令,在形势稳定后,传递消息给事先安排好的几家纺织商——这几家纺织商都在慕容家族名下——令他们全面开工,制作军服,每制作成一批,便即刻送来玄武关。

    军服不比粮食,只一开工制作便会引起外界关注,所以李菡瑶不敢明目张胆地生产,只能将布料等准备齐了,等战局稳定,有军方保护才敢开工。

    王壑听后赞道:“这主意稳。”

    慕容家族?

    他眼前浮现一个神情谦和的少年书生——慕容徽,因李菡瑶在旁,现场又乱糟糟的,便滑了过去。

    朱雀王等人无不对李菡瑶的手段刮目相看,同时心生隐忧:这样一个女人,肯臣服王壑吗?

    正是外患刚平,内忧再起。

    从这天开始,张谨言等人在朱雀王的指挥下,王壑开了玄武关,放出无数的安军,清点、编队、看管、诊治伤患……昼夜忙碌;日渐增多的俘虏,令玄武军上下绷紧了心神,全力戒备,唯恐俘虏闹事。

    南北天堑一贯通,王壑立即通知安国使臣:即刻派人出关,联系秦鹏,让秦鹏将潘子豪交出来,否则别想和谈,更别想赎回安皇夫妇和安国将士。

    安国使臣急忙照办。

    李菡瑶也忙着接收粮食,还有军服,也陆陆续续地送达;她又忙里偷闲跟王壑进关,勘察关内地形和残存的建筑,帮助他绘制图稿,预备重建玄武关。

    三天后,俘虏数目出来了:共计二十八万六千五百九十三人。原本远远不止这个数,其余的,都死在了玄武关爆炸那天,有些是当时就被炸死了,有些是受伤不治死亡。安皇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么说也不对,她应该是被炸死在地道内,尸体被乱石掩埋了。

    安皇听到噩耗,异常沉默。

    玄武军气势空前高涨,面对俘虏时,他们也会流露出怜悯神情,然一想到若是安国赢了,他们的下场也许更惨,这怜悯便转为愤怒和嘲笑了。

    王壑见诸事齐备,正要开始跟安国使臣谈判,一队送军服的人马到了,有两位民夫求见张世子,说是有重要军情禀告,然后被带到张谨言面前。

    “父王!”

    张谨言喜极而泣。

第638章 你会为了她放弃江山吗?

    玄武王在安国辗转一月多,终于归来,不过受了很重的内伤,朝云立即前来为他诊治。

    王壑等人都赶来探望。

    李菡瑶也跟王壑去了。

    玄武王下颌原蓄有三缕短须,在改装逃命时刮掉了,如今是一脸短硬的络腮胡子。谨言嫌它们使父王形象狼狈,亲自替父王刮了,露出本来面目。这趟奇袭安国京城,王爷很吃了些苦,脸上瘦脱了形,腮颊凹陷,颧骨高高凸起,只剩一双眼眸还温润有神,目光很清冷。

    李菡瑶觉得,跟朱雀王的冷硬刚正相比,玄武王温文儒雅,但也深沉难测,面对一干来探望的将领,他表现出跟孱弱身体不相符的淡然,含笑对朱雀王道:“多谢贤弟记挂。愚兄虽未埋骨异国,但也差不多丢了半条命去了。好容易回来,请容本王偷懒几日,军营里一切事,还要劳烦贤弟多操劳。”既未讳言身体状况,也未表现弱势。

    朱雀王急忙道:“玄武兄请安心调养。别说有小弟在,便是小弟不在,兄长也无需担心——世子和王公子将一切事都安排得妥妥贴贴,王爷只管放心。”

    玄武王微笑颔首,目光在帐内众人面上一晃而过,在李菡瑶脸上停驻片刻,又收回。

    只一眼,便记住了她。

    王爷很虚弱,大家不便打搅,问候了一声便散去,只留世子张谨言伺候在病榻前。王爷睡醒时,世子慢慢将他不在军营期间所发生的事都回禀了。

    玄武王静静不置一言。

    这场战争,过程虽然惊险、惨烈,好歹都过去了,内中细节,将来再慢慢研究,提炼经验和教训,眼下最重要的事却是立新君,这便涉及王壑的条件。

    听完谨言回禀,玄武王于纷乱中准确地揪出关键。

    次日傍晚,等他歇息得精神好了些,他便令世子将朱雀王、镇远将军等军中重要将领都叫到帐中——当然少不了王壑。他撑着伤痛,端坐在简易行军床上,当着众人面,沉声问王壑:“推立新君一事,本王已尽知。本王只问你一句话:你是否会为了女人放弃江山?”

    众将领听后都神情凛然。

    王壑没有立即回答,面对玄武王,他远比面对朱雀王要谨慎得多,尽管王爷是他的姑父。

    玄武王的问题看似简单,任何一个心怀大志、以天下苍生为己任的男人都会答“不会”;便是胸无大志、昏庸无能的男人,也会为了脸面这么回答;只有至情至性、无心名利的男人,才会为了所爱的女子放弃江山;王壑胸怀凌云壮志,却不想承诺“不会”,因为他深知玄武王的用意没那么单纯,一旦他做出了承诺,将来必定受制。

    他可不想自食恶果。

    他便拧眉深思起来。

    玄武王见他这样,心生不悦:这问题还需要想吗?可见壑哥儿对那小丫鬟有多看重。

    王爷没将这不悦表露出来,温声道:“你仔细想清楚:若说‘不会’,本王便答应你的条件,任凭你选择皇后;若说‘会’,休怪本王要奉朱雀王为帝了。他能力虽然比你差了点,本王却相信,他定会以江山社稷为重。”

    朱雀王暗赞玄武王有心机,他自愧不如;霍非等都紧张地盯着王壑,看他怎样回。

    大家都觉得答案显而易见。

    若说“会”,那还算男人吗?

    王壑没想太久,很快道:“这要看在哪种情形下,情势不同,晚辈的选择可能也会不同。”

    玄武王道:“如何分?”

    王壑冷静道:“倘若王爷是担心晚辈耽于美色,像那些亡国之君一样听信妇人之言,置江山社稷于不顾,那晚辈可以保证:绝不敢行此荒谬之事。但若是有人欺辱晚辈所爱之人,那晚辈也绝不能容,将倾尽全力保护她。——若是连所爱之人都不能保护,这皇帝算什么帝王!”

    那天清晨,李菡瑶提起他母亲被伤害的事,对他的触动很大,他绝不会让自己所爱之人重蹈母亲的覆辙。

    不过,他说的比较委婉。

    玄武王愣住,他原以为无可区分,然王壑竟区分了,他还无法反驳,因为他虽是个有雄心的男人,也很重情,谁若伤害他所爱之人,他也不会容忍。

    但这显然偏离了他的提问。

    他想,怎么回事呢?

    思忖了一瞬,他便反应过来,再次抓住关键,问道:“若是你爱的人危及你的江山呢?你也护着她?”

    那不成昏君了。

    王壑道:“当然不会。晚辈若是非不明,你们又何必推举、拥戴晚辈呢?直接推别人不就完了。”

    这次两王都愣住了。

    还是玄武王脑子转得快,道:“话不能这么说,再贤明的君主也有出错的时候,所以臣子要从旁辅佐,要敢于谏言,而不能任由君王独断专行。你怎能担保你所爱之人对你是真心,而不会蒙蔽、欺骗你呢?”

    王壑道:“话不能这么说——”他将玄武王的话直接搬了过来,玄武王嘴角抽了抽,靠着好涵养和深心机忍住了,听他继续道——“朝政之事就罢了,自然要大家商议着进行,要能海纳百川;但情爱一事,各人有不同的体验,只有合适的,没有正确的,若是臣子都来指手画脚,不但于事无补,且会凭空增添矛盾,于国于家都无益。”

    玄武王:“……”

    这小子好一张利口!

    “只有合适的,没有正确的”,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社会,换上别人听了这话,定会叱责王壑,但玄武王和朱雀王却不能教训他,因为他们都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情事,王壑就是看准了这点,才抬出这番话的。

    玄武王想说“皇后乃国母,不能只适合你”,还想说“少年人容易为情所惑,容易犯糊涂”,然都没说。

    他想,这么辩下去是辩不出结果的,因为这事确实没个准绳,因人而异,因事而异,如何能界定呢?他要么相信王壑,任王壑自处;要么不立王壑为君。

    王壑虽巧妙回答了,却不愿惹怒玄武王,王爷强撑着孱弱的伤体坐在这,都是为了他,他感激且感动。再者,他昨天当众提出条件,已经将心上人推到风口浪尖,倘若他真因此而放弃皇位,不但不能保护她,反会使她遭到迫害。眼下他绝不能退缩,必要登临绝顶,方有实力保护她;不顾后果地莽撞直言,那不是他的行事风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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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9章 昊国!昊帝!

    这件事,他定要处置妥当。再说,若连这点事也不能处置妥当,不能收伏两王和一干武将,将来如何做皇帝?如何统帅那些满肚子心机的文臣?

    他便走到床榻前,扶住玄武王一只胳膊,诚恳道:“王爷伤势未愈,躺下说话。王爷的苦心,侄儿已经领会了。请王爷放心,侄儿绝不会拿江山社稷当儿戏的。父母已经不在了,侄儿若不自强,还让王爷为侄儿操劳,不但不孝,也太没有男儿的担当和志气了。王爷深知侄儿性情,觉得侄儿是那贪恋美色、肯受制于女人的人吗?”

    玄武王听了这话,喉头一热,想起他妖孽般的智慧和心机,有些动摇;再想起为国捐躯的舅兄夫妇,更加心软,对他生出怜惜和舐犊之情。便微笑道:“你小子,从不肯吃亏的!”顺势往后一倒,身子一松。

    王壑托着他,谨言在另一边托着,两人一齐使力,小心地扶他躺下,然后王壑站直了身子。

    众人就见他陡然拔高了一节似的,眼神微凝,目光专注,并不咄咄逼人,却给人以淡淡的压迫感;神情傲然中带着自信,不紧不慢道:“外患刚平,不宜再掀起内战。侄儿早就策划要平稳收复江南,进而平定天下!”

    这话若从别个人嘴里说出来,大家难免怀疑他夸夸其谈,但王壑却不同——他已经策划了皇城兵变和北疆战争,且都成功了,已在大家心中建立了信任;现在他说早就策划收复江南,众人立即就相信了。

    玄武王连道:“好!好!”

    声音十分的激动。

    朱雀王也欣喜,暗示道:“玄武兄可放心了?关于江南,公子早已做了谋划,派了忠勇大将军之子去了。咱们且静观其变,等他把江山和美人一并收入囊中。”

    玄武王会意一笑,道:“是本王多虑了。”

    王壑看着他们心想“成了!”

    刚才他一番话,看似平常,却是动了智慧的:先是摆出晚辈谦逊的姿态,领受玄武王教诲;再辅以孝顺的亲情,再提父母以勾起玄武王的同情;再提醒王爷要相信他的品性;最后放出自信、迫人的气势,展现君王的风采,让两王放心,也让两王忌惮,不敢当他是傀儡一样操纵他这样那样,因为他要真正手握实权,君临天下!

    这等驭下的手段,他仿佛与生俱来就会,连一向心机深沉的玄武王,也被他一步步牵引入局而不自知。

    玄武王又问:“关于国号,你可有想法?若有,便定下来,再传给谢相,请谢相跟礼部早做准备。”

    朱雀王道:“本王已经传信给谢相,要他全力筹备登基事宜。国号的事,还请公子提示。”

    王壑略一沉吟,望着虚空自语道:“昊。昊国!昊帝!”说到“昊帝”二字时,眼中光芒闪烁,隐隐露出睥睨之势,仿佛已经坐在乾元殿上,面对群臣。

    众人一齐赞道:“好!”

    不由朝王壑微微欠身。

    玄武王在床上躺的不自在了,他和朱雀王对视,又是激动又是忐忑——王壑对国号张口就来,可见早就想好了。这般有主意、有谋略的君王,是有能力统帅宇内的。他们的拦阻和劝诫是杞人忧天,只因王壑尚未登基,才容忍他们;等他登基后,还需谨言慎行才好。

    玄武王便转移话题,问王壑:“那个,议和的事准备得怎样了,有什么章程没有?”他本想称“皇上”的,但又觉得转变太快,容易显谄媚,便恍惚过去了。

    王壑忙道:“有。侄儿拟了一份。”于是将拟好的议和条款拿出来,众人一条条商议。

    首先便是割地,王壑提出:安国需将包括乌兰克通在内的区域割让给中原,作为赔偿。

    玄武王忙道:“不必!”

    朱雀王也道:“不可!”

    王壑没想到第一条就遭到反对,忙问:“为何不可?”

    玄武王道:“要乌兰克通做什么?我中原地大物博,治理已经艰难,再扩张领土,如何顾得过来?你可知英武帝是如何收复安国的?任凭他们自治!以英武帝的雄才大略尚且不敢贪心,以为鞭长莫及,何况你!”他忍不住又端出教训的口吻,实在是当王爷当惯了,威势改不了的。

    朱雀王也道:“我们只要重建玄武关,牢牢守住这一关隘即可,不必贪图安国的领地。”

    王壑想了想,道:“二位王爷言之有理,是小子好高骛远了。如此,就删去这一条款。”

    两王见他肯听,很欣慰。

    接下来,再议赔款和赎金。

    这几项,两王都赞王壑处置得妙,想着安皇和秦鹏听后脸色一定难看,都开心地笑了。

    于是商定,下午就谈判。

    营帐外,赵宁儿悄悄走开。

    她自听见王壑那句“侄儿早就策划要平稳收复江南”,一颗心便被巨大的喜悦淹没,再捞不起来了。

    她想:“原来如此。怪不得壑哥哥跟那小丫鬟说话刀光剑影的,不像情人暧昧,倒像对头吵架一般。原来壑哥哥根本不爱她,不过为了收复江南才虚与委蛇。”

    这真真是天大的喜事!

    但她也不是一直高兴,而是一会喜一会忧。喜悦不用说,是觉得自己有机会了;忧愁则是为的李菡瑶。

    原来,宁儿心地纯净的很,下意识觉得:壑哥哥这般欺骗那小丫鬟,未免有些不光彩。换上别个男人,她定要冲上去痛骂他一顿,可是壑哥哥是为了社稷民生,是为了免除江南百姓战乱之苦,所以这欺骗在她看来,是可以容忍的,可以原谅的,她便努力忽视那不好的感觉。

    ……

    王壑离开玄武王的营帐时,并没有如释重负的轻松。他想起李菡瑶所说的革新,涉及千千万万的女子,可以想象,这事一旦公开,将引起多大的反响。那时,两王还会支持他吗?朝中又会有多少人反对?

    未来,道阻且长!

    先巩固权势再说。

    有了权势,才有能力变革,否则不但不能变革,还会被人掀翻龙椅,一脚踢开。

    王壑站在营帐前,抬头看看天,快午时了,眼前浮现小丫鬟的面容,忍不住想她。“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古人诚不欺我。相思入骨!那就去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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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0章 情敌随处时可见

    他转向李菡瑶的营帐。

    凌寒凌风站在营帐外,看见王壑忙见礼,凌寒转身进去通禀,少时出来,伸手道“公子请——”

    王壑含笑点头,举步进帐。

    帐内不止有李菡瑶,还有一个男人,且是个少年——慕容徽,王壑明朗的心情忽然就阴了。

    王壑不是爱吃醋的人,然男人对心爱女子都有着野兽般的霸占心理,不容领地被侵犯。慕容徽对李菡瑶发乎情止乎礼,并无逾矩之处,但他看李菡瑶时欣赏的目光,隐隐流露的一丝爱慕,瞒不过王壑。

    在王壑眼里,慕容徽这个富家子弟与他见过的世家子弟并无多大不同,也不见才有多高,也不见貌有多俊——当然是以他自己作准绳——原本不值得他当作情敌,但抵不过慕容家跟李家有亲,这亲虽远了点,作为接近小丫鬟的借口足够了,所以,他不能不警惕。

    李菡瑶正跟慕容徽商议回江南的事。

    之前玄武王请了王壑等人去议事,没叫她,使她生出被排斥的感觉,意识到自己虽帮助了他们,功劳再大,也是客人,跟他们不是一个阵营,甚至在将来有可能跟他们对立。她有些想家了,想念她的江南。这想念几乎压过了对王壑的爱慕,使她归心似箭,筹算归期。

    她便叫慕容徽来商议。

    她走后,北边的一摊子买卖和军服的事,都只能交给慕容家代为经管,她是无力管了,所有的小藤甲军她都要带回江南,除了受伤的田园。

    真要走,她又很不舍。

    这不舍,源于王壑。

    因此,她一听凌寒禀告,说王壑来了,就十分的欢喜,忙对慕容徽道:“王公子来了,我想听听玄武王叫他去做什么。你且去,咱们回头再说。”

    慕容徽会意点头,遂告辞。

    出来时,又跟王壑招呼。

    王壑见自己一来,李菡瑶就将慕容徽打发走了,暗自高兴,可见她对自己深爱,也容不得第三者在场,因此,他对慕容徽很客气地躬身施礼。

    但是,没开口招呼。

    怕一寒暄慕容徽就不走了。

    慕容徽星眸扫过他,目光带着一股意味不明,让王壑刚放下的心又提起,倒疑惑起来。

    李菡瑶招呼他坐。

    王壑微笑道:“怎么我来了,慕容兄倒走了?”

    刚出去的慕容徽:“……”

    李菡瑶道:“慕容公子有事要忙——我们刚商议回江南的事,有些买卖要交给慕容家。”

    王壑对她的坦诚很满意,但一听到她要走,心便一沉,恍惚间种种忙碌都没了趣味,再不像之前引得他斗志昂扬、雄心万丈,对未来满怀豪情和期待。

    正呆着,就听李菡瑶问:“玄武王伤势如何?伤成那样,还急巴巴地叫你们去,什么事等不得?”

    王壑回过神,瞅着她微笑——瞧瞧这问的,多巧妙,明明就是想探听玄武王跟他说了些什么,偏偏还装作关心王爷伤势的模样,问得不着痕迹,这要换个人,准会稀里糊涂就告诉了她,可是想瞒他却不行。

    他们是同一类人!

    李菡瑶见他这样,知被他看破用心,有些羞恼,横了他一眼,嗔道:“不想说就别说了!”

    王壑携了她手,笑道:“来,我告诉你。”

    他虽不愿瞒她,却也不会把玄武王的原话都告诉她,否则,就成了碎嘴妇人搬弄是非了,对她、对玄武王都无益,很容易使双方矛盾增加、激化。

    他便笼统地告诉她道:“王爷听说我当众提出登基条件,觉得我胡闹,特叫我去问究竟。——这也是人之常情。王爷不但是玄武军主帅,还是我姑父,于公于私都不能不过问此事。放心,我已经说通了王爷。”

    李菡瑶问:“你怎么说通他的?”

    王壑笑道:“我请他放心。”

    李菡瑶道:“那他就放心了?”

    王壑一本正经地点头。

    李菡瑶见他推磨似的打转,说来说去也没说明白,敷衍得那么真诚和煞有介事,知他不想说,也知趣地不追问了,话锋一转道:“我想回江南了……”

    “姐姐!姐姐!”一句话未了,泽熙冲进来打断他们,小脸跑得红扑扑的,扑向李菡瑶。

    王壑皱起了眉头——

    这孩子又来捣乱!

    他有这反应,是因为过去几天,每当他和李菡瑶在一起时,泽熙总是巧合地来找李菡瑶,打断他们情投意合的对话,来了就赖着不走,一定熬到王壑先走。

    第一次,王壑当是巧合。

    第二次,王壑觉得不对劲了:因为泽熙分明对他有很深的敌意,这敌意不是才有的,是从去年在军火研制基地他们初会面时就有的,不知为何。

    他断定泽熙是有心捣乱。

    还有,泽熙也不是真正的孩童,他已经十七八岁了,顶着一张天真无邪的、金童的小脸,仗着李菡瑶对他的宠爱和关心,仗着他在机械制造方面天赋和聪慧,每次都抱着一摞图纸、拎一大包稀奇古怪的零件来找李菡瑶,然后两人头碰头研究、分析;有时李菡瑶不满足于图纸解说,会亲自去军中工程部,跟江老太爷等工匠当面解说。

    王壑自然能插得上话,可是他哪有那个工夫跟他们耗,好容易挤出一点时间来看李菡瑶,便被搅乱了。

    现在,泽熙又来了。

    王壑决定不包容了。

    泽熙将一堆东西放下,正要说话,就听王壑道:“泽兄弟,你似乎并不比观棋姑娘年纪小吧?别总叫‘姐姐姐姐’的,一天找她几趟,把她当工匠用了。”

    泽熙扬起小脸,笑容灿烂道:“姐姐愿意认我做弟弟,我就叫她‘姐姐’,管她年纪大小呢。”

    王壑笑道:“这说的也是。”心中却腹诽“怎不见自卑了?坚强的很嘛。”顿了下又道:“观棋姑娘如此关心你,你也该替她着想,别总来找她,容易惹闲话。”

    李菡瑶狐疑地看着他。

    这话什么意思?

    怎么对泽熙发作了呢。

    泽熙小脸肃然,道:“我一个残废人,能给姐姐惹什么闲话?倒是公子你,有事没事总来找姐姐,很不妥。”

    王壑弯下腰,盯着小金童无邪的眼睛,轻声道:“我已经与她情定终身,将来是要娶她的。”

第641章 他是个地地道道的男人

    泽熙道:“那你敢公告天下吗?”

    王壑坚定道:“我会公告的!”

    泽熙道:“那就是说,现在不能公告喽?你现在对姐姐这样,姐姐的闺誉很受损。你是男人,就要登基做皇帝了,万一你不能娶姐姐做皇后,你是一点儿损失都没有,将来还可以娶许许多多的女人,填满你的后宫;姐姐却要被天下人耻笑,最后委曲求全,任凭你摆布。哼,你打的好算盘!你要是真爱姐姐,就不能对她这样!”

    男童毫不畏惧地跟王壑对视——不,是仰视,面对王壑,他的小脑袋竭力后仰,才能看清王壑脸上神情,也让王壑看清他的神情,他眼神炽烈,坚定地挡在李菡瑶面前,义正言辞地指责王壑,维护李菡瑶。

    李菡瑶叫道:“泽熙!”

    眼一热,鼻子也酸了。

    她推了推泽熙肩膀,示意他别说了;又瞅了王壑一眼,仿佛说“好好的你为难他做什么?”

    泽熙不肯挪动脚步。

    王壑也很意外,看着泽熙,心中不悦消散了——不论如何,这孩子能如此维护李菡瑶,他感到安慰。当然,还要再细观察,也许是有其他非分之想。若有非分之想,他是坚决不能容,也绝不能忍的。

    他问泽熙:“你能替观棋姑娘考虑到这一层,可见她没白疼你。那你愿意祝福我们吗?”

    泽熙道:“不!”

    很坚定的口气。

    王壑心一沉,面上仍笑问:“为何?”

    泽熙道:“因为你不能给她幸福,你只会带给她不幸。”

    王壑目光倏然转厉,紧盯着男童,带着危险的语气问:“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李菡瑶也骇然,急忙扯过泽熙,低声呵斥道:“泽熙,别胡说!这是我的事,你不许插手!”

    她少见的严厉。

    她跟王壑一样,无论平日里多亲近和睦人,也绝不喜欢被人干涉私事;再者,她和王壑正处于男女间最甜蜜的时期,浓情蜜意之时,泽熙却说王壑不能给她幸福,虽然她不信什么吉兆、讨口彩之类的说法,听了这近乎诅咒的话也觉得扫兴和刺心。——这是她度量大,换个人必要发怒。

    泽熙见她这样子,有些害怕,也有些委屈,但他绝不肯退缩,坚持道:“我没有胡说。姐姐,他们不会容下你的。一定会害你的!”他还想说“这人骗你的”,却乖巧地没说,因为对王壑存了戒心,也怕李菡瑶生气。

    李菡瑶念他一片忠心为自己,不忍再责备他,换上笑脸,嗔道:“姐姐就那么笨,好容易被人害么?哼,能害我的人还没出生呢。你就别替姐姐操心了。”

    王壑也道:“泽熙兄弟,这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你还是去专心研究那机动车吧。这个研究好了,一定能让你姐姐高兴。”说罢转向李菡瑶,道:“咱们去大姐那吃饭吧。下午跟安国使臣谈判。须得早些准备。”

    本来,他想说“这不是你小孩子家该操心的事”,以讥讽泽熙是侏儒,但想到泽熙是李菡瑶看重的人,看在李菡瑶的面子上,便不肯计较他刚才的无礼。可又不愿再跟泽熙耗下去,更不愿听那诛心的预言,于是找了个借口,想将李菡瑶拐走。——他算准李菡瑶抵挡不住谈判的诱惑。

    李菡瑶道:“当然要去。”

    她自不会放过参加谈判的机会,再者也不愿王壑跟泽熙再争执下去,于是嘱咐了泽熙几句话,竟跟王壑走了。

    出帐时,王壑回头,只见泽熙正瞪着一双漂亮的黑眼睛,愤愤地盯着他。他对男童一笑,意味莫名。

    泽熙:“……”

    男人都不是好东西!

    走出一段,李菡瑶见王壑不吱声,问:“还生气呢?”

    王壑眼望着前方,尽量以轻描淡写的口气,却又含着无法忽视的认真道:“你不可再拿他当小孩子。他不是个小孩子!他是个地地道道的男人!”

    地地道道的男人?

    李菡瑶听了想笑,又不敢笑,怕他误会了,以为她觉得他刚才的行为很无稽,而忽视了这无稽背后蕴含的爱意,忙道:“我从未当他是小孩子呀。泽熙最讨厌人家说他是小孩子了。公子不会疑心我跟他有奸情吧?”

    王壑瞪了她一眼,道:“别胡说!这话也是能乱说的?”见她不以为意,又轻声道:“你不懂男人的心思。他虽长得矮,到底也是个男人。你该避嫌的。”

    李菡瑶点头道:“我明白的。”

    忽然就乖巧的不得了。

    王壑一时无话可说了。

    快到梁朝云帐篷时,王壑站住了,对李菡瑶道:“你信我!”

    李菡瑶点头道:“我信你!”

    王壑便笑了,眼中点点星光闪耀。

    李菡瑶像被他吸住了一般,磨不开眼,渐渐的脸上泛起一层粉色的烟霞,向周围晕开。

    恋爱中的女子就像盛放的鲜花,绽放出别样的美丽和风情;恋爱中的男子也不例外。

    譬如王壑,虽出身名门,为人也不孤僻,性子却清淡的很,不如一般少年热情,更不会为了出风头,或者吸引女人注意而刻意地表现他自己。

    然最近他一见李菡瑶,黑眸便不自觉放出璀璨的光辉,笑容如春阳般温和而热烈;本就多智,现在是智上加智,行事更从容,处事更果决、爆发更具气势……种种变化,令让他整个人生动鲜明,风采夺目。

    他也明白自己害得李菡瑶脸红,心里很愉悦,越要拿眼睛盯着她,看她羞涩的动人模样。

    这是一切男人最自豪的时候,与他们获得权势和财富一般,能给他们极大的成就感。

    这种体验,王壑以前并不曾有。以前——大概在他长成少年后,凡世交亲友家的女儿面对他时,总要脸红羞涩的。他那时候总觉得莫名其妙,加上人家总盯着他的终身大事,他因此特别不喜跟姑娘们接触。而眼下,他却以能诱得李菡瑶脸红为最赏心悦目的事。

    他拿手在她面前晃晃,戏道:“丫头,想什么呢?!”

    李菡瑶见这人眼带笑意,以及不肯放过她、盯着她的可恶模样,又羞又气,“啪”一下打沉他的手,再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便转过身去了。心里想:“女儿家到底不比男人脸皮厚。罢了,本姑娘暂且退让。”

    她却不知道,她羞得脸儿粉艳艳的,眼儿水润润的,这么对着王壑一瞅,他便像被雷击中一般,整个身子都站那不能动了,喃喃道:“女人是老虎!”

    这句话意思竟是这样的。

    不是那样的。

    他以前真无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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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2章 谈判

    下午,王壑正式召见安国使臣,进行和谈,李菡瑶陪在一旁,还有谨言、霍非等人。

    议和只是明面上的说法,如今,安国不过是案板上的鱼肉,任凭王壑宰割罢了。

    王壑提出议和条款:

    第一条:将安皇押回京城,扣作人质,终身囚禁。这是为防止秦鹏野心不死,再侵犯中原。

    第二条:安国需按每个人头二十两纹银的价格,赎回所有俘虏,但不以白银交割,而是用马匹、牛羊、粮食、铜铁等矿藏、皮草药材等物资抵偿。

    第三条:战争赔款五百万两,折合成物资支付。

    第四条:以后,安国需每年向中原进贡白银一百万两,折合成马匹、矿产、皮草和药材等物资。

    安国使臣听后,面如死灰。

    安国俘虏二十八万六千多人,折合白银五百七十三万两。若单以这个数论,并不算多,然打仗是最耗费钱财和物资的,这一场大战下来,国库空虚,再者王壑并不要白银,而是要战马牛羊等物资,这可如何凑?

    凑齐了,百姓如何承受?

    况以后年年还要进贡。

    这使臣就是上次王壑以五斗米的价格出卖叛军亲眷时,被秦鹏派来谈判的杜律。其人为官正直,算明白这笔账后,首先为安国的百姓担忧;其次,替秦鹏感到耻辱。主辱臣死,他拼着一死,也要还价。

    他走到大帐中央,对王壑躬身道:“请公子体恤安国百姓。赔偿这么多,百姓将无以为生。若生存不下去时,难免生出反抗之心,那时,恐大战又起。”

    王壑目光一闪,冷冷道:“休要以百姓为借口!安皇夫妻若有半点体恤百姓的心意,也不会挑起这场战争了。在下很想替安国百姓留些余地,就怕有人贼心不死,不但不感激我们宽恕,反要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机会报复。那岂不是我们养虎为患?所以,还是多赔些好。”

    杜律苦苦哀求道:“我家殿下一言九鼎,断不会出尔反尔。求公子大仁大义,为天下苍生积德。”

    王壑断然道:“赎金不能减!赔款则要看你家殿下今后的作为,这次的也不能减!倘若你家殿下一心报复,想接回他老子,今日在下减少的赔款,将成为他未来侵犯中原的本钱。那时,恐怕安国百姓不仅要遭受到变本加厉的盘剥,且还要遭受战乱之苦,在战场赔上性命。”

    杜律早领教过他口舌的犀利,眼看减免无望,绝望之下,冷静一想,忽道:“这赎金还可商榷。”

    王壑问:“如何商榷?”

    杜律道:“当日,潘子豪率二十万靖军投降,这次玄武关放出来的俘虏,我安国将士只占一半,另一半全是降军。他们的家人都在中原。若安国将他们赎买回去,他们就要跟家人分离。所以,这些人应该归还大靖。”

    王壑问:“安国不要他们了?”

    杜律忙道:“不是不要,是不想害他们骨肉分离。”

    王壑玩味地瞅着他,道:“杜大人好谋算。这份忠义,令人钦佩。大人既有这份为国为民之心,还望日后能多劝诫秦鹏,休要野心勃勃、妄动刀兵!”

    杜律忍辱道:“杜律遵命。”

    王壑道叹:“毕竟是我中原将士,你们不肯要他们,不愿支付赎金,在下难道还能杀了他们?自当宽恕为怀。望他们不要恩将仇报,再次叛国。”

    杜律:“……”

    他再羞愧,也无力争这口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王壑借此收买军心,他还是操心赔款物资吧。

    李菡瑶迅速计算出:赎金加赔款,总计七百多万两,折合成物资,分两次交割。

    杜律见这小姑娘对王壑回报数目,猜她就是李菡瑶的丫鬟,导致安国战败的关键人物之一;秦鹏在败退前,拼死要杀的人,却没杀了,被王壑给救了。

    这样的女子,若是在安国,定会得到朝廷重用、百姓歌颂,然此刻,杜律绝不肯敬佩她。

    他看着王壑和李菡瑶,无不恶意地想:“最好王壑被这小丫鬟给迷惑,败给李菡瑶。李菡瑶是女子,再有才能也不被那些儒家门徒所接受,最后被男人所杀。中原烽烟四起,我安国才有机会度过这一难关……”

    忽然李菡瑶向他看过来,对他微微一笑,道:“杜大人,你且别只顾还价,潘子豪呢?秦鹏若不肯交出这卖国贼,什么安军,什么安皇,都别想活命!”

    杜律:“……”

    蛇蝎美人!

    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原只是愤愤在心中咒骂,忽然他想起安皇后曾说过:江南李菡瑶,不足为虑,自有人对付她。仿佛黑夜中窥见一星灯火,杜律心跳急了,奔向那火光想:皇后在江南安插了人吗?是谁?现在江南局势怎样了?

    王壑高声询问道:“使臣?!”

    杜律吓一跳,忙收摄心神回道:“潘子豪已在押来途中。”

    王壑命人去查看进关没有。

    少时来回:潘子豪已入关!

    秦鹏并不愿交出潘子豪,然王壑提出的条件总是那么刻薄,让他丝毫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潘子豪跟他父皇和几十万安国将士相比,他的选择是唯一的。

    他请潘子豪谅解。

    潘子豪也知此番在劫难逃,因此慨然道:“殿下不用难受,若是微臣此去能换来皇上平安,微臣死而无憾!殿下还要励精图治,以期早日接回皇上。微臣虽无大才,好歹是中原人;潘家也曾权倾一时,如今虽败落了,还有些隐藏的势力,替殿下制造机会的余力还是有的。”

    他不肯服输,希望以自己一死,换醒秦鹏的复仇之心,然他发现秦鹏似乎壮志不再,一心只想保住安国,无意报复中原了,他便不敢提报仇的话,只说制造机会,助秦鹏接回安皇。这件事他相信秦鹏是不会放弃的。

    至于如何制造机会,他没说。

    他相信,只要中原大乱,秦鹏定会重新燃起复仇之焰,挥军南下,眼下不过是形势不由人罢了。

第643章 就像会亲一样

    秦鹏听后,黯然神伤。

    “是本王无能,带累将军。”

    “不,这是王亨和梁心铭的诡计,非王壑的能力比殿下强。那两人已不在了。殿下千万别气馁,假以时日,定能接回皇上。微臣会设法照顾皇上。”

    “你这一去,自身尚且难保,如何照顾父皇?”

    “王壑想要利用皇上来挟制殿下,绝不会加害皇上。皇上纵是俘虏,也是一国之君,可杀不可辱;朝中那班老臣最讲仁义体面,可利用他们向王壑谏言。王壑正值登基之时,正要收买人心,断不敢恣意妄为。”

    “好!好!将军忠心,本王永不敢忘!”

    潘子豪竭力鼓励秦鹏,并利用安皇牵住他的心,期望他将来吞并中原,报复王壑。怀着这愿望,潘子豪被押解进关,心里并不怎样颓废,然等他被带到中军大帐,看见坐在上首的王壑,龙章凤姿,即将登基为帝,被压在心底的不甘和仇恨便冲出来,像毒蛇啃噬他的心房。

    他不得不承认,天命难测,若不然,怎会在安国即将胜利时,让王壑翻转战局呢。

    他又不肯相信天命。

    “一定还有机会的!”

    他看着王壑想。

    李菡瑶也打量潘子豪,其面貌并不可曾,甚至很英武,但她却打心底里嫌恶他,觉得自己养的毒蛇也比他可亲。

    想想慕容星的惨死,她不由踌躇:要如何处置这个人呢?一刀杀了,那不是惩罚,简直是奖赏。

    要知道,死在疆场上的将士们可没这么幸运,除了被砍头的,那些伤不在致命处的人,要经受好一阵痛苦才能断气;更有甚者,要煎熬、哀嚎数日后才死去,所受的苦难堪比酷刑折磨,潘子豪凭什么能痛快地死?

    这惩罚,要从心灵上打击。

    还没等她想出具体措施来,上边王壑已经下令:将潘子豪押到校场,当着三军将士的面,先陈述其罪行,再执行军法,打断他的双腿,断绝他逃走的机会,然后关押起来,等大军还朝时,押解进京,交由大理寺审问。待审定后,将其通敌卖国罪公告天下,再处死。

    李菡瑶瞬间安心了。

    她和王壑心意相通呢。

    她看向潘子豪,果然潘子豪面色灰败,尽管竭力掩饰,也掩饰不了眼底的恐惧。

    死,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身败名裂,且是当着昔日同袍和下属的面,将以往的尊荣剥夺,从云端拉下来,踩入泥泞;再公告天下,载入史册,遗臭万年!

    李菡瑶被愉悦了。

    王壑轻笑道:“潘子豪,小爷这处置还算公正吧?没偷偷摸摸把你给杀了,而是先当着众军面执行军法,再交由大理寺堂审,一丝儿做不得假!”

    他想起弟弟王均,他这攻心之术,还是跟潘子豪学的呢,报复潘子豪欺辱弟弟的仇。

    皇城兵变后,他听家人说,父母遭难,弟弟在国子监受到同窗羞辱欺压。吏部侍郎辛桥的儿子辛子舒,恣意宣扬母亲的野史外传,攻击母亲清誉。王均愤怒,跟辛子舒起了冲突。——辛子舒是潘子豪的表弟。

    潘子豪赶来,先将王均打倒,踩在脚底;后来却又故作大度地扶王均起来,故意说看在他父母为国捐躯的份上饶恕王均,假惺惺惋惜,其实是告诉人:王家败了,王相和梁大人都死了。墙倒众人推,他母亲的风流野史在市井间都传疯了。而潘子豪当时刚被废帝任命为北疆统帅,即将去西北,是去夺兵权的,还要坐实他父母的谋反罪行。将王家从诗礼豪族的云端拉下来,踩入泥泞,让其子孙遭受身心双重的羞辱和折磨,这便是潘子豪的歹毒用心。

    今天,他悉数奉还!

    潘子豪:“……”

    他面对王壑毫无笑意的双眼,不敢说话,唯恐一开口,声音发颤,泄露了他心底的软弱和恐惧。

    一切结束后,王壑捧了两国议和书,去往玄武王营帐,探望王爷并告知谈判结果。又命人请朱雀王也过去,省得他要另外对朱雀王再讲一遍。

    李菡瑶也跟去了。

    还有霍非、方逸生。

    玄武王比上次见时精神要好多了,更显清癯儒雅,看见他们露出笑容,很温和的样子。

    李菡瑶恭恭敬敬地拜见。

    玄武王和颜悦色道:“不必多礼。姑娘不远千里驰援北疆,大仁大义,乃社稷苍生之幸!”

    好一顶高帽!

    李菡瑶忙道:“王爷谬赞,小女子愧不敢当。我家姑娘不过出了些银子,怎比得上两位王爷一片丹心。”

    玄武王微笑道:“都是为了天下安定,我二人就不要对着吹捧了,让人听了笑话。姑娘请坐,不必拘礼——”一面吩咐张谨言“谨言,请观棋姑娘坐。”然后再转向李菡瑶道——“本王伤成这样,也摆不起王爷的架子,也不耐烦礼仪,姑娘最好别把我当成王爷尊敬,就像对寻常长辈一样才好。我们老了,这天下还需你们年轻人来守护……”

    谨言无声示意李菡瑶坐。

    李菡瑶忙谢过,在一张小马扎上坐了,面上含笑,心中却忐忑的很。这样温和、亲切的玄武王让她感到不适应,这番话也很值得她品味:“都是为了天下安定”似乎有警告、暗示她的意思;“让人听了笑话”又似自家人的亲切口吻;后面叫她别把他当王爷尊敬,就更加的亲切了,像是对自家晚辈;“这天下将由你们年轻人守护”则像嘱托,仿佛认可了她是王壑的人……她瞬间脑子转了九道弯。

    王壑等她坐了,才在她身边坐下。他这样不避嫌疑地当众对她表示亲近,她头一次没感觉,全部的心神都被床上的玄武王吸引了,不敢有一丝的大意。

    玄武王又仔细打量了李菡瑶一番,笑道:“听朱雀王说,观棋姑娘不但聪慧过人,且深明大义,虽是丫鬟,却比许多名门闺秀都要强万倍。本王早就想一见了。现在一看,果然是国色天香,这风采气质更是别具一格:女儿家的娇俏明媚之下,暗藏了杀伐果决气势,竟不相冲突,还如此和谐,真真少见。我玄武王族也有不少女儿,就没一个像姑娘这么聪慧出色的。难怪壑哥儿会喜欢。”

    他竟打趣起王壑和李菡瑶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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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同辉介绍:
这是一个发誓要娶个夫君回家镇宅,并帮她开枝散叶的女主。为了娶到理想的夫君,她不断壮大自己,然而对方也不断强大。最后,他们在云端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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