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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乡村原野     日月同辉txt下载     日月同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99章 她来了,他走了

    每人领的食物都不一样。

    这时,那边刚好在分发一袋葡萄干,将士们笑着问道:“怎么还有葡萄干?这谁买的?”

    田园举起手,高声道:“我买的!这可是好东西,吃一把就能管半天肚子呢。又甜。”主要是她爱吃甜的,所以那天看见了,把人家铺子里的全买了。

    将士们看着她都笑了。

    气氛轻松欢快。

    田园忙问:“不好吃?”

    门板军汉尝了一粒,道:“这不好吃,什么好吃?可是你们筹集军粮,我怎么瞅着像买年货?”

    田园道:“可不就是过年时买的!光买稻米和玉米,上哪买许多。姑娘早预计这粮食不好筹,早就交代了:只要能吃的,不拘什么东西,统统都买来。”

    众人都赞李姑娘英明、大气。

    李菡瑶从此名声鹊起!

    食物五花八门,场地上更热闹了,不时有人喊:

    “炒花生,谁要?”

    “这芝麻粉真香!”

    “这是糖炒栗子!”

    “这罐子里是什么?”

    “是腌仔姜!”

    “哈哈哈……”

    “别急着吃,还有大白馒头和肉包子,在锅上蒸着呢,就着腌仔姜吃最好了。”

    “我不吃肉包子。”

    “叔,肉包子好吃,里面肉馅可香了。”

    “我们天天吃肉,吃腻了,眼下就想吃点素的。”

    ……

    李菡瑶一路走来,满耳听得都是这些欢声笑语,虽然欣慰,但这情形总让她感到不踏实。

    很快到了中军帐。

    这里也人来人往的很忙碌,但无人敢喧哗,每一个经过的将士脸上都笑容满满,有些人嘴里还嚼着东西,多半是点心,或者葡萄干、枣子之类的干果子,因为这些东西无需烹饪,所以最先发放到将士们手上。

    李菡瑶进入大帐,就见张谨言坐在上首,几个将领站在案前,正听他说什么;霍非等将领坐在下方,面前茶几上放着大碗,碗里装着各种各样的干果、点心之类的食物,无一例外的,他们也都在吃东西,

    张谨言满脸风霜,满身征尘,衣甲上血迹斑斑,可见多日未梳洗了;更让李菡瑶吃惊的是方逸生,白皙的肌肤晒成了酱色,下巴上一圈硬胡子渣,从江南风流才子蜕变成了疆场铁血硬汉,她差点没认出来。

    “世子,观棋姑娘来了。”

    听见禀报,众人都抬头。

    张谨言起身离座,方逸生、霍非等也都纷纷起身迎接,脸上堆着笑,眼中带着感激。

    这可是救命的恩人!

    值得大家恭迎。

    张谨言满心欢喜,正要说话时,忽然想起刚听霍非说慕容星自焚一事,急忙收了笑,肃然道:“观棋姑娘来了?我等正要去拜祭慕容居士呢。”

    李菡瑶道:“多谢世子。祭拜的事,还是等战事结束再说。慕容居士不会怪大家的。”说罢目光一扫,不见王壑,忙问:“王少爷呢?两位王爷呢?”

    张谨言静默一瞬,伸手道:“姑娘请坐,待我细说。”

    李菡瑶见他神色不寻常,心中一突,且按捺下心头不安,先为众人引见慕容徽,然后分头坐下。

    张谨言方道:“表哥入关了。”

    李菡瑶追问:“玄武关吗?”

    张谨言点点头,一面将事情经过三言两语说了,包括朱雀王奇袭乌兰克通、玄武王长途奔袭安国京城的事,也都一并告诉了观棋(即李菡瑶),因为观棋并非普通丫鬟,是李菡瑶的左膀右臂,连王壑也看重她。

    李菡瑶听完,心头沉甸甸的,因为挂着王壑,他在她心中的分量非同一般,挂得她坚韧的心也发痛;她觉得形势比自己预估的还要坏几分,否则两位王爷和王壑不会铤而走险,实施这“不成功便成仁”的计策。

    然而,她来了。

    便不会坐视不理。

    她问:“王纳去几天了?”

    张谨言道:“五天。”

    李菡瑶不信道:“你是说,他已经去了五天了?也没有消息传回来?他现在何处?”

    方逸生低声道:“不知道。”

    他们也都很担心。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唯有坚持。

    李菡瑶诧异道:“怎会不知道?世子没派人下地道去瞧?地道口也没有人守着?”

    张谨言道:“地道……被炸塌了!”

    “什么?!”

    这一次,连霍非也吃了一惊,他刚回来,竟不知这事,听了张谨言的话,霍然站起身;李菡瑶则满脸茫然,感觉张谨言的声音悠远,飘渺得抓不住。

    张谨言对他二人的心情十分理解。这几天,他每一天都心如油煎,但他是主帅,要指挥战事,必须镇定自如。那赵宁儿就不同,听说地道炸塌了,哭得跟什么似的,带人守在地道口,死活要等王壑出来。

    好容易霍非回来了,还带来了粮食,他感觉多了臂膀,因此坚定道:“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倘或表哥被他们捉去了,早被推上城头了,不会一点动静也没有。”

    方逸生猛点头附和。

    李菡瑶定了定神,压下心底的恐慌,愈发冷静地思索;半晌,也冷笑道:“不错。也许,他现在正在敌人的内部造反呢。当初,本姑娘可是混进军火研制基地,将第三工坊炸得一塌糊涂。连崔华也莫可奈何!”

    霍非:“……”

    不错,他是证人。

    他见证了这“丰功伟绩”!

    张谨言喜得咧嘴笑道:“姑娘说的对!表哥最聪明的,绝不至于轻易落入敌手。”顿了下,看着李菡瑶又道:“姑娘跟表哥可算是棋逢对手,一盘棋到现在也没下完。表哥那天还说呢:李姑娘这次定派姑娘过来。”

    沉闷的气氛消散了些。

    大家都笑看着李菡瑶:回忆前事,令他们对王壑的印象鲜明,更坚定他能回来的信心。

    李菡瑶静默一瞬,问道:“哦,他怎么说我的?”

    张谨言道:“说姑娘定能将粮草送来北疆。”

    李菡瑶有些失神

    他这么信她?

    哪怕她只是一个丫鬟?

    她收了笑,将心神集中到眼前的战事上来,目光炯炯地盯着张谨言,郑重问道:“我听说敌军是主动撤退的,并非被我军杀得溃退。世子不觉奇怪?”

    张谨言目光倏然锐利,冷笑道:“当然奇怪!哀兵必胜,原本我军就赢定了。他们紧逼一阵,再突然撤军,以免逼紧了损失太大;等我们得了粮草回营,松懈下来,他再出击,我们就再难鼓起士气了。秦鹏打得好算盘!”

第600章 把李菡瑶的丫鬟给本王捉来

    李菡瑶道:“世子既知道,可有安排?刚才过来这一路,我看见将士们都在吃东西。他们挨饿久了,饱饱地吃一顿,再加上连日大战,身心俱疲,憋的那口气一泄,只怕吃完就想睡了,到时世子拿鞭子也未必能抽他们起来。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就是这样。”

    众人听了神情都很凝重。

    张谨言肃然道:“我刚才就在传令,令他们暗中戒备……”李菡瑶来之前,他就在布置了。

    李菡瑶听后沉吟半晌,道:“我还有个主意,须如此这般……”她提出了自己的应对之策。

    张谨言等听了都赞赏。

    张谨言急忙传令下去。

    须臾,传令军骑着快马疾驰往各营区,沿路大喝:

    “世子有令:校场集合!”

    “把敌人赶出玄武关!”

    “建功立业,在此一举!”

    “升官发财,在此一举!”

    “李姑娘和方少爷联手悬赏,重赏,重重赏……”

    众将士听了吆喝,吃喝的心情一转,立即转到了建功立业上,兴奋的劲头不减反升。

    跟着又一骑奔来,高喊:

    “别吃了,安狗撤军,是想趁我们不防备的时候杀过来,不想死的快起来,校场集合!”

    “校场集合!”

    “吃饱了杀敌去!”

    “建功立业去!”

    “挣赏银去!”

    ……

    将士们大怒,霍然起身,所有人手里捏着点心、葡萄干等物直奔校场,一路骂骂咧咧。

    夕阳西斜,在雪山的峰峦线上镶了一层金边。校场上,张谨言、霍非等新老将领都在,李菡瑶也在,待众军列队,张谨言当场宣布几件重大消息:

    其一,玄武王率军奔袭安国京城,捉安皇的龙子龙孙去了,刚收到传信,已经得手。

    其二,朱雀王率精锐奇袭乌兰克通,捉安国狗皇帝去了。虽还没消息传来,想来也快了。

    第三,王壑率军断敌人后路去了。

    这几件事,真假掺半,既解释了那三人的去向,又给众军以希望。这些日子,那三人一直未露面,尤其是玄武王,走了好多天了,如今算有了交代。

    众军听后,欢呼雷动。

    他们对两王莫名信任,对王壑更信任,因此觉得胜利就在眼前,心中充满了希望和勇气。

    张谨言举手,吼道:“当此时,须得防止敌人狗急跳墙、临死反扑!众军听令”

    他又重申一遍刚传的将令。

    所有人都明白了:

    胜利就在眼前!

    失败也在眼前!

    是升官发财,还是命丧战场,全都在此一举!

    激情瞬间被点燃,吼声如海啸,震崩了远处的雪山,引得校场外观看的小丁、田园等人心驰神往,想要加入进去,跟他们一块上场杀敌。

    这时,玄武关大门敞开了。

    安军如潮水一般涌了出来。

    之前退军,安军将领回去后,个个对秦鹏抱怨:为何突然撤军?白费了之前的工夫。难道就这么让叛军赢了,回去坐营帐里好吃好喝地庆功?他们拥戴的是秦氏皇族正统,所以便称玄武军为“叛军”。

    秦鹏也不怪大家无礼,含着笑,悠悠问:“打了这么些天仗,吃饱了,最想干什么?”

    众人愣愣地看着他,不明所以。

    秦鹏道:“想睡呀!”

    众人:……

    所以呢?

    就让叛军睡觉、做美梦?

    秦鹏意味深长道:“等他们想睡的时候,咱们再出击,让他们睡不成。你们去嘱咐我军,别把这口气泄了。灭叛军、收复秦氏江山,一统天下,就在今天!”

    众将领顿时大喜过望。

    接着,秦鹏又宣布一条消息:说刚接到丞相飞鹰传书,在京城发现敌人踪迹,联系这些天朱雀王和玄武王一直未露面,他怀疑对方是两王之一,偷偷潜入安国京城,寻机制造混乱去了。这是围魏救赵之策。还有王壑,听说也几天未露面了,不知钻到哪儿去施什么诡计。

    秦鹏的语气满是钦佩。

    王壑真好手段,也不知怎么掩饰的,秦鹏愣是好多天都没发现两王已经离开军营。

    这也不怪秦鹏,谁能想得到呢,这样大战,玄武军的主帅竟然离开了,而且一走就是两个,把几十万的军队交给两个年轻人指挥哦,军中粮草还不足简直疯了!霍非走了秦鹏就知道,也觉得很正常。

    众将领听后都大吃一惊。

    秦鹏淡然道:“这三人都不劳你们操心,父皇与本王自有应对。你们只管打好眼前这仗。本王只要你们坚持一个时辰;一个时辰后,便撤回玄武关。本王记你们大功!”

    哼,王壑有手段,他也不能太逊色,一时的占上风算什么,还要看谁赢得最终的胜利。

    众将领都诧异,纷纷道:

    “只打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怎办?”

    “对呀,叛军顽固的很,一个时辰怎够?”

    秦鹏神秘道:“到时自知。”

    众人心痒痒地兴奋。

    秦鹏把脸一沉,又道:“活捉或者杀张谨言者,赏银万两,连升三级;还有李菡瑶那妖女,她没来,先把她的大丫鬟给本王捉来,赏银五千两!”说到“李菡瑶”三个字,有些咬牙切齿,显然,对于李菡瑶半年前就谋划支援北疆粮草、坏了他的好事,十分的气愤和不甘。

    众将领轰然应诺。

    “请殿下放心!”

    “听说她名字叫观棋,下得一手好棋。等末将把她捉来,让她伺候殿下,消了殿下心头火。”

    ……

    然等他们冲出玄武关,却见叛军早有准备,十几辆机动车疾驰而来,朝着玄武关大门开炮。

    秦鹏在城头看见,急命守城将士:将省着没敢用的几发炮弹轰出去,掩护大军出城。

    大战,再次爆发。

    玄武军吃饱了没有昏昏欲睡,安军也没有撤退的狼狈,双方都比之前更加生猛,似乎战争才刚刚开始,而非打了许多天,他们的潜力都无穷尽。

    李菡瑶站在坡地上,凌寒等藤甲军皆围在她身边,她端着望远镜对着战场,镜头内双方将士不断倒下,令她想起秋季的江南,农夫们在田里收割稻谷,那金黄色的稻穗一排排不断倒下,田里就空旷了,也如这般。

    玄武军很快占了上风。

    李菡瑶对着镜头微笑,心想,士气真是奇妙的东西,能将一支疲惫的队伍变得气势高昂。

    “只要你们赢了这仗,本姑娘便破上一大笔银子奖赏你们。”她对着玄武军喃喃许诺。

第601章 什么也不说

    然不知怎的,玄武军愈战愈勇,安军节节败退,大胜就在眼前,李菡瑶却隐隐不安。她将这不安归结于王壑的失联,若是王壑有消息,她肯定就安定了。

    她无法安定,一边看一边想,想要得一妙计,尽快结束这战斗,然而她仿佛智穷了,竟想不出一条妙计。这种大战,必得事先运筹帷幄,而后才能决胜千里,临机应变始终跟碰运气一般,不是每次都能遇上的。

    现在,她对着王壑排布好的棋盘,不知如何拾遗补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手出招。

    安皇!

    安皇子!

    他们有什么后招呢?

    难道就这样败了?

    李菡瑶不相信。

    一个时辰后,暮色昏暗,玄武关城头上又吹响了号角,安军再次撤退,逃回了玄武关。

    李菡瑶狐疑万分:

    天晚了,收兵了吗?

    她盯着镜头内的玄武关大门,就见安军退进去后,大门并未急忙关上,跟着从门内涌出另一股人马。与之前的队伍比,精神气象都截然不同:军服干净、整齐,将士们精神抖擞,最前方竖一杆大旗,上面绣着一只黑虎,一员异族将领在众军簇拥下冲了出来。年纪约二十来岁,身形极魁伟、壮实,令李菡瑶想起崔华,不过崔华要矮些;四方脸,一头的小辫子垂在肩膀,双目锐利如鹰眼。

    李菡瑶失声叫道“援军!”

    秦鹏的援军到了!

    领军的将领叫哈喇巴儿思,本镇守在安国西部,被安皇一道圣旨调来乌兰克通,还带来了二十万人马。

    安皇得了这支人马,急忙增援儿子:留十万人驻守乌兰克通,其余全部拉到玄武关,命哈喇巴儿思将军为前锋,率五万人先行,安皇銮驾随后就到。

    哈喇巴儿思早到了玄武关外,却停驻在关外十里处调养歇息,又命人悄悄传信给秦鹏,两人约好:等两军战得筋疲力尽时,他再入关,用五万生力军将疲累的安军换回去,趁着叛军人困马乏时,一战定乾坤。

    安皇率十万人在后接应。

    这一站,他们赢定了!

    李菡瑶心沉入谷底,又很难受:

    玄武军也应该有援军的。

    没有援军来,因为内乱!

    大靖西疆、南疆、京城,都囤有精兵,废帝在位时不肯增援,反设计杀功臣;废帝死后,潘子豪投靠安国,将玄武关拱手送与安国,又烧毁粮草,致使玄武军后力不继,虽有李菡瑶支援粮草,还是伤了底气。

    国之将亡,外敌入侵只是表象,根本原因则是内耗;对此,杜牧在《阿房宫赋》中有精辟总结:灭六国者,六国也,非秦也。族秦者,秦也,非天下也。

    无力回天了吗?

    李菡瑶不肯相信。

    小丁等人被战场逆转的情势所影响,热血上涌,也要上战场去杀敌,李菡瑶断然拒绝。

    她以前所未有的严厉神情道:“不许去!上阵杀敌不是你们的任务;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我来时答应姑娘,要将你们一个不少地带回去!”

    众小都不敢吱声了。

    田园保证道:“请姑娘放心。”

    她怎敢离开姑娘呢。

    她要保护姑娘!

    李菡瑶却怀疑,他们并未死心。她很清楚这些孩子的底细,并不如表现出来的那么乖巧听话;相反,她常听胡清风抱怨他们如何淘气、顽劣,譬如逃学、逃避训练、打架斗殴等等,连田园都常干些稀奇古怪的事,挣下了“小魔女”的称号。那时她听了只觉得生动有趣,眼下却生恐他们背着自己偷上战场,因此要想个主意牵制他们。

    她放缓了语气,郑重道:“我并非要你们苟且偷生,只是这种大战非单打独斗,你们没有经验,上阵未必就能杀几个敌人,不如在营寨守护。这么些伤兵,这么多女大夫,不得要人保护他们?藤甲军听令”

    众小急忙列队、听令。

    李菡瑶严厉道:“即刻把藤甲装备都穿上,三人一组,随时待命,准备迎敌!”

    “是!”

    众小这才振奋了。

    不想让孩子们上阵的,还有江老太爷,他已跟观棋(即李菡瑶)会面了,知晓她的真实身份。

    李菡瑶不让孩子们上阵,是担心他们丢了性命;江老太爷不想让孩子们上阵,是要他们留下来保护李菡瑶。在他心里,没有什么比李菡瑶的性命更重要,哪怕这一战败了,玄武军全军覆没,李菡瑶也不能死;只要李菡瑶活着,平安回到江南,就还有机会扭转乾坤。

    因此,他偷偷将小丁等几个领头的孩子叫去,告诉他们“观棋”的真正身份,就是李菡瑶本人。

    这消息又经凌寒证实。

    又经田园证实。

    小丁等人如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将熊熊燃烧的热情浇灭了。他们不过十来岁,国之大义等节操太崇高、太飘渺,远不如李菡瑶对他们来的亲切和重要。正如江老太爷所说,姑娘的性命万不能有失;姑娘性命若失,他们就都全完了,为此,他们要尽全力保护李菡瑶。

    此刻起,他们不离李菡瑶左右。

    李菡瑶不知孩子们心思,正跟张谨言紧急磋商。

    很快,张谨言全副铠甲离开中军大帐。他要亲自上阵了!临行之际,看着李菡瑶欲言又止,却终未说什么,翻身上马,策马疾驰而去,留下一地烟尘。

    什么也别说,最好了!

    疾驰而去的世子想。

    他刚才是想告诉李菡瑶:若他没能回来,请她带句话给李姑娘。这“李姑娘”并非眼前的假观棋(真李菡瑶),而是远在江南的假李菡瑶(真观棋)。

    这话说出来只会让听的人糊涂,但在世子心里,却是分得清清楚楚的两个人,绝不会混淆。

    然他跟着又想:若是不能回来,又何必带话呢,徒令“她”悲伤,就失了他的本意了,什么也别说,忘记他才好;若他有命回来,便亲自去江南找她!

    哈喇巴儿思的队伍一上阵,战场情势为之一变:玄武军从乘胜追杀敌人,沦为被敌人追杀,直到张谨言率军赶来接住,才缓和了兵败如山倒的局面。

    但仍止不住落败的势头。

    李菡瑶搜肠刮肚、穷尽神思,要想一条妙计扭转这局面,挽救玄武军,挽救张谨言,也是自救,留着性命见王壑;等王壑回来,她才有脸见他。

    在哈喇巴儿思率军进玄武关时,也惊动了王壑,当时,他们正被困在玄武关的地底密室。

第602章 敞开心扉

    困了几天,心急如焚。

    赵问:“壑哥儿,你到底有没有心仪的姑娘?”为了纾解压力,也是好奇,她几次问王壑。

    开始,王壑专注于琢磨墙壁上的图,对她的追问嗯嗯两声,便混过去了;这次他却将目光从墙上移开,心中有一刹那的颓丧和绝望,也不知自己能不能从这里出去,或者出去了也是无功而返,那一样后果难料。

    能不能再见到谨言?

    能不能见到李菡瑶?

    能不能见到观棋?

    ……

    他不敢想下去了。

    不,他认真想了起来,想他到底有没有心仪的姑娘呢?自然是有的。是谁呢?

    这问题在谨言是很清楚的,在他却有些糊涂了,他有些弄不清楚自己对李菡瑶和观棋的感情。

    开始,他被李菡瑶所吸引。

    李菡瑶给他的印象是综合的,包括聪慧的小厮墨竹,包括她调教的能干丫鬟,包括她训练的藤甲军,她的大气磅礴的草书和深不可测的智谋……凡此种种,汇集成了整个儿的李菡瑶,远比他看到的丰富。或者说,李菡瑶的丰富内在和如海的智慧,单看她人是看不出的。

    观棋给他的印象则要鲜明的多。事实上,自皇城兵变后,深刻在他心底的,在锦绣堂让他怦然心动的少女李菡瑶越来越不可触摸,像他珍藏的一幅古画,经典、隽永,却走不下来;反倒是观棋在他心中的形象越来越生动,不经意间,常浮上心头,甚至出现在梦中。

    所以,他这回答便犹豫了。

    赵奇怪道:“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这还要想?”

    王壑眼神有些迷茫,轻声道:“我也弄不清楚,到底喜欢的是李姑娘,还是她的丫鬟。”

    在这地底,他敞开了心扉。

    赵:“……”

    梁朝云:“……”

    可怜的壑哥儿!

    几天前,王壑带着赵、梁朝云、老仆,以及二十个精锐将士进入地道。地道真长,他们足足走了十几里,才来到玄武关地底,却在进入旧城王府书房时,被书房外值守的安军发现了。王壑急令众人撤了出来。

    为防止敌军中有高人破开机关,撵进地道,甚至追到玄武军营地,王壑启动了毁灭地道的机关装置,炸毁了地道。这装置他进地道才发现的。

    进玄武关的计划失败了。

    难道就这样无功而返?

    王壑不甘心,他想起那毁灭地道的装置,并非很久以前挖地道时建造的,而是最近才改造的,应该就是他的父母在建造玄武关新城时,一起动的工程。况且,被毁去的地段仅限于玄武关的地底,约有一里多长,最后被一扇巨石挡住;巨石这边依然完好。他们既考虑如此周密,就没留下什么别的?王壑便在地道内寻找起来。

    果然,他在地道石壁上发现了机关,破开后,现出另一条新建的地道。以防万一被人发现,王壑进去时,将这机关门重新封上了。之后又行了两里多,发现一间密室;根据罗盘磁针指向,他判定这是新城的地底。

    说是一间密室也不对,这密室分了好几间:有厅,有室,有厨。厅在中间,左边是厨房,右边是卧室。厅上有桌有椅,桌上有茶具,墙上还雕刻着一幅太极八卦石雕图;室有床有柜,床上有被,柜内有衣;厨房有锅碗瓢盆,有水缸米缸,有炉有炭,有风干的腊肉和腊鱼,还有干菜和坛坛罐罐的江南腌小菜,甚至墙角还用砖砌了一方格,里面囤满了草灰,草灰里埋了许多红辣椒,为提示来人,半截红椒露在外……一切的布置,都好像专门在等候他们的到来。

    众将士都欣喜若狂王相和梁大人是他们最崇敬的人,哪怕并未见到人,只看见这么一处密室,也足以令他们激动万分,一扫出师不利的沉重。

    王壑仿佛看见父亲和母亲端坐在堂上,微笑道:“儿子,爹和娘等你很久了。怎么才来?”

    他脱口叫“父亲,母亲!”

    梁朝云忙问:“在哪?”一头扎进室内,内室很小,一眼看尽,没找到要找的人,急忙反身出来,又钻进厨房……须臾,转身出来,一脸失望。

    赵无奈地看着她,虽不忍戳破她的期望,但还是提醒道:“两位大人若在此,怎会眼看着外面大战不理呢?恐怕早就出去了。这密室没人。”

    王壑一时失态,很快就回神,怕大姐难受,忙道:“这密室有玄机,父亲母亲定留了线索。”轻易将话题转了开去,也使众人冷静下来,记起他们正被困,正急于寻求出路;不但要找出路,还要寻求制敌良策。

    而这,只能靠一个人。

    大家都看向王壑。

    王壑却把目光投向墙壁上的太极石雕图,盯着它,慢慢走近,站定,凝眉思索……

    梁朝云转身进了厨房,烧了炭炉子,烧水、做饭。

    赵带两个禁军在密室四面摸索,看可还有别的通道和出路,并留心听地上动静。

    老仆则守在王壑身边。

    王壑琢磨了一夜,至第二天,终于确定:这太极八卦图乃是一个阵法。阵法的终极目的不是为了困人,而是毁灭,同之前他所见的地道毁灭装置一样;毁灭的目标既不是地道,也不是密室,而是整个玄武关。

    毁掉玄武关,阻挡敌人!

    用得好,一样可杀人。

    且能能杀很多人!

    这的确是父亲和母亲专为他而建造的,也一直在等他的到来他们早就预见到今日局面,并且做了周密的安排。因此事太过重大,他们不敢托付给其他人,以免走漏消息,杀敌不成反被敌人利用;再者,若被政敌知道,定会趁机诬陷他们谋反,那时将百口莫辩。

    但这并非说,王壑就参透了这阵法的奥秘,他尚不知如何发动这阵法,并保证大家全身而退。

    想想便恍然:若他很容易就参透这阵法,换上别的什么人来,岂不也可能参透?虽然他自幼聪慧过人,却从不敢自以为是。这世上从不缺天才。父亲和母亲比他更清楚这点,定会穷尽智慧设计此阵,务必保证:别的什么人进来,都不能发动此阵,唯有他们的儿子才能!

    王壑又沉下心来,仔细参详了那图一番,才转身回头,只见众人都围在他身边,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他也不及多解释,对梁朝云道:“准备走!”

    众人急忙收拾东西。

    王壑又转身抬手,在太极图上一阵疾点,也未看清顺序,就听“嘎嘎”声传来,厨房左侧石壁忽然移动了,向右缓缓移动,将厨房门堵住;堵住厨房门的同时,左侧现一门洞,露出一黑黝黝的通道,不知通向何处。

第603章 坑儿子的爹娘

    王壑率先走进去。

    众人急忙跟上。

    地道内凉飕飕的,干燥且不气闷,王壑暗暗纳罕,走了一段才发现,墙壁上方挨着穹顶部位,有半尺高的通风口,用铁栅栏隔着,新鲜气流从那进入。这样的通风口,每隔半里就有一处。王壑估摸着,跟玄武关内的地下水道连通的,因为他家的密室就是这样构造的。

    这不算惊喜的发现。

    因为通风口很小,想要通过这通风口进入地下水道,再爬进玄武关,是不可能的。

    只能另寻突破口了。

    开始,他边走边仔细查看地道两边墙壁、头顶,唯恐错过了什么标识,或者误撞了什么机关;然而并没有。后来他见总也不得到头,这么慢腾腾地走可不是个事儿,便加快了脚步;走了几里,干脆跑了起来。

    依然不得到头!

    罗盘指针不断移动,王壑觉得他们在绕圈,环绕玄武关城池绕圈,但不是圆圈,而呈不规则的半圆,因为有次在正北方突然急转弯,罗盘指针也突然转向。

    约莫跑了十几里,终于到头了。

    前方,是一扇石门。

    门上又一幅太极浮雕。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都静等王壑开启这扇希望之门;又怕门背后就是新城的某一处要紧地方,有安军把守,老仆等人都戒备地护在王壑身边,以防不测。

    王壑定了定神,破关!

    这对他来说是最容易的。

    门开,老仆抬手

    然而,什么也没有!

    没有人,也没有声音。

    不过,有熟悉的香气。

    青椒炒腊肉的香气!

    再仔细一瞧,里面有锅碗瓢盆、水缸米缸……他们竟然又回到了原来的厨房!

    众人都面面相觑。

    梁朝云抿了抿嘴,道:“正好,赶上做晌午饭。”说着先走进去,开始择菜做饭。从小她养成的习惯,任何时候都要照顾好弟弟,让弟弟吃好穿暖;至于机关啥的,她并不担心,弟弟那么聪明,总能破解。

    王壑:“……”

    静默一瞬,走进厅堂,在太极图下站定;老仆忙搬了把椅子放在他身后,让他站累了好坐下。

    这次,他没耽搁。

    饭后,他又打开一条通道的门,在卧室门边,然后他们又进地道,又转了一大圈。

    最后,又回到卧室!

    王壑盯着破开的机关门,看着里面的床、柜,紧闭嘴唇,一言不发,心情有些奇妙。

    众人也都不敢吭声,唯恐惹他不痛快,各自分头去忙活,究竟也没什么可忙的,就是干等。

    王壑又站到了太极图下,两眼盯着太极图,却没用心看,因为用不着再看,这图他已经了然于胸了;他目光虚浮,对着图沉思:父亲的机关阵法造诣虽高,未必就能难住他;他没有参透这阵法,其中必有缘故。

    什么缘故呢?

    只怕跟母亲有关。

    母亲是最狡猾的,绝不肯让参悟阵法的人循常理得出结论,必然是违反常理的,而这反常却是他这个儿子所熟悉的,不至于弄不明白;眼下他没明白,并非他忽略了什么,而是受地利所限制,未能认识阵法全貌。

    王壑目光凝实了,重新打量面前的太极八卦图,紧盯着中间的一对阴阳鱼琢磨;又在脑海里描绘之前转圈的地道轨迹,两条通道,两个半圆,恰似一对阴阳鱼,合起来正好是一个整圆,与这太极图相吻合。

    他闭上眼睛推演:

    他们目前所处的密室应该是阴鱼的鱼眼,乃阳眼;与之相对,阳鱼的阴眼就在对面,在厅堂的背后。

    他睁开眼睛,盯着墙。

    这墙后定有乾坤!

    且有一扇门通过去。

    之前打开的两扇门,一扇在左,挨着厨房;一扇在右,挨着卧室;现在这扇门应该在中间。

    想罢,他再次伸手。

    等他在太极图上疾点一圈后,就竖起耳朵静等门开,然等了好一会,却什么声音都没有。

    他困惑了。

    只后,他看一会,倒腾一会,又等一会;再看一会,再倒腾一会,再等一会,始终无动静。

    梁朝云捧了饭来。

    他接过去默默吃饭。

    吃完又去盯着墙。

    如此过去不知多久,他黑漆漆的一双眼眸透出不解:没道理呀,他确信自己不会弄错。

    外面天寒地冻,密室内却暖,不是烧了地热的暖烘烘,而是像夏季清晨凉润润的感觉,不冷不热,然他却弄得一头细汗。他脱去了外面的皮褂子,里面穿着鸭蛋青的紧身短打衣裤,整个人像青玉雕出来似的;又因此刻身在地底,在灯光下,他的神情又凝重,眼神幽深,光洁的脸颊和黑眸都透出玉一般的光泽,越发像一尊古玉,周身都泛着不可言说的神秘,和这地道、这密室融为一体。

    朝云见他出汗,心里难受。

    她小时候也跟着王亨和梁心铭学机关术数,不过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她又跟老阎王学医,又跟赵子仪学武,而她的医学和武功都很高,相比之下,机关术数就差了不少,跟王壑更不能比。但她以为,若跟弟弟谈讲分析一番,或可触发他的灵思也不一定呢。

    她便走过去,在王壑身边站定,掏出帕子帮他揩了额头上的细汗,一边问:“怎么了?”

    王壑便将自己对这太极八卦阵法的分析说给朝云听,并指着厅堂门口,道:“这中间应该有扇门,我竟打不开。没道理。一定有扇门能进关的。”

    梁朝云便蹙眉想起来。

    王壑自语道:“不会是母亲小心太过,这密室设计得只能出,不能从外进吧?”

    梁朝云摇头道:“不会。只能出不能进,虽然能防范小人,但也限制了自己,不似爹爹的作为。不过你这话也有些道理,我想起另一种可能。”

    王壑忙问:“什么可能?”

    梁朝云道:“你没弄错,这里是有扇门,可是这门在里边有控制的机关。就譬如……”

    她停下,想形容准确。

    王壑反应极快,脱口道:“就像门栓!这扇门在里面拴上了!噢我明白了!”他脸上露出笑容,却不是欢快的笑容,而是懊恼的苦笑、自嘲。

    朝云道:“对,就是门栓!”

    说完又问:“你明白什么?”

    她清楚王壑说的并非门栓。

    王壑道:“母亲大人料中了许多事,唯独没料到潘子豪投敌卖国,玄武关落入敌手。她想着,最坏的情形莫过于守不住玄武关,若我在撤退之前,先诱敌进入,然后用这个阵法毁掉玄武关,可解危难。然而……”

    然而玄武关现被敌人占着。

    他们不是从关内撤退,而是从关外潜入关内,不进入那间带门栓的密室,如何启动阵法?

    梁朝云:“……”

    精明的爹娘!

    可惜坑的是自己儿子。

第604章 吾心中有一神女

    赵也过来了。

    听完缘故也愣了。

    她问:“那怎办?”

    王壑道:“我再想想。”

    他恨不能破墙而入。

    破墙而入是不可能,只能另寻途经。他又亲自带人去那两条地道,仔细寻找途经;又命人用尖头钳子和锤子砸开那通风口万幸来之前,他想着此去地道,难免有挖啊、凿啊这些事,所以把工具都带齐了看可有暗道可通,凿开后才发现,洞口太窄,无法进入。

    王壑也不失望,这原是意料之中的事,他那精明的父母怎会容许这样的漏洞出现呢。

    没漏洞,做儿子的愁死了!

    接下来几天,王壑在玄武关地下通道转了几十圈,将每一个通风口都仔细检查了,又在密室反复勘查,厅、厨、室的边边角角都逐寸查了,也无发现。

    王壑渐渐焦急起来。

    他真耗不起!

    他眼下是进退两难:进不了玄武关,也不能退回去。谨言和几十万将士在等着他呢,他岂能空手而归?

    “不能回去,”他坚定对众人道,“没看到结果,世子他们就还有指望,会一直坚持;倘若我们回去了,将士们没指望了,士气一泄,必败无疑!”

    众人都道是这个理。

    然这话说得响亮,要坚持却难,尤其他们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底,更是度日如年,每一寸光阴都被拉长、放慢,颇有“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的感觉。这可不是杞人忧天。王壑很担心,等他们出去后,外面已经是沧海桑田,成安国天下了;更怕再见不到谨言。

    他便一心在琢磨太极八卦图,整日整夜地推算。别人比他更煎熬。比如梁朝云和赵,见他如觅食的野兽在林中寻寻觅觅,双目幽深,对着灯的时候还有点点星光折射出来,虽没人气却有仙气;背着灯的时候就成了幽深的寒潭,象幽魂之眼,瞧着怪渗人的,担心的很。

    二女对视,暗想办法。

    赵忍不住就问道:

    “壑哥儿,你可有心仪之人?”

    “壑哥儿,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壑哥儿,你游历时就没碰见一个让你动心的女子?”

    ……

    她句句不离“女子”,一来是真好奇王壑喜欢什么样的姑娘;二来么,她想借着这问题将王壑那寒潭似的双眼炸起波澜来,没准他就灵机洞开了。

    头次,王壑随口回道:“有啊。吾心中有一神女。”

    他的神女是李菡瑶。

    然赵并不知。

    赵认为这回答太敷衍。

    哪个男人心中没藏个神女呢?

    再问,他也不回了,只嗯嗯两声糊弄过去,然赵追问不休,他糊弄不过去了,便一本正经地反问:“扣儿姐姐,你向来是女中英雄,虽寡言少语却果断犀利,怎么今日也学那些碎嘴媳妇一样,盘问不休了?”

    赵:“……”

    她识趣地闭嘴了。

    忍了一天,她又问了。

    碎嘴就碎嘴吧。

    只要能让王壑的心神转移哪怕一刻钟也好,松弛松弛精神,她怕他这样下去会魔怔了,就如当年他父亲在太极洞找他母亲一样,都找疯魔了。

    没想到王壑这次却回应了。

    他本来盯着墙上的太极八卦图,听见赵问,将目光从墙上移开,转过身来,面对着赵和梁朝云,认真地想了好一会不是想怎么进玄武关,而是想他究竟有没有心仪的女子,又踌躇如何措辞。

    赵奇怪问:“有就有,没有就没有,这还要想?”

    王壑眼中浮现迷茫神色,道:“我也弄不清楚,到底喜欢的是李姑娘,还是她的丫鬟。”

    赵没想到他真有心仪的女子,然这女子不是京城任何一家闺秀,也不是王家任何世交故旧的女儿,而是那个在江南造反、又杀入京城的李菡瑶,不禁失声道:“你喜欢李菡瑶?”顿了下更大声问:“你还喜欢她的丫鬟?”

    哦,果然炸起了波澜!

    不过,炸得是她自己。

    王壑没嫌她大惊小怪,打算好好跟她们说说李菡瑶、说说观棋,说说对她们主仆的感受。他从未遭受如此大的挫折,哪怕上次皇城兵变,虽然准备了许多天,但他胸有成竹、胜券在握;可是这次,他被困在地底五天了,他也琢磨这太极图五天了,不得寸进,难免灰心绝望。

    他想:要不要退回去呢?

    这问题原已做了抉择,但他绝望之下,又推翻了那抉择,重新翻出这问题来权衡、思量。

    他担心谨言!

    他想李菡瑶!

    他想观棋!

    在这绝望的时刻,他强烈地思念这几个人,担心再见不着他们。他想念那令他情窦初开的小姐,回味在锦绣堂怦然心动的刹那;想念那聪慧狡黠的丫鬟,回味与她虽激烈却充满暧昧的交手,棋盘内的,棋盘外的……回味无穷。他用这回味抚慰自己绝望的、颓丧的心。

    到底他更倾心谁呢?

    正好赵发问。

    他便决定敞开心扉,跟两位姐姐说道说道,请她们帮自己分析,虽然他并非无主见之人,但姐姐们都成了亲,又是女人,女人应该更懂女人,借她们的脑子帮自己想想,或许有助于他弄清自己的心意也未可知。

    他不要糊里糊涂的。

    他便从李菡瑶公开选婿那天说起,说到江、李两家变故,说到李菡瑶抗旨逃婚,说到李菡瑶潜入京城、与他联手掀翻了昏君的龙椅,推翻了大靖王朝;说他与观棋那盘没下完的棋,说他们在军火研制基地达成的合作。

    这些都是众所周知的事。

    而他外出游历的第一年,男扮女装邂逅女扮男装的李菡瑶(墨竹)、惹事后躲进人家香闺那一节隐秘事,他却瞒下了。一来事关李菡瑶闺誉,他不能说;二来那时他们都年少纯洁,那段经历既离奇又美好,不容亵渎,他不想将其扯入眼前的感情是非中来,故而瞒下了。

    他一贯谨慎,改不了了。

    然这些够赵惊叹的了。

    “你怕是爱屋及乌吧?”她总结道。

    “不像是。”王壑有些不确定自己到底是因为对李菡瑶动心了,才对她的丫鬟爱屋及乌呢,还是因为观棋本人吸引了他,让他越陷越深、放不下。

    忽然他想起一事,心情又明朗了。他微笑道:“其实无需纠结,李姑娘钟情谨言。谨言若能娶她最好不过。我命赵朝宗去江南,协助她稳定江南局势,就为了将来有一天,谨言娶了她之后,能顺利统一天下。”

    赵震惊道:“你为了助玄武王统一天下,竟然放弃自己所爱,谋划政治联姻?你别偷鸡不成蚀把米。我看那李菡瑶野心不小,别捧出个江南女王来。”

    梁朝云则严厉道:“不论为什么,你都不能娶李菡瑶的丫鬟!你要仔细想清楚!”

第605章 奇迹出现

    王壑对赵道:“这不算利益联姻。他们本来就互相爱慕,若成亲则是百姓之福。李菡瑶称王就称王。让她称王,可保江南稳定,减少内战。否则江南乱了,虽然费些工夫也能收复,但因此导致生灵涂炭,却非明主所为。”

    况且李菡瑶不爱他,只爱慕谨言;谨言也爱李菡瑶,他是个骄傲的人,不论是出于自尊,还是为了兄弟之情,都不会对李菡瑶纠缠不休,唯有放手。

    这话他没说出来。

    他只向赵透露了李菡瑶和谨言的感情,以及他对天下这盘棋的布局。说到天下的布局,他不禁神采飞扬,也清楚地意识到:北疆战事是这盘棋中极重要的一环,若断在他的手中,这盘棋也全毁了。

    不,绝不能毁了!

    他瞬间从绝望中挣出。

    赵便发现,王壑豁然开朗般,又恢复了从容、自信的神态,不复之前的迷茫。她疑惑地问:“若李菡瑶不肯归顺,不还是一样要打?我瞧这内战免不了的。你怕是白费心机。李菡瑶比其他势力更难对付。”

    王壑微笑道:“争斗是难免的,不过,高手过招,不会伤及根本。譬如这次,李菡瑶主动援助北疆军粮,便是她高瞻远瞩,绝非一般野心之辈所能有的魄力和胸襟;我命赵朝宗协助她稳定江南,亦是同样道理。”

    他二人有着惊人的默契。

    王壑想到这,黯然神伤。

    看来,放手并不那么容易。

    他急忙将思绪转到观棋身上。想到观棋,便想起梁朝云刚才的话。他便问梁朝云:“大姐为何说我不能娶李菡瑶的丫鬟?就因为她的身份是丫鬟?”

    他并未决定娶观棋,但朝云的话令他不舒服。他母亲也是小户人家的女儿,可是父亲很爱母亲。他不相信被母亲教导出来的大姐会反对他娶丫鬟。

    朝云道:“不是因为身份不对,就是因为身份。虽然弟弟不看重门第和身份,但观棋不同,她是李菡瑶的丫鬟。你钟情李姑娘,却娶了她的丫鬟,她们主仆情深,将来免不了有牵连,你真能做到心无挂碍?若不能,岂不是作茧自缚?对你自己、对观棋都很不利。若观棋不是李菡瑶的丫鬟,而是别的什么人的丫鬟,便无碍了。”

    赵也急忙道:“对。我怀疑你对观棋并非真心,而是‘退而求其次’。你若不真心娶她,将来准要后悔。你若后悔,将来不定生出多少事呢。”

    王壑领会了她们的深意。

    他也不愿娶个替身。这对观棋不公,对他自己也是一种羞辱。他不会草率地决定终身。

    可真要他放弃观棋,他又丢不开,总觉得意犹未尽,就像听一支美妙的琴曲,一曲毕,余音袅袅,仍旧在耳边萦绕,在心上盘旋,然后在某个深夜,或者某个不经意的瞬间就比如眼下不经意地浮上心头,引得他循着记忆追去江南,重温与她的初会;又追到京城,回味与她的再会;再追来北疆,期待与她的再次重逢……

    他不禁怀疑,这真是一个替身该有的影响力?在他心里,观棋真的只是李菡瑶的替身?

    他有为她动过心吗?

    他真要好好想想。

    可是他想不成了,地面忽然震动起来,不是脚下,而是头顶,就像夏日暴雨来临前,巨雷在天空滚滚而过。几个年纪大些的禁军面色大变,当即伏地的伏地,贴墙的贴墙,都把耳朵紧贴着地面(墙面)倾听。

    一边听,一边回报:

    “有大批人马入城。”

    “源源不断!”

    “敌人的援军到了!”

    众人变色,然无计可施。

    密室内静下来,唯有一波波的震动,通过地表不断传递下来,提醒着他们形势的严峻。

    过了好一阵子。

    仿佛一万年!

    伏地贴墙的禁军又颤声回报:“还在过,好多人……”

    王壑心焦的了不得,团团转了一圈,霍然抬头,看着墙壁上太极八卦浮雕图,狠狠地咬牙。忽然他伸出手,发泄般地快速敲击刻着“乾坤坎离”等字样的石块,依然是循着原先的思路他坚信自己的推断,想不出新的来,都敲了许多遍了,熟悉得闭着眼也不会敲错。

    他心里期望着奇迹,但知道不会有奇迹,可等他敲完,一阵熟悉的声音传来,他惊呆了。

    那是石门开启的声音!

    他循着声音来处看去,果然在厅堂右侧,一堵石壁缓缓移开,顿被巨大的惊喜淹没了。

    他顾不得想究竟,忙低声喝道:“门开了!小心!”一面紧紧地盯着不断开启的门洞内,像潜伏了数日的野兽,终于等来了猎物,警惕到极致。

    众人又惊又喜,当时就有四个禁军窜到门边,端着武器,分左右贴墙而立,一边两个;老仆、梁朝云和赵则都守在王壑身边,随时应变可能的攻击。

    门开处,说话声和杂乱脚步声如开闸的洪水般泄进来,根据声音判断,尚隔着一段距离。

    王壑一心两用:两耳竖尖了倾听说话内容,双眼扫视门那边的情形,只见一架大插屏挡住了视线。

    插屏上绘制着玄武关的扩建规划图,分新城和旧城两部分,气势宏伟,构造精妙,其方位和布局暗合太极阴阳之理,并以一实一虚两条线勾勒出了阴阳双鱼的轮廓:新城是阳鱼,旧城是阴鱼;在玄武关的外围,东、西两边山峰夹着它们,东峰是阳鱼,西峰是阴鱼。

    这是他父亲王亨的笔墨。

    他还发现,在插屏的左边墙壁上也有一堵石门正缓缓开启,与地道密室的石门同步。

    王壑看着那大插屏和石门,深沉平静的双眸爆出犀利和璀璨的光芒,霍然贯通所有。

    至于这石门之前怎么都打不开,现在忽然一开就开了两扇,他也有了答案。

    答案就在插屏那边。

    有人触动了机关。

    且听他们对话:

    “皇后娘娘,哈喇巴儿思将军进关了,奉大殿下之命,直接穿城而过,出城攻打叛军。”

    “很好!皇上呢?”

    “皇上銮驾随后就到。”

    “本宫知道了。来人!”

    “娘娘有何吩咐?”

    “潘子豪醒了吗?”

    “潘将军还昏迷未醒。”

    “可恶!慕容星私奔之流,竟学会了这手段。以为自焚就能烧干净自己吗?还不是无名无分的野女人!什么声音?”说话人听见石门移动声,转过身来。

第606章 多亏了娘娘

    “真可笑,”王壑举步,不疾不徐地绕过那架大插屏,朝里边人道,“你本是大靖的反贼余孽,当年跟着秦伊凡偷偷私奔到安国,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以为做了安国皇后,就能遮掩了昔日丑行?居然有脸在此嘲笑她人。在小子看来,你私奔乃小节,率领安国大军攻打故国,才真正无耻无义,岂能跟慕容居士相提并论!”

    他目光一扫,掠过一位头戴凤冠、身穿凤袍的中年美妇,以及闻声疾奔过来的数名安军,重点关注屋内陈设。

    这是一间书房,左右两面墙都是书柜,满满的排列着书;当中横梁悬下一巨幅北疆地图;大插屏前搁着一张汉白玉长条书案,上面陈列着笔筒、砚台等文具,还有一方官印,中年美妇安皇后就站在书案前。

    王壑一眼认出:

    那是母亲的官印!

    梁心铭一直兼任左都御史,其官印王壑再熟悉不过,眼下见到,心中淌过一股奇妙的暖流。

    母亲从不做无谓的事。

    这官印搁在此大有玄机。

    安军齐声大喝:

    “什么人?”

    “敢辱骂皇后娘娘,找死!”

    几十名安军奔了过来。

    赵双枪并举,盯着安皇后森寒道:“取你命的人!”

    二十个精锐将士齐齐上前,挡在王壑面前,亮出水枪、手枪、霹雳弹、炸药等等武器,随时要炸他个稀巴烂;老仆和梁朝云则守在王壑左右。

    安皇后被骂得一怔,目瞪口呆地看着凭空出现的一行人,忽然想起什么,扫一眼长条书案上的官印,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再看王壑便满脸兴味。

    她竟未惊慌失措。

    也未勃然大怒。

    她抬手示意众安军后退,吩咐道:“都退下。远来是客,尔等不可冲撞了客人。”

    安军退到她身旁,不敢再退了,赵等人给他们极大的压迫,知是强敌,怎敢大意。

    安皇后打量着王壑道:“你骂的对,本宫差点忘了自己当年的落魄。本宫的确不该嘲笑慕容星。你是王壑吧?你长得很像你父亲。嗯,也像你母亲。”

    她仿佛见到故友之子,亲切地拉家常。其实,王壑青玉般的容颜太像梁心铭初入仕途时女扮男装的形象,她看着觉得分外刺心,只未表露出来罢了。

    王壑也妙的很,以谦逊的姿态躬身拜道:“正是小子。常听母亲提起‘原’白虎王之女林郡主,今日有幸得见,不胜荣幸。”他把“原”字咬得重重的,不理安皇后现在身份的尊贵,专揭她过去的不堪和落魄。

    安皇后心里骂道:尖刻的小子,跟梁心铭一样奸诈狡猾,半点不及我儿威严有气度;嘴上却毫不留情地反击道:“好孩子!本宫与你父母乃故交。这次到玄武关,故人却已‘双双辞世’,本宫甚为哀痛。世事无常,真让人唏嘘。能见到故人之子,本宫欣慰他们后继有人了!”

    她把“双双辞世”也咬得重重的,点出王壑父母之死,炫耀这场争斗她赢得了最终胜利。

    说“他们后继有人”更恶毒:这是暗示王壑也命不久矣,即将步父母的后尘,死于非命。

    王壑听懂了她这话,盯着她,目光奇异,真诚道:“郡主如此记挂家父家母,小子感激不尽。”

    眼角余光罩住那官印。

    他本该称“先父先母”的,然他始终不愿承认父母之死,所以仍然称“家父家母”。

    安皇后:“……”

    她也说不上来哪不对,只觉得王壑的神态和表现令她很不舒服,竟接不下去了。

    她顺势转向赵。

    赵的眼神很冷冽。

    安皇后在她眼中看出浓浓的敌意和恨意,微笑道:“你是扣儿!说起来,你该叫本宫姨母呢。本宫与你母亲是同母异父的姐妹,叫你母亲姐姐。”

    赵冷冷盯着她,毫不留情道:“狗屁的姨母!”

    安皇后神情僵了一下,又若无其事道:“本宫忘了,你幼年遭逢家变,心狠手狠,连亲生父亲都敢下杀手,何况其他人。你很想亲手杀了本宫吧?”

    赵道:“你倒有自知之明。”

    安皇后见她心坚如铁,无隙可乘,便不再对她下功夫,又转向王壑,道:“五天前没留住你们,还以为你们走了呢,谁知没走。既留下了,怎不进来呢?也好让本宫略尽地主之谊。缩在地洞里像什么样子。”

    王壑不禁佩服她处惊不变,不愧是母亲一生的劲敌,但也明白:她这样镇定,除了经历的风浪多,还有就是城府深,因不知自己的底细和手段,不敢贸然行事,才设法拖延时间,以想出万全之策拿住他们;再有就是,她自以为胜券在握,胜利者的襟怀总是格外大气和优容。

    王壑细算父母的死,这女人是根源和幕后指使者,杀父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他怎肯让她压一头!

    他也正要拖延时间,好寻觅启动机关的机括,便老老实实地回道:“进不来。不知怎的,门打不开。”

    安皇后诧异道:“打不开门?”

    王壑点头道:“嗯。一直打不开,刚才不知怎的突然又打开了。”他一副不明所以的神情

    安皇后:“……”

    她明白了:是她刚才无意中触发了机关,放他们进来的。这几天她住在梁心铭住过的院子里,一直在研究梁心铭屋子里的东西,寻找密室或地道。

    她林家祖上最擅长机关制造,王亨和梁心铭所学的机关术便是源自林家,她自然也得了真传。好容易破解机关,循着地道找下来,发现这间密室,看见书案上梁心铭的官印,便想收为战利品。谁知这官印却是嵌在桌上的,拿不起来。她试了半天,却无意中帮了王壑大忙。

    王壑连续说了两次“不知怎的”,听得安皇后刺耳之极,镇定的神情有了一丝的崩裂。

    这正是王壑所期望的。

    安皇后瞥见他眼中一闪而逝的得意之色,不由恼怒,旋即又平静了,因为她破解机关,本来就是要追寻王壑踪迹,现王壑送上门来,正中她下怀。

    因笑盈盈道:“我说呢,梁大人把官印嵌在这桌上,必有蹊跷,原来是个内外兼控的机关,像门闩一样。幸好我帮你开了,不然你还不得进来。”

    王壑道:“可不是么。多亏了皇后娘娘了。”这会子他倒尊称人家“皇后娘娘”了。

第607章 这是我母亲送你的大礼

    他心想,原来太极八卦图的机括就是母亲的官印,这可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愉悦道:“母亲深谋远虑,我做儿子的拍马难及。”

    安皇后扬声大笑,道:“梁心铭深谋远虑,就是没想到她儿子居然会造反!想当年,她诛左相、平叛乱,以裙钗之身科举入仕,将天下男人都压了一头,何等威风!连死都轰轰烈烈的,拉了我安国十万将士陪葬;谁知死后,儿子居然起兵造反,把她一生的名节都毁了。

    “真真叫人想不到。

    “王壑”

    她提名叫道:“本宫今天很高兴,并非因为即将收复大靖、统一天下,这不算什么,而是因为你能看到梁心铭的儿子谋反叛乱,并代表秦氏皇族平定这叛乱,本宫心怀大悦!二十年风水轮流转啊……”

    她一反刚才的从容淡定,神情志得意满,言语尖刻,毫不掩饰自己对梁心铭落到如此下场的幸灾乐祸,然不知为何,她没提王壑的父亲王亨一个字。

    王壑明知她故意激怒自己,也当即把脸一沉;又见她嚣张地笑着,脚下却连迈了两步,靠近了长条书案,随着她移动,那些安军也往前逼近两步,猜她的用心:一是想动书案上的官印,二是要寻机擒拿他。

    他也正想有所行动,便冷笑道:“我母亲的智慧,你便穷尽一生,也难赶上她万分之一。”一面说,一面不顾梁朝云阻拦,扒开赵,走上前来。

    安皇后见状暗喜。

    两人都盯着那官印。

    赵等人也逼近一步。

    双方将士一触即发。

    正在这时,轰雷般的震动再次从头顶传递下来,安皇后那方人虽然疑惑,却并不慌张,横竖来的肯定是他们的人,有什么可慌的?然王壑竟也隐隐兴奋。

    安皇后冲王壑微笑着。

    王壑也笑,意味深长。

    安皇后柔声道:“贤侄别担心,本宫不会杀你的。本宫怎会残害故人之子呢。”

    王壑道:“小子却想杀你呢。”

    安皇后像听见什么笑话一般,很敢兴趣地追问道:“哦,你要如何杀本宫呢?”

    王壑笑道:“娘娘不妨猜猜看?”

    安皇后:“……”

    王壑的表现令她很不快。怎就不能像个正常的少年一样,表现冲动些,神情悲愤些,狂怒些,让她痛痛快快地享受这好不容易得来的成功喜悦?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一名安军狂奔进来,满眼的惊慌,不到近前便扑跪在地,回禀道:“禀皇后娘娘,皇上大军进关了……”

    安皇后背对着他,没看见他的眼神,因此并不以为意,依然盯着王壑,头也不回地笑问:“哦,这么快?”口气有些自得,却并不自大自傲。

    安军也都一动未动。

    梁朝云等人都有些心慌,感觉心上压着一块大石般沉甸甸的这可是屋漏偏逢连阴雨。

    王壑却出奇地冷静。

    不,也不是冷静。

    是兴奋!

    他眼底透着兴奋的冷芒。

    但他拼命压制着。

    众人都被回话的安军吸引,所以没发现他的异常。

    来人见安皇后不以为意,又急又怕,觉得自己回禀不清楚,才没让皇后听明白,急忙快速、高声补充道:“……娘娘,皇上在半路被朱雀王挟持了。皇上不顾自身安危,令大军速速赶来剿灭叛军……”

    安皇后霍然回头,“你说什么?!”

    她满眼不可置信。

    不但安皇后,所有人都震惊。这一刻,屋里的人就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般定住了。

    独王壑清醒着,一个健步上前,伸手探向书案上梁心铭的官印,仿佛要拿官印似得。

    安皇后眼角余光瞥见,厉声喝道:“拦住他!”跟着又叫“砸了它!”然后又喊“抓活的!”

    她心念电转,连下命令。

    她先以为王壑要抢那官印,急命人阻拦,及至安军出手阻拦,赵等人也纷纷还击,她又唯恐有失,又命人砸了那官印,绝不让王壑得到母亲的遗物。

    后又怕安军杀了王壑。她要活捉王壑,将他囚禁一生,以报对梁心铭的仇恨;且把王壑掌控在手里,便等于将王氏一族拿捏住了;最后就是,安皇被朱雀王挟持,她便想活捉王壑,好去跟朱雀王交换安皇。

    这一举三得,亏她想的快。

    赵等人也以为王壑要抢官印,自然要帮他达成心愿,因此纷纷出手还击并抢夺。

    双方一齐冲向书案。

    一安军的武器是狼牙棒,他听了皇后命令,不管不顾地挥棒砸下去,正砸在官印上,就听“咔”一声,官印没碎,却陷了下去,嵌入桌面,仿佛下面有个坑。

    王壑双目大亮

    机关启动了!

    他心愿得逞,心中说不出的畅快,一面急速后退,一面郎声笑道:“朱雀王真英雄!”又对赵等人挥手道“撤!”率先转身,朝大插屏后奔去。

    安皇后则满脸骇然。

    “拦住他!”她尖叫。

    安军纷纷追击、阻拦。

    赵扬手扔出一枚霹雳弹。

    梁朝云则洒出一蓬毒烟。

    老仆等人一齐还击、掩护王壑撤退,刹那间,地下书房内硝烟弥漫,枪声大作,并夹着刀剑光影,当场有四五人受伤,死了两个,也顾不得了。

    安军死的更多。

    他们既要保护安皇后,又要追击王壑等人,一片混乱中,大批安军涌进地底书房增援。

    王壑没有退回原来密室,而是钻进了大插屏左侧新开启的石门内。进去后,转身见大家都跟进来了,且有炮火阻隔,遂高声喊道:“林千梓,这是我母亲送你的大礼!我母亲的智谋,你穷尽一生也不及她万分之一!”

    喊罢对众人道:“快撤!”转身顺着那通道狂奔而去,跑出好大一截,他的声音还在通道内嗡嗡回荡。

    众人忙都紧紧追随。

    赵等人断后,一面跑,一面往身后扔霹雳弹,以阻止安军追击,且战且走。

    石门内,安皇后尖声喝叫:“追!跟着他!”顺手扯住一安军命令:“你上去,叫所有人撤离这府邸。”

    她有不好的预感!

    大难临头的恐慌!

    吩咐罢,她便逃也似的追着王壑出了那地下书房。

第608章 遇见了女人要躲开

    她猜想王亨和梁心铭在这密室内布置了厉害机关,被那官印给触发了,因此慌忙逃离。

    王壑正跑着,忽然面前出现三条岔道,他脚下不停,目光一扫,将三条岔道口的情形扫入眼底:三条岔道口的石壁上都用朱漆绘制着图画,一幅是村女采桑图,一幅是乡村孩童嬉戏图,一幅是乡村野老垂钓图,都是他母亲的手笔,有什么寓意呢?难道又要想几天?

    梁朝云惶然问“走哪边?”

    赵也看着王壑。

    众人也都看向王壑。

    王壑也很想问母亲:走哪边?可是母亲不在这,他只能靠自己。他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他没空再想了。

    母亲应该也不会刻意为难他,这画多半是母亲画来迷惑敌人的,而不是迷惑他的。

    他应该一看就明白。

    他便努力地想:十三岁以前,他和母亲之间有哪件事跟这三幅画都有关联呢?

    回忆如白驹过隙。

    他脑子里忽然跳出一段画面:他外出游历的前一天,父亲和母亲临别嘱咐他许多话。母亲要他别在外拈花惹草,还唱道:“外面的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他脑子尚未理顺这事跟眼前的关联,脚下就已经不受控制地冲向了绘制着乡村野老垂钓图的那条通道,喊“这边!”几乎丝毫没有停顿,足见他过人的急智。

    众人急忙跟了进去。

    梁朝云边跑边问:“为什么走这边?”

    为什么?

    王壑自己也在想:女人是老虎,遇见了千万要躲开,那村女采桑的通道不能走,乡村孩童嬉戏图有男孩也有女孩,所以也不能走,只能选野老垂钓了。

    大概就是这样了。

    他有个奇葩的母亲!

    自他会说话开始,母亲就处处打击、为难他这个儿子;人家的娘亲都不像这样,人家的娘亲都很温柔、温情,但人家的娘亲也没他的娘亲能干。少年时,他未尝没在心里抱怨过母亲,而今才领会母亲的苦心。

    那是望子成龙的心!

    他想着,泪流满面。

    奔跑间,泪洒一地。

    一里路转瞬即逝。

    前方又出现岔道。

    岔道口也用油漆绘制着三幅图画,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生活气息浓郁,充满田园风情。

    王壑老远就选定了一条,直奔进去,看得梁朝云等人都满心纳罕,只不得空问,因为跑了这一路,且地势渐渐高起来,那气就有些喘了,哪里有空问。

    王壑因游历的缘故,身体还算强健,却依然比不上他们习武之人,渐渐被赵等人超前。

    老仆和梁朝云干脆拉着他跑。

    前方再次出现岔道。

    赵刹不住脚,一头冲进一条通道,十几名禁军跟着她也冲了进去,一冲就是几十丈。

    王壑急喊“错了,这边!”

    他们急忙又转头,改道。

    如此一耽搁,又落后了。

    赵感到憋屈的很,想不通王壑到底是如何判断方向的,都没见他停下来看一看、想一想,怎么就知道走哪条道呢?真是妖孽!嗯,梁大人也是妖孽,出这样的难题,除了她儿子,谁能解得开?!

    王壑却忽然心一动,想到一个法子迷惑追兵:他将众人分成三队,再遇见岔道时,三队分头进入三条岔道。另外两队跑一段再转头,进入正确的通道追赶他,横竖他本就比旁人跑得慢,这样一来倒平均了。

    如此换了三四次岔道。

    忽然,一声闷雷炸响,地动山摇真的地动山摇,就像地龙翻身一样,震得他们奔跑的身子都晃了晃,差点栽倒。

    王壑大吼“快”

    更加亡命奔逃!

    偏偏地势越来越高,又累,阻力又大,跑得便越来越慢;那闷雷却一道接一道滚滚而来,仿佛就在身边,追着他们屁股后头一般,众人都吓得变了脸:玄武关就要炸毁了,再不跑出去,他们也要埋葬在这!

    一急,就顾不得迷惑追兵了。

    他们急,追兵更急。

    安皇后等人一直紧追着王壑,眼看着王壑等人在第一个岔路口一拐不见了,等他们追过来,原以为能看见背影,谁知这通道是拐弯的,王壑等人早消失在弯道后,三条通道内都不见人影。

    安皇后恐惧道:“快查看,他们走得哪条路?”

    安军急忙蹲下地检查。

    安皇后则盯着墙上的图画研究,看来看去,也不知所以然,不禁咬牙切齿道:“梁心铭!!”

    一名安军擅长追踪,这地道虽铺的水泥,跑过之后并没留下明显的足迹,但总有灰尘震动,留下蛛丝马迹,因此他迅速选定了野老垂钓通道,追了下去。

    第二次,也是这般。

    第三次却错了,因为赵他们一群人都窜入另一条通道,虽然后来改道了,留下的痕迹也足够那安军头疼的,反复权衡了半天,也拿不准走哪边。

    然后爆炸就开始了。

    安皇后沉着地研究那图画后,作主选了一条,呼啦啦都冲了进去,然他们转了半圈,却是往下行,又回到了玄武关的地底,轰隆隆闷雷迎面滚来,地动山摇。

    安皇后骇然转身向来路跑。

    “错了!”

    她凄厉大喊。

    她醒悟过来:爆炸不仅在地底密室这一块,而是遍布整个玄武关的地底。王壑诱使她上当,亲手启动了机关,不仅葬送了她自己,也葬送了玄武关。

    玄武关现就是人造的火山!

    关内无数的安军:安皇刚发来的援军,加上秦鹏从战场上撤回来的,几十万人,只待歇息调整后,就挥军南下,攻入中原,顷刻间全部被埋葬了。

    王亨和梁心铭早就布置好了陷阱,只等她夫妇马踏玄武关,便让儿子亲手埋葬他们。

    王壑这小子真狠呐!

    眼看这么多人丧命,他连眉头都不曾皱一下,没有丝毫犹豫。这是个雄主不,魔鬼!

    “林千梓,这是我母亲送你的大礼!我母亲的智谋,你穷尽一生也不及她万分之一。”

    王壑的声音比炸雷还响。

    不,不是王壑的声音。

    是脚下的爆炸声。

    地道提不起来,若是能提得起来,必定像一串鞭炮,噼里啪啦一路炸上去,炸过去……

第609章 你的美人在等你

    安皇后奔跑间,忽觉身子轻了,明黄凤袍在火中飞舞,像一只五彩凤凰。她知道自己就要死了,纵有满心的不甘,到此时也无可奈何,绝望认命。她也想怒吼,又怕梁心铭嘲笑她,说她败不起,只好慷慨赴死。

    她断定梁心铭在看着她。

    也许就在她头顶,用那一贯从容的、优雅的举止,淡定地招呼她“郡主,别来无恙!”

    梁心铭死了,她也要死了。

    她输了,梁心铭也没赢。

    江山代有才人出,这大好的河山自有年轻一代去描绘。譬如王壑、张谨言、她儿子秦鹏,还有李菡瑶这女孩子居然能提前几个月筹谋,将粮草及时送来北疆,令她敬佩,够资格争霸天下了。想到儿子,她忽然心里一沉:鹏儿可出关了?她竟不知道秦鹏在何处。

    若秦鹏也死了怎办?

    那她就真输给梁心铭了。

    安皇后终于忍不住,想痛骂梁心铭、王亨,还有他们生的狼崽子王壑,可是来不及了。

    她最后的念头,定在她初穿上这凤袍之时。安皇很爱她,也爱他们的儿子,那日子多美啊!若是她没有心怀执念,一定要毁掉大靖,是不是现在依然和美?然这是不可能的。安皇素来就心怀远大抱负,坚持学英武帝一统天下,她也绝不肯放下仇恨,所以这结局是注定的。

    ……

    再说王壑等人,亡命奔逃,直跑得嗓子冒烟,又干又渴,却不敢停下来喝一口水、喘一口气,因为那爆炸就仿佛在身后追踪他们,谁不怕死?生死关头便爆发惊人的力量。王壑连掏出罗盘来看一看都不敢,横竖往哪儿跑又不由他定,看了也是白看,所以只管闷头跑。

    开始地道是斜坡,斜斜地往上;后来斜坡太陡了,实在没法爬,挖这地道的人良心发现,便设置了台阶。

    爬台阶更艰难。

    王壑被梁朝云和赵拖着上台阶,一级一级,仿佛上天梯一般,要上到天尽头去。

    幸而这天也有尽头,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终于来到一堵石门前,石门上的雕刻,一望而知是有机关控制的,众人都自觉后退,让位于王壑。

    王壑至此才觉安全了,才敢喘口气,压在心底的激动也如水泡般一串串往上冒,就像少年时,他跟谨言大夏天里玩水,潜入水底憋气,他憋不过谨言,在水下笑了起来,“咕嘟嘟”一串串往上冒水泡。

    他道:“让我先喘口气。”

    一面扫视众人。

    只剩下十七个人了。

    但这并未影响士气。

    深入虎穴,哪有不死人的,这结果已经算好的了。

    众人也都呼哧喘气,都笑呵呵地看着王壑,眼底是死心塌地的崇拜,还有尊敬和爱护。

    赵因为舅舅朱雀王挟持了安皇,比别人更加激动,激动之余,起了逗弄王壑的心思,便道:“壑哥儿,我劝你还是别喘气了,外面还不知怎样了呢。要是那李菡瑶,或者她的丫鬟送粮食来,被敌人截杀……”

    说到这她故意停下。

    那眼神意味深长,仿佛说:你的美人来帮你,现在因你而遇危险,你不赶快去救?

    王壑顿时不冒泡了,一言不发上前破解机关,一面在心里后悔:不该一时冲动,将心思告诉扣儿姐姐和大姐,有这桩把柄捏在她们手里,往后她们怕是要借此关怀他、过问他的感情私事,他想想便不自在。

    梁朝云却盯住墙角一包东西,走过去察看。

    王壑迅速破开机关,石门洞开时,各种声音夹着冷风灌入:当然少不了爆炸声,但只余下零星爆炸,不像之前排山倒海;还有影影绰绰的嘶吼、喊杀声从远处传来,提醒他们,玄武关爆炸并没阻止这场战争。

    王壑心悬起,抬脚就走。

    一汉子抢上前,低声道:“公子,让属下先。”

    他是镇守玄武关的老兵,最清楚玄武关的军事布置,历来镇守玄武关的统帅,都会在玄武关东西两边山头设置暗哨,居高临下,观察四方动静;他唯恐外面有敌人的暗哨,伤害了王壑,所以抢先出去查探。

    十几个兄弟跟着他。

    王壑便止住脚步。

    朝云过来,将一包裹递给王壑瞧,“爹爹留给你的。”她的声音有些哽咽,眼圈儿红了。

    王壑见包裹的最上面有一锦囊,忙打开来,里面有一节蜡封的小竹管,如信鸽传书一般式样;忙打开来,上面只有几个字:儿子,祝你好运。

    他不由笑出声来,眼眶又热又湿,对朝云道:“娘总是这么爱算计。这要不是我来,而是敌人破解了机关,炸了玄武关,再逃到这,就成她儿子了。这是什么?”他伸手翻包裹下的东西,厚嘟噜一堆。

    朝云道:“爹爹给你准备的。下山用的。”

    王壑抖开看时,却是两副用牛皮制成的气囊,组成滑翔的工具,封口连着一节橡胶软管,可充气。王壑来北疆前,谋划了各种战术,并准备了与战术相配的工具,其中就有从高处滑翔、飞行的工具。这次也带来了,与眼前这两副虽形式不同,制作原理却是一样,可见他们母子心意相通。

    王壑对赵道:“把这分给他们。正好我们的不够。”

    赵接了过去,心里嘀咕:“恩师也真是算无遗策,连这都准备了。”因怕王壑伤感,不敢说出来。

    王壑这才出洞,寒风凛冽,他不由把脖子缩了一缩。外面却亮的很,仿佛白天。说仿佛,因为这亮不是天光,而是火光。只见左前方像有人举着一支擎天火炬,火光照亮了半边天,也映着终年积雪的山顶。

    先出来的将士们散布在一丈开外,分八方站定,查探四周;为首的汉子见王壑出来,不断回禀:

    “位于玄武关以西。”

    “南山麓。”

    “临近我军营寨。”

    “山下正在激战。”

    王壑听了他禀报,已知大概,目光一扫,便朝南坡走去,一面拿出望远镜,朝山下观看。

    他发现:安军形容整洁、精力充沛,然脸上却呈现悲愤神情,显然都是生力军;玄武军虽形容狼狈,却斗志昂扬,可见玄武关的爆炸对双方影响。

    王壑移动镜头,从战场上急速掠过,很快发现张谨言正跟一个满头辫子的安国猛将激战;再一个急掠,发现玄武军营寨已经被攻破,整个营地都陷入混战,更发现秦鹏的帅旗正从西边绕向营寨后方,无数安军正围攻一群身穿藤甲、手持水枪的孩子李家的藤甲军!

    王壑曾在京城见过藤甲军的装备,所以一眼认了出来,他们三个一组,围成一圈抵御安军,将一名身穿月白锦袍的少年护在中间,那少年并不慌乱,满目凛然。

    这是……观棋!

第610章 果然放不下佳人

    王壑感到一颗心像被钓起的鱼儿,悬空了乱蹦乱跳,夹着恐惧。他有种强烈的预感:秦鹏的目标正是观棋。

    他绝不许观棋有事!

    他头也不回地大喝道:“放信号!”眼角余光瞥见东南方向的官道上一条火龙正在暮色中蜿蜒游动,打头的是几十辆机动车,跟着再大喝:“我们的援军也来了。距此还有二十里。放冲天炮!轰天雷!催他们!”

    这援军是他预先埋伏的一步棋。

    当日,霍非将西大营十五万人马都拉了出来,奔向北疆,却因潘子豪烧了供应给北疆的军粮,王壑便借口粮草不足,命十五万人都停驻在凌云关,等候他消息;他与霍非先行一步,沿途排查烧粮草的奸细。

    奸细清除,才传令给他们。

    他们便秘密动身赶来北疆。

    且说眼前。众人听了王壑的话,立即忙乱起来:连续三颗绚烂的烟花在玄武关西边的峰顶上空绽放;跟着又是十二响的冲天炮;再是轰天雷……

    玄武关下,战场上,所有将士都看见了。

    东南方向官道上的援军也看见了,夜色中,火龙游动的速度明显加快。

    王壑将望远镜的络子往脖子上一套,几大步夸到赵面前,紧张又严厉道:“请扣儿姐姐立即带他们飞下去救人。秦鹏正追杀观棋姑娘和一群孩子。他们千里迢迢送粮来,断不能有失!一定要救下他们!”

    赵想取笑他两句,说他“果然放不下美人”,然看他一脸紧张和肃穆,又把话咽了下去,忙吩咐大家准备;又问道:“我们才这几个人,要如何救?”

    王壑道:“先下去。我自有办法!”

    说罢开始脱衣裳。

    扯得手忙脚乱。

    梁朝云忙过来帮忙,一面问:“壑弟你做什么?”

    王壑道:“下去!”

    梁朝云忧虑道:“这东西能成吗?虽说都试过的,但在半空中不着力,腾挪翻转都不便,倘若敌人在下面用箭射,或者用枪射,怕是不容易躲开。弟弟你还是……”

    王壑打断她道:“我必须下去!阻止秦鹏!”一面嘱咐大家一番话,众人都答应着,说话间均已准备妥当,十个人,就像十只大鸟,剩下的伤患暂时留在地道内。

    王壑道:“我会来接你们。”

    伤兵们毫不怀疑地就相信了,都道:“我们等公子。”

    王壑冲到悬崖边,就要跳。

    赵却端起望远镜,问:“他们在什么方位?让我瞧准了,省得下去偏了方向,耽误工夫。”

    王壑道:“在营寨后方。”

    说话间,身子已经飞了出去。

    赵吓了一跳,却发现梁朝云也纵身一跃,跳下悬崖;跟着是老仆等人,前赴后继……

    她很快找到李菡瑶等人的方位,然后也纵身一跳。身在半空中,眼盯着下方像风筝一样飘摇的王壑想:那个叫观棋的丫鬟真的只是个替身吗?

    她觉得自己想错了。

    山下,自玄武关第一声爆炸响起,双方将士都疯狂了:安军是悲愤发狂,玄武军是兴奋疯狂。

    秦鹏喃喃念“母后!”

    跟着就双目赤红。

    他才出来不到一刻钟,因见胜利在望,为鼓舞士气,才下了城头,亲上战场,果然王旗所过之处,安军呼声如潮,正气势如虹时,玄武关爆炸声起。

    这爆炸不止一声。

    惊雷滚滚!

    火光冲天!

    秦鹏心沉入谷底,被绝望打入深渊,忽然凄厉大喊“母后!”一面调转马头,冲向玄武关。

    远远的,他看见潘子豪和另一名将领冲出城门,身后安军如潮水般呼啸,然随着惊天动地的爆炸,城门洞突然淹没在硝烟中,再被一堵石门封闭。

    秦鹏大喊“不!”

    依然策马疾奔而去。

    潘子豪迎头拦住他,大吼道:“殿下,不可!”

    他本一直昏迷着,好容易被救醒,正赶上援军入城,听说安皇被朱雀王挟持,震惊之余,他迅速做出判断:当务之急,必须尽快赢了这场战争,活捉张谨言等将领,才能确保安皇性命,于是不顾身体虚弱,披挂上马。

    这一念忠心,救了他性命。

    安军入城后,在校场集结。

    统军将领是哈喇巴儿思将军的副将,早派探马飞报安皇后和秦鹏,听候示下,然大军来得很快,紧跟着探马就进了城。虽然事情紧急,他也不能不管不顾地率大军穿城而过,冲入战场,他必须听从指挥和调遣。

    谁知秦鹏亲上了战场。

    安皇后又在地底密室。

    这一来,便耽搁了时机。

    等潘子豪赶来,就见安皇后派护卫来告知众人:王壑在地底现身,地下恐有机关埋伏,令众人速速退离新王府。潘子豪和那副将吃惊不已,商量后,一面派人去地下救皇后,一面率大军出城,将实情告知秦鹏。

    然后爆炸就开始了。

    他们狼奔豕突,才逃出几万人。

    当下,潘子豪拼命拦住秦鹏,冲他大喊:“皇上被朱雀王挟持,后路已断,形势危急,请殿下速速离开……”

    秦鹏怒道:“你叫本王逃跑?”

    这时候,他不该奋起勇气,击败玄武军,最好拿住张谨言等人,才能扭转形势吗?未战先逃,岂不是拱手将胜利让于敌人。潘子豪怎会有这样念头?

    秦鹏觉得很荒谬,若不是潘家老小都在玄武关内,他几乎要以为潘子豪是奸细了。

    他盯着潘子豪,肌肤如雪,既白又冷;褐色的眼珠转沉暗,衬得眼窝更深、鼻梁更挺,浑身散发无与伦比的威严和气势,充满危险,不复平日大度。

    潘子豪并未退缩,坚持道:“殿下万金之躯,身系安国未来;皇上陷入敌手,也要等殿下去救,请殿下先行离开,若迟了,怕走不了了。杀敌的事交给微臣等人。我等拼着性命不要,也会死战到底,捉拿张谨言。”

    那副将也急忙道:“正是。请殿下先行离开。”

    他本来也怀疑潘子豪用心,听见这么说,觉得更稳妥,否则一旦败落,他们无粮草和援兵,将会陷入绝境,因此忙也劝秦鹏离开,唯恐迟了走不了。

    秦鹏明白错怪潘子豪了。

    不过,他不会走。

    经这一打岔,他冷静了些。

    他抬眼盯着玄武关上空那恣意肆虐火光,咬牙道:“你的忠心,本王明白,但本王不会走。你弄错了一件事:要想扭转败局,唯有跟王壑抢先机。”他要赶在王壑归来之前,结束这场战斗,当然是赢。

第611章 城门外,危难之间

    玄武关毁了又如何?

    可以再造!

    牺牲几十万安军又如何?

    就当为国捐躯!

    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重要的是赢得胜利。

    他要令王壑的苦心算计,到头来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

    他就在这等着,先拿了张谨言,再拿王壑。

    他目光一扫战场,于混乱中捕捉到两杆大旗,一是黑底绣金线玄武旗,一是白底绣黑虎旗,旗下,张谨言和哈喇巴儿思将军正恶斗在一处。

    好,且让哈喇巴儿思将军收拾张谨言,至于他,先去把李菡瑶的丫鬟叫观棋的,拿来千刀万剐!

    他掉转目光看向玄武营寨。

    王壑张谨言就罢了,堪做他对手;李菡瑶一个黄毛丫头,竟然在半年前就算计他,坏了他的大事,是可忍孰不可忍!这且不说,毕竟天下间有才能的女子虽然凤毛麟角,也不是没有,像梁心铭,还有他母亲,都有着不输男儿的才能和胸襟气魄,他就当李菡瑶也是个人物吧,然而这观棋只是一个丫鬟,他怎能让一个丫鬟给打败?

    简直是奇耻大辱!

    秦鹏只觉恶从胆边生。

    他喝道:“众军听令”

    他传令:不惜一切代价杀敌,并捉拿张谨言和观棋,最好拿活的,立此功者封王侯。

    他对潘子豪道:“你若真忠心,就替本王将那黄毛丫头拿来,或杀了,以泄本王心头之恨。”

    潘子豪道:“是!”

    他也不劝了。

    这样的人物才是明主。

    正值得他追随。

    他策马冲到最前边。

    秦鹏见镇远将军的旗帜飘荡在玄武军营寨正门前,知霍非守在那,便带领这支人马绕道营寨西边,王旗遥遥领先,所到之处,散落的安军纷纷汇聚到旗下,汇成一股洪流,冲向玄武营寨,冲向李菡瑶。

    李菡瑶正严阵以待。

    玄武关爆炸了,大家甚至来不及欢喜,就承受了安军临死反扑。营寨好几处地方被冲破了,所有人被卷入战斗,包括受伤正在养伤的将士,只要还能站起来,都投入厮杀,否则就会被敌人杀死,双方都疯狂了。

    李菡瑶像一只护崽的母鸡,约束着田园和小丁等孩子,不许他们参战,怕他们受伤,更怕他们送命。

    她将老河口的山匪分成四支,命凌寒、凌风、菜花、老王八各领一支,分四面在外围抵御敌人;田园和小丁等人,则守在内围,可只坚持了一会,秦鹏就找上她了。

    她本来乘坐机动车,端着望远镜在营地各处巡查、监督,镜头内,就见那王旗直奔过来。

    她急忙传令田园,令一班小藤甲军列阵,迎敌。

    她也下了车。

    因为走不了了。

    她被包围了。

    陷马坑是最平常的布置,水枪、手枪、霹雳弹、迷药,所有藤甲军携带的武器都拿了出来。

    还是不够!

    军营里弹药缺乏、医药匮乏,她便命大家将带来的毒药掺和在水里、面粉里,对着敌人喷过去,不求杀敌,只求阻挡敌人,使其暂时丧失战斗力。

    然这还是不够。

    泽熙奉命制造了许多稀奇古怪的杀敌玩意儿,带着一群缺胳膊少腿的伤兵搬过来。

    李菡瑶立即指挥他们排布战阵,层层设防,层层阻拦,然秦鹏的目标是她,王命之下,安军不计代价地向她这方向冲过来,她急令人燃放求救信号。

    红色的烟花飚上夜空。

    霍非立即向这边冲过来。

    张谨言眼角余光也发现了,急于脱身赶去营救,却被哈喇巴儿思死死缠住,不得脱身。

    谨言恼怒,右手单刀劈向哈喇巴儿思,力大势沉。

    哈喇巴儿思忙双手扛起狼牙棒抵挡。

    谨言左手举短枪,扣动机括。

    “砰”一声。

    哈喇巴儿思先是一呆,待反应过来,只来得及把脑袋一缩、一偏,上身矮下去,感觉一股疾风擦着耳廓过去,耳廓便火辣辣地刺痛,被射穿了耳朵。

    这当口,谨言纵马远去。

    哈喇巴儿思大怒。

    秦鹏收集大靖名臣名将的资料,其中对玄武王及其世子的描述是:玄武王深沉阴险,但世子却是憨头憨脑的一个少年。故而,哈喇巴儿思心中便留下了谨言憨厚的形象。这次战场相逢,一见谨言,果然如此。

    之前交手时,两人把各种武器都使了个遍,弹药早用光了。哈喇巴儿思亲眼看见谨言举枪,结果射了个空,故而谨言再次举枪时,他以为谨言使诈,谁知谨言还留了一发弹药,若非他反应快,就被爆了脑袋。

    他气得望着谨言背影,大骂“狡诈的乌龟!”一面拍马追了上去,要报这一枪之仇。

    李菡瑶从未想到,有一天她面对敌人竟然有力使不出,有智不能展,只因为缺少武器。她眼睁睁看着敌人如潮水般涌来,冲向她的小藤甲军,因田螺、小甲、小乙等人还在后边押运粮草,这里只有三十多人。

    霍非呢?

    张谨言呢?

    方逸生呢?

    赵宇呢?

    她环顾四周,寻找救星,不是她怕死,而是怕田园等如花般的少女、朝阳般的少年有闪失。

    他们不该来这的。

    他们不属于这战场。

    李菡瑶悔恨不已。

    田园转身,将她焦急的神色看在眼里,忽然撤回来,在她耳边道:“姑娘,你一定要做女皇!然后封我做朱雀女王。因为我想嫁给镇远将军。”

    说完,扭身又冲上前。

    小魔女在这批藤甲军中有极高威信,指挥他们足够了。她举起右手,娇声喝道:“藤甲军听我号令!”

    左手将一哨子塞入口中。

    “嘘”

    一声尖利的哨声冲破了嘈杂的喊杀声,刺入所有人耳鼓,哨声忽短忽长,有时两短一长,有时两长一短……变化不定,随着哨声,藤甲军阵势急速变换,始终圆转如一。

    李菡瑶盯着那小小的身影,即便穿着坚韧、细密的藤甲,背着藤甲覆盖的背囊,依然显得娇小,却灵活无比,水枪扫射之处,敌人纷纷倒下。

    “她认出我了!”

    李菡瑶心神震动。

    “她要我做女皇!”

    “因为她想封王!”

    李菡瑶每年都会抽时间去青华山,跟训练中的藤甲军相处一段日子,培养感情并教导他们。

    她最爱用的手段之一是:先问各人有什么心愿,然后她会帮助他们达成这愿望。

    当然不是送礼物。

    她只教给他们方式方法,让他们自己去实现。

    现在,田园告诉她:她要封王,并且以行动去争取,但前提是,她这个未来的女皇要活下来。

    李菡瑶两眼酸涩,但她努力克制自己,不让自己心软难受,令自己保持冷静、沉着。

    秦鹏见这些孩子死死护着李菡瑶,更凸显了这丫鬟重要,他越不肯放过她,指挥安军疯狂冲向藤甲军战阵,“杀!他们没多少武器了!拿下那女人!”

    安军不顾死活冲过来。

第612章 英雄一怒为红颜(1)

    藤甲军的背囊空了。

    田园抽出了软剑。

    小绿抽出了鞭子。

    小丁使的是铁杵。

    所有藤甲军都亮出了兵器,他们以幼小的身躯,对上虎狼般的安军,陷入激战;然不论安军如何冲杀,田园始终以哨声控制众人,不离李菡瑶周围。

    泽熙手握一枚自制的霹雳弹,挡在李菡瑶身前,嘴里催促“姐姐快上车去。这里我挡着。”

    李菡瑶扶着他肩膀,认真道:“泽熙,你的长处不是打仗,是制作武器。听话,到后边去。姐姐若是连这点危险都不能应付,也不配你叫姐姐了。”

    泽熙红了眼睛,但不肯走。

    他绝不会离开姐姐。

    终于有孩子倒下了。

    李菡瑶坚韧的心面临前所未有的冲撞和打击:她绝不要看到这些孩子死在自己面前。

    她的眼神冷若寒冰,越过混乱的战场,投向那杆绣青龙的王旗。王旗下,秦鹏高鼻深目,在火把照耀下清晰可辩,正目光炯炯地盯着她。她便冲着他嫣然一笑,笑容就像高山上的雪莲,虽清丽却冰冷,带着杀意。

    秦鹏触及这目光,心神剧震。

    这是个强劲对手!

    哪怕她只是个丫鬟。

    如果说他之前想杀这小丫鬟,只为了打击李菡瑶,眼下却纯粹为了除掉一强敌。

    他收起了轻视之意。

    然而,要杀这丫鬟并不容易,那些孩子远比玄武军更难缠,那尖利的哨声操纵着他们。

    秦鹏便寻找吹哨人。

    看见了

    也是个小女孩!

    秦鹏觉得忍无可忍:什么时候女子这么能耐了?这女孩才多大,就能指挥一支藤甲军战队?瞧那熟练的程度,显然演练过不知多少次,如臂指使。

    潘子豪仿佛知道主子心意,直奔田园杀去。

    田园毫无怯意,迎上他。

    当然不是一人,是一组。

    三个女孩力战潘子豪,娇叱不断。

    这时,玄武关西边山上传来爆炸声,王壑带人从山顶飞了下来,御风而行,那气势,仿佛王者归来,君临天下,威压天下,再次令秦鹏心神剧震。

    李菡瑶蓦然抬头,也是心神剧震:王壑回来了!

    他果然没有让她失望。

    他们再一次联手成功!

    关键时刻,李菡瑶怎会放过这个激励士气的机会,提气喝道:“我们的援兵来了!击鼓!”

    咚咚鼓声大作。

    玄武军士气高涨。

    之前为了激励士气,他们做过许多安排,都不及眼下看见王壑等人从天而降激励人心,所有的玄武军如被施了咒一般,陡然爆发,强势反击;不但汉子们,连茯苓、俞等女大夫也都望空尖叫,跳脚大喊。

    自古英雄爱美人;同样的,自古美人也爱英雄,没有哪个女子爱窝囊的男人。

    在战场上,哪怕一普通的禁军,也会因为他的勇敢,而放大、凸显了他的男性气质和魅力,令女人佩服和迷恋;更何况这里不止有普通军士,还有王壑、张谨言、方逸生、霍非等出色的年轻男儿,无论是家世,还是才能和相貌,都是一等一出色,怎不令这些女子迷恋、痴狂!因此,当看见王壑从天而降,她们再顾不得矜持了。

    在这里,她们不再是娇弱的深闺女子,被高墙阻隔了视线,看不见外面的世界;在这里,她们亲自参与战事,见证生活的残酷和美好,丰富了人生。

    俞刚替一个伤了胳膊的军士包扎,刚刚系好绷带,他转身就跑,俞忙一把拉住他。

    伤兵回头,不解地看着她,神情很着急,急着要走。

    俞从荷包里掏出两块点心塞给他,简短道:“垫一口。”

    伤兵忙接了过去,连声谢都来不及说,又冲向前方战场。他并没有自作多情,以为俞对他有私情,因为刚才包扎时,他看见俞等人分发点心给好几个将士了,凡是见到的都有份,都嘱咐他们垫一口。

    她们尽力给将士支持。

    玄武军气势高涨,给安军带来极大的压力和恐慌。

    秦鹏还算冷静,喝令:“放箭!”

    顿时乱箭齐发。

    向天空射。

    不过,少有射中的。

    神箭手毕竟少,再者现在是晚上,又吹着北风,那箭的准头比平常又要难以掌控。

    王壑等人快速飞过来了。

    秦鹏端着望远镜,盯着空中的王壑,就像盯一只大雕,,想起不知生死的母后,心头滴血:

    这一番谋划,很好!

    但他不会认输。

    他放下望远镜,探手摘下挂在马前的大弓。

    王壑在半空大喝:“秦鹏,你若不想安皇死,就撤军!”

    秦鹏紧闭着嘴唇,心想:“本王不撤军,正是为了救父皇。”

    他弯弓、搭箭。

    瞄准了王壑。

    王壑在空中扫视下方战场:只见霍非在前,赵宇在左,方逸生在右,正拼命朝这边杀来;后方,赵宁儿骑着汗血宝马疾奔而来,这丫头,想是见他老也不回来,所以一直守在地道口等待,真是傻丫头。

    只因战场形势紧急,他很快略过这感觉,为了拖延时间,再次喊道:“秦鹏,你不管安皇后和玄武关几十万将士性命了?玄武关是封阵,并非杀阵,想要他们活命,立即撤军,否则,小爷即刻让他们灰飞烟灭!”

    空中飞人纷纷叫喊。

    安军心志被动摇了。

    秦鹏则犹豫了一瞬:炸成那样,关内恐怕早成废墟了,那些人还有命在吗?他断定王壑哄骗他。

    他手一松,箭如流星。

    然而,那箭不是奔王壑去的,王壑虽在空中,身边上下左右都有人护持,秦鹏觉得未必能得手,忽然他发现王壑仿佛飞到李菡瑶头顶上了,至少从他这边看过去,他们位于同一方向,不过一个在上、一个在下而已,忙把手臂往下一压,对准李菡瑶,松手,箭去如流星。

    一连三箭。

    后箭赶着前箭。

    后发先至!

    王壑蓦然睁大双眼

    这一刻,他感到窒息。

    仿佛被人攥住心房。

    他确已飞到李菡瑶上空,只是受寒风鼓动,总也无法顺利降落到他想去的人身边,紧急时,急忙挥手,以匕首刺破了后背气囊,连扎了两下,顿时身子急坠。

    正与潘子豪激战的田园见姑娘遇险,急抽身,软剑如灵蛇般缠向第一支利箭;小蛮腰一扭,穿麂皮靴的小脚飞踢向第二支利箭,然个子不够高,够不着。

    第三支利箭后发先至。

    她眼睁睁地看着,感到毁灭般的绝望,忍不住瘪了小嘴儿:姑娘若没了,他们怎么办?

    呜呜,想哭!

第613章 英雄一怒为红颜(2)

    李菡瑶看见秦鹏弯弓搭箭、对准天空,感到一股凉意从心底窜上来,眼不眨地盯着王壑,秦鹏调转方向对准她,她恍然不知,眼角余光却看见田园挥软剑、小绿扬鞭,还有王壑不知怎的像块石头样砸下来。

    这一刻,天上的朝云、赵、老仆等人一齐出手救王壑,赵挥鞭想缠住王壑,老仆则发暗器想打落秦鹏的箭,梁朝云直接学弟弟扎破气囊坠下来。

    地上,小绿挥鞭抽向利箭。

    泽熙心胆俱丧,大喊“姐姐!”奋力扔出霹雳弹,原本金童似的小脸狰狞可怖。

    小丁等人都急扑过来。

    霍非一直盯着王壑的,见他为救李菡瑶,眼看就要被秦鹏的利箭射中,奋起神勇,一纵丈远,扬起一双鎏金锤去磕那利箭;眼角余光却瞥见一安军的狼牙棒正当头砸向田园,他距离田园更近,然电光石火间,他选择先救王壑。于公,王壑对大局更重要;于私,他与王壑感情也深厚些;他还有一层考量:他见识过田园的身手,不免怀着侥幸心理,以为田园一定能躲过那狼牙棒。

    然而,田园没有躲过,她被那一棒砸得飞了起来。

    田方目眦尽裂地喊“妹妹!”

    奇怪,他家里那么多姊妹,他与她们情分淡薄且无味,为何看见田园被打飞,如此愤怒?

    霍非心一沉,更糟糕的是,他也没能拦住秦鹏的箭,其他人也没能拦住,所有人都不及那箭快。

    还因为隔得太远了。

    所有人都落空了。

    王壑落到李菡瑶面前,张开双臂抱住她,李菡瑶就听见“噗噗”两声利器入肉的声音,两支箭正扎在他后背扁平如翅膀一样的气囊上,然气囊早已萎缩,箭没入半尺深,想必扎入了胸腔;她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又看见田园被一安军狼牙棒砸飞,像风筝一样飞了起来。

    “壑、哥”朝云大喊。

    “少爷!”老仆魂飞天外。

    “公子”天上地下的玄武军眼睁睁看着王壑中箭,既悲恸又愤怒,拼命反击。

    “田园”

    李菡瑶则凄厉尖叫。

    那是她以为的叫喊,其实,她根本就失声了,只睁大了双眼,满眼的惊骇和痛苦。

    待看见霍非接住了田园,她忙又收回目光,恐惧地看着抱住自己的王壑,扎在他后背的两支利箭犹在颤动,触目惊心,一颗心顿时被撕成两半,反抱住他,身子不住颤抖。

    王壑见她痛苦的神情,察觉她的惊颤,以为她也中箭了秦鹏射了三箭呢惊得脸都白了,急问:“你怎样了?”这一刻,他在心中立誓:要让秦鹏生不如死。

    李菡瑶无暇回应他。

    因为敌人扑过来了!

    随着田园这组被打散,藤甲军战阵乱了,安军蜂拥而来,扑向李菡瑶和王壑,要将他们撕成碎片。

    李菡瑶怒不可遏。

    她左手搂紧了王壑,不敢松开,怕一松手王壑就倒下了,右手握着短枪,连发两枪。

    两名安军倒地。

    王壑也没倒下,他借着落地时的冲击力,右腿踢向一名安军,踢翻敌人的同时,也触发脚踝的机关,脚上飞出三枚飞镖,射杀了两名敌人;环抱着李菡瑶一个旋转,双手交替按压手腕,袖内又飞出数支利箭,射中三名敌人;等站稳了身子,探手从后背取出一颗霹雳弹,扬手扔向潘子豪等人丛中,然后才取出短枪,瞄准敌人射击。

    李菡瑶看得心惊胆战:他这么拼命,即便那伤原本不重,还有救,被他这么一折腾,只怕也救不得了;又疑惑他有这么好的身手,莫非他跟着张谨言苦练武功了?他此刻看去不像读书人,倒像是驰骋疆场的武将。

    王壑是跟着谨言习武了,却谈不上苦练,他那身手对付一般人还行,碰上高手则不能自保,但他运用智慧将全身都装备起来,弥补了这点不足。

    关键时刻,他爆发了!

    这时,梁朝云等人落地;霍非等救兵也赶到近前,将王壑和李菡瑶团团围住,放手大杀,加上小丁等藤甲军,安军再也没有机会近身攻击他二人。

    梁朝云双手攀着王壑肩膀,紧张道:“你怎么样?快坐下,让我瞧瞧。来人,叫茯苓来”

    王壑焦急道:“我没事。姐快瞧瞧观棋。她……”他抱着李菡瑶不敢松手,觉得她异常虚弱。

    梁朝云拖着哭腔喊道:“你怎会没事?!”

    那两箭正中后心呢。

    王壑急道:“我真没事!你快帮观棋瞧!”他体谅大姐的私心,大姐坚持要先替他诊治,却不知他忧心观棋胜过自己;况且,他也没觉得疼啊……

    梁朝云怒了,喊:“瞧观棋什么?”

    她在空中看得很清楚,知道李菡瑶没受伤。

    王壑也喊:“她中箭了!”

    朝云质问:“哪中箭了?”

    王壑有点生气了,道:“所以要看哪……”一面紧张地打量李菡瑶,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并没有找到箭羽。不由诧异:咦,难道是他弄错了?他问李菡瑶:“你真没事?”他明明看见她痛苦地皱眉、仿佛凄厉地惨叫。

    李菡瑶浑身虚软,看着他只是摇头,哽咽道:“我没事。你快,让梁姐姐瞧。坐下!”

    这情形,令她百感交集。

    少年时,她救过他一次;

    去年她被困在军火研制基地,是他救的她;

    这次,她驰援北疆送军粮,算是帮了他;

    刚才,他又救了她,

    这一生,他们注定纠缠不清!

    他这样在意她,实在出乎她意料。她现在可是观棋,是个小丫鬟,而非小姐李菡瑶。

    朝云看白痴一样看着弟弟,觉得他被情爱冲昏了头,变得又蠢又笨,眼都瞎了。

    王壑这才知道自己弄错了,但这样才好呢,他巴不得虚惊一场。只是大姐……他看着满面怒容的朝云,又尴尬又内疚,忙自找台阶下,自嘲道:“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姐你别急,我真不要紧。你看我不是好好的?”

    他动了动肩胛来证明。

    不疼,没有任何不适!

    他不禁也诧异起来:明明感到两股力道刺入后背,仿佛也疼了,怎么现在又不痛了呢?

    朝云怒道:“你别动!”

    李菡瑶也道:“你别动!”

    她终于身上有点力气了。

    她反过来半抱着王壑,觉得他刚才一心都在她身上,忘记自己的伤,现在回过神来,只怕两支箭一拔,他就要支持不住倒下了,因此双臂插在他腋下,托着他,紧张地看着梁朝云在王壑背后忙碌,等待王壑惨叫、飙血。

    王壑忙稳住身子不动,任凭朝云帮他查看,但目光依旧罩着李菡瑶,想起刚才差点失去她的刹那,还在后怕,同时对自己、对她有了全新的认识。

    朝云小心翼翼地解开他后背气囊的搭扣,检查中箭的位置和入肉的深度;忙中偷闲地瞥了李菡瑶一眼,仿佛不认得她,第一次见她一般,想不通弟弟怎会为了她连命都不要,就跟当年王亨对梁心铭一样。

    传承了父亲的多情吗?

    可是在朝云记忆里,王壑跟多情不沾边,他对人一向都是淡淡的,哪怕在父母跟前、兄弟姐妹之间,也难得见他表露情感,更不用说为了女孩子失态。

    看来这小丫鬟真不同呢。

    一面胡思乱想,一面解下了王壑的气囊,又剪开了夹袄,看着贴肉的箭头,紧绷的心弦一松。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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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同辉介绍:
这是一个发誓要娶个夫君回家镇宅,并帮她开枝散叶的女主。为了娶到理想的夫君,她不断壮大自己,然而对方也不断强大。最后,他们在云端对峙:
男主:嫁给我。
女主:不,你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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