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 田园小姑娘
田园认为这主意甚妙。她亲爹早死了,她打出生就没见过爹,对爹没什么印象,认个便宜爹做护身符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横竖这都是做戏。
饶是李菡瑶胆大包天,听说这事也心惊胆战。在原城时,她便让金元飞鸽传书给田园,要她不得轻举妄动,等他们到了再说;离开老河口时,又传信一次,唯恐有失。实在是这些孩子太小了,她不放心。她倒忘了,自己八岁就跟胡清风一帮人斗智斗勇的经历。
田园传信,会有什么惊喜呢?
李菡瑶满怀期待。
对自己调教出来的孩子,她有信心;何况田园的资质又好,说是神童也不过。
她凝神破解田园的密信。
少时,破解完毕。
密信内容: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形势危急,不容耽搁,已将粮食化整为零,运向北城外五里处。
李菡瑶笑容一僵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呵呵,果然是她调教的人。
李菡瑶觉得心里发苦。
慕容星见她神情不对,忙问:“怎么样?”
李菡瑶强做轻松地笑道:“孩子长大了,有主见了。”她就像所有护短的长辈,不肯承认自家孩子不优秀。
不然她能说什么?
责怪田园擅自主张么?
认真追究的话,田园的决定跟她的教导脱不开干系。谁让她常教导孩子们“既要遵循将令,也要肯动脑筋,危难时知晓临机应变”呢。况且小丁也自作主张了,她刚才可开心了;换上田园就要惩罚?
她不知田园所说的“形势危急”指的什么事,不好妄下论断;就算田园决定失误,也不好惩罚太过,孩子还小呢。谁不是跌跌撞撞成长的?她小时候也很折腾人的。她更多的是担心,担心田园的处境。
想到这,她再坐不住,对慕容徽道:“请表哥瞧瞧他们弄好没有,我想即刻出发。”
慕容徽一怔,道:“这就走?饭已备好了呢,只因妹妹忙着看信,才没催。他们正在吃饭。”
李菡瑶道:“他们吃了就好。把我的用食盒装了,我在车上吃。来不及了。”又将田园的传信内容告诉了他,并道:“为今之计,妹妹以为,只要控制了银州城外的驻军,方能立于不败之地,所以我要抢先出击。”
慕容徽忙问:“如何控制?”
李菡瑶道:“田疏。”
慕容徽:“……”
田疏乃是银城驻军的将军,控制了他便等于控制了这些禁军;可田疏是那么好控制的吗?
慕容徽看着这个从天上掉下来的表妹,心头升起奇异的感觉,感觉有些荒诞,还有些敬佩。荒诞,因为这是他无法想象的;敬佩则是因为他听过许多关于李菡瑶的传言,比如大闹京城,都比眼前更加荒诞。
这次,他要见证荒诞成功!
他想了一下,才道:“妹妹想做什么,只管放手去做,愚兄会全力协助妹妹。妹妹也不必忧心田姑娘,父亲正在城内,也见过田姑娘,定会帮助她。”
李菡瑶忙道:“慕容老爷在城里?那太好了。”
她虽未见过慕容璨,想来能撑起慕容家族,定是跟父亲李卓航一样胸有韬略,便放心不少。
慕容徽起身,出去吩咐人装食盒。
少时转来,道:“好了。”
李菡瑶记挂田园,果断起身道:“即刻出发。前方福祸难料,我不希望居士跟去冒险,就请居士留在这里,居中传信、策应前后粮队;表哥陪我去如何?”
慕容徽忙道:“愚兄自当奉陪,”
他也不想慕容星涉险。
慕容星想了下,觉得这里确实需要一个人策应,她年纪大些,经验丰富些,正该留下来。
她便道:“那你们万事小心。”
李菡瑶道:“请居士放心。”
以她和慕容星相处这一路的了解,慕容星叮嘱这一句就够了,不会再唠叨许多话,因而转身欲走。
谁知慕容星过来,揽着她的肩,轻声道:“走到这一步,越发要谨慎。前方将士苦苦支撑,你更该冷静,万不可冲动冒进,致使功亏一篑,得不偿失。”
李菡瑶见她一反常态,殷殷嘱咐,言行举止尽显舐犊情深,不由动容,乖巧应道:“瑶儿记住了。”
慕容星又转向慕容徽,叮嘱道:“你年纪大些,又是男儿,要时常提点你妹妹。你妹妹最聪慧果决,只要让她总览了全盘局势,便能很快做出决断。”
慕容徽也应道:“孙儿记住了。”
慕容星便送他们出门,站在车旁,禁不住又叮嘱李菡瑶“要小心,不可与敌人正面相抗。”
李菡瑶笑道:“居士放心,我只跟他们斗智,若跟他们动武,不是以己之短,对他人之长么?我是不会做这种蠢事的,动手都让凌寒他们上。”
慕容星想想果然如此,是自己太多虑了,然她依然搜肠刮肚,似乎有未尽之言要说。
这时,老王八等人来了。
李菡瑶神情一正,对老王八道:“听说道上人送你一个诨号,都叫你‘老王八’?”
老王八点头道:“是。”
李菡瑶道:“俗语说‘千年王八万年龟’,你这诨号吉利。四灵护国,待玄武王登基后,玄武之位就空出来了。你这次若能立不世之功,正可封玄武!”
老王八蓦然瞪大眼睛,目光热切,呼吸急促,细看,连手脚都在微微颤抖李菡瑶这话挠到他的痒处。
谁还没个梦想呢?
这梦想并非遥不可及,仿佛一伸手就能够到。别嘲笑他白日做梦、土匪出身却想封王,听戏上说大靖太祖皇帝还是打铁出身呢,他好歹手下有一千多土匪,比靖太祖实力强多了,怎么就不能封王?
这是他发达的机会!
他一挺胸膛,以决然的姿态对李菡瑶道:“愿听姑娘安排,死也要把粮草送去西北!”
众土匪也都大声附和。
群情激奋,热血沸腾!
李菡瑶将土匪激成虎狼之师,豪气挥手道:“出发!”说罢抬脚上车。上车时眼角余光瞥见凌寒等人都面带疑惑地看着自己,心知为什么:无非是想不通她为何激励这帮土匪投靠玄武王,而不是收归己用。
第585章 爱脸红的慕容徽
李菡瑶也不想为他人做嫁衣,然激励这些土匪投靠玄武王很容易,激励他们臣服李家却非难。谁让李菡瑶是女人呢。眼下情势危急,她必须以大局为重;若时间充裕,她定有法子蛊惑这些土匪臣服自己。
闲言少叙,且说正事。
李菡瑶上车后,又想起什么来,探头朝外叫“泽熙,你过来跟姐姐坐,请王伯伯坐你那车。”又对慕容徽道:“慕容公子也请坐这边,我还有些事要请教。”
原来她想起来:若单独跟慕容徽同乘一车,似乎不妥;若让慕容徽去跟泽熙他们挤在一处,又太轻慢了他,于是便招泽熙来同车,免了尴尬。
泽熙欢喜地过来了。
老王八从骑马改坐车,意味着他地位的提高,也是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安排就绪,即刻出发。
慕容星站在院门口,目送车马离去。
李菡瑶连头带手都探出车窗外,脸上灿笑着,冲慕容星挥手告别,也示意她回屋;等车上了官道,再看不见身后的庄院了,她才缩回身子坐下。
慕容徽就见她变脸般,眼中燃烧起熊熊战意,气势昂扬、杀气腾腾,目光炯炯地盯着路前方;他被她感染,不自觉地紧张激动,两手攥紧椅子扶手。
再看泽熙,也是小脸肃然。
慕容徽觉得气氛太过紧绷,若一直这样可不大好。他便努力压下紧张,挪过食盒,将饭菜端出来搁在茶几上,含笑招呼李菡瑶道:“妹妹,吃饭吧。”
李菡瑶闻见饭菜香,方觉肚子早饿了,忙过来吃饭。
慕容徽仿若不经意般跟她说些闲话,大多是银城内的人事,无不突出银城官员的行事手段和口碑,李菡瑶听得很专注,心神渐渐放松,连泽熙也听住了。
慕容徽的学识很丰富,古往今来、天南海北、市井街谈巷议,总有许多事可讲;且待人谦和,让人如沐春风,丝毫不觉他有夸夸其谈和卖弄之感。
泽熙一向最讨厌男子的,半日后也被他折服了,叫他“慕容哥哥”,绘声绘色说起在军火研制基地的经历,包括李菡瑶伪装成观棋、炸了第三工坊的壮举。
慕容徽听得惊叹不已;又问:“泽兄弟在军火研制基地待了多少年,什么时候进去的?”
泽熙随口回道:“待了六年。十岁那年进去的。”
慕容徽一愣十岁进去的,在军火研制基地待了六年,那今年不是十六岁了?可是泽熙看上去才八九岁,这是怎么回事?换个人怕要好奇死了,定会追问不休,但慕容徽只顿了下,便略过这一节,道:“怪道妹妹说泽兄弟制造技艺无人能出其右,原来是有渊源的。”
泽熙见他丝毫不用异样目光揣测自己,不像别的男人讨厌,好感大增,自此认他做兄弟。
车内气氛十分和睦。
李菡瑶不动声色地关注慕容徽。慕容徽就像背后长眼睛般,总能察觉到她的关注,于是连腮带耳通红。李菡瑶将他跟落无尘王壑比较,觉得他比落无尘更实在,落无尘太仙了;比王壑平易近人,王壑太强势了;想到王壑,便想到玄武关的战事,思绪随即飘向西北方向……
李菡瑶脱口问:“表哥尚未成亲吧?”成亲了不可能这般害羞,说不定都还没定亲。
慕容徽张口结舌地看着她。
李菡瑶诧异道:“成了?”
慕容徽拼命摇头,“没。”
只说了一个字就没了。
实在是多一个字都说不了。
李菡瑶笑道:“我就猜没成亲。表哥动不动便脸红,可见跟女孩子接触少。”要是有了媳妇不该这样。
慕容徽心里坚决反驳。他见过的女子多着呢,他也是个坦荡磊落的男儿,面对她们,他都能谦和有礼、泰然自若;唯有面对李菡瑶的目光时,也不知怎么了,他竟管不住自己,脸红心跳的不行,令他十分懊恼。
李菡瑶因把慕容徽跟王壑比,想到王壑如今的处境,心里焦灼的很,脱口便问慕容徽成亲没有,转移心神的意思,并非有心打趣他,然见他窘得只顾摇头,倒不好意思,忙问田疏田将军,以及吃空饷的事。
慕容徽这才正常了。
……
当李菡瑶心急火燎地赶往银城时,银城内局势正悄然改变:潘子豪与巡抚苟安、按察使熊壁勾结了。
苟安和熊壁叛变,除了潘子豪代安国大皇子秦鹏许下他们荣华富贵外,另一个重要原因是“忠”。
他们也有自己的坚持:
是对大靖皇室的忠心!
在他们看来,他们忠于秦氏皇族,所以投降安国不算卖国,而是为了复兴大靖;而玄武王造反,朱雀王竟与之同流合污,都是乱臣贼子,该被诛灭九族。
巡抚衙门后堂密室。
潘子豪等三人正密议。
潘子豪神情凝重道:“本将军已得到确切消息,江南反贼李菡瑶,正将粮草运往玄武关。”
他想想都窝火:这李菡瑶不知有什么神通,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聚集了那么多粮草;更让他憋屈的是,他竟然找不到机会毁掉这粮草在北疆,他不如在京畿地界人事熟,无法轻易联络人做他的内应。
不对,他原有内应的。
可是,都被李菡瑶杀了。
李菡瑶真狠,一路杀过来。
连马贼土匪都被她灭了。
眼下就剩下银城了。
虽然他策反了苟安和熊壁,却依然不知如何烧毁这粮草,阻止李菡瑶驰援西北。
这么多粮食,若是堆在一处,一把火烧了容易,可粮队正行进在官道上,绵延数里地;又不在同一段官道上,而是散布在原城至玄武关的各个路段。
难道他要一辆一辆车地烧?
这太容易打草惊蛇。
也太费工夫了。
他都权衡过了:若他把人手撒出去,顶多给粮队制造些混乱、阻止粮队行进,却不能断其根本。因为运粮队伍中有高手守护;且每辆马车都配足了人手,轮换着赶车、在车上睡觉,日夜兼程赶路,根本不停。
这种情形下,他要如何一击得手?
不能一击得手,再下手就难了。
霍非已经赶来接应,只因带的人多,在狼坑县接手一批粮草又耽搁了些时候,才比他落后了一步;但也隔不远,很快就赶到了,他就快没时间了。
听了他的分析,那二人都沉默,苦思对策。知彼知己,方能百战不殆。他们便琢磨:李菡瑶到底是如何把粮草运来的呢?知道途经,才好下手。
第586章 将军的女儿
熊壁沉吟道:“这粮食断不是从江南运来的,从江南运来无法不被人察觉;这是在北疆筹集的。这么多粮食,十天半个月可买不来,要不惊动官府,至少也要提前半年。难道李菡瑶半年前就安排了此事?”
三人对视,皆满目骇然。
潘子豪咬牙道:“这个”他顿了好一会,也不知如何形容李菡瑶,只好道“妖女!”
可不就是“智近乎妖”么。
苟安不安道:“现怎么办?”
潘子豪凛然道:“为今之计,只有控制银城驻军,才能成事。就在银城挡住她!”
苟安熊壁齐声道:“田疏!”
控制驻军,必须策反田疏。
熊壁道:“田疏这个人,虽然志大才疏,又贪婪,却最是佩服玄武王和朱雀王,要策反他有些难呢。弄的不好,万一反被他利用了,岂不失算?”
苟安冷笑道:“这可由不得他!”
熊壁便问他有什么好主意。
苟安便说做两手安排:
其一,他马上出城,去禁军驻地见田疏,请潘将军伪装成他的护卫一道前往,若能说通田疏便罢;若说不通,便杀了田疏,另寻妥当人控制禁军。
其二,命他儿子明、熊壁的儿子熊非从田大少爷田方那儿入手,如此这般,拉田方下水。
熊壁击掌赞道:“这主意妙。有他儿子在手,就由不得他不听咱们的了,他儿子帮他决定了。”
潘子豪也满意地笑了。
于是,他们分头行动。
半个时辰后,明带着熊非、田方等一群官宦少爷在南城门口挡住了几辆出城的大车,车上装的是各种糕点糖食;也没为难,就命他们停在一旁等着。
车夫赔笑道:“这位爷,为何要扣住我们?”
明道:“你且等着就是。”
车夫无法,只好等着,又跟他耗不起,便派一个小子速去回禀少东家,说遇见麻烦了。
那小子飞也似得跑了。
明见了也不拦阻,正要引他主子来呢。
过不一会,又有两辆车过来,车上装载着许多竹篓子,明亲自上前查看,篓子上面盖着干净的白布,揭开,里面一层层码着大馒头和肉包子。
明目光沉沉道:“扣下!”
车夫愕然道:“为什么?”
明道:“叫你主子来说。”
车夫:“……”
一连扣了四五辆车,别说车夫们糊涂,连跟明一起的田方也觉得糊涂,心想“明脑子坏掉了,放着酒不吃,美人不乐,却来这里拦路抢劫!这些东西又不值钱。”直到又来了两辆大车,后面跟着一辆装饰精美的马车,雕镂花草的车窗,石榴红的垂帘,四角悬着流苏……一望而知是女子乘坐的香车,田方顿时心窍洞开:原来如此!
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在乎美人也!
田方笑了,众纨绔也都看着那香车不怀好意地笑了。
唯有明和熊非没笑,盯着那车十分的戒备。
毫无例外的,新来的两辆大车也被扣了,没理由!
城门口发生的事一丝不漏地传进了香车内,香车内有了动静:车帘一掀,下来一个十来岁的小丫鬟,梳着发,穿着绿罗裙,既青嫩又可爱的很。
她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狐疑地打量明等人,问:“你们为何要扣我们的车?”
明冷笑道:“这话该问你家主子,她做了什么事心里明白。小丫头,叫你主子下来吧。”
绿衣小丫鬟黑眼睛睁得更加圆了,满是不可思议,质问道:“我们做了什么事心里明白?这还有没有王法了,小本买卖也有人为难,不让人活了!”
熊非“哈”一声笑出来,斜睨着绿衣小丫鬟道:“小本买卖?你主子这买卖要是小买卖,天底下就没有大买卖了。想糊弄爷,丫头,你还嫩了点。叫你主子出来!”
这调戏美人的手段新鲜!
众纨绔自以为是地起哄。
田方又调笑着,故意打圆场,对明和熊非道:“兄,熊弟,好好说,别吓着美人。”又对绿衣小丫鬟道:“小丫头,少爷乃是巡抚大人的公子,熊少爷是熊按察使的公子,想请你家姑娘前面酒楼一叙,别害怕!”
明:“……”
熊非:“……”
这蠢货,他还以为这是一场风花雪月呢。就让他糊涂吧,等事结束了再告诉他不迟。
绿衣小丫鬟怒了,掐着小腰对明道:“我管你是狗少爷还是熊少爷,你爹官再大也不能欺负我们。知道我们姑娘是谁吗?我们姑娘姓田!”
她把“田”字咬得重重的。
众人静了一瞬,哄然大笑。
田方笑得尤其大声,道:“原来咱们是本家。”
明也笑道:“若是令妹,我便赔罪。”
熊非道:“田姑娘多尊贵的人,怎会出来做买卖。”
绿衣小丫鬟见没震住他们,气得伸出青葱般的食指点着这帮纨绔,嚷道:“我家姑娘是田将军的女儿!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竟敢欺负她!”
喧嚣声陡然一静。
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田方。
田方笑容一僵,死盯着那香车,要真是他妹妹,可丢大脸了,他刚才还跟着闹了呢。
明见事不对,忙道:“大胆,竟敢冒充田姑娘!这位就是田少爷,若真是田姑娘,怎不认得你?”
绿衣小丫鬟听了,惊疑不定地打量田方,想是没料到会碰见真正的田家人,有些胆怯,结巴道:“我……我不在那边宅子伺候。我帮姑娘照看铺子。”
明冷笑道:“那你家姑娘呢?”
熊非道:“对,叫她下车!”
他们认定对方是假冒的,不然听见田方的声音就该露面,并澄清误会了;不下来,说明不是田家女儿。
田方却不这么想,因为他觉得没人敢胆大包天冒充他的妹妹,这人越不肯出来,越说明真是他妹妹,因为害怕见他。他盯着车帘问:“田青?田篱?”
这两个妹妹都精明的很,又爱打扮,银子不够花,暗中倒腾小买卖也不是没有可能。
车内静悄悄的没声。
众纨绔更加起哄:
“她不敢出来。”
“定是假的!”
绿衣小丫鬟何曾见过这种场面,惊慌的很,倒惹到众纨绔更加得趣,更肆无忌惮地笑闹。
忽然,车帘毫无预兆地掀开了,一个红衣小姑娘跳下车,也如绿衣小丫鬟初露面一样,先好奇地打量一圈众人,然后把目光对准田方,显然在轿内就留心他了。
众人也打量这小姑娘:鹅蛋脸儿,丹凤眼儿,葱鼻樱唇,头上梳着精致的双丫髻,戴着珠串,黑底绣红玫瑰紧身小袄配红裙,系着连风帽红斗篷,年纪约莫十来岁,黑漆漆的眼儿就像小鹿般纯净无邪,人畜无害。
明和熊非都怔住了。
田方也怔住了。
第587章 外室生的
明没想到对方会是这么小的女孩子,又这样天真烂漫,直觉不可能,她背后肯定还有主使者。他伸头朝马车内张望一番,然里面没有人了。
田方则怒道:“你竟敢冒充爷的妹妹!”
小姑娘道:“我没冒充。”
声音清甜,很好听。
田方道:“还敢狡辩!”
小姑娘道:“我叫田园。”
田方:“……”
他没有叫田园的妹妹。
田园又道:“我跟娘住在外面。”说着双目委屈地看着田方,仿佛问“还不明白?”
田方:“……”
他太明白了。
不就是外室么!
这很可能是真的,他父亲有七八个姨娘,外面养个外室毫不出奇,奇的是他不知道。
他便恼羞成怒道:“你说是就是?爷从未听父亲提起你。”这意思是田家不认她母女。
田园这次没再跟他争,似乎很尴尬,陡然红了眼睛,两手绞着手帕子,哽咽道:“我就知道他不会说。我和娘也没指望靠他。我就出来做点小买卖,挣点钱,养活自己和娘。这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怎么你们也不肯放过?”说到这,已是泪眼婆娑,泪珠儿挂在睫毛上,晶莹似晨露。
众纨绔都有些讪讪的。他们平日没少欺男霸女,但对着田园,破天荒竟感到有些羞愧。他们都不知是何缘故,私心里以为:这小姑娘姓田,他们不想得罪田方、不想得罪田将军,所以才感到不自在。
田方更是觉得心堵,在心里抱怨爹:七八个姨娘都抬了,再多抬一个有什么大不了的?何况还有了女儿。把骨肉丢在外头,实在不是一个男人该干的事。接回来,也不过多添两双筷子,每月多开销两份月钱。这在将军府并不算什么大开销。吃那些空饷,还不够花的?
害得他在人前丢脸!
愧疚之心一起,气便虚了。
气一虚,神色便缓和了。
他无法向田园解释,为何要拦住这些马车,事实上连他自己也糊涂着呢,便把目光投向肇事的罪魁祸首明,眼神很是不善,力逼他给个交代。
明眼看事情要脱离他掌控,岂肯罢休,况且他并不相信这小姑娘真是田将军的女儿。
他跟苟巡抚一样有心机,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忙侧首对一随从附耳嘀咕了几句。
那随从便退入人后,出了城,去驻军营地找巡抚大人告知此事,顺便向田将军求证田园身份。
这里,明故意用嘲弄的语气对田方道:“好一场认亲的戏码!恭喜田兄,又多了个妹妹。”
他想挑拨田方对付田园,因为自古妻妾不和,何况外室;哪怕田园真是田方的妹妹,对田方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该替他母亲觉得糟心才对。
可惜田方不跟他一条心。
男人多三妻四妾,自古以来就是如此,田方并不为母亲感到糟心;何况父亲姨娘多的很,他以为母亲并不觉得糟心,牢牢掌控着内宅大权,每日勤勤恳恳打理将军府内宅,比将军父亲还要忙碌,还有威严。
田方狠狠瞪了明一眼,道:“你闹够了没有?这是不把兄弟放在眼里,不把田家放在眼里了?”
明:“……”
他何曾闹了?
他是为了大事!
事关天下!
这个田猪头,人家三言两语就让他信了,站在街头认妹妹,这么蠢,将来死都不知怎么死的!不过眼下还不能跟他翻脸,还要借重他来对付田将军。
熊非急忙道:“田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真信了?万一她撒谎呢?你别被她骗了。她要真是你妹妹,田将军能不带她们回去?将军是那没担当的人吗?”
田方心想:知父莫若子,父亲就是没担当的人!
田园急道:“哥哥,我没骗你”一声“哥哥”出口,才惊觉失言,想起人家并不认她这个妹妹,不禁又羞又愧又慌,急忙又改口道“田少爷,我真没骗你。我真叫田园!娘说,爹爹最爱陶渊明的诗,最爱山水田园,说若生男孩就叫田螺,若生女孩就叫田园……”
田方想:没错,是父亲的味道。他那个将军父亲虽是个行伍的粗汉,偏爱附庸风雅。他叫田方,出自陶渊明《归园田居》“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他姐姐叫田禾,一个庶妹叫田青,一个亲妹叫田篱……
父亲做了错事,当儿子的要替父亲善后。当然,这并非说他就认下田园了,父亲不接她们母女回去,他犯不着管这个闲事;他只是不想让明等人再为难田园。本来这车扣的就没道理嘛。再说,田园都抬出了他父亲,他们再揪住不放,就是不给他面子、不尊重父亲。
想罢,田方横了熊非一眼,觉得他和明都太下流了,也太不解人意:人家干干净净一个小姑娘,若不是父亲的女儿,谁愿意说是外室生养的?
他板着脸道:“真不真,爷自会查。先把这车放了。”
熊非忙道:“这怎么行?”
田方道:“怎么不行?你们到底为什么扣人家车?”
熊非道:“车上东西有问题。”
田方道:“有什么问题?不过是些吃的东西,又不值钱,也值当你们大张旗鼓地扣人扣车?”
他把田园的话照搬过来了。
田园见他维护自己,十分欢喜,乖巧地不言语,凭他作主,丹凤眼忽闪忽闪的,一会瞧瞧这个,一会瞅瞅那个,一副悬着心等结果的小模样。
绿衣小丫鬟缩在她身边。
田方见她这样,誓要维护她到底,以免她觉得自己无能,被这些狐朋狗友踩在脚底。
明忙伸手揽住田方的肩头,亲密道:“兄弟别恼。咱们是什么交情?还能为了不相干的人翻脸!等我先问她几句话,若真是令妹,哥哥给你赔罪。也给田姑娘赔罪,改日再上田府,给将军赔罪。如何?”
田方疑惑道:“问什么?”
明便放开他,走向田园。
田园忽闪着凤眼瞧着他。
明在田园面前站定,因身材高出小姑娘许多,不得不微微俯身,盯着那凤眼问:“这几辆车都是你的?”
田园点头道:“都是。”
明一笑,问道:“这几辆车有的装的干果,有的装的馒头肉包,还有的装着糕点糖食,爷也不问你做什么买卖这么杂了,爷就问你:为何不在城里卖,却要把这些东西都运往城外?你铺子不在城里?”
第588章 智对纨绔
田园道:“我做的干果买卖!”
明道:“哦,那这馒头肉包糕点糖食是怎么回事?”
田园无奈道:“少爷,你们不知世道艰难,这买卖是那么好做的吗?城里的铺子,不是老字号就是有权人家做靠山,再不然就是富商的本钱;我去年秋才开的铺子,又没有靠山,又没有本钱,怎比得过他们!”
小姑娘说起生意经一套一套的,与年纪不相符;声音又清甜脆嫩,听着悦耳,很讨人喜。
明越觉得反常,讥讽道:“那你就改卖馒头?”
田园摆摆手儿,解释道:“是这样的:我做干果买卖,城里有一家南北干货行,是老字号,我不如人家会经营,只好把干果贱价倒给做糕点的百味坊。这是巡抚夫人的娘家侄子的岳丈的亲家的儿子开的。不信你去问,我常卖干果给他们家。我赚的钱少,就另想法子贴补:我就从他家买些糕点,运去城外十里的清河镇卖……”
明脑子一阵晕眩,绕了半天才算清楚这门亲戚帐,恰好是他认得的,确是他家远亲。
买卖的事回头去查问。
眼下先查清楚馒头的事。
他追问:“那馒头肉包呢?”
田园抿嘴一笑,道:“我这么常来回两头跑,街坊邻里都知道了,常托我帮他们从城里带些货。这个不是天天有的。比如今天的馒头和肉包,是有人家长辈七十大寿,要体面,又要新鲜,专门托我从城里的面点王给他买的。他家是百年老字号,馒头又大又暄,肉包汁多肉香。”
明:“……”
虽然田园口齿清楚,说得头头是道,丝毫不像临时编出来的话,但他就是觉得不对劲。
正仔细搜想,要揪她的尾巴,田方在旁忍不住了,问:“你们住清河镇,不住城里?”
田园忙仰脸对他笑道:“城里租金贵,我跟娘就把屋子赁了出去,收租金,我们搬到清河镇另租了一个院子住,能赚不少差价呢,还多开一间铺子。”
田方:“……”
真打他将军爹的脸!
他心更加堵了。
他便眼神不善地看着明,大有“再不放人爷跟你翻脸绝交”的架势。
明急切间想不出借口再刁难田园,灵光一闪,呵呵笑道:“这都是误会!田妹妹,真对不住”他躬身赔礼,神情恳切;接着又大包大揽,命人将田园车上的干果糕点糖食都买了,说是送他未来岳父的生日礼。至于他未来岳父的生日还没到,没关系,提前过!
田方脸上这才好看了。
可是田园心里不舒坦了。
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筹来的粮食,花了钱还是小事,主要是为掩人耳目做了许多的工夫,这“狗少爷”一把都买走了,她拿什么送给边疆将士吃?可是她又没有理由不卖,人家为了赔罪,出了两倍的高价呢。
心里痛骂,面上喜出望外。
小姑娘接了银票,甜甜地冲明道谢;谢罢又期盼地看着他,说她铺子里还有些好货,问他还要不要,一副抓住了大买主的模样,其实心里已想好了后招,不但要把他买去的食物给弄回来,还要把这些人也扣下。
明正要摸她底细,忙点头。
田方阻拦不及,他二人已经约定了,不禁十分恼怒。他清楚明的性子,看来还没死心,不将他这小妹子弄到手是不肯罢休了。禽兽不如的东西!
他打定主意,晚上回家把这事告诉父亲,让父亲把田园接回家,明就不敢再使坏了。
田园吩咐车夫们:将糕点糖食送去明指定的地方,馒头和肉包运回清河镇,人家做寿还等着用呢;将几辆大车都打发了,才领着一帮纨绔回头。
半路上,田园和绿衣小丫鬟一人一边,将车窗帘揭开一丝隙,盯着外面。田园发现明的随从又少了一个,心知这人对她戒心未除。也对,既然盯上了她,想必已经得到确切的消息,看来今天是不会放过她了。
她放下帘子,托着腮沉思。
绿衣小丫鬟转过脸来,悄声道:“姐姐,咱们怎办?”
田园抬眼,问:“你怕吗?”
绿衣小丫鬟忙挺了挺胸,道:“我不怕,就是有点紧张。”
田园摆出老练、沉着的姿态,道:“绿儿别怕,待会你看我眼色行事。姑娘派咱们来,不就是要历练咱们吗?现在到显本事的时候了。我们将来可是要做女将军的,连几个纨绔都收拾不了,不白费了姑娘教导!”
绿衣小丫鬟用力点头“嗯”。
少时,马车停在一家铺子前。
明前后一望,这条街就在巡抚衙门的后面;再抬头一瞧,上悬“香香干果行”的匾额,很平常的一间干果铺子,隔壁的掌柜娘子还跟田园招呼呢。
“田姑娘,怎么又回来了?”
“我带几个客人来看货。”
“哦哦。来客人了。”
田园说着,引大家进铺子。
明一进去便四下打量,并在铺子内转悠,这儿看看,那儿瞧瞧,熊非亦是如此。
田园在旁,有问必答。
田方见她一心讨好明,想做成这单买卖,心情很不好:一时觉得父亲太没担当,才害得她小小年纪受苦;一时又觉得她不该带明来,丢了父亲的脸。
其他纨绔对铺子毫无兴致,不过对田园本人很感兴趣,因此陪在一旁转悠,当应声虫。
明看了一圈,觉得货很少,不大像是替边关将士筹集粮草的规模,因问田园:“就这些?”
田园忙道:“这是摆出来做样子的,我们还有存货。”
明忙问:“存货在哪?”
田园道:“存在地窖呢。”
说着引大家去后院。
明和熊非对视一眼,忙跟上去;田方等人也只得跟了进去,一齐来到后院地窖口。
田园请他们下去瞧。
明瞅着黑洞洞的地窖口,皱眉道:“爬上爬下的,爷才不去。你”他指一随从,令他下去瞧。
田园见他如此警惕,暗骂“狡猾”,面上却像没事人一样,吩咐绿衣小丫鬟带那随从下去瞧,自己在上面陪客,招呼大家去上房吃茶歇息。
刚坐下,才冲了茶,那随从跟绿衣小丫鬟已经上来了,随从来到明身边,回道:“少爷,好多粮食。”
第589章 裙钗发威
明脸一沉,问:“好多?”
随从忙道:“一屋子。”
明气得踢了他一脚,道:“蠢货,到底有好多?多大的屋子,你就不能说仔细些!”
随从急忙比划道:“有这三间屋子那么大,都堆满了。”
明目光沉沉地转向田园,面无表情地问:“你藏这些粮食在地下,想做什么?”
田园天真道:“囤货啊。”
明追问:“为何囤货?”
田方火了,“啪”一拍桌子站起来,怒视明道:“关你屁事!明,你欺我田家无人了?”
田园见他们吵起来,很着急的样子,忙站到中间,两边摇手儿,恳求道:“别吵了!我说就是了:我听人说边关打仗,粮食要涨价,多囤货能赚钱。”
明急问:“你听谁说的?”
田园道:“一位姑娘。就是她给我银子,让我帮忙买粮,不拘什么品类,只要能吃的,多多往家囤,不然我哪来那么多本钱。我在清河镇也囤了许多呢。”
明恍然大悟
终于问出正主儿了!
他觉得自己智破了谜案。
众纨绔听得满脸震惊。
少时,一齐看向田方。
田方:“……”
他感觉黑云压顶,风雨欲来。
虽然他不学无术,但田园这发国难财的举动还是让他感到慌张,进而担心她会连累将军爹。
明、熊非则如同嗅到血腥味,双目闪烁兴奋的光芒,紧张地盯着田园,好像怕惊飞了她似得,放轻了语气柔声哄道:“田妹妹,那姑娘在哪儿?你引我们见见。哥哥也想投些本钱做这个买卖。咱们合伙如何?”
田园问:“你们也想做这买卖?”
明急忙点头。
熊非也重重点头。
田园歪着头,手指点着嘴角,甜甜地笑道:“那姑娘就在”说到这,她停下。明熊非齐声问“在哪?”田园凤眼滴溜溜一转,目光从众纨绔脸上滑过“就是我。我请你们来,就要拉你们入伙的!”
明顿时觉得不妙。
田园叫他“狗少爷”,右手一抖,甩出一枚钢针,正中他腹部;跟着两手连甩,身子跟陀螺似得旋转,甩出一枚又一枚钢针,激起一片惨叫。
绿衣小丫鬟也动手了,让众纨绔忍无可忍的是:这丫头明明不如田园镇定,脸上挂着慌乱害怕的神情,出手却比田园狠辣,飞刀扔得“嗖嗖”的。
这是什么世道啊?
这么小姑娘敢杀人!
众纨绔欲哭无泪。栽在两个小美人手上,让他们今后如何见人不,他们还有命见人吗?
众纨绔都倒下了。
唯有田方还直坐着,瑟瑟发抖地看着前一刻还人畜无害的小妹子,这一刻化身修罗。
熊非仗着身子骨比旁人强壮,强挣扎着站起身,想要趁乱逃走,然才跑了两步,便踉跄着轰然扑地,不动了。
明见状绝望,况他身子发软,也挣起不来,便佯作糊涂,质问田园道:“田姑娘,你这是何意?”
田园笑道:“就是你心里想的意思。”
明心一沉,后悔莫及,面上却依然不解道:“我不明白你说什么。咱们不在谈买卖吗?”
田园撇嘴道:“你还装呢。我要真是做买卖的,你干嘛拦我的车?你拦我的车,因为知道我在筹集军粮,要送往边关支援杀敌的将士们。你个坏东西!”
明忙道:“绝无此事。”
田园道:“潘子豪来了吧?”
明:“……”
这消息是如何走漏的?
这丫头背后肯定有主子!
他失败的耻辱减轻了些。
田方好容易找回魂儿,瞪着田园道:“你……骗我。”
田园感激他之前维护,忙道:“我真没骗你,我真叫田园。田哥哥,我还有事请你帮忙。”
田方相信了,因为狐朋狗友都倒了,独他幸免,若他不是人家亲哥,哪来这荣幸呢?他忙道:“你为何要害他们?快放了他们!”不放就要出大事了,人家爹可是巡抚、按察使,田家惹不起呀,爹是将军也不行。
田园道:“不能放。他们爹投靠安国了,是卖国贼!”
田方:“……”
他脑子有些混乱。
这时,一青衣小丫头一头冲进来,惊慌道:“姑娘,来了好多官差,像是冲着咱们来的呢。”
田园忙看向明。
明得意,冷笑不止。
田园便知道,是他派人通知官差来的,却没有慌乱,对小丫鬟道:“小青不怕,有这些少爷在手上,官差不敢对咱们动手。来,把他们都打包装起来。”
明:“……”
绿衣小丫鬟拿了几条大麻袋来,三个小姑娘正要把纨绔们装进麻袋里,忽听外面脚步疾奔,跟着几个衙役冲进来,跑在前的是一中年衙役,杀气腾腾奔向田园,人未到,暗器先出,只见银光连闪,三柄飞刀飞向田园。
绿儿抬手打落一柄飞刀。
田园一个侧翻身躲过两柄。
绿儿手在腰间一拽,将腰带抽了出来,原来是一根软鞭,就朝那汉子抽过去;田园也从腰间抽出一物,约三尺长,抖动如银蛇乱窜,却是一柄软剑。
两人正要夹攻那汉子,却见一瘦衙役举刀砍向小青,小青一猫腰躲开了;剩下年轻的衙役跑向明,见明身子软软的起不来,知他中毒,忙俯身将他抱起来,想脱离这是非之地,田园手中剑一转,忙拦住他们。
年轻衙役急忙侧身避开。
田园追杀不舍。
年轻衙役险象环生。
中年衙役忙来营救。
绿儿又来给田园助拳。
就见三个如狼似虎的衙役和三个小女孩在厅堂上激战,衙役们凶神恶煞,如狼似虎,下手狠辣无情;小女孩们轻灵如燕,从地上窜到桌上,又从桌上翻到地下,上下翻飞,姿势美妙,这情形实在奇特。
衙役们要保护明和熊非,难免束手束脚,为首的衙役见状不妙,示意那两人带着明熊非杀出去,外面院子宽敞;田园看出他意图,偏不让出去。
田方越看越紧张,忽然冲那为首的衙役大喝:“住手!爷乃田将军之子,你敢伤我妹妹!”
他不出声还好,他一出声,倒提醒了那中年衙役。原来这人是潘子豪带来的精锐,刚才见明等一干纨绔都中毒倒在椅子内,唯有田方好好的,已经怀疑了;听他一嚷,顿时眼露凶光,提刀便向他杀来。只要杀了田方,再栽赃给田园,田将军定然大怒,就会投向潘子豪。
田方吓得手脚冰凉,也不知躲。
田园知那人险恶用心,娇叱道:“你敢伤我哥哥!”把软剑舞得如银蛇,刺向中年衙役要害。
中年衙役回身抵挡。
田方死里逃生,不禁热泪盈眶还是亲妹维护他,可见血脉相连,是斩不断的牵系。
然这样一来,中年衙役看出了便宜,也不去救明了,却来杀田方;田园要保护田方,还要总揽战局,便感到有些吃力,又听见外面许多人奔进后院,更觉压力,便露出了破绽,被那中年衙役一刀劈向面门。
第590章 君生我未生
绿儿见田园吃力,情急下抢到熊非面前,小手扣住他咽喉,喝道:“都住手,不然我杀了他!”
然而,无人理会她。
青年衙役忽然冲她诡异地一笑,也不管明了,一刀劈向田园后脑,而此时田园正躲避中年衙役的攻击,向后急退,眼看就要撞到青年衙役的刀下。这要是劈中了,田园美丽的头颅、娇小的身子将被劈成两半。
绿儿救援不及,发出尖利的惊叫“姐姐”
田方也惊得肝胆欲裂。
绿儿的声音被屋顶上“轰”一声巨响淹没,随着这声巨响,屋顶“哗啦”塌了一个大洞,一道身影飞身而下,人还在空中,一柄鎏金锤已经砸向中年衙役的刀,同时身子一扭,另一柄鎏金锤迎向青年衙役。
两刀都被磕开了。
两衙役均踉跄后退。
田园也被冲击得站立不稳,一伸手揪住了那人胸前的衣裳,以稳定下盘;同时仰脸从下往上看,只看见对方侧脸,脸上横亘一道凸起的眉峰,眼下斜探一管英挺的鼻梁,下颌尖尖,未蓄胡须,是个年轻男子。
田园心一跳,“真英武!”
她正要松开手,然那英武男子身子急速旋转,一双鎏金锤舞得密不透风,她吓得不敢再松手,生恐被甩了出去,被那锤绞碎了,反抓得更紧了些,就像挂在那男子身上,并随着他一起旋转,转得头晕目眩。
如此一来,便影响了攻击。
“不行,”田园想,“我就算不帮忙,也不能妨碍人家,回头人家要笑话我没用。”
于是,她便等那英武男子攻击青年衙役时,待青年衙役拼尽全力抵挡了一锤,立即松手,借着旋转的力道飞身脱出战圈,扑向青年衙役,再把软剑横着这么一拖,擦着青年衙役的脖颈拖过,而青年衙役刚接了英武男子一锤,根本来不及闪避,顿时被割断脖子,鲜血喷涌。
这一连串的动作,两个初次见面甚至来不及交谈一句的人配合的天衣无缝、间不容发。
简直太绝妙了!
那英武男子也不由露出赞叹之色,嘴角溢出一丝笑意,然紧接着就蹙起眉头,因为他觉得这么小又纯净的女孩子,杀人如此利索,实在有些刺心。
田园没看见他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已经冲向田方,一把抓住他胳膊,将他拖到一旁,喘着气责道:“你站那干嘛?等着挨刀啊!都不知道躲!”
田方这才回过魂来,反抓住她手,上下打量她,后怕不已,颤声问道:“妹妹可受伤了?”
田园抿嘴一笑,道:“没有。”
说着话,眼睛却不由自主地追寻那英武男子的身影:此刻没了她的拖累,英武男子大发神威,势不可挡,一锤就将中年衙役砸得稀烂;院子里又冲进来几个衙役,他便又迎向前去,所过之处,无人能挡一锤。
田园看得双眼放光,又见他虽是一身粗布短打装扮,然面容英俊,肩宽腿长,气质从容优雅,丝毫不像做苦力的,倒像沙场将帅的风采,崇拜不已。
她暗想:“这才是英雄!我最敬佩这样英雄,要嫁就嫁这样的男人。不过他年纪虽然不老,肯定已经成亲了。唉,‘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也不知他儿子多大了?估计跟我一般大。虎父无犬子,嫁不成他,给他做儿媳也是一样的……哎呀,我晓得他是谁了……”
田园小姑娘由崇拜到惋惜,一不留神思绪飘到天外去了;正猜测这英武男子的身份,忽然被人推了一把。回神一瞧,田方焦急对她道:“……妹妹快跟我回家,把这事告诉父亲,让父亲处置。这事闹大了!”
田园顿时想起另外一件重要的事:刚才她将明等纨绔都放倒了,独留下田方,一是感激之前田方的维护之情,二则是因为她要收服田方,并通过田方控制田将军。
于是她再顾不得肖想美男了,摆出沮丧的神情对田方道:“将军不会认我的。他不喜欢我娘。当年误会我娘对他不贞,赌气走了。我不去讨他嫌。”
这是以退为进。
她根本不是田将军的女儿,田将军当然不会认她,到时候便证实了她的假话,就像真的。
田方忙道:“我来跟他说。”
他觉得田园是他亲妹。
田园要哄他,又不愿落了痕迹,有些话须得他自己主动说出来。因而向他求证道:“哥哥,你说将军真能豪气地担当,会不顾性命地支援北疆将士吗?”
田方听了一滞
豪气?
担当?
不,他的将军父亲身上从来就不具备这两样品质。他有些怀疑,若真把此事告诉父亲,父亲会不会也投敌卖国,并杀了田园呢?他不由打了个寒噤。面对田园纯净的眼神,他不晓得如何说,这小丫头可不好哄骗呢。
田园察言观色,见他尴尬,忙安慰并鼓励他道:“哥哥是有担当的男儿,只要哥哥把军粮送去玄武关,就立大功了。这么一来,既帮将军树立了威信和威望,还光耀了田家门楣,将来呀,哥哥的官职比将军还要高呢。”
田方迟疑:“我……能行吗?”
田园道:“当然行。先头哥哥跟狗少爷他们站一块,我就觉得哥哥最出色。他们都太下流了。”说着,嫌恶地扫了一圈被她放倒的一帮纨绔们。
这话说到田方心里去了,顿时激动得红了脸,果然觉得自己高大、威武、豪气起来。
他当即道:“好!我就替父亲出面料理这事。父亲也是愿意支援北疆的,所以交代我替他办。”
他努力往父亲脸上贴金。
田园欣喜道:“哥哥真英雄!”
她更想说“本姑娘真聪明。”
说话间,那英武男子从屋里杀到屋外,又有一群汉子冲进后院,见了他都喊“将军”,说各处敌人已经杀干净了,他才迈着矫健的步伐,返身进屋。
田园忙拉着田方迎上前。
“请问可是镇远将军?”田园仰面问英武男子。狼坑县的小丁给她传信,说霍非来接应的事,此人武功高强,气度不凡,所以她猜是玉麒麟本人。
“本将军霍非。你是何人?”霍非神情冷峻、严肃。
“我叫田园。”田园回道。
“你就是田园?这里谁主事?”霍非听小丁说过,银城筹粮的主事人叫田园,他也归田园统领。谁知田园竟这么点年纪,还是个女孩子。霍非不敢相信李菡瑶会派这么小的孩子主事,觉得另有其人。在这点上,他跟明倒是不谋而合了,明甚至不信田园是李菡瑶的人。
“银城这一片五个县,都由我负责。”田园骄傲地挺直了稚嫩的身形,宣告自己的领袖地位。
霍非剑眉紧蹙,严厉道:“李姑娘黔驴技穷了吗?竟派小孩子来执行这等重要公务!”
第591章 钱不是问题
田园以为他瞧不起小孩子,急忙辩解道:“我们并未耽误大事,粮草都筹齐了。”
霍非道:“你很好,只是你年纪尚幼,此事太危险。李姑娘不该让你们涉险。”他看看绿儿、小青,再想想小丁,竟然都是小孩子,眼神更冷肃了。
田园明白了:原来是关心她!
她高兴道:“姑娘用的是经商的手段,叫我们装成商家少爷小姐买粮,并无危险。是我”她想坦白自己擅自主张,玩了一手“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又唯恐坏了自己在霍非心目中的形象,话到嘴边忙又改道“我见边关形势危急,一想到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我就急的睡不着,恨不能马上把粮食运去。所以才叫他们化整为零,把粮食一点一点都搬到城外,到时说声走就走。谁知被狗官发现了,派了人来拦我。我这才跟他们打起来。”
霍非感觉心被扯了下似得,因边关将士被这么个纯真无邪的小姑娘牵挂而动容,冷冽的眉眼都柔和了几分,连说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地放轻柔了,道:“乱世烽烟,不该由你们小孩子来止熄。刚才多危险!”
田园见他后怕,愈加欢喜,又因害李菡瑶背了黑锅而愧疚,要补救,便恳切道:“将军别怪我们姑娘。姑娘实在派不出人了,才叫我们来,也是历练我们。”
霍非听后无言以对。
一来,李菡瑶身为商贾,手上无兵无权,就只有钱,能有这份为国的大义,并筹划到这个份上,他实在没资格指责人家。他倒是有兵有权,也无甚大作为。
二来,田园等人已经证实了自己的能力,接下来有任何的危险,都该由他来抵挡才对。
他暗自发誓:定要保护好这些孩子。
正自省自愧,忽然瞥见田方站在一旁,惴惴不安地看着他,他才想起问这人是谁。并非他不够敏锐,竟忽略了田方,因为他在屋顶上看见小小的田园为保护田方差点丧命,而田方的表现实在不像是主事人;他问这里谁主持大局,田园也一个字没提田方,所以他才忽略了。
然田园为何拼死保护这人呢?
现在他觉得有必要弄清楚。
他看了田方一眼,转向田园问道:“这位是谁?”
田园忙道:“这是我哥哥,田将军的大公子,田方。”
霍非惊诧道:“你是田将军女儿?”
田园忙道:“是。不过”
霍非道:“这便好办了。”
他自以为弄清了李菡瑶派田园统领银城这一片的用意:原来是想利用田将军的权势;怪不得田园拼死也要救田方,因为这人很重要,且两人是兄妹。
田园愕然,她还什么都没说呢,霍将军就说“好办了”。哪里好办了?一点都不好办!田将军那里还不知能不能混过去呢,须得田方肯配合才行。
她正要解释自己是田将军外室生养的女儿,霍非已转向田方招呼,并问田将军有何安排。
田方铿然回道:“家父将全力以赴,护送粮草支援北疆,绝不让外敌踏入我中原半步!”那气势,俨然是个热血男儿,和之前调戏田园时判若两人。
田园:“……”
果然好办了。
是她运气好吗?撒谎人家也肯配合。田方竟不怀疑她、追问她,她都想好了怎么圆谎呢。
原来,田方刚才被田园和霍非的对答给惊住了,没想到田园竟是江南李菡瑶派来的。
李菡瑶其人,田方听父亲闲聊时说过一嘴,不外乎江南有个女土匪造反了,当笑话来聊的;谁知这女土匪杀到他家门口来了,连他父亲也毫无知觉。
然田方却顾不得追究此事,况且他现在小命握在人家手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哪轮得到他追究?再者,他被镇远将军的名声和气势给震住了,因此当霍非问他,他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替父亲做了决定。
能追随玉麒麟,何等荣幸!
妹妹说的对,这是他立功的机会,昔日的狐朋狗友,如明等人,今日起,将被他抛在身后,等他功成名就时,也许会想起他们,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
霍非见事顺利,很满意,当下也不多嗦他耽搁不起时间立即问田园:粮草都存放在何地,有多少等,他要先弄清楚了,再根据详情安排运送。他以为,田园既然被人盯上了,定是储藏的粮草被人发现了;这粮草必定都集中在某一处,目标大了,才被官府察觉。
田园却叫小青拿纸笔来,她招呼霍非在桌边坐下,一边画一边解说,将藏粮食的地点绘制成图。
“这里有五万石。”
“这里有六万石。”
“这里有两万石。”
……
霍非越听越吃惊:这些孩子实在机智,跟小蜜蜂一样,勤勤恳恳地将粮食收来,再勤勤恳恳地分藏在各处。为了掩饰,还做了许多表面功夫。比如开这家香香干果行,是真做买卖。可光卖不行啊,他们是来买粮的!所以,卖了还得想法子买回来,什么糕点糖食干果、馒头肉包,变着法儿往回买,用篓子装了存放在地窖里,都用冰镇住。
筹集粮草买糕点!
霍非闻所未闻。
然田园自有她的道理。
田园道:“边关物资紧缺,谷子米面运了去,还要火头军费事煮;这些运去了,像糕点糖食立马就能吃,馒头肉包热一热就能吃,省事。再说,现在粮食难买,只要能吃,谁管什么粮食,所以我专买这些。”
霍非心想:这些做军粮当然好了,可是寻常将士谁有机会**美的糕点糖食?吃不起呀。
因问道:“价钱不低吧?”
田园道:“现在打仗,粮食可贵了,贵好多倍呢。”
霍非急忙问:“李姑娘知道吗?”
田园点头道:“知道呀。来时姑娘交代我们:只要能筹齐粮食,花多少银子都不用心疼。”
霍非:“……”
有钱就是好!
他一边在心里嘀咕,一边暗暗算账;算完忙问:“才四十万石。你不是说有五十万石?”
田园笑道:“还有十万存在别家。”
说时,小模样很得意。
霍非疑惑地问:“谁家?”
田园道:“布政使柳如岱的亲家、知府高盛的侄儿、县令梅擎的女婿,还有田将军的夫人,都在囤粮。我故意放风声给他们的,说囤粮能赚钱。”
第592章 我生君已老
田方失声道:“我娘也在收?”
田园解释道:“夫人是跟娘家侄女婿合伙的。”
田方:“……”
霍非更是震惊。他没问田园,如何将人家的粮食变成自己的。他要那么死板不知变通,岂不愧对“玉麒麟”的封号!哼,国难当头,他即刻征用这些粮食!至于价钱,就按市价给赔偿,谁敢不从,问他双锤!
他看着田园,满眼欣赏。
这小姑娘,实在聪慧。
他很想揉揉田园的头,或者捏捏腮,就像当年逗小妹子一样,然他小妹子早已出嫁,孩子都生了两个,他也成了威严的将军,再做不来这样举动。
他只说道:“你很好。”
很平常的一句赞。
田园却欢喜得眉眼弯弯,霍将军今天第二次夸她了呢。她问:“将军的女儿也很聪明吧?她今年多大了?”
这是她机灵。
怎见得她机灵呢?
且听霍非如何答。
霍非道:“本将军无女。”
田园立即道:“原来将军生的是少爷。令郎多大了?定跟将军一样是个小英雄。虎父无犬子嘛。”
她本来就想问将军儿子多大了、资质如何等等,只不好直接问的,所以绕了个弯,先问女儿。
霍非却哑然
没女儿就一定要有儿子?
这是什么因果关系?
他盯了田园半响,想要置之不理,又怕伤害了小姑娘的自尊人家小姑娘又不知道他没成亲,问这话纯属无心,并没有讥讽他的意思;若回吧,又有些尴尬。
想想,他决定实话实说。
欺骗小姑娘不好。
他便道:“本将军尚未成亲。”
田园:“……”
她瞬间睁大了凤眼,眼中爆出惊喜的光芒。
落在霍非眼里,却是吃惊。这么大了未成亲,谁听了不吃惊?霍非认定田园把他当成怪物了,有些不大痛快。之前她可是用很崇拜的眼神看他呢。唉,早知道不该说的。该摆出深沉莫测的表情。
然他却听田园道:“姑娘常说,各人自有缘法。将军的缘法未到,所以才成亲迟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时机一到,将军的良人自然会出现。”
霍非动容了,深深地凝视着田园,眉眼前所未有的柔和,轻声道:“谢谢你。你很好!”
这是他第三次夸田园。
这小姑娘实在太可人了。
田园朝年轻的将军绽开甜美的笑容,希望他能留意自己,并意识到:良人已经出现了!就在眼前!
她觉得自己就是霍非的良人。
她也确定霍非是自己的良人。
她一定要抓住他!
霍非哪知道十来岁小姑娘微妙的心思。他心目中的良人另有其人,不过田园的话让他觉得是个好兆头,就像他小时候祖母总喜欢讨他的口彩一样,祖母说小孩子嘴毒,一说一个准。因战事缘故,他近日心情不但紧张且沉重,那眼神极为冷冽,此时对着田园纯净、黑亮的黑眸,竟溢出浅浅的笑意,觉得春天来了,战事会很快结束,自己即将成亲生……女。他的女儿定像田园一样聪慧。
他站起来,迅速收了田园绘制的藏粮图,塞入怀里,一面对田园道:“我留一队人保护你们。我跟田少爷出城去禁军驻地,会合田将军,调集银城禁军来护送粮草。”
田园急忙道:“我也去!”
霍非耐心道:“这是军令!潘子豪已经投敌,内奸无孔不入,敌人绝不肯容我们顺利将粮草运送到玄武关下,银城还不知潜伏了多少敌人在暗处,我们必须慎之又慎。李姑娘派你来,不就是看重你明事理吗?”
他不能像对手下将士一样训斥田园,只好半是命令,半是哄劝,解释了一大堆话。
田园道:“不成……”
她想解释,她身份有问题,田将军那一关不好过,可是田方在跟前,她要怎么说?
因此她犹豫了。
霍非只听见“不成”二字,一时间竟无言以对。还从未有人敢当面顶撞他的军令呢。
他决定收回之前对田园“很好”的评价,这小姑娘也不是那么可人,有些任性;想必她觉得自己立了大功,本领不小,有资格参加任何行动,便骄傲了。到底是孩子,指望她像大人一样明事理,是奢望了。
可是,他不能骂人家。
回头骂哭了怎办?
霍非瞪了田园半晌,才道:“你并不如我想象的完美。”
田园一听急了,再顾不得了,忙道:“不是我非要闹着去,我要去是有缘故的:我是将军的外室养出来的!将军不肯认我这个女儿!哥哥你来说”
说到这,她推田方作证。
田方尴尬道:“我也是今天才认得妹妹……”
这会子他也猜出来,十有八九这个妹妹是冒充的,可是他不能不陪着田园继续演戏,以证明他还有些利用价值,若不然,他怕霍非一锤砸烂了他。
霍非见他言辞闪烁,又见田园侧着脸,在田方看不见的角度冲自己猛眨眼,心一跳莫非田园这个将军女儿的身份是冒充的?他脑子有些晕。
这小丫头……
胆子真大!
他定了定神,才沉声问田方:“那你呢?之前说田将军支持北疆的话也是假的?”
田方道:“我……我……”他怕得腿发抖,又不敢欺骗霍非,吭哧两声后,忽然跪下,以决然的姿态对霍非道:“在下誓死追随将军!只要在下跟了将军,父亲便没了选择,只能跟着将军,全力支持北疆战事。请将军一定要相信在下!”说完,伏在地上等霍非判决。
田园唯恐霍非不信田方,不肯给他这个机会,白瞎了自己之前的工夫,忙就要说情。
霍非却道:“本将军信你。”
田园倒愣住了。
田方也惊异抬头。
霍非无视他们的反应,果断道:“你自己去见田将军,我再派两个人跟着你,给你帮手。”又转向田园道:“你跟我一道。”他当即改变了策略。
田方没想到霍非竟肯放他走,虽派人跟着,那也不是一般的信任,激动地乱许诺:“都依将军!请将军放心,在下一定劝父亲追随将军……”
田园也欢喜了。
霍非又指着明等纨绔吩咐亲军:“把他们都捆上,带走!”去哪,他却没说,下属也没问。
刚出屋,就见两个汉子扭着一个仆役骂骂咧咧地走进后院,其中一人向霍非回禀道:“将军,这人说他是田将军派来的,要见田姑娘和田少爷。”
霍非尚未开口,那仆役一眼看见田方,便惊喜地叫:“少爷,将军让小的来告诉少爷:田姑娘是将军女儿,少爷的亲妹子,少爷千万要保护她,带她回家。还有少爷,这两个人不知怎么回事,一见小的就抓住不放。”
第593章 戏精
霍非怔住了,疑惑地看向田方和田园不是说田将军不认这个女儿吗?怎么又认了?
那两人也都怔住了,田园微张着红红的小嘴儿,一脸“不可能”的表情;田方也一脸傻笑,尴尬又糊涂,不知说什么才好。更有趣的是,他们只愣了一会,便做出同样反应:田园惊喜地对田方道:“太好了!哥哥,将军认我了。”田方也惊喜地对她笑道:“妹妹可放心了?”
霍非忍不住要笑
这两人都是做戏高手!
他却一个字也不信。
他敏锐感觉这其中有诈,这肯定是田将军将计就计,让田方诓骗田园回家,好一举擒拿。
他不动声色地问那仆役:“田将军现在何处?”
田方急忙道:“这是镇远将军,还不快拜见!”
那仆役见霍非装扮平常,气度却不凡,抓自己的汉子又冲他叫“将军”,不知惹了哪路尊神,忙跪下道:“小的见过镇远将军。我们将军现在营地,正跟苟巡抚说话呢。”
霍非眼神微动,问道:“苟巡抚什么时候去的?”
那仆役道:“上午去的。将军正招待他喝茶,少爷忽然派人来报,说他跟我们少爷在城门口遇见一小姑娘,自称是将军的女儿,叫田园,问将军可有此事。我们将军慌忙说是真的,又派小的来告诉大少爷,叫不准为难田姑娘。”
霍非一听,更确定这是苟巡抚和田将军密谋的诡计,意在让田方诓骗田园回家,好捉拿。
田方也认为这是父亲设计诓骗田园,因此惶恐不已,生怕霍非翻脸,他便连补救的机会都没了。他一面心里痛骂苟巡抚,一面恳求地看着霍非。
霍非正要说话,忽听远处传来一声炮响,虽不如军营大炮有威力,也够惊人的了,紧接着又是一阵枪声,仿佛哪里发生了战斗。他猛抬头看向炮声传来的方向隔着重重屋宇,当然什么也看不见。
他喝道:“来人,速去查明!”
一亲卫答应着,飞奔而去。
田园叫道:“在城外!”又转向田家的仆役尖声喊:“说,田将军派你来有什么阴谋!”
她紧张得再顾不得做戏了。
那仆役哆嗦道:“小人什么也不知道啊。”
霍非喝道:“先把他关起来。”
两汉子拖起那仆役就走。
那仆役慌得对田方求救道:“大少爷救我”
田方心乱如麻,自顾不暇。
霍非又对田方田园道:“你们且回屋,等我命令。”说罢迈开大长腿,疾奔向前院。
田园要跟去,又不敢,只得和田方回屋等待。
两人坐下,一时无话。
呆了一会,田方才喃喃道:“父亲……”
田园惊醒般盯着他,漆黑纯净的目光倏然锐利,就像猎食中的凶兽眼睛,却什么也没说。
田方吓得不敢吱声了。
霍非很快转来,神情镇定。
他在来此之前,同时派了几路人去往城内和城外埋伏,就为了对付银城的官员和驻军,所以并不慌,眼下他只要等属下传消息过来,再做应对便可。
见他镇定,田园也踏实了。
田方又保证了一番忠心。
霍非没有为难田方。
接下来,不断有消息传来:
“回将军,李菡瑶的人攻占了银城禁军驻地。”
“回将军,田将军捉拿了苟巡抚,率领属下人马投降了李菡瑶。李菡瑶的人杀了苟巡抚。”
田园大喜,笑容满面;田方更加惊喜,两人激动地手握着手,一个叫“哥哥”,一个叫“妹妹”,甭管真假,这一刻,他们都情真意切,比亲兄妹还亲。
霍非这次没忍住,呵呵笑出声来。
他也高兴,急忙安排人接应;才吩咐了几件事,又被一连串的新消息给砸乱了布置:
“回将军,潘子豪掳走了田将军,逃进城来了。”
“回将军,李菡瑶的人追进城来了。”
“回将军,李菡瑶的人和银城禁军围住了按察使司。熊按察使和潘子豪用田将军性命相威胁,逼他们退让。”
田方慌得坐立不安,嘴里只念叨“父亲!父亲!”
田园竭力安慰他。
霍非正要率人去接应,外面又跑来一下属回禀:“回将军,李菡瑶的丫鬟观棋杀进来了!”
霍非一愣,什么叫“杀进来了”?
田园却一跳起来,兴奋地嚷:“观棋姐姐来了!”一面两手提着裙子下摆,飞出屋去。
在院子里,她顶头碰见男装打扮的李菡瑶,在绿儿的带领下走进来,后面跟了一长串的小少年。
“观棋姐姐!”
“田妹妹!”
李菡瑶张开双臂,将飞扑过来的田园抱了个满怀,高兴地先捏捏她的脸,然后才双手扶住她肩膀,上下打量她没瘦,长高了,气色也还好。
田园仰面笑问道:“观棋姐姐,你怎么来这了?不是说正带人围住了按察使司衙门么?”
李菡瑶用食指点着她鼻子,没好气道:“有人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怕她被敌人给害了,所以兵分两路,让他们围攻敌人,我急急忙忙到这来了!”
田园:“……”
她心虚地瞥开目光。
忽一眼看见霍非出来了,站在廊下,忙趁机岔开话题,笑道:“观棋姐姐,霍将军也在呢。他是来接应我们的。之前好惊险呐,狗官派人来杀我们,幸亏霍将军来得及时,差点你就看不到我了……”她原是要岔开话题的,谁知说溜了嘴,说出了自己遇险一事,等到觉察不妥,已经晚了。
李菡瑶听得后怕不已,哪怕真真切切抱着她鲜活的身子,依然不能减轻这后怕,当即追问经过。
田园无法,只得详细说。
说完,不敢抬头。
李菡瑶抬眼与霍非对视。
霍非静静看着她。
李菡瑶郑重道:“多谢将军援手。”
霍非淡淡道:“原是应该的。筹运粮草,本就是我们将士的职责,不该由这些孩子来承当。”
他对李菡瑶派小孩子来执行这项粮草的公务,始终不太赞同,却不好指责她的;况且,他并不知眼前的观棋就是李菡瑶本人,犯不上对她说三道四。
李菡瑶却听出他言外之意,不能不向他解释。
第594章 认出
于是她反客为主,牵着田园进屋,一边又让霍非,一边道:“我们姑娘人手不足,才派了田妹妹他们来。
“姑娘说,虽然他们年纪小,将来终要走上战场;国难当头,先让他们历练一番也好。
“谁知我这一路赶来,发现他们做的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可见小孩子的潜力是无穷的。就是田园遇险,也非她考虑不周,实在是边关形势危急,她为了大局才不得不冒险,智勇兼备,然敌人太狡猾,内奸又无耻,他们才这点年纪,不知人心险恶比一切危险都更难估计。
“幸亏将军及时赶到,救了她。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福祸相依,此番遭遇对她而言,也许并非坏事,会促进她成长……”
霍非:“……”
他听出来,这人在自夸。
夸自家的孩子优秀!
也夸李菡瑶会用人!
田园则恍如做梦般,原以为会听见一番谴责之言,谁知竟是满口维护和极力称赞。
她觉得这不像观棋姐姐的作风,观棋姐姐性子爽快、直言不讳;这分明是姑娘的言语做派。姑娘总是毫不吝啬地赞扬和鼓励他们,就有责备也会夹在赞扬中点出,让他们不以为是责备,而是教导;不论是赞扬或责备,都透着关切和维护。田园敢肯定,这是姑娘本人来了,而不是什么观棋姐姐。她眼眶微热,嗓子有点哽,嘴角却弯了,腼腆地靠在李菡瑶身边,像个听话的乖巧小妹子。
一时进了屋,分宾主坐下。
田园就站在李菡瑶左边。
绿儿和小青则忙着给众人上茶。
田园趁空又为李菡瑶引见田方,她认为田方是关键人物,是姑娘取胜的关键。
田方又急着问李菡瑶,父亲的安危。
李菡瑶看着田方,认真道:“我就猜田将军不凡,果然大智若愚,看似没担当,其实故意藏拙……”
田方听得又喜又尴尬,心想:“父亲真有那么英明?不会是这个丫头故意奉承我吧?这丫头比田园大,看着比田园老道多了,我不可当她是真。”
就听李菡瑶接着说道:“……将军借着吃空饷的名义,将军中老弱都打发回家,只留下诚实、精干的将士,并暗中训练他们,以待报国。这次,他先与苟巡抚虚与委蛇,暗中却与布政使柳大人联手,擒拿苟巡抚。谁知潘子豪狡诈,化身为护卫藏在苟巡抚身边,混乱中挟持了将军……”
田方:“……”
他错怪父亲了。
父亲是真英明。
父亲从来就不是没担当,可笑他这个做儿子的竟自以为是,竟在心里瞧不起父亲。
田方眼睛红了。
李菡瑶已转向霍非,道:“事情便是这样,请镇远将军即刻援手,一定要救出田将军!”
霍非正容道:“责无旁贷!”
又道:“我知姑娘智谋,可有什么良策?眼下你我须同心协力,携手合作,将粮草运送至玄武关。”
李菡瑶道:“自当如此。”
又问:“玄武关情形如何?”
霍非道:“危在旦夕。”
只四个字,便令李菡瑶的心揪紧、悬空,不敢再追问王壑的情况,怕自己承受不起,然焦灼是不管用的,还是要破开银城的局面,粮道方能畅通无阻。
于是,她又转向田园,问银城的粮草筹集情况;又问霍非的安排;又将自己收服山匪等事和盘托出,将所有消息汇集后,与霍非共同商定作战和运粮计划。
一刻钟后,两人分头行动:明面上,依然由李菡瑶率领一干属下和老王八等山匪攻打按察使司衙门,霍非在暗中潜伏,伺机偷袭潘子豪并营救田将军;同时,又将霍非带来的将士分出几只小队,去将布政使柳如岱的亲家、知府高盛的侄儿、县令梅擎的女婿,以及田将军夫人囤积的粮草全部按市价征用,等灭了潘子豪等敌人,便装车上路。
内战,在银城爆发。
这一天,李菡瑶对人性之复杂有了更深刻的认识:那不是一个“忠”和“奸”能阐明,也不是一个“好”或“坏”能辨清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
先说银城布政使柳如岱,号称行事如风摆杨柳,墙头草的代名词,这次却坚定地站在玄武王一边。他派人在市井散布消息,痛斥潘子豪枉顾边关几十万将士的性命,卖国求荣;又骂苟巡抚和熊按察使不顾大义和是非,与奸贼勾结;召集百姓们和狗官对抗,不然等安国打进来,大家都将沦为亡国奴,家中投军的子侄也将战死沙场。
再说县令梅擎,李菡瑶得到的消息里称他“最会看菜下碟、媚上惑下”,这次也坚决附和柳大人。
而胆小如鼠的银城知府高盛,却强硬地支持苟巡抚和熊按察使,痛骂玄武王等人谋反,逼死天子,该被诛灭九族,而安皇是太祖皇帝嫡系血脉,匡扶天下的正统,有识之士都该追随明主,剿灭逆贼和乱党。
熊按察使更不用说了,面对李菡瑶装载着小型火炮的新式车辆,视死如归,坚决抵抗。
市井街巷因此沸腾了。
家中有子侄在军中服役的,被煽动得红了眼睛,拎着菜刀和锄头就加入造反大军;家中没有人在军中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在旁看热闹。有人说玄武王和李菡瑶造反大逆不道;有人说潘子豪卖国求荣该死。有人说梁心铭是好官,有人说这场战争是梁心铭挑起的……还有人说谁当皇帝都一样;当即有人反驳“那能一样吗?”
李菡瑶令人将机动车开到按察使司大门口,命人朝里喊话:即刻投降,放了田将军,不然将衙门夷为平地!
熊壁也怕李菡瑶真开炮,忙命人将田将军推到衙门外的台矶上,正对着炮口,而他则和高盛藏在门内指挥,并叫嚣“只管开炮,正好让天下人看看李氏反贼的凶残,为了争夺天下,不把人命放在眼里。”
李菡瑶似乎被将住了。
她没敢开炮。
这让门内的熊壁很振奋。
但李菡瑶也未就此罢手,她便命人将明、熊非等纨绔押来,反过来威胁熊壁等人。
第595章 亲女儿
熊壁不为所动,在门内冲儿子高喊:“熊非我儿,这是你为大靖献身、青史留名的机会!你为大义而死,死得其所。为父和熊氏一族都将以你为荣……”
熊非:“……”
他不想青史留名。
他想好好活着!
倒是明一脸无惧,还嘲弄田方:“杀了熊非,你父亲也会没命。你可真是孝子!”
田方盯着台矶上的田将军,觉得父亲仿佛苍老了几分,不由揪心难受,对潘子豪等人又怒又恨。因此大骂道:“奸贼熊壁,你敢动我父亲,小爷将你儿子五马分尸,把你全家人都杀干净。不信你试试!”
熊壁笑答“只管杀。”
田方无计可施。
田将军忽然喊道:“田方我儿,万不可受奸贼挑拨。为父这一生碌碌无为,若今日一死,能救万千将士性命,足可青史留名,为父死而无憾!”
田方悲声道:“父亲!”
他从未像现在这一刻以父亲为荣,心底滋生了一种叫“志向”的东西,并迅速成长。
田将军又高声道:“为父有一桩事要亲口叮嘱你:田园确是你亲妹子;她还有个哥哥叫田螺,是你兄弟,为父对不起他们母子,你要好好照应他们……”
田园就站在李菡瑶身边,闻言脑子里一片空白。
怎么弄假成真了呢?
娘说父亲死了呀!
她对素未谋面的父亲毫无感情;衙门口台矶上那个将官亲口认了她,也未能勾起她的濡慕之情;他一点都不威武,比霍非差远了,可是,为何她的眼睛涩涩的,心口涨涨的?听着田将军叮嘱田方,不必顾忌他的生死,她不忍再看,侧身把头埋进李菡瑶怀里。
李菡瑶抱紧了田园,盯着按察使司的衙门口,想:
一定要救下田将军!
认亲,就该以皆大欢喜收场,而非刚认下便生离死别;况且,田园的娘早已过世多年,不能让她再没了爹,虽然这个爹以前就跟不存在一样,但总归出现了不是?那就要留住他,让他后半生补偿田园兄妹。
哼,以为她不敢开炮?
简直笑话!
她在等霍非。
这里只有一辆机动车,还有三辆在暗中待命呢。
这个时候,她绝不会手软。
虽然熊壁他们表现了非同一般忠义,让她认识到人性的复杂,但她不会放过他们;她对是非的判断和选择一向简单直接,绝不会陷入无谓的纷扰。
在她看来,视几十万、上百万将士性命于不顾,只为了铲除有功之臣,唯恐他们坐大的行为,就是恶行,无论他是嘉兴帝,还是潘子豪,都不可饶恕!
安国侵犯大靖更不可饶恕!
在京城,当北疆的急报传来,她曾想:若是嘉兴帝能以万千将士为重、以百姓为重,她将收手归隐,然而嘉兴帝选择了铲除王家、铲除张家、铲除方家。
这样的人不配做皇帝!
她将亲自统帅天下!
一声老鸹叫从衙门左边的街道传来霍非传信,可以动手了,李菡瑶急命人燃放黑色烟花。
一朵黑色烟花在天空绽放。
凌寒、凌风、菜花等藤甲军精锐纷纷从按察使司衙门两边、后院等地方钻出来,直扑向大门口,各显身手,射杀大门内外一切敌人,营救田将军。
与此同时,衙门后传来轰炸声。
霍非也率众发动进攻。
李菡瑶与霍非联手,藤甲军和西大营精锐齐出,而熊壁那边只有官府护卫和衙门的差役,平日里都是充当大爷惯了的,哪里是这些杀神的对手。
混乱中,半空中有人暴喝:
“住手!”
“想要慕容星活命的都给老子住手!”
然无人住手,因为老王八等土匪并不知慕容星是谁,凌寒等人虽知道,激战中却收不了手。
李菡瑶听见了,心头疑云丛生,有些慌,可是她也不能下令停止进攻,若这时下令住手,且不说能不能救慕容星,只会徒增己方伤亡。她极目四顾,想寻找声音来处,看是何人发出,判断慕容星的吉凶。
很快她发现目标:
那是两个年轻汉子,一人正从按察使司衙门左手长街的一家酒楼二楼窗口飞身而下;另一人依然伏在窗口,他似乎也明白自己喊“慕容星”效果不大,转而改变策略,高喝“不想李卓航亲娘死的,都住手!”
他再次失策李卓航不如李菡瑶名气大,再说也少有人直呼其名讳,他该喊“不想李菡瑶祖母死的都住手”,只怕效果还好些呢,然而来不及了。
李菡瑶已命人杀了过去。
那两人一死一活捉。
活捉的被带到李菡瑶面前,李菡瑶问:“慕容居士呢?”
那是个小二打扮的年轻人,见终于引起一个人重视此事,得意地冷笑道:“让我家公子带走了。我家公子说了,想要慕容星活命,就别发粮草。”
李菡瑶问:“你家公子是谁?”
那小二道:“潘将军。”
李菡瑶点点头,道:“回头你也替我给潘子豪带句话:我愿用熊壁、苟安、梅擎的家人跟他交换慕容居士,除非他不在乎这些人的死活,不愿换。”
那小二:“……”
他暗骂“妖女用心险恶”。
李菡瑶听霍非说,王壑用五斗米贱卖潘子豪父母性命,逼得秦鹏不得不答应;如今她提出交换人质,也是一个道理,熊非、明就在跟前,潘子豪若不答应交换,这些人立马从盟友变成对手,且是生死大敌。
恩将仇报,谁不恨!
那小二恨不能死了才好,其实他死了也没用,李菡瑶自会派别的人去向潘子豪传递消息。
再看衙门口的战斗。
大门内,熊壁眼看身边护卫不断倒下,再看看门外,挟持田将军的人也都一一倒下,他并未慌张,他早料到这结果,但他不会就此认输,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对方费尽心机要救田将军,他偏要田将军死,以彰显他的忠义,当他看见霍非挥舞着两柄鎏金锤冲过来,他身边最后两名护卫迎上前阻挡,却挡不住霍非一锤,被砸得脑浆迸裂,他笑着走出门,走向田将军。
田将军也笑
胜利属于他的了!
熊壁取出火折子,吹燃了。
田将军一愣
这是想干嘛?
第596章 一生都赔给他
“轰!”
李菡瑶眼睁睁看着熊壁和田将军在台矶上爆炸开来,炸得血肉横飞,两条胳膊斜飞上了半空,又挥舞着落下来,骇然又愤怒,原来熊壁大毛斗篷内绑了一包炸药!
霍非也差点被炸死,亏他武功底子好,一个飞扑滚下台阶,才逃脱性命,暗骂“疯子!”
李菡瑶忙低头看田园。
田园呆呆地望着硝烟弥漫的衙门口,看着田方声嘶力竭、不顾一切地冲过去,却挪不动双脚;直到明的随从就是之前去报信的那个认出了田方,想趁乱杀了他,田园才跳起来,软剑直袭那人后颈,杀了那人,才护着田方冲上了台阶,只看见满地残肢。
田园流下了眼泪,不知是为父亲流的,还是为田将军流的,抑或二者兼有。
霍非冲上台阶,本是一腔怒火,待看见小姑娘满面泪水,不由道:“田将军求仁得仁,姑娘不必难过。”
田园仰起泪脸,眼中有怀疑:连命都没了,求仁得仁有用吗?她以为还是活着比较好。
霍非这些日子见了太多生离死别,战场上死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因此他没太多悲伤;况且在他看来,田将军为国捐躯比碌碌无为地老死要值多了,他自己就是不愿深陷京城人事纷争和权利倾轧,才来北疆的。
可是,田园未必懂这些。
霍非便瞥了田方一眼田方正趴在地上收拢父亲的残肢呢又道:“至少你多了一个哥哥,不是吗?”
他也不知怎的,见过田园小姑娘甜美的笑容后,再见不得她愁苦和哭泣,因此才分神安慰她。
田园一想,这倒是。
她小声道:“多谢将军。”
在这时候,霍非肯分出一点点的精力来安慰她,对她的治愈不是一点半点,堪比良药。
霍非这才转开目光,收拾残局。
半个时辰后,战斗结束,霍非和李菡瑶在按察使司衙门大堂上碰头,清点战果。
霍非道,没找到潘子豪。
李菡瑶心一沉。
最怕的就是这种情况:敌人躲在暗处,不知他什么时候出手,在何地出手。
这时,慕容璨父子赶来,证实慕容星被掳消息属实。
李菡瑶心陡然沉入谷底,瞬间想到父亲,想起祖父慕容星,把一生都赔给了李家!
不,不是李家。
李家关她什么事?
应该说,赔给祖父。
李菡瑶红了眼睛,替祖父承受不起。
“一定要救居士!”她想。
慕容璨将李菡瑶神情看在眼里,正色道:“姑母的脾性,璨常听父亲提起。当年,她尚且不肯为了一己之私连累家人,宁可远走海外;眼下更不会为了活命坏了军粮运输、牵连几十万边关将士和天下大局。若姑娘真被潘子豪所要挟,那不是救姑母,而是逼她自裁以谢罪!”
李菡瑶郑重道:“晚辈懂得。”
到了这个时候,她也绝不容功亏一篑。她当即下令:启动所有粮食,上路,向玄武关进发!途中,若有任何敌人拦截,凡粮队中有杀敌者均赏银二十两;杀潘子豪赏银一万两;杀潘子豪属下精锐赏银一百两!
霍非又下令:所有禁军、李家的藤甲军、老王八的土匪、护送的雇工,只要杀敌,除了得赏银,还记军功,哪怕这人不是军中将士,也一样记军功。
记军功有什么好处?
能升官就不用说了。
像那些雇工,一旦被记军功,便视同军中将士,可免家中农税,死后还能得军中抚恤。
两人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支来自各方、身份各异的队伍整编成了一支虎狼之师,那些雇工尤其振奋。
银城粮道打通了。
李菡瑶和霍非押着一百六十万石粮食比计划援助的要多出十万石牵引出两百里长的粮队,如同牵引着一条巨龙,蜿蜒向玄武关游动。
之前每到一地,李菡瑶一心只顾开路,横扫一切可能阻拦军粮运输的敌人,至于粮食的装载和运输都交给金元全权指挥,她看到的都是些文字资料。银城之战结束后,霍非接手了护粮任务,李菡瑶才有机会随田园到各地,亲眼看着各种各样的粮食从想不到的地方搬出来。
糕点糖食、馒头肉包这些真不算稀奇,还有许多猪肉、牛肉、羊肉,各种肉,都是去年冬天买的,藏在地窖里,再用许多冰块镇着;大白菜、各种干菜、腌菜、乳腐等等;各种油、各种谷米、山芋等等。
李菡瑶看一处赞一处。
赞他们会花银子。
男孩女孩一个个都笑得合不拢嘴。
欢乐的气氛在接近玄武关时,如天气骤变,被战争的惨烈气氛所代替。
李菡瑶觉得,这一路来所经历的战斗,就像盛宴前的开胃小菜,现在才上主菜,即便她参加过皇城兵变,还是被眼前的大战所震撼,瞬间绷紧了心弦,精神专注到极致,五感提升到极致,以应对任何情况。
这才是真正的战争!
皇城兵变发生在京城内的皇城,以巷战为主,不如眼前的战场广阔,厮杀铺天盖地、声势磅礴。
这要从几天前说起。
五天前,玄武军就断粮了。
可是他们依然生龙活虎。
吃什么呢?
壮志饥餐胡虏肉!
每天,两军交战结束后,会派人打扫战场,将本方将士尸体运回去,这时候双方不会厮杀,除了二月半那天,秦鹏半夜偷袭玄武军营寨,安军死伤数万,死伤的将士自然没机会带回去,秦鹏没办法,也没多想。
直到这天,一场小战结束,不等安军派人清扫战场,玄武军已经将战场上所有尸体一扫而空,连安军的尸体也搬回去了,秦鹏听报后脸色大变。
他终于想通了、解惑了。
他喃喃道:“他们竟然……”
“吃人肉”几个字吐不出来。
仿佛说了,就是罪孽。
可这都是安国逼的!
头一次,他收服大靖的信心有了些许动摇大靖将士如此血性,他能一统天下吗?可是,这些许的动摇很快被愤怒代替,他发誓要将这些人剿灭。
吃过人肉的玄武军带着野性,他们会在战场上追着安军叫嚣“杀了你,老子今晚吃红烧肉!”
安军狂怒反击,自以为正义。
第597章 她在火中笑
吃过人肉的玄武军有些疯狂,夜晚常从睡梦中惊醒,已经炸营几次了;被吃了同袍的安军也常从梦中吓醒,也炸营几次了,双方现在是不死不休!
秦鹏有些后悔逼太紧了。
哀兵必胜!
这不是好现象。
他便延缓了攻势,以拖延为主,指望拖得玄武军没了斗志,没了抵抗的勇气,再出击,然这时李菡瑶支援的粮草到了,首先到达的是小丁的粮队,从狼坑县运来的。
秦鹏再顾不得拖延了,再拖延下去,这次围困玄武军的计划将彻底失败。他命全军出击,不惜一切代价阻断敌人粮道。而玄武军又怎容到嘴边的食物被人抢去?也是不顾性命地保护粮草,双方都杀红了眼!
“老子要吃点心、馒头!”
“老子不想吃肉了!”
玄武军疯狂地砍杀、叫喊,为了馒头而奋战。
他们听霍非派回来的将士说,为了让大家尽快吃上东西,运送的人特地将不用烧煮便能吃的糕点、面茶、干果等放在前队,而肉包、馒头等需要热一热才能吃的放在第二批,后面才是需要烧煮的米面等物,这消息令所有的玄武军肠胃大振,并为之疯狂,士气高涨。
粮队顺着官道过来了。
绵延不绝,好长!
谁敢不让他们吃?
他们便要谁的命!
紧接着,银城的粮食也来了。
李菡瑶他们的动作很快,跟小丁的粮队只差了半天的路程,赶到时,正目睹了这场大战。
李菡瑶站在马车上极目远眺:
巴颜喀勒山白雪皑皑。
这是名副其实的雪山!
玄武关就卡在雪山最巍峨的两座山峰之间,城楼上,安国大旗迎风招展;玄武军营寨安札在玄武关正南方,绵延数里地,辕门外伫立着朱雀、玄武两杆大旗。
玄原路从东南延伸而来。
终点玄武关!
玄武关和营寨之间,是一大片旷野,双方为了抢夺这段官道的尾巴、掌控通行权,正进行大规模的混战,战马嘶嘶,杀声冲天;官道被切割成一段一段的,这段被安军占据,那段被玄武军占据。安军占据官道后,挖掘、炸坑,不择手段破坏路面;玄武军则全力修复、维护路面。安军又用蘸了油的火把扔向粮车,不仅烧毁粮食,还制造混乱,阻挡粮队前进。玄武军自然拼死反击。官道上一片狼藉、混乱,运粮队伍便被阻隔,再不能前进一步。
但是,玄武军绝不放弃!
他们用背扛、用肩挑,穿过原野,将粮食送往营寨那边;张谨言则派机动车在那边接应。
安军忙又分人过来截杀。
玄武军自有人抵挡。
随着后面粮车源源不断地运来,混战的范围也不断扩大:纵向,沿着玄原路往东南,迎着李菡瑶他们而来;横向,朝路两边的旷野扩展……
小丁见玄武军实在辛苦,干脆叫人打开装点心的篓子,就在官道上派发点心和水。玄武军将士吃两块点心,垫个底儿,转身再去杀敌,换同伴来吃。
李菡瑶目睹这场面,感觉骨子里的血液被点燃了一般,烈焰腾腾,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把安军赶走!
赶出玄武关!
让他们滚回北边去。
让玄武军坐下来安安静静地、欢欢喜喜地吃一顿饭,她带的粮食和蔬菜足够了,还有点心呢。
她便下令:四辆装载着小型火炮的机动车归霍非指挥,在前开路,直冲向安军占据的路段。
镇远将军的大旗飞至!
霍非命人打出闪避的旗号,机动车所过之处,玄武军纷纷后退,炮火对着安军猛轰。
玄武军在炮火掩护下,迅速修复、平整被安军破坏的路面,清除各种障碍物,将碎石、泥土往坑内填;粮队很快又恢复通行,朝着玄武军营寨前进。
安军和玄武军的炮弹火药都消耗完了,面对李菡瑶带来的小型火炮攻击,毫无还手之力。
玄武军士气高涨、喊声震天!
机动车长驱直入!
霍非坐在第一辆车上。
李菡瑶坐在第二辆车上。
眼看就要贯通这最后的粮道,忽然前方安军推出一个人来,一身灰,头发束在顶上,像道士。
“慕容星在此!”
“想她死只管开炮!”
安军凶狠大喝。
在他们背后,是潘子豪。
霍非急叫“停车!”
车夫一个急刹,停下了。
霍非已经知道慕容星是何人,自然不敢对这威胁置之不理,李菡瑶的人都在后面看着呢,仗着武功高,他于电光石火间拿定主意:要亲自下车救人。
后面车上,李菡瑶也看见了这一幕,不由神情凛然,心念电转,要如何解救居士?
忽然慕容星冲这边笑了。
李菡瑶直觉不好,不等她做出应对,就见慕容星身上忽然起火,毫无预兆地烧起来了。
“居士!”
李菡瑶尖叫。
慕容星仿佛不觉得疼似得,不把身上的火当回事,只对着李菡瑶这边笑,笑容灿烂。
挟制着她的安军愣住了,紧接着就嚷“贱人!快,扑灭了!”这女人是他们的依仗,不仅可以用她来挡住敌人的车队,还能保住他们的性命。好几个安军脱了外面袄子,想要扑灭慕容星身上的火,寒风中,闻得那燃烧的烟气,顿时感到一阵晕眩,脚下踉跄不稳,然后扑倒在地。
潘子豪也倒下了。
他的亲卫惊恐万分,趁着对面霍非和李菡瑶注意力集中在慕容星身上,背起他转身就跑。
慕容星已被火包裹。
她在火中昂首向天。
她站得直直的。
不曾挣扎一下。
她本是个卑微的女子,虽然活得恣意了些、任性了些,那也不值一提;托潘子豪的福,将她掳来,让她得以为北疆战事贡献微薄的力量。
借此,她扬名了!
她死而无憾!
李菡瑶看着那火影,明白了她,泪水急涌,对着前方凄厉叫喊:“霍非送居士上路!”
活活烧死,要多久?
这是怎样的煎熬!
李菡瑶做出了最艰难、最迅速的抉择:替慕容星了结这痛苦,成全她,也成全自己。
霍非举起手枪,伸出窗外,浓眉下,眸光凝成一点寒星,盯着对面燃烧的女子,扣动机括。
“砰!”
慕容星胸口中枪。
她颤了下,才倒下。
李菡瑶满脸是泪,高喊“杀”
机动车再次启动,炮火全开,玄武军、银城地方禁军、老王八的土匪,如潮水般跟随在官道两旁,向安军冲杀过去。
他们身后是长长的粮队。
第598章 大捷
前方,张谨言也挥军杀过来,正当他们卯足了劲头要跟安军死战到底时,玄武关城头却吹响了退军的号角。安军听后,急忙撤退。玄武军追杀至玄武关下。安军撤入关内,关闭了城门,城楼上乱箭齐发。
张谨言这才下令收军。
慕容星自焚发生太突然,又很快结束,看到的人有限;再者安军败退,玄武军上下都拼命追杀,因此忽略了官道上这一幕;战斗结束后,玄武军迎接一辆又一辆装载着粮食的大车进营寨,欢欣鼓舞、吼声震天。
只有李菡瑶,当时下了车。
因亲眼看见挟持慕容星的安军晕倒,便猜她身上肯定藏了药,李菡瑶不敢大意,叫人用湿布掩住口鼻,上前扑灭了慕容星身上的火,已经烧得焦黑,忍着泪,将尸身运进营寨,叫人架起柴草,继续烧成灰。
李菡瑶体会慕容星的心意:
往日虽从不做精致装扮,却是素雅如兰的一个人,现在烧成这般模样,如何装裹、收殓?
又葬在何处?
慕容家族的祖坟内是没她的位置的,李家的祖坟内也不便葬,倒不如烧成灰,用楠木盒子装了是她们这次出行,用来装食物在路上吃的盒子干干净净,又清雅,带回去撒在黄山内,让她充满灵性的魂魄每日在黄山的奇峰秀水间徜徉,随着黄山云雾飘荡;又跟李清阳毗邻,想必能合她心意,于是李菡瑶便就这样做了。
慕容徽随后赶到,只看见一个楠木盒子,装了一盒子灰,他也觉得这是对姑祖母最好的安置,因此未有异议,只默默跪下,对着盒子恭敬地磕头。
李菡瑶等他拜罢,将盒子收入行囊,才有精神和余力关注战事,因听见四周欢声雷动,忙问:“大捷了?”
慕容徽点头道:“是。”因见她双眼红红的,又轻声劝道:“妹妹还要多保重,眼下可不是伤心的时候,这仗一时打不完,还不知耗到什么时候”忽见一女子走过来,急忙改称呼“姑娘须得打起精神来。”
李菡瑶把这话听进去了。
她有多伤心,就有多憎恨。
这仇要不报,她还是李菡瑶吗?
来人是梁朝云的弟子茯苓,之前就是她安置的李菡瑶等人,这一片都是女子营帐。
李菡瑶问道:“收兵了?怎这样快?”
茯苓先仔细端详她一番,然后才道:“收兵了。姑娘还好吧?也别太伤心了。这仗有的打,死伤难免的,姑娘要撑着点儿。”她竟跟慕容徽一个口气。
李菡瑶点头道:“我还好。多谢姑娘。霍将军他们回来了,现在哪儿?我想见他们。”
其实,她想见王壑了。
茯苓道:“在中军大帐。”
李菡瑶道:“烦请姑娘带我们过去。”
茯苓道:“我走不开,叫个人带姑娘去。”
军中无数伤患等着她诊治,她忙得脚打后跟,因李菡瑶他们不畏艰险运来了粮草,慕容星又为此丧命,她格外感激和敬佩,才挤出空闲来安置她们的。
茯苓叫了一个瘸腿的伤军来,交代了一番,李菡瑶和慕容徽便跟他去了。
路上,李菡瑶又问战况。
“怎么这么快结束了?”
“敌人见大势已去,才鸣金收兵的。”
“你是说,并非我们击败敌人,而是敌人主动撤退的?”
“是我们击败了敌人,敌人才撤退。”
瘸腿伤军仔细解释。
李菡瑶心头疑云笼罩,很想说“那不一样”,但她看看这瘸腿的伤兵,又闭嘴。跟这人说有什么用呢?还是去跟能主事的人说吧。比如王壑。
一路上,经过好几处地方都在卸粮:正是午后,太阳照着,暖烘烘的,营地当中一大块空地,运粮的大车进来,雇工和禁军都忙着往下搬运粮包、篓子、罐子、坛子等各式各样的器具。
卸一辆,走一辆。
再来一辆,再卸。
另有人当场分发食物给将士们,将士们领了食物,也不走远,就扎堆坐在一块儿吃着,评论刚才的战斗,以及这粮食的美味和运输不易;小丁、田园等孩子都热心地帮忙分发,送粮送水,一面解答将士们的提问作为筹集粮草的执行人,他们的解释无疑是最可靠的。
孩子们到了边疆,到了战场,对战争本能的敬畏,对将士们则满心崇拜,都追问打仗的故事。
大家都笑道:“这有什么好说的!天天打,从哪说起呢?你只要在这待着,自己就能看到。”
小丁忙道:“不是,我想问大哥你们吃什么。”他满心崇敬的口气,预备听一篇励志的故事。
众人相视而笑,十分神秘。
田园心痒痒地催道:“快说嘛。”以为他们从地下挖什么吃,或者从敌人那里抢粮,一定很精彩。
一身形跟门板似得军汉斜眼昂然道:“吃肉!”
“骗人,哪有肉吃?”
“不说断粮了吗?”
“吃敌人的肉!”
“大哥真会说笑话。”
“我可没说笑,吃了好几天人肉了。哈哈哈……”
小丁等人真信了。
田园干咽了下口水,虽未大惊小怪尖叫,却不知不觉抓住了绿儿的手,攥得紧紧的;绿儿也紧紧地靠着田园,两人相互支撑着。她们杀人也杀过了,但听见吃人却不自在,想象那烹制的过程,心底升起一股说不清是不忍还是厌恶的情绪。然她们知道,将士们并非天性作恶要吃人肉,而是情非得已;这对于他们来说不仅是苦难,更需要极大的勇气,因此她们看将士们的目光又带着深深的钦佩。
少年们则热血的很,且糊涂胆大,才不会被那些道义、人性等等困扰,认为这是对敌人最好的还击;小丁赞道:“真英雄也!大哥,人肉好不好吃?”
他问那位门板军汉。
门板军汉看着孩子们不作伪的、崇敬的眼神,缠绕数日的恐惧和罪恶都涤荡一空:能得这些孩子尊敬,并不惜性命送粮来救自己,吃人肉算什么呢?
他笑道:“你这小子,问这么细,你想尝尝?我劝你别尝了。敌人的心是黑的,肉是臭的!”
众将士都轰然大笑。
小丁怪叫道:“啊呀,苦了大哥了。来,吃块点心,甜甜嘴,就忘记那臭了。”
他塞一块点心到门板军汉嘴里。
门板军汉张口接了,嗓子眼热辣辣的有些堵,咽了两下咽不下去;田园忙倒碗水给他。吃完了,笑道:“还是这点心味儿香。我长这么大头一回吃。”又指着小丁对身边一同袍道:“他跟我儿子差不多大。”
小丁急忙改口叫“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