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4章 再哭,天就亮了
“扣儿,你可都记住了?”
“王爷放心,扣儿都记住了。”
赵寅却探手抓住她肩膀,目光炯炯地盯着她,郑重道:“保护好你舅母和两个表妹。你受梁大人多年教导,现在到了大显身手的时候。不必顾忌!”
赵铿然道:“是。舅舅!”
这一刻,舅甥恢复了管呼。
下半夜,赵寅才回到王妃卧室。
苏莫琳正等着他,听丫鬟回禀“王爷回来了”,慌忙站起身,门帘掀开处,火红的身影闯入。
分别七年,之前赵寅回府时,当着许多人,加上他有要紧军务要交代王府属官,来不及与她诉说离别之情;眼下旁边没有别人,两人竟相对无言。
静默了一会,赵寅走过来。
他将随身佩戴的朱雀玉雕解下来,郑重地放在苏莫琳手上,道:“本王膝下无子,族中也无良材美质能引领朱雀一族。忠勇大将军赵子仪本是我族兄,其子赵朝宗曾带兵去南疆支援,我观他资质不俗,有意立他为世子。说起来,赵家欠他祖父一个爵位。这朱雀,交给他吧。”
苏莫琳听这话不祥,流泪道:“王爷要弃我而去吗?”
赵寅道:“我怎会抛弃王妃?只是我去北疆,这王府还需王妃镇守。王妃的能力,本王信得过!”
苏莫琳不理他赞,只流泪。
赵寅感觉坚冰般的心融化了,再没了金殿上的凌厉杀气,也没有面对下属的将帅之风,看着流泪的王妃,竟觉有些恐惧和怯懦。恐惧此一去,再也没有归期;怯懦地不想走,贪念妻子的温柔,贪念家的温馨。
征战多年,他厌倦了!
他再没了少年时的热血。
他看透了人性的贪婪和无情,纷争永无止境,大靖这内忧外患,纯属皇帝自找的!
可是,他没有退路!
救民于水火,这国家大义压在他肩上、压在他心上,令他感到疲累。他要躺在妻子怀里,释放这疲累;更要珍惜与妻子的最后相处时光,要把她搂在怀里、揉进心里,以便将来浴血疆场时,反刍回味。
他小声道:“琳儿,再哭天就要亮了呢。你就没什么话对为夫说?我有件要紧事……”
苏莫琳忙问:“什么事?”
赵寅不语,拦腰抱起她,走进内帷。
……
赵寅出宫后,太后驾临御书房。
嘉兴帝忙起身迎接。
太后挥退了所有伺候的太监和宫女,盯着嘉兴帝问:“皇儿还在怪朱雀王和母后?”
嘉兴帝道:“儿臣怎敢怨母后。”
太后肃然道:“皇儿之前所作所为,已失了民心,这才招至朱雀王金殿逼君。这举动大逆不道,也是给皇帝警告:此时他若想夺皇位,易如反掌!”
嘉兴帝道:“……”
他怎会看不出来!
现在想来还颤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他想:等天下安定了,定要削减三王兵权。这种皇位和性命不由自己操控的感觉,他决不允许出现。
太后心中远不像外表那么镇定,已是一片惶:朱雀王接旨,并非忠于皇帝,而是忠于先皇,看在先皇的面子;二是为了天下百姓,不愿生灵涂炭。
儿子的皇位,岌岌可危!
为今之计,必须趁朱雀王北上时,迅速平定内乱、稳定朝纲,否则,她母子性命危矣!
她沉痛道:“这当口,咱们再经不得半点差池。哀家一向不干涉前朝政事,今日闯入金殿,非是要干政,而是要助皇儿稳定局势,安定天下!”
嘉兴帝道:“儿臣明白!”
太后道:“你且忙,有任何不决之事,随时来找哀家。我母子当同心协力,扭转乾坤!”
嘉兴帝道:“儿臣谢母后!”
他信太后真是为了他。
他跪下,给太后叩头。
太后扶起他,走了。
嘉兴帝送出来“儿臣恭送母后。”
转身,他急命传吕畅。
太后在回慈宁宫的路上,命人宣白虎王之女进宫。待郑若男到慈宁宫,太后命宫女退下,亲问她:可是钟情吕畅?是希望嫁给吕畅还是希望进宫为妃?
郑若男低着头,沉默不语。
太后也不催,静静地等。
白虎王爵先后经历了两任:郑家和林家。郑家被夺爵后,沉寂了近百年。二十年前,白虎王林啸天谋反时,郑家助先帝平定叛乱,一举夺回白虎封号。
郑家是凭借制造火器复爵的。
郑若男身份很特别,她父亲姓郑,母亲姓林,身兼两任白虎王族血脉,自小便不同于一般的闺阁女子,不爱调脂弄粉、描花绣草、烹饪女红,专门钻研火器制造,只对火药啊、炼铁制钢、大炮等等铁疙瘩感兴趣。
这一来,她与京中其他闺秀便没什么话题了;话题少,朋友便少,倒是和工匠们相处的多。
她也不像一般闺秀矜持。
她只想了一会,便抬头对太后道:“吕畅。”
太后目光微动,深深地看了她一会,才微笑道:“如此甚好。哀家便来保这个媒……”
郑若男道:“禀太后,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此事还需父王和母亲做主。”
太后顿了下,点头道:“也好。”又拉着她手道:“快过年了,哀家年纪大了,爱热闹,可是皇上整天忙,皇后也忙;嫔妃们爱斗心眼,凑一处便唇枪舌剑,实在没趣儿。你陪哀家几日可好?待你父王回来,再回家。”
郑若男忙起身道:“是。”
太后喜悦道:“走,咱们去御花园紫月轩赏雪去,叫他们弄碳炉子烤肉。这慈宁宫闷的很。”
……
朱雀王只在家住了一晚,次日清晨便奔赴北疆去了。简繁和尹恒代皇帝送他到城外。
此时,章剩还躺在床上。
简繁敬了一杯酒,躬身道:“下官在此恭祝王爷:旗开得胜、凯旋归来!到时,下官在此迎接王爷。”
赵寅瞅他道:“粮草军备,就劳烦简相费心了。”
简繁道:“请王爷放心。”
赵寅道:“本王不太放心。”
简繁:“……”
说起来,他们是情敌呢。
朱雀王不放心他也正常。
尹恒急忙打圆场,插入二人中间,赔笑道:“请王爷放心,下官也会督促各部,绝不敢贻误军机。”
简繁也笑道:“借下官几个胆子,也不敢给王爷使绊子,下官可不想被王爷灭族。”
********
本章的郑若男,由hang20030714提供。
第285章 宰相不是那么好当的
这时候,赵寅该客套一下,表明在金殿上那番话并非针对他们,然而他却道:“简相明白最好。军备粮草有任何问题,自有人找简相索命!”说罢翻身上马,绝尘而去;众军纷纷跟上,一时间官道上碎玉翻飞。
简繁一呆
这是赖上他了?
哪怕小人作祟,也算在他头上?
他相信赵寅不是玩笑,粮草军备若有差池,这活土匪真的会让人屠他简家满门;没准现在人手都布置好了,正不知藏在哪个地方,暗中窥视简家呢。他敢断定,赵寅绝不止留了一千亲军在京城,肯定还有暗卫。
他气得再顾不得上下尊卑,大喊“赵寅,你不讲理!”
轰雷一般的行进队伍中传来赵寅的回应“在其位,谋其政!你既做了宰相,不找你找谁?”
简繁:“……”
在其位、谋其政,所以:
王亨和梁心铭拼死了!
崔渊也拼死了!
谢耀辉拼得罢了官!
他怎能投机取巧?
他呆呆地站在郊野中,感到脊背寒意彻骨。良久,就听尹恒叫他“简大人”。他猛转头,目光森寒地盯着尹恒,道:“尹相都听见了?”
尹恒干咽一口吐沫,点头道:“听见了。”
听不见的是聋子。
不,是死人!
简繁道:“如此,你我便竭尽全力,支援北疆,若有万一,尹家和陈家也休想逃脱!”
尹恒道:“本官明白。”
两人急忙回城,督促朝廷六部急速运转,一道道命令传递到军中,以及京城通往北疆沿线的各州府。
事情当然不会顺畅。
筹集军备、军粮一事,早就在进行了,简繁和尹恒不过是接手督促而已,也是监察。这一监察,两人便发现了许多问题,也不用出京,就在天子脚下,随便一查,便揪出中饱私囊、大发国难财的官员;然后顺藤摸瓜,一扯扯出一串的贪官酷吏,吓得简繁浑身冰凉。
这是要他的命啊!
兵部侍郎闫怀仁,督运京畿地区的粮草转运,此时却在醉红楼饮酒作乐,因朱雀王回京,他耐着性子“忙碌”了两天,等朱雀王一出城,他便舒松筋骨去了。
兵部主事沈竹怕出事,劝他别去,道:“大人,朱雀王刚走,咱们还得勤谨些,免得出事。”
闫怀仁笑道:“怎么着,他还能杀回头不成?你呀,不明白咱们皇上的心思:正要借刀杀了玄武王呢。给足了军备军粮,万一他打了胜仗怎办?……”
沈竹急忙道:“朱雀王……”
闫怀仁打断他道:“便是朱雀王去了,也不能给足了粮草,只能让他吃个半饱,方才知道皇上的厉害。咱们这是替皇上报仇朱雀王竟敢在金殿上掐死御史,简直目无君上。瞧好了吧,等他打完了这仗,若还活着,皇上定会收拾他。所以,你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该拿的拿,该拖的拖,即便前线少了粮草,这责任也落不到你我的头上。”
沈竹恍然大悟道:“哦……”
他用钦佩的目光看着闫怀仁,自愧不如,忙讨好道:“大人放心去,官仓那边有属下盯着。”
闫怀仁见他知趣,笑道:“跟着本官,少不了你的好处。你上回不是说,你有个侄子,想要谋个差事?”
沈竹忙道:“对对对!”
闫怀仁道:“让他来这一路往北疆,用的人多呢,用谁不是用。让他跟着跑一趟,现成的功劳不用说,这油水也少不了,也算你跟我一场。”
沈竹大喜,感激称谢不已。
闫怀仁这才惬意地往醉红楼去了。
他才快活了一个时辰,沈竹便找来了,竟对着红纱帐催他快起身,并道“大人,军粮耽搁不得。”
那声音,竟发颤。
他听了老大不耐烦,呵斥道:“你怎么一回事?竟怕成这样!那朱雀王便是打了胜仗,皇上也要收拾他;除非他死在北疆,倒省了皇上费事……”
“本官先收拾了你!”
随着一声威喝,又进来人。
沈竹急忙退到一旁。
闫怀仁隔着红纱帐,眼前一片红,就瞧见两个红官员踱进来,先还没认出来,一撩纱帐看清了竟是简繁和尹恒,两位宰相都屈尊来到醉红楼。
顿时,闫怀仁吓得腿脚发软,连滚带爬扑下床,爬在地上,叩头请罪,“下官该死!”那裤子松松的挂在腰上,露出里面一片白花花的肉,十分不堪;陪他的女子也滚了出来,只穿着小衣,也抖得筛糠一样。
简繁厌恶地瞟了闫怀仁一眼,转身问尹恒:“尹相觉得,这杀鸡儆猴,该从谁开始?”
尹恒道:“就从他开始!”
简繁拖他来这,不就是要他看到听到真相?从赵寅走后,他二人必定要共进退,少一个都不行!
闫怀仁霎时瘫软在地。
简繁追查这闫怀仁是谁举荐的。一查,乃是吏部侍郎辛桥担保举荐的辛桥,便是潘子豪的娘舅为的就是要他扣押、拖延军备军粮的输送,逼死忠义公方磐,好让潘子豪接手西北兵权。闫怀仁贪墨军需银两,辛桥都有份。此事共牵扯出京中大小官员十几位,当差胥吏几十人。
为何有这许多官员?
逐利之辈,没缝的鸡蛋还想叮几口呢,王亨、梁心铭、崔渊等老臣在时,他们尚且没停止钻营;如今老臣们死的死、去的去,他们没了约束,更活跃了。
那些王公权贵、官宦世家,都各逞手段,削尖了脑袋,或为族中子弟,或为亲友,或为弟子门生,都想谋一份差事,既轻松体面,又能捞油水。
简繁为何这样容易查明呢?
这有个缘故:因先帝圣明,王亨梁心铭等老臣又勤恳地辅佐新帝,管理严谨,才积攒得政通人和之前提拔任用的许多能干官吏现都还在任上。
新钻营进来的蛀虫虽猖獗,短期内却也不能将官场侵蚀透彻。如今简繁来查,一些正直官吏再不肯忍受,便跳了出来,一五一十将他们的贪赃枉法之事都告诉了两位宰相,没让简繁和尹恒费一点儿手段。
天子脚下尚且如此,地方上又不知是怎样的糜烂!
简繁发狠想:饶了这些人,本官全家都没命;说不得要狐假虎威一回,将他们正法,也算是新官上任第一把火,也攒些民心和威望。事后若皇上追究起来,横竖有朱雀王挡着,全部都推到朱雀王身上就是了。
于是一声令下,全部人头落地,先斩后奏,杀完了才去回禀嘉兴帝,以免皇帝阻挠。
这一天,京城风声鹤唳。
大年底,添了一批新鬼!
此后,军民上下齐心!
第286章 缘深还是缘浅
也在这一天,刑部传出消息:李菡瑶化身为郝姓锦商,混入吕府,向吕畅献上李家全部家业,妄图通过吕畅接近皇帝,行不轨之事,被吕畅识破捉拿。
简繁听后大惊,唯恐李菡瑶真被捉了,万一供出他父母托慕容家销赃的事,他岂不麻烦?他可是刚杀了一批贪赃枉法的官员,己身不正,别人能放过他?他便提出要见李菡瑶,辨别真假,却被吕畅拒绝了。
吕畅道:“简相还是回避的好。”
简繁沉声道:“这是为何?”
吕畅微笑道:“简相莫要疑心。下官也是为了简相好。简相在江南追查李菡瑶失踪一事,结果这李菡瑶却半路逃了,现如今又来到京城搅风搅雨。皇上是相信简大人的清白,旁人未必这么想,还是避嫌的好。”
简繁冷笑道:“这旁人是翰林吧?”
吕畅忙摆手,说他绝无此意。
然简繁却不便再追着他要见李菡瑶了吕畅敢如此对他说话,必是经过皇上同意的悻悻离开,心中更加忐忑,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同时,王壑也陷入焦灼,不知这李菡瑶是真是假。他一听到消息后,即刻将张谨言和鄢苓找来分析。这是目前他身边仅有的认识李菡瑶的人。
张谨言断然道:“假的!”
王壑转向鄢苓,道:“姑娘以为呢?鄢大人和李老爷是至交好友,姑娘和李姑娘是闺中好友,以姑娘之见,李姑娘会不会冒险进京,接近吕畅?”
鄢苓脸色煞白,浑身颤抖。
她没想到李菡瑶竟被抓了。
王壑若知道她隐瞒了李菡瑶的传信,会怎么看她?现在,她要如何回答?
若继续瞒着,李菡瑶身陷囹圄,性命难保;若说出真相,且不说王壑会不会责怪她,只说王壑以身犯险去救李菡瑶,便会坏了他一直筹谋的计划。
不,不能坏了王壑的事!
若坏了王壑的大事,大家全部都要丧命;若是王壑成功了,事后自然能救出李菡瑶。
鄢苓很快做出选择,牙齿咯咯打颤,道:“我……我也不知。我比不得妹妹……她和李妹妹更投契,常通信……我……我不大管外面的事,猜不出李妹妹心思。少爷……别问我,回头我说错了,误了大事……”
王壑安慰道:“你别担心。那郝凡未必就是李姑娘。我不过是谨慎起见,才找你们分析。”
张谨言再次道:“肯定不是!”
王壑疑惑问:“表弟为何如此肯定?”他都不敢肯定呢。一时觉得那就是李菡瑶,一时又觉得不是李菡瑶,简直左右为难,生怕弄错了,悔恨终身。
这是关心则乱!
张谨言道:“因为……”说到这他顿住,看了鄢苓一眼,对王壑道:“表哥来我房里说。”说罢转身就走。
王壑更疑惑了
什么话要背着鄢苓?
他起身跟了过去。
鄢苓看着他们离开,紧张万分,既希望世子说服王壑,这样她的责任便轻了,又担心将来真相大白,世子更加恨她。
她现在有闲暇仔细分析后果了:假如王壑计划成功,且救出李菡瑶,那时当面对质,她怎办?就算李菡瑶死了,王壑也终究能从李家人口中,知道李菡瑶的确来了京城,他会如何悔恨、难受?再倘若跟随李菡瑶的人中,有人侥幸逃生,指证李菡瑶当日传信给了她,她怎么解释?
她感觉自己就像站在一间四面漏风的屋子里。
理不清头绪,她忍不住愤怒了,怨怪李菡瑶自不量力,自己惹了麻烦,还带累他们。
再说王壑,到了谨言的房间。
谨言很激动,也不坐,也忘了请他坐,就这么站在房间中央,对他道:“那不是李姑娘。”
王壑道:“何以见得?”
谨言道:“因为她钟情弟弟,而不是表哥。”
王壑冷静问:“何以见得?”
谨言一咬牙,道:“那一次,陈飞抓了她和落无尘,弟弟在半途中救了她。逃走的过程中,我们一起滚下河堤。弟弟……不慎……手压在她胸口,侵犯了她……后来……后来……”世子说不下去了。
这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王壑如木雕泥塑般呆住。
他意会了谨言的话。
世子表弟虽实诚,却大智若愚,若非真有其事,若非真有所觉,绝不会玩弄心眼说谎的。
他问:“你对她呢?”
谨言道:“我……”
以前表哥问了他几次,每次他都竭力否认,说自己没有倾心李菡瑶;这次,他却再难张口,但他坚定的眼神固执地看着王壑,表明了他的决心。
原本张家和李家门不当户不对:他身为世子,婚姻不能自主,而李菡瑶又一定要招赘,两人之间绝没可能。但现在局势变了,连忠义公府那样的豪门都败落了,玄武王府也是风雨飘摇,李菡瑶竟有魄力起兵造反!俗话说“乱世出英豪”,在这乱世将临之际,世子觉得他和李菡瑶之间没了门第和身份的隔阂,只剩下纯粹的情爱!
他想起当日与李菡瑶共骑一马的情形,那丫头虽对他耍了些可爱的小聪明,心却软,言语也不失率真,不像她身边那个叫观棋的丫鬟,狡猾狡猾的,跟表哥有的一拼。谨言私心觉得,观棋跟表哥倒是很相配,就怕表哥介意观棋是丫鬟。他希望表哥莫要再执着于李菡瑶。
王壑明白了他的心思。
谨言见表哥神情淡漠,心慌的很,可是他没有退缩,他鼓起勇气道:“哥,我喜欢李姑娘!”
王壑道:“嗯,哥知道了。”
谨言道:“哥,你别生气!”
神情无措,语气惊慌。
王壑摇头道:“虽然你抢了哥的媳妇,但哥不怪你。”
谨言咧嘴道:“谢谢哥。”
王壑:“……”
他不想做哥哥。
他想做弟弟!
成长令人欢喜,也让人无奈成长后,认清了残酷的现实,便不得不放弃原本的坚持。
他今日才懂“缘分”二字。
他曾经以为,他跟李菡瑶的相遇和重逢算曲折离奇的了,是难得的缘分,然而现在看来,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而已;他甚至怀疑,当年的小墨竹根本不是李菡瑶扮的,一切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推测。
第287章 李菡瑶进宫
他也总算弄明白了:为何李菡瑶从临湖州回来后,对他拒之千里,他去李家祭拜江家人,在灵堂上,李菡瑶不理会他,面对谨言却举止异常。
他还怀疑:李菡瑶根本没对他上心过。在锦绣堂,他以为李菡瑶与自己眉目传情,纯属自作多情,其实人家是对谨言在笑,或者是对所有人微笑打招呼。
自他十岁以后,京城同龄的闺秀们见了他,谁不是羞答答的欲语还休?李菡瑶如花少女,面对他和谨言这样的世家少年才俊,含羞微笑不很正常?
他竟觉得李菡瑶待他不同。
他觉得自己真是魔怔了!
他想起少年时,听那些王孙公子们谈论寻花问柳的经验:说女子一旦和男子有了亲密接触,通常也会失心,因为女儿家最珍惜清白,若非那男子十分不堪,她们不会再选他人;若换了人,以后在夫君面前也难以抬头。
谨言是玄武王世子,年少有为,李菡瑶被他无意中侵犯,触动了少女情怀,怎能不倾心他呢?
总之,他跟李菡瑶无缘!
……
就听谨言道:“哥,弟弟和李姑娘这事没有第三个人知道。郝凡若真是李姑娘,便不会在真真羊肉馆对人说,她对哥倾心;她不知情,可见是假冒的!”
王壑点头道:“不错。我同李姑娘的接触都在人眼皮底下,被他利用不足为奇……”
连他自己都信了呢。
谨言道:“这是陷阱。”
王壑道:“就为了诓我。”
他没想到自己也有被美人计陷害的一天,而他发现真相后,并没有庆幸,竟会难受。
谨言问:“哥,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一句话点燃了王壑的怒火,想起幕后操纵这一切的嘉兴帝,脑海中早已酝酿并布置完备的计划,也因这怒火而做了重大调整。当时把脸一沉,道:“明天!”
两人出来,上街去了。
鄢苓心惊胆战地追着问:“公子去哪儿?”
王壑头也不回道:“吃酒去。”
鄢苓不知即将发生什么,彷徨不安。
嘉兴帝也正满腔怒火。
傍晚,简繁和尹恒来回禀:已将吏部侍郎辛桥、兵部侍郎闫怀仁、兵部主事沈竹等一批官员杀了。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并非维护这些官员,而是对简繁和尹恒先斩后奏的行为吃惊。简繁奏道,闫怀仁等人作为实在不堪,因担心朱雀王留有耳目在京城,若不能雷霆处置,被朱雀王得知,影响大局。他听后更怒又是朱雀王!
人都走了,余威尚在!
不,应该说,这一切的源头都是王亨和梁心铭,自从他们夫妻失踪后,君权便不断受到挑战。
“朕要灭了王家满门!”
“还有张家,张伯远!”
“赵寅……你最好死在北疆,否则过了这茬,朕绝不会饶你;便是你死了,也要秋后算账!”
嘉兴帝在心中立誓。
他不是好糊弄的,明知简繁在借赵寅的威风,却不能降罪,因为辛桥等人都是罪有应得。
他恼怒简繁先斩后奏,顺带迁怒尹恒,也不告诉两位宰相灭王家的计划,一是怕他们从中阻拦;二来他想:他们能先斩后奏,朕身为皇帝,想处置谁,更不用经过臣子同意,横竖灭王家的罪名已经找好了。
他盯了简繁一会,才道:“这些贪婪之辈,杀了就杀了。若有下次,还请简相先上奏给朕。”
简繁急道:“微臣该死!”
忙跪下磕头请罪。
尹恒也跟着跪下,声情并茂地诉说了他们被朱雀王威胁的情形,表示他们也是不得已。
嘉兴帝袖内的手攥成拳。
“你们且退下。”
简繁悄悄松了口气,好容易过了这一关,然他看嘉兴帝的神色,冷静中压抑着愤怒,总觉哪里不对;纵有万般疑惑,此时也不便问,只得退了出去。
嘉兴帝一面命人宣龙禁卫大将军唐机和虎禁卫大将军贾原进宫,一面问吕畅:“外面可有动静?”
吕畅道:“尚无动静。”
嘉兴帝道:“放出风声:说李菡瑶已押入皇宫受审。”
吕畅道:“是。”
少时,唐机和贾原进宫。
贾原三十出头,面相精干,善于周全人事。他与皇族沾点亲,又是玄武王族二房的女婿。他任这虎禁卫大将军,乃时势促成,是分裂玄武王族的重要棋子。
唐机五十多岁了,原是先帝的心腹侍卫,对嘉兴帝最忠心;先帝遗旨,令他统领龙禁卫,守护皇城。
当下,两人见过皇帝。
嘉兴帝下旨,先令贾原:
自今夜开始,全城戒严,与张伯昌里应外合,将玄武王族嫡支尽数拿下,若有违抗,格杀勿论。同时,派虎禁卫严密监视朱雀王府,以防赵家插手。
贾原领旨去了。
嘉兴帝再令唐机:传令所有伏兵密切关注长安大街,若王壑现身,一有异动,就地格杀;若无异动,且容他先进门再捉拿,以防他发现不对逃走。只要抓住了王壑,再冠以和李菡瑶勾结谋反的罪名,诛杀王氏一族就名正言顺了。
唐机领旨后,忍不住问:“皇上,若王壑不现身呢?”之前不是一直都没现身,他可等了许久了。
嘉兴帝目露寒光,道:“这次,他一定会现身的!”
聪慧如王壑,怎会不明白李菡瑶被抓意味着什么?不论这个李菡瑶是真是假,王家都在劫难逃,他再不现身,王氏一族、李菡瑶都死无葬身之地!
“希望你别让朕失望!”
嘉兴帝预感到一丝紧张,还有兴奋和期待,似乎杀了王壑、灭了王家,就搬开了梁心铭和王亨压在他心头的负重,他才能真正飞龙腾空,遨游九天!
次日,早朝散后,嘉兴帝并未离开乾元殿,坐在高高的龙椅上,问吕畅:“王壑还没有动静?”
吕畅道:“尚无消息。”
嘉兴帝道:“带李菡瑶!”
龙禁卫急忙去押人。
李菡瑶被带到乾元殿,目光一扫,就见偌大的殿堂内空荡荡的,只在右前方站着两个人,一个是吕畅,另一个女孩子依稀有些面熟。她记性好,立即想起这少女是那天在茶楼听热闹时拼桌的郑公子。她没在这二人身上停留,目光一转,看向金殿上方,那个穿龙袍的少年天子!
第288章 一声惊雷
也许是她已经揭竿而起、要争霸天下了,心上对皇帝便少了敬畏,她觉得嘉兴帝不具备紫薇帝星的气势,眼神有点阴沉。天子应该散发煌煌天威,微笑时,如和煦春风吹拂大地;端肃时,如寒冰白雪冻结乾坤;怒时,如乌云盖顶雷霆骤降,而不是像小人一样睚眦阴险。
相由心生!
她心里这么想,眼神便无畏。
嘉兴帝见她直视天颜,心头升起奇妙的感觉:李菡瑶就该是这样子美丽、沉着、有胆色!
“你就是李菡瑶?”皇帝问。
“皇上说是,民女就是!”李菡瑶回道。
嘉兴帝不置可否,瞅了吕畅一眼,认为这郝凡是经过他指点的,在用心地“扮”李菡瑶。
吕畅喝道:“还不跪下!”
李菡瑶顿了下,跪地。
嘉兴帝正投入时,被她这一跪,忽然梦醒般悟了过来:这人不是李菡瑶,是郝凡!若是真的李菡瑶,不会说跪就跪,至少该抗拒一番、骂他一番。
他感到意犹未尽的难受,轻笑道:“李菡瑶狂妄自大,竟敢造反,身为女子,倒也勇气可嘉。郑姑娘”他转向郑若男,问“你认为李菡瑶能成多大气候?”
昨天,他听太后传话,说郑若男选了吕畅,顿时心里不舒服。虽然之前他想将郑若男配给吕畅,但那是他主动成全;现在太后让郑若男在他和吕畅之间选择,郑若男放着他这个皇帝不选,却选吕畅,简直目无君上,也令他起了疑心,怀疑起白虎王来,连带地怀疑起吕畅。
故而,刚才他命执事太监去慈宁宫传郑若男来见,假说京郊火器研制中心送来一份火**纸,他听闻郑若男懂这个,特传她来解说,也是考较的意思。
此刻,他借李菡瑶造反的事,来试探郑若男的心思。这话问得有些含糊、微妙李菡瑶已经被抓了,能成什么气候?然而,这个李菡瑶是假的!
可是郑若男能分辨吗?
吕畅不由看向郑若男。
郑若男就像没察觉他似的,根本没留意这个自己亲选的夫婿,平静回道:“若男不知。”
嘉兴帝追问:“你欣赏她?”
郑若男道:“不欣赏。有点钦佩。”
嘉兴帝心一沉,再问:“钦佩她什么?钦佩她身为女子,敢冒天下之大不韪?你也希望像她一样?”
郑若男摇头道:“没有。若男有自知之明,若男没那个能力;不过,研制火器若男在行,若能去火器研制中心,敢担保绝不会比那些男人成就差。”
李菡瑶听得双目放光。
嘉兴帝:“……”
他觉得自己多疑了,这郑姑娘就是个不解风情、实心眼的女孩子,只醉心于火器研制,连在皇帝面前避嫌都不懂,若把她的回答归之于阴谋,是自寻烦恼。
他看向吕畅,意味深长道:“郑姑娘有此志向,甚好,只是此事却不由朕做主,需由你未来的夫婿做主。朕听太后说,你选了吕翰林?”
郑若男大方点头道:“是。”
吕畅微笑地瞅了她一眼,似乎大有情义。
嘉兴帝道:“想必吕翰林舍不得让姑娘辛苦。说起你们这姻缘,朕便想起王壑。女子多痴情!李菡瑶为他以身犯险,你们说,他会来救李菡瑶吗?”
李菡瑶心道:“他一定会来的!”
便是没有她,王壑也会来!
王壑此时在哪呢?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四,早朝过后,百官纷纷出宫,在六部任职的,散入皇城周围的六部衙门;衙门在别处的,或者要去别处办差的,都从皇城南门出来,经由长安大街和朱雀大街通向四面八方。
长安大街上,如往常一样。
在不多的人流中,一穿大红团福箭袖、罩着红色风帽斗篷的人骑马不疾不徐地走来。开始,并没人注意他。忽然他把风帽往后一掀,两腿一夹马腹,马跑起来。几乎是瞬间,埋伏在这条街道两旁宅院内的龙禁卫全部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仔细辨认他的容貌
唐机特地挑选了几个见过十三岁以前王壑的龙禁卫埋伏在王家周围,就怕时隔七年、认错了人。等他们看清马上的少年面目时,他已到王府街门前。
“是王壑!”
龙禁卫急叫。
几处院墙内都射出一束光芒,龙禁卫用小圆镜子迎着阳光左右晃动,将反射的光芒投向皇城南门,以此来向守在皇城南门的龙禁卫传讯:王壑现身!南门的龙禁卫用同样的方法,再将消息传递进皇宫。
若是阴天,便投射火光。
若是夜晚,也通过火光。
很快,唐机接到消息了!
嘉兴帝也得到消息了!
与此同时,王府门前白幔高悬,管家一安正一脸苦相地站在大门口,旁边几名家仆低声说着什么;听见马蹄声,众人一齐看向街面上,家仆们顿时神色凛然。
一安瞪大眼睛,浑身哆嗦,眼看王壑越跑越近,脸上有急切、有伤痛、有坚忍,正如远归的游子在得知家中噩耗后,心急如焚的表情,他再忍不住,不顾一切地、声嘶力竭地叫喊“壑少爷!快跑啊”呼声陡然被截断,又不甘心被截断,断续地拖着长长的尾音。
他被一剑穿胸,抵在墙上。
杀他的是他身边的家仆。
另一名家仆急对门内吼叫:“把王均押出来!”
这几个家仆都是龙禁卫扮的,他们事先就威胁一安:若是胆敢给王壑警示,便杀了王均。
王均捆着手,被关在门房内。
一安担心王均安危,自然满口答应,其实他心里明白,王壑若被抓,王均也难逃一死。所以,他一看见王壑,想到王家今日就要被覆灭,连个报仇的人都没有,想也不想便叫了出来,示意王壑赶紧跑。
家仆担心王壑逃跑,杀了一安后,急命里面的同伴将王均押出来,便不愁王壑不就范。
他是白担心了!
王壑根本没跑,而是策马冲向王府大门,俊面疯狂,大张的嘴似乎在咆哮,家仆看他口型,好像在喊“一安”,只是奇怪听不见声音;看同伴也是满脸茫然。
他失聪了!
不但他,整个王府、整条长安大街,乃至这一片权贵居住地的人,都被一声惊天炸雷给炸得短暂失聪。
那声音,地动山摇!
等恢复耳聪,埋伏在长安大街两旁宅院内的龙禁卫们全部将目光投向炸雷响处,忽略了王壑。
因为那方向,是皇宫!
********
祝朋友们元宵节快乐!感谢阿湖湖、love米花打赏。
第289章 炮轰皇宫
皇宫被一枚火炮击中。
位置,乾元殿!
这座屹立在京城几千年、象征着至高无上皇权的金殿、位于三大殿乾元殿、乾阳殿、乾极殿之首的乾元殿,在一声惊天动地的炸雷中,被轰成了废墟!
琉璃震碎、金玉飞溅。
坍塌后,硝烟蒸腾。
接着,火光冲天而起!
六部震动!
京城震动!
龙禁卫大将军唐机接到王壑现身的传信,正要去长安大街督阵,不料突起变故,顿时心胆俱丧、魂飞天外,大喊:“皇上!救驾!”转身朝皇宫内飞奔而去。
无数龙禁卫追随在后。
才跑了几步,他又想起自己的统帅职责,忙又急刹住脚步,转身吩咐一部将:“速命人去长安大街传令葛指挥,务必要拿住王壑,死活不论!”
那人抱拳道:“是,将军!”急忙转身去安排。
唐机又吩咐另一部将:“你速带人去盘查,这火炮是从何处发出的,务必要找出来!传令虎禁卫大将军贾原,出动全部虎禁卫,仔细搜查!”
那部将道:“末将遵命!”
拉了十几人,也飞奔去了。
唐机再命:“传本将军命令,让尉迟副将军、庞副将军速率部属前来救驾!所有龙禁卫出动!”
众人轰然得令,分头而去。
唐机这才继续狂奔,一边愤怒地想:“梁心铭果然早有反心,张伯远也早有反心,不然火炮这么庞然大物,若非早有布置,如何能运进京城?”
再说长安大街,所有埋伏的龙禁卫在指挥使葛飞的带领下,倾巢而出,怒潮般席卷向王府。跑在最前面的人还隔着一箭之地,便将利箭、火箭、长短枪……五花八门的武器纷纷出手,朝王府大门内攻击;更多人抱着火霹雳急奔,只等再跑得近些才扔,轰炸王府。
从高处看去,长安大街就如同一条沉睡的龙,忽然被震醒,翻身便朝王府呼啸而去,一路上,龙嘴里不断喷出各种利器,直扑王府大门,声势浩大!
王壑早已策马冲到大门口,就在马上飞身跃起,左右手不知何时已经握着两把短枪,直扑向台阶上的家仆和一安。这是军中研制出的最新式武器,比之前的火枪要轻便、安全、速度快,尤其是能连发五枚子弹。这是赵子仪暗中给他们配备的。王壑刚要扣动机括,那家仆将一安一扯,挡在自己身前,同时举枪对准王壑,就要射击。
他的短枪跟王壑的一样!
王均也被另一名家仆拉了出来,双手反剪在后,被推到前面,家仆躲在他身后。王均看见王壑先是大喜,复又心胆俱丧地大喊“哥!哥快走”
王壑与弟弟七年未见,好容易重逢,却是性命攸关的时刻,弟弟被挟持,令他杀气凌厉。
其他家仆见他自投罗网,都激动万分等了这么多天,不就是等这位正主儿么?只要将他赚进门,便不必再束手束脚、怕这怕那了,即刻抄了王家,若有反抗就地诛杀!于是,个个都满脸杀气地举枪举剑。
在他们看来,王壑不过是个读书人,就算练了三拳两脚,还能敌得过他们这些军中高手?
然王府内却传来喊杀声。
这声音奔前门口来了。
最先是押解王均的家仆,感觉胸口一疼,身子一僵,低头看着胸前的剑尖,不敢置信地想转头;不等他转过去,那剑已经抽了回去,带出一蓬血雨。
王均被人扯到身边,是老仆,仿佛从地下冒出来的,一连刺杀了两名家仆,台阶上情势逆转。
紧接着是杀一安的家仆正举枪瞄准了王壑,正扣动机括,就听“砰”“砰”连响,他自己胸前中了两枪;跟着手一松,枪被王壑打落。他也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王壑从哪儿弄来的枪?还使的这么好!
他误会了,这不是王壑射的。
那两枪也是从后面射来的!
王壑敢孤身闯大门,因为王府里面有人接应。
眨眼间,门口伪装成王家家仆的龙禁卫都被解决了。王壑听见街上喊杀声,令人抱起一安,对老仆喝一声“进去!”老仆扯着王均冲进门,又关上了门。
门内正在激战。
激战双方分别是身穿银灰军服、银色盔甲的龙禁卫和一群作五花八门装扮的汉子有锦衣华服的商贾,有葛布短衣的贩夫走卒和农夫,有青衣小帽的仆役、伙计等等,然从他们的身手来看,显然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军士,比龙禁卫还要凶狠、配合还要默契。
这群人从哪冒出来的呢?
从正院东厢房冲出来的!
刚刚之前,在与长安大街隔了两条街的刘记商铺后宅,几个汉子正围着院中间一堆大铁疙瘩乃是一尊简易火炮,冰冷的炮管高高翘起,黑黝黝的炮口如同凶恶的怪兽,正张着大嘴,对着皇宫方向,预备喷吐。
一汉子警告道:“你别乱动!王少爷调好了的,你一动就歪了,回头打不准,这炮就废了!”
被警告的炮手紧张道:“我知道我知道!”
他手心都冒汗了,松开了让寒风寒气晾了下,再扶住火炮。为了缓解紧张,他歪头又问旁边一青年:“老铁,你这炮可扛得住吗?炮管不会炸吧?”
老铁顿时不干了,瞪眼道:“怎么扛不住?王少爷计算过的,说轰三炮肯定行。我这是祖传的手艺。我家祖上神兵利器也造过的。你小瞧我……”
炮手忙道:“行就行!我白问一声。”
老铁祖传的手艺究竟如何,没人知道,但他本人却很受王壑赏识。他父子在城北开了一家铁匠铺子。王壑当年建造这密室密道时,将需要的铁制机关配件的图纸拆开,叫人拿到城中各个铁匠铺打造。那时,老铁还是个少年,打造出来的配件最为精密。王壑便结交了他。
王壑在江南动身前,将炮管的图纸传到刘记商铺,让老铁先行打造。种种曲折,也不必细说。
老铁硬是给弄出来了。
大门两边的墙根下蹲着十几个汉子,正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偶尔转脸看一眼围在火炮旁的几人;房顶上也趴着两个人,其中一个正端着望远镜。
宅子内的书房里,书柜被移开了,后面是一密室,密室内聚集了十几个汉子,都紧盯着屋子中央一地道口直通王府东厢。入口处栽了两节铁桩,铁桩上拴着绳索,绳上悬着许多小铃铛。忽听一阵铃响。王府那头的人猛扯绳子,挂在绳子上的铃铛便一路震荡响了过来。
众人一齐振奋,“成了!”
一头领模样的中年汉子奔出书房,冲院里喝道:“开炮!”
操控火炮的汉子急忙开炮;另一个汉子也急忙点燃了两支烟花“咻”,烟花冲天而起。
然后是惊天动地的轰炸声。
第290章 亲人重逢
房顶上的人端着望远镜看了一会,转头朝下做了个手势,那中年头领激动道:“打中了!”
操控火炮的汉子也激动万分。
老铁提醒他,“快调整方向!”
他急忙调整火炮口。
老铁上来帮忙,合力搬动机括,将火炮的炮管右移。
就听杂乱紧张的声音此起彼伏:
“再偏一点儿!”
“还差一点儿!”
“差不多了!”
“放屁!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这东西差不多能行吗?”
“你怎那么笨呢?王少爷标好了线,你就挪个位置也弄不好,亏得咱将军还那么重用你!”
“娘的!死狗说的轻巧,‘就挪个位置’,你来呀!”
“别吵他!让他慢慢来!”
“狗子没说错,这次只要大致方向不差,覆盖了皇城南门那一片就行,不用对那么准。”
……
终于调整好了炮口。
“轰!”
又是一声爆炸。
这下射出的不是炸弹,而是类似烟花一样的东西,要轻得多;目的地皇城南门!
房顶上的人通过望远镜看过去,就见那边空中炸开后,烟花绽放,烟雾覆盖了皇城南门近半里地,龙禁卫吸入后纷纷倒地不起;皇城南门再没有站着的人,瞬间失守!
房上人再回头做了个手势。
炮手又调整火炮。
接着,又轰出一炮!
也轰出去了,不过,还没听到它在皇宫的爆炸声,这边炮管先炸了,就见操控火炮的汉子被一股大力冲击得斜飞起来,撞在院墙上,再颓然坠地。
这简易火炮,废了!
众人也都纷纷卧倒。
等轰炸平息,大家忙跑到墙根下查看那炮手:
“老虎,老虎,你怎么样?”
“腿都断了!”
“怕是脊骨都断了!”
老虎悠悠醒转,悠悠喃喃道:“狗日的……老铁……什么……家传……绝技……”
大家见他还活着,喜出望外。
有人笑道:“你别骂了。这也难为他了。火炮是这么容易造的?要没王少爷,要没老铁这家传的绝技,要没他珍藏的玄铁,就这样的也弄不出来。”
领头的催:“快抬他进屋去!”
这一声爆炸将他们暴露了。
想必很快虎禁卫就要来了。
在长安大街街头慢行的王壑看见烟花讯号,立即催马朝王府跑去,里应外合,杀将起来。
而张谨言则带着十几人,从清阳街某客栈内冲出来,策马冲向坐落在朱雀东大街尾端和清阳街西街入口的玄武王府。一路上,不断有身着各色服饰的男女,从酒楼、茶肆、布庄、坊市等处冲出来,融入他身后队伍。
一切都在瞬息间发生!
且说王壑冲进门后,放下一安,对着大门楼下的墙壁“啪啪”连续狠拍;一连拍了五下,正好一圈,高喝一声“闪!”
杂衣汉子们忙不迭散开。
龙禁卫全都莫名其妙。
王壑再对着那一圈的正中间猛砸一拳就听大门楼上“嗖嗖”声不断,下起了箭雨。
龙禁卫大惊,急忙闪避,然那是机关弩箭,强劲非常,乱箭齐发,霎时倒下一片。
杂衣汉子们在旁补刀。
龙禁卫死伤惨重!
王壑换了一面墙继续拍。
老仆在他身旁护卫。
这次触发的机关是向外的。
长安大街的龙禁卫刚刚赶到,跑在前头的人被射了个正着,也倒下一大片;后面的龙禁卫正疾奔,不妨前方的同伴突然扑倒,他们收势不及,脚下被绊,前赴后继地跟着扑倒;再加上王府大门楼上的弩箭射杀,死伤不计其数。
门内的杂衣汉子见弩箭射尽,复又冲过来,将残余的龙禁卫一一杀死;另有人隔墙朝外面扔火霹雳、射火箭;还有人抱起一安,在同伴掩护下撤退,并催王均道:“二少爷快进去。小心飞箭!”要扯他去东厢。
王均不肯,要跟着大哥。
王壑触发了大门楼内所有的机关后,迅速转身对老仆道:“走!”老仆也对王均道:“走!”
王均喜悦叫“哥!”
王壑紧张中伸手捏住弟弟的腮颊肉晃了晃嗯,没有小时候软和催道:“快走!”一面拉着弟弟飞奔。
王均咧着嘴,脸上还挂着泪,撒腿跟着哥哥跑。
兄弟俩在众人的护卫下,撤入东厢。
一个少妇从房内迎出来,“弟弟!”
王壑忙问:“姐,一安叔叔怎么样了?”
这女子是王壑的姐姐梁朝云,闻言沉痛道:“不成了!”
王壑知道大姐医术精湛,说一安不成了,那必定是不成了。也是他谋划不周,因怕惊动了龙禁卫,事先不敢经由地道回家,不敢和家人联系;若是先跟他们联系上了,一安便不会冒失地警示他,便不会被害了。
然眼下不是伤心的时候,他把王均一推,命令道:“跟大姐先下去!哥随后就来!”
王均才跟哥哥重逢,舍不得离开他,扯着他衣襟不肯撒手。正在这时,从卧房内走出一头发花白、套着羊皮袄子的老者,看见王壑激动叫“壑哥儿!”
这是王壑的祖父王谏。
王壑忙拜道:“祖父!”
王谏激动道:“你平安就好!”
王壑一手把着祖父胳膊,另一手伸入怀中,掏出一小纸卷放在王谏手里,道:“请祖父依照这上面指示,带大家撤离。那边自有人接应。孙儿另有大事!”
王谏也知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肃然道:“你只管放心!祖父什么风浪没见过?再说,还有你二叔祖、叔伯们和堂兄们在。祖父也不问你做什么,万事小心!”又对王均道:“跟祖父走!别闹你大哥,害你大哥分心。”
王均无奈,只得松手,眼巴巴地看着王壑道:“哥,你早些回来。我……我等着你!”
这小子,一点没长大!
王壑看着孩子气的弟弟,喉头有些哽,不敢说话,又伸手拍拍他的脸,咧嘴笑一下,便推他们进卧室。
这东厢房原是王壑的住处。
嘉兴帝坚持认为梁心铭诈死,令唐机小心提防她。
唐机不敢大意,他研究梁心铭的过往,那是威名赫赫:在江南,她曾从太极阵下逃生;任京都知府时,被林氏反贼炸了府衙后宅,她竟能料敌先机,预先挖了地道,从地下逃生。若她这次真是诈死,去西北前,焉能不作准备?他便命龙禁卫仔细搜查王府,看可有机关密室。
第291章 阻住老子的脚步
龙禁卫审讯王府下人得知:王壑从小就爱钻进假山内玩耍,在里面一待就是半天,丫鬟小厮都不得其门而入,忙报给嘉兴帝,并请了擅机关术的人去破解。
果然,那假山内机关重重,请了好几个高明的工匠,费了好些天才破解,发现了王壑的密室,里面藏着王壑自小到大学习的各种玩具和各种书籍。
至此,唐机才算彻底放心。
嘉兴帝也心定了不少。
然而,他们发现的是王壑已丢弃的密室。早在王壑十岁时,便琢磨:自己哪一天不钻假山?这家里,只要不是瞎子聋子,都知道这假山里另有乾坤了。不行,狡兔还有三窟呢,他的老巢怎能轻易暴露呢!
于是,他开始另建巢穴。
新密室在他的东厢地底,入口就在他卧室内,出口经由一条地道,通向与长安大街隔了两条街的一所宅子。那宅子被他暗中买下了,开了刘记商铺。他亲自设计的机关和图纸,建造的人均是王家的心腹。
小时候,第一次建造假山内那个密室,他请了父亲王亨帮忙修改图纸、完善机关;这个新密室他却没让父亲插手,不但不让王亨插手,甚至为了阻挡父母,几年间他不断加设机关,就不让父亲和母亲破解。
王亨调侃道:“儿子,你要能阻住你老子的脚步,这天底下便没人能进你的密室了。”
王壑被激,穷尽心思设计。
终于被他设计成了!
那年他外出游历前,封死了东厢卧室和刘记的密室入口。最后一道机括,既是整个密室机关的总闸,也是开关,一旦合拢,锁闭了密室的同时,也打开了里面的机关轮盘。轮盘随机转动,所有机关方位将重新排列。除了王壑自己,别人根本不能辨识。即便他告诉别人,刚才他是如何开门、关门的,那人也无法再次打开密室。
他对王亨道:“希望儿子回来,能看见父亲在里面喝茶。”
王亨:“……”
七年后王壑回京,打开了刘记那头的机关密室,发现无人进去过。那一刻,他并无自豪的感觉。他多希望父亲和母亲破解了他的机关,进来瞧瞧,也算是他们父子母子相聚的见证。他没敢过来王府这边,怕惊动了驻守在王府的龙禁卫,若密道被发现,将功亏一篑。
至于大门楼内那些机关,则是他父亲王亨去年布置的。王亨眼看自己夫妻被新帝猜忌,想着自己死不足惜,就算为国为民,可是家人何辜?因此让人安装了这些机关,若有万一,家人也能抵挡一二,寻求退路。
王壑回京,在刘记商铺内发现了母亲留给他的信和大门楼的机关图,今日才用上了。
当下,他将祖父弟弟等人送进卧室,看着他们进了密室,又在外面封上了机关暗门,才转身出去。
老仆一直留在外面守卫。
院内,龙禁卫已经剿清。
老仆带着人另布置了几处陷阱,埋了炸药,这会子刚完事,见王壑出来,忙道:“少爷,前门被龙禁卫围住了。赵公子刚在后院发讯号。咱们快走!”
王壑看了一眼前院方向,已经是火光冲天,他却丝毫不惊。成功救出家人,他心中再无羁绊,而是充满万丈豪情,要放开手脚,和昏君决战皇宫!
他举起手臂,环视院内杂衣汉子,沉声喝道:“诸位,请随我去皇宫,给昏君收尸去!”
众汉子高呼响应“走!”
一个个热血沸腾。
他们都是玄武王的亲军,被张伯远派回来营救张、王两家人的。原本这是极其冒险的任务,大家都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做好了随时丢弃的准备。谁知王壑年纪虽轻,智谋和手段竟不输玄武王,这场劣势极明显的战役,被他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不仅救了家人,还炮轰了皇宫。
汉子们看到了飞黄腾达的机会只要将嘉兴帝拉下龙椅,玄武王便有机会坐上去;而他们这些人,便有从龙之功,将来封王拜相,指日可待!
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禁军,当下聚拢到王壑身边,众星捧月般簇拥着他,迅速向后园方向撤去。
王壑一路走来,就见昔日温馨的家园荒芜萧条,想是府中人被幽禁,缺少打理,加上刚才一场厮杀,到处都是尸体,才更显萧杀。不过,这些尸体大多是龙禁卫的,很少有穿杂衣;且有许多龙禁卫尸身上都有烧灼腐烂的痕迹,像是被什么毒药汁浇到身上侵蚀而死。
王壑正奇怪,忽听前方传来声音,忙加快脚步走过去。穿过最后一道月洞门,就见后门房三间大屋子前的空地上,聚集着上千杂衣汉子,一个少年身穿灰色短打衣裤,浓眉大眼、蜂腰猿臂,正站在台阶上慷慨激昂:
“……兄弟们,昏君骄奢淫逸、荒淫无道,掳了无数美女关在宫中,每日饱受折磨,正等着咱们去英雄救美呢!昏君还搜罗了无数的金银财宝,供其赏玩;还有无数的珍馐美酒,供其享用,待我等拿来散与百姓……”
王壑听得直咧嘴,这小子!
虽然他能数出嘉兴帝无数条罪行,但公正地说,搜罗美女和金银财宝这两条还真没有。
他扬声叫道:“赵兄弟!”
赵兄弟,名赵朝宗,表字子归,意味着百川归海之意。他乃忠勇大将军赵子仪的儿子,年方十七。他没继承到赵子仪的忠厚秉性,为人行事邪气的很。
五年前,王壑和张谨言到了西疆,赵朝宗与他们一见如故。他听说王亨已经为王壑选了表字“纳”,意味海纳百川;而他自己的表字也选好了,即“子归”,意味着百川归海,他便对父亲道,他天生的就该流到王纳哥哥的海里去,死活闹着要跟王壑他们一块去游历。
赵子仪倒也愿意,况且也管不住这儿子,若不准他去,回头哪天偷偷地跑了,奈何!
邪气的赵朝宗被王壑降服了。
王壑对赵朝宗道:“咱们兄弟将来要做一番大事业,一起建功立业。哥哥打算绕大靖周游一圈,以为将来运筹帷幄之用。贤弟和表弟将来都是要领兵的人,不会掌兵如何能成事?贤弟还是别出去逛了。听哥哥的,留在西疆练兵。表弟也要去北疆领兵。我这里有一套练兵方略……”
他拿出一套练兵方略。
第292章 玄武王族
赵朝宗把王壑的话听进去了,既振奋又惋惜,振奋从此有事可忙,惋惜不能跟他们一起去游历。才几天工夫,他已经见识过王壑和张谨言的能力和手段,生怕将来自己不如他们,因此答应留在西疆练兵。
五年后的初冬,王壑和谨言又悄悄来到西疆,将朝堂和天下局势告诉赵子仪。赵朝宗便奉父亲之命,带着自己亲自练出来的亲军,跟着他们来到京城。
且回到眼前,赵朝宗看见王壑大喜,从台阶上一跳下来,两步冲到他面前,“哥,你来了!完事了?”
王壑微笑道:“完事了。”
赵朝宗笑道:“哥你真有手段!”
王壑扫一眼那些被侵蚀而死的龙禁卫尸体,道:“贤弟手段也不差。”他以为这是赵朝宗的杰作。
若是平常,两人定会交流作战经验,从而明白究竟是哪些人杀死的那些龙禁卫,但眼下情势紧急,两人都无暇细问,竟把这一节给忽略了去。
王壑怕赵朝宗再说什么美女金银,环顾众人一圈,喝道:“诸位建功立业的时候到了,随我去皇宫擒拿无道昏君!再杀去北疆,与安国贼寇决战!”
众军轰然响应“决战!决战!”
赵朝宗兴奋高呼“杀!”
众人响应“杀!杀!杀!”
众人的呼声被轰炸声淹没。
前院埋下的炸药被引爆了!
王壑根本不回头,带着赵朝宗和众汉子,蜂拥出了王府后门,皇城宫墙近在眼前。
他们在皇城下飞奔!
乾元殿被炸后,皇宫各处的龙禁卫纷纷冲去救驾;跟着皇城南门又被炸,守卫全部丧生,其他地方的禁军忙冲向南门支援,唯恐敌人趁虚而入。
因此,这段皇城上居然无人。
赵朝宗忽然停下,从腰间解下飞爪,往后倒退几大步,右手掂着飞爪轻轻晃动,再猛一挥手臂,那飞爪便如鸟儿一般飞上高空,牢牢勾在墙头。
他轻舒猿臂,扯着绳索,纵身一跃而起,两脚蹬着城墙,如履平地般,迅速攀援而上。
不过几息的工夫,他便“飞”上了皇城城头;其他汉子见状,忙也纷纷挥爪、攀援而上。皇城虽高,但比起他们在深山攀爬的悬崖峭壁要容易多了,
一时间,城墙上爬满了蜘蛛人。
王壑听到身后动静,回头瞟了一眼,脚下未停。赵朝宗在山中训练过的,这皇城的高度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他却不行;北疆禁军或能爬上去,但王壑要兵分两路、分头行事,便不跟他们学,依然朝皇城南门去。
皇宫被炸,围剿王家失利,龙禁卫要守护皇城、保护嘉兴帝,虎禁卫为何没来驰援呢?
虎禁卫正蜂拥向玄武王府。
玄武王府被虎禁卫重重围困,大将军贾原和副将军陈守仁也接到镜光传令,得知王壑已经现身,他们可对玄武太妃、张伯文等玄武王族嫡支动手了。
贾原即刻传令张伯昌父子。
杀玄武嫡支,需是张家人!
然后,贾原和陈守仁疾奔出府。站在玄武王府门前台阶上,贾原扫一眼府门前矗立了几百年的石雕玄武,暗想:今日,鲜血要染红这石玄武了!
就在这时,皇宫传来爆炸声,贾原震惊;爆炸的余音尚未消散,又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响由远而近。
贾原和陈守仁警惕对视。
贾原高喝:“众军听令:叛军袭击,杀无赦!”
虎禁卫们陡然紧张起来刚才那一声爆炸太吓人了。这是谁,竟敢炮轰皇宫?
大靖要变天了吗!
众人纷纷端起武器。
虎禁卫配置的还是刀剑。火枪太慢了。新研制出来的短枪数量有限,三万龙禁卫全部配置了;虎禁卫有五万,没能全部配置,只有少量将领配置了。
其实军费不是关键,主要是嘉兴帝有顾虑。虎禁卫戍守京城,每日面对的人十分庞杂,若是这枪支流落出去,将给朝廷造成极大损害。当然,龙禁卫也有这可能,但龙禁卫相对管理更严密。唐机令所有龙禁卫,一旦交班离开皇城,连带枪支也要留下,下次接班再配上。
且说眼前
张伯昌父子也冲了出来。
所有人都把目光对准朱雀大街那一头,就见一黑衣小将策马奔来,黑衣黑马,栗黑色的衣服上以金线绣着玄武,外罩栗黑斗篷,也是绣着大团玄武,因骏马的奔驰带起疾风,吹得斗篷猎猎作响,气势如虹。他身后跟随的军汉服饰则五花八门,衣杂、队形却丝毫不乱;一杆栗黑色玄武大旗迎风招展,滔天的杀气席卷而来!
贾原凛然
这是玄武王世子!
后边是北疆的禁军!
他举起右手,正要挥动,忽然身边传来一声闷哼,转头一看,就见张伯昌将剑从陈守仁的咽喉拔出来,霎时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当即扑地死亡。
贾原失声道:“叔父做甚?”
张伯昌不答,脚下一个旋转,手中剑绕了一圈,围绕在四周的陈守仁亲卫全部倒地。
那陈守仁身披全副铠甲,头盔把脖子都包裹住了,只有颈部前面有空隙,所以张伯昌用剑轻轻捣了他后背一下,乘他回头查看之际,用剑刺中了他;而这些亲军没戴头盔,脖子没有铠甲保护,张伯昌如同割韭菜一般,就这么一划,便划断了他们颈部的血脉,快捷非常。
然后,他剑指贾原。
贾原呆住了!
张谨睿也呆住了,震惊道:“父亲!这是为什么?”
虎禁卫见大将军被挟持、主将内讧,都不知所措。
张伯昌不看儿子,只盯着贾原,沉声道:“助纣为虐,到头来昏君未必放过我等;若是助玄武王夺了江山,你能封郡王,我能封亲王。岂不更好?我父子也不用出卖祖宗!”最后一句话,却是对儿子张谨睿说的。
张谨睿:“……”
贾原:“……”
似乎是这个道理。
张伯昌耳听得急促马蹄声,心弦绷紧,用剑尖猛敲贾原颈部,厉声喝道:“叫他们放下兵器!快放下兵器!蹲下!都蹲下”第一句是对贾原喝的,后面则对围住王府的虎禁卫吼叫,一面背后长眼睛似的,右手剑尖依然抵着贾原颈部,左手拔出短枪,射向偷袭他的虎禁卫。
又有几个虎禁卫倒地。
第293章 血的献礼
张谨睿为了保护父亲,也动手了。
贾原大喊“放下武器!蹲下,都蹲下!”
有的虎禁卫听从军令,放下武器,并蹲下了;有的还犹豫,依然用武器对着张谨言队伍,然一见同伴都蹲下了,怕成众矢之的,忙也放下武器,蹲了。
就在这边僵持的工夫,张谨言人马已到近前,和围住玄武王府的虎禁卫相接了。在他身后,北疆禁军还在源源不断地涌来,目测少说也有三千人。
一大汉似乎是个将官,把手举起,北疆禁军便分出一部分,把武器对准虎禁卫。
虎禁卫不敢动。
一动,必然混战!
王府门口已经混战起来。
张谨睿一边奋力冲杀,一边冲父亲喊“为什么不告诉我?”忽然他眼角余光瞥见疾驰过来的张谨言左手持刀、右手短枪瞄准了自己,骇得屏住了呼吸嘉兴帝不会饶他们,张伯远父子一样不会放过他们!
忽然他胸前一阵剧痛。
一个禁军刺中了他!
张谨言射出的子弹,眨眼间便到了面前,那个禁军中弹倒下,手中还握着剑,剑尖正插在张谨睿的胸口;另一发子弹擦着张谨睿的耳边飞过,带起一阵微风和凉意,身后传来一声惨叫又一个虎禁卫倒下了。
原来谨言在救他!
张伯昌也在留意张谨言,只见他左手挥舞着阔背大刀,右手持短枪接连射击;那刀不是用来杀人的,而是用来格挡射向他的子弹和流箭的,子弹撞在刀上,火花四溅,在杀机四伏的混战中,他如入无人之境!
好一个骁勇的玄武世子!
他身边跟着七八个悍勇,想保护他却插不上手,于是转向周围,但凡有虎禁卫反抗,一律射杀。
这才是玄武王的气魄!
张伯昌暗赞一声,见张谨言到了跟前,这才有闲暇回应儿子刚才儿子不是问,为什么不告诉他吗目光搜寻到张谨睿,看见的却是满目鲜血!
那红刺疼了他的眼。
“睿儿!”
张伯昌抢步冲上前,一把抱住身子摇摇欲坠的张谨睿,颤声道:“睿儿!你怎么样?来人”
张谨睿扣住父亲的手,眼望着父亲。
张伯昌见那剑正插在儿子的心口,知道无力回天了,悲恸欲绝,喃喃道:“睿儿别怕……爹爹陪你……等见了老祖,老祖定会夸你的,说你是我张家最优秀的子孙……”
张谨睿颤声问:“是吗?”
张伯昌急点头道:“当然是!等你大伯做了皇帝,你就是亲王,通儿就是王世子。”
通儿,是张谨睿的长子。
张谨睿眼光骤亮,“真……的?”
张伯昌连连点头道:“真的,真真的!你立了大功,你大伯不会亏待通儿的”他发现张谨睿的目光在骤然大亮过后,正逐渐黯淡,心慌、心痛,仿佛怕惊动他一般,柔声道“睿儿,你的名字很好,聪慧、睿智;‘谨言’不好听,世子笨嘴拙舌的,才该叫谨言……”
张谨睿笑了,眼神散了!
张伯昌轻唤:“睿儿?”
没有回应。
他眼窝一热,滚下两行泪!
周围的厮杀声似乎远去,张伯昌抱着儿子的尸体,这一刻,生死无惧,荣辱不惊!
他为什么没告诉张谨睿?
因为他也才下定决心。
王壑派人给他送了一封密信,对他使用了攻心之策。王壑在信中道:嘉兴帝选中他父子为玄武王族继承人,非是看中他们的能力,正是因为他们无能,不具威胁性。事后难保不被灭口。若是助张伯远登上皇位,别说郡王,他父子能被封亲王,且不用背弃张家祖宗。
张伯昌犹豫了,在亲情、荣耀和利害得失间反复权衡:一时觉得该助张伯远谋反;一时又担心失败,张家被灭族。这可不是他胆小,以前白虎王也叛乱过,并未成功。
他权衡再三,拿不定主意。
直到今天,皇宫那一声轰炸让他看到了希望;又亲眼看见张谨言带着北疆禁军杀来,犹如神兵天降,呼啸而至。那面玄武旗帜,点燃了他骨子里的热血,当即毫不犹豫地杀了陈守仁,剑指贾原,策反虎禁卫!
就在刚刚,他还做着亲王梦,可是现在梦醒了。
王壑说的对,他父子的确能力不足,连这一兵变都挨不过去,如何振兴玄武一族?
儿子死了,他不能苟活!
就用他父子的鲜血,助玄武王族登上皇位!为孙子的亲王献礼吧!
张伯昌放下儿子尸体,“睡吧。爹爹很快就来。咱们父子一块去见老祖宗。”
他站起身,就见自己身周一丈之内,恍若被下了术法,兵器和人都不能接近张谨言带着北疆禁军挡住了所有对他父子的攻击;而贾原正厉喝“昏君无道!残害忠良!玄武王替天行道!我等拥戴玄武王……”他一言不发地冲入人群,疯狂砍杀。他是跟随老玄武王南征北战过的人,勇猛异常,此刻又放开了手脚拼命,无人能敌!
贾原来不及犹豫,张伯昌杀了陈守仁,没给他留任何退路;张谨言逼上门来,他也没有时间再犹豫再犹豫,就会被张谨言杀了,他只能反!
他是虎禁卫大将军,下令虎禁卫放弃抵抗,原还担心没人肯听他的,没想到从者如云。
龙、虎禁卫承担着守卫皇城和京城的责任,不但体面,而且荣耀,更有机会接近天子和百官,所以,但凡有些门路的,都削尖了脑袋把亲友子侄往里塞。
在大靖皇权更迭的历史斗争中,有次暴露了龙、虎禁卫的战斗力低下。从那以后,朝廷修改了军规:凡龙、虎禁卫要从边疆禁军中挑选优异者上来,每两年轮换一次。此举用意有三。其一,能提高龙虎禁卫的战斗力;其二,则是防止京城权贵收买龙、虎禁卫,将龙虎禁军变成他们夺权的工具,危及皇权;其三,也是为了激励军士上进。
凡事有利便有弊!
这些从边疆选拔上来的禁军最崇拜玄武王、朱雀王,这两大王族在军中的威望非同一般。
禁军们或许不懂朝堂倾轧,但嘉兴帝不肯支援忠义公,导致忠义公战死在玄武关,忠义公府被抄;玄武王怒而对抗朝廷;朱雀王在金殿上差点掐死左副都御史章剩;还有王亨和梁心铭之死,都令他们敢怒不敢言。现在,玄武起兵,仿佛点燃了这怒火,都纷纷响应。
第294章 叛国?护国?
有拥护玄武王族的,就有拥护皇族的,二者泾渭分明,一方放下了武器,便凸显出另一方。
这使得北疆禁军目标明确。
很快,拥护皇族的虎禁卫逐渐被北疆禁军斩杀干净,然而,更多的虎禁卫闻讯赶来。
张谨言已经掌控了局面。
新赶来的虎禁卫见大势已去,便失去了斗志;更多的人对嘉兴帝不满,见玄武王族炮轰皇宫、剿杀虎禁卫副将军,已然成功在望,立即投到玄武旗帜下;剩下小部分人,纵有心剿灭叛军,无奈力不从心。
冬日太阳出的晚,才从前方屋顶上露脸,屋顶上的积雪反射出刺目的光芒,使得阳光更加耀眼、晴空更明朗,带着冷冽的气息,昭示着新的希望!
张谨言跳到王府门前的玄武背上,头顶上飘扬着黑色玄武大旗,旗帜中央绣着大大的一只金色玄武,迎着这太阳,迎着上万的虎禁卫和北疆禁军!
就见那黑衣少年举起手。
众人静静等待他开口。
他提气吐声“玄武护国!”
“玄武!玄武!”
“玄武!玄武!”
众军疯狂应和。
呼声直冲九霄!
这声势,太激荡人心,以至于再有虎禁卫赶来,想也不想,便加入了叛军的队伍。
就在这万众归心的时刻,就在张伯昌热泪盈眶、惋惜儿子无法享受这荣光的时刻,张谨言突然目露凶光,抬手向他射击,子弹呼啸而来,他怔住了!
子弹打在他的亲随杨忠身上。
他被杨忠一剑穿心。
原来,也是为了救他。
不过,又没能救下来。
他大睁着眼睛,挺着不肯倒下,问杨忠“为什么?”杨忠是张家人,是他的心腹啊!
杨忠被两个北疆禁军夹住胳膊,胸口染红一块,咬牙怒喝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张伯昌竟然不能答。
人群也为之一静。
在这热血沸腾的时刻,大家险些都忘了:他们是在造反,而造反,以前是最被他们唾弃的。
张谨言跳下玄武,扶住张伯昌,见他伤在要害,眼看不能活了,痛心愤怒,厉声对杨忠叱道:“你说反了!是昏君不给我们活路,逼得我们造反!我玄武一族护卫的是天下,是这天下的子民,而不是他秦氏!”
杨忠道:“任你如何……狡辩,也是……乱臣贼子!”
夹住他的北疆禁军怒了,狠狠踢了他一脚。
张谨言制止道:“将死之人,不必打了。他不过是个不辩是非的愚忠之人,可怜亦可叹!”
杨忠诡异地笑,“你们才可怜……大爷先走……一步,在前面等世子……一锅……端了……你……们……”
目光扫过周围,不动了。
众人忽觉周身冒寒气。
贾原道:“不好!”
张伯昌也拼尽全力,断断续续对张谨言道:“有……内奸……他……定有……阴谋……”
杨忠是张伯昌的心腹,且是张家人,了解玄武王府的一切,他既然忠于嘉兴帝,怎会不动手脚?
张谨言道:“叔父放心,侄儿都安排好了。”
张伯昌两眼睁得大大的,很想问他,“你都不知他有什么阴谋,如何安排?”无奈这时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剩下满眼的焦灼倘若张家造反功亏一篑,他父子岂不是白死了?不,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直到死,他都没有闭眼!
而此刻,王府内,正殿墙角、内院等几处地方,都有人点燃了藏在隐蔽花树下的引线。
引线“滋滋”燃烧着前进。
每一条引线的终点,都埋藏着大量炸药,只要引爆,整座玄武王府将化为灰烬,围在王府周围的张谨言和几千北疆禁军、上万的虎禁卫,都将覆灭。
就在刚刚,玄武太妃被皇宫那一声轰炸惊了,命管事出去查看究竟。管事出去了一会,很快转来,欣喜地向太妃和张伯文回禀:世子带人打回来了,已经收服了虎禁卫;五老爷父子也帮忙了,之前是假意背叛。
玄武太妃母子婆媳均大喜。
就在众人喜气洋洋时,太妃身边一丫鬟迅速出手,用匕首抵住太妃脖子,顿时屋里大乱。
人人都抢着救太妃,又投鼠忌器,被那丫鬟挟持着太妃朝外挪移,说要逼张世子投降。
管事飞奔去向世子禀报。
冲到院里,遇一粗使丫鬟。
管事冲那丫鬟使了个眼色,脚下不停地朝外面跑去。
那丫鬟随即转身走开。
玄武王府有两个园子,东边小些的叫“芥子园”,正殿后边的大花园叫“盈虚园”。
粗使丫鬟疾步走到介子园的东墙根下,吹出几声鸟叫。随后,便有几个仆役分头往各处去点燃引线。
原来他们都是龙隐卫,因张伯昌父子反水,情势反转,按计划开始执行嘉兴帝的密旨。
嘉兴帝认为,王氏一族乃书香名门,世交亲友、弟子门生遍布天下,在士林中有极高的威望;王亨和梁心铭的生平功绩累累、无大过,连死都死在疆场上,以身殉国,诛杀王氏必须师出有名,否则定会遭到天下读书人强烈谴责,他也要落个昏庸的骂名,后患无穷。因此,他先诱王壑现身,将其拘押,交刑部大理寺审问、定罪,以勾结李菡瑶谋反的罪名,将王家明正典刑,以堵住天下悠悠众口。
故而,王家那边是活局。
但张家就不同了,张伯远公然违抗君命,已成事实,加上玄武王族在军中的人脉和威望,若被他抓住这机会,大靖江山必定易主,必须尽快斩其羽翼。
所以,张家这边是死局。
既是死局,便不能给任何人逃生的机会。在这样的旨意下,又怎会不防备张伯昌父子呢?哪怕张伯昌父子没有临阵反水,也要提防计划失败。为此,嘉兴帝在原计划之外,又制定了补充计划,确保万无一失。
陈守仁查封王府、幽禁太妃母子后,便在王府隐蔽处悄悄埋下大量炸药,连贾原也不知。
但陈守仁并不执行这计划。
执行补充计划的是龙隐卫。
陈守仁被杀,张伯昌反水……玄武太妃身边的丫鬟听了管事回禀外面局势,立即出手挟持太妃,制造混乱。一是为了吸引众人目光,方便那几个仆役点燃炸药;二是为了将张谨言引进府,拖住叛军,免得他带着叛军去攻打皇宫,躲过了王府爆炸,致使皇帝陷入困境。
********
有朋友问爆更,羞愧捂脸,不敢应答!仿佛看见刀片嗖嗖飞来。
第295章 王壑:运筹帷幄之中
丫鬟将匕首放在太妃脖颈下,厉声喝道:“叫张谨言来!快叫张谨言进来!不然我杀了太妃!”
张伯文等人惊恐大叫:
“住手!”
“已经叫了。”
“沉香你别激动!”
……
头发花白的玄武太妃竭力挣扎,不是挣脱,而是想往刀刃上凑,想结束性命,不愿意被要挟。
沉香发现她的企图,忙用左臂圈住她脖子,冷笑道:“急什么,还没看到你孙子的孝心呢。”
张伯文等人又一阵惊恐。
张伯文道:“母亲,不可!”
拖拖拉拉中,他们来到上房门口。正在这时,一黑衣人掀帘而入,大喝“张谨言在此!”
众人一静,都循声看去。
一个外罩黑衣斗篷、内穿铠甲的青年将领大步走进来,用枪指着沉香,道:“放开太妃!”
张伯文差点叫出声来,他妻子王梦雪一把捂住他的嘴,紧张地对他摇头,他使劲闭嘴。
沉香笑道:“张谨玉!”
原来她认得这人。
张谨玉是张伯文的大儿子。
张谨玉一手持枪,一手按剑,逼近沉香喝道:“放开我祖母,爷可以饶你不死,否则……”
沉香坚持道:“叫张谨言来!”
张谨玉逼近一步。
沉香后退一步。
张谨玉再逼近一步。
沉香厉声道:“你再踏进一步,我就杀了太妃!”
张谨玉再逼近一步,沉声道:“是吗?你敢动手试试!”
沉香尚未说话,只紧张地后退,张伯文急得乱摆手,道:“儿子,别逼她!你祖母……”
沉香笑道:“还是做儿子的孝心,做孙子的眼里只有荣华富贵,岂在乎祖母的死活。况且太妃原就是黄土快埋到脖子的人,也活不了几年了。”
张谨玉不理沉香讥讽,步步进逼。
张伯文夫妻难堪极了。
太妃再老,哪怕活不了几日,做儿孙的也不能枉顾她的安危,这会被世人唾弃的!
可是张谨玉还在进逼。
一直将沉香逼进内堂。
张伯文冲上去拉住儿子。
张谨玉厉声喝叫“杀!”
顿时,沉香后方、左方、右方同时飞来利器,后方飞来的是子弹,正中她后脑;左方是飞刀,正中她拿匕的手腕;右方亦是子弹,打中了她圈太妃的左手。
张谨玉一把推开父亲,迅速扑上前,一掌推开沉香,将太妃拉到身后,张伯文急忙抱住。
几个汉子从梁上跳下来。
太妃得救了!
众人平安了!
大家都喜极而泣。
张伯文心有余悸,谴责儿子道:“玉儿,你太鲁莽了!倘或伤了你祖母,怎生是好?”
张谨玉道:“她不会杀祖母的!她的目的是利用祖母制造混乱,吸引世子,拖延时间。”
张伯文忙问:“为何?”
却没有人回答。
张谨玉风一般冲出去了。
汉子们留下来保护众人。
张谨玉在院外遇见张谨言,正在管事带领下风一般往里闯,见了谨玉急问:“大哥,祖母怎样了?”
张谨玉道:“放心,祖母安好。”
张谨言松了口气。
张谨玉神情依然凝重,对弟弟道:“跟我来!”超前走去。
张谨言忙跟上。
管事等人在后。
张谨玉边走边道:“他们果然埋了炸药……”
张谨言陡然紧张起来。
太妃住在王府中轴线、第三进院,穿过正院右侧的小跨院,便是芥子园的外墙。一仆役扒开墙角的枯萎菊花,点燃引线后,脸上露出了笑容。
他没有跑开,因为一旦引爆,几处炸药相接,足以摧毁整个玄武王府,谁也别想逃。
他看着“滋滋”燃烧的引线,心头升起无限荣光和自豪这不是赴死,而是永生!
“扑簌簌!”
忽有流沙从天而降,盖住了正燃烧的引线;更有一股水流飚射而来,将那块土浇了个透湿。
仆役傻眼,猛然抬头。
一个汉子从墙头跃下,背后背着个大背囊,流沙就是从背囊里泄出的;左边过来一个持竹竿(水枪)的汉子;右边来了好几个背流沙、持水枪的汉子。
原来他们早有准备!
仆役明白消息泄露了。
他推测不错,同样的事在芥子园、第二进院等好几处地方都发生了,他和同伴早就被盯上了。
张谨言兄弟过来了。
那仆役被擒自杀。
张谨言看着才刨了一半、露出的炸药包,心惊肉跳:若不是王壑预先筹谋,他们都已化为灰烬!
王壑并不能未卜先知。
他只是在运筹帷幄!
大靖火器的迅猛发展,增强了抵御外敌入侵的战力,然这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亦伤己。他能用火炮轰击皇宫,嘉兴帝就不知道用?自然也会用。但为皇宫安全计,历来都禁止火炮进入京城,哪怕龙禁卫也未配置。
没有火炮,还有炸药!
王壑猜中了嘉兴帝要将王家明正典刑的打算,也猜中了嘉兴帝要将玄武嫡支和北疆援军一网打尽的决心,便不难推测今日的玄武王府已是龙潭虎穴!
再没有比埋炸药更方便!
然他不知炸药埋在何处,也不知由什么人去点燃这炸药,以及王府内可藏有内奸?肯定藏了的,却不知是谁。因此,他不能打草惊蛇,只能引蛇出洞。
他让张家兄弟兵分两路:张谨言带领北疆禁军,在外对付虎禁卫;张谨玉则挑选了一班武功高强的好手,偷偷潜入王府,除了武器,各人或背着大背囊,里面装的是流沙,或扛着水枪,都是为了阻止点燃引线。
幸运的是,太妃等人都被幽禁了,可在王府自由行动的仆役也只有少数,张伯昌父子又带着一部分人到外面去了,府内的人更少,这才给了张谨玉机会,将所有人都监视,一有异动,便出手阻止、格杀。
当下,谨言对张谨玉道:“看来府里不止一个内奸和龙隐卫,也不知别的地方还有没有炸药。必须尽快将发现的炸药都挖出来弄走,否则终是大隐患,炸起来会串连的。为了祖母和叔父安危,请大哥马上将他们都转移出府!”
张谨玉深以为然,道:“大哥这就去。”转身就走。
张谨言对管事道:“邹管事去帮大哥安排。”
邹管事道:“是,世子。”
也转身去了。
谨言又吩咐两个汉子去仆役杂房,找铁锹等工具来挖炸药,正说着,忽觉后背被一股尖锐的力量攻击,且伴着清脆的“叮”声响,如同敲编钟一般。
第296章 张谨言:城门浴血
他急忙把身子往左边一闪,滑溜开来;脚底下一个旋转,转过身,就见邹管事手里握着短剑正刺自己,剑尖因为他这一闪、一转,已经被带歪了。
“原来你也是内奸!”
谨言不惊反喜。
暴露了才好呢!
张谨玉听见动静也转身,大骇,忙拔枪就射;其他汉子也纷纷出手,恶战起来。
最终,管事倒地,满眼不甘地看着张家兄弟。他见补充计划再次失败,不得已才对张谨言出手。杀死玄武王世子,便群龙无首,也算是间接重创叛军,解了皇上心腹大患。然而,张谨言身上不知穿着什么,剑尖受到阻隔;世子又警觉,闪避极快,导致他偷袭失败。
“弟弟,你没事吧?”张谨玉慌张问。
“我没事。”张谨言忙道。
他内穿极精密的锁子甲。
张谨玉看着管事尸体道:“这是龙隐卫!”
皇家的龙隐卫无处不在,需要的时候,才会现身。
张谨言想一想,便对谨玉道:“大哥快去将祖母转移。不论昏君在这府里安排了什么,咱们都要变被动为主动。弟弟这就带人去攻打皇宫,支援表哥!”
张谨玉喜道:“好!杀了昏君,他就不能兴风作浪了。这叫做釜底抽薪!”他这个弟弟,瞧着憨呆呆的,其实机敏的很,最是大智若愚、常出人意表。
当下兄弟两人分头去行动。
虎禁卫有五万人,这个数目对于繁华、宽广的京城来说,并不算多,分守内城和外城各处都有限。
张谨言先派出数拨人,持大将军贾原的令箭,去内城和外城各处,通知虎禁卫各将领不许慌张乱闯,坚守各自职责,若发现有人趁乱烧杀抢掠,一律镇压。
然后,张谨言亲率北疆禁军,直奔刘记商铺,驰援和接应王家人;张谨玉则护持着太妃等人,随后赶去。如此安排,也是谨慎的意思;若是张谨玉直接带着太妃等人过去,恐怕混战起来,惊了太妃等女眷。
果然,刘记商铺正在恶战,在外进攻的有龙禁卫和虎禁卫,里面防守的杂衣汉子是赵朝宗带来的。
张谨言率领五六千人从大街那头杀来,到商铺外分出几百人,一顿冲杀,龙虎禁卫本就不多,很快被杀得所剩无几。谨言留下这几百人,与守在刘记商铺的杂衣军会合,保护王家人并等张谨玉前来;他自己则马不停蹄,率领余下的北疆禁军,朝皇城南门呼啸而去。
皇城南门,在长安大街和朱雀大街交汇处。
张谨言转了一个圈,从长安大街疾驰而来,路过王府门前,与正在进攻王府的龙禁卫激烈碰撞。
两强相遇,杀声震天!
这种混战,看似没有章法,实则取决于指挥的将领。张谨言骑在马上,跃马直冲,他到哪儿,玄武大旗跟到哪儿,手下北疆禁军就到哪儿;他手中的阔背刀指向哪个方向,北疆禁军就冲向那个方向。龙禁卫亦是如此。
张谨言于混战中,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很快捕捉到龙禁卫指挥使葛飞的身影,葛飞也瞧见他了。
葛飞抬手射出两发子弹。
张谨言举起阔背刀格挡。
就听“铛铛”两声刺耳响,火花四溅,两枚子弹被弹开,角度刁钻,居然打在一名龙禁卫身上。
跟着,张谨言一个倒翻,脚勾着马镫,藏在大黑马的一侧,顺手取下挂在马前的宝弓,从箭囊中抽出三只利箭,张弓搭箭,一翻身又上马,眼角余光锁定葛飞,三箭连射,因为他两把短枪的子弹都射完了。
葛飞急忙闪避。
两箭都射中旁边人。
眼看最后一箭躲不过,千钧一发之际,一名龙禁卫奋不顾身地挡在了他的面前。然而,谨言用弓箭,不仅是来不及装子弹的缘故,还因为他的弓箭比子弹更厉害竟射穿了龙禁卫的后背,扎进葛飞的胸膛!
这时,谨言身边的亲卫见机不可失,抬手补了两枪,葛飞再无力闪避,终于倒下。
龙禁卫一阵大乱!
谨言没有恋战,率众继续朝皇城南门奔去。
之前在刘记商铺,他已问明,王家人都已经救出。按照王壑事先计划,救出家人后,就会杀进皇宫,因此谨言判定,此时王壑和赵朝宗定是杀进皇宫去了。
他要去给两兄弟助阵!
行到长安大街和朱雀大街交汇处,就见对面朱雀大街上疾奔来几千龙禁卫,打头的将领乃是龙禁卫左副将军尉迟琛,奉唐机之命,赶来救驾的。
谨言控马放慢速度。
护卫他的亲军一齐催马上前,将他掩护在后,他再次张弓搭箭,朝尉迟琛射了三箭。
尉迟琛却十分了得,都躲了过去,还抽空还击了两枪。可是,人躲了过去,马没躲过去,谨言最后一箭射中他的马眼。那马痛的前蹄抬起,发出一阵痛苦的嘶鸣,发狂跳跃,横冲直撞起来,尉迟琛急忙跳下马。
谨言挥刀向前“杀!”
北疆禁军骨子里的热血被点燃,眼中看到的不再是同袍,而是助纣为虐的虎狼之军,灭了他们,助玄武王登基,成就不世之功,是大家心头唯一的信念。
龙禁卫也疯狂冲过来,眼里看到的只有玄武叛军,灭了他们,皇上定会论功行赏,封王封爵。
两方人马悍然相撞!
皇城南门杀声震天!
贾原在玄武王府听见喊杀声,心中极不平静。他知道,张谨言还未能完全相信他,所以让他守在已经没有张家人的王府。他深知自己没了退路,只能助张家夺位。眼下正是表忠心的时候,于是率领几千虎禁卫赶来援助,从尉迟琛的后面攻击龙禁卫,尉迟琛的人马就乱了。
然这时,龙禁卫右副将军庞华也带了几千龙禁卫,从长安大街那头赶来,加入混战。
张谨言抢先一步占据了皇城南门,阻挡了上万龙禁卫的脚步,不许他们进去救驾。
自皇城南门的守军被一炮毒弹给轰灭后,王壑和赵朝宗是第一批杀进皇城的人;王壑之后,便是张谨言了。
********
咳咳,稍后还有一章,意外不?(#^.^#)
第297章 李菡瑶:火中取栗(1)
此时,皇城南门一片混乱:银色衣甲的龙禁卫、青色衣甲的虎禁卫、杂色衣服的北疆禁军互相砍杀。尤其是刚刚被策反的虎禁卫,面对龙禁卫和其他虎禁卫时,双方都分不清敌我;又不能不动手不动手的话就会被乱军杀死不得已之下,都乱杀乱砍起来。
张谨言站在皇城门楼上,见此情形,神情凛然绝不能任由这种情形持续下去。他忙举起右手,便有事先挑选的十几个嗓门大的汉子上前。
谨言喝道:“喊!”
众汉子忙扑到城墙边,对着下边高声喊话:
“昏君无道!残杀忠良!”
“王相和梁大人死的冤!”
“忠义公死的冤!”
“昏君逼死右相崔大人!”
“昏君逼走右相谢大人!”
……
这些话,反复地喊。
前面说过,这些禁军都是从边疆挑选上来的,每两年一轮换,平素最崇拜玄武王和朱雀王,对嘉兴帝残害忠良的行为早有怨言,所以虎禁卫才能被策反;现在龙禁卫听了,也十分彷徨,斗志渐被瓦解。
斗志瓦解,行动便松懈。
玄武军趁虚而入,此消彼长,原本僵着的战局便倒向玄武军这边,龙禁卫节节败退。
这也是王壑的计谋。
龙、虎禁卫中不乏有玄武旧部和亲朋好友,王壑没有派人暗中去策反他们。一来不知他们心思,不敢冒险;二来怕事泄露,连累他们。于是定下炮轰皇城南门、抢占城楼,命人在城楼上喊话、动摇军心的计策。
尉迟琛和庞华见状,很是着急。
尉迟琛心想:这样下去,别说不能胜,纵然胜了,也耽误了救驾的时机,且伤亡太重。皇城又不止南门一个门,还有东门、西门和北门呢。叛军人数少,哪里处处都能派强兵猛将防守?我且换个门进宫。
想罢,他便传令撤退。
龙禁卫军心动摇,正不知如何是好若现在就调转刀枪对付同袍,下不去手,也分不清同袍跟自己是否同一条心;若不调转刀枪,又没了和玄武军战斗的斗志了。恰在这时,尉迟琛传令撤退。顿时大家松了一口气:心向皇帝的便跟着将军退了,心向玄武的则投降。
如此一来,泾渭分明。
尉迟琛惊恐地发现:他身后只跟了几百龙禁卫!刚才战死一部分,投降一部分,原本犹豫不决的见尉迟琛身后才这么点人,前景不妙,忙也投降了。
一时间,城楼上战鼓雷鸣。
尉迟琛和庞华现在不是撤退了,是败退了,被北疆禁军和虎禁卫追杀,兵败如山倒!
张谨言振奋表哥妙计也!
他再举起手来,城楼下激战停止。他便高声对刚投降的龙禁卫喊道:“同室操戈,本不得已,令人痛心!尔等既已弃暗投明,从此是兄弟。若本世子驱使尔等去杀昔日同袍,未免残忍。你们不必进宫,只在此守护,不让其他援军进入。”
众人听了十分称心,高呼“世子英明!”
张谨言又要派人去控制六部官员,若是派北疆禁军去,恐遭官员们反感,引起他们愤慨之心,不如派龙禁卫去。一来让大家看到,嘉兴帝已失民心;二来也让这些刚投诚的龙禁卫可以效力,有归属之感。
当下,他问何人愿去。
好几位龙禁卫将官请命。
张谨言点了一位年轻的指挥使,叫彭冲的,乃是朱雀王旧部,领着一千龙禁卫去了,将六部官员如赶羊一般,都赶到长兴路的翰林院,避开激战。
分派完,张谨言派了一得力属下认识王壑和赵朝宗的率领三千北疆禁军,去皇宫支援他们。
张谨言依然坚守在皇城南门,用一架望远镜,遥望皇宫各处战况,指挥调控总战局,并与王壑遥相呼应。还有,这里距离朱雀大街玄武王府、长安大街王府、王府地道对面的刘记商铺、长兴街的翰林院都很近,若是这几个地方发生异常,他可就近施以援手,及时处理。
几路人马动向都交代完毕,再说皇宫、乾元殿。
王壑那一炮正中乾元殿的殿顶。
嘉兴帝正在问李菡瑶和郑若男话,冷不防这个霹雳下来,地动山摇,往下坍塌琉璃瓦、金砖和各种断木碎块,一旁的太监当场被砸得脑浆迸裂、眼珠凸起。
李菡瑶跪在殿堂中央,炮弹在屋顶爆炸时掀起的声浪,使得她下意识地双手抱头,伏在地上,几乎同时,一庞然大物轰然砸下来,砸得金砖地面剧震。原本她像躬着的大虾伏在地上,竟被震趴下,一阵雨点似的东西落在肩背和腿上,疼痛很遥远,仿佛不是她的身子。
她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连心跳也停止,听不见任何声音,只感到地面震动,或轻微或沉重,来自四面八方。
天崩地陷中,她睫毛轻颤,微微掀开,看清那庞然大物:乃是一弧形物体,她一双玉手就搁在弧弯下;额头肌肤正贴着弧弓,感触细腻而温润,幽香缠绕鼻端,若有若无。她伏在地上,就像大树下的蚂蚁,看不清这物的全貌,但她知道这是乾元殿的承重柱!这是金丝楠木,之前进殿就看见的,每根都有两人合抱粗,殿中有数根。
她禁不住浑身颤抖起来,眼窝一热再多一寸,这柱子就砸中她美丽的小脑袋!
她从未离死亡如此之近!
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
不,她才十五岁,在这生死的夹缝中,不由想爹、想娘,还想到那个丰神如玉的少年王壑。
一束光柱斜斜地照下来,烟尘弥漫,她仿佛看见王壑身穿朱红绣八团如意广袖锦袍,剑眉飞扬、眼如墨玉,气定神闲地站在光柱中,睥睨四方。
她设想了数种王壑出现的情形,唯独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震撼的同时,更感到心寒。
他哪弄来的火炮?
是如何躲过搜查的?
为什么要炮轰乾元殿?
不知道她在皇宫吗?
伤及百官的后果想过吗?
纵然他想震慑嘉兴帝,纵然他不知道她恰好跟嘉兴帝在一起,纵然早朝已散、群臣都离开了,那也不能炮轰乾元殿炸了乾元殿,再造不要银子吗?内战已经伤及国本,怎能再轰炸毁灭?他应该炮轰皇城南门!
********
谢谢朋友们支持哟!群摸摸!(*^^*)
第298章 李菡瑶:火中取栗(2)
南门是皇城的门户,一样可以震慑嘉兴帝;再者,炮轰了南门,己方军士便可以长驱直入。
李菡瑶急速解析王壑轰炸乾元殿的理由。她心思缜密,甚至想到鄢苓因为某种原因,未将她的信交给王壑,所以王壑以为吕畅抓的“李菡瑶”是假的。但即便这样,以王壑的智谋,以他对李菡瑶的了解,不应该做两手准备吗?万一郝凡真是李菡瑶呢?他怎么敢冒险!
王壑未做两手准备。
他忽略了李菡瑶!
试想,若把她放在心坎上,哪怕有万一的可能,也不敢冒险炮轰皇宫,任何宫殿都不行!
在这盘争霸江山的布局中,他一往无前、横扫一切,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他,包括李菡瑶。
他们注定要成为对手!
就像当日那盘未下完的棋她以观棋的身份跟他对弈的那盘棋,他毫不退让!
他们之间那点微妙的感觉,在争霸天下的布局中太微不足道。也许将来,他征服她后,会给予她在后宫中一席之地,为他逐鹿天下的传奇经历增添一抹旖旎色彩……
李菡瑶想透了原因,也想到了结局……仿佛想了很久,其实这只是她电光石火间的感受。
说不难受是假话。
她感到心钝痛,仿佛眼前这金丝楠木柱子没有砸中她的身体,却砸在了她的心上。
她的心一向坚韧,没有被砸碎,却肿了起来,以至于一个念头都不能碰触,一碰就痛。
这痛弥漫向四肢百骸。
她嘲笑自己:“你真是太天真、自信了!”
另一个自我抗争道:“这盘棋还没下完呢。鹿死谁手,尚未可知!”她瞬间点燃了斗志。
身体复苏,她能动弹了。
她抬起头,终看清了楠木柱子的全貌,也看清了殿中情形:依然在坍塌,爆炸后到处起火。楠木柱子的那一边,是一堆断木残瓦,大火熊熊!
暂未发现一个人。
很好!
李菡瑶迅速坐起来,目光一扫,见金砖地面被楠木柱子砸了个坑,有几块金砖松了。她抠起一块金砖放在身边,再转动手上的珍珠手串。这是她唯一带进宫的自己的东西,因说是潘子玉送的,吕畅亲自检查后无异常,才让她戴着进宫了。她找到丝线接头,将手串扯松了,再将手腕贴地,握着金砖对准接头左右两颗珠子,轻轻砸了下去。
珍珠碎裂,一粒蜡丸滚出来,还带着细细的引线,这是用精密的工具,先将珍珠中间一点点掏空,再用特殊的手法灌入原料制作而成的,外面看不出来。
接着再砸第二颗。
两颗都得了,她捡了一根燃烧的木头,点燃了引线,就听“嗤嗤”两声,先后两颗流星通过坍塌的屋顶窜向空中,在半空炸开一红一蓝两朵烟花。阳光下,烟花格外绚丽,但因体积实在小,加上乾元殿上空已经是隆烟滚滚,若非有人刻意盯着,很容易忽视它们。
发出信号后,她又砸了一颗珍珠,这次却没再点燃,低着头饬一番,然后站了起来。
望着大火,她暗想:“虽然你差点炸死了我,但我绝不会不顾大局,在这时候报复你。以目前的情势来说,合则两利。我还会照计划配合你。不过,任凭你布置得再周密,我也要火中取栗,分一杯羹!”
她是女子又何妨?
她年纪小又何妨?
她是商贾又何妨?
跟他相比,她没有家世背景和正规兵马,她只有钱,但她会让他知道,她有着不输他的雄才大略和卓越远见!
她要展现自己的胸襟和气魄,让天下男人都为之汗颜!
她要超越梁心铭!
她要缔造女人的传奇!
仿佛呼应她似的,忽然间失聪的双耳恢复了听觉,嘈杂的声浪灌入耳鼓:坍塌的“轰隆”“哗啦”声,大火噼啪声,外面喊叫“救驾”声……她俏伶伶地站在灾难现场,周围全是废墟和燃烧的火焰,唯有她脚下是净土。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她坚信自己是天命所归!
然天命不会从天而降,三分靠机缘,七分靠努力,眼下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她动如脱兔。
“皇上!吕大人!”
她大声叫喊着,朝前跑去。
绕过楠木柱子,绕过那堆熊熊燃烧的废墟,她跑向金殿上方。依稀记得吕畅和郑若男站的位置就在皇帝宝座的台阶下,她仔细辨认、寻找,看这两人可还活着。
没有人应答。
难道都炸死了?
李菡瑶不由唏嘘,暗自祝祷:“一定要坚持住,可不能死啊眼下绝不能死!”
她猫着腰仔细寻找。
忽然,前面废墟中伸出两只手,胡乱地扒拉着,李菡瑶大喜,忙绕过去一看,却是吕畅,被一堆檩子椽子琉璃瓦砾等埋了,满脸黑灰,挣扎不起。
呵呵,恶人有恶报!
不像她,得上天眷顾。
她忙叫“大人!”一面双手抽出一根木头,扔到一旁;然后再抽,再扔,奋力挖掘吕畅,一副焦急的模样,脸上还有泪痕,睫毛还是湿漉漉的。
十几岁的少女,正在豆蔻年华,鲜艳中透着才绽放的青嫩,这一刻,她不像被抓进皇宫的俘虏,也不像这场轰炸的受害人,倒像救苦救难的仙子。
吕畅见她安然无恙,不由怔住。
他相信她了,她不是李菡瑶!
否则,王壑不会炮轰乾元殿。
吕畅耳聪尚未恢复,只见李菡瑶忙碌,却听不见她说话,怔了一会,便冲着她大喊“快去救皇上!”
李菡瑶眨眨眼,迟疑不决
先救昏君吗?
可是火就要烧过来了,这堆废墟大多是木头,一旦烧起来,吕畅可就没救了。
吕畅见她犹豫,急了,吼道:“快去救皇上!”
没了皇上,他们也完了。
李菡瑶也想到什么,急忙点头,扔下手中木头,转身就跑。金殿上方是重灾区,炸弹就是在这附近坠落的,可想而知破坏有多大,简直无处下脚。
她看见郑若男被一根细木头砸中了腿,晕倒在地,急忙上前救她,双手抱住那根木头,使出吃奶的力气往旁边挪移。真沉啊!说是细木头,是相对而言,之前那根楠木柱子两人合抱粗,这个可不就成“细”的了!
********
朋友们,晚点还有一章。若你们等不及,就先去睡吧,明早再看一样的,别熬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