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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同辉全文阅读

作者:乡村原野     日月同辉txt下载     日月同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69章 难道她想做女王?

    不知过了多久,李菡瑶清醒过来,就听周围一片哗然议论。忠义公方家不仅是朝廷勋贵,更是大靖纺织业的翘楚;忠义公的祖母郭织女,乃万千百姓心中的织女,在此时刻,方家三代、种种功业,全被翻了出来!

    民心就像沸腾的油锅。

    只需一滴水便会炸开!

    李菡瑶嗅觉异常灵敏,出手更快,机遇来时从未失手。她要跟王壑联手,赶在过年前将嘉兴帝拉下龙椅,兴许还赶得上往边关增援粮草和军备。

    她扫视一圈人群,鄢苓已经不知所踪,看样子刚才受惊不小,趁她不注意跑了。不过没关系,她的狂草独一无二,鄢苓认识,王壑也认识。只要鄢苓将信交给王壑,等吕畅一放出消息,王壑便明白她的用意。

    李菡瑶双目炯炯,斗志昂扬,又恢复了朝气,就像从前任何一年岁末,期盼着新年的新气象。

    明年,天下会开启新纪元!

    她也会开启新的人生!

    她对胡道:“走!”

    天阴沉沉的,不知何时飘起了雪花,簌簌,很快在屋顶街面上铺了一层白纱。

    李菡瑶想象王壑接到她传信时的神情,是高兴呢,还是担心?会不会来找她?

    理智上,她希望他别找。

    感情上,她渴盼他来找。

    若是他真找她,能找到吗?

    两人见面怕也不认识。

    李菡瑶又开始揣测王壑会扮成什么样子:如今长大了,打死他也不愿再扮女子了;再者,他虽长相俊朗,却阳刚气十足,扮女子怕不大逼真,那身高就令人吃不消寻常女子可没那么高的,一双大脚也尴尬。

    若他扮男子,会是什么模样?

    富家公子?

    佝偻老汉?

    还是大胡子壮汉?

    李菡瑶一边走一边打量周围,心里计算鄢苓回去后,告诉王壑,王壑会不会急忙忙撵来了?她瞧着周围行人不大对,怎都盯着看她呢?她便疑心起来。

    京城公子王孙、官宦富家子弟虽多,但李菡瑶形象出众,依然引得人频频侧目。之前她没怎么在意,这会子因为疑心,觉得瞧她的人都像是王壑。

    王壑现在在哪呢?

    鄢苓回去后,看了李菡瑶塞给她的字纸,立即认出来了,大吃一惊。前天她听市井传闻,说江南第一才女当了土匪头子,造反了;怎么又来了京城呢?

    鄢苓先不把信拿给王壑,心下先埋怨起李菡瑶来:

    一个女孩子家,人家奉承你,送个“江南第一才女”的名号,听着响亮,其实不过会写几个字、会做几笔买卖,除此外还有什么呢?就自以为是起来。

    先是奉旨进京,半路逃了,连累她父母身死;逃了就逃了吧,又现身造反;造反就造反吧,又跑来京城;来京城就来京城吧,找王壑做什么?倘或再连累王壑暴露身份,他性命堪忧。再说了,王壑心上压了多少事,王家合族都等着他去救呢,哪有功夫理会李菡瑶!

    鄢苓踌躇的很,不知该不该把这信交给王壑。依她的意思,还是不要送的好;但她又怕李菡瑶闹出什么事来连累王壑,到时王壑被蒙在鼓里,岂不被动?

    拿不定主意,心下烦躁。

    一烦躁,又埋怨李菡瑶。

    鄢苓从不认为李菡瑶这江南第一才女有什么了不得,至少不比她妹妹鄢芸强。鄢芸从小受鄢计教导,通经史,专政事;后来又受梁心铭亲自指点,更上层楼。鄢计很多公务都要带回家同鄢芸商议后再处理。鄢芸小小年纪,已是鄢计的左膀右臂,岂是李菡瑶能比的?李菡瑶名气比妹妹大,是因为妹妹养在深闺,名声不显,不像李菡瑶在外招摇。

    自古以来,女子在这个世道生存艰难。

    鄢家遭遇不幸,鄢芸也只能逃命没了鄢计的庇护,往日所学皆成了纸上谈兵,无处施展。

    李菡瑶不自量力,居然敢造反,怕是最后死都不知怎么死的。她自找死路就罢了,连累别人才可恨。

    鄢苓抱怨了一番,又回到眼前,盯着手里的信看了一会,又依原样折叠起来,放在最贴身的地方藏好,准备走一步看一步,酌情看是否告诉王壑。

    拿定主意后,她才想起另一个问题:李菡瑶是如何认出她的?李菡瑶能认出她,那旁人呢?

    她不由悚然而惊。

    王壑正在筹谋营救王家人,倘若她在这时暴露了身份,定要连累王壑、坏了王壑的事。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她对着镜子仔细看自己的脸,便是看了这些日子,依然觉得陌生。进京前,王壑亲自替她易容改装,在她脸上又是涂抹又是描画,也不知使了什么手段,便成了这样子。此后每隔几天,他都要替她再装扮一次。

    她还是怕暴露,为了彻底除掉自己身上大家闺秀的痕迹,她借着洗衣裳,将双手泡在冰冷刺骨的冷水中,次日,纤纤十指便肿得跟胡萝卜似的。

    王壑一眼便发现了,忙取了药帮她涂抹,一面责怪她,“女儿家手跟脸一样重要,妹妹怎如此不爱惜?这么冷的天,又是出门在外,衣裳不洗也罢。再者,你洗你自己的就好,不用管我们。我们几个在外游历这些年,自己衣裳自己洗;倒是妹妹,长这么大洗过衣裳吗?”

    自然是没有洗过的。

    鄢苓嗫嚅着解释了原因。

    王壑剑眉更蹙紧了,道:“我跟世子离家七载,早不是当年的模样了,京城人也不熟悉我们近况,只要我们稍作改装,谁认得出来?妹妹自小养在深闺中,七八岁上便随鄢叔叔来了徽州,去京城也就那么两次,还是住在我家,除了近亲和贴身伺候的,谁认得你?我帮妹妹把脸改了,这手你就饶了它吧。我扮作富家少爷,难道连一个丫鬟也用不起?丫鬟的手也不能冻得像你这样!”

    鄢苓只得答应他,不再糟蹋手。

    可是,李菡瑶竟认出她了!

    鄢苓思前想后、惶惑不安。

    正想着,就听外面传来一阵说笑声,由远而近,“……好好的娘娘不做,跑去占山为王。江南第一才女造反,太荒谬了!难道她还想做女王?”伪装的尖利声音,是王壑回来了。那口气满含揶揄,但鄢苓却能想象他眉开眼笑的开怀模样,前日听到这消息时,他便这样开怀。

    鄢苓手抚胸口那里藏着李菡瑶托她转交王壑的信尚未拿出来,便心跳心慌了。

    ********

    2019年第一个月的最后一天!作者这月更新很不像话,下月努力,来,跟你们握个爪(#^.^#)

第270章 抢去做压寨夫君

    “谁说不是呢。”门帘掀开,风雪裹挟着几个人走进来,除了王壑和张谨言,还有客栈的掌柜,赔笑跟在后面,刚才就是他在跟王壑说话。

    王壑看见鄢苓,笑问:“丫头回来了?书买了?”

    鄢苓一惊,忙上前替他解毛呢大氅,微笑道:“回公子,买了。公子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王壑除了大氅,顺势坐在椅内,笑道:“刚才北疆不是传来急报吗,我恐怕安国的人要打来了,这京城未必安全,我就想回南边去。掌柜的说”他看向掌柜的。

    掌柜的接道:“南边也不安全,江南第一才女造反呢。”

    王壑双目亮晶晶的,笑道:“她一个闺阁女子,造反又怎样?还能把爷抓去,给杀了?”

    鄢苓倒了茶来,捧给他。

    他接过,喝了一口,继续望着掌柜的,听掌柜的怎么回。这两天他特别爱听人谈论李菡瑶造反。

    掌柜的道:“哎呀,公子可别大意了。杀了是不会,抢去做压寨夫君呢?公子长得这么俊,可要当心。”

    “噗”

    王壑呛了一口茶。

    鄢苓忙替他轻拍后背。

    张谨言瞪着掌柜的,道:“你哪儿听来的这混话?人家……江南第一才女,能干出抢夫君这样事吗?”他想说“人家李姑娘不可能做出抢夫君这种事”,话到嘴边又担心被人听出来他认得李菡瑶,忙又改口。

    掌柜的争辩道:“怎不会……”

    王壑咳嗽着连连摆手,示意他别说了,因道:“这都是传言,不可信。你哪听来的?”

    终还是拗不过好奇心。

    掌柜的道:“街上人都传呢。听说那江南第一才女是独女,她爹只得她一个,也没个儿子。她就想招个上门女婿继承家业。可是那些有才的公子,谁愿意做上门女婿?她就造反了!听说已经抢了江南第一才子做大夫人哦,不叫大夫人,叫大夫君;还有二夫君、三夫君……”

    王壑忍无可忍道:“休得胡说!”

    落无尘还用抢吗?

    巴不得送上门去呢。

    这些人,信口胡说。

    众口铄金便是这样了。

    但是,落无尘会不会真的跟了李菡瑶……王壑想到这个可能,心里酸溜溜的不自在,忙道:“别说女土匪了,说醉红楼的头牌刚才在外面,掌柜的为何拦我话?”

    掌柜的见问,忙把声音压低了,凑近他道:“那醉红楼新捧上来的头牌是……公子想,这是普通人?公子还是别趟这浑水,倘或搅进去,丢了性命也难说。”

    王壑震惊道:“谁胆子这样大?”

    掌柜的道:“我也纳闷呢。唉,真是想不到的!想当初王家权势滔天”说到这忙把嘴捂住,紧张地向门口看,见没人,才放心地拿下来。

    王壑道:“多谢掌柜的提点。在下虽然爱美人,也不想惹麻烦。到底这是怎么回事?”

    掌柜的道:“这里面的事,我们小老百姓如何能知道。不过,他们神仙打架,我们老百姓心里也有一本账,私下里说起来,都说王相和梁大人是忠良。”

    鄢苓站在王壑背后,刚才掌柜的对王壑说的话,她全听见了,不由遍体生寒;又听王壑笑声人,怕他一个忍不住暴怒,露了马脚,忙插嘴岔开话题,问:“掌柜的,朝廷派人去江南剿匪了吗?”

    掌柜的道:“还不知道呢。这会子怕是顾不上了,边关都打起来了,哪有人派到江南去。”

    王壑又笑了,道:“江南第一才女,不足为虑!”

    掌柜的瞪眼道:“公子怎么老瞧不起女人呢”这话听得王壑等人一愣,都疑惑地瞧着他,怀疑他是李菡瑶派到京城来的探子,故意散布消息的,然他下一句话,让三人顿时歇了这疑心“那江南第一才女就是个母老虎!听说她身高八尺,虎背熊腰……”

    王壑裂开嘴冲张谨言笑。

    张谨言也抿着嘴忍笑。

    掌柜的还在大发议论:“……她劫了许多军火,听说那几千斤重的大炮,她像变戏法一样变没了。官兵想捉了她立功,被她打得落花流水!哎呀,徽州现在都是她的天下!掳了许多男子去,做她的夫君……”

    说来说去,又说到抢夫君。

    自来百姓们都爱编这类故事,李菡瑶公开选婿的事,在她起兵造反后,被百姓们发挥了十分的想象力,想着她造反就是为了抢美男,为李家传宗接代。

    可是王壑跟张谨言不爱听。

    王壑认为,李菡瑶拒绝进宫是为了自己;张谨言也认为,李菡瑶(观棋扮的)不肯入宫是为了他。

    王壑还认为,李菡瑶造反,皇帝逼她入宫是诱因,鄢计被害是辅因,他父母被害才是主因;张谨言却认为,李菡瑶造反,多半是为了帮玄武王族。

    他们听掌柜的话便刺耳了。

    王壑先听不下去了,骂道:“岂有此理!这是哪个混账编的瞎话?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掌柜的忙道:“这不是编的,是真事!我媳妇的姑妈的大嫂子的娘家侄儿在衙门里做事,听他们班头说的。班头的远房亲戚在朝里做官,说是徽州的官老爷上的折子,就是这么跟皇上回禀的。这还能有假?”

    原来是地方官夸大其词,把李菡瑶描述的越凶恶,便越能减轻和脱去他们的责任了。

    王壑道:“好了,越说越玄乎了。掌柜的,别扯这些,你帮爷买的烟花呢?都妥了?”

    掌柜的忙道:“公子放心。都妥了。不过,朝廷最近查军火器械查得紧,连带烟花炮仗都被盘查了。幸亏公子买了运出城,要是从外面运进来可不行。”

    王壑道:“晦气!快些弄好了,爷要离了这是非之地。”

    掌柜的道:“包在在下身上。”

    谈妥后,遂告辞离去。

    王壑即敛了笑容。

    屋里瞬间寒气浸骨。

    鄢苓忙道:“公子别生气。这不定是奸贼的诡计,目的就是为了引公子现身。我想他们还不至于明目张胆到,在王家尚未获罪的情形下,把王家妹妹弄去那种地方。”

    王壑道:“他们如此费心,爷怎能让他们失望呢!”顿了下又笑道:“李姑娘在江南弄这么大声势,我等须眉男儿,总不好输给她,要呼应她才是。”

    张谨言立即道:“正是。”

    声音亢奋、激动。

    王壑道:“这个年,热闹了!”

    鄢苓下意识地又捂住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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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三天就过年了,你们是不是已经放飞自我,开启大吃大喝的逍遥日子了?(*^^*)

第271章 一箭双雕

    忽然,王壑转脸向她笑道:“芸妹妹跟她在一起,算是志趣相投了。两人相得益彰!”

    鄢苓道:“可别出什么事才好。”

    她想说,别连累了鄢芸。

    王壑道:“放心。李姑娘心思缜密,多少男儿都比不上。”

    鄢苓强笑道:“是吗?”

    王壑竟如此欣赏李菡瑶?

    她忽觉有些不是滋味。

    自从王壑得知父母为国捐躯的消息,又无意中发现嘉兴帝派了龙隐卫追杀他和张谨言,就再也没露过笑脸。这一路到京城,他作了无数布置,也没工夫和心情说笑;却在听见李菡瑶造反的消息后,终于开怀。

    若知道李菡瑶就在京城,他能不去找她?倘若被人发现,前功尽弃不说,更会因为李菡瑶而投鼠忌器。

    “妹妹可是不舒服?”王壑见鄢苓一直捂着胸口,关切地问,谨言闻言也看过来。

    鄢苓急忙放下手,“没有。”

    王壑问:“真没有?”刚才她明明紧紧压着胸口,好像很难受的样子,现在又说没有。胸口是敏感的地方,他又不好点出来,只得追问一句。

    鄢苓忙道:“公子放心。”

    王壑见她气色如常,才罢了。

    “我不会让你影响他的。”

    鄢苓在心中对李菡瑶道。

    这信放在她身上也危险,若被王壑发现,王壑会怪她;若被别人发现,他们会暴露。

    回房后,她将信丢进火盆。

    看着那小小的纸块在炭火间化为灰烬,她才舒了口气。她从未见过李菡瑶,也未收过什么信。

    ……

    皇宫,御书房。

    大雪纷飞,书房外的廊下站了一排大臣,听着里面争吵声,是谢相正对嘉兴帝谏言。

    御书房内有地热,气氛却凝滞。

    谢耀辉匍匐在地叩头不止。

    嘉兴帝身穿明黄绣青龙的龙袍,站在御案后,身形笔直,眼神如寒冰,盯着谢耀辉。

    吕畅站在御案左侧。

    刚才,嘉兴帝执意不听谢耀辉劝诫,以扰乱民心为由,杀了玄武王派回来求救的禁军,并传令:敞开西华门,他要看看玄武王究竟派了多少人回来。来一队,他杀一队,以儆效尤;也让百姓看清玄武王的伎俩。

    谢耀辉“扑通”就趴在地上。

    趴了一盏茶的工夫了。

    嘉兴帝站着,跟他耗。

    忽然谢耀辉高呼:“请皇上以天下为重,增兵增粮给玄武王和忠义公,君臣同心,抵御外敌!”

    嘉兴帝厉声道:“爱卿这是让朕将皇位拱手让与他人?”

    谢耀辉道:“玄武王和忠义公正抵御外敌,何来反心?”

    嘉兴帝道:“若无反心,他们为何不肯交出兵权?”

    谢耀辉直起身来,正色道:“军国大事,岂能儿戏!潘子豪毫无沙场对敌经验,赵括尚能纸上谈兵,他连纸上谈兵的见识也无,如何执掌兵权?”

    嘉兴帝道:“王亨当年亦无沙场对敌经验,梁心铭更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不也参战了?先是平定白虎王内乱,后去疆场指挥与安国的战争。为何到了潘子豪这里,连个试的机会也不给他,便断言他不能?”

    谢耀辉:“……”

    他与嘉兴帝对视片刻,忽然垂头,低声道:“皇上既坚持,微臣不再嗦。微臣告退!”

    嘉兴帝:“……”

    他正卯足了劲要同谢耀辉分辨呢,谢耀辉忽然偃旗息鼓,他仿若一拳打在棉花上。

    不过,屈服了就好!

    现在也没必要隐瞒了,一月前边关急报安国入侵,他便想出这一箭双雕的主意,要将内忧和外患一起解决。忠义公和玄武王若问心无愧,就该以大局为重,交出兵权;若不肯交出兵权,只能与安国死战,横竖他都不吃亏。

    谢耀辉却让他增兵增粮给忠义公和玄武王,那两位一旦得胜,携大功回朝,岂不更加尾大不掉?

    所以他坚决不听谏言。

    谢耀辉退了出去,吕畅朝嘉兴帝看了一眼,也出去了,一班大臣去往军机处,商议接下来的措施。安国和玄武王相争结束,朝廷好去渔翁得利。

    谢耀辉忽对吕畅道:“请吕翰林随老夫来,老夫有一肺腑之言,要与吕翰林说。”

    吕畅还能不去?

    两人便离开众人,独往另一条宫道走去。

    简繁见了,疑惑不已。

    一内监转身去向嘉兴帝回道:“皇上,谢相爷怒气冲冲地拽着吕翰林,不知往哪里去了。”

    嘉兴帝一惊,站起来就冲了出去,连个斗篷也没穿。他怕呀,好些人嫉恨吕畅,欲除之而后快,万一谢耀辉拼着以命换命,把吕畅给杀了怎么办?

    大雪纷飞,嘉兴帝发力追。

    简繁等人见了,忙也追。

    “皇上,这是去哪?”

    “别问了,去看了再说。”

    一行人顺着雪地的脚印追,过了几道门,忽见前面又到头了,又一道门出现在眼前。

    太监忙道:“在那儿!”

    因为门外的宫道上积雪一展平,没有任何足迹了,可见那两人就在门口的角落里。

    嘉兴帝放慢了脚步,示意众人禁声,众人忙屏息凝神,靠了过去,果然听见外面说话声。

    谢耀辉的声音:“……自古以来,朝堂权利倾轧屡见不鲜。梁青云当年一暴露女子身份,受到满朝上下攻讦。所以,老夫从未当吕翰林是奸臣。”

    吕畅道:“下官谢过相爷。”

    谢耀辉道:“今日,老夫要求翰林一件事。”

    吕畅道:“何事?”

    谢耀辉道:“请翰林劝皇上以大局为重。翰林难道真没想过,忠义公和玄武王没了的后果?”

    吕畅道:“下官想过。”

    谢耀辉道:“你是如何想的?”

    吕畅道:“忠义公和玄武王必除!”

    谢耀辉道:“谁来守卫边疆?”

    吕畅道:“相爷不是都知道了吗?潘子豪、樊纲、镇远将军霍非,虎禁卫大将军贾原……还有无数的能人志士,我大靖不止有王亨和梁心铭!不止忠义公和玄武王!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

    谢耀辉道:“吕畅,老夫今日才明白,王相和梁大人为何要杀你。现在老夫也想杀你。”

第272章 平步青云

    嘉兴帝一惊,不过外面并无其他动静,就听吕畅道:“想杀下官的人多了,不差相爷一个。相爷为何要杀下官?适才相爷说过,下官不是奸臣。”

    谢耀辉道:“并非只有奸臣误国。”

    吕畅道:“谢相觉得下官误国?”

    谢耀辉道:“正是。”

    吕畅道:“愿闻其详。”

    谢耀辉道:“你自比梁心铭,又把潘子豪比王相,殊不知你们跟王相和梁大人无法相提并论。”

    吕畅道:“相爷这话,是否说早了些?”

    谢耀辉道:“不早。你最大的缺陷是没有自知之明,看不清自身能力的不足。老夫却看得清清楚楚。老夫只说一点,也是老夫不愿与你苟同的关键。”

    吕畅道:“愿闻其详。”

    谢耀辉铿然道:“今时今日,倘若王相和梁大人处在你的位置,绝不会置国家安危和天下苍生于不顾!潘子豪若真有将帅之才,就绝不会在忠义公抗敌时,扣押粮草,坐视敌人屠戮我大靖边关将士!这等不顾大局的人,如何能统领几十万将士?况且,此举也寒了边关将士和天下百姓的心,令安国乘隙而入。民心已失,纵然忠义公已死,纵然借刀杀了玄武王,大靖也将分崩裂析!”

    嘉兴帝听得心突突地跳。

    这番话,他有些受不住。

    群臣都静默不语。

    简繁忽然明白了,谢耀辉是故意引嘉兴帝过来听这番话的,他点出了关键吕畅和潘子豪不顾大局,而梁心铭当年背负着欺君大罪,却不顾生死与谋反的白虎王周旋。倘若先帝无情,她最终要落个身死下场,但她不曾退缩,也不曾在白虎王和先帝之间左右逢源、谈条件。

    这是他们最大的不同!

    吕畅还在说:“各人行事方式不同,下官问心无愧,任凭谢相指责。难道谢相以为,此时助长了玄武王的气焰,过后他就能屈服于皇上?”

    谢耀辉道:“能!”

    吕畅道:“这不可能!”

    谢耀辉道:“绝对可能,只要杀了你平民愤!”

    简繁心道:“这真是妙计!”

    吕畅道:“抱歉了相爷,下官还不想死。”

    嘉兴帝冲了过去,“谢爱卿,为何如此逼迫吕爱卿?”

    简繁叹了口气皇上做出了选择,选择了吕畅。也是,皇上已没有退路了;若退,颜面无存!若仅是颜面还罢了,最主要是,皇上对王、张两家的心结无解。

    谢耀辉双膝一软,跪在雪地中,俯首叩头:“请皇上准许老臣辞官。”

    “谢耀辉,你也要背弃朕?”

    嘉兴帝冒着风雪赶来,寒风刺骨,冷得浑身哆嗦,一听谢耀辉要辞官,气得说话声音都打颤。

    谢耀辉直起身,正色道:“皇上,老臣若留在朝堂,有百害而无一利。老臣与吕翰林政见不同,犹如南辕北辙。老臣只要在朝一日,便会对吕翰林掣肘一日;不如辞官,皇上提拔吕翰林,让他掌实权,大展拳脚,放手一搏,或可扭转乾坤,为大靖博得一线生机。”

    嘉兴帝问:“既如此说,你为何不肯留下辅佐朕?”

    谢耀辉道:“请恕老臣难以从命!”

    嘉兴帝道:“你刚才还说大局。你有顾全大局吗?”

    谢耀辉道:“老臣正是为了顾全大局。”

    嘉兴帝寒声道:“朕,不准!”

    谢耀辉道:“若老臣留下,便要杀吕畅以祭王相、梁大人和忠义公,以平天下民愤!”

    嘉兴帝道:“朕,亦不准!”

    谢耀辉道:“只要老臣做这宰相一日,誓杀吕畅;皇上既不准,要么罢免老臣,要么准许老臣辞官。请皇上恕罪,这其间,没有两全之策!”

    嘉兴帝道:“你这是在逼朕?”

    谢耀辉道:“皇上,崔相血溅金殿,虽是一片忠心,却太过刚烈,令皇上英名受损;王相和梁大人死在疆场,吕畅说他们诈死,纷争由此而起。老臣现在是生死两难。若要生,唯有辞官方能保全,待在皇上眼皮底下,彼此安心。若要死,既不能自杀,也不能被皇上杀,否则会令皇上被人非议;也不能死在疆场,让吕翰林怀疑老臣与王相梁大人沆瀣一气。敢问皇上,微臣要如何生?如何死?”

    嘉兴帝:“……”

    这生死两难的质问,不啻打了他一耳光。他在心中咆哮:“你就不能顺从朕?为什么都不肯顺从朕!”

    先是梁心铭,次是王亨,再是崔渊,现在是谢耀辉,先帝留下的五个辅政大臣,四个都弃他而去。

    为什么?!

    吕畅也难堪极了。

    谢耀辉以此表明与他势不两立,比梁心铭的诡谲手段更令他措手不及,也挤兑得他再无退路,唯有向前冲,灭了王家,灭了方家,灭了玄武王族,安定天下,否则,他就是大靖的罪人,将遗臭万年!

    简繁则惶惑不已:

    谢耀辉这是想抽身?

    那他该何去何从?

    他还想往上走一步,登上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然眼下这局势,令他不确定起来,怕竹篮打水一场空,更怕落个身败名裂、葬送性命的下场。

    这个处境,他曾经历过在李家看王壑和观棋对弈时,他深陷其中,进退都寻不到出路。

    大雪铺天盖地地飘落,笼罩天地,就像天子的怒火,带着沉沉的威压,令众臣大气不敢出。

    嘉兴帝并未动雷霆之怒,面上平静的可怕。他盯着谢耀辉他绝不能让臣下逼迫!谢耀辉想辞官吗?他偏不让谢耀辉如愿。他要罢免谢耀辉!可是,这样一来就显得他寡情无道,他的英名要雪上加霜。

    最终他道:“准!”

    这个“准”砸在雪地上。

    谢耀辉的仕途戛然而止。

    谢耀辉伏在雪地上,叩谢道:“老臣,叩谢圣恩!”

    嘉兴帝淡淡道:“起吧。”说罢竭力作平静模样,侧首,目光一扫后面众臣,见简繁目光茫然失措,怒气又起,冷冷问:“简爱卿是否也想辞官?”

    众人目光“刷”看向简繁。

    这天寒地冻的,简繁硬惊出一身冷汗,脱口便道:“微臣绝无此意!”说着话已经跪下了“微臣身子还算康健,正要替皇上分忧!”

    嘉兴帝道:“如此,传旨:擢升简繁为右相。京都知府尹恒为左相。即日起,为百官之首!”

    简繁道:“微臣谢恩!”

    忽然间就平步青云了。

    因何心底却沉甸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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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就要过年啦朋友们(*^^*)

第273章 相思之毒

    谢耀辉辞官,简繁临危受命,立即陷入纷杂的政事中,主要是筹集粮草和军备。嘉兴帝令人断绝忠义公和玄武王的粮草军备,朝廷却不能不准备,以应付借刀杀人后,将要直面安国的战争。还要挑选合适的官员,或擢升或调任,由此引发吏部一系列官员人事变动。

    谢耀辉虽辞官,嘉兴帝并未释怀,命两名龙隐卫暗中监视他,发现异常立即回禀。

    谢耀辉回到家,当天下午便带着珍藏的美酒,乘马车,迎着漫天风雪,去找恩师苏熙澈喝酒去了。

    苏熙澈年近古稀,告老前也曾官至宰辅,其长女是朱雀王妃苏莫琳,其长子苏青松娶了梁心铭的养女梁朝云。他虽告老在家,对朝堂的局势十分关注。

    当下他听弟子说辞官了,大吃一惊,不由责道:“你既与那姓吕的势不两立,更不该辞官。就该与他耗下去!你是宰相,手段也不差,你怕他?”

    谢耀辉闷头喝了一口酒,道:“耗下去又有何益?弟子再有手段,也比不过梁青云。她这些年用尽心思,明里暗里,除了多少奸佞?除一个又来一个,惩治了姓张的,又来了姓吕的。皇上要用他们,如之奈何!”

    苏熙澈敲着桌子道:“你若坚持到最后,你就比她强!”

    谢耀辉又斟满一杯酒,也不敬苏熙澈,自己端起来,仰头一饮而尽,那眼睛就红了,隐有泪光闪烁,“再争下去,于国无益,总要有个决断……”

    苏熙澈问:“什么决断?”

    谢耀辉将在皇宫的事告诉他。

    末了道:“倘若吕畅能助皇上兴国,弟子只会欣慰,这辞官让贤就辞对了;倘若因此亡国”说到这他顿了下,才悲凉道“弟子也尽力了!”

    苏熙澈不由愣住了。

    大靖真有亡国之灾吗?

    谢耀辉可以辞官,他的女婿赵寅是朱雀王,是万万避不开这纷争的,怎么办?他心焦起来。

    苏熙澈怔了好一会才问:“皇上提拔了简繁?”

    谢耀辉点头道:“是。”

    苏熙澈道:“他这升官的滋味怕不太好。”

    岂止不好,简直烦恼。

    这日,简繁忙到天黑才从皇宫出来,回到府中,便吩咐叫火凰滢去书房伺候笔墨。

    原本他打算回京后便收了火凰滢,谁知才进京,李菡瑶造反的消息也传递到了京城。他受了皇上叱责,哪有闲心纳妾;况且,火凰滢出身风尘,是他从江南带来的,他正处在风口浪尖,若被御史知晓,恐怕要受弹劾。他便将火姑娘交给夫人,让夫人教导她规矩,以后再说。

    他升官升出一肚子心事,要好好梳理一下,不想被人打搅,这些天,从江南到京城都是火凰滢陪伴他,这女子很合他心意,因此依然吩咐火凰滢来。

    谁知,火凰滢却病了。

    府里刚请了大夫来诊治。

    诊治结果:中毒!

    简繁没想到朝堂上杀机四伏,他家里也后院起火,顿时大怒:回家才几天,就闹出人命了!

    他便挑灯夜战、追查凶手。

    他曾在吏部、刑部任郎中,又去地方上任知府、提刑按察使,后在户部任尚书,手底下经历多少刑民案件,当下在正堂摆开阵势,逐一查问嫌犯。

    火凰滢是吃了杏仁茶才中的毒。当时,她端着杏仁茶,吃了一小口,因和小丫鬟锦儿说话,叫锦儿预备针线和绣绷子,她吃完了好绣花。这两天,她开始学针线活。谁知几句话说下来,便觉腹痛不止,呼吸艰难。锦儿慌得忙去回禀简夫人。简夫人急忙叫大夫来诊治。

    简繁震惊吃一小口便昏迷不醒,若是把一碗都吃了,他回来怕是只能看见一具尸体了。

    经拷问厨房一干人,得知这杏仁茶不止火凰滢吃了,各房都有送,连简夫人还吃了一碗呢。简繁便明白,这是有人针对火凰滢,单单下在她碗里的。

    大夫验过那碗吃剩的杏仁茶,确实有剧毒,因杏仁这东西若炮制不当,吃了会中毒,他便认为火凰滢中的是杏仁毒,但简繁见火凰滢皮肤发青,断然道:“这是相思子!”

    相思子,又名红豆,其种子剧毒。

    火凰滢的杏仁茶里,下了研碎的相思子粉末。幸亏她只喝了一小口;大夫来后,见是中毒,虽不知何毒,先设法给她催了吐,这才保住了一条命。

    简繁拷问厨房人,以及事发前进出厨房的丫鬟媳妇,众人都言之凿凿,都不知情。然简繁目光是何等犀利,早看出江姨娘的丫鬟红袖神色不自然,便下令搜查各房,连夫人屋里也要搜,暗地里却嘱咐管家,对江姨娘屋里仔细搜查,结果搜出了一小包相思子。

    简繁便提审红袖。

    红袖进来,跪在堂下。

    简繁盯着她,且不说话。

    红袖等着他问,却始终没等来问话声,又不敢抬头,一会子便熬不住了,瑟瑟发抖。

    简繁这才温声道:“本官明察秋毫,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为了遮掩家丑,以奴代主顶罪。你知道什么,尽管直说,老爷替你做主;若是不说,老爷查了出来,那时便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了,你一家子都要受牵连。便是他们在江家,也休想逃出本官手掌。”

    红袖哆嗦道:“明、明白!”

    简繁道:“抬起头来。”

    红袖抬起头来看他,只见他面白如玉,下颌三缕美须,并未显他老,反令他儒雅中透着几分威严;目光深沉,洞察人心,比那些少年公子更具魅力,早折服。

    简繁问:“姨娘的相思子哪来的?”

    红袖呆呆回道:“从街上一个南边的商人那里得来的。”

    简繁问:“她可知此物有毒?”

    红袖道:“商人说了。可姨娘很喜欢,说相思如血,看见它就想起了老爷,可解相思。”

    简繁听了沉默,过了一会才道:“把对我的相思用来杀人,想来还真叫人不寒而栗。火姑娘刚来,她怎就起了杀心,又是如何给火姑娘下毒的?”

    红袖又惊又怕,已经是满脸泪水,颤声道:“自火姑娘来了,太太亲自带在身边教规矩。江姨娘便看她不喜,私下里嘲笑她出身贱。火姑娘嘴巴也不饶人。江姨娘很生气,回来摔东摔西,说火姑娘……是狐媚子……勾引老爷。还说火姑娘不知尊卑上下,言语冒犯。说朝堂不太平,要是被人知道她出身风尘,老爷就要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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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祝大家猪年大吉、猪事顺遂、身体康健、幸福美满哟!(*^^*)

第274章 正妻和姨娘

    简繁越听怒气越盛:女人的嫉妒心简直不可理喻!火凰滢什么时候勾引他了?他倒是希望火凰滢勾引他呢,可惜人家并不。还有,火凰滢虽然言语傲慢,却并不是个惹事的人。她流落到那种地方,若爱惹事,早被人撕了。她只是格外看重自身尊严,不容人轻贱而已。

    江姨娘想害人,找的借口真叫高大,竟跟朝堂局势扯上了,还说毒杀人是为了他好!

    就听红袖继续道:“……那日大家在上房,不知怎么说起相思子,太太说那东西有毒,叫别玩儿。姨娘便起了这个心了,说老爷这都回来几天了,都没叫火姑娘伺候,说明没把她当回事,死了也没什么……”

    简繁凛然,“如何下的毒?”

    红袖哭道:“这个,婢子实在不知。婢子将相思子磨成粉后,交给姨娘,底下的事就不知道了。”

    简繁再提审江姨娘。

    江姨娘抵死不认。

    “我没有!老爷,妾身是冤枉的!那相思子是妾身因为思念老爷才讨来的呀……”

    江姨娘是个小意温柔的女子,娘家父亲叫江箴,是户部一主事。虽是妾室,两人也有过一段美好日子。如今简繁听见“相思”二字,却觉得格外刺耳。

    简繁道:“你没有?那相思子磨成粉干什么用?”

    江姨娘语塞,脸也白了,顿了下,忽然泄气,破罐子破摔地又哭又骂:“是,妾身是想给那狐媚子下毒!谁让她勾引老爷的!一个出身风尘的女子,摆出那副清高样子给谁看?这东西连太太也不放在眼里,能留她?可是那杏仁茶里的相思子真不是我下的。妾身还没来得及叫人下手呢。老爷,这府里想她死的不止妾身一个!老爷明察!”

    简繁道:“……”

    江姨娘真会抵赖,照她这么说,他要从头细查好一阵子,只怕最后也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认又如何?

    已是证据确凿!

    该如何处置呢?

    这家丑虽不宜宣扬,却断断不能隐匿不处置,他刚升为宰辅,不能齐家,要如何治国?!

    他便叫了江箴来,将事情经过告知,并道:“按理该送官,然本官刚升了宰相,家中便出了命案,这不是送给御史弹劾的把柄?再说,于江家名声也不好听。”

    江箴吓得连连点头说“是是”。

    简繁道:“简家是不能留她了。然你我虽为上下官,到底有一份亲戚的情义在,本官也不好休了她,令江家蒙羞。你便领她回去,你瞧着处置吧。”

    江箴只得将女儿领了回去。

    次日上午,便命人来简家报噩耗,说江姨娘在园子里赏雪时,不慎落入水中丧命。

    简繁忙,让夫人出面料理。

    简夫人当仁不让,让人把江姨娘的尸体拉回来,一应丧事都料理得妥妥帖帖,又将红袖远远地打发到外地庄子上,嫁了人,一场人命官司便消弭于无形。

    晚间简繁落衙,去看火凰滢。

    火凰滢住在正院上房后的抱厦内,简夫人拨了两个丫鬟和锦儿一起伺候照顾她。

    简繁进入套间内,看见小小的红漆雕花架子床上,曾经火一样的女子卧在锦被下,一把青丝拖在枕畔,脸儿苍白憔悴,心下微痛,侧身坐到床沿上。

    许是听见动静,火凰滢睁开了眼睛,黑漆漆两眼珠更衬托得那脸惨白,嘴唇没有血色。

    简繁轻声道:“委屈你了。”

    火凰滢看着他不出声。

    简繁又道:“江姨娘死了。”

    火凰滢依然不出声。

    简繁伸手摸向她额头,问:“生气了?”想来火姑娘何曾吃过这大亏,可不得生气。

    火凰滢嘴动了动,有些费力地张开干焦的唇,轻声道:“你不是说,松山景很好,还有寺庙?”

    简繁点头道:“不错。”

    火凰滢道:“我想去上香。”

    简繁微笑道:“好。”

    顿了下又道:“先把身子养好。”

    火凰滢就不吱声了。

    简繁便说了几处松山冬景,又说了几道慈安寺的素斋,末了嘱咐她好好休养,才离开。

    他去了外书房,命人叫来上房院内一名丫鬟,问起夫人的言谈表现。丫鬟道,太太在听说江姨娘死讯后,跌碎了一个茶碗,午饭也没吃,就躺到床上去了。后来老爷叫人传话,让太太料理丧事,她才起来的。

    简繁听后静默。夫人这是怕了,在他面前的镇定都是装出来的。这招杀鸡儆猴凑效了。

    昨天他听了红袖的话,便警觉夫人在这当中恐怕也插手了,不然好好的提起相思子的毒?下毒的事虽是江姨娘做的,夫人却是“黄雀在后”。

    他这个夫人,能耐呢。

    只是,她能把事做得天衣无缝,叫人抓不着把柄,倒无法指责她,只能杀鸡儆猴。再者,夫人是正妻,与他荣辱与共、休戚相关,轻易动不得的!

    想到这,简繁忽如醍醐灌顶:家事上,正妻和姨娘,他选择正妻;朝堂上,君王和臣子,如何选择还用想?事实上,他在徽州杀鄢计时,已经做出了选择;回京后,因受崔渊、谢耀辉等人影响,这才乱了心。

    如今醒悟,也不晚。

    既做了决定,当好好筹谋,在大靖内忧外患的关口,替皇上分忧,正是他大展宏图的机会。

    这夜,他在书房筹划了一夜。

    次日,他便进宫觐见嘉兴帝。

    御书房内,除了简繁,还有尹恒、吕畅。

    简繁上前奏道:“皇上,微臣以为,应召朱雀王和白虎公回京。朱雀王曾镇守北疆多年,赵家在军中威望高,是接替和制衡玄武王的不二人选。白虎公根基虽浅,但擅长制造火器,可坐镇京郊火器研制中心。”

    嘉兴帝道:“朕已经传旨朱雀王和白虎公进京了。”

    简繁大喜,忙问详情。

    嘉兴帝道,早在他接到边关急报时,便已经传旨南疆,令朱雀王进京,“据探马报,朱雀王不日将到京。”

    简繁振奋道:“皇上英明!”

    嘉兴帝也露出笑脸。

    总算简繁没有反对他。

    简繁又奏道:“臣还有奏。”

    嘉兴帝忙道:“爱卿讲来。”

    简繁道:“玄武王族势力大,若是将其灭族,恐怕会动摇国本。微臣认为,可从其内部分化,以旁支代替嫡支,继承爵位,只诛杀张伯远父子即可。”

    嘉兴帝和吕畅对视一眼,喜悦道:“爱卿与朕英雄所见略同已经这么办了。”

    当下命吕畅告诉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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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好朋友们!给大家拜年,祝大家猪年大发、事事顺心如意!

第275章 母子

    第一代玄武王的父辈共兄弟两个,合计有六子。其中:玄武王张乾乃长兄,携灭国之功封王,乃长房嫡支,爵位传至张伯远。几百年来,六房族人不知多少。

    玄武王族长房一直兴盛,其他各房多依附于长房。而历代玄武王都十分重视管理族人,不论哪一房子孙,但凡有些资质,都会被送来京城,在玄武王府受教导和培养。长大后,一是通过科举入仕;二是进入军中,在玄武王麾下效力;最不济,也会在王府做管事。

    现有三房的张伯昌,是张伯远的祖父告老还乡,在祖籍定居时,见其聪慧灵秀,亲自赐名,后来又送到京城王府,与张伯远等兄弟一块读书习武。

    张伯昌少年时,便跟着老玄武王镇守西北、征战沙场,立下许多功劳。其长子出世时,沿袭族中“谨”字辈给儿子取名“谨言”,却被告知:谨言已经预留给世子了,另外挑其他字吧。无奈,张伯昌只能为儿子取名张谨睿。

    张谨睿长大后,每谈及此事,都很不忿,说世子继承爵位就罢了,名儿也要预留?有本事将来建功立业,否则名儿叫得再吉祥,又有何用?!

    因此缘故,张伯昌父子对嫡支颇有嫌隙。七年前,张伯远转去北疆时,撇下张伯昌,令他回京。之前,张伯昌本在虎禁卫任职,因张伯远之故,被罢官在家。

    半月前,嘉兴帝传密旨给张伯昌,许他只要除了张家嫡支,就将玄武王的爵位传给他。

    张伯昌本还犹豫、不忍,其子张谨睿却喜不自胜,怂恿他接了密旨,在玄武王府内闹将起来。

    简繁至此,彻底放心。

    他道:“微臣还有一事。”

    嘉兴帝见他所提,处处皆是为国为君,且与自己意见相合,龙心大悦道:“爱卿快奏来。”

    简繁瞥了吕畅一眼,如果可能,他也希望如谢耀辉所言,杀了吕畅平民愤,然谢耀辉失败了,他便不能再提,须得另辟蹊径,纵不能杀了吕畅,也要压制。

    因道:“臣听闻太后要杀吕畅,被皇上困在慈宁宫?”

    嘉兴帝笑容一僵,这话题可不大合他心意了。他淡淡道:“爱卿想要说什么?直言便是。”

    简繁正色道:“太后从不干政,先帝时如此,皇上登基后也是如此。太后前日动怒,乃是为国为君;皇上乃太后亲子,纵天下人都背弃皇上,太后不会!皇上与太后意见相左,也不能为了外人、为了臣子而幽禁太后。天下人会以为,皇上一意孤行、众叛亲离!”言下之意,嘉兴帝为了吕畅而幽禁太后,乃大不孝之举;吕畅谗言惑上,导致太后和皇上母子不合,乃大不忠,罪该万死!

    他要请出太后,压制吕畅!

    他的话得到尹恒竭力附和。

    吕畅一听便明白简繁的算计,可是他别无退路,不然还能反驳,让皇上永远关着太后?他便跪下请罪,说这都是他的罪过,他愿去慈宁宫请罪。

    简繁瞅了他一眼,板脸正色道:“吕翰林果然这么想,乃我大靖之幸,皇上之幸!”

    尹恒皮笑肉不笑道:“翰林早该去给太后请罪的。现在悔悟,犹未晚也。知错就好!”

    吕畅:“……”

    这简繁比谢耀辉狡诈!

    嘉兴帝何尝不知太后为他好,只是太后觉得他被吕畅迷惑,他也觉得太后被梁心铭蛊惑,母子这才反目;如今听简繁说来,也觉不妥,是该请出太后。

    他便道:“也好,诸位爱卿随朕一起去瞧太后吧。”

    他怕独自去了慈宁宫,太后又把他劈头盖脸一顿骂,又或者非要杀吕畅不可;大家一起去了,太后也不好当着臣子的面和他闹,再者,简繁如此会说话,也能劝劝太后。

    简繁道:“微臣正要拜见太后。”

    于是,众人便往慈宁宫去了。

    太后还在卧床静养。

    嘉兴帝先入东寝殿,向凤榻上的太后请安;简繁等人则隔着八扇牡丹屏风,向太后问安。

    简繁朗声道:“臣闻太后凤体欠安,不胜惶!安国进犯我大靖北疆,忠义公战死;朝堂上,谢相辞官,值此内忧外患之际,臣恳请太后为大靖、为皇上,保重凤体!”说罢匍匐在地,碰头有声。

    嘉兴帝:“……”

    这简繁,一股脑把什么都说了,想瞒也瞒不住了。他有些尴尬地瞧着太后,道:“母后……”

    吕畅更是忐忑不安,他是被简繁给架在火上了,只能请罪。可是这请罪也不是随便请的,若是认下他蛊惑君心的罪名,便是死罪;若不认,怎么说呢?

    一向伶俐的他只好跟着磕头,说他惹怒了太后,求太后罚他,只愿太后凤体早日康复。

    出乎意料,太后没有发作。

    简繁等了好一会,才听屏风内传来平静的声音:“诸位有心了。哀家身子已无碍。”

    简繁等忙又祝福一番。

    太后便令他们退下了。

    嘉兴帝却留了下来。

    太后待室内安静下来,才转向嘉兴帝,直视着儿子,问:“谢耀辉因何辞官?”

    嘉兴帝便觉难堪,静默了一会才道:“他要杀吕畅,以平民愤。”说完等着太后发作。

    太后却含泪道:“此时杀他有何用!杀了他,也阻止不了玄武王造反。张伯远反定了!”

    嘉兴帝吃惊道:“母后!”他没想到太后会这么说。之前,太后可不是这样认为的。

    太后道:“君臣相疑,玄武王族在先帝时就经历过一遭,是老玄武王退让一步,在剿灭白虎王乱党时,以身殉国;这次,张伯远是不会再退让了!”

    嘉兴帝郑重道:“儿臣明白!”

    太后双目忽然射出犀利光芒,沉声道:“为今之计,必须除掉张伯远,方能让大靖安定。”

    嘉兴帝愣了下,激动道:“母后放心!儿臣已经宣朱雀王和白虎公进京,节制玄武王。”

    太后果然是为着他的。

    简繁没有说错!

    太后点头道:“皇儿千万要记住:不可令朱雀王去攻打玄武王,只可令他统帅对安国的战事。朱雀王定能不负所托。若是玄武王不顾大局,执意在此时挑起内战,朱雀王便不会容他,会主动替皇上镇压他。”

    嘉兴帝赞道:“母后高明!”

第276章 比不了

    太后又道:“要以最小的代价消弭内乱。玄武王族传承数百年,势力强大,全部诛杀恐动摇国本,只可诛杀嫡支,再从其族人中另选一人继承玄武王爵。”

    嘉兴帝更加振奋道:“儿臣正是如此行的。”便将他下密旨给张伯昌父子一节告诉太后。

    太后点头道:“如此甚好。同样,王家亦不可诛杀。王家乃书香门第、世宦大族,弟子门生、亲朋故旧遍天下,在士林中有很高声望,杀之会引起公愤。他们是文人,若没有玄武王的兵力支持,不足以成大事。”

    嘉兴帝犹豫道:“可是王壑……”

    太后拍着枕头道:“皇儿怎还不明白?不论如何,王相、梁心铭是有功之臣,皇儿一再说他们假死、有反心,可证据呢?没有证据,怎能诛杀其族人?这不是让天下人骂皇上无德吗!若是王家有人露出不臣之意,再杀不迟。凭律法杀人,才不会引起民愤。”

    嘉兴帝道:“儿臣明白了。”然他心里却不这么想,不灭了王氏一族,他总不能安心。这事回头再找简繁等人细商量,他想,眼下切不可再冲撞太后。

    太后又道:“即刻下旨,擢升白虎公为白虎王!”

    嘉兴帝忙道:“儿臣遵命!”

    他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此时升白虎公为郡王,可笼络白虎一族。看来,以往是他小瞧了母后,太后只是不愿干政,其实既有远见,又有魄力。

    他此时对太后亲近许多,芥蒂全消,觉得还是母子贴心,因而主动道:“儿臣还让吕畅娶郑姑娘……”

    “不可!”

    一语未了,便被太后喝叱。

    嘉兴帝忙问:“为何不可?”

    太后恨铁不成钢道:“郑家即将封王,吕畅算什么东西,就能娶王爷的女儿?便是没有封王,也是白虎公,他也高攀不上。皇上该亲自纳了她!”

    嘉兴帝忙道:“儿臣原也想让郑姑娘进宫,只是儿臣听闻郑姑娘对吕畅颇为倾心,才有意成全。”

    这其中还有李菡瑶的功劳,因嘉兴帝宣李菡瑶进宫,惹出许多的事,所以在郑姑娘这事上,不敢再自作主张,想成人之美,谁知又被太后呵斥了。

    太后不信道:“若男对吕畅倾心?你别是弄错了吧。”太后觉得一定是吕畅想攀附白虎公,才故意在皇帝面前说郑若男倾心他,其实未必有这回事。

    嘉兴帝道:“既这样,不如母后宣郑姑娘进宫,亲自问问她,也免得儿臣乱点了鸳鸯谱。”

    太后道:“如此甚妥。”

    母子两个今天议事出乎意料的和谐,彼此都满意。这时,一宫女端了药进来,嘉兴帝忙接过去,亲自一勺一勺喂太后喝,并不时用帕子擦去她嘴角的药汁。

    喝罢,宫女将药碗撤了下去。

    嘉兴帝意犹未尽,觉得有必要向太后表明他的孝心,说他绝不敢为了吕畅顶撞母后,都是为了国事。他便告诉太后,这一系列良策多出自吕畅,吕畅是有能力的。

    太后靠在凤榻上默默听着,等嘉兴帝说完,又想了一会,才认真道:“皇儿到这时,还不明白哀家为何要杀吕畅?不明白先帝为何重用梁心铭和王亨?”

    嘉兴帝懵懂,不能答。

    太后犀利道:“有能力没能力,口说无凭。昔日,梁心铭每做一件事,局势便明朗一分;而今吕畅每做一件事,局势便坏上一分。先帝创下大好的功业,王亨和梁心铭功不可没;皇儿如今君臣离心,全拜吕畅所赐。新旧两代人,孰优孰劣,一目了然。还用争辩吗?”

    嘉兴帝:“……”

    这话击中了他的要害。他想要辩解,竟找不出话来辩解,便道:“这全是梁心铭压制新人。”

    太后道:“梁心铭当年受到满朝上下压制!”

    嘉兴帝道:“可先帝护着她。”

    太后道:“你不也护着吕畅?”

    嘉兴帝急道:“梁心铭夫妻专权弄权,将儿臣当傀儡,若非如此,儿臣怎会对她不满!”

    太后针锋相对道:“当年左相也专权弄权,也费尽心机要杀梁心铭,结果被梁心铭查出谋害诚王内幕,逼得撞柱自尽。吕畅若果真有能力,就不会处处依赖皇上维护,使得皇上将朝中老臣得罪了个光,落了个昏庸的骂名。梁心铭当年虽也仰仗先帝维护,却没让先帝费心,甚至没让她夫家和王亨费心,全凭自己的能力排除万难,使先帝得了个‘堪比英武帝’的贤名。她女子身份暴露那天,多少大臣围攻她?那架势,恨不能生吞了她!她一连弹劾五本,证据确凿,上至宰相,下至侍郎,最低也有三品,悉数被她拉下马,京城吏治肃清一空。这是吕畅能比得了的?”

    嘉兴帝:“……”

    这段历史,他自然是熟悉的,虽无可辩驳,但却不肯心服。就像被长辈教训的孩子,无论长辈说的多么振聋发聩,孩子总想自己掌控人生;对于如何当皇帝,嘉兴帝也自有主意,处处受约束,那还是皇帝吗?

    他又不能对太后甩脸子,因为太后没动怒,以理服人,他若表现狂躁,岂不落了下乘?

    他接不上话,很是羞愧。

    太后见他难堪,心一软,自悔语气冲了,再者她也不想破坏母子间好容易修复的关系。

    她语重心长道:“母后非是责怪皇儿。谁是生来就会治理天下的?咱们得吃一堑长一智!皇儿若因此成长,这些牺牲便很值得,也因祸得福了。你既不喜梁心铭专权,就该提防吕畅,不能事事都听他的,以防他成为第二个梁心铭。你细想想母后这话,可有道理?”

    嘉兴帝觉得这话十分贴心顺耳,神情缓和不少,忙道:“母后教导,儿臣谨记。那吕畅,儿臣也防着他呢,也没全听他的。谢耀辉那日辞官,说要让贤,让朕重用吕畅。朕没有提拔吕畅,提拔了简繁和尹恒。”

    太后忙道:“皇儿这样很好。”

    母子两个重新恢复和睦。

    太后说她好多了,催嘉兴帝去忙国家大事;并道:“叫皇后和贵妃都来慈宁宫,陪哀家。”

    嘉兴帝忙道:“这应该的。”

    太后道:“就住在慈宁宫。”

    嘉兴帝一怔,有些不解。

    太后道:“这个时候,哀家不想后宫出任何事。将她们拘在慈宁宫,皇儿可安心前朝。”

第277章 李菡瑶的第二步

    太后因为上次盛怒之下要杀吕畅,导致母子关系破裂,这次吸取教训,取迂回之术,令嘉兴帝逐渐疏远吕畅。虽不能动吕畅,却能管潘贵妃。吕畅先是向皇上建议宣李菡瑶入宫,后又举荐潘子豪去西北,太后早就怀疑他跟潘家有勾结,只是没有证据,不好说的。为防止潘贵妃与宫外勾连,太后便想将潘贵妃拘在眼皮底下。

    嘉兴帝听见又是为他,岂有不答应的?赶忙跪下,说劳累母后病中还要操心,愧疚的很。

    太后忙叫他起来,催他走了。

    嘉兴帝这一趟慈宁宫之行,与太后重新和好,且母子在国事上达成一致,不禁心怀大畅。

    他再也不是孤身奋战了!

    母后坚定地支持他!

    简繁也坚定地支持他!

    他不止有吕畅,还有尹恒、朱雀王、白虎公等老臣。

    出了慈宁宫,他感觉这些日子以来压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空,不由自主连脊梁都挺直了。站在宫道中央,仰望天空雪后初晴,天空十分明净,正如他此刻的心情;深吸一口气再吐出,一团团白雾扩散。

    他孩子气地笑了。

    “皇儿若因此成长,这些牺牲便很值得。”

    太后的话犹在耳边,令他振奋他是天子,就算做错了又如何?哪一代帝王不是趟着鲜血坐上龙椅的?王亨、梁心铭、玄武王、忠义公、崔渊、谢耀辉……这些人能成为他巩固江山的奠基石,是他们的荣耀!

    他回到御书房,继续处置国事,因用惯了吕畅执笔记录、草拟诏书等,依然唤吕畅来伺候。

    吕畅敏感嘉兴帝对他有些不一样了,君威沉沉,不像从前,君臣之间隐有一份知己的默契。

    终于厌弃他了吗?

    也对,这些人梁心铭、王亨、崔渊、谢耀辉、简繁……一个个的前赴后继打压他,他便是个铜人也要被砸扁。前日谢耀辉辞官,说是让贤,让嘉兴帝重用他,可是嘉兴帝却没有提拔他,而是提拔了简繁和尹恒。

    这是不敢犯众怒?

    还是不相信他了?

    伴君如伴虎,这句话,吕畅今日才有了真正的体会。

    他岂肯坐以待毙!

    他不知太后跟嘉兴帝说了些什么,但他很清楚嘉兴帝对王壑的忌惮和想杀王壑的决心。

    他觑着嘉兴帝喝茶歇息的工夫,道:“因微臣之故,朝中老臣皆与皇上离心,太后也差点与皇上母子失和,微臣虽肝脑涂地,也不能报答皇上于万一。谢相辞官,是怕承担骂名;微臣不怕。哪怕遗臭万年,微臣也要助皇上除却心腹大患,坐稳这江山!”说罢匍匐在地。

    提到谢耀辉,嘉兴帝脸一沉,道:“他不是宰相了。”

    吕畅道:“是。皇上不缺宰相!”

    这话嘉兴帝听着顺耳。

    他觉得简繁比谢耀辉识趣、有能力多了,脸上转晴,安慰吕畅道:“爱卿不必灰心。朕本想擢升你,又恐你因此更加成为众矢之的,这才未提你。横竖你都在朕的身边,官职高低无关紧要,要紧的是咱们君臣一心……”他对吕畅用起了帝王心术,可见太后的话起了作用。

    吕畅忙谢了皇帝厚爱。

    他要向嘉兴帝展现自己的能力,便将郝凡扮李菡瑶的计划回禀给嘉兴帝,“微臣想引王壑现身。”

    嘉兴帝听后,果然振奋。

    太后说不能灭王氏一族,但他怎肯罢休,然太后说的有理,灭王氏一族恐引起文人士子反对。他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可以杀王壑、灭王氏一族的理由。

    吕畅替他找到了这个理由。

    他沉声道:“你好生安排此事。”

    吕畅道:“请皇上放心。为防走漏风声,还请皇上莫要将郝凡扮李菡瑶的真相告诉第三个人,尤其是简大人。这也是保护简相的意思。”

    简繁在处置李菡瑶失踪一事上态度暧昧,吕畅这是暗示嘉兴帝提防简繁。

    这话触动嘉兴帝的心思:太后告诫他不可事事听吕畅的;同理,他也不能过于信任简繁,得让这些臣子互相掣肘,方是制衡之道。因而他道:“准奏。”

    吕畅道:“微臣还有一言。”

    嘉兴帝道:“讲来。”

    吕畅道:“待我们放出抓住李菡瑶的消息,微臣无法预料王壑会采取何种行动。倘或他公然反抗朝廷,皇上便可宣布他与李菡瑶勾结造反,将他捉拿,并查封王家。朱雀王不日将到京。王爷与王亨梁心铭交好,微臣怕他不会袖手旁观。故而,还是等朱雀王离开后再行此事。”

    嘉兴帝道:“有理。准奏!”

    吕畅出宫,已经傍晚了。回家的路上,他回想这一天的经历,真如履薄冰。

    他献计得到嘉兴帝重视,不敢得意,反更谨慎,唯恐出一点错,便是万劫不复的下场。

    因此一到家,他便叫来心腹他以前的书童、现在的师爷邱荫吩咐:“派人盯着郝凡。不必跟得太近,只远远的盯着,知道她每日的行踪即可。”

    邱荫道:“是,大人。”

    吕畅道:“还有她的随从,到时一并拿了。哪怕是做戏,也要做全了,何况,也未必是做戏呢。”

    他的眼神有些冷。

    ************

    李菡瑶也在算计。

    她以身犯险,接近吕畅,并未将这当做唯一的途径,正在开辟第二条进攻之路。

    当日,她诈死脱身,后来听听琴和鉴书告诉她,火凰滢曾对她的失踪表示怀疑,说了一番话。

    火凰滢对听琴道:“替我带句话给李姑娘。”

    听琴装傻道:“我不懂姑娘说什么。”

    火凰滢道:“你不需要懂,只要替我带句话儿给李姑娘。”

    听琴道:“我们姑娘没了,正找呢。等找到了,姑娘自去告诉她,或者我们替姑娘转告。”

    火凰滢轻笑道:“怎么着都好。你告诉你家姑娘:我会在钦差大人跟前替她遮掩的”听琴又要反驳,火凰滢抬手制止她辩白,继续道“我不要求她承诺我什么。她不愿进宫,我也不愿去简家做妾,我跟她是一样的人。我今日帮她,乃是举手之劳,只求有一天我逃离京城、回到江南时,若艰难,她能酌情拉我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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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假期快结束了,朋友们珍惜哟(*^^*)

第278章 你可愿与我携手

    听琴答“好”也不是,答“不好”也不是,只说“姑娘别费心套我们的话了。我们姑娘丢了,我们比钦差大人更急呢。这是闹着玩的吗!”然后走开了。

    火凰滢也未再纠缠不清。

    后来,简繁追查此事时,始终未对李家下狠手,李菡瑶便明白了:这固然有慕容星拿住了简家把柄的原因,只怕火凰滢也起了作用,她便记住了此事。

    她先一步进京,只带了胡家父子数人,却另派了一行人遥遥跟在钦差队伍后,盯着简繁和火凰滢。简繁回京才几日,府中便死了一个姨娘。要说这件事与火凰滢没关系,李菡瑶是不信的,虽然江姨娘死在江家。

    她便想要见火凰滢。

    怎奈火凰滢不出简府。

    正没主意时,忽然接到传信,说火凰滢出府了,往松山去了。李菡瑶急忙换女装,带着丫鬟婆子去松山慈安寺敬香、赏腊梅,却令风儿扮作郝凡,依旧在市井间奔忙,缺的人手从后进京的一行人中抽调来补上。

    松山慈安寺。

    火凰滢正跪在偏殿的观音座下祈福,简府的丫鬟婆子们都在外面等候,只有锦儿在旁伺候。

    寂静中,忽觉有人在旁边的蒲团上跪下,她本懒得偏头去看,却听对方低声道:“火姑娘别来无恙!”

    这声音,好熟悉!

    火凰滢猛然转脸

    只见一个陌生的少女对她眨眨眼,微笑点点头,然后若无其事地俯身趴在蒲团上,叩拜起来。

    火凰滢心内震惊,面上却恢复如常,一面双手合十,做出闭目祷告的模样,一面轻声问:“李姑娘?”

    李菡瑶直起身,回道:“不错,是我。”

    虽已猜到,李菡瑶承认后,火凰滢依旧十分震动,问道:“你不是在江南吗?什么时候进京的?”

    李菡瑶道:“那是障眼法。我比你们还先到京城。”

    火凰滢见她直言不讳,觉得十分荒谬,忍不住问:“你这么信任我,就不怕我嚷出来?”

    李菡瑶低声道:“不怕。”

    火凰滢问:“为什么?”

    她实在想不通。

    李菡瑶年纪虽小,可不是个冲动的性子,绝不会为了不相干的陌生人脑子发热,义气用事。

    李菡瑶微笑道:“火姑娘,你不会以为我在江南造反的消息是闹着玩儿吧?我自信有识人之明,才敢为天下先;若识人不明,被人所害也怨不得他人。我早看出姑娘与我是一类人,虽流落风尘,却绝不甘心与人为妾,碌碌一生。姑娘当日的话我收到了,没等姑娘艰难落魄时就来找了。姑娘可愿与我携手,做一番事业?”

    火凰滢身子一颤,好容易才控制自己,没转脸去看李菡瑶,心内却翻江倒海、波涛汹涌。

    她窥见了人生的转机!

    鉴于李菡瑶在江南的所作所为,她十分佩服、羡慕,恨不能即刻爬起来跟李菡瑶走,然面上依然谨慎地问:“你进京有何图谋,又想要我做什么?”

    李菡瑶道:“我进京自然是为了浑水摸鱼,为掀翻昏君的龙椅添上一份助力,再救人。”

    火凰滢问:“救王家人吧?”

    李菡瑶道:“不错。”

    火凰滢问:“你钟情王壑?”

    李菡瑶静默了一会,才点头道:“是。”一面双手合十,喃喃对着观音像祷告“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请助信女娶得良夫,信女定当以天下百姓为己任,拯救苍生于水火,若违此誓,叫信女万劫不得超生!”

    火凰滢:“……”

    她忽然很想笑。

    李菡瑶在菩萨面前也不掩饰自己的心意,是狂妄,是自信,更是一份赤城的心!

    她便笑回:“好!”

    一字吐出,忽然心定了。

    李菡瑶喜悦道:“我便知道姐姐会答应的。”立即改口叫姐姐了,一副未卜先知的模样。

    火凰滢悄声问:“妹妹还没说,要我做什么?”

    李菡瑶道:“姐姐暂时不用做什么,等到……”她低声说了一篇话,仿佛长长的祷告。

    火凰滢对着菩萨庄重道:“妹妹看得起我,不以我出身泥淖而轻视半分,且以性命相托,我今在菩萨面前起誓:必不负妹妹所托,献上投名状!”

    李菡瑶喜道:“我等姐姐会合后,再畅饮庆贺!”

    两人均低头微笑,心中喜悦、激荡在大靖内忧外患之时,天下有识之士都为之侧目,谁也不知道,两个少女在皇家寺庙中筹划,要问鼎天下!

    在锦儿看来,两人都在祷告。

    少时,火凰滢先起身离开。

    火凰滢中午在寺内吃了一顿素斋,下午去了山下梅园赏梅,于傍晚时回到简府。

    她刚决定了一件人生大事,神不知鬼不觉,面上丝毫不显,但心中雀跃、兴奋不已,双目不由自主溢出异样光彩,整个人看起来精神焕发。

    简繁落衙后,一眼便察觉了她的变化,趁着她伺候自己用晚饭,笑问:“今儿玩得可高兴?”

    火凰滢笑回道:“高兴。婢子在江南时,也曾游过些园林和寺庙,也曾赏过梅花;今看这松山的梅园别具一格,慈安寺恢弘大气,素斋也好吃……”

    她不能与人分享秘密大事,却不妨碍她与人分享好心情。在这好心情的渲染下,她口中的慈安寺、梅园等景致都生动起来。她褪去了风尘老练,就像个正常的活泼少女一样,叽叽喳喳说着、明媚地笑着。

    简繁欣赏这样的火姑娘!

    他请出了太后,压制了吕畅,心情也很好,因打趣笑道:“出去玩一趟,就高兴得这样?”

    火凰滢欢喜道:“婢子还抽了签呢,是上上签!”

    简繁道:“哦,拿来我瞧瞧。”

    火凰滢笑道:“烧了。”

    简繁刚要问“为何烧了”,眼瞥见夫人在旁坐着,一笑道:“这是不想给我瞧了?也罢,就不瞧了。”

    简夫人在旁微笑看着他二人说话,有时插上一两句,因见简繁喝了两杯酒,看火凰滢的目光染了丝丝情欲,便适时建议道:“老爷,火姑娘身子也大好了。不如今晚就由她伺候老爷。屋子我都预备好了。”

    简繁看向火凰滢。

    火凰滢笑容僵住。

    她心里十分的鄙视简夫人,明明恨不得她死,面上还要装贤惠,张罗她跟简繁圆房,害得她不知如何推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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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五迎财神,祝大家财运亨通!

第279章 玩弄男人的女子

    简繁道:“不急。眼下朝中多事,我哪有心情。先叫她在书房伺候笔墨,过一阵子再说。”

    他确实有些情难自禁,然他愈爱火凰滢,便愈不想轻慢了她,也不愿强迫她,见她面色不好,认为她不愿被当成玩意儿一样被他收房。她深陷风尘,尤其看重尊严。简夫人这样做,看似贤惠,却在打她脸。虽为妾室,不能三媒六聘让她进门,那也不能简薄了,总要小小操办一场,才算给她面子。可是他才升了右相,不便大张旗鼓地纳妾,还是等过了这阵子,等国事安定了,他宰相的位置也坐稳了,再操办就没人敢置喙了。他又不是急色的毛头小子,等不及;有味道的美人,本就要慢慢品,他等得起!

    火凰滢暗暗松了口气。

    简夫人轻笑道:“也好。”

    饭后,火凰滢便随简繁去书房,红袖添香去了。斟茶递水,铺纸磨墨,甚至执笔记录简繁的灵思和建议,听他口述草拟文书等事,她进京途中都做惯了的。

    今晚,她尤其忙碌。

    简繁未能“洞房花烛”,积蓄的情思和热情无以宣泄,处置公务便有些心猿意马,而这些公务又是不能耽搁的,他便公私兼顾,充分利用火凰滢。

    这是把火姑娘当幕僚了。

    火凰滢写这记那,被指使得团团转,却毫无怨言,因为她即将随着李菡瑶去干大事,眼下正是学习的机会,岂能放过?她认真的神情令简繁着迷。

    宰相大人忙碌之余,偶一抬眼,看见火美人正神情期待地看着自己,诧异问:“怎么不写了?”

    火凰滢道:“都写了。大人刚说到‘京畿防务之十’,婢子已经记下了。后面没有了吗?”

    简繁见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神魂微荡,竟接不下去了,脱口问:“依你之见,可有遗漏?”他竟把国事来问火凰滢,美其名曰“考较”。

    火凰滢笑容一收,道:“大人这是催婢子死快些?”

    简繁一愣道:“此话怎讲?”

    火凰滢撇嘴道:“我循规蹈矩的,进府没两日,都差点被人毒死;倘或逾矩,过问起大人的公务来,太太还不把我活剥了!别看她张罗着让大人收了我,其实就等着捏我的错儿呢。大人问我,可不是害我?”

    简繁挑眉,问:“你怕了?”

    火凰滢道:“不是怕。”

    简繁道:“那是为何?”

    火凰滢冷笑道:“是懒得争。我一个风尘女子,虽蒙大人青眼,替我赎了身,又带来京城,顶天也只是个妾。就算眼下太太不幸死了,大人自会娶继妻,难道还能把婢子扶了做正妻不成?我既没指望,换谁来做太太都一样,有什么好争的?还是过我的逍遥日子自在。”

    简繁深深地看着她不语。

    火凰滢说的没错,他的正妻就算没了,他也只会继娶一个,绝不会将火凰滢给扶正了。他很能体会她对出身的不平,也替她惋惜,却无法满足她。

    他伸手将她一拉,拉起她,拽到自己身边坐在腿上,搂在怀里道:“什么‘就算太太不幸死了’!这话也就你敢说。倘或叫人听见了,要说你咒太太。”

    火凰滢嗤笑道:“天有不测风云。江姨娘不是死了吗?婢子不过是打个比方而已。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若人家真要来治我的罪,说什么都是错!”

    简繁道:“我说一句,你就有一堆话等着老爷。你这张嘴呀”说着两指去捏她的腮颊。

    火凰滢一歪头躲开了。娇笑声中,她一把揪住了简繁的美须。她不打算留在简府,自然不想被简繁占去了清白,但也不会故作姿态充当贞洁烈女。出身风尘的火姑娘,自有一套生存的手段男人玩弄她,她也变着法儿玩弄男人。如:男人要她陪酒,她必定使尽浑身解数灌得男人大醉。现在简繁捏她脸,她反过来扯他胡须。

    简繁故作生气,板脸道:“好没规矩!”

    火凰滢白了他一眼,手上使劲一扯简繁“嘶”了一声,龇牙咧嘴地去掰她手她道:“是大人自己不遵守规矩。为什么把公事问我呢?”

    简繁道:“还不是考你。”

    火凰滢道:“不必考我我又不去考状元,倒不如说些为官的经历给我听,让我听故事。”

    简繁问:“就只为了听故事?”

    他才不信呢。

    火姑娘说话行事,那都是有深意的,他总为她花样百出的想法和行为着迷,就在于此。

    他想起朱雀王妃苏莫琳,那个和他定了亲,差点成为他妻子的女子,跟火凰滢何其像,可惜她逃婚了,他当时只是一介寒门书生,不得不退亲。

    火凰滢食指缠了他一绺胡须,绕着玩儿,眼却望着他道:“大人再疼爱婢子,也不能时时守护在婢子身边。大人身为宰相,有许多的事要忙。婢子终究是要在太太手底下讨生活的。官场上的事虽与内宅事不同,究竟其理还是一样。大人能在朝中老臣纷纷倒下的时候,官至右相,这是大人的能力和手段。婢子多听些大人的经历,纵不能学十分,能学得四五分,也够在太太手底下安然无恙地过活了。大人说,是不是这样?除非大人不肯教我!”

    简繁:“……”

    这样的女子他怎不爱呢?

    让他又疼又爱!

    他久经官场,阅女无数,一颗心早已炼得世故、圆滑,轻易不会动真情,此时听高傲的火姑娘向他讨教,口气不乏崇拜、赞赏他的意思,只为了将来在夫人手底下存身,心被扯了下微疼。

    自来风尘女子都是以色事人,火姑娘阅男无数,却从来都不靠色相笼络男人,而是智谋。这智谋因人而异。她深知,对于简繁,普通的逢迎拍马他听腻了;也绝不能利用色相,简大人什么美女没见过?也不能过多地关注、掺和他的公事,这只会令他警惕;所以,她巧妙地请他教自己为官之道,用于在内宅存身。简繁焉能不爱听?

    简繁默了会,才道:“好。”

    火凰滢笑了,十分喜悦。

    简繁将她搂紧些,低声道:“你能这样想,足见你是个聪明的。太太不会为难你的。我能将你从风尘中拉出来,却不能封你诰命。你想改变命运,也不是没办法,不过一代恐怕不成,要两代你生个儿子,好生教导他,将来出将为相,母凭子贵,你也就出头了。”

    他不禁替她筹谋起将来。

    火凰滢却看着他想:姑娘我等不及下一代,姑娘这辈子就要出将为相,改变自己的命运!

    帮你生儿子?

    宰相大人,你奢望了!

第280章 绯闻

    简繁先处理完剩下的公务,便拥着火凰滢,对着灯火,在静谧的冬夜,说起自己为官的经历。

    他说到初入仕途时,凭着一腔热血办事,遭遇到各种挫折;面对挫折,他又是如何克服万难,一步步成长,可谓扣人心弦,比吹嘘他那些得意功业更吸引人。看着火凰滢光芒璀璨的眼神,他不禁柔情涌动。

    “夜深了,明晚再说吧。”

    “那,大人明天早点回家。”

    “好。”

    自此,他在官场上大显身手时,心底也多了一份牵挂。在衙门踌躇满志,回到家亦心情飞扬:每晚都给火美人说故事,共度另类良宵,仿佛焕发了第二春。

    再说李菡瑶,下了松山,到德政路逛起街来。一逛逛进了郝凡新买的绸缎铺子,假郝凡已经在等候了。两人迅速交换了身份,李菡瑶重新变成郝凡。

    她刚走了一步好棋,心情愉悦,便和胡去真真羊肉馆去吃羊肉,顺便听些街谈巷议。那些老字号的酒楼、茶肆的闲谈,最能体现市井风向。

    真真羊肉馆在乌仁巷,是个大四合院,正屋三层楼,楼梯设在外面,以游廊形式回旋延伸而上。

    李菡瑶进院后,目光一扫,便将格局看清了。她猜想,二楼三楼定是雅间,若为了清净,该去楼上才对,然她这趟来不仅为了吃,还为了听街谈巷议,那自然坐在楼下大堂更合适。大堂的喧嚣,她站在院中都听见了,并从嘈杂鼎沸的人声中捕捉到三个字“李菡瑶”。

    竟是在议论她的闲话?

    这下,她非去不可了!

    当下,两人举步向大堂走去。

    廊下门口站着一伙计,见来客了,忙躬身打起帘子,唱戏似的吆喝“客官请进”

    李菡瑶便施施然进去了。

    进去后,一股热浪夹着声浪扑面而来,更有肉香味往鼻子里钻;再一瞧嗬,人真多!各式灯笼将大堂照的亮堂堂,却又被各桌上羊肉羊汤散发的腾腾热气笼罩,客人们仿佛坐在雾中,吃着、喝着、叫着、笑着!

    门内也有一伙计,迅速把她和胡一打量,见他们穿戴不俗,早已堆起一脸的笑,哈腰道:“这位公子爷,楼下人多,吵得很,不如去楼上雅间。”

    李菡瑶抬手道:“不必!爷就喜欢听热闹。”

    伙计忙道:“好嘞!”说罢将李菡瑶二人引到靠墙一桌,问:“二位客官,要点什么?”

    胡见李菡瑶坐下,也不问有什么菜,也不点菜,只顾把两个眼睛扫视附近,一副专注倾听的模样,忙对伙计道:“各样菜式都来一份,还有酒。”

    伙计忙答应着去了。

    胡这才在李菡瑶旁边坐下,一眼瞄见李菡瑶脸色不对,忙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再一听

    “李菡瑶身高一丈……”

    “第一凶神恶煞女大王!”

    “抢了江南第一才子……”

    “抢了四五个男人……”

    人们肆无忌惮地想象李菡瑶,猜测她为何造反:鉴于她有江南第一才女的名头,这想象带了香艳的味道;又鉴于她要娶夫的宏伟志向,这猜想又带有惊世骇俗的叛逆……只有想不到的,没有他们不敢说的,各种声音此起彼伏,他们用李菡瑶的闲话下酒、佐兴,火热之极。

    李菡瑶已经听得呆了。

    她如此娇美秀丽的江南女儿,怎么就成了身高一丈、凶神恶煞的女大王了?还有,她哪有抢男人!

    这些人,满口胡言!

    胡低声道:“少爷……”

    李菡瑶瞅了他一眼。

    胡忙识趣地闭嘴。

    李菡瑶再不惧人言,此时也觉得郁闷。若她是个寻常闺阁女儿,怕不要老羞成怒;不过她非一般闺阁女儿,她是李菡瑶,不会躲着哭。她深知“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不管这谣言是怎么起的,她此时都不能站出来替“李菡瑶”辩驳;堵不如疏,最好引导风向!

    于是,她大声道:“胡说!”

    堂上一静,所有人都循着声音看向李菡瑶这桌,隔着热气看清是个少年,“嗡”一声炸开了。

    “怎么胡说?”

    “你是谁?”

    “我可没胡说。听谁谁谁说的……”

    ……

    李菡瑶站了起来,昂然四顾道:“在下是从江南来的。那李菡瑶长得不知多么花容月貌,谁说她凶神恶煞?她也没抢男人,她有心上人她和王相梁大人的儿子王壑一见钟情、情定终身。所以她才不愿入宫,诈死逃走;她造反也是为了王家、为了王壑……”

    胡:“……”

    众人七嘴八舌问:“你打哪儿听说的?”

    李菡瑶道:“江南哪。”

    有人道:“我怎么没听说?”

    李菡瑶道:“你什么时候来得京城?早来了?那就对了,我是刚来的,江南都传遍了!”

    有人问:“他们什么时候情定终身?”

    李菡瑶道:“李姑娘选婿的时候。听说李姑娘定下三关,有两关是下棋,那王壑棋艺高超,便去替忠义公府的方少爷闯关……就在那时候,他们一见钟情了。”

    这消息比之前的更香艳、更令人们感兴趣,大家并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纷纷追问不休。

    李菡瑶尽情描述。比如:李姑娘为了王壑茶饭不思,得了相思病恰在这时,伙计把他们点的菜都端上来了,李菡瑶一手抓着一大块羊排啃着,一面演说她是如何为了王壑茶饭不思,形销骨立。

    胡:“……”

    你这胃口,是茶饭不思?

    这不是造谣嘛!

    还是自己造自己的谣言。

    除了胡,附近还有一桌的客人神情异常也是一主一仆,正是王壑和张谨言。

    张谨言有些庆幸,有些心虚,还有些对表哥的歉意,因为他才是跟李菡瑶有暧昧的那个人,这黑锅却被表哥给背了,他可不是庆幸又心虚,还歉意!

    王壑则有些心虚,有些窃喜,还有些愠怒。心虚是因为李菡瑶说中了事实。他低头拼命吃羊肉,心想“外面竟都传开了吗?他们是怎么知道的?”纳闷之余,又有些欢喜,他并不介意与李菡瑶牵扯。当李菡瑶说的与事实有出入,他便愠怒了,恨不得站出来辩解:不是这样!

    李菡瑶正说到自己失踪后,王壑是如何的悲痛欲绝、在山巅徘徊,差点要轻生可见少女怀春,大同小异,强悍如李菡瑶,也脱不了这些风花雪月。

    王壑不乐了他是伤心欲绝,可是他怎会轻生呢?他是那么没用的人吗?这简直胡说!

    他必要替李菡瑶报仇!

    他还有一事纳闷:他敢说自己钟情李菡瑶的心思,除了李菡瑶自己,连观棋都不一定知晓。

    这其中,定有蹊跷。

    有两种可能:其一,昏君为了给王家安一个罪名,故意编造他跟李菡瑶勾结,借着李菡瑶造反的事端,将王家诛灭。其二,非常人行非常事,这是李菡瑶故布迷雾。

    第一种可能很正常。

    第二种就有意思了!

    王壑觉得心中激情涌动,双目炯炯放光。他见李菡瑶那桌只主仆两人,还算宽敞,心下一转,遂对谨言道:“走,过去。”说罢率先起身走过去。

    张谨言忙也跟了过去。

    他觉得表哥气疯了。

第281章 金风玉露一相逢

    李菡瑶正吃得香、说得欢,忽然面前一暗,一道身影罩下来,“敢问兄台,见过李菡瑶?”

    李菡瑶抬眼,“当然!”

    天天见呢,对着镜子。

    王壑笑问:“在哪见的?”

    李菡瑶道:“李家呀。李姑娘选婿,在下也去了。”

    王壑心想,你若真参加了,本少爷会不记得你?就算你是个小商贾子弟,以本少爷过目不忘的本领,只要见过,就绝不会忘记。因而笑问:“兄台可选上了?”这话问得讥讽,若选上了,能在这说李菡瑶的闲话?

    周围食客哄笑起来。

    李菡瑶故作尴尬道:“在下没能过第一关”王壑长长地“哦”了一声,李菡瑶要挽回面子,急忙解释道“那李姑娘设了三关,第一关就是要入赘李家。在下家中只有在下一子,怎能入赘呢?故而退却。”

    王壑笑道:“原来如此。”因问:“兄台贵姓?咱们拼个座儿可好?这样吃起来也热闹些。”

    李菡瑶道:“郝(好)。”

    一面忙叫伙计添碗筷。

    张谨言忙也叫伙计,挪椅子、端碗筷,统统都搬过来了,四人拼作一桌,各自添酒加菜,继续吃喝。

    时隔两月,王壑和李菡瑶在京城相逢,换了个方式交手,在棋盘外布局、落子,谋划未来!

    李菡瑶笑问王壑:“兄台贵姓?”

    王壑顿了下,才道:“吴。”

    李菡瑶笑道:“原来是吴公子。”心想:吴就是无,看来这人不想暴露身份。当下也不在意,反正她的身份也是假的。

    王壑也想:你自己不肯暴露身份,倒盘问起小爷来了。原来,他只当李菡瑶那个“郝”是“好”,同意他拼桌的提议,却回避了报姓名。于是再问:“兄台贵姓?”

    李菡瑶道:“在下姓郝。吴兄一表人才呀!”

    王壑:“……”

    原来姓郝!

    他也不追问了,横竖他自己报的也是假身份,还是慢慢套问李菡瑶的消息,窥测究竟。

    他便问:“兄台刚才说李姑娘花容月貌,可你连第一关都没过,如何见的李姑娘呢?”

    李菡瑶道:“街上啊。”

    一面说,一面没忘了吃。

    王壑见她抓起两串烤肉,张开雪白一排牙齿,顺着竹签将肉丁都撸下来,塞了满满一嘴,欢畅地咀嚼,红唇光泽油润;细细嚼了好一会,才咽下,便猜想她出身有教养的人家,且日常生活精致,粗豪都是装的。

    李菡瑶趁着吃烤肉的工夫打量王壑。她总觉得面前的少年有些眼熟,可是那脸和眉眼分明又是极陌生的,不然以她过目不忘的记性,不会认不出。

    就听王壑问:“郝兄弟,你怎知李菡瑶和王壑定情的?”

    李菡瑶道:“在下听朋友说的。他在织锦大会上看见李姑娘在下买卖做得小,没能去说李姑娘美若天仙,他贪看美色,这才发现李姑娘脉脉含情地盯着方家的廊亭瞧。当时王壑就在方家廊亭内!”

    王壑心一跳,忙道:“许是瞧别人呢?”

    李菡瑶道:“不可能!那里面就坐了方少爷和王壑,还有玄武王世子。要是她钟情方少爷,早选他了。”

    王壑干笑道:“这说的是。”

    张谨言忙低头喝羊汤。他被忽视,如漏网之鱼般格外心虚,急忙隐藏自己。

    李菡瑶又道:“王壑也盯着李姑娘,两人眉目传情。”

    王壑道:“是吗?”

    声音有些飘。

    李菡瑶道:“可不是。那两眼,痴痴呆呆,意乱情迷!后来,他还去李家的廊亭拜会李姑娘呢。唉金风玉露一相逢,便掀起纷争无数!”

    她摇头叹息,再啃一口羊排。

    王壑:“……”

    张谨言:“……”

    一食客道:“你这话我不信。那王壑可是出身名门,就算看上李姑娘,也不会答应入赘李家;退一万步说,他答应了,他老子王相、他亲娘梁大人能答应?”

    李菡瑶道:“所以说,‘便掀起纷争无数’啊!那李菡瑶为了娶王壑,才聚众造反,指望自己当上了女皇,那天下男子岂不任她挑选?娶王壑也就容易了。”

    众食客恍然大悟:

    “原来是这样!”

    “这王壑红颜祸水呀。”

    “哎哟,从来只听说女子祸国殃民,没想到今儿听见一出男子祸国殃民的戏,奇哉!”

    人言纷纷中,忽然一道突兀的声音从大堂右前方传来,“王壑那小子岂止红颜祸水,不忠不孝不义,跟李菡瑶勾搭成奸,乃大靖的反贼,读书人的败类!”

    大堂一静,众人皆转脸看去。

    王壑、张谨言、李菡瑶也急忙看过去,只见从二楼的楼梯上下来一行人,打头的青年身穿藏青箭袖,外罩藏青大毛斗篷,领口和下摆均绣着玄武,一张容长脸,正居高临下、目光沉沉地看着下方大堂。

    李菡瑶小声问:“这谁?”

    王壑认出来人,乃是谨言的堂兄张谨睿,不过他却没有回答,而是急忙看向张谨言。果然世子手一抬,眼看就要摔筷子发作。王壑抢先站起,高喊“骂的好”,又殷切地笑问:“敢问兄台高姓大名,可否过来一叙?”

    张谨睿冷冷扫了他一眼,抱拳道:“在下玄武王族张谨睿。有事在身,失陪。”说罢扬长而去。

    待他离去,大堂轰然沸腾。

    众人互相询问,张谨睿是谁?

    知情人忙将他的底细说了。

    于是,话题便从李菡瑶和王壑的私情转到玄武王族内部纷争上,说玄武王和世子已经获罪,张伯昌父子就要继承玄武王爵,张谨睿就是未来的王世子。

    张谨言八字眉都皱趴下了。

    王壑见憨实寡言的表弟即将被引爆,急忙再次警告地踢了他一脚,一面举杯邀请李菡瑶饮酒,转移她的视线,以免她发现张谨言的异常。

    李菡瑶却被玄武王族内斗的事吸引了,问个不休。

    王壑推说他也是江南人,“来自瓷器之都景德,家中做瓷器买卖,并不清楚京城的事。”

    两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都转去听旁人说。

    这时候,从二楼又下来几个书生,当中一少年骂道:“数典忘祖之辈!真当自己是王世子了!也不对镜子照照那副嘴脸……”一路骂了出去。

    李菡瑶双眼一亮

    这人她认识!

第282章 便掀起,纷争无数

    尹恒升为左相后,京都知府空缺,御史裴度接任。这裴度生就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倔脾气。不知道的人,都以为他是个正直刚烈的人。其实,他的倔强多体现在家中;在官场上,其为人行事很善于明哲保身。

    李菡瑶是听鄢芸说的这人。

    话说裴度长子出世,他为儿子取名叫“裴本”。他老子听了气得撵着他追打,骂他“没正形”,谁给儿子取名“赔本”的?裴度却振振有词地说道,他给儿子取这名字是有典故出处的,寓意深远。昔日,管仲辅佐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管仲向齐桓公陈述霸王之业的言论:“夫霸王之所始也,以人为本。本理则国固,本乱则国危。”所以,他给儿子取名“裴本”,绝不会赔本。

    李菡瑶当时听了笑倒在床。

    这裴本长大后,读书挺聪明,就是有些书呆子气,还继承了他爹“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脾气,闹过不少笑话,鄢芸听了有趣,才说给李菡瑶听。

    前儿听说此公做了京都知府,李菡瑶忙令人盯着裴家动静,找机会把裴度、裴本都认得了;还打听到一桩奇事:这裴本到了说亲的年纪,家中替他议亲,不论提谁,他都死活不应,见了女子便躲,说“大丈夫要先建功立业”云云,大有将毕生都献给大靖的架势。

    没想到今儿在这碰上了。

    这书呆子定有秘密!

    他为什么骂张谨睿?

    李菡瑶对“赔本”十分感兴趣,加上他老子裴度是京都知府,若在京城惹出事,绕不过裴度。

    她故意凑过去对王壑道:“在下认得这人。他是京都知府的公子,叫裴本。不知为何骂张少爷。”

    说到“裴本”时呵呵笑。

    王壑问:“郝兄弟如何认得的?”

    李菡瑶道:“还不是为了买卖的事在下想在京城开铺子,这父母官能不拜?……”唠唠叨叨说了一大通生意经,末了道:“兄台,这里吵得脑仁疼,不如咱们去醉红楼接着喝怎样?听说那里的头牌姑娘极美。”

    她热心地邀请王壑逛青楼。

    胡:“……”

    张谨言:“……”

    王壑呵呵笑道:“今晚不行,在下屋里有美人等着呢,回去晚了,美人生气,就不妙了。”

    家里有美人等着?

    李菡瑶知道他找借口,也不勉强,趁机告辞离开。

    ……

    从真真羊肉馆出来,王壑吩咐:“给我盯着这小子。”

    张谨言一言不发,等回到落脚的客栈,才对王壑道:“姓郝的那小子肯定是昏君派来的昏君这是要对王家下手了!表哥,咱们什么时候动手?张谨睿那混蛋公然倒戈了,我担心祖母和二叔他们安危。”

    王壑还在回想真真羊肉馆的一幕幕,闻言抬眼注视表弟道:“等朱雀王回京、赴北疆后再动手,不然他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在这紧要关头,你越要沉住气,别堕了玄武家族的名头。我估摸着朱雀王也快到京了。传令各处,做好万全准备,等王爷一离京,便雷霆出击,将昏君掀下龙椅!”

    张谨言凛然道:“弟弟受教了。”

    再说李菡瑶和胡回到铺子,胡憋了一肚子的话,此时才问道:“姑娘,你为何要造自己和王少爷的谣言?这不但毁了姑娘的闺誉,也陷王家于不利。那昏君正愁找不到借口灭王家,要向王家问罪呢!”

    李菡瑶反问:“我还有闺誉吗?”

    胡看着她张口结舌。

    市井间传言,李菡瑶抢了许多男人,不知廉耻;她这么一造谣,便成了她跟王壑两个人的私情。胡觉得这是五十步笑一百步,对于李菡瑶却是天差地别。

    胡追问:“那王家呢?”

    李菡瑶道:“我不造谣,昏君就能放过王家?不能!既然不能,不如由我来推动和主掌局面。”

    她神情一正,开始调兵遣将:

    先吩咐胡清风和胡父子连夜脱身而去,领着风雨雷电按她预先布置,分头行事;又抽调了六个人来,伪装成她的管家、小厮和丫鬟。横竖他们刚进京没多少日子,若非熟悉他们,谁会察觉伺候的仆役换了人?

    再给江南李卓航、鄢芸、观棋飞鸽传书,让他们分别在湖州、徽州两地,做好接应准备。

    安排妥当,她才送信给吕畅:是时候可以抓她了!

    吕畅却让她再等等。

    所有人都在等朱雀王!

    朱雀王赵寅却撇下一万亲军,轻骑简从,只带了十几个亲卫,于次日清晨忽然进城。

    那一团火似的大红斗篷、独特的朱雀纹绣标志、斗篷下罩着的全幅铠甲,以及冷凝的杀气已到不惑之年的朱雀王,看上去才三十多岁,唇上蓄着短须,堪称冰与火的矛盾结合,一进城便被人认了出来,消息立即如水纹般向京城各个角落扩散。简直是万众瞩目!

    李菡瑶得到消息,立即赶到朱雀王经过的街道去瞻仰其风采,看着那一团火云飘来,喃喃道:“大丈夫当如是!”她要收伏这样的大丈夫为臣属!

    赵寅策马直奔皇城。

    嘉兴帝对于在何处召见朱雀王,很是踌躇了一番。按他的意思,要在御书房单独召见,最多让简繁和尹恒在场。如此一来,若是朱雀王责怪他不该对玄武王和忠义公下手,君臣起了争执,也免得他当着群臣丢脸。但他又想,朱雀王若执意插手管这事,须得有大臣站出来,指证玄武王等人罪行,省得他这个皇帝被诘责而感到狼狈。

    想来想去,最后还是定在乾元殿召见,文武百官全部到场,以示隆重横竖老臣们死的死、贬的贬,已经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都被他收伏了。

    故而,朱雀王进城的消息一传来,嘉兴帝正在早朝,忙推迟散朝,君臣在乾元殿坐等赵寅。

    朱雀王原本一直镇守在大靖北疆,先帝临终时,令四灵归位,朱雀属离火,位在南方,他便转到大靖南疆。因此,朝中年轻的臣子,如吕畅等都没见过他,便是嘉兴帝也只见过他几次。待看见那冰与火交融的身影出现在金殿门口,龙行虎步走上来,嘉兴帝不由挺了挺腰背。

    赵寅走到金殿中央,跪下大礼参拜:“微臣赵寅,奉旨还朝。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嘉兴帝抬手道:“爱卿平身。”

    赵寅这才起身,抬头直视天颜,昔日青涩的少年,如今已褪去了青涩,眉宇间隐含天威。

    嘉兴帝问:“南疆可安定?”

    赵寅道:“南疆安定。微臣已将军事交于镇南侯统领,微臣只带了一万亲军进京。”

    嘉兴帝道:“好!朱雀王,朕召你回京,乃是为了北疆战事:安国进犯我大靖西北、正北,忠义公和玄武王违抗圣旨、对抗朝廷,大靖现在内忧外患。朱雀王对北疆最为熟悉,朕才宣召爱卿回京,统领北疆战事。”

    说罢朝吕畅示意。

    吕畅上前,宣旨。

    赵寅跪下道:“微臣接旨!”

    嘉兴帝不料他问也不问,就接旨了,心中一松,脸上就露出笑容来,觉得大局已定。

    吕畅却没那么轻松,他托着圣旨递给赵寅。赵寅双手接过,眼皮一掀,眼中射出的冷芒如闪电般掠过,惊得他身子一颤,虽竭力压制,还是失了平静。

    赵寅却没理会他了,收了圣旨,躬身朝上,高声道:“皇上,微臣有一事相求,望皇上恩准。”

第283章 朱雀王发威

    嘉兴帝忙问:“爱卿有何事?”

    赵寅道:“微臣要留一千亲卫,守护朱雀王府!”

    嘉兴帝神情一滞

    这是不放心家小?

    还是有别的图谋?

    他发现,自己高兴的太早了。

    简繁心里也咯噔一下,眼瞥见嘉兴帝无措地看着下方,尤其是他这方向他身为右相,此时该站出来说话,然此时出头绝没好下场,他便装糊涂。

    吕畅也不敢吱声。

    嘉兴帝脸色就变了。

    左副都御史章剩站了出来。

    他和玄武王族的张伯昌有着七弯八拐的亲戚关系。他原在荆州任职,原想凭借玄武王族的势力,到京中谋一职位。无奈未能如愿。上窜下跳活动时,正赶上嘉兴帝要诛杀玄武王张伯远。按说这时候,他应该吓得退缩才对,然他不但没有退缩,反从这当中看到了曙光。

    他便派人通吕畅的路子,在吕畅面前大骂张伯远不忠,又说张伯昌如何有能力,却受张伯远排挤、打压,和吕畅联手促成了分裂玄武王族的计划,并游说嘉兴帝,让张伯昌代替张伯远、承袭玄武王爵。章剩也因此得以提拔,新近从荆州升了上来,任督察院左副都御史。

    一时间,章剩志得意满。

    章剩乃投机小人,之前并无机会与玄武王、朱雀王这样的王公权贵交结,不大了解他们。他见赵寅痛快接了圣旨,误以为是怕了,毕竟忠义公已经家破人亡,玄武王也危在旦夕,朱雀王怎敢不识时务?

    章剩便想要替君分忧。

    他是御史,风闻奏事、监察大臣本是他的职责;再者,他已简在帝心,此番再为君分忧,将来前程可期。

    他便正色对赵寅道:“朱雀王此言差矣。留一千亲卫守护王府,于制不合。王爷征战疆场,家眷在京城,自有皇上庇护。王爷难道不信皇上?”

    最后一句话,咄咄逼人。

    赵寅转脸,盯着他。

    章剩挺了挺胸膛,一副大无畏的架势。

    龙椅上的嘉兴帝见了,暗自吁了口气,章剩说出了他心里话,他要看赵寅怎么答。

    群臣都盯着赵寅。

    赵寅陡然出手,一把掐住了章剩的脖子,五指如铁钳一般收拢,章剩顿时张嘴翻眼,眼看不活了。

    嘉兴帝豁然站起身,震惊道:“朱雀王!你干什么?!”

    简繁等都目瞪口呆,怔了好一会,才醒悟过来,纷纷开言:“王爷息怒!”“有话好说!”

    赵寅不松手,就这么一手掐着章剩的脖子,转脸面向金殿上方,一字一句道:“请皇上恕微臣冒犯!朝廷倾轧,是非曲直,微臣无意掺和。皇上降旨,命微臣统帅北疆战事,微臣必定殚精竭虑、死而后已!然,微臣征战疆场时,若有小人在后方蛊惑君心,陷害微臣,微臣必杀他全家!断大军粮道者,灭其族!阻援兵者,灭其族!!!”

    他一声比一声高。

    声音在金殿内激荡!

    嘉兴帝如雷轰电掣,颓然向后跌坐到龙椅上,身子不住颤抖;再看下方群臣,都噤若寒蝉。

    他觉得龙椅摇摇欲坠!

    江山摇摇欲坠!

    正在这时,殿门口传来一道坚定的声音“哀家和皇帝答应朱雀王!”声落,太后走上金殿。

    赵寅手一松,再一推,章剩如米袋般倒地,不知死活;赵寅却转向太后,跪下拜道:“微臣参见太后!”

    太后弯腰,亲自扶起他,然后走上台阶,在皇帝身边站定,张开双臂,庄严道:“朱雀王要求,合情合理!大靖内忧外患,需诸位众志成城,共度难关!若有人胆敢从中弄鬼,贻误了战机,哀家定让皇帝灭其九族!”

    众臣轰然跪下,齐声道:“微臣遵旨!”

    太后这才转向嘉兴帝。

    嘉兴帝满眼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感到自己彻底沦为傀儡,权利被母后架空了。

    他看看章剩,无人理会。

    正心惊恐惧之时,忽觉太后注视,遂迎向太后意有所指的目光,才稍稍恢复了理智。

    但他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便问:“朱雀王何时启程?”

    赵寅道:“微臣明日便启程。”

    嘉兴帝一愣,“明日就走?”

    赵寅道:“是。”

    他复又跪下,道:“微臣刚才金殿失仪,请皇上恕罪。微臣此去,不知可有命回来。倘若侥幸生还,请皇上准微臣解甲归田,告老还乡;若微臣不幸战死,还望皇上善待朱雀一族。微臣感激不尽!”说罢伏地叩首。

    他先当堂立威,然后再表忠心和告老的意愿,表明他没有野心,给君臣彼此一个台阶下。

    然嘉兴帝被挑战了权威,轻易不能释怀。他很清楚:赵寅这番作为固然是为了自保,却也表明了对玄武王、忠义公遭遇的不满,为免自己步那两位后尘,才突然对章剩出手,威慑群臣不,是震慑他这个皇帝。

    这是指责他听信谗言!

    虽明白,他却不敢翻脸。

    赵寅递台阶,他只好下了。

    他静默片刻,才道:“爱卿请起!爱卿放心,朕……朕定会善待朱雀一族。玄武王反心昭然若揭,朕不也没处置张家吗?爱卿对朕忠心,朕必不负爱卿。”

    赵寅装听不懂暗示,谢恩站起。

    简繁看着君臣斗法,心惊不已。

    接下来,嘉兴帝宣布散朝,带着赵寅和简繁、尹恒等内阁重臣,去御书房商议粮草军备运输。临去前,朝太监使个眼色,太监才敢传太医为章剩诊治。

    赵寅到天黑才回王府。

    这夜,朱雀王府上下通宵未眠,各种忙碌也不必一一细述;单说他留下的一千精锐亲卫,交给义女赵统领。

    赵,小名扣儿,真正的身份是赵寅的外甥女,因其身世牵连老朱雀王的隐私,不便公开,才被赵寅收为义女。赵跟着赵寅征战疆场,嫁给赵寅亲卫头领焦克。这次,焦克要随赵寅去北疆,赵留守王府。

    她像男人一样戴着头盔、着紧身铠甲,外罩挡风大毛斗篷,腰细腿长,精干利落;腰间系着一条两指宽的黑色腰带,不知什么材料做成,左右各插了一把短枪,乃是大靖军中最先进的射击武器,正肃立在赵寅面前听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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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ai304打赏,感谢roxchan、思乐0719打赏。今儿情人节,朋友们是不是在约会、吃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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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同辉介绍:
这是一个发誓要娶个夫君回家镇宅,并帮她开枝散叶的女主。为了娶到理想的夫君,她不断壮大自己,然而对方也不断强大。最后,他们在云端对峙:
男主:嫁给我。
女主:不,你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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