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李菡瑶:冲冠一怒为蓝颜(2)
杨四连连点头道:“是是。”
心里却很不以为然,也不知“好”公子是怎么在商场上立足的,瞧这性子,迟早要败家。
郝凡看出他不服,道:“杨四,这粮食是个粗笨的东西,差价有限。爷收粮食,是要顺江出海,走水路运去北方,从北方换药材,赚这个药材的利钱。”
杨四见他把买卖老底透露给自己,倍感受重视,恍然大悟道:“哦!怪道公子不计较粮价。”
郝凡道:“百姓们不容易,克扣他们斤两、毫厘,肥自己腰包,那是涸泽而渔。就是把池塘弄干了,大鱼小鱼都捉干净,连鱼子鱼孙都不留,明年吃什么?”
杨四哈腰道:“小的眼皮浅了。”
心里依然想:谁管他们死活!
郝凡继续道:“我找杨大哥帮忙,杨大哥要替我宣扬口碑。把这招牌竖起来,我绝不会亏待杨大哥。若是贪心不足,暗中损公肥私,就别怪我换人了。今儿瞿塘镇的花狗子还托人来找我,要谋个跑腿的差事。”
杨四的小心思立刻烟消云散,急忙赌咒发誓说:“绝不能坏了公子的事!一定宣扬公子口碑,管叫四里八乡都知道公子是个心善的,讲仁义的,祖上就积德行善……”吧啦吧啦说了一通,把郝家夸成了菩萨。
郝凡点头道:“且看吧。”
说罢收脚下来,转身就走。
这粮商郝凡就是李菡瑶。
两俏婢分别是鄢芸主仆。
郝凡这个身份虽是凭空捏造的,但在官府户籍上有名有姓,鱼鳞图册上有房产和田地。那一年北方大旱,流民四处逃窜,李卓航便暗中托人在官府给郝凡落户,作为李菡瑶另外一个身份,并慢慢置办起家业,以备不时之需。
郝凡甚少在人前露面
但,他发家有迹可循。
李菡瑶死遁后,以郝凡身份全力囤积粮食,像这样的收粮点总共有七八处,分散在湖州、徽州各地。
收了粮食后,或水路,或陆路,运往别处,卖了小部分,大部分都分散储藏在各地的庄院和宅院。
李菡瑶通过胡清风父子密切关注着李家动静,得知落无尘在李家的作为,她不禁失神。
落无尘的痴心和痴情令她铭感五内,却无法回应,她惦记着王壑,将来如何了局呢?
“忘了我吧,无尘哥哥。”
等她“死”去三五年后,落无尘该会忘记她吧,然后娶妻生子,在仕途上平步青云。
她替落无尘规划了美好的前程,然现实总是那么残酷,这天,她接到温士杰对李家下手的消息。
她诧异地问:“为何?钦差大人还在追查此事呢,温士杰竟敢越过钦差对李家下手?”
难道是简繁暗中指使的?
胡清风道:“因为落少爷。”
遂将温士杰看上落无尘、想与落家结亲的事说了一遍,他此举是要逼落无尘就范。
李菡瑶脸色就冷下来。
她正对落无尘的痴情无以为报呢,温士杰敢欺负她落哥哥,她岂能袖手旁观?哼!
虽然温士杰位高权重,温三姑娘大家闺秀,但两家结亲是结通家之好,得你情我愿才行;逼亲搁在谁身上,谁受得了?落无尘怎能受这屈辱!
李菡瑶问:“落哥哥怎样应对的?”
胡清风一下子笑起来。
李菡瑶被他笑得莫名其妙。
因问道:“胡伯伯笑什么?”
胡清风道:“景泰府聂知府带着人赶到李家,气势汹汹要封作坊。被墨竹带人拦住,说要告官府聂知府可不就是官府嘛说是姑娘失踪,是有人想霸占李家家产,所以才半途对姑娘下手。眼下谁对李家动手,谁就是幕后真凶。钦差大人正愁抓不到人呢。姑娘想想,这主意可是墨竹能想出来的?定是落少爷的主意。”
李菡瑶点头道:“应是无尘哥哥的主意。”
胡清风道:“那狗官还真被镇住了呢。急急退了,去府城找温士杰讨主意去了。”
李菡瑶却肃然道:“无尘哥哥是斯文读书人,风光霁月的君子,用这等光明磊落的阳谋,只能挡得了他们一时,却不是长久之计。我既不能死而复生、重回李家,便要想一个一劳永逸的法子解决此事。”
胡清风问:“少爷想怎么办,?”
他认郝凡的身份来称呼。
李菡瑶垂眸,默想了约一盏茶的工夫,忽然抬眼,目光炯炯道:“那就釜底抽薪!”
胡清风忙问:“怎么抽?”
李菡瑶道:“温士杰仗势逼人,无非仗的是他乃湖州巡抚,若他这官儿没了呢?或者他人没了呢?温家还能仰仗谁来逼亲?怕是连自顾都不暇了。”
胡清风:“……”
他艰难地咽了口吐沫。
姑娘果然非常人!
李菡瑶撇嘴道:“做什么这副样子?你走街串巷,贩牛贩马,昧良心的事也没少干,现在倒装良民!”
胡清风瞪大眼睛他怎么就不是良民了?
李菡瑶没跟他深入探讨这个问题,斩截道:“他若是为民做主的官,我等自做良民;可他们仗势欺人、鱼肉百姓,没有我等伸长脖子让他砍的道理!”
胡清风忙道:“那是。”
李菡瑶透过窗户,看着院子里被太阳晒黑的一张张粗糙的面孔,正洋溢着开心的笑容,一副感恩盛世年景的神情,自言自语道:“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自古以来,王朝兴衰都是此理!”
胡清风忙道:“姑娘英明。”
李菡瑶霍然起身,“走,把这狗官给小爷绑了来!”
胡清风还以为她有什么手段能搬倒温士杰呢,谁料竟然下了这样一道土匪式的命令,一时间张口结舌。他想,这么粗暴蛮横,不符合姑娘行事风格呀。
可是,李菡瑶已经出去了。
胡清风急忙跟上去,一面走一面心想:姑娘这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啊不,冲冠一怒为蓝颜才对。
再说霞照县。近日来,大街小巷流言纷纷,都在传:李家姑娘是被别有用心的人陷害了,为的就是谋夺李家家产,就跟当初潘梅林打的一个主意。
聂知府听报后,心惊胆战。
他急忙传信温巡抚,讨主意。
第255章 冲冠一怒为蓝颜(3)
温士杰也忌惮简繁,不知到底查得怎么样了,因命聂知府暂且按兵不动,静等钦差示下。
温士杰回府后,对夫人说了这件事,最后道:“是我疏忽了,不该如此心急,该再等等的。李菡瑶失踪,总会查个水落石出;拖久了,即便找不到人,钦差也没工夫一直耗在江南。等钦差走了,本官来善后,那时一切都好办。现在踏错一步,反被落无尘将了一军。”
温夫人忙问:“钦差不会问罪吧?”
温士杰摇头道:“不至于。”
又道:“我倒更欣赏他了。”
若落无尘是个无能的,在他威压下唯唯诺诺,也不值得他费心机笼络、许以亲女了。落无尘品性高洁,又有智谋,固然令他欣赏,但眼下有另一层麻烦落无尘定然对他印象不好了,要如何才能挽救呢?
他便与心腹幕僚商议。
心腹道:“属下前儿听说一件事:段大人想为他那不成器的小儿子求娶欧阳家的女儿,可是欧阳家看中了落无尘,正跟落家求亲呢。不知后来怎样。”
温士杰追问:“此事当真?”
心腹道:“当真。”
温士杰道:“你找个机会,将本官看中落无尘、想许他为东床娇婿的事透露给段家。”
心腹楞了下,忙道:“是。”
段家,指的是湖州布政使段存睿。段家可不是什么官宦之家或者书香门第,其祖上几代都在县衙底层办差,其父熬了几十年,五十岁上居然混上了县丞的位置。段存睿是老来子,自幼便聪慧过人,很会读书,在其父筹谋下,得以参加科举,竟中了两榜进士,从此踏入仕途。
他自幼混在县衙内外,熟知衙门最底层胥吏的生存手段和猫腻,因此这官做的是如鱼得水,入仕以来节节高升,其父喜道,段家祖坟冒青烟了。
做官的身份贵重,多瞧不起商贾,嫌他们庸俗、满身铜臭,然做官又断断少不了银钱这阿堵物,不论是为了维持考究和富贵的生活,还是官场应酬和上下打点,都需要银钱,因俸禄有限,贪官由此而生。
千里为官只为财!
然,为官敛财虽然便利,却也极有风险,一个不好便会赔上前程和身家性命。
段存睿精明、务实,不像一般的文人士子清高,行事从不拘泥于门第和身份,目光也长远。
他想,汉高祖未发迹前就是个泼皮,本朝的太祖皇帝也只是个打铁的,出身焉能决定前程?银子遍地都是,端看怎么去拿,若有正途,何必以身试法?
所以,他见段烈被养废了,便要设法替儿子另谋一个衣食无忧的未来:横竖没前程了,不如娶个嫁妆丰厚的商女,段家也能跟着沾光,弄些银子花销。
虽定下娶商女,也不能随便挑一个,光有钱可不行,还得有能力有手段,能压制养废了的儿子,免得儿子误入歧途,毁掉终身不说,还会连累段家。
仔细斟酌后,他选中欧阳薇薇。
这其中考量颇多,按他的眼光,该挑李菡瑶这样拔尖的,但那也要人家能瞧上他的废儿子才行。李卓航把女儿看得跟命一样,焉能嫁给段烈?李菡瑶才高志远,忠义公府的公子、江南第一才子都没能入她眼,更别说段烈了。
至于刘家的刘诗雨,那也是个受宠的,在刘家很有话语权,刘家家主不会愿意将女儿推入火坑;郭晗玉就更别想了,郭家人都把目光放在方逸生身上。
只有欧阳家,段存睿通过收集来的消息分析,欧阳老爷行事与自己“志趣相投”,可以结为亲家。
然欧阳老爷却瞧上了落无尘。
段存睿可不像温士杰,温士杰居高位久了,颐气指使惯了,竟使手段逼迫落无尘就范;段存睿没有倚仗权势逼迫欧阳家潘梅林前车之鉴他谨记在心。
他要让欧阳家心甘情愿许亲!
正谋划时,听到巡抚府放出的消息,段存睿忙使人去欧阳家,如此这般,将温士杰看中落无尘的事告诉欧阳老爷,暗示他不可跟巡抚大人争女婿。
欧阳老爷惊出一身冷汗,称谢不止。
来人这才透露段家求亲的意图。
段存睿很有心计,并不叫隐瞒小儿子不成器的事实,而是坦诚相告,说段烈是被他和夫人娇纵坏了,故意渲染他对段烈的宠爱,抬高儿子的地位。
去的人悄悄告诉欧阳老爷,说段大人和夫人眼看段烈成人了,为他亲事日夜忧心,要娶一位有能力有手段的姑娘约束和拘管儿子,原本瞧上李菡瑶杀伐果决,然李姑娘太出色,公开选婿引得江南才俊云集,后来更是被皇上下旨宣进宫,只得打消这念头,转求欧阳姑娘。
这是有意把欧阳薇薇与李菡瑶相提并论,欧阳老爷听了自然舒坦,很享受女儿的荣光。
欧阳老爷看上落无尘,是觉得落无尘非池中之物,将来前程远大。他是个商人,深知一本万利的奥妙在人家未发迹时结亲,投入本钱小,将来欧阳家可收获一个为官做宰的女婿,可不是一本万利?
谁知温士杰也相中了落无尘。
欧阳老爷正遗憾,事情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段家居然提亲了,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段家即刻下聘、定亲。
欧阳薇薇得知后,大惊。她可不是养在深闺的女子,身为欧阳家的女少东,常来往于各地经管买卖,怎会没听过段烈的名声,那就是个不成器的浪荡子!
她苦求父亲拒亲。
欧阳老爷不允,说已经定了,岂能反悔?他已修书给太太,让太太替她准备嫁妆,年底出嫁。
欧阳家祖籍在临湖州。
欧阳薇薇心想,父亲唯利是图,母亲疼我,定会替我做主,于是回家找母亲做主。
李家别苑,书房内,落霞正听墨竹回禀各处传来的消息,落无尘站在他身侧,也听着。
墨竹道:“段家和欧阳家定亲了,除此外,湖州府城并无其他消息,温府也没消息。”
落霞道:“继续盯紧了。”
墨竹道:“是。”
见无事,便告退出去。
落霞转脸,对儿子道:“虽然温士杰暂时退了,然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他不会善罢甘休的。”
落无尘躬身道:“儿子明白。”
落霞问:“你打算怎办?”
落无尘道:“釜底抽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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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后还有一章。
第256章 李菡瑶:冲冠一怒为蓝颜(4)
落霞问:“如何抽?”
落无尘道:“自有人替咱们抽。”
落霞想不透,窘迫地看着他这小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竟然考较起自己老子来了。
落无尘徐徐道:“之前李家频频出事,卷入多少官员,温士杰身为湖州巡抚,一个失察之过已经冠上了,钦差大人未处置他,也是看温家的面子。”
落霞点头道:“有理。”
落无尘继续道:“若他勤勉谨慎,自然平安无事,然他倚仗权势,下令查封李家、威逼儿子,儿子叫人放出风声,说李妹妹失踪乃是被别有用心之人陷害,目的是图谋李家家业,他岂能脱得了干系?便是钦差大人不处置他,那些觊觎他位置的政敌也不会放过这机会。不论李妹妹失踪与他有没有关系,他们都会弹劾他,将他拉下来,自己就能顶上去。父亲瞧着吧,他这官保不住了!”
落霞恍然大悟,满眼惊喜。
两天后,温士杰果然出事了。
先是湖州按察使年申派人去徽州,向钦差简繁告发,说温士杰是陷害李菡瑶的背后主使。
紧跟着,温士杰被绑架、失踪。
温家大乱,再顾不得女婿了。
落无尘听后怔住,李家暂时安全了,可是温士杰的危机也因这一失踪解除了他自己都被掳了,怎么可能是害李菡瑶的幕后主使呢?接着,落无尘又从宁致远处得到消息,说荆州桐柏山禁军驻地和徽州青华府石村镇禁军驻地,各有一批军火先后被劫,不由心神大震。
“是你吗,李妹妹?”
他在心中问李菡瑶。
劫军火,是为了李家。
掳温士杰,是为了……他吗?
这太冒险了!
温士杰会自食恶果的呀。
也许是他猜错了,这根本不是李妹妹干的;又或者,是李妹妹做的,因为另有更大的谋划。
落无尘按捺不住狂跳的心,匆匆回到客居的院落,躲进房间。还不能心静,又坐到琴案后,开始操琴。弹了一会,不成调,只得放弃,起身走出来。
也不知去哪,见门就穿。
不知不觉,来到观月楼前。
此时正当日落,深秋风寒、草木凋零,除了菊花,也就绿竹还有些色彩,因李家遭逢大事,上下人等心情萧索,自然没心情弄菊花装点庭院。
可是,观月楼却生机盎然。
院墙外,墙根下散布着野菊,凌霜而开;墙内,翠竹竹梢迎风摆动,轻触观月楼侧面的屋檐。走进院门,绕过假山,只见阶下放着各色盆栽菊花,鲜明怒放,大如碗盏,姿态傲然,落无尘不禁展开笑颜。
“李妹妹!”他轻唤。
一个大丫鬟领着两个小丫鬟抬着一盆绿菊从上房走出来,指点吩咐道:“就搁在这。”
落无尘一看,是纹绣。
纹绣也叫“落少爷。”
落无尘脱口问:“姑娘呢?”
纹绣愕然,半晌才轻声道:“公子忘了,姑娘上京了……”说了这一句,便黯然止住。因为这话也不确实,李菡瑶是上京了,但在途中失踪了,生死不明。纹绣不忍说透,怕落无尘难受。他这个时候来,做什么呢?
落无尘仰面看向二楼,似乎看见李菡瑶站在窗前习字,恣意挥毫。忽然抬眼看见他,忙笑着叫“无尘哥哥!”他也报以灿烂的笑容,等她下楼。
纹绣看着那颀长俊雅的身影,心里难受的很,下了台阶,躬身请道:“落公子,这边坐。”又冲小丫鬟道:“给公子泡茶,再把我带回来的点心端来。”
小丫鬟道:“是,纹绣姐姐。”
落无尘收回目光,看向纹绣。
纹绣又道:“公子,这边坐。”
引着他到葡萄架下的桌旁,从袖中扯出帕子,在椅子上掸了掸,又在桌面上轻轻拂了拂。
落无尘坐下,上下打量她。
李卓航留下纹绣,一是照管观月楼,二是盯着工坊。纹绣最擅长织、绣,李菡瑶培养她,就是为了掌管和发展李家的织造技术,工坊离不开她。
纹绣被他看得困惑不已,问:“公子来此,可是有事?”还是情不自禁地走来,缅怀姑娘呢?
落无尘道:“你可知李伯父要将作坊转手?”
纹绣道:“婢子听说了。”
落无尘问:“你何去何从?”
纹绣道:“婢子自然留下。”
落无尘道:“若你真忠心姑娘,就随着作坊一道走。”
纹绣疑惑道:“这怎么说?”
落无尘道:“因李妹妹的缘故,李伯父无力再经营太平商号,故而要脱手,然李家现在内忧外患,难免有人趁火打劫,恐怕很难卖上好价钱。”
纹绣:“……”
还真是操心!
落无尘又道:“李家的机器都是顶好的,织工技艺也娴熟、精炼,织造技术则着落在你等身上,你是头一个。若是你愿意随着作坊一道走,那转让价必然能抬高。你在外立足稳了,可反过来帮助李家,也不枉李妹妹悉心教导和培养你一场,她肯定也希望你出息的;若是留下来,不过是做丫鬟,白瞎了李妹妹在你身上花费的精力。”
纹绣:“……”
真是操碎了心!
落无尘道:“我会同李伯父建议的。”
纹绣看着他认真道:“婢子明白了。请公子放心,婢子会帮助李家争取一个好价钱。这两天,婢子正整理图纸呢,就是要展现李家的实力。”
落无尘放心了。
不论李菡瑶死没死,也不论太平工坊的转让是真是假,纹绣跟过去,总是好事。
接下来,他只能等了。
江南的水流如蛛网一般,四通八达,离湖州府城几十里远有一村落,叫陈村,属瞿塘镇。
李菡瑶目前以郝凡的身份出现在瞿塘镇,隔日就往湖州府城去一趟,密切留意湖州动静。
温士杰失踪后,官府盘查极严,先还在城里、码头等地,后来渐渐扩散到城外、乡下。
这天胡清风来了,惴惴不安地问:“少爷,总这么扣着他也不是个事。不如杀了干净。”
李菡瑶道:“胡伯伯,别总把杀人挂嘴上,弄得跟十恶不赦的歹徒似的。咱们可是良民!”
胡清风:“……”
你刚掳了一州巡抚!
算什么良民?
他赔笑道:“少爷,牛贩子愚钝的很,请少爷指点:少爷拿了他,又不杀,又不放,留着做什么?”
李菡瑶道:“挟天子以令诸侯!”
胡清风:“……”
感觉更加迷糊了。
李菡瑶道:“李家不过是商贾,虽有些身家,还是蝼蚁小民。我违抗圣旨,诈死脱身,又带着你们做下几件惊天动地的案子,若不能给你们一个交代和结果,怎对得起你们?再往大了说,我为一己之私,致使生灵涂炭,岂不罪过?我今图谋的,已非李家一家之事。”
胡清风浑身一震,清晰地感到一股暖流从心底传至四肢百骸,待听了最后一句,急问:“姑娘是想?”
他不觉叫破了李菡瑶身份。
李菡瑶肃然道:“我要图谋天下!既关乎天下苍生,便不能不谨慎行事,以最小的代价,兵不血刃获得成功,以免百姓受连累。故而我要控制温士杰,进而通过他迅速掌控湖州,乃至整个江南。”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封密函,递给胡清风道:“你且看这个。大靖要乱了!”
胡清风忙接过去展开来看。
这竟是一道密旨!
嘉兴帝以王亨和梁心铭以身殉国为由,问罪忠义公府,传旨令简繁和温士杰查抄忠义公府三房,和在江南的所有产业;同时又密令他们寻找王壑和张谨言下落,找到了,就地格杀竟是要对王家和玄武王族下手了。
李菡瑶掳温士杰,截获了这密旨。
胡清风他先不过是感动于李菡瑶替他们打算,后来听李菡瑶大手笔谋划天下,心思缜密、步步为营,几十岁的男人,被一个十几岁的姑娘激得热血沸腾。
他看到了辉煌的前程!
这可不是痴心妄想。
汉高祖刘邦不过是个泼皮,樊哙乃是屠狗之辈,本朝的太祖皇帝是打铁出身,本朝的玄武王族、朱雀王族、白虎王族统统出身乡野……他牛贩子怎么就不能封王拜相?跟着老爷和姑娘,他父子完全有机会!
他冲李菡瑶抱拳,压低声音激动道:“我父子定然追随姑娘,生死不弃!”
李菡瑶忙扶住他,道:“正要胡伯伯相助。”
胡清风忙道:“请姑娘吩咐。”
李菡瑶道:“我要进京!江南这里,暂时交给胡伯伯和芸妹妹……”
胡清风不等她说完,便急忙摆手道:“这个不成!我……我就是一牛贩子,怕是压不住温士杰,回头坏了姑娘大事,岂不完了?”刚才的自信全漏了。
李菡瑶道:“这个我自有安排。待会再告诉胡伯伯。”
胡清风心安了些,又问:“姑娘去京城做什么?何不等老爷回来再商议,要招兵买马,要积草屯粮,许多的事儿呢。咱们先霸占江南再说。”
他肚子里也装了不少经史,知道打天下不是说书,听着容易,实则难于登天。以目前的情势来看,李家能占据江南就很不错了,京城那边还是别想了。
李菡瑶坚定道:“救人!”
王家满门危在旦夕,她怎能袖手旁观?王壑得了消息,也肯定是要回京的。她要相机而动,助他一臂之力。再说,她要谋天下,不知朝堂局势,如何能成?
这一趟,势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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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没更,今天补上。情节预告:接下来瑶儿和壑哥儿都要进京了。感谢大家默默支持。作者一直想理顺了,好一气呵成、一泻千里地写下去,可是总也不能如愿,就像难产。揪头发!
第257章 活死人
李菡瑶一想到王相和梁大人为国捐躯,嘉兴帝还要灭王家满门,就代王壑愤怒和悲恸。
这愤怒表现并非狂躁失控。
越愤怒,越冷静!
越悲恸,越坚决!
她只是个旁观者,与王家无关的人,尚且被打击成这样,王壑若得知这消息,会怎样?
她无法想象他的反应。
下午,李菡瑶和胡清风乘船离开瞿塘镇,到陈村时正好天黑,撑船的汉子拴了船,领他们进村。他们靠岸的地方在村尾,离岸几十步便有一户农家,三间低矮的茅屋,屋前有大杨树,屋侧有块菜地,门口栽着竹竿,上搭着网子,还有狗、猫,典型的水乡渔村人家。
船夫叫开了门,大家进去。
一个十几岁的黑小子开的门。
船夫问:“爷爷还没醒?”
黑小子道:“还睡着。”
李菡瑶和胡清风径直向右边房间走去,房间里点着油灯,虽然光芒微弱,但因屋内空旷,视线一览无余,一张木板床上堆着破棉被,被下卧着个人。
这是船夫的老父亲,卧床有大半年了,是个药罐子。船夫每日打鱼挣钱,全买了药治老父。这事陈村人都是知道的。然陈村人不知道的是:杜老头半月前就死了,现在躺床上的,是湖州的父母官温士杰!
胡清风对黑小子道:“把他弄醒。”
黑小子道:“嗳,大夫。”
李菡瑶他们是以大夫的身份来的,每次在这停留不超过一个时辰,故而官兵在城里城外抄翻了天,也没发现巡抚大人藏在这个渔村,竟是卧床的老汉。
一刻钟后,温士杰醒来。
他反复睁眼闭眼几次,才适应了昏黄的油灯光芒,感觉身上也有力气了,瞥见床前坐着一俊俏少年,身后站着个胡须文士,遂叱喝道:“你是何人?”
跟着,霍然坐起身。
李菡瑶道:“大人真健忘。”
温士杰这才想起,就是这少年指挥一帮匪徒掳了自己。看他的模样不过十七八岁,瞧着很普通,除了长相俊俏些外,并无凌厉或者凶悍之气,也不像深沉莫测之辈,遂把脸一沉,道:“大胆狂徒,竟敢掳劫朝廷命官!”
到底是做过多年官的人,顶着个乡下病入膏肓的老汉模样,这么一放脸,也十分威严。
李菡瑶道:“大人说错了,是在下救了了你!”
温士杰道:“一派胡言!”
李菡瑶记挂着王壑,没空跟他嗦,也不故弄玄虚了,也不拐弯抹角了,从怀里掏出一卷纸递给他,道:“这是徽州按察使年申呈告给钦差大人的,告你图谋李家家业,害死了李姑娘。大人恐怕要丢官了。”
温士杰吃了一惊,忙接过去看。看完心直往下沉,不得不承认:因为心急征服落无尘,贸然查封李家,给政敌提供了一个绝好的搬倒自己的良机。
只是,这少年真是救他?
他问:“你意欲何为?”
李菡瑶道:“与大人合作。”
温士杰问:“如何合作?”
李菡瑶道:“在下乃是一商贾,需要官场上的庇护,正好遇见大人这事,这才出手。”
温士杰道:“既如此,为何不事先告诉本官?掳了本官不说,还将本官关在这里。”
李菡瑶道:“温大人眼高于顶,若是在下登门拜访,恐怕连大人的面也见不着。”
温士杰点点头道:“倒是有些勇气和智谋。你有什么条件,才肯放了本官?”
李菡瑶道:“暂时没有。”
温士杰皱眉。
难道就不放他了?
却听李菡瑶又道:“之前是为了救大人,不得已才掳了大人。今天来,就是放大人回去的。”
温士杰心想,费了这大精力掳了他来,这么容易就放回去,也忒便宜了。世上哪有这好的事!对方的身份、来历、目的,他一概不知,不问清楚了,心里不踏实。因道:“你是何人?家中做甚买卖?”
李菡瑶为让他放下戒心,将郝凡的底细悉数告诉了他,又道:“在下家中做布匹生意多年,却从未织过一匹布,因此,在下一直想建一座自己的工坊。”
温士杰追问道:“你要本官如何照应你?”
李菡瑶道:“眼下就有一个机会。”
温士杰忙问:“什么机会?”
李菡瑶道:“李姑娘失踪,李家不出两个结局和下场:一是皇上问罪李家,一是被同行挤垮。不论哪种结果,都会导致太平工坊被清算、拍卖。在下希望,大人能助在下接手太平商号,接手太平工坊。”
温士杰恍然大悟,这确是进入纺织行当的捷径。因道:“本官虽为一州巡抚,却不比江南织造局的主官,手上握有纺织行业生杀大权,恐无法帮你。再者,本官才为了李家被年大人告发,如何敢再徇私?”
李菡瑶道:“无需大人徇私。等机会来了,大人只要暗中相助即可,绝不让大人难做。”
温士杰放心了,又试探地问:“你就不怕本官回去后,翻脸不认人,命人拿你?”
李菡瑶莞尔一笑,意味深长道:“不怕。大人若不怕丢官,只管派人来拿在下。”
温士杰心一沉,知道她定是拿住了自己的把柄。到底是什么呢?他目光沉沉地盯着李菡瑶。他眼下的扮相是个久卧病床的枯槁老人,在昏黄的油灯下,又这么阴森森地盯着人,跟个鬼也差不远了,看去十分人。
李菡瑶浑身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抱住胳膊道:“大人别这么看在下,怪吓人的。小子虽然冒犯了大人,却也表示了足够的诚意。眼下,大人有把柄在小子手上,小子也有罪证在大人手上,初次合作,只能用这种方式了。待日后,大人觉得小子可堪重用,便再无需用这种手段。大人以为呢?”
温士杰道:“就依你。”
他决定先脱身再说。
李菡瑶起身道:“在下命人送大人回去。”
于是,温士杰连夜被送走。
次日一早,船夫家便传出嚎丧声,道是老父死了,于是村人都赶来,帮忙办起了丧事。
事定后,李菡瑶赶往霞照。
三天前,月庄李家也在办丧事,是李卓航为李菡瑶办丧事,等于宣告李菡瑶死亡。
第258章 妹妹
九月下旬,简繁终于放弃了寻找李菡瑶,宣告李菡瑶并非私逃,而是遇难,李家没有抗旨。
李卓航先还不肯面对现实,还想等女儿回家,又过了些日子才绝望了,才替女儿办丧事。
李家大宅设了灵堂,灵堂上的棺木内,安放了李菡瑶的衣冠,合族人都来吊唁、祭拜。
凄凉的丧乐传到庄外,传进黄山内,王壑和张谨言听见了。二人站在山巅,看着山脚下云遮雾绕的月庄,玉带似的月河,还有月桥……一幅画里烟村!
王壑似乎瞧见一群孩童从青石巷内冲出来,沿着月湖奔跑、欢笑,打头不是小墨竹吗?一晃神的工夫,墨竹变成了豆蔻少女,轻灵秀美。少女看向云雾深处的黄山,仿佛知道他在山上,目光大胆又羞涩。明知是遐想,也激得他浑身阵阵颤栗,心尖却针扎似的疼痛。
他从腰间解下洞箫,凑近嘴边,深沉的箫音如孤雁,在奇峰秀岭间盘旋、低鸣……
忽而他转身,面朝西北京城方向,箫音陡然拔高,直冲云霄,撕裂苍穹,山间的云雾受到冲击般翻滚起来,印在他的眼中,风云聚会,雷电交加!
张谨言与他并肩立在山巅,听到激昂处,忽然摘下背后的大弓,张弓搭箭,朝西斜的太阳射去。
“咻”
箭如流星,消失在另一重山巅后。
似被威胁,本就不大晴朗的天空转阴了,太阳被浓云遮住,天幕低垂,群峰肃立。
就在王壑肝肠寸断时,他收到了祖父王谏的密信,得知父母在西北边关以身殉国,嘉兴帝要对王家和玄武王族下手的噩耗。祖父令他和张谨言万不可回京,更不得露面,等待时机与玄武王会合,再做打算。
密信是老仆亲自送来的。
张谨言当即红了眼圈,怒骂“昏君”,王壑却一言不发,静静地盯着山下的月庄。
谨言看着这样的表哥,难受的很。玄武王族虽然也危险,但他父王手握几十万雄兵,坐镇北疆,他母亲和弟妹也一直跟在父王身边,好歹父母俱在,可是表哥却没了父母。他从行囊里取出一小坛酒,默默递过去。
王壑接过酒坛,用力摔向岩石。
“啪!”
酒坛四分五裂。
酒香四溢。
王壑道:“借酒浇愁,乃懦夫行为。我不饮。谨以此酒敬天地神明,誓、灭、昏、君!”
张谨言刚要问“哥,咱们怎办?”就听王壑道:“走!”转身跳下岩石,朝山下奔去。
月庄,李卓航和简繁先后得到消息。
简繁收到的是皇帝密旨。
李卓航收到李菡瑶的密信。
简繁立即启程离开月庄。
仿佛忘了似的,他没有提困在山中的那一千禁军。王亨和梁心铭死了,崔渊也死了,朝中没几个老臣了,他的机会来了。眼下须先回京,等朝堂局势稳定了,他腾出空来,再以这个罪名来治李卓航的罪。那时,就算慕容星把简家贪墨的罪证交出去,他也有能力压下去。
李卓航也忘了似的,也没提。
两人各怀心思,草草告别。
等简繁一走,李卓航便开祠堂、审李卓远。这一次,他没有手软,李卓远夫妻父子均被行家法。执行家法的是李卓望。三天后,李卓远父子伤重身亡。
面对这结果,月庄人噤若寒蝉,视李家大宅如同皇宫内院,对李卓航畏惧如虎。
次日,李卓航便离开月庄,江玉真却留了下来,观棋、李卓望等都留在月庄保护主母。
黄山华阳镇,王壑的父亲王亨就是在这里长大的。王壑却过华阳镇而不入,来到距离华阳镇几十里的杨村停下,之前老仆和鄢苓就住在这里。
王壑的母亲梁心铭在杨村置办了几十亩薄田,安排了两户人家,作为王家传递消息的据点。
见了鄢苓,王壑简单将事故说了一遍,然后道:“姑娘收拾下,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鄢苓听闻他父母俱丧,震惊万分,比当日得知自己父母去了还要震惊那可是王相和梁大人,大靖权倾朝野的人物,竟然就这样没了?王家也要覆灭了?
鄢苓怔怔地看着王壑。
他也没了父母,同她一样。
王壑神情平静,并不悲伤。
鄢苓却知道,这平静的外表下是怎样的怒涛汹涌,因为她经历过。她是女儿家,可以恣意地哭泣宣泄;他这样的男儿,只能用坚强包裹着悲恸。
她双眼迅速充盈泪水。
老仆不着痕迹地打量她一眼,神情犹豫。接下来,他责任重大,要保护小主子和张世子安危,若带着鄢苓同行,实在难以兼顾周全。
因对王壑道:“公子,此去前途凶险,鄢姑娘娇弱女子,带着恐有不便,不如就留在这里,也免了奔波之苦。以后再派人来接就是。”
鄢苓眼中掠过一丝惊慌,很快镇定下来,道:“前辈说的是。我跟着你们确有不便,不如留下来。陈叔和婶子都待我很好,公子尽管放心。”
王壑道:“不!鄢大人将姑娘托付给我,我绝不会丢下姑娘。况且,姑娘在这里并不安全。”
鄢计是被他父母连累,他受鄢计临终嘱托,要照顾鄢苓,怎能丢下她独自一人在这深山?若这里安全也罢了,其实并不安全。嘉兴帝既然要灭王家,王家所有产业都不能幸免,华阳镇也不例外。这里距离华阳镇不远,鄢苓又是凭空多出来的人,经不起官府查问,若留下来,不但她,连这两户人家也要被连累,还是同走的好。
老仆听了,无话可说。
鄢苓的心悸动得厉害,被泪水模糊双眼,努力想要看清王壑,却只见一片水光晃动。忽听王壑道:“我有一个姐姐,一个弟弟,只缺个妹妹。往后,鄢姑娘就是我妹妹了。不论前途如何艰辛,为兄定会保护妹妹周全、一生平安。”鄢苓悸动的心刹那冰封,身形僵住。
老仆目光微动,立即躬身道:“见过姑娘!”有了兄妹的名分,行路确实要方便许多。
张谨言愣了下,也改口道:“那鄢姑娘就是我表妹了。表妹放心,表哥也会护着你的。”
鄢苓如陷入白茫茫大雾,不辩方向,偏偏神志又清晰无比,身体不受控制地回应道:“鄢苓有幸,得二位兄长相护,爹娘在天有灵,也必定欢喜。”
王壑嘱咐了陈叔一番话,才离开。
第259章 内定儿媳
霞照县。
简繁和温士杰先后抵达,分头行动,查抄忠义公府名下产业:简繁在城里抄别苑,温士杰赶赴乌油镇抄忠义公府祖宅,简繁又传令临湖州官员查抄方氏宗族大方氏。
这次,方家要被连根拔起。
简繁发现,方逸生逃了!
郭家大宅。
齐县令奉钦差简繁之命,带官兵围住了郭府,搜捕钦犯方逸生。因有婆子说看见郭晗玉和方逸生见面,齐县令便对郭晗玉用拶指刑,逼问方逸生下落。
郭晗玉惨叫不止,坚不吐口。
郭家大房二太太面对官兵,心胆俱丧,怒骂郭晗玉:“丧良心的东西,你一定要护着那反贼,要我们郭家给他陪葬吗?祖宗啊,郭家怎么养出这样没廉耻的女儿,为了个男人,连家人都不顾了……”
郭家大爷喊“老三,你快说句话!”
郭晗玉的父母泪如雨下,不知是该埋怨女儿,还是该骂女儿,叫她供出外甥下落。
郭晗玉喊“我没看见表哥!”
郭家内院,郭晗玉闺房窗户内翻出一身影,不顾一切朝前面冲去,刚跑两步,就被人捂住嘴,拖向墙角花丛。
拖人的是张谨言。
王壑同他在一起。
王壑见方逸生挣扎不止,低声骂道:“蠢!你若出去了,不但对不起你父母一片苦心,更对不起郭姑娘,还会连累郭家坐实了郭家窝藏的罪名!快走,郭家不是你连累的!”不过是朝廷清除忠义公府党羽的借口罢了。
“放开我,”方逸生两眼赤红,急惶道,“晗玉!晗玉!手,妹妹的手……放开我!”他听见搜查的人喊要对郭晗玉用拶指刑,按捺不住才现身的。
女儿家的手何等重要!
郭家织女的名声,织、绣、描、画,全靠一双巧手,用了拶指刑,那不终身作废了!
张谨言死死摁住他。
王壑道:“我已经让人去救她了!”
方逸生还不肯相信。
前面忽然一阵混乱,人喊人叫的,夹着高呼“在那边!跑了,快追!”“起火了!”“来人!”
内院的官兵呼啦啦朝前跑去。
王壑喝道:“快走!”
越前向后院隐蔽处奔去。
张谨言拖着方逸生跟上。
方逸生频频回头,郭晗玉凄厉的惨叫如在耳畔,挥之不去,他挣扎着想要回头,想要回去。
王壑转身停下,等他被拖到前面了,在后粗暴地踹了他一脚,恨恨道:“走啊!方叔叔三天前就支你出门,可见早得了消息。若是他想走,早走了,还等你来救?你又能救得了谁?还有郭家,也不是你能救的。赶紧去西北找忠义公,带人杀回来,方能彻底救赎他们!”
方逸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扭头对他道:“你去!你不是王家人吗?他们说大伯父害了王相和梁大人,所以查封方家。我不信,这其中定有隐情……”
王壑冷笑道:“这种鬼话你也信!狗皇帝还要灭我王家呢,你叫我出去给他们抓?”
方逸生呆滞的工夫,被拖走了。
霞照某宅院,李菡瑶(郝凡)匆匆进房,在桌前坐下,一俏婢捧了一盏热茶来,她不及喝,先问道:“芸姐姐,这怎么回事,为何连郭家也抄起来?”
鄢芸道:“听说是郭姑娘窝藏了方少爷。”
李菡瑶更奇道:“我不是让你悄悄送信给方家,表姑父他们没来得及走?”方逸生的母亲郭嘉懿是李卓航的表妹,李菡瑶称郭嘉懿表姑、方砚为表姑父。
鄢芸忙道:“送了。信送进去才半个时辰,方少爷就出门了,方老爷夫妇却一直在家。”
李菡瑶:“……”
方砚这是不相信?
她无法表明身份,只能匿名报信,声称掳温士杰时发现皇帝密旨,方砚不敢信也正常。
但他还是让方逸生走了。
说明他还是信了几分的。
李菡瑶并不知方无莫带着忠义公嫡长孙方勉逃离京城,并传信给方砚,命他早做准备。她猜不透方砚用意,静下心,设身处地替方砚分析:京城忠义公府肯定被查封了,方砚若带着家人逃了,等于坐实了忠义公造反的罪名,给了皇帝杀人借口。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做两手准备,他留下,让方逸生离开,反正商贾总在外奔波,出门是常事。
可方逸生怎么又回来了?
鄢芸道:“方老爷肯定没告诉方少爷实情,所以他听见方家有难,又回来了。”
李菡瑶道:“真糊涂!”
鄢芸道:“不怪他。谁能舍下亲人?”
李菡瑶见她触景生情,忙转移话题,安慰道:“爹爹已经回来了。才叫人传信给我,说苓姐姐被王少爷救走了,鄢伯父亲口托付的,让妹妹不必挂心。”
鄢芸目光一亮,“真的?”
李菡瑶肯定地点头。
鄢芸道:“姐姐总算有着落了。”
李菡瑶听这话不对,疑惑地看着她。
鄢芸一向与她交好,无话不谈的,主动解释道:“去年我和姐姐跟父亲上京,在王家住了段日子。听长辈们的意思,有意结亲,却没落定。我无意中听见梁大人和王相闲谈,说王少爷一直在外游历,不知与姐姐是否投契,不好就定下。又说她已经给王少爷写信了,让他回来路过江南时,去鄢家拜访。就是相看的意思。若觉合适呢,就定下。你刚说,王少爷那时候去了鄢家,父亲又把姐姐托付给他,想来时定了。姐姐跟着他,自然终身有靠。”
李菡瑶被这番话浇了个透心凉,然她一贯来遇事不退缩,凭着锲而不舍的精神追问道:“这是临危托付,又不是相看,未必就是选定苓姐姐吧?”
鄢芸不确定道:“不会有变吧?毕竟早说好的事。”
李菡瑶道:“万一他只是因为鄢伯伯的托付,为了救苓姐姐,并无其他想法呢?”
鄢芸:“……”
她更不敢确定了。
因为她有个事没告诉李菡瑶:其实,梁心铭中意的是她,想定作儿媳,又恐王壑另有心思。
虽然王壑在信中告诉母亲,说他目前并无心仪之人,但梁心铭担心他未必就能和鄢芸投缘;若强行定了,保不定后来弄巧成拙,反伤了两家和气。梁心铭便让王壑到江南时,去鄢家相看,若觉得合适,再定不迟。
鄢芸和鄢苓是双胞胎,见父亲把姐姐托付给了王壑,认为是定亲的意思,她希望姐姐能有好归宿,才这么说。现被李菡瑶质疑,想起梁心铭对她姐妹俩的评价,且明确对王相表示看中她做儿媳,又不确定起来。
第260章 进京
李菡瑶见她犹豫,心里好过了些。眼下事多,她也没空为儿女私情纠结,办正事要紧。因对鄢芸道:“先不说这个了。走,去外面瞧瞧。”
两人收拾一番,出门了。
霞照市井间都沸腾了。
忠义公方家、织女郭家,誉满江南,盛极一时,江南谁人不知?一朝倾覆,说什么的都有。
“都抄了,那忠义牌坊呢?也推倒?”
“忠义牌坊怎么能推倒呢?那是老忠义公救了皇上爷爷才立的,推倒了像什么话?”
“救了皇上爷爷也不能造反哪!”
“没造反,那是诬陷。”
“听说害了王相和梁大人。”
“什么,这是真的?”
“这还能有假,都抄家了!”
“郭家怎么也抄了呢?”
“听说是窝藏方家少爷。”
“不是,听说是窝藏赃物。钦差在方家没抄出来多少东西,那能放过吗?方家多有钱!银子堆山塞海!于是就审问方家下人。说都运到郭家去了。”
“怪不得!”
“胡说,方老爷又不笨,运到郭家能瞒得住?我估计是藏到外面去了。像那一年白虎王,不是在深山里挖了个藏宝洞么?那财宝数不清哪!”
……
李菡瑶翩翩少年,带着个俏丫鬟,先上酒楼,后去茶楼,满耳听的都是这些话。她暗骂嘉兴帝“穷疯了!靠抄家充实国库,大靖不亡,都对不起这作死的劲。”
她转脸,沉重地对鄢芸道:“我瞧这情形,方家和郭家怕不得好下场,若被充官发卖,你务必安排人买下来。我爹爹不便出面。首先就是郭姑娘,无论如何也要救,不能叫旁人买走了,流落那不堪之地!”
鄢芸点头道:“婢子明白。”
李菡瑶又道:“我走后,温士杰那里都交给你应付。”
鄢芸目光骤亮,轻声道:“公子放心,婢子定为公子守住江南。”自家变以来,一直沉浸在哀伤、愤怒中的她,首次露出坚定、振奋和雀跃的神情。
鄢计只有两个女儿,见李卓航把李菡瑶培养得像男儿一样独挡一面,也费了一番心思教导鄢苓鄢芸。
他常为女儿讲解官场错综复杂的关系,并让她们帮自己整理和处置公务,以此来历练她们,期望她们将来出嫁后,进可辅佐夫君,退可应对内宅的斗争。
其中,鄢芸对这些政务更感兴趣;鄢苓性子温柔,虽也学得满腹诗书,却安于内宅。
梁心铭正是发现鄢芸这方面的天赋和能力,志向高远,才格外喜欢她。鄢芸也崇拜梁心铭,初次见面便大胆请教,后来又书信求教。梁心铭从不嫌烦,再忙也会拨冗指点她。去年,鄢家姐妹随父上京,鄢计述职完毕离京,梁心铭留下鄢家姐妹,住了几个月。这期间,鄢芸早晚聆听梁心铭教导,虽未定师生名分,却是真正的弟子。
梁心铭主教鄢芸为官之道。
鄢计见梁心铭一副要培养鄢芸入仕的架势,十分困惑即便梁心铭在朝为官,依大靖律法,女子还是不能科举,鄢芸不可能成为第二个梁心铭。
鄢计不解,又隐隐期待。
因此缘故,鄢芸不仅对江南官场错综复杂的关系了如指掌,对京城各世家、朝堂六部官员家世背景和处事能力手段都十分了解,更熟悉衙门公务流程。
鄢芸和李菡瑶十分投契。
以李家如今的家业,动辄便会受到官府制约,光靠经商手段是不成的,而李菡瑶的政治谋略仿佛与生俱来,以商贾身份周旋在江南官场,游刃有余。
两女联手,如双剑合璧。
李菡瑶把江南的布局交给鄢芸执行,不仅相信她的能力,更为了转移她心神,免得她沉溺在悲恸中,一蹶不振。报仇什么的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奋斗未来,活出辉煌的人生,方可告慰鄢伯父在天之灵。
次日,李卓航拍卖太平工坊。
他请简繁出面主持。
简繁恨不得将李家给抄了,横竖王亨和梁心铭已死,即便慕容星揭发他,谁能办得了他?
然嘉兴帝怀疑王亨和梁心铭没死。他也觉得那对夫妻没那么容易死,说不定正躲在某个地方关注大靖的动静呢。他便不敢轻举妄动了。他急于了结江南诸事,回京城查看究竟,便拉上温士杰一道,主持李家拍卖。
今日之后,李家便退出纺织业。
太平工坊的工人都持有股份,李卓航所占的股份便少了,因此拍卖底价被压得很低。
即便这样,众人依然觉得简繁在维护李家。大家不知他被慕容星拿住了把柄,想不通李菡瑶已死,以违抗圣旨的罪名将李家抄了不好吗,何必拍卖?
不论如何,这是捡便宜的时候,除了方家和郭家出事外,有头脸的纺织商一个不拉都参加了。
拍卖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被名不见经传的郝凡拍得工坊,还是简繁亲自点头的。
李家提出一项拍卖条件:想接手太平工坊,必须保留工人手上的股份,维护工人利益。
简繁坚定支持这一条。
许多买家便被阻拦了。
谁肯花银子买这烫手山芋?
刘嘉平兄妹倒想接手,却被刘老爷坚决阻止;欧阳老爷想接手,却因和湖州布政使段存睿联姻一事,被人告到简繁面前,简繁便将他剔除了;严家更不用说,他自己家的工人还在闹事呢,也想持股,他都没依。
这时候,郝凡挺身而出,承诺接手太平工坊后,绝不会损害工人利益,一切都照原样经营。
于是,他成功拍下工坊。
温士杰吃惊地看着郝凡。
郝凡并未逼他徇私,只请他阻拦了几个二流纺织商参加拍卖,现在看来,那几人是竞争对手。
温士杰看出,简繁之前在潘家和李家对决的时候,就偏向支持李家、支持工人持股,想以李家为例,对纺织行业进行清洗整顿,以消除日益严重的、因工人失去土地而导致的隐患,若此事成,他当居首功。
简繁不敢闹出大动静,怕触及权贵利益,遭到反噬,只好循序渐进,采用渗透法慢慢改变。
李家、胡都被他所用。
谁知,李菡瑶却出事了。
郝凡趁虚而入,接手李家。
……
温士杰原本是被郝凡胁迫,不得已才与他合作,眼下却有些欣赏郝凡、重视起他来。
拍卖结束,李卓航当场签下拍卖文书。
郝凡也签了接收,又道:“还要烦请李老爷去工坊,与晚辈当面点验清楚,以免事后扯不清。”
李卓航道:“这个自然。”
郝凡又对简繁躬身道:“草民蒙钦差大人青眼,拍下工坊,绝不敢苛待工人。就怕大人走后……”他意味深长地拉长了声音,拖着不敢说的模样。
简繁转向温士杰,“温大人。”
温士杰忙起身,“下官在。请钦差大人放心,下官绝不允许治下有人欺压商贾、鱼肉工人。”
简繁对他的知趣很满意。
郝凡忙再谢两位大人。
几人说话时,落无尘一直注视郝凡,忐忑想:“是李妹妹吗?怎么觉得不像呢?”
郝凡察觉,转脸看过去。
落无尘心里一惊,怕人发现异样,急忙收回视线;等垂眸后,又觉这也不妥,于是又抬眼。
郝凡一挑眉,紧闭的唇角扬起弧线,露出一个莞尔的笑容,道:“落公子是否舍不得?”
落无尘一怔,不明其意。
简繁等人目光倏地转过来。
郝凡再道:“听闻落公子对李姑娘情深意切,如今见李家拍卖工坊,想必很舍不得吧?不如这样,在下请落少爷做个账房,横竖令尊在李家就是干这个的。”
落无尘:“……”
他可以确定,这绝不是李菡瑶!
李菡瑶不会对他说这样的话。
简繁瞅了落无尘一眼,又转开目光,冷淡之意十分明显。他也听说了落无尘在李家滞留的事。李菡瑶哪怕死了,也是皇上看中的人,落无尘对皇上看中的女人作出如此情态,不是痴情,是大逆不道!这辈子别想入仕做官了。
温士杰忽然对落无尘没兴趣了。将女儿嫁给一个没前途的才子,还不如嫁给郝凡呢。郝凡顺利拿下李家工坊不说,还获得简繁好感,前途无量啊。段存睿不就跟欧阳家结亲了吗,温家为什么不能许个商贾女婿?
温士杰也就想想而已。
温家规矩大,是不会将女儿许给商贾的,除非是忠义公府或者郭家这样官商一体的人家。
落无尘又动摇了郝凡虽嘲讽了他,却也解了他的困局,看温士杰那模样,应该是放弃他这个女婿了,郝凡这是无意中成全了他,还是有意的呢?
若是有意,那郝凡……
落无尘看向李卓航。
李卓航将剩下的事交给管事,黯然离去,这很符合他丧女又卖祖业的心情和表现。
落无尘又看向郝凡。
郝凡也玩味地看着他。
落无尘……转身走了。
这郝凡,是鄢芸所扮。
郝凡以前不大在人前露面,认识他的人不多,温士杰对他印象也模糊,鄢芸扮起来就容易了。
李菡瑶已经在进京途中了。
她没有被江南的乱象所迷惑,这一切的根源都在京城,要想结束,必须从源头掐断。
同行的还有胡清风和胡父子,以及两个丫鬟。胡几天前便凑了一船货出海,在宁波港又乔装改扮,悄悄溜下船,扮作李菡瑶的随从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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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十来天就过年了,岁月如梭啊……(*^^*)
第261章 还没想好
李菡瑶七八岁上便跟着爹爹在外经商,跑遍了江南各府,便是某地没有李家的商铺,她也会去看看,了解那里的人文地理、风俗土产、豪绅官吏。可以说,她熟悉江南各地比她在景泰府的李家园子、月庄的老宅更甚,这两处虽是她的家,一年到头她住的日子却很有限。
江南以外的地方,她却不曾去过。
过了荆州上次她失踪的地方,目之所及,皆是未曾见过的山水;耳之所闻,皆是听不懂的俚语方言,更不要说遥远的京城,她只在书本和传说中了解。
京城,李家没有商铺。
京郊,李家也没有田产。
朝堂,李家也没有熟人。
哦,简繁也可算熟人。
一无所有,还想要图谋天下,无异于痴人说梦,然十五岁的李菡瑶丝毫不气馁。
这几天来,她一路走一路思索,去了京城从何处入手呢?想的出神,连王壑也忘了。
不,不是忘了王壑。
她此去京城是为了相助王壑一臂之力,一路上琢磨的计划都围着王家打转,怎会忘!
她是忘了找王壑这件事了。
她本来想追寻王壑的,然这一路走来,连王壑的影子也未见,只得暂时丢开与他会合的想法,先去京城,相机行事。
她裹紧了毛斗篷,边催着马儿快行,边打量道旁萧索的山野景致,又仰望晴朗的天空,想:“冬日出行,天气如此好,是个吉兆。谁天生就是皇者?太祖皇帝不是打铁出身的么。我李菡瑶有钱有人,总比铁匠要强些。嘉兴帝倒是得天眷顾,先帝将这万里江山、国泰民安的大靖交给他,眼看着就要葬送在他手里。可见世事无常。”
后面胡叫“少爷!”
李菡瑶回头看他,他却无话可说,只咧着嘴笑,一副精力旺盛、意气风发的风云之志。
李菡瑶也笑了!
“快走,别让管家等。”
她策马奔跑起来。
胡清风带着风儿雨儿两丫鬟先一步去打点安排住宿,留下胡和雷儿电儿保护李菡瑶。
风雨雷电几个是胡清风训练出来的,似他们这样的少年男女有几百,都归胡统领。
那年青华府民乱后,胡清风带着一批人投靠了李家。李卓航令他在青华山内买了庄子,明面上耕田渔猎,暗中挑选资质好的孩童,教他们读书习武等各种技能和手段,为李家将来所用,胡就是他们的头儿。
又置办了好几处家当,都独立在太平工坊之外,作为李家急难时的退路。比如胡那一摊子,明是胡家的家业,其实是李家的本钱,李家占大头。
日落时,到一处城镇。
胡清风正等在城门口。
“少爷,你们可来了。”
“都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少爷是先吃饭呢,还是先梳洗?”
“先洗漱。这一路上,灰尘忒大,爷都快成灰人了。”
胡清风忙引他们到城里最大的客栈,已定了最好的上房,是个单独的院子,吩咐风儿雨儿,“伺候少爷梳洗。”
风儿雨儿忙道:“是。”
热水早预备好,立即舀来,灌了满满一大桶,伺候李菡瑶宽衣、沐浴。洗罢,胡清风已经带着雷儿电儿将饭菜提回来了,从城里最好的酒家叫的,摆了一桌子。
李菡瑶目光扫过,十分满意。
早知道牛贩子精明能干,所以才带他进京,却没想到在生活小事上也这么细心周到,倒真像她的管家似的。因对胡清风笑道:“管家也坐,一起吃。”
胡清风正有话要问她,也没客气,坐下陪她。
胡等五人坐了另外一桌。
胡清风陪着她吃了一阵,才状似无意地笑问:“少爷,咱们到了京城,做什么买卖?”
李菡瑶一怔,“还没想好?”
胡清风:“……”
他问的可不是真做买卖,他问的是到京城后,他们该如何行事,找谁、做什么等等。
李菡瑶却说没想好。
胡清风被噎住了。
他们是来图谋大事的呀,怎么能一点计划都没有呢?若非李菡瑶以前表现出色,胡清风都想要散伙了。
胡在另一桌上接过话茬,笑道:“爹不用急,等到了京城,到处逛逛,再这么一打听,就知道做什么买卖了。眼下连京城边儿还没沾上,叫少爷怎么说呢?”
胡清风瞪了儿子一眼就你能!又转向李菡瑶笑道:“唉。我是老了,比不得你们,初生牛犊不怕虎,想到哪做到哪。算了,我不管了,听少爷的就是。”
李菡瑶微笑道:“管家正年富力强呢,怎能言老?放心,爷心里已经有些眉目了,到京城再告诉管家。”一面夹了一块鱼肉送到胡清风碗里。
胡清风大喜,“多谢少爷。”
乐呵呵地低头吃鱼。
吃完,抬头看着李菡瑶,遗憾地想,要是他也有个这么出色的女儿就好了;再看看胡,若能得李菡瑶青眼选做夫婿,那也不错啊……
牛贩子陷入无限遐想中。
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闪,也顾不得吃饭了,凑近李菡瑶压低声音道:“姑娘是否想悄悄进京,想法子跟皇上见面?说上次被泥石流冲走,是有人陷害,姑娘逃生后不敢露面,才只身进京?就跟梁大人当年一样。”
梁心铭当年在徽州宣府太极洞,差点丧身在太极阵下,死里逃生后,隐匿行迹,悄悄进京,在当时的忠义侯方无适的相助下,与先帝在慈安寺会面,得先帝授予龙纹令,隐在暗处调查宰相左端阳谋害诚王的案子。
李菡瑶:“……”
牛贩子的脑筋果然清奇。
胡清风见她这副表情,以为猜对了,微笑道:“这确是最快捷的法子。等见了皇上……”
“等见了皇上,”李菡瑶抢先道,“你家姑娘我,就像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了。”
胡清风笑容一僵
这法子不行吗?
他有些懊丧。
……
李菡瑶吃罢,去城里逛了一圈,了解当地风俗人情顺便消食,晚上又吃了顿宵夜,才睡下。
次日清晨,一行人继续上路。
如此过了十几天,终到京城。
距离京城还有三四里时,李菡瑶远远的看见巍峨的城楼、绵延看不到尽头的城墙,笑容浅浅。再走近些,到东门附近,那恢弘的气势便扑面而来。
十几岁的少女,再高的志向,面对这座古老恢弘的城池也不禁肃然,不敢轻易亵渎和轻视。
天下政令,皆从此出!
这对她而言,是个陌生的地方。
李菡瑶发现,城门口有好些禁军守卫,进出盘查极严,尤其是马车装运的大宗货物,必要叫停,翻个底朝天;略大些的背包和行囊也要打开检查。
第262章 李菡瑶会吕畅
李菡瑶和胡清风对视,幸好早有准备。
几人走过去,守卫城门的禁军见风儿雨儿各自挽着一个大包袱,喝道:“把包袱打开!”
两女忙乖乖打开包袱。
禁军翻看,不过几件衣物,多是男子的,再瞥一眼李菡瑶,锦衣绣服、长身玉面、澄净文雅,空着手,连马也是随从牵着,便知是主子,挥手让过了。
胡清风也打开包袱,除了衣物,居然另有一大包沉甸甸、白花花的银子。禁军目光微顿。胡清风忙赔笑道:“辛苦军爷。”一面从袖子底下塞了个银锭子给他。那禁军瞅他一眼,便若无其事地接了,滑入袖中,才挥手让过。
胡的背囊里除了衣服,还有几盒点心;雷儿包袱里更杂,连野外烧水的锅子都有,也是沉甸甸的一包。
禁军翻了一翻,都过了。
进得城中,都松了口气。
李菡瑶环顾街道,心情免不了兴奋雀跃这可是历朝历代天子坐镇之地。她有种乡下人进城的感觉。她都这样,胡等人更不用说了,两只眼睛忙不过来地看。
只有胡清风装做镇定。
胡清风见快晌午了,商议道:“公子,先找地方住下吧。”
李菡瑶点头道:“去德政路。”
她目前顶着郝凡的身份,颇有身家,住得太寒素了奇怪,若往皇城那片权贵云集的地方去,更奇怪,德政路、德胜路这一代,是市井繁华之地,离京都府衙也近,住在这里符合她商贾的身份,打听事也方便。
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李菡瑶吩咐道:“不必安排饮食了,待我梳洗一番,咱们出去吃。”
胡清风会意道:“是,公子。”
当下李菡瑶去客房整理了一番仪容,再出来同胡清风等人会合,去街上吃了一顿。
饭后,她吩咐胡清风和风雨雷电去外城,自己带着胡在内城,分头闲逛。这么分派,一来胡可保护她,二来,有些事暂时不便让风雨雷电知道。
这一逛,就是三天。
三天里,李菡瑶把皇城周边的朝廷六部、长安大街和朱雀大街的权贵府邸,都看了个遍。
晚间回到客栈,绘制成图。
胡清风那边亦是如此。
风雨雷电四人能被选来随李菡瑶进京,不仅因为他们武功好、反应机敏,还因为他们认路制图的本领在几百人中出类拔萃,故而得重用。
第四天,胡清风等人回来了,李菡瑶将内城和外城的地图拼在一处,顿时京城地形了然于胸。
她本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加上亲自绘制地图,制图完毕,已经刻在脑海里了。她令其他人抓紧熟记,能记多少就记多少,然后将地图毁去,以免被人发现生疑。
接下来,她在德政路买了宅子和铺子;再去府衙登记;又请衙门里书吏和班头吃酒,说她是江南人,现如今在京城置办了产业、做买卖,将来要仰仗各位照应。
胡清风更奉上纹银谢礼。
书吏和班头见这郝公子如此知趣,言语间听出她家资不少,将来少不了好处,也愿意交结。
双方推杯换盏,李菡瑶趁机向他们打探消息,如:现任京都知府是谁,家世背景如何,知府以下各层小吏的底细等等,“既在京城做买卖,不可不敬。”
然后,话题渐渐转到朝堂上。
……
一顿酒饭结束,加上这几日在酒楼茶肆和市井间听到的传闻,李菡瑶终弄清楚了京城的局势。
除此外,她还了解到:
京都知府姓尹名恒,乃是当今太后的姨甥,和当今皇上是姨表兄弟,从皇上登基开始便接手京都知府,如今七年过去了,是京城根深叶茂的权贵。
尹恒心腹乃刑名师爷罗言。
朝堂上最炙手可热的天子近臣是吕畅。说起这个吕畅真是叫人眼热,官职不高,不过是中了状元被授予翰林院编纂,然他每日伺候在天子驾前,待在皇宫的日子比在翰林院的日子多多了,比许多朝廷老臣还得脸,风头比当年的王亨和梁心铭还要劲,乃新贵,前途不可限量。
李菡瑶决定,先拜新贵。
她便往吕家递了拜帖。
然后,回到客栈等待。
胡清风听说后,从容儒雅的牛贩子形象顿时坍塌,跳脚就要喊,又想起什么,朝门口瞥了一眼,怕被人听见,压低声音责道:“你不是……你那天不还说,找皇上是肉包子打狗,怎么就敢往姓吕的跟前凑?”
李菡瑶道:“他是天子面前的红人啊。”也是祸国殃民的奸臣,是她这次进京要找的正主儿!
胡清风道:“这是与虎谋皮!”
简直是羊入虎口!
李菡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胡清风眼看拗不过她,软下声音,苦口婆心劝道:“好少爷,万一你暴露了,我怎么对老爷交代?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咱们没必要冒这个险。一步一步来不好吗?”还不如去找嘉兴帝呢,不论如何,嘉兴帝是想纳李菡瑶的,这点就可利用;吕畅却是包藏祸心。
李菡瑶铁了心不改主意。
胡清风无法,悬着一颗心等待。
原以为吕畅轻易不会见她,谁知仅过了一天,次日傍晚,吕畅出宫后,便叫人来传李菡瑶过府。
胡清风吃惊不已,很好奇李菡瑶拜帖上写的什么,怎就这样容易打动吕畅了?
问李菡瑶,李菡瑶不说。
胡清风无奈,命胡随李菡瑶去,一定要保护好她。
两人便来到吕府。
说是府,不过三进的宅子,比起京城那些层层院落、屋宇连绵、花园起伏的豪宅来说,实在寒素的很,然这寒门前眼下却热闹的很,挤了许多车马。
这是前门,后门也一样。
这些人都是来拜见吕畅的。朝中老臣贬的贬、死的死,忠义公府被抄,玄武王府被封,眼看朝堂局势大变,那些胆小怕事的生恐连累自己,趋炎附势之辈想攀附新贵,胆大的想乱中投机,于是不约而同都来吕畅这烧香;再加上吕畅尚未成亲,引得那有女儿的人家心生妄想,希望得他为东床娇婿,派媒人上门提亲,各色人等汇聚,可不就门庭若市了!然所有人都被挡住,连同送的礼物。
这当口,李菡瑶从容进去了。
众人盯着她背影窃窃私语,不知她是何许人,竟能得吕畅青睐,打听一圈,都不认识。
第263章 该叫你李姑娘吗
李菡瑶是如何打动吕畅的呢
因为她拜帖上的名字是郝凡,下方却添了“江南李菡瑶”五个小字,验帖的人乃是吕畅的心腹,岂敢不呈给吕畅?吕畅看了,又怎会不生出好奇心?
就这样,李菡瑶被引进来。
吕家不仅外表清寒,家中布置也朴素,书房内只有简单的桌椅,看到书案后那个素服俊雅少年,李菡瑶微怔,同时发现对方也正目光异样地打量自己。
李菡瑶意外吕畅少年俊美,温文风雅,与自己想象的妖媚惑主的奸佞似乎不大相同。心想:“果然大奸似忠。”一面躬身拜道:“小人见过吕大人。”
吕畅静静地看了她一会,才轻声问:“本官是该叫你郝凡呢,还是该叫李姑娘?”
李菡瑶忙道:“小人郝凡,才拍下李家工坊。”
吕畅静默,又过了一会才道:“你买下李家工坊,与本官何干?为何要来告诉本官?”
李菡瑶道:“特来献于大人。”说罢,从腋下斗篷内拿出一个红色木匣子,双手奉上。
吕畅瞄了心腹一眼。
心腹忙上前接过,先打开看了一眼,又翻看底下的,无异样,才躬身放在吕畅前的书案上。
吕畅随意一扫,匣子里放着一摞文书,最上面的是太平工坊的转让文书;伸手往下一翻,下面是李家景泰府的房契、霞照杏花巷别院房契,还有田产铺子等等契书,除了月庄的祖宅,竟涵盖了整个李家的产业!
吕畅猛抬头盯住李菡瑶,目光幽深,洞察一切。
李菡瑶束手,恭敬站立。
就听吕畅问:“这大一份家业,你转手就送与本官,所图为何?又怎知本官会收你的?”
李菡瑶道:“潘少爷指点的。”
吕畅眼皮一跳,很快正常。
他问:“哪个潘少爷?”
李菡瑶回道:“玉少爷。”
玉少爷,即潘子玉!
书房忽然死寂地静默。
李菡瑶继续道:“小人原是流民,被玉少爷所救。玉少爷见小人机灵,便教小人经商,几年来攒下一份家业。潘子辰娶李菡瑶不成,反被李菡瑶害了织造大人。玉少爷悲恸不已,誓要让李家败亡,再将李菡瑶送进宫。查封拍卖李家之日,便是小人接手太平工坊之时。一切都计划好好的,后来却……玉少爷生死不明,陈将军畏罪自杀……”
她将郝凡说成了潘子玉的人。
郝凡买下太平工坊是继承潘子玉的遗愿,报潘子玉的救命之恩;来找吕畅虽是郝凡自己的主意,却是从潘子玉那儿得知吕畅的身份,其实是潘家的人。
还有,李菡瑶进宫这件事的背后主谋,那是极其隐蔽的,少有人知道出自潘子玉。当日,潘子玉抓了观棋和落无尘,逼落无尘出卖李家时,为了让落无尘相信他事后不会杀观棋,吐露了送李菡瑶进宫做棋子的计谋。那时,他以为观棋就是李菡瑶,却不知她们已经调换过来了。
这些事都是真的,只有一点是假的:就是郝凡并非潘子玉的人。可惜,潘子玉无法现身作证。
吕畅听完,没有否认自己是潘家同党,反问道:“你是如何拍得李家的?潘子玉既死,你靠的谁?”
一句话便点明了关键。
李菡瑶道:“湖州巡抚温士杰。”
吕畅再问:“他为何帮你?”
李菡瑶道:“温士杰看中了江南第一才子落无尘,提亲不成,以查封李家为要挟,逼落无尘答应。这事被按察使年申知道了,在钦差大人面前告了一状,说温士杰想图谋李家家产,故而趁李菡瑶进京时,害死了她。”
吕畅目光炯炯地问:“然后呢?”
李菡瑶道:“小民绑架了温士杰。”
吕畅瞪大了眼睛温士杰被绑架的消息,他也才得知,主谋居然就在眼前!
李菡瑶微笑道:“温士杰成了受害人,便洗清了嫌疑。小人与他谈妥了条件,过了几天,就放了他,假装他被官兵搜查救走,才有了后来的合作。”
吕畅淡淡道:“你有些胆识。”
李菡瑶道:“大人谬赞,不过是些小手段,也是他为官不尊,才让小人逮着了机会。”
然后,她又将简繁主持拍卖李家产业、她和温士杰暗中联手,拍下太平作坊的经过细细说了。
末了道:“小人想不通,钦差大人连忠义公府祖宅都抄了,还有郭家,也受到牵连,他却护着李家,允许李卓航拍卖家产,可是李姑娘已经死了……”
她仿佛得到吕畅认可般,当他是自己人了,推心置腹地告诉他简繁的奇怪举动。
吕畅玩味地盯着她不语。
李菡瑶不安地动了动脚。
两人交锋于无形。
吕畅忽然轻笑道:“你怎知本官会相信你的话?”
李菡瑶愕然,一脸尴尬,跟着神情黯然,似乎被吕畅打击到一般,“大人要如何才肯信?”
吕畅道:“本官若是你,潘子玉既死,便不会来京城。有温士杰和简繁庇护,来投本官做什么?”
李菡瑶一惊,欲言又止。
她其实有些紧张的。
她任由自己泄露这紧张。
吕畅静静地盯着她,无声的威压逼迫她更加紧张。
好一会,李菡瑶才道:“小人听说局势变了,大人得皇上重用,想投靠大人,搏个前程。”
吕畅问:“为何不是温士杰?”
李菡瑶道:“他才能不足。”
吕畅又问:“为何不是简繁?他可比本官有权势。”
李菡瑶道:“钦差大人怎能看上小人,小人也难以打动他,也不敢相信他。唯有大人,小人想着,或许玉少爷在大人面前提过小人,小人只要像伺候玉少爷一样,听命于大人,对大人忠心,便可得大人提携。再说,小人以为,眼前的权势并不能决定什么。忠义公府不是说倒就倒了?钦差大人看似风光,谁知将来怎样。小人就疑惑,他对李家不明不白,蹊跷的很。若是小人,早抓了李卓航,抄了李家。”长长一番话说完,忐忑地看着吕畅,等他判决。
吕畅没再问了,起身向她走来。走到她面前,盯着她那张郝凡的脸仔细瞧。
李菡瑶感到一股男性气息的逼近,虽温文尔雅,却让她感到危险;看了一会,更绕到她身后;旁边的亲随手按在腰下剑柄上,随时要出剑的架势。
第264章 假作真时真亦假
李菡瑶心里是真紧张了,故而忐忑神情十足真实。
她和观棋经常互换身份,原也没针对谁,不过是为她自己行动方便;这几个月发生了太多的事,她的身份十分敏感,再不敢大意分毫,狠下了一番功夫装扮。
她扮观棋时,活泼率真,走路轻盈跳脱,行事也干脆,说话也直爽,喜怒形于色。这是她的本色,所以她扮的很轻松、很逼真。相比起来,她恢复成李菡瑶时,需守大家规矩、端着架子,倒有些装模作样。
眼下她扮郝凡,从女身变男身,不但走路要迈大步,还往身上抹了一味“龙脑香”,掩盖少女的气息,营造出男性气味,可见她想的多周全。
再周全,也是假的!
随着吕畅凑近她脖颈,在她耳边轻声道:“本官瞧你,倒像个姑娘!”呼出的热气吹在她耳根,像击破了平静的水面,荡起层层涟漪。这涟漪扩散到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真有些慌张了万一被发现怎么办?
吕畅问:“你害怕本官?”
李菡瑶嗫嚅道:“大人……大人威严不可侵犯。”
吕畅轻笑,又呼出一口暖气。
李菡瑶缩了缩脖子,转脸,一瞥之下,发现对方细腻如女子的肌肤、幽幽的黑眸都近在咫尺,急忙垂眸,不敢直视。记起胡清风阻止她来的情形,懊恼想:“若真折在这,牛贩子伯伯定要怪我不听劝诫。不行!”
若被发现是女子怎么办?
李菡瑶急速思忖应对之策。
仿佛面前摆着一盘棋,与她对弈的不是王壑,不是潘子玉,而是吕畅。吕畅堵住她了,她要如何脱身,顺便布下陷阱,引吕畅入坑,进行反击呢?
……
杀局催生了她的急智。
现在她不是李菡瑶!
她是郝凡!
郝凡是伪造的,倘若世间真有这么一个人,这人真是被潘子玉给救了,培养为己用,在潘子玉死后,携李家全部家业为投名状,来投奔吕畅,却被吕畅怀疑,应该如何反应?
受伤的表情!
失望的表情!
后悔的表情!
……
不等李菡瑶拿捏好、做出反应,吕畅却走开了,往书案后走,一面对她挥手“坐下说。”
李菡瑶失神
这就放过她了?
等吕畅回到书案后坐下,并看向她,仿佛疑惑她怎没听见他的吩咐呢?她才醒过神来,忙道:“谢大人。”然后走到一旁椅内端坐,手搁在膝盖上。
吕畅跟她闲聊起来,问她哪年被潘子玉救的,又是如何发家的等等琐碎细致的过往。
还是盘查郝凡的底细!
这事李菡瑶不怕盘查。
郝凡的身份是伪造的,其发家的经历也是李家在背后操纵,看似运气又了无痕迹,她只需把李家换成潘家,每一步就都合情合理了,每件事也都有头尾。
有潘子玉在后支持,发家是极容易的,吕畅信了两分,接着又问跟潘子玉相处的情况。
李菡瑶道,她只跟了玉少爷几个月,就被人带走了,此后便学经商,从那以后,每年见玉少爷的次数都有限,通常是玉少爷派人传话给她,而非召见。
吕畅又信了两分,因为从潘家谋算李家的计划来看,一开始并未让郝凡参与,是在潘梅林和潘子辰失败后,潘子玉启用了第二步对付李家,才临时起意,让郝凡参与的。所以,郝凡不过是备用的棋子,还不足以让潘子玉重视和经常召见,也未在给吕畅的信中提及。
吕畅再问:“你跟钦差进京的?”
李菡瑶道:“不是。小人独自一路,钦差大队车马众多,难以快行,还在后边呢。”
吕畅点点头,静默不语。
冬日黑得早,很快掌灯了。
李菡瑶全心戒备着,等吕畅再问,他却不问了,忽然起身道:“你先住下。叫管家安置他。”
后一句话是对心腹说的。
心腹忙答应一声。
李菡瑶心一沉这到底是信了她的话呢,还是没信呢?说信也对,都留她住下了嘛;说不信也对,先扣下她,看她是否有异动,再从别处寻找线索验证她身份。正想着,忽听吕畅又说了一番话,瞠目结舌。
吕畅道:“你对玉少爷如此忠心,可愿替他报仇?”一边说,一边走过来,在李菡瑶面前站定,黑幽幽的眸子盯着她,烛光印在眼底,像跳动的火焰。
李菡瑶忙道:“小人进京来投奔大人,虽然是想得个好前程,也为了替玉少爷报仇。小人眼界小,能力有限,自个儿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投奔大人。”
吕畅道:“如此,本官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办。”
李菡瑶道:“大人请吩咐。”
吕畅道:“你相貌好,年纪又小,男子特征尚不明显,本官要你扮作李菡瑶,诱王壑!”
李菡瑶:“……”
让她扮她自己?
她再无法掩饰震惊,也不用掩饰任哪个男儿听见让自己扮姑娘,怕也是这副表情,痛快答应才奇怪呢。
她咽了下口水,嗫嚅问:“如何引诱。”
吕畅幽幽道:“王相和梁大人身死,王府布置了灵堂,王壑身为长子,必定要回府奔丧。皇上已经在王府布下天罗地网,只等他回府祭拜时,便要捉拿。”
李菡瑶惊问:“既这样,为何还要小人扮李菡瑶?”
吕畅道:“因为皇上怀疑王相和梁大人诈死。若他们诈死,事先定会对家人做周密安排,就一定有后招。王壑若得其父母通风报信,便不会出现。而李菡瑶,却不在他们谋划之内,可做奇招。本官誓要拿下王壑!”
李菡瑶问:“王壑会救李菡瑶吗?”
她在王壑心中能有这么重要?
吕畅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其中定有她不知道内情!
吕畅肯定道:“会!本官怀疑他们有私情。”
李菡瑶心一跳,心虚得急忙转移话题,问:“可是,钦差大人见过小民,也见过李姑娘,一盘问不就露馅了?”
吕畅道:“本官不会让他见你!”
倘若这郝凡真是潘子玉的人,让简繁看见他,一问之下,岂不暴露了他吕畅跟潘家的关系。
李菡瑶略平定了心情,又转到王壑身上,因问:“王壑会上当吗?小人并未听说他们有私情呢。”
吕畅道:“李菡瑶失踪,真相不外两个结果:一,此事与王壑有关,就是他助李菡瑶逃走的。二,此事与王壑无关。不论有关还是无关,只要制造出李菡瑶钟情于他的传言,说李菡瑶为了救王家,悄悄进京,以身犯险,混入吕家,被本官识破捉拿。你想,他还能置之不理?”
李菡瑶:“……”
她是该夸这吕畅神机妙算呢,还是该骂他阴险歹毒?
假作真时真亦假,无论郝凡的身份是真是假,这一步都是考验郝凡的妙棋,省了费工夫查了。
吕畅又道:“本官还要一个借口。”
李菡瑶问:“什么借口?”
心头升起不妙的感觉。
吕畅道:“灭王家满门的借口。今天,江南传来消息,说李菡瑶造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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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们周末愉快(*^^*)
第265章 天下一盘棋
李菡瑶进京前跟李卓航议定:等她进京后,让观棋以她的身份放出造反的消息,掩饰她的行踪。
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今天,简繁回京交差,回禀嘉兴帝,李菡瑶失踪追查无果,以及李家被拍卖给了郝凡。
才回禀完,江南便传来加急军报,说李菡瑶忽然现身徽州青华山,竖起反旗,聚众造反了;其父李卓航也在黄山脚下的月庄积草屯粮,与李菡瑶遥相呼应。父女两人广告天下,说昏君无道,要替天行道。
朝堂上是一片大哗!
忠义公、玄武王造反也就罢了,毕竟他们有权有势,手上还掌握着几十万的雄兵,且扼守关隘;李菡瑶有什么?一个商家女子,除了有几两银子,就剩下一个“江南第一才女”的名头,难道她以为凭此头衔,振臂一呼,天下有识之士莫不来投靠?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笑话什么的且不论,嘉兴帝深受打击。他以为宣李菡瑶进宫,是赐李家荣华富贵,是李菡瑶的无上荣耀,谁知却逼得人家诈死逃脱不说,还起兵造反。太荒谬!这也充分证明,他这个皇帝有多不得民心。
他气得浑身乱颤。
一腔火便冲简繁去了。
他痛斥简繁办事不力,居然被李菡瑶耍得团团转,没查清李菡瑶失踪原因就罢了,怎不将李家抄了呢?若将李卓航夫妇扣押,李菡瑶投鼠忌器,怎敢造反?
简繁一面叩头认罪,一面道:“由此可见,荆州和徽州两地劫持军火的贼人,必是李菡瑶无疑。微臣当时在黄山内,分身乏术;等出得山来,又逢皇上传旨召唤,不得不匆匆处置了李家,赶回京城,以至于纵容了妖女。请皇上降旨责罚,或再派微臣去江南,剿灭匪患。”
又道,他虽然未抄李家,但在离开月庄时,却留下几千禁军困住月庄,这才敢走的。
还有,将李家工坊拍卖是为了保护工人,那些人都是皇上的子民,他是为了稳定民心。
……
嘉兴帝被他一番话噎住了。
这件事好像是不能怪简繁。
一李菡瑶是个大活人,会跑,躲起来的话,自然难查;军火可是笨重死物,又那么大堆头,失踪了居然追查不出,是荆州和徽州的地方官员无能?
二来,简繁思虑缜密,没抄李家,是不愿授人以口实,怕给他这个皇帝名声抹黑,但他留下几千禁军守住月庄,可惜地方禁军无能,竟然吃了败仗。
三来,简繁若是留在江南,未必查不出军火被劫真相,顺着这条线索追下去,没准就能追到李菡瑶头上,是他这个皇帝下旨让简繁回来的,怪得谁?
嘉兴帝火气没发出去,闷闷的,挥手让简繁起来,共商剿匪大计,以及其他军国大事。
简繁暗自吐了口气,心想因祸得福,不但深陷黄山的一千禁军死活责任与他无干了,且连慕容星悬在他头上的利剑也打掉了。今日后,慕容星再揭发他父母通过慕容家销赃一事,他便可说是李家诬陷。
他道:“皇上,李菡瑶再猖狂,不过是一介商女,闹得声势再大,也不能成气候。微臣担心的是李家背后有人指使。恐怕这人就是之前助她逃跑的人。还有玄武王和忠义公,以及王相和梁大人究竟是死是活。”
这话说中嘉兴帝的心病。
他点头道:“正是。朕急召爱卿回京,就为的此事。”
吕畅却对简繁起了疑心简繁连鄢计都杀了,忠义公府也抄了,却放过李家,是何缘故?
真有那么公正?
一时又记起昨天接到的奇怪拜帖,忙对嘉兴帝耳语一阵,匆匆出宫,回家召见郝凡。
……
直到吕畅离去,李菡瑶还在发怔,晕乎乎被安排进一小跨院,只两间房,一个丫鬟伺候。
丫鬟上前道:“婢子伺候公子沐浴更衣。”
李菡瑶见她近前,忙倒退一步,警惕地看着她道:“不用!你打水来,我自己来。”
丫鬟低眉顺眼道:“是。”
一时水打来,李菡瑶让丫鬟出去,说不必她伺候,关上房门,胡乱洗了一把,心中已有了计较。
她以往遇见难以决断的事,要么下棋,要么写字,借此让自己定下心来,思谋对策。眼下不能下棋,若推演棋局,必会暴露身份;也不能写字,她那一手狂草,就是李菡瑶的标识,皇帝见过,吕畅肯定也见过。
怎么办呢?
忽然她心一动
不能写狂草,可以写楷书!
她忙叫那丫鬟准备了笔墨纸砚,然后坐在桌前,认真地写起字来,写她常练习的《劝学》。
为免自己忘乎所以之下纵情挥毫,写出狂草来,她将心神一分为二:两分控制速度,八分思考。
一篇写完,凝神瞧了瞧嗯,字形依然像一串蚂蚁,比八岁之前写的并未长进多少。
这一手烂字也是绝了!
她放下心来继续写,一边写一边思索:嘉兴帝和吕畅以王家、玄武王族两门家眷为诱饵,布下天罗地网,诱使王壑和张谨言踏入落网,进而挟制玄武王,已经无耻;吕畅又让郝凡扮李菡瑶,诬陷王壑,借口灭王家满门,不论她现在是郝凡,还是李菡瑶,都深陷困局。
要如何破解这困局呢?
又要怎样解救王家?
再怎样为李家乱中取利?
她将各方势力如棋子一般,在脑中排布、推演,首先是大靖武将势力分布和推演:
四灵中,青龙王早已独立为安国,对大靖狼子野心,这次更是联合安国内奸,谋害王亨和梁心铭。
玄武王张伯远在北疆、忠义公方磐在西北,外御强敌,内因王亨和梁心铭之死同朝廷对抗。
朱雀王族与张、王、方家是世交,朱雀王赵寅和张伯远、方磐、王亨均是好友,嘉兴帝残害忠良,赵寅还肯勤王护驾吗?纵不立即造反,也只会在南疆观望。
剩下一个白虎公郑基镇守西疆,立场难明,但他才恢复爵位不久,根基尚浅,还被忠勇大将军赵子仪分了一半兵权去了,赵子仪可是王亨的结拜兄弟,梁心铭更是他的旧主,嘉兴帝覆灭王家,他岂肯干休?
再说水军,靖海大将军颜贶才被潘子玉和陈飞陷害,恐怕不会听命于嘉兴帝,为虎作伥……
这么排下来,嘉兴帝可谓四面楚歌,皇位岌岌可危,这昏君哪来的底气布陷阱、拿王壑?
大靖除了边疆这些兵力,还有各州的地方禁军,大多养废了;京郊西大营十五万兵马,由镇远将军霍非统领;五万虎禁卫,由虎禁卫大将军贾原统领,守护外城;三万龙禁卫,由龙禁卫大将军统领,守护皇城。要想颠覆嘉兴帝的皇位,必要接管西大营,分化龙、虎禁卫。
李菡瑶理清了大靖兵力分布,再逐一分析朝堂和地方文官势力,然后将这些势力如棋子一般排布、推演,脑中全是错综复杂的棋子和棋路。
天下一盘棋!
李菡瑶只是一介商女,在这盘棋上连个棋子都算不上,但她却为自己谋划了一片江山。
伺候李菡瑶的丫鬟来回禀吕畅,说李菡瑶不肯让她伺候沐浴、换女装,又递上一张字纸。
吕畅问:“她不让你近身?”
丫鬟道:“是。”
吕畅微微蹙眉,看着字纸又问:“这是什么?”
丫鬟回道:“郝公子写的。他一直在那写字,写了一晚上,都写了厚厚一摞纸了。”
吕畅道:“走,去瞧瞧。”
第266章 我本女儿身
到跨院,进正屋后,吕畅就见李菡瑶在灯下书写,神情十分专注,运笔很快。在门口看了一会,他放轻了脚步,慢慢走过去,只见桌上几摞字纸,都是《劝学》,但“郝凡”正在写的却只有三个字:潘子玉!
吕畅心头愈加疑惑。
他之前很怀疑“郝凡”的身份,怀疑是李菡瑶派来的,却没想过是李菡瑶本尊;看了这字,他更笃定了。
李菡瑶写得一手好字,气势狂放,那幅“锦绣江山”的织锦正存在皇宫,他也见过的;而眼前的郝凡字迹实在不敢恭维,且能看出来他并非刻意写丑,因为他运笔很娴熟。通过他运笔的速度可以看出,他习字不是一年两年了。这字丑得很“熟练”、“很老道”,丑得无可救药!
但为何要反复写这名字?
“你为何总写这几个字?”
李菡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心推演、谋划天下局势,忘记了深在虎穴,忽然听见头顶上传来轻幽幽的询问声,身子一僵,停笔;等听出是吕畅的声音,再一看满纸的“潘子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心一沉。
刚才她推演天下局势,觉得相助王壑,并在乱世中占据一席之地,必须“挟天子以令诸侯”。
这个“天子”,在江南指的是温士杰,她正以郝凡的身份通过温士杰算计江南官场;眼下,这“天子”指的是吕畅,她正以郝凡的身份通过吕畅将手伸入朝堂和皇宫;以后,这“天子”便是嘉兴帝,真正的天子!
不论哪种情境下,郝凡这个替身都至关重要,然这替身即将暴露,至少要暴露女子身份。
怎么办?
要保全郝凡,潘子玉是关键。
潘子玉,潘子玉!
她心里念着“潘子玉”,手底下便不知不觉写了出来。写了不知多少遍,依然无果。正忘我的时候,吕畅进来了。千钧一发之际,她触动了灵感。
李菡瑶僵着身子,低声询问:“玉少爷?”仿佛不敢相信似的,不敢回头看,怕看了会失望。
吕畅:“……”
这是把他当做潘子玉了?
他没有作声,静待下文。
李菡瑶这才慢慢转脸,仰面看向他,忽然站起身,两眼放出欣喜光芒,叫“玉少爷!”为了表现逼真,她心里想着王壑,若是王壑站在眼前,她可不得喜欢?
吕畅面无表情道:“本官不是玉少爷。”
李菡瑶仿佛看花眼一般,使劲眨眨眼,看清是吕畅,顿时敛去笑容,满眼惊惶,急忙道:“大人!请大人恕罪!”
吕畅再问:“你为何总写这三个字?”
李菡瑶低声道:“小人……想念玉少爷。”
王壑人如玉,也可称“玉少爷”。
吕畅心中说不出的怪异,又不知哪里不对,扫一眼桌上,转而又问:“你为何总写《劝学》?”
李菡瑶道:“玉少爷教小人认字,一句一句教小人背,一个字一个字教小人写,手把手地写……”她想起了落无尘教她写草书的情形,眼中现出缅怀的神色。
落无尘对她的影响甚大。
她也很想念无尘哥哥。
原来如此!
吕畅上下打量一番李菡瑶,问:“既然玉少爷对你如此好,你为何不愿换女装,替他报仇?”
李菡瑶垂头不说话。
吕畅“嗯?”了一声。
这一声带着不悦的威压。
李菡瑶头垂得更低了,不安道:“小人……小人本就是姑娘。玉少爷说扮成男人方便些……请大人恕罪,小人并非有意欺瞒大人。”说着跪下了。
吕畅:“……”
他似乎明白了:郝凡是女子,且爱恋潘子玉。
这就对了!
少年男女,一旦深陷情网,为心上人做出再疯狂的事来也不奇怪,可潘子玉是理智、冷酷的,利用郝凡对他的爱恋,将红粉知己培养成了犀利的手下。
吕畅也想明白了郝凡投靠他的理由:没了潘子玉,郝凡一个女儿家,不得不寻新的靠山。
这世道对女子还是严苛的。
李菡瑶叱咤商场,那是有父母家族在后撑腰;梁心铭叱咤官场,那是有王亨支持、靖康帝成全。
女人,永远是男人的附庸!
单靠女人自己,难成大事!
吕畅没有让李菡瑶起来,而是转身在李菡瑶坐过的椅子上坐下,盯着跪在面前的“少年”。
他并没有完全消除怀疑,谨慎地想到,还有一种可能:郝凡是李菡瑶派来的。听说李菡瑶有六个大丫鬟,都被她调教的十分出色。有个叫观棋的,棋艺高超,竟在棋盘上同王壑争了个平分秋色。
郝凡会是观棋扮的吗?
郝凡是潘子玉的人,还是李菡瑶的人,本是相反和极端矛盾的两个结果,吕畅却觉得都有可能。
真是奇怪!
他对李菡瑶道:“既是潘少爷让你女扮男装,本官又怎会怪罪。这不更好扮李菡瑶更容易了。”
李菡瑶沮丧道:“李菡瑶写得一手好字,可小人这字难看的很,只要一试就露馅了。”
吕畅问:“你怕露马脚?”
李菡瑶道:“嗯。”
吕畅又问:“所以,其实你是愿意扮李菡瑶的,只怕不能成功,坏了本官的大事?”
李菡瑶道:“是。”
吕畅轻笑一声,伸手将她扶起来,凝视着她,觉得她真美,点睛之处在于一双黑眸,虽纯真却灵活异常,心想,这样的女子,子玉也无法抗拒吧。
他柔声道:“你不必担心。若是圣旨宣李菡瑶进京,一试便知真假,然你要扮的是被抓的李菡瑶,要关起来,别人如何有机会逼你写字下棋?便是有人想看你的供词,本官若不想让他看,谁也别想看见!”
李菡瑶忙问:“那王壑能信吗?”
吕畅道:“越想伪装的像,越容易暴露破绽;似是而非,才令对手迷惑。本官只要放出消息,说抓到李菡瑶,其他一概不提,你也无需露面。他会信的!”
李菡瑶凛然好狡猾!
她试探地问:“大人是要把小人关入天牢,引王壑去劫牢?我怕他不会上当呢。”
吕畅摇头道:“不。本官会送你去一个地方,一个王壑定会去的地方。”
李菡瑶问:“什么地方?”
吕畅意味深长道:“到时便知。”
李菡瑶:“……”
阴险狡猾的奸贼!
吕畅微笑道:“姑娘放心。你来投靠本官,本官定会代玉少爷照拂你,且保你平安。等有一天,玉少爷回来了,见你竟立下大功,不知多高兴呢。”
李菡瑶道:“玉少爷定会回来的!”
吕畅道:“本官原想让你换女装练习一下,现在不用了,你且安心睡吧,明早你便回去。”
李菡瑶忙问:“我不是被抓了吗?怎么回去”
吕畅道:“若真是李菡瑶来了,怎会如此轻易让本官抓住?总要多来几次,才符合她的名头。下次来再抓!”
李菡瑶:“……”
忽然觉得跟他演戏好累。
吕畅安排定才离开。
等回到书房,心腹才问:“大人真要放她走?若她是奸细,这一去便走漏了消息。不如派人跟踪。”
吕畅摆手道:“不必。”
心腹道:“万一……”
吕畅道:“没什么好担心的。派人跟踪,打草惊蛇不说,若她真是玉少爷的人,也会寒心。不论她是谁,横竖总要回来。本官这是放长线钓大鱼。”
心腹只得作罢。
这里,李菡瑶好歹糊弄过了关,心里又算计,如何趁着这次回去,找到王壑呢?这次找不到,她就要被“抓”了,要想再联系王壑就难了。
还有,吕畅说“本官会送你去一个地方,一个王壑定会去的地方”,是哪里呢?
李菡瑶躺在床上,双目炯炯,毫无睡意。才想了一会,便灵光一闪:王壑一定会去的地方,不外有两个,其一是王府,其二是皇宫。王府有王家人做诱饵,吕畅定会将她送入皇宫,作为第二步计划的诱饵。
她要见王壑的心情更急迫了。
偌大京城,茫茫人海,上哪找他呢?
次日早饭后,李菡瑶便带着胡回去了。
胡这一夜的煎熬、见了李菡瑶的惊喜心情,也不必细说。两人回到客栈,见了众人,李菡瑶尚未开口,就被胡清风逮着一阵唠叨,一边查看她可有受伤、受虐。牛贩子操碎了心,经营了半辈子的文雅形象正崩塌。
李菡瑶急忙止住他,“我没事!你们可有收获?”她走之前,可是安排他们去打探情况的。
胡清风这才打住,一一回禀。
别的都还好,风儿和雨儿说了一件事令李菡瑶激动万分。风儿说,少爷昨天去了吕府后,管家不放心,让她们在附近守着。她们发现一形迹可疑的人,跟踪至另一客栈,却不知进了哪一间屋。她们便挨个地查看各屋,结果在一房内发现一个熟悉的女子鄢芸!
这分明是鄢苓!
正卸妆时被发现了。
风儿雨儿在李菡瑶身边,见过鄢芸真面目的,却不知鄢芸是鄢计的女儿,还有个孪生姐姐鄢苓。
这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第267章 过年的味道
鄢苓是跟王壑在一起的。
找到鄢苓,便找着了王壑!
李菡瑶一刻也坐不住,准备一番后,便带着胡和风雨雷电出门了,胡清风留在客栈。
临近年关,街上年味十足,京都的繁华比之江南另有一番景象。李菡瑶穿梭在街头巷尾,看见这个也想吃,看见那个也想买;听见哪里叫声高就想往哪钻,闻见哪家香味浓就想往里闯;茶楼酒楼、金楼银楼、绣楼布庄……哪哪都想去瞧一瞧。谁让她江南人呢,头次进京!
逛着逛着,她忽然想家了。
这感觉倏忽急逝。
冰雪聪明的李姑娘很快明白过来:自己不是想家,而是怀念从前无忧无虑的生活。
从前每到年关,她跟爹爹娘亲可忙了,里里外外地忙,带着仆妇上下人等,将景泰府李家园子、太平工坊和商铺都挂了各色灯笼,布置得喜气洋洋。李家豪富,她并不像小门子小户人家孩子,一年到头只盼着过年能吃点好吃的。李家好吃好玩的用车往家拖。她看着那些东西依然很开心。年三十晚上和爹爹娘亲守岁,带着丫鬟玩游戏,一夜不睡,到了初一,明明跟前一天没什么两样,于她的人生来说,却不同了,处处都是新气象。她热衷于向爹娘讨红包、要礼物。尽管首饰匣子装满一匣又一匣,她总乐此不彼。那个心情,简直要飞一样,雀跃的不得了,每天都有使不完的精力。
眼下她要图谋大业,且正与虎谋皮,哪有心情玩呢。若非这样,她还不知怎么开心和高兴呢。远离家乡和父母有什么,正好无人管束,可以纵情玩乐。
她早要来京城瞧瞧的,是爹爹告诫她,说她还小,先在江南站稳了,再去别处发展,这才没来。
也是,她今年才十五呢。
再过一月就十六了。
日子好慢啊!
李菡瑶嫌弃自己年纪太小,嫌日子过得太慢,更嫌弃嘉兴帝无能,无能还作死,害得她不能享受太平盛世,小小年纪便四处闯荡,拯救自己,拯救苍生!
所以,李姑娘想家了。
她这时候应该在家里,被父母宠着、捧着,不该在京城闯虎穴龙潭;就算来京城,也应该放开了无忧无虑地玩儿,顺便去探望她心仪的少年……
王壑会尽地主之谊吗?
会陪着她逛街吗?
想到王壑,她便想起那天在长安大街看到的情形:长安大街人来人往,丝毫无异样;有异样的是王府,世家名门、宰相府邸,到年关应该车水马龙才对,然王府门前冷冷清清的,连个拜访送年礼的亲友都没有。
与之相对的是吕府,一个小小的翰林官的宅子前,门庭若市;还有陈家、尹家、朱雀王府……
李菡瑶再没心情过年了。
这么说也不对,她还是盼过年的,只是嘉兴七年末,她的新年愿望是:在年前将嘉兴帝拉下皇位,消弭王家近在眼前的灭门之祸,那她就开心了。
李菡瑶吩咐雨儿和电儿去买东西,自己带着胡进了一间茶楼,风儿和雷儿捧着刚买的美食,到茶楼二楼要了个临窗的座,将东西放下,堆了半桌。
李菡瑶点了壶凤尾茶,一边吃京城的名点小吃,一边听周围茶客高谈阔论,顺便观察周围。
大靖内忧外患,并未影响公子王孙、权贵世家享乐的心情,似酒楼、茶楼,甚至青楼等地,年前年后最是热闹,常有达官贵人会宾待客、私下联络、外地官员进京打点送礼等,都要在这些地方会面,省得登门惹眼。
李菡瑶才坐下,前后都传来声音:
“忠义公几代忠心,都是被梁心铭那妖女害了,可怜满门被抄,世子还关在天牢呢。”
“玄武王居功自傲,早有反心。”
“如今皇上就指望朱雀王了。”
“今早上,皇后娘娘宣了朱雀王妃进宫去了;前天也宣了,眼下朱雀王的决定举足轻重。”
“还有白虎公呢。”
“白虎公势力薄弱了些。”
“你懂什么,白虎公掌控着咱们大靖最先进的火炮枪弹制造技术,那才是要命的东西。”
“我听说皇上要封白虎公的女儿为妃呢,笼络之意明显呀。皇上要用朱雀和白虎灭玄武了。”
“玄武王不可小觑,忠义公方家富可敌国,藏匿了大批财宝,他们联手,足以改朝换代。”
“方家真藏了财宝?”
“当然。方家富可敌国,抄家才抄出几百万,可见藏匿了。忠义公不忠,早有反心了。”
“那方家把财宝藏哪儿了?”
“这谁知道!”
“听说有张藏宝图,被方家三房的少爷带走了。”
……
李菡瑶听得他们毫无顾忌乱猜乱说,也不知是刻意散播消息呢,还是以讹传讹,心中很不舒服。然发怒是没有用的,自古“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若让她来处理,该如何扭转民心呢?她默默思索起来。
正在这时,窗外下面街道上忽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有人高喊“八百里加急军情,安国进犯!”李菡瑶急忙探头朝外看去,只见一官兵策马疾奔,所过之处,街上行人纷纷退让,一路畅通无阻地往皇宫方向去了。
茶楼瞬间静下来,等官兵跑远了,上下才“嗡”一声炸开,议论的话题从内乱转到外敌入侵上。
原以为这事总要说上一阵子,安国入侵,朝廷要调兵遣将、增兵增粮,如何与忠义公、玄武王协调,哪里会是一两日能解决的?谁知才过半个时辰,又一骑飞来。
又是八百里加急军情!
依然是安国入侵告急!
李菡瑶感到一丝不寻常。她原打算喝一壶茶、听些街谈巷议就走,换个地方再吃饭的,现在也不起身了,又要了一壶茶来,横竖她刚买了十几样京城风味美食,换着花样吃,够吃一天的,不用担心饿肚子。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又一骑飞驰而来,大喊“八百里加急军情,西北玄武关告急!北疆告急!”
如此,半日工夫过了五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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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小年呢!书里过年,书外也快过年了。(*^^*)
第268章 传信
李菡瑶心情莫名沉重起来。
忽的眼角余光扫见右边桌旁坐着一少年,正看向这边窗外,两人目光相对,发现彼此眼底的隐忧。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有时只需一个眼神。
李菡瑶见周围人议论声嘈杂且混乱,这少年却像自己一样静静喝茶,以至于她都没发现对方是什么时候来的,不由猜测他的身份:约莫十四五岁模样,圆脸尖下巴,眉眼英气;锦袍玉带,罕言寡语、举止文雅,身后站着个俊俏小厮,看样子出身富贵人家,便冲他点点头。
对方也颔首回礼。
李菡瑶想探听消息,便拱手邀请道:“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不如过来窗边坐如何?”
那少年犹豫了下,才轻轻点头,于是起身,在李菡瑶对面坐下,小厮将茶盏等也挪了过来。
少年抱拳道:“在下姓郑。敢问兄台尊姓?”
李菡瑶忙回礼道:“原来是郑兄弟。在下姓郝。”
两人均识趣地不追问名字,只以姓称呼彼此。
李菡瑶含笑打量对方。
郑公子淡定回视。
李菡瑶心上泛起微妙的感觉:这郑公子好像女子,只因眉眼生得英气,眉毛又未曾修过,天然两道英挺的浓眉,才不容易看破,然她打小就女扮男装,郑公子的扮相在她眼里破绽百出,全靠天生的好底子支撑着。
看破后,她急忙收回目光。
正好这时窗外又传来马蹄声,且不止一骑,而是一队,两人急忙都转脸看向窗外。
只见一队带甲骑兵急奔而来,一个个满面风霜,浑身煞气冲天,嘴里大喊:
“安国入侵,北疆告急!”
“玄武王在前线浴血奋战,一个月前向朝廷求救,朝廷拒不增援军备和粮草!”
“潘子豪扣押粮草军备,致使忠义公被困玄武关!”
“我们是从边关杀回来的!他们不让我们回京,一路拦截我们,想借安国杀了玄武王!”
“老子要去敲登闻鼓!”
“老子要告御状!”
“奸贼误国,天灭我大靖!”
……
李菡瑶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直冒上来,浑身热血沸腾,却又感到浑身冰冷,眼睛红了、湿了边关一个月前就向朝廷求救了?形式竟然如此危急!
扣押粮草军备,这到底是潘子豪和吕畅捣鬼,还是嘉兴帝的旨意?这个时候,嘉兴帝不会蠢到想一箭双雕,利用安国来除掉玄武王和忠义公吧?到头来,玄武王和忠义公是除掉了,外敌也侵入大靖。
那时天下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烽烟四起!
生灵涂炭!
李菡瑶以前不是没想过造反带来的后果,想着为了不造杀孽而忍辱偷生,会不会就天下太平了?
想来想去,结果都是一样:纵然她忍辱偷生,天下并不会太平,不过是痛苦延长了而已。
长痛不如短痛。
她要争夺天下!
然这一刻,她忽然发现,她对家国、对天下,远远了解的不够。
她知道,今日这六路加急军情进京也许不止六路,也许后面还有肯定是玄武王张伯远的安排,目的就是要将边关的形势公告天下,将朝廷借刀杀人的内幕公告天下,借此向嘉兴帝施压,但她还是觉得热血沸腾一切的是非和恩怨,在国难当头时,都不重要了!
她怔怔地望着皇宫方向,在心里对嘉兴帝道:“国难当头,若你此刻放下成见,以天下苍生为重,向边关增兵增粮增军火,支援玄武王和忠义公,我便收手,从此隐姓埋名,再不兴风作浪;若你不顾大局……”
她不由自主攥紧了拳头。
耳边传来郑公子嘱咐小厮的声音“你去大理寺瞧瞧,有结果了即刻来回我。”
小厮忙匆匆去了。
李菡瑶轻声问:“玄武王真的在一月前就向朝廷求救了?”仿佛问郑公子,又像自问。
郑公子静默一会,才点头,“皇上认为这是玄武王的奸计,故意向朝廷施压,故而未予理会。”
李菡瑶问:“那潘子豪扣押粮草又是怎么回事?”
郑公子道:“皇上令忠义公回京受审,让潘子豪接替忠义公镇守玄武关。忠义公坚称,樊纲通敌,王相和梁大人是被樊纲害死的,请朝廷将樊纲查办。皇上降罪忠义公。潘子豪和忠义公在玄武关内外对峙。潘子豪扣押了所有运往西北的粮草和军备,拒绝给忠义公任何增援。”
李菡瑶觉得身心更冷了一分。
怪不得安国会入侵,大靖内斗到如此地步,安国岂能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真天亡大靖也!
嘉兴帝会改过吗?
并没有等多久,很快郑公子的小厮便来回禀;不但他,其他有门路的茶客也得了消息:皇上以违抗军令、惑乱民心为由,将那杀回京城的边关禁军全部斩首!
李菡瑶霍然站起身来。
郑公子也呆住。
胡忽然俯身,在李菡瑶耳边轻声道:“少爷,雨儿电儿回来了,在下面呢。”
李菡瑶探头向窗外看了一眼,便起身对郑公子抱拳道:“在下有些俗事,先走一步。告辞!”
郑公子默默地回了个礼。
李菡瑶点头,“后会有期!”
这郑公子的身份,她隐隐有些猜测,却不想戳破。待下楼后,雨儿低声向她回禀了一番话。
原来,李菡瑶之前派雨儿留意鄢苓的动向,若是鄢苓出门,便来回禀。刚才军情告急,闹得沸沸扬扬,鄢苓似要探听消息,匆匆出了客栈,现正在德政路。
李菡瑶忙往德政路去了。
她经常易容,自有一番心得,看改装的人不用眼观,而是用心看。所以,她没有从鄢苓对面观察,而是走在鄢苓的身后,仔细瞧鄢苓走路的姿势、体态。
这一看就看出来了。
鄢苓远不如她会扮,走路的姿态一点没变,不看脸的话,李菡瑶从背影上一眼就能认出。
她忙加快脚步走上去。
鄢苓向一家书斋走去。
李菡瑶也跟了过去。
在书斋门口,忽然又一阵马蹄声传来,街上所有人都朝一个方向看去。
李菡瑶迅速将一折叠的纸块塞进鄢苓手中,轻声飞快道:“把这交给王纳。”
鄢苓吓一跳,下意识地甩手挣扎。
李菡瑶对她眨眨眼。
她惊疑不定地看着李菡瑶。
李菡瑶却不看她了,又看向马蹄声来处,只见又一队带甲的军士从街那头疾驰而来,高喊“忠义公战死沙场”“潘子豪误国、陷害忠良”,急奔而去。
忠义公战死了?
李菡瑶屏住了呼吸,一股苍凉、悲壮的气息游走在四肢百骸,最后又汇聚到胸腔内,化为浩然正气,激荡满怀,直冲脑门,直冲九霄,笼罩京城,笼罩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