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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同辉全文阅读

作者:乡村原野     日月同辉txt下载     日月同辉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24章 你要始乱终弃吗?

    王壑细想昨日谨言回去后告诉他的那些话,再结合眼前的情形,李菡瑶的打算一目了然。

    感到意外吗?

    细想起来,并不意外。

    李菡瑶本就是个理智有决断的女子,定会坚持对李家最有利的选择,一如她坚持招赘婿。

    王壑疑惑自己竟然会天真如此,竟笃定李菡瑶会选择他,而不是嘉兴帝。他们之间,除了七年前邂逅的那一夜,便只剩下锦绣堂几个眼神了他把那视作眉目传情没有海誓山盟,没有定情信物,他凭什么认为李菡瑶心许他?他真是昏了头,竟意乱情迷至此!

    醒悟并未让他释然。

    他感到针扎似的心疼李菡瑶,勾引了本少爷,你要始乱终弃吗?母亲说的没错,女人果真是老虎!

    他失了魂般,脚下不由自主地朝前走去。站在外围、已经祭奠完的官员认得他,忙殷切地低声跟他招呼,一面向旁闪开,让他进去。他心不在焉地应着,走进灵棚。透过人隙,他看见简繁正对李卓航父女说话。

    “……李家最好也能派个人在场。落无尘乃江南第一才子,其父落霞又在李家当差,不如就由他父子一同前去宁波府,替李家清点赔偿之财物……”

    说着话,看向那白衣少年。

    落无尘白衣出尘,淡如云。

    落霞心一凛,忙躬身领命,一面示意落无尘快答应。

    落无尘躬身道:“学生领命。”

    李卓航也道:“但凭大人安排。”

    李菡瑶暗中一扯观棋衣袖。

    观棋忙侧首,似吩咐了她一句什么,然后又朝简繁屈膝道:“小女子有个请求。”

    简繁忙问:“何事?”

    观棋道:“小女子想派族弟李天华一同前去。”

    简繁当即允准。

    观棋冲李菡瑶点头。

    李菡瑶便走到落无尘面前,道:“落少爷,天华少爷虽年幼,却擅长计数,望公子多指点。”双眸看着他,似乎在说“走吧,无尘哥哥。走远些。这件事,你别掺和了。你的心意我早已尽知,然我意已决!”

    落无尘瞅了她一眼,很快垂眸,微微欠身道:“请姑娘放心。落无尘定不负所托。”

    李菡瑶道:“辛苦落少爷。”

    简繁道:“如此,你们即刻上路,去宁波府。”又指派了一名属官,拿着他的手谕同往。

    落霞父子便向李卓航告辞,带着李天华出了灵堂。

    落无尘目不斜视,神情淡然,心中却大雪纷飞,白茫茫一片冰雪的世界,寒冷彻骨。

    简繁特地支走他,定是有人在皇上面前透了话,说他跟李菡瑶青梅竹马,又情深不渝,非卿不娶,皇帝才交代传旨太监防备他,不许他再接近李菡瑶。

    这皇帝……

    曾经,帝王是他心中至高无上的存在紫薇降世,受命于天,泽被苍生!读圣贤书的他,忠君思想刻入骨髓。

    大靖历代帝王,不乏英明君主。

    像英武帝,开创了女子入朝参政的先例,建内阁,分皇权……无不是雄才大略的手段!先皇靖康帝,重用女状元梁心铭,也令人钦佩。

    可是,嘉兴帝在做什么?

    听说才女之名,只想着将其纳入后宫。难道不知道李家只有这一个女儿吗?难道没听说李菡瑶之前在招赘婿吗?明明都知道,还让人骨肉分离!

    昏庸至此,如何让人敬仰?

    前天从县衙回来,他还没找到机会跟李菡瑶说潘子玉算计她入宫的事,只告诉了李卓航。谁知第二天早上圣旨便到了。他顿时陷入了无边苦海。

    落无尘想要去问李菡瑶,只要她说不愿进宫,他便会抛弃一切带她走;若是她愿意……

    落无尘不敢往下想了。

    李菡瑶也没给他机会想,从昨天下午开始,李家上下一齐发动,为江家办丧事,因为姑娘就要进京了,老爷和姑娘都没空去临湖州,只好在这里办。

    落无尘心丧若死!

    不,应该是心空了。

    当初父亲为他取名“无尘”,便是希望他超尘脱俗,如今一语中的,他果真出尘了。

    出尘,不是出世。

    相反,他要入仕!

    当然不是为了辅佐君王。

    为了什么?

    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他被一股激情怂恿,可是心却冷的很,需要好好静一静,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目标。

    昂首看天。

    秋高气爽,天高云淡。

    他如一片落叶飘零!

    忽然,他看见王壑。

    王壑也明白简繁是故意支开落无尘,不知该庆幸还是失落。在心中对嘉兴帝道:“你防错了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皇上该防备的人是我!”

    落无尘来到他跟前,忽然脚下一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传递不可言说的秘密。

    王壑冲他抱拳,微微颔首。

    落无尘的心情,他感同身受!

    他有个荒谬的想法:都说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他要再添上一条“没有永远的情敌”,面对嘉兴帝,他和落无尘是可以联手的!

    落无尘眼中多了些神采,两人错身而过,落无尘跟世子、方逸生等轻声招呼,去了。

    王壑走进灵堂。

    灵堂搭在正院右侧,简繁等官员已经被李卓航让去正院喝茶,灵棚内除了和尚们,就只剩下江如蓝跪在灵前,观棋也在旁陪着。因灵柩尚未运来,灵棚内并无棺木,条案上供着几排牌位,让前来吊丧的人祭奠。

    王壑正去上香,到案前才想起来,自己失魂落魄的,竟然越过了方砚,忙闪身,示意方砚先。

    方砚一心都在儿子方逸生身上,生怕儿子心中不忿,一冲动闹出什么事来,因此死死盯着儿子,故而没留心王壑的异样,王壑让他,他便顺势上前。

    待他祭奠完毕,王壑才上前。

    然后是张世子和方逸生。

    李卓航不在,江如蓝和观棋便给客人磕头回礼。

    王壑终于和“李菡瑶”面对了,然而他看到了什么?“李菡瑶”看他的目光跟陌生人没有两样!

    真要对他始乱终弃?

    这么容易就放弃了?

    这不像他心中的李菡瑶!

    王壑一生气,固执地盯着“李菡瑶”观棋,想知道她能忽略自己到什么地步!

    ********

    病好了就得加更,是滴!但是……木的加呀(捂脸)。作者深刻总结了:写得艰难,因为这文不穿越不重生,男女主又是强势的,没有金手指可以操作,构思当然难。对,就是这样!(#^.^#)你们会原谅我的吧?

第225章 情不知所以

    李菡瑶发现,她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王壑。

    自从王壑进来,她便像任何被情感所困的男女一样,煎熬难受。不,她比一般人更难受!一般人为情所困、求而不得,会全身心地沉沦、恣意地抱怨命运;而她却非求而不得。虽然她才十五岁,虽是初次品尝情之滋味,于情感选择却异常决断。这才是令她难受的根源!

    一方面,理智坚定地做了选择,无情地筑起一道高墙,隔绝了她和王壑进一步发展的可能;另一方面,感情却诚实地遵循自然发展的规律,情窦初开的少女痴迷地看着倾心的少年,贪恋他阳光的俊颜、深沉的智谋……贪恋他一切的一切,想要投入他的怀抱,不舍放手。

    她才为外祖舅舅他们酣畅淋漓地痛哭过一场,双目依然红肿,然见王壑放开矜持,双目流露出炽热的情愫,固执又疯狂地盯着观棋,心惊肉跳的同时,忍不住再次蓄满两眼泪。她感觉原本嘈杂的灵棚内骤然安静下来,和尚们念经声缥缈不可闻,只有人像画面在晃动。不,也不安静,一缕箫音低沉呜咽,销魂蚀骨、痛断肝肠!

    李菡瑶两脚像被钉在地上。

    细算起来,她以本来面目和王壑相见,只有锦绣堂那一次,其他时候都是以观棋的身份。而观棋以李菡瑶的面目出现在王壑面前,也仅有两次:一次是与潘梅林生死相搏的那个晚上,王壑随钦差来李家工坊;另一次就在前天,在县衙公堂上,两次他们都没有对面交谈。

    也因此,王壑竟没识破她。

    眼下她两眼含泪、心情激荡,若上前跟王壑说话,难保不泄露了心思,被王壑窥破端倪。

    所以,她拼命忍住了。

    再看观棋,也不自在。

    昨天下午,李菡瑶从摘星阁回来,告诉观棋张世子大白天潜入李家的事,吩咐她如常表现,无需理会,却未说明张谨言是受王壑所托来向李菡瑶传话。

    李菡瑶私心以为,观棋不知道更好,不知道才无法回应王壑的任何暗示,才能令王壑对自己死心,横竖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离奇邂逅、几个意味难明的眼神!

    观棋听得心乱跳,因为她也有事瞒着李菡瑶,心虚地误以为张谨言是为自己来的。

    眼下,她见张谨言果然来了,一紧张,便攥紧了小拳头,哪里还有心思理会王壑!

    “姑娘说无需理会。”

    她不住在心里告诫自己。

    王壑被明晃晃地忽视了!

    张谨言见表哥脸色难看,担心他一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举动,虽然王壑一向冷淡内敛,然这次动了情,谁知少年热血、色令智昏,会做出什么事来?

    世子义不容辞,赶忙挤过来,低声叫观棋“李姑娘”,又使劲朝王壑努嘴,示意观棋看王壑都为你这样了,难道不感动吗?而世子一向诚实的眼神也活泛起来,不住地睃眼,传递了许多信息,比如“表哥有话对你说呢!昨天我送了信的。那丫鬟没告诉你?”

    观棋害怕,压低声音道:“谁让你来的?!”不等谨言说话,又催促道“还不走呢!”

    张谨言对着她也心慌,尴尬道:“姑娘,昨天……”他想说他是替表哥跑腿的,没别的心思。

    可观棋打断他道:“谢世子高义!”

    这句话音量平平,十分客套。

    说完伏地磕头。

    旁人只当她答谢世子。

    张谨言正要说话,李菡瑶实在忍不住了。她不敢往王壑面前凑,还不能应付张谨言吗?便横着往他面前一档,伸手延请道:“世子这边请”示意他让后边人。

    张谨言一看,又是“观棋”!

    这丫鬟怎不跟小姐一条心呢?

    张世子还不舍得走。

    他还未完成使命呢。

    今儿他一身贵公子装扮,藏青色锦袍穿在他身上贵气又厚重,他又刻意端出世子派头,想镇住李菡瑶。

    可李菡瑶能被他镇住么?

    再次道:“世子请!”

    张谨言:“……”

    这是他见过的最嚣张的丫鬟!

    李菡瑶心中抱怨:这个世子,咋这么实在呢?跟榆木疙瘩似的。昨天她暗示的还不够吗?都说旁观者清,张谨言作为旁观者,不仅不劝阻王壑,反而怂恿他、助长他的信心和勇气,实在不符合“谨言”二字!

    张谨言不知说什么好了,无奈之下看向王壑哥啊,走吧!人家李姑娘这番回应,分明是要进宫!

    王壑不肯走,轻声叫“李姑娘?”声音幽幽的、平平的,偏偏落在李菡瑶的耳内,荡气回肠!

    可落在观棋耳内却不同。

    观棋见李菡瑶插上来拦阻,更加心慌,生恐姑娘看出她和张世子之间的猫腻,急了眼。

    她便将这火气撒在王壑身上。

    在观棋看来,张世子憨厚朴实,没啥心眼子,可王壑不同啊,瞧他平常一副“泰山压顶而面不改色”的模样,就知道他满腹心机和手段,今天这是想干嘛呢?怎能由着世子任性呢?或者,就是他撺掇得世子?

    她扬起脸,面无表情地对王壑道:“多谢王少爷能来祭奠江氏一门。小女子重孝在身,又即将入宫,不便招待王少爷。请王少爷和世子移步正院吃茶。”

    “即将入宫”四个字,重重砸在王壑心上,令他头晕目眩,仿佛不相信似的看着观棋。

    观棋黑眸清冷,如寒星渺茫。

    最无法忽视的,是陌生!

    王壑感到浑身寒气浸骨,他想:“定是江家死人太多了,都来了这灵棚,阴气太重了。”又想:“选择进宫有什么可奇怪的?她志向高远,自然要往高处走。不,是我高看了她,以为她跟母亲一样,是个不同寻常的女子。岂知也不过是个平常人。罢了,是我异想天开!”

    他慢慢地挪动脚步,转身。

    李菡瑶一听观棋那话便知不好,却无力改变什么,眼睁睁地看着王壑被打击、心丧若死。

    王壑转身,她急忙屈膝低头。

    王壑像没看见她似的,走了。

    李菡瑶听着那脚步声远去,感觉心空荡荡的,徒劳地自我安慰似的想:“也好。这样最好!”

    观棋也松了口气。

    除了方逸生,其他人都未留意他们之间瞬息变化的眉眼官司,都被这观者如潮的丧礼所吸引。

    ********

    周末愉快美女们!(*^^*)

第226章 有困难,找爹爹

    李菡瑶先前过不去似的难受,竟能捱了过去,如逃过一劫似的疲惫,看着灵棚内一张张或肃穆或沉痛的脸,嘈杂声又来了,木然想:“也没什么。”

    这世上哪有什么情深不悔!

    于是继续迎客、举哀。

    熙来攘往一天后,灵棚内安静下来,观棋陪着江玉真和江如蓝吃饭去了,李菡瑶在书房里翻看账簿,查看这一日上门吊唁的都有哪些宾客、奠仪等。

    秋夜寒凉,夜风敲竹。

    她抬眼望着灯火,神思恍惚。

    怎么又想起小姐姐了?

    门外传来鉴书的声音“老爷”,李菡瑶被惊动,转脸看向门口门帘掀开,依旧披麻戴孝的李卓航裹挟着凉风走进来,目光炯炯地看向书桌后。

    “爹爹。”李菡瑶起身。

    原本她该叫“老爷”的。

    忽然的,她就不想装扮了。

    她想跟爹爹说说话儿。

    李卓航“嗯”一声,走过来。

    李菡瑶让开,让他坐下,自己站在书案旁,听后吩咐。

    李卓航问:“今日情形如何?”一面顺手翻看账簿。

    李菡瑶回禀道:“江南地界,该来的都来了。有四五家商户原吵着要毁约退定金的,又来续上了……”

    在过去的几天里,江家覆灭,李家也岌岌可危,幸亏李菡瑶力挽狂澜,才扭转了局面。

    李卓航道:“这一步还算顺利。接下来该好好整顿咱们自己家作坊,之前对他们还是太宽了……”

    他自顾说着,却没听见女儿回应。抬眼一看,李菡瑶正呆呆地望着灯,小脸上挂着两行清泪。他不由慌张他的女儿一向生机勃勃,哪怕是为外祖家哭灵呢,也哭得酣畅淋漓,很少露出这种寂寥萧索的模样,像有什么无法宣之于口的悲伤,怎不令做爹爹的担忧慌张?

    “瑶儿,怎么了?”

    李菡瑶一惊,回过神来,见爹爹担忧关切地看着自己,想要虚词掩饰,竟无力也无心掩饰。

    她以为自己不过是年少心热、图新鲜罢了,跟王壑有限的几次接触,能有什么真感情呢?她有那么多大事要做,没空悲秋伤春、风花雪月。

    她认为自己很快就会忘了这个人。

    然而事实证明,并不!

    她脑海里总是若有若无地浮现王壑的身影:有当年男扮女装的英气小姐姐,有现在阳光俊朗的少年;初次见面时从容淡定,和东郭无名对弈时大度豪放,和落无尘交手时杀气凌厉,和她手谈时变幻莫测,今天灵棚内黯然神伤……无数副面容或模糊或清晰,汇聚在那一身。

    她惶惑了,也不解的很。

    这不成心魔了?

    她从未如此过。

    她不喜欢自己被别人影响。

    若要解惑,找爹爹!

    若要倾诉,找爹爹!

    若要痛哭宣泄,还得找爹爹爹爹的怀抱最安全、最可靠,也最温暖,也不会泄露她秘密。

    “爹爹!”

    她瘪着嘴叫。

    李卓航心疼极了,眼神却温和,口气温柔,极富安定人心的力量,“瑶儿过来。”

    李菡瑶走到他面前,含泪看着他,怯怯的可怜极了。

    李卓航将她揽靠在怀内,问:“怎么了?跟爹说说。”

    李菡瑶动了动唇,又不知从如何说起了,因为根本没有开始,亦没有经过,便结束了。

    子虚乌有的事,如何说?

    她满腹才学,也无法措辞!

    因此,她更加难受了!

    眼泪扑簌簌往下掉。

    李卓航一见她这欲语还休、说不清道不明的模样,也不用问了,也不用她说了这分明是为情所困!

    他可是过来人!

    只是,惹女儿的少年是谁?

    李卓航迅速回顾这一个多月来发生的一切,摒除了方逸生等少年,摒除了青梅竹马的落无尘,最后将目标定在王壑身上。他想起了李菡瑶跟王壑棋逢对手的对弈;想起了钦差来的那天晚上,王壑同丫鬟装扮的李菡瑶谈笑风生;想起了王壑主动向李家示警、派张世子去找靖海大将军……

    想明后,李卓航沉默了。

    别说李菡瑶正奉旨入宫,便是未接圣旨之前,是自由身,以王壑的家世性格也不可能入赘李家,除非他也倾心李菡瑶,李卓航还能做主将女儿许配他。

    眼下,说什么都枉然!

    李卓航将女儿螓首按在胸前,让女儿将泪水撒在他的胸膛上,静静地抚着她的背、陪着她。

    李菡瑶伏在父亲怀里轻轻啜泣。

    良久,李卓航轻声道:“爱上一个人,和被人爱上,都是幸事。人生在世,酸甜苦辣、生死离别爱欲,都该尝一遍,才算完满”他低下头,扶起李菡瑶的脸,认真道“我儿的人生必定波澜壮阔!眼前的经历,正为你的人生画卷增添色彩。奇的,险的,悲的,喜的……海纳百川,来者不拒,终将促成我儿登临人生巅峰!”

    李菡瑶静静地凝视父亲。

    良久,用力点头。

    “女儿知道了。”

    李卓航柔声问:“吃饭了吗?”

    李菡瑶道:“没有。”

    李卓航道:“吃饭去。”

    父女两个便起身。

    这时,江玉真带着丫鬟来了,丫鬟手里提着食盒,正是给李菡瑶的,父女俩忙又回头。

    在江玉真面前,他父女不约而同收敛心情,做出振奋模样,唯恐江玉真操心烦神。李菡瑶更是不顾红肿的眼睛,反对江玉真嘘寒问暖,极尽孝顺。横竖他们正在丧期,一天要哭无数次,不怕江玉真怀疑。

    李卓航看的心酸又欣慰

    女儿护着母亲,他护着她们母女!

    一时,李菡瑶坐下吃饭。

    李卓航拉江玉真坐下,摸着她冰凉的手,嘱咐她顾惜身体,待会就去睡,晚上不许守灵,“倘或把身子熬坏了,如蓝更没依靠了。回头江家赔偿清算出来,她姐俩都要忙,你不得照应她们饮食?你若倒下,她们不更慌?”

    江玉真道:“我听老爷的。”

    李卓航道:“这才是正理。守孝不在表面文章,心里记着江家,行动为江家打算,岳父岳母和舅兄他们若泉下有知,必定不会怪你不为他们守夜。”

    李菡瑶吃着饭,两眼却望着父母,听他们说话。听着听着,鬼使神差的,她又想起王壑,想道:倘若他们成了夫妻,能跟彼此的父母一样恩爱吗?

    江玉真见她发呆,催道:“怎不快吃?冷了,看吃了肚子痛。”又问:“你们刚商量什么事?”

    李菡瑶忙道:“正跟父亲说,等明年他和母亲进京去。”

    李卓航肯定地点头附和,坚定对江玉真道:“我们永不和女儿分开!”

    ********

    谢谢大家在年终盛典活动中对作者的支持!(#^.^#)

第227章 进京

    我们永不和女儿分开。

    江玉真理解这话的意思,就是他们夫妻从此要定居在京城,和女儿同在一个城,时常进宫看望女儿。这愿望虽然有些奢侈,做母亲的却十分相信女儿,凭李菡瑶的能力定能做到,让皇城对他们敞开大门。

    李菡瑶吃罢,问:“观棋呢?”

    江玉真道:“去工坊了。”

    李家工坊,正值交班的时候。

    观棋带着听琴墨竹等人来了。

    观棋让听琴吩咐几位大管事娘子:传令接班的等会儿再上机,交班的先别走,都到吃饭的大屋子里。

    须臾工夫,众人都聚齐了。

    男人站在左边,女人站右边。

    观棋系着大红斗篷,站在高台上,沉着芙蓉面,目光犀利地望着下方男女,众人心都突突地跳。

    傍晚时,李菡瑶吩咐观棋:将那些在危急关头背叛李家的工人都处置了,整肃工坊。原本这类事,她会亲自到场的,哪怕正和观棋身份转换,也会顶着丫鬟的模样站在观棋身边,今天却说她有事不去了。

    观棋看出姑娘心情不好。她一向跟姑娘就像连体婴儿似的,情绪极容易受姑娘影响。姑娘心情不好,她也跟着就不好了,面对工人也格外的火气大。

    观棋向下问道:“可知为何叫你们来?”

    众人屏息不敢应,心里想:还能为什么?有人要倒霉了!

    观棋抬手朝旁道:“带上来。”

    旁边小门里走进一行人,打头的是墨竹和纹绣,押着四五个工人上前,有男有女。

    看见他们,工人们心想“果然”,一个个都看着那几个倒霉鬼,不知姑娘会如何处置。

    观棋问道:“大家说说,他们背叛李家,该如何处置?”

    立即就有管事娘子大声道:“赶出去!”以显示她坚定忠于李家、跟随少东家的立场。

    其他人不甘落后,七嘴八舌道:

    “全家赶出去!”

    “留下股份。”

    “卖去水泥窑!”

    “一定不能轻饶了,不然往后都学他们,但凡李家遇到点子事,一个个都吃里扒外的,这坊子也别开了!”

    人声如潮,声讨阵阵。

    昏黄的灯光下,那几个倒霉鬼脸色灰败,虽然心里明知这回在劫难逃,仍然“扑通扑通”跪下,挣扎着求轻点罚,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观棋道:“之前李家被诬陷,钦差大人禁了老爷的足,江家也垮了,按理说,大伙儿心里慌张是难免的。都是有儿有女的人,就不为自己,也要为儿女打算……”

    几个倒霉鬼如听纶音,忙不迭点头,简直热泪盈眶可不就是这个道理!之前李家都那样了,怎怨得他们找出路?谁愿意好好的被人戳脊梁骨!上一次潘织造对付李家,他们可都是跟李家共进退的,一点没其他想法。这次实在是撑不住了,害怕跟李家一道获罪。观棋的话令他们有了指望,觉得姑娘这么说,看样子能从轻处置他们!

    谁知观棋话锋一转,“但是……”

    几个倒霉鬼一哆嗦,心陡然提起。

    观棋高声道:“……有想法我不怨,有打算也在情理之中,跟外人勾结却罪无可恕!”

    众人不料有这事,嗡一声炸开。

    墨竹揪出两个内鬼,推上前。

    管事娘子向众人交代了这两人都干了什么、与谁勾结勾结对象是两个不大不小的纺织商。大纺织商都沉着的很,纵然有心,也不会在钦差大人眼皮底下行动,只会等李家定罪后,才会下手。

    观棋先命令,收回这些人手上的股份。再吩咐,将勾结外人出卖李家的,连同人证物证都送去官府,由官府处置;其他人则罚去仓库干搬运的活计。

    众人都凛然律法对背主的罪行罪加一等,这两人怕不是要流放了,且将来无人敢用他们了。

    处置完,将人押了出去。

    众人都悄悄地松了口气。

    观棋看着大家,犀利道:“你们也别得意,自认为比他们有见识,所以没干糊涂事。”

    众人忙都道,我们能干那事吗?

    观棋冷笑道:“过头话别说!李家又不是头次遇见这种事了那年老爷和姑娘被绑架了,不也来了这么一下子?哼,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一管事媳妇忙奉承道:“等姑娘进了宫,当了娘娘,有皇帝撑腰,谁敢动李家?”

    众人纷纷附和,个个满脸喜气。

    观棋怒喝道:“白日做梦呢!”

    众人吓了一跳,都惴惴地看着她。

    观棋道:“便是进了宫,就一定能得宠?就算一时得宠,也难保一直得宠。宫里起起落落的,更加平常了。我今儿把话放在这里:将来李家难保还会遇到节儿坎儿的。也不怕你们起歪歪心思,大不了跟今天一样处置,也许更狠呢。富贵虽好,不是随便哪个人就有福气享的!就看你们的眼光和见识,还有决心了。毕竟之前几次,李家都差点败了。谁知后来又翻身了呢。往后可要想仔细了!”

    一席话说得众人心中沉甸甸的。

    只因这种事,确实要凭眼光和见识,不是光靠忠心就能得福气的。要不说之前那几人是倒霉鬼呢,看走眼了,那就是下场;若是赌对了,便能逃过一劫,说不定还能发家。毕竟谁也不能担保李家次次都能度过劫难。

    然人立足于世,没有原则怎行?

    工人中,也有那明白人。

    一四十多岁的管事娘子道:“我没什么见识。我就一门心思跟着东家!东家好我便好;东家不好我也认了,跟东家一块吃苦受累,心甘情愿。”

    她的话令许多人豁然贯通。

    马上有人附和道:“一个人活在世上,做人做事得讲良心,整天投机取巧,光想着享福哪成呢!”

    “姑娘放心,我们都跟着东家!”

    ……

    观棋看着群情振奋的场景,心里好过多了。她今天是特意敲打这些人,希望李家再遇到劫难时,这些人能跟李家齐心协力,而不是“大难临头各自飞”。

    处置完毕,她回去向李菡瑶复命。

    次日,又接了大量订单。

    再次日,李菡瑶的三婶白晓霞从景泰府赶来,因为她要进京了,将若干事交代给白晓霞。

    再然后,宁波府知府闻直押着查抄的陈飞家和吴家财物赴霞照,向钦差交割;落无尘和李天华同行。

    简繁再升堂,赔偿江家损失。

    其中,吴家名下有一座船厂,是吴佩蓉的祖父暗中经营的,简繁跟江如蓝商议:江家如今只剩下她一人了,恐怕没精力和能力经营这船厂,不如转让出去。

    江如蓝当堂拒绝,坚持要船厂。

    她道:“小女子定要兴盛江家!”

    简繁无奈,只得赔给了她。

    接下来,李菡瑶协助江如蓝,只花了两天工夫,接手船厂,将船厂更名为“澄江船厂”,并整顿人事和内务,让江家的造船业得以延续。

    八月一日,简繁奉李菡瑶启程进京。

    李菡瑶临行前,特地留下最得用的大丫鬟观棋,协助表姐江如蓝治理经营澄江船厂,并侍奉父母,替自己尽孝,她仅带着听琴、鉴书两个丫鬟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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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们,又到剧情转折时候。这段情节细纲准备不太充分,作者不敢快,也快不了。我挺不好意思留言的,像找借口,但连续几天一更,不解释不像话!对不起了!(捂脸)

第228章 求救梁心铭

    辰时,景江码头车马簇簇、人流汹涌,之前已经离开霞照的地方官员,为送钦差又特地赶回来;本地的乡绅和富商更不用说,即便在钦差面前说不上话,也要来码头露个脸儿,或者在李卓航身边打个转,奉承几句。

    简繁悄悄带上火凰滢。

    没有人知道,江南名妓火凰滢换下了一身行头,成了钦差大人身边一名小丫鬟。

    郭晗玉等女也都来送李菡瑶。

    因李菡瑶计划乘船经水路去往景江码头,再登官船,大家便到李家别院的河埠头送行。

    秋日送别,离愁更浓。

    初生的朝阳似乎没有平常的精神;高天上的流云衬着晴空,就像大家脸上的愁云衬着笑容;河堤上的杨柳也凋零了;在树隙与河上穿梭的鸟雀叫声也失了欢快;河面浮着薄薄的雾气,似挥不去的离情缠绕着画舫。

    看着李菡瑶盛装而来,在宫嬷、丫鬟和亲人簇拥下上船,向传说中的皇宫进行,开启另外一种的人生,众女都红了眼睛。此一别,不知今生可能再相见?

    也许,再没有相见的那天了!

    郭晗玉最经不得这种场面,忍不住流下眼泪。

    魏若锦暗自担忧,李菡瑶进宫后还能如从前一样恣意自由吗?当然不能。她眼前浮现宁致远的身影。这一刻,她万分感激祖父替自己定下的亲事。

    刘诗雨搜寻送行的人群,没发现落无尘,再看向河堤、每一棵杨柳树下,也没发现那出尘的身影,心情在悲伤之外,另添了沉重这人是不忍来送别吗?李菡瑶走了,她有机会了,可是奇怪的很,她竟然对落无尘不抱指望了。她料定落无尘从此心丧若死,纵使嫁了他,恐怕婚后面对的也是沉浸在思念中的夫君;何况未必能如愿。怎不死心?

    欧阳薇薇更茫然,因为父亲已替她定了亲,那亲事,不说也罢。她觉得自己跟李菡瑶同病相怜。

    ……

    群芳欢聚,已成了回忆。

    王壑站在江堤上,看着李菡瑶登船,看着官船扬帆,渐行渐远、越来越小,直至看不见。

    那日从李家祭奠归来,他心冷了,头脑也冷静下来,理智恢复,细想李菡瑶在灵棚对他的态度,太过决绝,与织锦大会上对他的态度判若两人。

    反常即为妖!

    到底什么缘故?

    这并不难猜。

    他们并无海誓山盟,亦未情定终身,以李菡瑶坚强独立的个性,自然不愿他卷入这件事,连累他和王家,才故作决绝之态。他关心则乱,竟未想到。

    虽找到原因,但王壑却没再去找李菡瑶。一则李菡瑶极有主见,决定的事轻易不会更改;二则就算两人见面,李菡瑶也不会采纳他的计策,除非他能循正途、正大光明地帮她脱身,并使李家再无后顾之忧。

    循正途,必要皇帝收回圣旨。

    这实在是痴心妄想!

    王壑从未觉得如此智穷。

    然他不肯就这样放弃。

    犹豫再三,他写信向母亲求救,希望母亲能想办法令嘉兴帝收回旨意。他清楚母亲和嘉兴帝之间的隔阂,若有万一,他不会将这个棘手的难题扔给母亲。

    李菡瑶,是迄今为止唯一令他动心的女子!他不想放弃她,更不愿她飞扬的人生被困在深宫!

    他并非指望母亲找嘉兴帝谏言,说动嘉兴帝,而是想借用母亲睿智的头脑和丰富的经验,看可能想出一个两全的计策,逼得皇帝不得不改主意。

    信发出去了,他并未轻松分毫。

    因为成功的希望太渺茫!

    他的心情无可救药地糟糕。这风光旖旎的江南,骤然间对他失去了吸引力。他再待不下去了。

    原本他想跟钦差队伍一道回京,但与李菡瑶同行,他实在难以预料会发生什么。若被简繁等人看破,必将李菡瑶置身于险境。因此在送别简繁时,他托简繁告诉母亲,说他要陪表弟回祖籍,等晚些时候再回京。

    简繁爽快地应了。

    “母亲,请恕儿子任性。”

    “母亲,帮帮儿子!”

    王壑对着大江呢喃。

    张谨言在一旁,沉默地两眼望着江。李菡瑶走了,他终于腾出空来审视自己内心,也没心情安慰王壑了。然他想不了太深刻,只觉心里闷闷的。他不想回祖籍了,想立即回京,可表哥坚持要等些日子再走。

    ********

    再说钦差一行,不日到徽城。

    徽州巡抚鄢计率地方官员到渔梁坝迎接。

    李卓远也带着太平商号徽州分号的大小管事仆妇来迎接李菡瑶李家未来的娘娘。

    李菡瑶下船后,先拜见鄢计,然后向鄢计告罪一声,也不管简繁等人何去何从,只管自己上了马车,直奔太平商号。

    李卓远等人急忙跟上。

    到太平商号,李菡瑶长驱直入,进了正院,站在廊下,召集大小管事齐聚院中,当众宣布:

    一、撤销李卓远徽州大管事职务,由墨文接替。

    二、当年家主李卓航与李卓远定的十年之约作废,李卓远一房永不得继承太平商号任何产业,且李家任何商铺、作坊、田庄都不得收用李卓远这一房人。

    宣布完,众人都噤若寒蝉。

    李卓远、李天明震惊万分。

    李卓远这些年在徽州做大管事,发号施令惯了,培养了一身的气势,张口就要质问李菡瑶,然一触及李菡瑶冷静决然的眼神,方想起眼前少女现在不仅是李家的少东家,更是未来的娘娘,万不可轻慢的。

    他按捺住满心不平,诚恳且认真地问李菡瑶:“大姑娘这是何意?伯父究竟做错了什么,引得大姑娘发怒,撤了管事不算,连家主当年的话也不顾了?”

    李菡瑶冷笑道:“都这样了,你竟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还真自以为是!墨文,告诉他!”

    墨文应声上前道,李卓远贿赂靖海水军、送钱送物给颜贶的亲信部将祝琅,妄想将来独立后,颜贶能将靖海水军军中所需的纺织订单交给他来做。岂料被陈飞抓住把柄,在钦差大人面前指控李家和颜贶官商勾结。李家差点因此覆灭。此事钦差和江南官商都可作证。

    李卓远父子听后面色大变。

    李菡瑶怕他打击不够似的,轻笑道:“父亲当年与大伯父定下这十年之约,未尝不是考验。若大伯父真有那胸襟和手段,父亲既能分股给工人,又怎舍不得将嫡支的产业交给你们这一房继承和掌管?谁知大伯父心胸忒窄,眼界就针眼那么大,竟算计从家族这口大锅里抢食物给你那一房开小灶。连家族都不顾,叫人如何信服你?倒不如把这偌大的家业散与太平商号的工人,也算替李家积德。没准老天开眼,母亲能老来得子,延续李家香火呢。”

    李卓远悔恨莫及,双腿打颤,“扑通”一声跪下道:“大姑娘,这都是我的主意,不关天明的事。是我糊涂啊!大姑娘要罚就罚我吧,饶了天明。姑娘就要进宫了,李家还要人支撑,放过天明吧……”

    李菡瑶厉声道:“十年前就饶过你一次了!”

    当下也不废话,吩咐墨文立即接手。

    大小管事立即忙乱起来。

    只有李卓远父子呆呆的。

第229章 驳回圣旨

    八月五日,简繁、李菡瑶再次启程。

    此时的朝堂,已是风云变幻。

    六月初,左相王亨出使安国,共商两国边贸、军事。七月底,朝廷接到忠义公从西北玄武关传来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安国扣押了王相,欲挑起战争。

    嘉兴帝忙召集重臣到御书房商议。

    吕畅在旁秉笔记录。

    大家争论不休,主战方要求立即发兵,救回王相;主和方认为不可贸然出兵,否则将置王相于险境,须派人去西北边关,查明安国意图,才能定夺。

    最后,大家都看向梁心铭。

    梁心铭却静静不语。

    寂静中,有人提议:梁御史足智多谋,又心系王相,是去西北的不二人选,可临机应变。

    救夫君,她当仁不让!

    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人了。

    嘉兴帝目光炯炯地看着梁心铭,问:“爱卿可愿去?”这话问得巧妙:问她愿不愿去,若不去,便是不愿了。不愿去救夫君,别人会怎么看她?

    吕畅停笔,垂眸静听。

    梁心铭躬身道:“请容微臣斟酌,明早再回复皇上。”

    嘉兴帝只好宣布散了。

    待大家离开后,嘉兴帝看向吕畅,疑惑地问:“她怎不急?莫非不愿去?抑或另有打算?”

    吕畅动作优雅地收拾笔录。他肤色极白,眉眼俊秀,在绿色官服衬托下,清雅如玉。这令嘉兴帝想起梁心铭,听说当年也是这般清雅如玉。不过,吕畅虽然生的形容俊秀、举止风流,然他的喉结却很大。这喉结,让嘉兴帝很顺眼,仿佛有了这东西,吕畅的俊秀清雅便与梁心铭的不同,要高梁心铭一等。他君臣站在一处,一样的年轻,相得益彰,光彩夺目。明君贤臣,这才是!

    吕畅收拾完,双手捧着,躬身呈给嘉兴帝。

    嘉兴帝点头,示意他放下。

    吕畅便将笔录放在御案上。

    然后,站直了,看着嘉兴帝微笑道:“皇上不必担忧。王相是回不来了。梁大人去了也救不了他;不去,虽能侥幸逃得性命,将来再难成气候。”

    嘉兴帝道:“顺之,不可小觑她!梁心铭能以女子之身科举入仕,走到今天,足可见她能力。”

    吕畅正色道:“皇上,微臣从未小觑梁大人,但也不会长她志气。微臣以为:梁青云能走到今天,虽有能力,更多的是仰仗先帝宠信和重用,并依赖她夫君王相。否则一个女人,若非男人纵容,任凭她有天高的本领,也翻不出浪花来!梁青云如是,前朝的武则天亦如是。”

    嘉兴帝赞同道:“有道理。凭她多大本领,若非先帝给她机会,她也无法进入朝堂。”

    吕畅道:“故而微臣以为,只要王安泰不在了,梁心铭将寸步难行。这金殿,再也没了她立足之地!她若不去,皇上不必强她去,免得使人生疑。”

    嘉兴帝神情松泛了些,脸上有了笑容。

    次日早朝,梁心铭请旨去西北。

    嘉兴帝允准,令她择日出发。

    八月初一,简繁第二道奏折入京,奏江家被灭门,靖海水军副将军陈飞指控:靖海大将军颜贶和李家官商勾结,豢养一批水军私军。他正审查此案。

    消息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

    梁心铭严厉指出:这是阴谋!矛头直指潘家,说潘梅林和陈飞勾结,妄图清除异己,让陈飞顶替颜贶掌控靖海水军;通过李家攀扯徽州巡抚鄢计李卓航和鄢计乃至交,鄢计又是她的门生来达到陷害王亨和她的目的!

    疾言厉色!

    直言不讳!

    梁心铭的举动惊呆了满朝文武和嘉兴帝,因为她一向谋定而后动,对于不确定的事、没有证据的事,从不会意气行事,做这种无谓的指控。

    然而,还有更反常的。

    梁心铭向嘉兴帝谏言,请嘉兴帝收回纳李菡瑶入宫的圣旨。她道,李家只有这一个独女,为了宗祀传承,公开招赘婿,江南无人不知。潘梅林为了谋夺李家产业,算计李菡瑶终身,终闹出人命。皇上却在事后宣李菡瑶入宫,恐有损天子圣誉。李菡瑶有才,不如就让她像郭织女一般,在纺织行内做出一番成就,才是对国家社稷最有利的。

    嘉兴帝在龙椅上气的乱颤。

    宣李菡瑶进宫,因是后宫事,他就没拿到朝堂上征求臣子意见,也是怕人阻拦的意思。他是皇帝,要一个民女还不能弄来?于是悄没声就让传旨太监出京了。

    梁心铭竟敢让他收回旨意!

    君无戏言,怎能出尔反尔?

    “圣旨已下,不必再提!”嘉兴帝强硬道。

    “皇上不可任性!江家已被灭门,仅剩一女;李家是江家的姻亲,也只有一女。皇上怎忍心让李菡瑶进宫?况且李家被牵扯进大案,简大人正在追查。真相未明之前,李菡瑶不宜入宫。请皇上收回圣旨!”梁心铭坚持不退。

    不等嘉兴帝回答,她问右相崔渊等人意见。

    崔渊附议梁心铭。

    吏部尚书姜宇附议。

    兵部尚书陈修文附议。他早觉这圣旨不妥了,李菡瑶入宫,对陈皇后是个威胁刚打压了潘贵妃,又来了个李菡瑶,听说还是个有手段的女子,真要是这样,还不如留着潘贵妃呢。可惜他醒悟得晚了些。眼下见梁心铭谏言,岂有不附议的?赶紧附议了。

    旁人见他附议,也跟着附议。

    转眼间,六阁臣除了王亨不在,都附议了,而王亨跟梁心铭是共进退的,肯定会附议。

    梁心铭严正道:“内阁大臣都附议,可驳回皇帝旨意!”

    此言一出,满堂皆静。

    嘉兴帝也目瞪口呆。

    这条律法,是英武帝制定的。

    当年英武帝建立内阁,为了防止帝王做出昏庸举措,危害社稷,特别制定了这一条,遏制君权。

    这么多年来,还从未有哪一任皇帝被内阁驳回圣旨过,眼下搬出来,不啻打了嘉兴帝一个耳光。

    这是耻辱!

    他白皙的俊脸红了又白,又转青灰,跟着暴怒,怒斥众臣大逆不道,要废除这条规制。

    梁心铭严正道:“皇上,这是武圣皇帝亲口制定的!”言下之意,你违反祖宗法度,才大逆不道!

第230章 美人倾国

    满朝文武都跪下了,并不都是阻谏嘉兴帝,有些人是无条件顺从皇帝的,有些人在看风向,还有些心机深沉的人则想利用这机会为自己谋取最大利益。

    嘉兴帝正要爆发,忽然瞥见吕畅一个劲地朝他使眼色,勉强按捺下怒火,道:“此事容后再议。”

    先拖延,等梁心铭走了再说。

    梁心铭似乎知道他打算,奏道:“微臣谨记为人臣本分,在天子言行失当时,予以谏言;但微臣亦谨记君臣纲常,不敢逼迫皇上。最终如何决定,望皇上三思!”

    嘉兴帝冷哼一声不语。

    梁心铭又道:“今日乃八月初一,虽非秋季首月首日,非享祭的日子,但微臣即将离京,此去恐会引发两国交兵,微臣恳请皇上,容许微臣去太庙祭祀。”

    嘉兴帝绷着脸道:“也好。这祭祀非‘四孟时享’,就由爱卿主持。朕就不去了。”

    梁心铭垂眸道:“微臣领旨。”

    嘉兴帝喝道:“退朝!”

    一甩衣袖,气冲冲地回宫了。

    吕畅急忙捧着文书跟上。

    到御书房,嘉兴帝一挥手扫落了紫檀书案上的奏章,对着吕畅吼道:“她竟敢如此对朕!”

    吕畅轻声道:“皇上息怒!”

    嘉兴帝眼里浮现恐惧愤怒过后,他想起刚才金殿上情形,惊惧得浑身发软,站立不稳似的手扶着书案,摸索着走到书案后,一屁股跌坐下,双目呆呆的,口中喃喃道:“他们都听她的!都听她的!”

    梁心铭竟能煽动内阁大臣都反对他,这是不是意味着:梁心铭随时能将他赶下宝座,重新扶持其他皇族人登基?

    嘉兴帝感到寒意浸骨。

    吕畅叫道:“皇上,皇上?”

    嘉兴帝猛抬眼,急问:“吕爱卿,她是不是要废了朕?”

    吕畅见他面色实在不好,分明吓坏了,心中不可遏制地涌出一股怒气这是天子,别说煌煌天威,连点安全感都没有。梁心铭真该死!

    吕畅决意辅佐嘉兴帝,正朝纲,将以女身混入朝堂的梁心铭赶出去!遂正色道:“皇上是天子,紫薇降世,梁青云岂能轻易废帝!”

    嘉兴帝颤抖道:“可他们都听她的!”

    吕畅沉声道:“不过是大家觉得皇上宣李姑娘进宫不妥罢了,并非支持梁大人。通过简尚书这一本,可见江南形式有变。朝臣们顾忌,也在情理之中。”

    嘉兴帝又问:“旁人就罢了,为何朕的舅舅也反对?”

    吕畅道:“皇上,陈尚书是为皇后考虑,自然不希望李姑娘进宫。若李姑娘真如传言厉害的话,她这一进宫,对皇后而言,是福是祸难料。”

    还有一句话他没说:除崔渊外,其他人附议梁心铭并不安好心就是要增加嘉兴帝对梁心铭的恶感,进而压制她的权势,而非为国家大义,更不是为了李菡瑶!

    嘉兴帝恍然大悟,当即不抖了。

    “哼,都打的好主意!还说什么为了江山社稷,为了天下苍生。呸,朕才是为了天下!”

    他自己的江山,能不爱护?

    这些臣子就难说了。

    李菡瑶既然有大才,他当用之!他身为皇帝,什么美女没见过,难道会贪图美色?梁心铭自己科举入仕、大展宏图,就容不得别的女子出人头地?

    吕畅又劝道:“皇上息怒。梁大人今日表现很是反常。照她的性子,便是要阻谏皇上,也会委婉些,或者隐晦地旁敲侧击,使旁人出头,她自己是断不会当着群臣的面,在金殿上顶撞皇上的。她还要去太庙祭祀,意欲何为?依微臣之见,皇上最好派个人去看看究竟。”

    嘉兴帝点头,唤了太监周华来,命他带人准备祭祀物品,去太庙随梁心铭祭祀,顺便观察梁心铭。

    周华领命去了。下午方回来,向嘉兴帝回复:梁大人在先帝的庙庭内,对着先帝的牌位和神像足足跪了两个时辰,不言不动,不知想什么。

    嘉兴帝骂道:“她还有脸见先皇!”

    吕畅心中却沉甸甸的不安,一面暗中使人盯住王府和梁心铭,一面向嘉兴帝献计“以退为进”。

    次日上午,梁心铭便出发去西北了。

    吕畅更加不安。

    梁心铭到底有何手段呢?

    又次日,早朝。崔渊和陈修文在金殿上再次提请嘉兴帝收回宣李菡瑶进宫的圣旨。

    嘉兴帝惶恐不安地流泪,问众朝臣:是否梁心铭觉得他不堪执掌天下,所以主张废了他?

    众臣慌忙都跪下,说绝无此事!

    然嘉兴帝依然战战兢兢地自责。

    皇帝惊恐至此,群臣都沉重不已,崔渊也不好再逼着皇帝收回圣旨,不然倒像坐实了他和梁心铭联手,谴责皇帝德行有亏,不堪执掌天下似的。

    散朝后,市井间便传出了嘉兴帝早朝时的言行,都说是梁心铭将嘉兴帝教得毫无气魄、胆小懦弱。

    堂堂天子,毁于妇人之手!

    不就是一个民女吗?

    皇帝怎就不能召她进宫?

    这点小事,何至于将天子逼迫至此!

    一时间,女子误国的言论高涨。

    嘉兴帝总算喘过气来。

    这时,简繁第三道奏折进京,道是已经查明靖海大将军与李家勾结一案,乃陈飞诬告。官商勾结、豢养水军私军的是陈飞自己。陈飞已经自尽谢罪了。另,他将择日护送李菡瑶进京,等江南事了便启程。

    案情的反转使吕畅震惊不已。

    他认为,如此错综复杂的案子,简繁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清,其中定有梁心铭的推动。

    不,王壑不是在江南吗?

    应该就是王壑谋划的!

    火烧江家船厂、海上炸毁楼船,这些事都太巧合了,也太完美无缺,既报了江家灭门之仇,也坐实了陈飞的罪行,使他毫无翻身之力,唯有自尽谢罪,否则就会牵连潘贵妃和潘家。这除了王壑还能有谁?

    与靖海大将军勾结的是王家!

    “皇上,潘家在江南的势力被彻底清除,再无人能对王家势力掣肘。江南,是王家的天下!”

    嘉兴帝面色阴晴不定。

    毕竟,陈飞罪行属实。

    如果说这件事还不足以使嘉兴帝爆发,等他收到简繁第四道八百里加急奏章,终于爆发了。

    因为李菡瑶失踪了!

    钦差队伍行进到徽州和荆州交界的桐柏山,秋雨连绵,导致山体坍塌,李菡瑶的马车被泥石流卷入汹涌的江水中,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是天降示警?那也该罚朕,为何罚李姑娘?人不见了,尸体也不见了?”嘉兴帝不信道。

    “皇上,这分明有诈。微臣之前就觉得梁大人反常,原来后手在这里怕是李姑娘被王壑救走了。”吕畅表示豁然贯通,明白了梁心铭母子的安排。

    嘉兴帝心中腾起一片阴影,儿时记忆浮上心头:

    他也曾希望跟王壑君臣相得。

    他是太子,王壑不该一切以他为尊吗?可是王壑眼高于顶、清高自大。一次,他不小心污了父皇的奏折,害怕之下推到王壑头上,当时王壑看他的眼神,轻视、不屑,就是没有忠心和顺服,深深刺痛了年幼的他。

    王壑聪慧过人,他十分羡慕。

    小太子心中渴望跟王壑相交。

    他想要王壑做伴读,心想相处久了,感情自然就深了。然而王壑竟不肯。梁心铭更在父皇面前进言,让父皇收回旨意。然张谨言回京后,王壑与世子却形影不离。

    小太子自尊很是受伤。

    王壑,从来就没有把他当君!

    现在,竟敢跟他抢女人!

    嘉兴帝暴怒,对着西北咬牙道:“这是太师逼朕的!梁心铭,原想着你只要退出朝堂,回归内宅就罢了;现在看来,死一个王亨还不够,你也必须死!朕要折断王壑的翅膀,剪除他的羽翼,以绝后患!”

    他与吕畅密谋后,即刻下旨:

    责令简繁调动当地禁军,沿江搜寻李菡瑶下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徽州巡抚鄢计失职,罢官,押解进京审问,并查抄鄢府。又密令一队龙隐卫下江南,追查王壑和张谨言动向,一旦发现不轨,缉拿进京。

    右相崔渊急忙谏言,力阻嘉兴帝,声称这事故乃是天灾,怎能对徽州巡抚鄢计降罪?

    嘉兴帝不听,执意发旨。

    崔渊长跪不起,惹怒天子,当堂撤他右相之职。崔渊不堪羞辱,一头撞死在金殿!

    临死前,他眼望着西北,喃喃自语:“青云,为师终于护了你一回!为师一向耿直,没有你的手段,细细想来,竟不知是如何走到今天、坐上这宰相之位的。然终逃不脱命运,晚节不保。大靖,要变天了!青云……好自为之!”

    一系列大变,令满朝震惊!

    再说江南,小青山,王壑收到母亲飞鸽传书密信,告诉他王亨被安国扣押,自己即将启程去西北玄武关,嘱咐他“万不可回京,即刻敛藏行迹,静观后变。”

    王壑凛然,急忙和张谨言离开小青山清南村,敛藏行迹,往京城方向进发,暗中打听京城局势。

    半路上,听到李菡瑶失踪的消息。

    王壑大惊,不知李菡瑶真的遭遇不幸,还是借机金蝉脱壳,连日秋雨导致山体坍塌,他竟无法判断真假。他急忙和张谨言、老仆暗中搜索李菡瑶踪迹。

    一切都是嘉兴帝惹出来的!

    王壑眼前浮现一个身穿明黄绣青龙的男童,站在雪地里,傲然对他道:“本宫是太子,没有错,都是你的错!”

    “管你是太子,还是皇上,这一回,我绝不会再饶你!”王壑剑眉倒竖,双目射出凛寒光芒。

    ********

    抱歉朋友们,昨天没更,因为这章憋了一晚上。

第231章 寻找

    桐柏山,一半在荆州境内,一半在徽州境内,李菡瑶的马车是在徽州境内被泥石流冲入江,失踪的。

    王壑已经沿江搜寻三日了。

    这天上午,他坐在一块岩石上,望着脚下波光粼粼的水面,静静出神。江流在这里拐弯,折过阻隔的山峰,形成一段平缓的水湾,就像湖面一样平静。不过,激流和旋涡都藏在水下;再往前半里,江面变窄,水流重新奔腾咆哮。那声音“轰隆隆”就像打雷一样传过来。

    他抬眼,目光掠过周围山峦、峡谷、丛林,秋阳照耀下,峰峦叠翠。这样的景色,看着极美,内中却蕴含无数的危险,李菡瑶的马车翻入江流中,还有生机吗?

    为何偏偏是她?

    这太巧了!

    李菡瑶绝不会因为进宫气馁,也绝不会伤心颓丧到不顾自身安危,这定是她脱身的计谋。

    李菡瑶,一定还活着。

    王壑感觉一股疼痛像被透明的气泡包裹着,悬在他心头,存在,却无法肆虐。他忍着不去碰触它,免得戳破了这气泡,疼痛流淌出来,散布到四肢百骸。

    老仆隐在岩石后的树林内。

    张谨言找不到一点线索,气闷的很,干脆把外衣脱了,一头窜入下面的水中。

    中秋都过了,山中水很凉。

    然而张世子毫不畏惧。

    他向上溯流,又顺流向下,像条大黑鱼般,在水底窜来窜去,什么也没发现,只抓了两条鲤鱼。这是几年来在外游历养成的习惯随地取材果腹。

    “哗啦”一声水响,张谨言窜出水面,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扬手将金鳞闪光的鱼向上一抛。

    鱼儿在空中划出两条优美的弧线。

    老仆见王壑不动如山,眼看那鱼就要落在岩石上摔成烂鱼,忙窜上前接住。鱼儿本就滑不留手,加上不甘落入魔掌,拼命地弹跳,老仆使出压箱底的手段也抓它不住,急中生智,忙撩起衣袍下摆兜住才算完。

    转身,只见张谨言已经湿淋淋地爬上来了,光着膀子,下面只穿一条裤子,蜂腰猿臂,水珠沾不住似的从健壮的胸膛往下滚;上了岩石,一矮身在王壑旁边坐下,也不说话,让暖洋洋的太阳晒他,仿佛那两条鱼不是他抓的,跟他没任何关系。再看王壑,好似入定,即将羽化而成仙了。

    老仆低头看看兜着的鱼,估计它们自己是不会把自己给烹了,暗叹口气,任命地去收拾了。

    老仆虽是仆人,却没干过洗衣做饭的活计。在外游历的七年,他负责保护小主子,跑腿打杂,却不会做吃的。每逢露宿野外,都是王壑掌勺、张谨言打下手。

    王壑可不是不务正业。

    年轻人,最爱贪新鲜。

    从小,王壑就常听父亲王亨讲述野外生存经验,如何将干粮变成美味,是重点。父亲最拿手的是火腿炒饭,据说只有母亲吃过;母亲证实,非常美味。

    王壑为了证明自己比他老子强,离家后,狠下了一番苦功学习在野地里做吃的,什么都做!

    张谨言吃了表哥做的食物,佩服得五体投地,认为他哥无所不能。若有不能,那是他哥没空学;但凡他哥学了,就没有学不会的。他也兴致勃勃的,包揽了烧火的活计。哥俩配合默契,行走一口小锅和锅铲,走哪带哪,别的行李都没有,这锅从未丢下。走到哪吃到哪,从天上飞的,到水里游的,更别说山林中的菌子、田野里的野菜,逮着啥就吃啥,还省钱。连带的,把老仆的口味也养刁了。

    这几天,两少年没心思做了。

    老仆只能亲自动手。别的也不会,就烤鱼烤肉,放在火上烧就是了。他看着王壑弄觉得挺容易的,结果自己一上手,烤出来的鱼焦黑焦黑的,难吃死了。

    他生恐两少年吃不下,结果一看,那两人心不在焉地张嘴就咬,大口嚼,也不管鱼黑鱼黄。

    老仆吓坏了这一个是玄武王世子,一个是宰相的儿子,都金贵的很,他全须全尾地将他们带出来,也要全须全尾地将他们带回去,别七年都熬过来了,最后却被鱼刺给扎破喉管死了,他如何向主子交代?

    他急忙拦住两人,将鱼刺挑出来,再让他们吃。

    这事儿可繁琐了。

    老仆哪干过这个!

    那条鱼被他撕得烂七八糟,没法吃了,都扔了。

    想起昨天的事,老仆打了个寒噤,心想今天不能烤鱼了,剁吧剁吧炖汤吧。至于鱼刺,他有办法他用一块干净的布,将锅里的鱼渣都捞起来,用布仔细过滤,鱼肉鱼刺都扔了,只喝汤,就着汤啃馒头。他还找到几只菌子,丢进汤里煮。最后一尝味道,咦,竟然不错呢。

    王壑和张谨言吃的很香。

    这几天,他们都没好好吃饭。

    老仆看着两少年唏嘘不已这才弄一顿饭,他都已经操心至此,要是从小拉拔养大一个娃,把屎把尿的,岂不更加艰难?一生未娶的老仆想到这,再也不羡慕人家儿女绕膝了,觉得自己一个人挺好的。

    桐柏山另一山谷内,坐落着几户人家。其中一户人家门口卧着一条大黑狗,两眼盯着门前小径;矮墙上爬满了秋扁豆,院内支着大圆簸箕,里面晒着红辣椒。

    一个黑少年蹲在一老汉面前,眼不眨地看他修补鱼篓,听他说这鱼篓如何捕鱼:篓子口像个倒立的圆锥,入口大,出口小,鱼儿进去了就出不来。

    忽然外面狗子叫起来。

    “黑子,不认得我了。”

    来人呵斥那黑狗子。

    黑少年忙起身出去看。

    小径上走来一中年庄汉,赶着骡子,骡背上驮着两大竹篓子,旁边还有一个戴斗笠的商贩模样人。

    “胡伯伯。”黑少年忙叫。

    “进去说。”商贩忙道。

    大家进去,一通忙碌后,商贩和黑少年到右边房里说话,老汉照常在院里忙碌,庄汉是邻居,自回家了。

    来人是牛贩子胡清风。

    他上下打量黑少年。

    黑少年转转身子,显摆地问:“怎么样,还像吧?”

    胡清风微笑道:“别的都还好,就是牙齿太白了。姑娘,乡下人不讲究,早上没人刷牙。牙齿都黄的。”

    李菡瑶无奈道:“这也没法子。”

    接着就问他外面情况。

    胡清风道:“钦差还是没走。”

    李菡瑶道:“他这是在等圣旨。”

    胡清风道:“那姑娘怎办?已经七八天了,难道要一直住在这山沟沟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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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新不力,不想找借口,就是在卡文。等我调整!

第232章 重逢

    李菡瑶道:“再等等看。”

    胡清风道:“老爷应该快到了。老爷来了,湖州那边就没了人主事。姑娘又不能出去,连我也绊在这。咱们的人不够用啊。姑娘不许掺和进来,又不要落少爷帮忙,倘或情况有变,咱们必须提前准备。”

    李菡瑶道:“李卓远。”

    胡清风吃惊道:“姑娘要用李卓远?”

    李菡瑶目光炯炯地点头。

    胡清风道:“姑娘不是刚撵了他?”

    李菡瑶道:“撵了他才好用。”

    胡清风忙道:“小的糊涂。请姑娘明示。”

    李菡瑶道:“你不是在李卓远身边安插了人吗?”

    胡清风道:“骡子那是为了监视他。现在没用了。”

    骡子本姓罗,他老娘生的多,他大哥出生时,他爹还兴致勃勃地想名儿,后来他老娘接二连三地生,他爹也懒得起名了,顺口就叫他骡子罗子。

    李菡瑶道:“不,现在正当用!骡子我让他跟李卓远走了,回月庄了,就是等眼下这机会。”

    胡清风忙问:“怎么用?李卓远就算知错,那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脾气,难当大用。”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对李卓远的蔑视,觉得这人忒不争气了,白瞎了李卓航一番苦心。

    李菡瑶道:“胡伯伯说的对,然用人之道千变万化,君子有君子的用法,小人有小人的用法。君子正面用,小人反着用。用的好,能收奇效。”

    胡清风忙道:“请姑娘指点。”

    李菡瑶道:“按照我与父亲商议:他来桐柏山寻不到我,便会以衣冠入殓,运回故里安葬。我娘不堪打击,病重倒下。父亲不得不放下手头事,陪同我娘回月庄修养,观棋等丫鬟随行。你即刻传话给骡子,要他告诉李卓远,就说他发现大宅有些不对劲,似乎李姑娘没死,还活着。”

    胡清风吃了一惊,道:“这不是没事找事吗?李卓远肯定不会放过这个报复嫡支的机会。”

    李菡瑶坚定道:“就是要找事!简繁不走,一是怀疑我没死,二是怕担责任。他在等皇帝旨意。一旦皇帝下旨要他彻查此事,他就会盯上李家。”

    胡清风问:“所以姑娘的意思?”

    李菡瑶道:“让李卓远向他通风报信,将钦差、官府的目光通通都吸引到黄山,吸引到月庄去!”

    胡清风喜道:“妙!这样一来姑娘就安全了。让他们去月庄,挖地三尺也找不着姑娘。”

    李菡瑶却摇头道:“这只是第一步。我有更重要的事交给胡伯伯和哥哥……”

    她低声交代了胡清风一番话。

    胡清风惊问:“姑娘要……造反?”

    他憋了好半天才吐出那两个字,尽管当年他差点落草为寇,眼下还是觉得心惊肉跳。

    他有自知之明:他们当年那一帮灾民,纯粹就是垂死挣扎;李家父女若反,声势绝不同!

    李菡瑶一本正经道:“不,咱们可是奉公守法的良民,怎能做那种大逆不道的事!”

    胡清风疑惑道:“那姑娘……”

    李菡瑶道:“我只想掌控自己的命运!”

    胡清风呆呆地看着她

    姑娘到底想干什么?

    他脑筋转不过弯来。

    李菡瑶目光悠长,回忆般道:“小时,我以为只要自己努力学本领,等我长大了,就能替李家顶立门户了,再不怕被人欺辱。那年青华府民乱,李家被官府勒索,我又想,若是李家在官场上有靠山就好了。后来我们也交结了不少官儿,鄢伯伯更是暗中照应李家,对上潘梅林也有一拼之力。谁料想,到头来皇帝竟要我进宫!”

    她目光一凝,声音转严厉,“当皇帝就能为所欲为吗?我偏不去!简繁在等圣旨,我也在等。倘若圣旨招简繁回京,那一切都好说,我还做良民,只当世上从此没了李菡瑶这个人;倘若圣旨要简繁彻查此事,并株连无辜人受害,我便再不会任他宰割我要自立为王!”

    胡清风:“……”

    好一会,他才激动道:“好!我胡家跟着姑娘!”他可是个有理想的牛贩子,也想干大事。

    他也不觉得李菡瑶狂妄。

    自从投靠了李家,李菡瑶一次又一次颠覆他父子的认知。就在刚才,又颠覆一次。刚才他以为李菡瑶声东击西,把简繁的目光吸引到月庄去,是为了自身安危;谁知竟不是,李菡瑶想到更远,有了更长久的谋划。这份深谋远虑,将朝堂和地方官府都算计在内,他有什么不放心的?

    他要跟着姑娘大干一场!

    正在这时,外面狗又叫了。

    两人都侧耳倾听来了谁。

    院门开了,有人说话,一口的官话,显然非本地人,李菡瑶才听了一句,便露出吃惊神色。

    胡清风忙低声问:“姑娘认得外头人?”

    李菡瑶点头道:“认得。这是王相之子王纳,还有玄武王世子张慎行。不知来干什么。”

    她的心已经狂跳起来。

    王壑肯定是来找她的!

    她无法遏制地激动!

    胡清风听得咂舌,神情古怪地看着李菡瑶,心想这两人八成是来找姑娘的,他深信姑娘有这个吸引力。

    李菡瑶以目询问“怎么了?”

    胡清风道:“姑娘不躲躲?”

    李菡瑶道:“不用。我出去看看。纵然被认出来也不要紧,他们不会害我的;未必能认出。”

    胡清风道:“我先避一避。”

    李菡瑶点头,也认为他不宜露面。

    这屋里有地下暗道。

    铁蛋在胡清风手下做事,这个庄子背后的东家是胡清风手下人,那人又是胡清风的人,胡清风是李卓航的人,所以,这庄子其实是李家的庄子。胡清风特地选了这里,作为荆州和徽州的一个联络点,方便做买卖、通消息。

    没想到这次派上了用场。

    当下,他便避进暗道去了。

    李菡瑶本想就这么出去的,到堂间却脚下一转,向后面灶房走去。灶房内,一婆子正忙。

    “铁蛋,来吃面。”

    “嗳,奶奶。”

    李菡瑶也不客气,端起灶台上一大粗瓷碗,满满一碗的鸡汤下面,宽面条,黄亮亮的清汤上面漂着几颗绿色的葱花和几根绿色菠菜,香气诱人,色泽更诱人!

    她就这么端着出去了。

第233章 贤夫良父

    她一边走一边回忆地审视自己形象:她是铁蛋!

    目光落在端碗的手上皮肤皴裂,粗大的指关节,好像带着一双糙皮手套。这双手应该是有力的,至少端一碗鸡汤面很轻松;她却感到很吃力。还没到门口,想到外面那个人,又慌乱又雀跃,走路都走不好了。

    她便想掩饰,于是挑起一筷子面条,吹了两下,跨过门槛时,等不及似的“稀溜溜”就吸进嘴,声音大到王壑和张谨言没法不关注,一齐看向她。

    李菡瑶一抬眼,便忘了咀嚼,嘴角挂下一根面条也不自知两贵公子穿着粗布短打衣裳,肩上扛着一根粗棒子,梢头悬着行囊,脖子上搭着条毛巾,比她这个铁蛋身上的乡土味还浓,若非眉眼熟悉,她都不敢认了。

    歪打正着,她这一发愣,倒更像铁蛋!

    王壑和张谨言没嫌弃她吃相粗俗,他们都被她碗里飘出来的香气勾住了肠胃,五脏都造起反来。这几日他们吃的是老仆做的饭,简直无法下咽。

    老仆去打探钦差动向了。

    王壑和张谨言继续在山中寻找李菡瑶的踪迹,一找找到这来了,想打探消息顺便借宿。

    王壑首先忍不住了,问:“小兄弟,能不能卖些吃的给我们?我们赶路的,没找到店家。”

    李菡瑶又吃了一大口,猛摇头,含糊道:“没了。爷奶吃了。这是留我的。就这一碗。”

    江南第一才女未免想的有些复杂,觉得身为“铁蛋”不能太大方。这可是鸡汤,农家人一年也吃不了一次,怎能随便就给过路人吃?狠狠地拒绝了。

    王壑失望,便跟她借锅灶。

    这几天他魂不守舍的,吃了些什么完全没知觉,眼下不想煎熬了,只有吃饱了,才有精力。

    张谨言更不用说,看见院子旁边还有个菜园子,里面一畦畦的碧绿很爱人,忙说要买青菜。

    说着,递上一块碎银子。

    老汉急忙道:“你们摘!”

    李菡瑶接过银子,足足有二两,用牙齿咬了下,惋惜地对王壑道:“没钱找。”

    王壑道:“不用找。我们还借宿。这就当住宿费了。”

    李菡瑶忙道:“家里没地方住。”

    王壑觉得这黑小子挺实诚讨喜,尤其一咧嘴,满嘴的白牙亮晃晃的,因此微笑道:“无妨,就在小兄弟屋里搭地铺就好。”他不想睡在山林里了,睡不安稳。

    李菡瑶:“……”

    还当七年前呢?

    还想跟她一屋睡!

    还有更惊悚的呢。

    灶房,铁蛋奶奶让位了,王壑淡定地拿出自己带来的鱼,刮鳞、剖腹、清洗、去骨、切几大块;张谨言坐在灶下,点着了火,然后倒油,烧热了,“滋啦”一声,鱼下锅!

    李菡瑶看着王壑立在灶台前,精心煎鱼,就像精心作画,或者精心写字一样,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宰相的儿子掌勺,王爷的儿子烧火?

    破绽,这是大破绽!

    说不定就是假的!

    李菡瑶却感觉不像,因为王壑虽站在灶台前,那个自信,根本就不像假装出来的。

    他哪学来的这烹饪手艺?

    又怎能拉下脸来做呢?

    不是说“君子远庖厨”吗?

    李菡瑶很是惭愧,作为女人她不合格,男人都会做饭,她学了好些年,也没学会做素鸡腿。

    鱼块煎得两面焦黄了。

    香气满灶房飘得都是。

    李菡瑶站在灶台边,两眼盯着锅里虽然刚吃了一大碗鸡汤面,但她感觉自己还可以再吃。

    王壑做的饭,撑死也要吃!

    错过今天,谁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个口福?

    “让让。小兄弟。”

    王壑添了水,盖上了锅盖。

    然后瞅着李菡瑶微笑。

    这铁蛋小兄弟太实诚可爱了,盯着这锅鱼,哈喇子都快掉进锅里了。这证明他的鱼做得好!

    王壑十分的愉悦。

    李菡瑶看出他善意的嘲笑,也讪讪地干笑了两声,一面打量他,一面想:这就是贤妻良母啊不,贤夫良父啊,人间少有。不行,必须娶他!

    她的爱慕之意再掩饰不住。

    已经绝了的心思,又活了!

    她故意问王壑:“你这么会煮饭,你媳妇不煮饭?”

    王壑静默了一会,道:“我媳妇不用煮饭!”

    李菡瑶继续问:“那她都干什么?”

    王壑道:“干她想干的事。”

    李菡瑶锲而不舍地追问:“那她都干什么想干的事?”

    王壑:“……”

    好一会,他才道:“我还没娶亲。”

    李菡瑶怔了一会,才道:“哪个娶你享福了。”“哪个”是这里的方言,大致就是“谁”的意思。

    王壑:“……”

    他想起当年小墨竹对他道“如果姐姐担心名节,大不了将来我娶了姐姐便是”;七年后,李菡瑶也当着众才子公然宣称,要娶个夫君,且盯上了他。

    这黑小子为何会说“哪个娶你享福了”?

    王壑疑惑地打量“铁蛋”,拉家常般问:“小兄弟,你们这离官道挺远的,平常有人来么?”

    李菡瑶道:“不大有人来。呃,这一向进来的人多了,说是丢了个姑娘,要进宫做娘娘的。官差都来了好几拨查呢。哦,听说山那边驻着许多官差……”

    她将实情透露给王壑。

    王壑听了沉吟不语。

    半晌转身,揭开锅盖。

    热浪扑面而来,香!

    李菡瑶咽了下口水。

    王壑用木勺舀了点汤尝了尝,放下,从自带的竹筒里倒出一颗盐粒放进锅里,再给鱼翻身。

    张谨言伸着脖子问:“哥,好了么?”

    王壑吹了吹挡住视线的热气,道:“急什么。岂不闻‘治大国若烹小鲜’。先贤既将烹小鲜与治国相提并论,可见不能操之过急。时机未到,不能起锅,否则,烹不烂、煮不透,过咸、偏淡,都将功亏一篑。”

    张谨言愣愣地看着王壑,疑惑他忽然来了这一套治国宏论,就不怕惹人怀疑、暴露行迹?

    李菡瑶却明白了:王壑故意在“铁蛋”面前暴露行迹,为的是吸引她露面,他找她来了!

    要相认吗?

    李菡瑶激情涌动,满心雀跃,想要泄露点点破绽给王壑,让他怀疑她、拆穿她,然后惊喜。

    相认的场景必定美妙。

    这一点她毫不怀疑。

第234章 都装肚子里去

    然相认以后呢?

    他们该何去何从?

    她是一个活死人,连堂堂正正活在世上都不行,要如何娶王壑为夫,替李家顶立门户?

    或者她妥协,嫁给王壑?

    然王壑出身名门,父母皆在朝为官,现实怎会允许他娶一个戴罪之身的活死人为妻?

    李菡瑶将目光投向后院,后院有两棵李子树,透过狭小的窗户,可见李子树凋零的树冠,脑海中不期然地浮现两句诗“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或者,他们可以隐居在此,过着逍遥自在的田园生活?

    这念头一闪即逝。

    她立即便否决了。

    她不甘心苟活于此!

    再想想江家满门冤魂,想想李家前途未卜,纵然世道艰难、官场黑暗,她也只会选择迎难而上,披荆斩棘、乘风破浪,而非隐姓埋名、锄田种豆。

    王壑也绝不会甘心。他们是同一类人,都胸怀大志向,期待像大鹏一样翱翔在蓝天,

    李菡瑶冷静下来。

    还是别相认了吧!

    这不表示她放弃了王壑,相反,她更加坚定了娶王壑的决心。她看着站在灶台前的男子,暗下决心:等她飞上云端,便有了资格和能力迎娶他!

    这时,王壑转身看向她。

    李菡瑶一脸懵懂,却又不懂装懂道:“大锅煮菜好吃,香,还快。小锅慢。煨罐炖鸡就好……”

    王壑:“……”

    他说的是“大国”,非大锅!

    张谨言见表哥那脸色,低头闷笑。

    李菡瑶忙去灶口,把张谨言挤开,蹲下来,从里边灶洞里掏出一煨罐,捧出来对王壑道:“诺,这是煨罐煨的鸡。香的很。”表示她没瞎说。

    王壑指出“你不说没了吗?”

    李菡瑶傻笑。

    王壑问:“你想吃我们的鱼?”

    李菡瑶猛点头。

    王壑道:“你想用鸡换?”

    李菡瑶更加点头。

    王壑道:“好。”

    他也想吃鸡汤了。

    他打开锅盖,将砧板上的青蒜、细葱用菜刀推进锅里,待热汤将葱蒜的香味激发出来,便起锅了。

    李菡瑶深吸一口气好鲜!忙问:“吃饭了吗?”

    王壑道:“等会儿,还有两个菜炒了就吃。你不是刚吃了鸡汤面吗,又饿了?”

    李菡瑶干笑两声,忙道:“那我去舀大粪浇园子,回来正好赶上吃鱼。”说着就要走。

    王壑心生不妙,问:“去哪舀?”

    李菡瑶指后门道:“后院。”

    说着,已经走出去了。

    王壑木然看着黑小子的背影,已经预见到舀大粪的后果那必定是臭气熏天,他还怎么炒菜?再看刚盛起来的香喷喷的鱼,忽然感到也没那么想吃了。

    张谨言急忙喊:“别浇了!”

    王壑示意他“别喊了。”

    人家乡下人勤快,见缝插针地干活,你一过路人,借个锅灶还挑三拣四,人家怎么想?

    李菡瑶要的就是这效果既然不能相认,便要装得像些,杜绝王壑怀疑的心思。

    江南第一才女浇大粪?

    说出去谁信哪!

    她真舀大粪去了。

    不一会,王壑预期的大粪味儿便飘满了后院,从后门、后窗钻进灶房,和鱼香味水乳交融。

    王壑和张谨言同时闭住气。

    王壑咬牙道:“真是铁蛋!这脑子!”

    铁蛋奶奶急忙跑进来,歉意地对王壑笑道:“我家铁蛋勤快,丢下锄头弄扫帚,闲不住。这味道不大好闻。我帮他去。浇完了,省得你们难受。”

    王壑心想:浇完了,更臭!

    他进来时就发现菜园子在屋子右边,现在只是后院臭;等浇完,连前院都飘臭了,都没处躲。

    事实上,农家浇粪有时候的,或早或晚,谁在中午吃饭的时候浇啊,所以铁蛋奶奶才心虚。亏得王壑和张谨言也是个外行,不然李菡瑶要弄巧成拙了。

    李菡瑶舀了小半担粪,挑进园子她来的头一天便学挑担子了,此时是硬着头皮强撑,人看不见的地方,挣得龇牙咧嘴,臭气熏得她差点没晕过去。

    当年她把刁二贵弄进茅房,推进茅坑,那味儿跟这一样,可是她很快就出来了,眼下舀粪、浇粪,一时半会儿哪能完!江南第一才女经受着前所未有的考验。

    挣到菜园子,将担子歇下。

    她站在地头,看着一畦畦碧绿的蔬菜:青菜、菠菜、青蒜、韭菜……那个绿,从眼里渗入心里。

    她笑了,觉得没那么难捱了。

    她舀了一大瓢粪水就往青菜上泼,想给它们多多增加养分,然而旁边伸出一手阻挡了。

    铁蛋奶奶低声道:“不能浇这么多!这一瓢下去,把菜都要冲死了。少点,还要兑点水……”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李菡瑶今儿算是体会了。

    好容易忙完,累死了,再一看王壑烧的菜:红烧鱼、青菜蘑菇、韭菜煎鸡蛋、花生米拌芫荽,个个都是那么诱人,顿时馋涎欲滴。铁蛋奶奶做的饭菜也很好吃,却比不上王壑读书人雅致,不仅要美味,还讲究卖相:那青菜碧莹莹的,红褐色蘑菇炒得嫩滑堆在碧青中间,极美;韭菜煎鸡蛋,圆的像十五的满月,划成了六份……

    李菡瑶瞅了王壑一眼,心想:你露马脚了,扮作庄户人,庄户人做菜像你这样吗?

    前车之鉴,不可不慎!

    她便充分发挥农家小子的本色,风卷残云般,狼吞虎咽,还嚼得“吧唧”声不断。

    张谨言一看不好,眨眼的工夫,那圆月去了一半成半月了,青菜上的蘑菇都被搛走了,鱼肚子肉也都划拉完了……这黑小子真能吃,也不知谦让。

    不都说乡下人淳朴吗?

    世子决定忘记自己的身份,跟李菡瑶抢起来,也不管什么教养风度礼仪了,横竖他现在也是乡下小子。

    李菡瑶不甘示弱,下箸如飞,抢的比他迅速。其一,这菜是真好吃;其二,这是王壑做的菜,她恨不得全部装进自己肚子里,留做将来回味的念想。

    她忍不住横了张谨言一眼抢什么抢?天天跟王壑在一起,吃了七年了,还没吃够吗?

    张谨言也气苦你刚才不吃了一大碗鸡汤面吗?那么大的海碗,看着都吓人,咋还能装得下呢?又拉不下脸叫她别吃,说这是他们花银子买下的。

    王壑像没看见他二人争抢一样,端着碗,剑眉下的星眸凝视着青菜炒蘑菇,伸筷子搛了一片绿色的菜叶放进嘴里,无声地咀嚼,举止优雅且淡然。并非他故作斯文,而是他正想着心思,根本没留意张谨言和黑小子。当年在青华府,他躲在小墨竹的床后头,墨竹把自己的饭菜省给他吃,当时他坐在马桶盖上,狼吞虎咽了几大碗呢。

    回想当时情形,他不禁微笑。

    ********

    晚安,朋友们!(*^^*)

第235章 风起云涌

    张谨言暗暗抱怨:还笑呢,菜都快没了!

    眼看韭菜煎鸡蛋只剩下最后两块,李菡瑶和张谨言不约而同地伸筷子,各自搛起一块放进王壑碗里。李菡瑶动作快些,放下鸡蛋立即转向装鱼的大碗,又捞起两块鱼给王壑,怕再晚就没了,这人没的吃。

    王壑发现碗里飞来的菜,如梦初醒,愕然看着她。

    张谨言也盯着李菡瑶的筷子,心想“不知沾了多少口水,还搛菜给哥吃。哥能吞的下吗!”

    李菡瑶也觉察自己孟浪了,掩饰地傻笑。

    王壑瞅了她一眼,又看向碗里的鸡蛋。

    李菡瑶紧张地注视着他,张谨言等哥把菜丢出来,就见王壑慢条斯理地夹起鸡蛋,咬了一口。

    李菡瑶大大松了口气,十分开心,并非因为王壑吃了她搛的菜王壑又不知她真正的身份而是觉得王壑有涵养,有君子之风。

    铁蛋奶奶见李菡瑶顶着孙子的样貌跟人家抢菜吃,很不好意思,忙把煨鸡的煨罐搬了出来。

    李菡瑶喜道:“还有鸡!”

    她抢了王壑他们的菜,心里过意不去,又担心他们吃不饱,忽见奶奶搬出鸡,特别高兴。可见王壑是真有涵养,品性高洁。那煨罐她早搬出来了,王壑没端来,想是也觉得农家人难得杀一次鸡,不忍吃了。

    总之,李姑娘觉得王壑是怎么看怎么好。

    她亲自帮王壑和张谨言舀鸡汤,每人都是满满一大碗。

    张谨言笑道:“算你小子有良心。”

    王壑也瞅着李菡瑶微笑。

    他觉得,这黑小子特别朴实、可爱,之前跟谨言抢菜,大概是实在觉得他做的菜好吃吧。乡下人,没吃过精致的饭菜。这不把自家煨的鸡奉献出来了!

    饭后,李菡瑶很忐忑,既担心王壑真留下,自己一不小心会露了破绽,又期盼他能多住一晚,就算不能跟他畅谈,看着他、感受他在身边也是好的。

    很快她不用担心了。

    夕阳西下时,归巢的鸟儿叫得格外欢畅,王壑和张谨言突然告辞,毫无征兆。

    李菡瑶却知道,必定有人传递消息,且跟钦差驻地发生的事有关,因为她也接到飞鸽传书李卓航已经赶到了。她追出来,王壑正消失在小径尽头。

    他们这是去哪儿呢?

    李菡瑶恨不能追上去。

    黑子看着她狂吠不止。

    李菡瑶转身,和狗对视。

    “你认出我了?”

    黑子猛往后一跳,狗眼警惕地看着她,似乎在说“你弄成铁蛋模样,就能糊弄狗了吗?”

    李菡瑶噗嗤一声笑了。

    狗最有灵性的,别想骗它们。

    李菡瑶进屋,叫出胡清风,果断道:“我们也走!”

    桐柏县城,钦差驻地,李卓航悲愤地向简繁控诉:“这分明是潘家报复:害死小民女儿,还要让李家担一个违抗圣旨的罪名。小民要进京,告御状!”

    简繁急忙拦住,并劝道:“即便你进了京,见到皇上,皇上发下圣旨命人彻查此事,还不是要回来这里?这里是事发地!难道在京城就能查清了?”

    李卓航表示,他决不能任由潘家栽赃陷害李家,定要将此事上告皇上,请皇上做主。

    简繁道,他已经将此事形成奏章,通过八百里加急递到京城,上奏给皇上,估计再有几天就有信回了。

    好说歹说,才安抚住李卓航。

    李卓航不进京了,转而追问女儿下落,是死是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当日,他可是把好好的一个女儿交给他们的,现在说一声不见了,就完了?

    简繁现在可真烦的很,他正为此事犯愁:到底是潘家害的李家,还是李家监守自盗呢?

    他认为,两种可能性都有。

    潘家可不止潘梅林和潘子玉,潘子玉的父亲正在金州做官,潘家在京城也有人,云州祖籍更多。

    李家,李菡瑶也不是省心的主儿。

    唯一倒霉的是他这个钦差!

    三天后,还是没找到李菡瑶。

    五天后,依然没有线索。

    李家传信来,江玉真病重,李卓航不得不返回,临行前留下墨管家在桐柏山等消息。

    九月初,李卓航以送江玉真回乡静养为由,回到月庄。在家才住了几天,便收到墨管家的传信,说简繁接了圣旨,已经回头,往徽州府城来了。李卓航心一沉,急忙交代观棋照顾江玉真,他则赶往徽州城。

    九月初八傍晚,李卓航在渔梁渡口与简繁等人相遇。

    李卓航问简繁,可有线索了?

    简繁神情肃然,摇头说没有,但他此来徽州,就是要会同徽州地方官府,追查李姑娘下落。

    李卓航按下心焦,只得跟他走。

    简繁命属下众人,直奔徽州巡抚鄢计府邸。

    王壑已先一步到达鄢府。

    见了鄢计,道明身份。

    鄢计二话不说,将大女儿鄢苓托付给他,请他速速离去。

    王壑便知道他已有准备,力劝他跟自己逃走。

    鄢计正容道:“本官身为徽州巡抚,一身牵系多方,岂能说走就走?真要走了,岂非陷恩师和王相于不忠不义!王纳,本官别无牵挂,唯有两个女儿放不下。你快带苓儿走吧。芸儿去静安寺敬香了,还要劳烦相救。此番若能侥幸逃过此劫,日后必有重逢之日。若不能……”

    说到这,他说不下去了。

    他和王亨梁心铭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他们夫妻无事,他自然也无事;就怕王亨和梁心铭在劫难逃,不但鄢家难以幸免,连王壑也前途渺茫。

    王壑自然明白他说的都是实情,只是无法眼睁睁看他被害,又愤怒,又不甘,迟迟不能抉择。

    鄢苓和母亲抱头痛哭。

    鄢夫人也帮着催他们走。

    鄢苓悲声道:“女儿绝不能丢下爹娘独自偷生!”因对王壑道:“请王少爷去静安寺找妹妹。就说我说的:让她跟王少爷先躲一阵子,家里有我照应。”

    鄢计听得发急,朝老仆使眼色。

    老仆上前,一手刀砍在鄢苓后颈,将她砍晕了,交给张谨言。鄢计解下自己的斗篷,将女儿身子包裹住。张谨言驮着就走。老仆也拉着王壑离去。

    王壑眼窝发热,扭头看去。

    鄢计冲他抱拳,遥遥嘱托。

    王壑重重点头,让他放心。

    暮色下,他们急速出了鄢府,按早已看好的途径撤离徽州府城,连夜向静安寺进发。

    到静安寺,鄢芸却早已离开。

    鄢苓闻言又惊又怕。

    “妹妹呢?怎么办!”

    “鄢姑娘莫急。”

    王壑心中一动,想:鄢芸会不会被李菡瑶救走了?这想法给了他希望,希望李菡瑶平安。

    他命老仆孤身入城查看。

    鄢府,简繁会同地方禁军,围住府邸,连夜查抄;鄢计被当场罢官,逼问李菡瑶下落。

    李卓航再难维持镇定,狂怒质问简繁:“我的女儿生死不明,大人不去追查李家的仇家,反拿鄢大人抵罪,这还有天理吗?难道鄢大人还能害了我女儿?”

    简繁肃然道:“本官奉旨行事!”

    李卓航愤怒又愧疚地看着鄢计,心里激烈斗争:要不要说出真相,救鄢计?这时候才说,晚不晚?

第236章 月庄

    鄢计被扒了官服,只穿着中衣跪在庭院当中。深秋的夜,寒气浸体,他却跪得直挺挺的。

    他对李卓航道:“方舟。这不关李家的事。”

    又转向简繁,冷冷道:“王相被安国扣押,恩师已赴西北边关。简大人,本官不相信,你会不明白朝廷局势。当真是为了李姑娘失踪问罪本官吗?上次陈飞诬陷李家,大人秉公处置;这次的事件如出一辙,大人却不问皂白便将本官罢免,并查封鄢府,看来,大人已经做出选择了。大人奉旨行事,本官不怪你;然李家痛失爱女,已经难捱,大人竟忍心利用他们,实在叫人不齿!”

    近年来,嘉兴帝要除掉王亨和梁心铭的意图,昭然若揭,只是这二人声望高,势力根深蒂固,无从下手。

    谁也不敢替嘉兴帝出这个头!

    这次不一样了,简繁看到了朝堂局势的变化王亨被安国扣押,梁心铭孤掌难鸣,他自然顺应局势,奉旨办差!

    他被鄢计说破了心思,不禁有些羞恼,喝道:“不问皂白?一个失察之过还不够定你的罪!在湖州,本官处置了多少失察的地方官员,何曾徇私!”

    鄢计反驳道:“在湖州,大人已将案情查明白了,然后按罪论处;眼下大人查明白了吗?”

    简繁道:“本官不正在查!你当真无辜么?你敢说你没见过王壑,不知道李姑娘下落?”

    鄢计斩截道:“没有!”

    这时,奉命查抄鄢府的属官来回简繁:没搜到李姑娘,鄢府两位双胞胎小姐也不见。

    可见,鄢计早有准备!

    简繁看着鄢计冷笑不已,仿佛平添了底气,也不嗦了,喝命将鄢计和鄢夫人押去徽州府衙,他要连夜审问;又命将与鄢计走得近的官员全部下狱,大小有十几个;又命全城搜索鄢家两位姑娘,并行文徽州其他府、县,在水陆码头、城郭、关卡严查过往行人,缉拿要犯。

    这要犯,便是王壑和张谨言。

    嘉兴帝在圣旨之外,给简繁下了密旨,要他将鄢计就地处决,以防被王亨梁心铭的党羽所救。

    这是断王亨和梁心铭的臂膀!

    故而,简繁连夜审讯鄢计。

    鄢计和夫人遭受酷刑逼供。

    鄢夫人不堪承受痛楚,怕自己一不小心泄露了女儿和王壑的消息,审讯结束被押去牢房,凌晨时分,一根腰带悬梁自尽了。鄢计则被审讯了一整夜,折磨致死。

    次日,李卓航得知消息,如晴天霹雳。

    “你为何不审小民?”他怒问简繁。

    “当然要审。”简繁坚定道。

    嘉兴帝令他仔细搜索、追查李菡瑶下落,他怎敢懈怠!可是找了这么多天,李菡瑶踪迹全无。他实在难以判断,李菡瑶是否还活着。李菡瑶进宫,对陈皇后和潘贵妃都不利,这两方人都有可能对李菡瑶下手;其次才是李菡瑶违抗圣旨、金蝉脱壳,或者被王壑救走了。

    他该如何确定追查方向呢?

    简繁陷入了纠结之中。

    他曾问火凰滢的想法。

    火凰滢先道:“大人别问我,小女子没想法。”

    简繁心烦,不悦道:“姑娘别掩饰了,本官知道你有想法,想法还多的很。叫你说你就说!”

    火凰滢毫不畏惧他,懒懒道:“大人真想多了!小女子有想法,那也要看对什么事;这件事若非牵连广泛,怎会连大人也束手无策?朝堂和皇宫的局势小女子一概不知,所以无从说起;小女子只说一点:以李姑娘的性子,她只会选一条路,那就是进宫,得势,光耀李家门楣!”

    简繁点头道:“本官明白了。”

    这是说,李菡瑶被人害了。

    她自己是不会逃走的。

    虽然这样,简繁依然没有轻易下结论,故而纠结。正在这时,他接到李卓远通风报信:李菡瑶很可能藏在月庄。简繁立即带人押着李卓航赶往月庄。

    老仆将鄢计夫妇不幸身亡的消息回禀给王壑。

    鄢苓听说父母俱亡,大恸之下晕了过去,醒来后不顾一切要去徽城,被王壑和张谨言拦住。

    “姑娘这是自投罗网!”

    “姑娘这一去,岂不辜负了鄢大人一番苦心?”

    “可怜父亲母亲,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老仆忙道,李卓航已经替他们收了尸。

    鄢苓依然不能释怀,悲痛嚎啕。

    王壑紧紧扶着少女双肩,想安慰,却无从安慰,连递帕子给她擦泪也不必,看着她宣泄,痛怒交加!

    待鄢苓哭得稍稍停顿,王壑艰涩地问:“鄢大人是被我父母所连累。姑娘怪我吗?”

    鄢苓哽咽道:“我再不晓事,也知道……王相和梁大人的忠心。皇帝昏庸,怎怨得,两位大人和公子。”

    王壑道:“你不怨我,我怪自己。”

    他原本可以救鄢计的。

    可是他没有坚持救。

    他早对嘉兴帝不报希望了,因为父亲和母亲,因为王氏一族在京城,他不敢为所欲为。

    ……

    九月中旬,藏在黄山脚下,静谧、安逸了几百年的月庄,迎来了朝廷钦差和官兵。简繁一行到达时,正是傍晚。大队人马涌进庄,顿时庄里鸡飞狗跳;人流冲击下,连萦绕着村庄的薄雾都消散了不少。家塾放学了,一帮孩童都跑来看热闹,被官兵恐吓,下得哇哇大哭。

    禁军在庄外扎营,封锁月庄。

    简繁住进了李家祠堂,一面命人叫李卓远来,一面命众官差和禁军围住李家大宅,静候待命。

    李卓航被放回家了简繁不怕他弄鬼,正要他跟李菡瑶通声气、抓他的把柄呢。

    祠堂,简繁问李卓远,有何证据说李菡瑶藏在月庄?

    李卓远提供了三点:其一,江玉真虽然有些消瘦,精神却很好,完全不像丢失独女的模样。其二,李菡瑶的大丫鬟观棋,一来月庄就接过掌家权,打理大宅内外事务,连田庄上的账都要插手,对江玉真也亲密,就像亲母女一般,实在可疑。其三,观棋最近几天总往山里去。

    简繁听罢,亲赴李家大宅。

    高墙深井的大宅外,悬着无数灯笼,灯照着水,水映着灯,粼粼波光,碎金闪烁,将月湖耀的宛如瑶池仙境。大宅内更是灯火通明,房梁、门窗挂落、廊柱等雕饰古雅,老宅向外人展示了它的沧桑和深厚底蕴。

    简繁在正堂上首坐下。

    他采用分隔审讯。

    江玉真先被带上来。

    ********

    周末愉快朋友们!

第237章 观棋(1)

    简繁仔细打量她:形容憔悴是有些,但李卓远也没瞎说,江玉真的精神还不错。

    简繁问:“李菡瑶呢?”

    江玉真道:“我女儿好着呢!”

    口气十分冲。

    简繁急问:“她在哪里?”

    江玉真道:“她在哪里,大人怎不去找?你弄丢了我的女儿,还敢反咬一口,跑这来要人!你跟潘家一伙的?等我女儿逃出来了,查明真相,再把这一切都告诉皇上,你就等着被收拾吧!”她眉宇间一片坚定。

    简繁:“……”

    这话说得煞有介事。

    倘若真的,他简繁便麻烦了。

    会是真的吗?

    简繁看着江玉真困惑了。

    江玉真神情不似作假,对自己的女儿有着强大的信心。想来,就是这信心在支撑着她吧。

    简繁令江玉真退下,再传观棋。

    李卓航等在院中,见江玉真出来,急忙抢上前接着她,目光锐利地把她上下一打量,见她完好无损,才松了口气,问:“他没为难你?”一面搀她回房。

    江玉真气愤愤地扬声道:“为难我?我还要找他要女儿呢。简直没天理!”故意让简繁听见。

    李卓航想起鄢计夫妻,沉痛道:“咱们还有什么可怕的?等瑶儿回来,看他怎么收场!”

    李菡瑶的事,他瞒着妻子的,当然不是信不过妻子,而是因为妻子心性纯良,又不善伪装,瞒着她才稳妥,只是这么一来,妻子要承受丧女之痛。好在,江玉真对女儿信心十足,坚定地认为:她的瑶儿有头脑、有手段,非等闲人能陷害,定会没事。她的表现迷惑了简繁。

    李卓航喜忧掺半,喜的是妻子信心坚定,免于被击垮;忧的是简繁会丧心病狂,再波及无辜。

    他转身,看见观棋进了上房。

    观棋,他是放心的。

    正堂上首,简繁紫袍乌纱,叉着两腿,端坐如钟,一手搭在身旁桌上,一言不发、面沉如水、目光犀利地打量观棋,造出沉沉威压之势,然他心里却丝毫不敢小觑这丫头,当日这小丫头和王壑对弈的情形他可是记忆犹新。

    瞧,面对钦差,观棋云淡风轻。

    不!

    简繁很快否定这看法。

    面对他的威压,观棋目光炯炯地和他对视,神情丝毫不见畏惧,甚至有些咄咄逼人。

    一个丫鬟,竟如此胆识?

    简繁心中一动,命传宫嬷来。

    观棋莫名其妙,不知他要干嘛。

    少时,两宫嬷都被叫来。

    简繁对她们道:“李姑娘智谋超群,不定会玩易容。请两位嬷嬷带观棋姑娘去仔细查验。”一面说,一面紧盯着观棋,看她神情可有异样。

    观棋面上无事样,心中咯噔一下惊慌:当日,她一定要代替姑娘走这一趟,说什么“既然不去京城,我替姑娘就是了。姑娘留下来调度人手,安排后事。”被姑娘拒绝了。姑娘道,她失踪,简繁定要追查,难保不会查验她身边的丫鬟,她若扮作丫鬟留下来,岂不被逮个正着?

    幸亏姑娘有先见之明!

    简繁果然怀疑了。

    不过,她是真观棋,自然不怕他们查。使劲查吧,哪怕将她扔水里清洗一遍,她也还是观棋!

    两位宫嬷愕然地看向观棋。

    “是,大人。”管嬷嬷屈膝道,转身一把薅住观棋的胳膊,把脸一沉,冷冷道:“姑娘请!”

    出事时,管嬷嬷跟李菡瑶坐在马车内,也翻进了江里,结果官兵救起了她,李菡瑶却没找到。她丝毫不觉庆幸,只有害怕,害怕回去后,皇上会剥了她的皮。唯有找到李菡瑶,才能赎罪。眼下有机会,她能放过?

    遂和裘嬷嬷一左一右,夹着观棋离去。

    大宅外面,聚集了许多李氏族人。

    开始,大家都痛骂李卓远一家。

    忽然,李卓远从大宅内走出来。

    他站在人群前,做出沉痛表情,对大家道:“……大姑娘任性惯了,也不想想,这能由得了她吗?想不进宫就不进宫,这可是欺君,抄家灭族的大罪!”

    有人不信道:“大姑娘真跑了?”

    李卓望老娘道:“瞎说!老爷说下雨,把山冲垮了,马车冲进江里,还说这是有人害大姑娘。”

    李卓远冷笑道:“谁敢害她!钦差大人跟着,那么多人保护,谁敢下手?”

    众人就犹豫起来李菡瑶的强势,大家都知道。

    有人小声道:“大姑娘的脾气,还真有可能跑了。”

    李卓远道:“原本我不想出这个头,又不忍心看着李家被抄家灭族,只好出头做恶人。等找到大姑娘,将功赎罪,说不定皇上能饶了咱们这些可怜人……”

    这下,众人更不敢吱声了。

    万一,真搜出李菡瑶呢?

    他们想等搜查结果再说。

    大宅内,两位宫嬷带着观棋转来复命,面对简繁充满希冀的目光,管嬷嬷有些丧气地摇头。

    简繁也很失望,却没放弃。

    他命人传李卓远父子进来,吩咐李卓远带领属官搜查大宅,命李天明带禁军搜查全庄,发现可疑情况立即回禀。

    众人轰然得令,分头去了。

    这里,简繁又盯住了观棋。

    观棋却拦住了正要出门的李卓远,把李卓远上下一扫,冷笑道:“真是狗改不了吃屎的脾气!”

    李卓远做出竭力忍辱的样子。

    简繁也未呵斥阻止观棋,只留神查看观棋的言行,希望能发现蛛丝马迹。

    观棋轻蔑道:“怎么,你不服气?上次你求姑娘再给你一次机会。姑娘说,机会一直都在,是你抓不住。婢子当时有些糊涂,眼下可明白了。”

    李卓远问:“你明白什么?”

    观棋道:“姑娘虽然裁了你们这一房的差事,这次事故,若你能出面维护姑娘,帮助老爷和太太熬过这一关,等姑娘回来,能不再重用你们?可你现在做什么?”她声音陡然提高,抬手指着李卓远的鼻子厉声道“出卖族人!落井下石!李卓远,你再也没有机会了!你的儿孙也断送在你的手里!出卖族人的只有一个下场:按族规处置,驱逐出族!想想李卓然,你连他都不如!”

    李卓远倒退一步,眼露惊慌。

    若观棋痛骂他,他自有把握义正言辞一番,说他是为族人的安危着想;可是观棋把事情分析得透亮,成功击溃了他的心防,他不由得就慌乱起来。

第238章 观棋(2)

    李菡瑶真还能回来?

    不,决不能让她回来!

    李菡瑶若是逃了,那就是欺君大罪;若没逃,是被人所害,这么多天过去了都没找到,那也死透了。

    李卓远自我安慰了一番后,又坚定了信心,强硬道:“我这都是为了家族。大姑娘太任性……”尚未说完,就听观棋骂“放屁!畜生不如的东西,滚!”

    李卓远大怒道:“贱婢敢骂我?”

    观棋严正道:“婢子替老爷骂你!”

    李卓远气得倒仰。再估量双方实力,估计自己是骂不过这贱婢的,没得让钦差大人看笑话。便强忍着气,不跟贱婢一般计较,恨恨地转身就走。跨过门槛,就见儿子李天明站在天井里,满眼悔恨地看着他。

    李天明是不赞成父亲这次行动的,可李卓远眼看他这一房再没了出路,还遭受族人鄙视嘲笑,决意破釜沉舟,要趁机灭了嫡支,兴许还有机会翻身。李卓远给简繁通风报信后,他这一房人都再也没了退路了。

    没有退路,那就一直向前!

    李卓远坚信李菡瑶躲在大宅。

    正堂上,简繁瞅着观棋,很是不乐出了这么大事,他这个二品官都焦头烂额、束手无策,这个丫头却如此镇定,若说不是早有预谋,他真不信。

    可就算有预谋,也不该如此嚣张!

    他突然发问:“你为何去山里?”

    观棋目光微闪,反问道:“婢子不能进山?”

    简繁加重语气问:“为何进山?”

    观棋道:“玩啊。黄山风景好,我心里闷,出去散散心。”

    简繁冷笑道:“你主子没了,你还有心思散心?看来,不动大刑你是不会招了。来人!”

    亲卫们应声上前,虎视眈眈。

    简繁喝道:“上拶指!”

    观棋急道:“等等!”

    简繁意外,问:“你肯招了?”

    这也太容易了些,反让他不信。

    观棋一抬下巴,傲然道:“大人不能打我。”

    简繁冷笑道:“为何?”

    因为远道而来,重的刑具不好带,便带了拶指。他不好动李卓航夫妻,还不敢动一个丫鬟吗?

    观棋道:“大人可知道我家姑娘为何要留下婢子?”

    简繁道:“知道。”

    不就是伺候李卓航夫妻吗?

    那又如何!

    观棋道:“姑娘留下婢子,是要替她在老爷和太太跟前尽孝。换句话说,姑娘已经把婢子当妹妹了。”

    简繁冷笑道:“若你家姑娘真进了宫,你自然就是李家小姐;可惜李姑娘……”他满脸惋惜。

    观棋也冷笑道:“大人做了这些年的官,做事怎么还顾头不顾尾呀。还不如婢子呢。”

    简繁威严呵斥:“大胆!”

    观棋道:“婢子不过是实话实说。姑娘丢了,大人追查是应该的。大人说姑娘逃了,婢子也不分辨;就算分辨了,大人也不能全信。大人要考虑周全,就该想到:我们姑娘可能逃了,也可能被人暗害了。姑娘吉人天相,定能逢凶化吉。等她回来,知道大人对婢子用刑,大人想,以我们姑娘的性子和手段,将来进了宫,能放过大人?”

    这是赤裸裸地威胁简繁!

    简繁脸皮抽搐,很想骂人。

    他忍住了,叱道:“不知死活的丫头!你家姑娘再大的能耐,还能强过梁青云梁大人?梁大人也不敢携私报复朝廷官员。本官奉旨查案,你家姑娘能如何?”

    观棋道:“梁大人在朝,我家姑娘要进宫,不一样。”

    简繁张嘴就想问“有何不一样”,心头一颤,又将话咽了回去。因为他想道:梁心铭在朝,是臣子,所行所为都在众人眼皮底下,一切都要按朝廷法度来;李菡瑶若进宫,就是皇帝枕边人,枕边风的威力,自古以来不知吹坏了多少朝纲。还有最重要一条:嘉兴帝可不比先帝。先帝虽重视梁心铭,却不偏听偏信;嘉兴帝可就难说了。

    简繁转瞬之间便权衡了利弊,揶揄道:“哦,李姑娘看重你,打不得;别的丫头总打得。”

    他即刻命人传赏画、品茗。

    观棋又叫“她们也不能打。”

    简繁挑眉道:“为何?”

    他一边思索应对对策,一边好整以暇地看这丫头能舌灿莲花,说出什么道道来。

    观棋道:“大人还不明白婢子的意思?”说得简繁很笨一样,简繁眼神倏地一冷“大人这不是打人,这是打脸,打的是我们姑娘的脸面!”

    简繁:“……”

    你家姑娘在哪儿呢?

    观棋认真道:“大人审过李家的案子,李卓远是什么样人,大人能不清楚?小人而已。大人要用刑,也该先对他们家人用刑,先弄清他是否诬陷。没有证据,大人就对我们用刑,如何叫人信服?也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这不是顾头不顾尾是什么!

    简繁的亲信属官都不可思议地看着观棋,不知她哪来的胆量,敢这样挑战钦差大人的威严,偏偏说得句句在理,简繁还真不能把她处置了出气。

    哪怕观棋再说的有理,简繁被一个丫头挑衅,心里早已忍无可忍,亏得多年宦海经营,练就了超凡的隐忍功夫,养成了极深的城府,才未当场发作,反摆出好笑模样,宽容道:“也罢,本官就让你心服口服。”

    说罢一抖官袍,郑重起身。

    “带路!本官要亲自搜查。”

    他这是怕李家有什么机关暗室,官差和禁军看不出蹊跷,他为官经历丰富,可以明察秋毫。

    他非无能官吏,毫无主见,原本也不会只听李卓远一面之词,只因刚才观棋言辞闪烁,他起了疑心,才吩咐用刑。现被观棋一番话堵嘴,他也怕李卓远诬陷,自己被当枪使了,所以不惜亲身劳累,亲自搜查。

    天晚了,他暂在大宅内搜查。

    明天,他就要禁军进山搜查。

    观棋看着他进内,心想:查吧,细细地查,查完家里查山里,最好能耗在这搜上半个月。

    如此,姑娘在外面才好行动。

    大宅十二重天井,几百间屋子,被官兵不由分说翻了个底朝天。这些地方禁军,平日里不用训练、打仗,只知吃酒赌钱,欺压百姓,眼下摊上这搜查的差事,自以为遇见了肥差,怎肯空手而归?都顺手牵羊,揣了许多贵重、容易夹带的小物件;小件拿完了,就拿大的。

    ********

    朋友们,2018年只剩下两天啦,新年就要到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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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月同辉介绍:
这是一个发誓要娶个夫君回家镇宅,并帮她开枝散叶的女主。为了娶到理想的夫君,她不断壮大自己,然而对方也不断强大。最后,他们在云端对峙:
男主:嫁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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