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真相大白
吴佩蓉看着观棋和李菡瑶,竟分不清她主仆谁是谁。
她想去看落无尘,根据落无尘的神情来判断,然而她是将死之人,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竭力斜眼也看不到视线范围以外的人物观棋正好挡着她。
她只能寄希望于小桃了,然小桃并不与她心有灵犀,只顾招供她的所作所为,说不完似得。
吴佩蓉竟不知道,自己干下那么多事!
小桃说到她派人追杀李菡瑶主仆。
这下总该解释了吧?
她派人追杀李菡瑶说得过去,为何要连观棋也一块追杀呢?因为观棋和李菡瑶调换身份了呀。
然而,小桃一句话就带过了。
钦差大人居然也不追问。
吴佩蓉简直气得要吐血!
她哪里知道小桃的惶恐跟着她做坏事的时候不觉得,现在当着人一件一件的数出来,那种心理,真恨不能一带而过,怎肯详细说?再者,追杀李菡瑶也好,追杀观棋也好,最终都是为了杀李菡瑶。李菡瑶主仆换个身份,有什么值得好说的?不是已经被戳破了么!
小桃以为潘子玉抓的是李菡瑶。
至于简繁等人,都觉得吴佩蓉派人追杀观棋在情理之中,因为观棋值得追杀呀能跟王壑平分秋色的丫鬟,岂可小觑?若知道主子被人暗杀了,能放过对手?所以吴佩蓉连观棋一块追杀,是斩草除根!
小桃还在继续说:
“江少爷提前出海,是姑娘怂恿的。姑娘谎称吴家有一批货,交货期不能等……”
“……江家被灭门后,姑娘回到宁波府,等潘子玉和陈将军覆灭李家。李家遭难,落少爷必不会不管,必定会设法营救;姑娘趁机出头,帮助落少爷。落少爷没了李姑娘,我们姑娘没了江少爷,患难中互相扶持、互相关心,日久见真情,好事便成了……”
落无尘听得心底发寒。
王壑等少年也神情凝重。
吴佩蓉这份心机、这份智谋、这份隐忍,撇开品行不提,堪比一众才子才女,虽不能让他们敬佩,但足以让他们收起之前鄙夷的心思,引起他们足够重视。
面对这种人,必须重视!
吴佩蓉若知道他们这么想,当含笑瞑目,可惜她不知道,她见小桃迟迟不说“重点”,愤怒极了。
小桃偶一转脸,看见她愤怒的眼神,吓一跳,嗫嚅道:“姑娘,你别怪我,这些事本就是咱们做的,不能连累了吴家……姑娘,婢子在赎罪……”
吴佩蓉心中咆哮:“不怪你,你说啊!统统都说出来,别说一半留一半!说仔细些……”
小桃听不见她心中的咆哮。
简繁令小桃画押,退下。
接着,江家船厂赵管事、工匠江大山上前,指控吴家勾结陈飞和潘子玉,谋害江家。江家船厂被抵押后,转手的下家,背后东家就是吴佩蓉的堂兄、陈飞小妾的兄弟。
江家两艘最新的楼船被陈飞以抵债为名霸占,转手贱卖给海商,那海商就是他豢养的私军。
小桃听呆了,忽然朝闻直哭道:“大人,你答应过婢子,说只要姑娘认了罪,就不牵扯吴家。”
闻直沉声道:“本官是答应过你,也以为此事是吴佩蓉一人所为,现在看来不然,吴家竟牵连其中,且是主谋。证据确凿,你要本官如何保他们?”
这不过是他的托词罢了。
他确实利用了小桃。
在赶来霞照的途中,他想,就这么去见钦差大人,就算简繁不申斥他,他脸上也无光,总要拿出点东西来,既让简繁不小觑他,也可表明他未失察。
他便利用小桃忧心父母的心理,先恐吓,再诱使小桃交代吴佩蓉的罪行,说只要吴佩蓉把罪行担了,吴家就能免于受牵连,之前潘梅林不就是这样做的么。
他是官场老吏,小桃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从小伺候吴佩蓉,纵然有些心机,如何能跟他比?
小桃想,横竖姑娘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也没救了,不如就认罪吧,保全了吴家,就保全了自己父母。
于是,小桃痛快地招供了。
这只是她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吴佩蓉身为吴家女少东,还没有李菡瑶对李家的掌控力强,若不得吴家家主在背后支持,怎敢与潘子玉陈飞勾结?
小桃的招供打开了一个缺口。
在闻直审问江家船厂管事和仆妇的时候,李菡瑶根据手上已经掌握的消息和资料,势如破竹,理清了整个阴谋,并暗中安排,通过江家仆妇透露给闻直。
此时在公堂上公开,严丝合缝。
简繁最关心船厂为何起火。
对此,李菡瑶早有安排。
工匠江大山含泪道,他曾听少爷说,江家最新的机器船技术有一处关键,除了少爷,就只有他父亲清楚,不明内情的人若随意操作,会导致爆炸。
简繁道:“这么说,船厂起火是技术原因、操作不当?”
江大山道:“小人猜是这样。”
简繁问:“你父亲呢?”
江大山悲声道:“死了。”
他道,潘子玉曾试图收买他父亲,他父亲不为所动。上次,他父亲回家给江老太爷祝寿,和江家人一道被火烧死了。原以为是意外,现在想来是被害了。
不过,潘子玉也受到了惩罚他以为收买了另外一个工匠就能代替父亲,结果引火烧身。
颜贶对简繁道:“看来那两艘楼船爆炸也是这缘故。”
简繁点头,又问:“船厂还有人懂这技术吗?江少爷以前最器重谁?可曾将图纸交给什么人?”
江大山摇头道:“少爷器重的人多了,但除了我父亲,谁也不知道江家造船技术的关键。连我也不知。不是少爷不信任我,而是我还不够经验。”
简繁和闻直都沉默了。
这原在情理之中,谁家不把关键技术捂得紧紧的?谁肯将最机密的东西轻易示人?
可惜这技术被大火湮没了!
这世上,再无一人知晓!
江家的造船技术就这么失传了,未免让人不甘心,这不是小事,这是大靖的损失!
简繁面沉如水,将目光转向陈飞。
第210章 最终宣判
陈飞自从听说两艘楼船爆炸,就失魂落魄;后来周华、闻直带着吴佩蓉等证人上堂,他便知大势已去,更万念俱灰;到小桃招供,他再也没信心反驳。
简繁叫:“陈飞!”
陈飞起身,“末将在。”
简繁道:“你可知罪?”
陈飞道:“末将知罪。”说着,脚下不受控制地走向大堂中央,木然向着简繁跪下。
简繁拍了拍案上的供词,问:“他们招供,可都属实?”
陈飞道:“属实。”
简繁道:“既如此,你从头如实招来。”
陈飞便说起来。
他与潘梅林勾结,豢养三千私军为爪牙,纵横江南官场。
养水军需要庞大的军资军费。
他们便盯上了李家和江家。
潘梅林祖孙制定了一套周密的计划:
对李家,利用潘子辰娶李菡瑶,水到渠成地霸占李家家业。对江家就没那么柔和了,一开始他们便准备利用私军扮海盗,在海上截杀江家父子。然这还不够,江家不比李家,江家子嗣众多,没了江玉行和江如澄,还有许多子孙,要想顺利霸占江家船厂,只能将江家灭门。
吴家与陈飞官商勾结,每年付大量白银给陈飞养私军。陈飞授意吴家家主,将吴佩蓉许给江如澄,借着联姻的关系,方便掌握江家内情和动向,寻机灭江家满门。
构陷李家和靖海大将军也是计划之一,原本要等到潘子辰娶李菡瑶之后,他们成功地占了李家家业,再爆出,然后让潘子辰跟李菡瑶和离,撇清关系。
谁知潘子辰出师不利,拿不下李菡瑶;潘梅林出手,也败在李菡瑶手上,甚至被逼自杀。
潘梅林死前,交代红叶捎话给潘子玉,要他提前对江家动手,也提前对李家动手。
谋划很完美,结果很残酷。
陈飞甚至不知究竟怎么败的。
当真是技术缘故导致船厂失火?
当真是技术原因导致楼船爆炸?
那只能说,冥冥中自有安排,江家的技术不属于他们,所以他们拿不走,遭报应了。
简繁沉声问:“潘子玉呢?”
陈飞道:“末将接属下回禀,子玉上了楼船。”
也就是说,潘子玉也葬身大海了。
简繁倒不知说什么好了。
他示意文书让陈飞画押。
陈飞痛快地画押了,既没有幡然悔悟的难受,也没有失败者的不甘,很平静地画押。
这让简繁觉得很怪。反常为妖,他便盯着陈飞。只见陈飞画押后,扔了笔,抬手向喉部抓去,竟一把捏碎了自己的喉骨,对着他微笑,慢慢倒下。
简繁霍然站起,满脸震惊。
堂上堂下人都看呆了。
小桃自知被闻直诱骗招供,满心茫然,不知怎办才好。忽见陈飞当堂自裁,不由惊叫一声,浑身颤抖,满眼恐惧。又想起什么似得,看向吴佩蓉。
只见吴佩蓉狠狠盯着她。
小桃仿佛听见姑娘骂她:都是你害的!陈将军死了,吴家完了,你爹娘也完了!
这都是你的错!
你为何要招供?
还不如死了呢。
吴家完了!
小桃终于意识到这个残酷的事实,满心都是吴家被查抄后的场景,不敢想,一想便崩溃,承受不住地尖叫一声,疯狂地撞向大堂柱子,血溅当场!
简繁张大嘴
这又是闹的哪一出?
早这么烈性,何必招?
闻直心抖了抖,在心里辩解:本官没有骗她。审讯本来就要使用各种手段,本官又未严刑逼供。
吴佩蓉终于绝望了。
她默默无语,很想质问陈飞和小桃的魂魄:我烧成这样还吊着一口气不肯死呢,你们急什么?赶着去投胎吗?
陈飞和小桃大概真的赶着去投胎,所以未能回答她。她揭露李菡瑶的最后一丝希望破灭,心丧若死。这时,就见观棋在她身边蹲了下来,看着她。
吴佩蓉瞬间瞪大眼睛这是李菡瑶!
她恨不能跳起来告诉人。
李菡瑶朝她勾起嘴角。
吴佩蓉认为:李菡瑶这是向她炫耀,这是胜利者的笑容!是胜利者对失败者的示威!
一股强烈的不甘促使她想要爬起来,想要像从前一样两手撑地坐起来,然拼尽全力,也只是让眼珠转了转,然后便不动了,眼睛睁得大大的!
“大人,她……她好像死了。”
李菡瑶故作害怕地向简繁道。
简繁忙着人上前察看,果然死了。
简繁看着三具尸体,心里莫名的恼怒,吩咐人来收拾了,一面又传令湖州、临湖州两地官员上堂听判。
官差们迅速奔忙起来。
颜贶见简繁不高兴,起身走到案前,低声道:“大人,本将军之前查过陈飞的底细,他与潘贵妃娘娘情分非同一般。此番自尽,应是不想连累娘娘。”
简繁微怔,忙道:“他们……年纪差那么多……”
颜贶道:“差十岁。陈飞一直未成亲,原是要娶贵妃娘娘的,谁知潘家将女儿送进宫去了。贵妃娘娘进宫第二年,陈飞才成亲。并在潘家人举荐下来靖海军中。”
简繁这才明白缘由,暗想:都想保贵妃娘娘,前一次潘梅林自杀还有可能,这次能保得住吗?!
这时,湖州巡抚、临湖州巡抚等官员上堂,颜贶便回到座位上,等候宣判;李菡瑶等人也站在堂下。
简繁当堂宣判:
陈飞指控李家、江家与靖海大将军勾结,纯属诬陷。
陈飞与潘家、吴家勾结,蓄意谋害江氏满门,霸占江家船厂,罪行累累,令人发指。阴谋败露后,陈飞自杀。其余一干人犯按罪行轻重判决。其中,东郭名无罪。
着令宁波知府闻直与靖海大将军颜贶一同查抄陈家,整顿水军,清除陈飞同党。
令闻直查抄宁波府吴家。
令湖州、临湖州两地官员查抄吴家在江南各地所有产业。
原靖海水军侵占江家船厂悉数归还。
从查抄吴家产业中,拨出部分赔偿江家损失。具体数额,待案子了结,清算数据后再定。
……
李菡瑶听见归还江家船厂,心中嘲弄:都烧成灰了,除了一块地,还有什么?
后听说赔偿,才好受些。
只不知赔多少。恐怕不会赔太多,不过是做个样子,安抚江家孤女给人看罢了。
她一心算计这些,回来这半天,都没顾得上看王壑一眼。哪怕案子告破,凶手伏法,她也没心情像那天在锦绣堂似得,对他暗送秋波表姐还等她安慰呢。
再者,她也不能看他。
因为此刻她是观棋呀。
吴佩蓉就是从落无尘看她的目光中窥破玄机,她怎能再犯这种错误,所以就克制自己。
第211章 真假混乱
王壑虽一直关注李菡瑶(其实是观棋),眼下却也没空儿女情长,他盯着简繁呢。
潘梅林和陈飞能纵横江南官场、做下这桩惊天大案,仅凭他们两个如何能做到?
在江南,有多少同党?
简繁要如何处置这些人?
王壑看着简繁,心道:“你既然选择了,若不能利落处置,白得罪人不说,还错过了立威的机会。”
他认为,简繁不会这么蠢的。
这正是立威、震慑的好时机!
果然,接下来简繁开始追究地方官员勾结、失察之罪:三江口县令周华被罢官,临湖州府城所在地的县令、知府被革职查办,临湖州按察使被革职查办……
一时间,众官员纷纷请罪。
简繁拍着桌子,凛然训斥:“江家几百口人被灭,凶手有几百人,这得多大的动静!地方官若无勾结,如何能任凭这些人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
临湖州按察使跪下求饶。
简繁道:“你身为临湖州按察使,掌管临湖州刑法之事,事前不能觉察,事后未能追查,难辞其咎!”
临湖州知府、县令喊冤。
简繁诘问:“冤?江家被灭后,只剩下孤儿寡母。这时毛强上门,逼江大太太抵押船厂。案子尚未查明,如此蹊跷之事,你们竟然居中做见证,公然助纣为虐,助陈飞霸占江家产业。难道这也是本官冤枉你们?”
那两人浑身筛糠,说不出话。
其他未被当场革职查办的官员也不敢侥幸,心里算计着,等一退堂,便去找门路,寻出路。
简繁没有赶尽杀绝,不就是给他们奉承、讨好他的机会么。官场上遇见这类事情,没有人会赶尽杀绝,一般是打压一批、震慑一批,再拉拢一批,方是生存之道。简繁打压了潘家的爪牙,震慑了趋炎附势之辈,现在是拉拢、收服人心的时候了,大家都心知肚明。
他们都是人精,知道该找谁。
宁致远,其父是简繁的好友,算一个;方家,忠义公府,找方砚出面是条路;王壑,王相和梁大人的儿子,最佳人选;张谨言,玄武王世子,必须找!
至此,王壑才稍稍放心,也有闲心看李菡瑶了。准确地说,是留意观棋、假李菡瑶。
观棋没看他,他很理解案子虽然告破,凶手伏法,可是江家人再也活不过来了,这样的失利,对李菡瑶来说,是耻辱,也是无法弥补的伤痛。
这时候,她心情必定不好。
他十分担心她,怕她想不开。
他看着她,期盼她回头。
回头看见他关切的眼神。
他希望自己给她慰藉。
可是,观棋一直未看他一眼。
最后,简繁宣李卓航父女上前,对他们道:江家只剩下一个孤女,一应善后事宜还需李家从旁协助,案子了结还需时日,让他们随时听候衙门通传。
李卓航父女忙答应。
接着,简繁便宣布退堂。
李菡瑶随李卓航谢恩后,下堂。走出来,便看见方逸生、刘嘉平等人站在外面,正等着他们。
因这次公审是方逸生和刘嘉平联络众商家争取来的,又多方为李家奔走,李卓航便上前向他们道谢;还有王壑和张世子在暗中援手,也要道谢。
观棋也跟着李卓航答谢。
她终于跟王壑对上了。
王壑神情淡然。
观棋客气有礼。
两人见礼后,王壑无法淡然了他没能从观棋的眼中看到期待的东西,觉得观棋看他的眼神与看其他少年没有两样,平淡且毫无波澜。
怎会这样呢?
他认为不该这样。
他不奢望她能像当日在锦绣堂,看他的眼神春意盎然,但也不该这么平静无波;他以为他们之间是心有灵犀的,应该是目光相接,彼此心颤。
然而,他是心颤了。
她却这般若无其事!
正不自在,就见观棋转向张谨言,微微屈膝,谢他从陈飞手中救了自己。虽未说什么,微红的脸颊出卖了她的尴尬。她掩饰地垂眸,连看也不敢看世子了。
张谨言也想起两人在河堤下翻滚的情形,还有自己不小心那一撑、撑在她胸口,柔软的感触还很清晰,并未因时间过去而模糊,不由也局促起来。
王壑看得心中狐疑万分这两人是怎么回事?
他有了不好的预感。
李菡瑶见他盯着观棋,而观棋不大敷衍他,生怕被他看出破绽,忙微笑跟他招呼,“王少爷。”
王少爷被假李菡瑶和张世子之间的微妙吸引了,随意扫了她一眼,胡乱回应道:“观棋姑娘。”
李菡瑶见他不大理会自己,也不好怎样,加上她还有一身的事要回家安排,也顾不得儿女情长了,便悄悄碰了碰观棋,观棋忙向郭晗玉等女告辞。
李卓航也向众人告辞。
王壑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假李菡瑶,百般揣测她的心思,忽然一片阴影挡住目光
定睛一看,是湖州巡抚。
湖州巡抚堆起一脸笑,满脸欣赏地打量王壑,道:“久闻王相之子年少有为,今日得见,果然不凡。”
王壑忙拱手道:“大人谬赞”目光不着痕迹地越过他肩膀,看向他身后,只看见一群后背。
他目光一闪,回到巡抚的脸上。
湖州巡抚保养的很好,三缕美髯,肌肤也算光滑,可是对王壑毫无吸引力,他脑海里印着李菡瑶娇俏的笑容、忽闪的杏眼,想着如何约她会上一面。她今天的反应让他很不安,急切地想见她并弄清楚:到底是因为江家被灭门闹得她没心情呢,还是别的原因?若是案子闹得,那她面对谨言为何那般羞涩尴尬?王壑心如乱麻。
情敌是落无尘,他不怕。
情敌若是张谨言……
王壑暗自掂量,自己跟张谨言,谁更讨女孩子喜欢一些。按说他聪慧机敏,更讨女孩子喜欢才是;可也不一定,谨言憨厚寡言,更容易得女孩子信任。
王壑心不在焉地和巡抚寒暄,就见湖州按察使、布政使、景泰知府、霞照县令都过来了;再然后,临湖州的地方官也来了,团团将他和张谨言围住。
王壑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礼数尽了,便果断撤退,道:“各位大人公务在身,小子们不便打扰,告辞。”说罢一拉张谨言、方逸生,转身就走。
众官倒没纠缠,任他们去了。
就算有求人家,也不该在这县衙的大堂外拦住人家不放,众目睽睽的,太扎眼了,还是等回去后,先派人递帖子,或者约在酒楼,或者上门拜访,才妥当。
第212章 这温柔,贯穿了岁月
已是夕阳西下,李菡瑶一行出了县衙,向离县衙最近的河埠头走去,准备从水路乘船回家。
落无尘也跟他们一起。
一时到河埠头,李卓航回头扫了李菡瑶等人一眼,道:“我想静静。有什么事,等回家再说。”
观棋忙道:“女儿知道了。”
落无尘和李菡瑶也躬身相送。
李卓航便进舱去了。
李菡瑶几个对视一眼,心有灵犀一般向后舱走去,观棋打头。进舱后,大家坐下,纹绣忙上茶果。
上茶毕,纹绣便退出去了,在舱外守着。
观棋便起身,借着献茶给落无尘赔罪:“之前是婢子莽撞,不知落公子用意,骂了公子。对不住!”
落无尘忙起身接茶,道:“姑娘没错,若我真那样做,姑娘原该骂我。何必赔罪。”
李菡瑶看着二人,问:“他怎么逼你们的?”
他,即潘子玉。
观棋和落无尘对视,神情犹豫。
李菡瑶不解道:“事情都过了,有什么不好跟我说的?我总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倘或以后有人问我呢?”
落无尘对观棋道:“姑娘说吧。”
观棋便从头说起来,却隐去了落无尘质问潘子玉“如何让在下相信,你不会出尔反尔”、潘子玉回说他要送李菡瑶进宫这一节,其他一字不漏。
落无尘看着观棋,意味莫名。
李菡瑶听罢,道:“亏得是你,不相信无尘哥哥,又哭又骂的;若是我,还装不像呢。”
观棋诧异问:“为什么?”
李菡瑶道:“因为我才不信无尘哥哥会出卖李家。”
观棋忙道:“那是落少爷想出了办法,若是没想出来,难道他真能眼看着姑娘……”
李菡瑶不等她说完,就抢着道:“无尘哥哥也绝不会眼看着我被人欺负。”
观棋问:“那他要怎么办?”
李菡瑶斩截道:“无尘哥哥一定会想出办法!”
观棋:“……”
落无尘听了李菡瑶的话,心里柔柔的,眼中涩涩的,忽然李菡瑶看过来,目光炯炯。
他也看着她,目光温柔。
“多谢无尘哥哥。”
“妹妹不必客气。”
……
两人对视,李菡瑶忽觉不自在她八岁时认识落无尘,那时他们都少不更事,落无尘就像哥哥一般,对她呵护备至、体贴纵容,一向用这种温柔的目光看她,她也习惯了,从未觉得有什么;被王壑触动心扉后,再面对这温柔的目光,她才惊觉落无尘的变化:还是一样的风光霁月,然浑身却散发成年男人的气息,目光更是饱含深情,虽不至于让她脸红心跳,却也令她不敢正视。
李菡瑶慌乱地转开目光,看向窗外。夕阳沉落了,沿河两岸的人家屋顶上,飘起袅袅炊烟。
怎么办呢?
无尘哥哥这么喜欢她。
然她却无法回应他。
她心里有股子歉然。
以前她总认为,她不嫁落无尘,落无尘自会娶别的姑娘,他们依然是至交好友,眼下却发现没那么容易。
他的温柔,贯穿了过往的岁月!
落无尘见李菡瑶忽然不自在,不敢看自己,不由微怔:不识情滋味的李妹妹为何会这样?
难道……
他不敢想下去。
李菡瑶若是情窦初开的话,肯定不是因为他,否则以李菡瑶的性子,是不会掩饰对他的爱意。
那么,是因为谁?
落无尘想起了观棋那天骂自己的话“你知道她为什么不爱你吗?”、“你根本不懂她”、“你配不上她”,心中一疼,暗想:“我怎会不懂她?除了我,再没人比我更懂她。”
他了解她的为人心性,更懂她的志向和抱负。
正因为如此,潘梅林祖孙设计她入宫若不能幸免,就必须告诉她,如何选择,由她自己决定;观棋想要瞒着她,等事到临头代替她进宫,不可取。
落无尘斟酌着正要说,忽见李菡瑶眼中露出哀伤,心下明白,她定是想起了江如蓝,若非江家出了这么大事,今天这场胜利,晚上他们肯定要庆功。
这场胜利,甚是惨淡!
船身一顿,停下了。
落无尘一瞧,已经到了李家别苑后门河埠头,只得咽下话头,等到李家后再说。
李家管事仆妇迎着李卓航父女,问明案子破了,奸人已经伏法,一个个劫后余生般激动。
落无尘看见父亲,忙上前跪下,道:“父亲受惊了。儿子不敢忘了父亲教诲,幸未辱命。”
落霞忙扶起他,连声道“好好!”
李卓航招呼他们去书房说话。
李菡瑶和观棋正要跟进去,江玉真派了郑妈妈来,对李卓航道:“太太吩咐,姑娘若回来了,就去观月楼,看看表姑娘。表姑娘一直哭呢。”
李卓航对观棋道:“你去吧。”
观棋忙道:“是。”又向落霞父子告罪一声,便和李菡瑶匆匆进去了。
落无尘张张嘴,又闭上了。
江玉真担心江如蓝,直接将她安排在观月楼,这样等李菡瑶回来,方便安慰表姐。
江玉真在观月楼陪着侄女,说是安慰,却是陪着江如蓝一块哭,姑侄两个哭了一场又一场;江玉真又担心李家命运,不时派人去衙门打听案子进展。正焦灼时,听琴来报,说姑娘回来了,然后观棋和李菡瑶便上楼了。
江玉真激动叫:“瑶儿!”
观棋也喊“母亲。”
李菡瑶为让母亲放心,快嘴回道:“太太,案子破了!潘家完了,陈飞也死了,江家的仇报了!”
江玉真睁大红肿的眼睛,激动问:“真的?!”
观棋握着她双手摇了摇,肯定道:“都是真的!”
江玉真立即回身,坐到床沿上,推江如蓝道:“如蓝,你都听见了吗?案子破了,江家的仇报了!”
江如蓝坐了起来,呆呆地怔了半晌,忽然一头扑进江玉真怀里,大哭道:“可是我爹我娘活不过来了……”
江玉真:“……”
她又一次泪如雨下。
李菡瑶见此情形,示意王妈妈带大家出去。
王妈妈一挥手,众仆妇丫鬟俏没声地都出去了。
李菡瑶也不装了,对江玉真道:“请母亲节哀。爹爹回来了,前面还有许多事等着母亲处理。母亲先去安排。表姐这我来安慰她。观棋,你陪母亲去。”
观棋道:“是,姑娘。”
于是,观棋扶着江玉真出去了。
第213章 请将军成全
屋里人都走了,李菡瑶接替江玉真坐到床沿上,扶着江如蓝的肩膀,让她面对自己。
“表姐不能再哭了。”
李菡瑶认真道。
江如蓝扑簌簌掉泪。
李菡瑶道:“出这么大事,若不伤心落泪,那还是人吗,所以先前我不劝你。让你哭个够。现在表姐哭也哭了,伤心也够了,仇也报了,表姐不该再哭了。”
江如蓝哽咽道:“瑶妹妹……我忍不住……母亲也走了,丢下我一个人在世上……”
李菡瑶道:“大舅母不是被人害的。”
江如蓝顿时止住哭,愕然看着她。
火烧船厂的行动,江大太太和李菡瑶是瞒着江如蓝的,所以她不清楚船厂起火的内情。
李菡瑶仔细地从头告诉她经过,末了道:“我们说好,等大舅母出来就引发爆炸,可是大舅母却让伺候的人先出去,她留下了。我猜大舅母是有意的。想来她舍不下大舅舅;再一个,她怕人怀疑这场火,索性自己陪葬,制造出意外的假象。不论如何,大舅母求仁得仁。她那么要强,若是不甘心,是不会这么轻易赴死的。”
江如蓝流泪道:“母亲……”
李菡瑶道:“大舅母这是把江家的希望都寄托在表姐身上了,你可不能颓废。舅母平常是怎么教表姐的?如今江家只剩下表姐表哥还不知在哪里呢你义不容辞!以前表姐志气满满,难道都是假的?”
江如蓝默默听着,思绪飘忽:
母亲是怎么教她的?
母亲让她和瑶妹妹同心协力。
母亲说,美丽也是武器。
母亲说,单纯才迷惑人。
……
渐渐的,她眼神坚定了。
李菡瑶见状,放心下来。
因道:“还有一事得告诉表姐:陈飞指控李家江家与靖海大将军颜贶勾结。指控的证据当中有一条,说是外祖父将表姐许给了颜将军做继室。观棋已经问过了,确有其事。只是交换了庚帖,尚未落定……”
江如蓝先还静静地听,听着听着,事情竟转到自己头上来了,忽然发脾气道:“什么亲事!我一概不知道!祖父不在了,没有文书,我一概不认……”
她心中怨怪祖父攀附权贵,竟将她许给颜贶做继室,现在被人家拿来攻讦江家,禁不住要对李菡瑶抱怨祖父势利,忽想人都死了,抱怨有什么用?
禁不住的,又淌下两行泪。
再又想,祖父名利心是重了些,却是为了江家;现在江家没了,若非有李家照应,她不定怎么被人欺辱呢,谁知流落到什么境地,便再也气不起来了。
李菡瑶道:“表姐不认,也好说,横竖两家并未定亲,只是外祖父跟他说定的。”一面说,一面在心中想主意,怎么才能劝得颜贶放弃这门亲事。
江如蓝没吭声,默默的坐着。
李菡瑶明白,想要劝得她立即奋起,有些难,只好慢慢来,因此也不打搅她,起身出去唤听琴打水来,亲自伺候她洗脸、梳妆,又吩咐端些饮食来。
听琴端来熬得粘稠的小米粥。
李菡瑶舀了一碗,喂江如蓝。
江如蓝一声不响地接过碗,大口吃起来。
李菡瑶很满意,看她这个样子,是要振作起来了。
正吃着,观棋匆匆进来。
“姑娘,颜将军来了。”
“他来做什么?”
“说是要见表姑娘。”
李菡瑶看向江如蓝,道:“如蓝姐姐可愿见他?若不想见,我便让观棋去回了他。”
江如蓝冷静道:“我去会他!”
李菡瑶静了一瞬,道:“好,我陪姐姐去。”
江如蓝没说什么,三口两口吃完了一碗小米粥,把碗一丢,吩咐道:“替我更衣!”
李菡瑶示意听琴等上前。
几个丫鬟便过来伺候。
颜贶这么晚来李家,一是看望江如蓝;二则是跟李卓航夫妻商议婚事。江家被灭,他想照顾江如蓝,又名不正言不顺。江如蓝需守孝三年才能成亲。他担心她住在李家有寄人篱下之感,便想以照顾为名,在热孝中成亲。成亲了,江如蓝有了自己的家,便可开始新的生活。
李卓航便征询江玉真的意思。
江玉真心中不大情愿,但颜贶位高权重,且这门亲事是江老太爷在世时定下的,不好反对,便推说江如蓝正心碎神伤,不便勉强,须得问准了她的意思。
颜贶道:“这是自然。”
江玉真便命观棋去传话。
江玉真很了解江如蓝的脾气,以为侄女不会愿意见颜贶,谁知江如蓝却出来了。她不禁疑惑:难道侄女不愿受姑姑庇护,要依靠颜贶,想成亲了?
李菡瑶随在江如蓝身后,不着痕迹的留意堂上局面。堂上,李卓航陪颜贶分坐在上首左右,江玉真坐在李卓航下手,江如蓝上前,朝他们见礼。
颜贶忙抬手“不必多礼。”
江如蓝直起身,退到江玉真身旁,低眉垂眸,看着素白裙下一点鞋尖,默默无语。
颜贶便把目光投向李卓航,意思是请李卓航代为说项,毕竟他身为男方,不好直接跟江如蓝谈婚事。
李卓航便将颜贶的意思说了。
江如蓝忽然抬眸,直视颜贶,断然道:“请将军恕罪,小女子不能答应这门亲事!”
颜贶想过江如蓝不愿仓促成亲,却没想到她会拒绝亲事,已经说定的亲事,怎能反悔呢?
他认真问:“姑娘为何拒绝?”
江如蓝道:“这件事本是陈飞和潘子玉诬陷,怎能当真呢?小女子并不曾听祖父和父母提起过。”
颜贶不料她不认账,不由一呆。好一会,才窘迫道:“江姑娘,此事确是令祖父与本将军定下的……”
江如蓝打断他道:“此事不提也罢。江家因此被人指控,若真结亲,岂不坐实了指控?”
颜贶忙道:“陈飞诬陷,另有证据,并非因为这个。倘若结亲便算勾结,这天下勾结的多了。”
江如蓝道:“我不愿嫁将军。请将军放手!”
颜贶沉声问:“为什么?”
江如蓝幽幽道:“江家满门被灭,这是小女子的锥心之痛。倘若嫁了将军,往后日日面对将军,便会时时想起那场大火、几百条人命,如何心安?”
颜贶:“……”
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又不是他灭的江家。
然而,这确实跟他有关系。
江如蓝上前,盈盈拜倒,“将军位高权重,想娶什么样的女子不能?小女子无父无母孤女,不配将军。请将军忘了这件事吧。小女子谢将军成全!”
话说到这份上,颜贶还能不成全?
第214章 退亲
他看着一身素白的少女,睁着两只泪眼可怜兮兮地看着他,求他放弃亲事,不是因为江家被灭门而迁怒他,也不是因为厌恶他这个人,而是怕以后日日面对他会想起灭门之祸,想起陈飞对他们的指控。
她这模样让统领十万水军的大将军很是心疼,希望能保护她、呵护她,让她平安顺遂。
可是她不要他保护。
她只求他放弃亲事。
真为她好,就得放弃亲事。
颜贶为难了,既不舍得放弃亲事,又禁不住江如蓝的恳求,又想不出两全的好办法,他不肯死心地、不报希望地、无力地问:“姑娘,能不能……再想想?我们一起想办法……我一定、一定会对姑娘好的……”
江如蓝嘴一瘪,眼泪哗啦啦下大雨似得往下落,“是我没用……我天天做噩梦……”
颜贶站了起来,冲着江如蓝伸手虚扶,胡乱道:“江姑娘,你别难过,我答应你就是……”
江如蓝忙停住哭,问:“将军真答应退亲?”
颜贶看着她的泪眼,狠狠心点头道:“是。”
江如蓝就迈着小碎步上前,冲他蹲身谢道:“民女谢将军宽容。将军关爱,民女感激不尽。”
颜贶心中空空的,强作大度道:“姑娘快快请起。虽不能结亲,他日,姑娘若有事,尽可来找本将军。本将军与江老太爷也算忘年交,照顾姑娘应该的。”
江如蓝再拜“谢将军宽容。”
颜贶和颜悦色道:“姑娘不必客气。”
李菡瑶错愕地看着这两人,这是退亲吗?怎么看着就像刚结亲呢!这颜贶有意思的很,一点不生气、不难堪不说,明明都退亲了,还要江如蓝以后有事去找他,许诺会帮她,留下这一线希望,等着再续情缘。
再说江如蓝李菡瑶审视这个表姐,竟然掉几滴眼泪就让颜贶心甘情愿地退亲了,一点不介怀。亏得她这一路来都在筹划,想了好几种应对方式,最后决定还是以不变应万变,到时随即应变,谁知都没用武之地。
李卓航和江玉真也错愕,直到送走颜贶,还觉得不真实。
回到上房,江玉真道:“蓝儿……”
李卓航朝她摆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转脸看向李菡瑶。李菡瑶觉得父亲看自己的目光似有深意,像有什么事,便静等他吩咐。李卓航却对她道:“这些日子大家都累了,早些回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李菡瑶忙道:“是,老爷。”
李菡瑶也是这个意思好容易江如蓝被自己劝得振奋起来,正该趁机哄她睡一觉,丧事等等明天再说吧;她自己这些日子也累狠了,也要歇息。
于是,姐妹俩告退。
回到观月楼,李菡瑶也不多话,吩咐摆饭。
匆匆吃了点东西,洗漱后,陪江如蓝睡下,防止她夜里害怕孤单,好安慰她的。
躺在床上,因见江如蓝一直沉默,不知她怎么想的,有些担心,凑近她耳边小声道:“退亲的事,表姐处置很好。”
江如蓝望着帐顶,心想:“母亲教的手段,当然好。”
李菡瑶安慰道:“如蓝姐姐,你别担心……”
江如蓝道:“我没事。瑶妹妹别担心我。”
李菡瑶便闭嘴了。
她觉得表姐有些不一样了。
不过,这兴许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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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刘家兄妹这边。
从衙门出来后,刘嘉平有应酬,刘诗雨独自回家。
到家门口,才下马车,就见住在隔壁的书生叫林知秋的,趔趄走来,在她身边站住脚,望着她傻笑。
刘诗雨见他腮颊酡红,一副醉醺醺的形象,不由皱眉。
这林家祖上也是个读书人家,家道中落,家中只剩下一个寡母和他自己,守着三进的宅子度日。
林母以刺绣为生活来源,抚养林知秋读书。天长日久,把眼睛熬坏了。林知秋去年中了秀才,正在取功名的要紧关头,耽搁不得,林母无法,便将宅子后两进辟出来租给人,收点租金贴补生活,勉强熬着。
刘诗雨也是偶然间买了林母一幅刺绣,深为赞赏,故而上门讨教,才结识了这邻居。
只是对这林知秋……
不说也罢!
她淡淡招呼一声“林公子”,便不想多话了,抬脚就要进门,忽听林知秋问:“去衙门看堂审了?”
刘诗雨道:“不错。”
林知秋叹道:“何必去看,没的生气!那落无尘,虚伪小人,不顾名节出卖李家……”
刘诗雨气来了,霍然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林知秋不知她要做什么,吓得将剩下的话憋回去了,忐忑不安地看着她,“刘姑娘……”
刘诗雨不客气道:“落子安再不济也比林公子强!”
林知秋本来就红的脸更加涨红了,忍不住辩道:“他有什么,值得姑娘这样赞他?不过为色所迷而已。这种人,徒有才名,没有品性。他出卖李家,说是为了救李姑娘,李姑娘未必会感激他。姑娘别被他迷惑了。”
刘诗雨质问道:“你有什么资格指责落子安?”
林知秋气虚:“在下……”
刘诗雨也不回家了,打断他道:“你跟我来!”
丫鬟夕儿慌忙扯住刘诗雨,低声道:“姑娘何必跟他一般见识,若让老爷瞧见了怎办?”
刘诗雨道:“没事的。就回来。”
说罢,瞅了林知秋一眼,朝隔壁林家走去。
夕儿无法,只好跟上。
林知秋见刘诗雨往他家去了,心里欢喜,忙追上去,要抢先一步回家,招呼他老娘待客。
刘诗雨却阻止他道:“小声。”
林知秋狐疑地放轻了脚步。
几人进了林家,来到正屋窗下,隔着窗户朝里看,只见林母在灯下觑着眼做针线,那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林知秋神色便有些讪讪的,心里埋怨老娘“都叫她别做针线了,怎么还这么煎熬?”
他转身就要进屋,叫老娘。
刘诗雨拦住他,示意他出去。
他只好跟着刘诗雨出来。
到外面,刘诗雨冷笑道:“你定在心里抱怨大娘不听劝,糟蹋眼睛和身子,是吧?”
林知秋呐呐道:“娘有些固执……”
刘诗雨讥讽道:“大娘不固执,你哪来的银子请人吃酒?不固执,你如何做慷慨君子呢!”
林知秋猛瞪大眼睛,“姑娘指责在下不孝?”
第215章 圣旨
刘诗雨道:“你很孝顺吗?”
林知秋:“……”
他觉得自己很孝顺。
刘诗雨见他这表情,不知为何很生气,绷着脸道:“你自己家里什么情形,你不清楚吗?大娘辛辛苦苦挣点银子,不够你在外挥霍的。你有什么脸面充孝子?你老娘每天吃什么、做什么,你都知道吗?”
林知秋惶惑道:“在下不敢挥霍。今天请客,因为朋友请了在下,在下不好不回请。”
刘诗雨逼问:“那前天呢?”
林知秋道:“前天大家凑份子办诗会,在下不便吃白食。”
刘诗雨再问:“半个月前那一两银子呢?”
林知秋没想到她对自己的情况了如指掌,又奇怪又难堪,还有些喜欢,忙道:“那是一位朋友家里母亲病了,同窗们大义援手,在下也随了一份子。”
刘诗雨点头道:“交往应酬,不得太吝,否则被人瞧不起;诗酒茶会,可增加经历学识,好过闭门造车;朋友相帮,义气之举,不可不行……”
林知秋拼命点头,如逢知己。
刘诗雨话锋一转:“但是,这须得量力而行,而不是靠压榨老母来维持你在外的君子形象!”
林知秋神情僵住。
这话他实在承受不住。
可是,又无力反驳。
刘诗雨见他气焰坠了,心情好了些,放缓语气道:“百无一用是书生。这话囊括了众多读书人的通病只知读死书,不知民生疾苦,视柴米油盐为俗务,觉得计较一针一线太俗,有损读书人的清名。殊不知,正是亲人的‘俗’,维持了他们的‘雅’。清楚这点、知道珍惜的还算君子;瞧不起亲人的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连自家的生活尚且理不顺,将来谈何治理民生?又怎懂得治理经济民生?”
一番道理说出来,林知秋羞愧得连头发丝都红透了,脑子一片空白,艰难道:“在下惭愧……”
他很茫然,他不会挣钱啊。唯有等高中后,有俸禄拿了,也许能使母亲不那么操劳了。
刘诗雨道:“既惭愧,就该找一份差事,一边养家糊口,一边读书上进。有志者事竟成!况且,将来做官一样要面对这些人情来往和经济纠纷,不学着应付,如何能做好官?不能立足官场,又如何替百姓办事?”
林知秋见她一派端庄,只觉得她话也通、理也明,自己读了一肚子的书,此刻竟无言以对。这般不顾身份苦心谏言,林知秋感激的很,也听进去了;更知她虽是一介女流,却是执掌刘家买卖的少东家,有心请教。
因躬身道:“刘姑娘之言,令在下羞愧万分。在下也想奉养老母,却找不到门径。想来真如姑娘所言,读书读迂了,是个无用的书生。还望姑娘能指点一二。”
说罢,深深一揖。
刘诗雨问:“你不拍丢脸?”
林知秋忙道:“挣钱养家,有什么丢脸的?”
刘诗雨问:“那你以前怎不找?”
林知秋嗫嚅道:“无门径……”
刘诗雨不大相信地打量他:虽不如落无尘,也是仪表非凡的翩翩少年,更兼画得一手好画她是见过的身上还有秀才功名,怎会找不到差事呢?
刘姑娘怀疑他托词,便道:“你善画,来我刘家工坊画图吧。明天你吃了早饭过来,找夕儿。”又吩咐夕儿道:“你领他去工坊,交代给明叔。”
夕儿道:“是。姑娘。”
林知秋喜道:“多谢姑娘。”
刘诗雨道:“不必谢。我们家可不养闲人。你若做不好,即刻辞退。”说罢头也不回地进门了。
林知秋又喜又忧。
喜的是有差事养家了,还能经常见到心慕的刘姑娘;忧的是怕自己做不好,恐又丢了差事。他刚才没敢告诉刘诗雨,自己几次差事都半途而废,不但没挣钱,反赔了钱,每一次都是因为他作画忘了神,误了事。
唉,但愿这次别再误事。
他收拾心情,回家告诉母亲。
刘诗雨回房后,坐在妆台前发怔,想不通自己今天为何要多管闲事,帮这个书呆子。
难道是看林母可怜?
这世上可怜人多了。
或者,是因为林母卖给她的那幅刺绣?那幅刺绣的原图是林知秋画的,她看了很是欣赏。林母还找出了许多林知秋的画给她看,都很有灵气。
正想着,就听夕儿问:“姑娘为何帮他?”
刘诗雨掩饰道:“我不单是为了帮他,也是为了刘家。他的画很不错,可为我们工坊所用。”
夕儿疑惑道:“姑娘自己就善画,何须他来?再说,工坊并不需要太高明的画师,只要有绘画底子就行。”
刘诗雨有些羞恼,用手指戳着丫鬟额头道:“就你会说!我还能白养着他不成?你挑些有绘画天赋的小姑娘跟他学。不求能培养成书画名家,只要把底子打好,就比工坊的画师带出来的强,或者能出一两个高明的意匠师也未可知。”她原本是情急辩解,越说越觉得有道理。
夕儿则听得两眼放光,崇拜地看着她道:“还是姑娘有远见。婢子就没想到这上头。”
刘诗雨为自己的反常行径找到合理解释,也不纠结了,正色道:“我是少东家,凡事都要做长远打算,怎能只顾眼前。人才培养很重要的。”
夕儿道:“姑娘高明。不是婢子夸:姑娘经营买卖的手段,除了李姑娘,谁能比得上?”
刘诗雨噗嗤一声笑了。
一夜无话,七月二十三日。
清晨,李菡瑶在鸟鸣声中醒来。也许是这些日子太累了,醒来后没有往常的神清气爽,浑身懒懒的像没睡够似得,不想动弹。她默默地酝酿鼓劲,并在心中罗列今天要做的事,使自己没理由再赖床:
首先,江家的丧事要大办。
这次跟上次不同,上次案子没查清,她又忙着跟对手周旋,说办丧事,其实在迷惑对手;现在案子查清了,这丧事就不能马虎了。她要让整个江南都知道:纵然江家只剩下如蓝姐姐一个人,香火也会延续下去。
其次,挽救李家买卖。
因这件案子,致使李家买卖受到极大影响:交了定金的客户想要毁约;未交定金的,转向其他纺织商家合作;原料采买也受到阻碍。现在案子告破,李家度过危机,必须立即、马上向行内宣告,抢救生意。
第三,整顿李家内部。
传言李家要垮了,李家内部那些意志不坚、有歪心思的,纷纷跳出来,须得好好整顿,再来一次大清洗。
第四,李卓远那一房要处置了。
第五,案子的善后事项。
第六……
数着数着,李菡瑶再也躺不住,霍然坐起身。朝旁一看,江如蓝也醒了,也坐了起来。
姐俩对视一眼,同时下床!
早已等候多时的观棋忙上前挽起床帐。
李菡瑶看到另一个自己!
她波澜不惊道:“换过来吧。”她今儿有许多事要处置呢,顶着丫鬟的身份不方便发令。
观棋忙凑近她,低声道:“姑娘,还是别换了。衙门那边兴许还要传唤,姑娘若去,倘或说错一句话,让人知道潘子玉抓错了人,定会问姑娘当时干嘛去了,进而怀疑船厂起火和楼船爆炸的事与姑娘有关。”
李菡瑶想了想,点头道:“也好。”于是依然扮作观棋模样,反正两人配合惯了的,行事默契。
吃早饭时,李卓航命人来观月楼传话,要李菡瑶饭后去正院,到他书房,他有事交代。
饭后,李菡瑶、观棋和江如蓝刚要出门,忽然墨竹急匆匆跑来,跑得满头大汗,高喊“圣旨!姑娘,接圣旨!”
第216章 跟王壑抢女人
正院,简繁和传旨监正等着。
传旨监是昨天晚上到的霞照,因那时天晚了,就没来。今天一大早,简繁便陪着他来了。
这样着急,是有缘故的。
潘子玉奉祖父遗命,往京城递信,让翰林院吕畅在嘉兴帝面前进言,蛊惑嘉兴帝宣李菡瑶进宫。
吕畅,表字顺之,年二十,嘉兴六年状元,相貌俊美,举止风流,深得天子宠爱,在御前伺候笔墨。
嘉兴帝十九岁,不爱跟那些一本正经、动不动就谏言的老臣亲近,喜欢年轻臣子。再者,嘉兴帝想着,自己的父皇、靖康帝刚登基那几年,不也宠爱王亨、梁心铭等年轻臣子吗?这些人后来都成了父皇的心腹。嘉兴帝也想培养自己的心腹宠臣。受先帝影响,嘉兴帝尤其青睐才貌双全的年轻臣子。新科状元吕畅因相貌俊美、才学出众,脱颖而出。
潘梅林案发,消息传进京,潘贵妃哭哭啼啼地跟嘉兴帝诉冤,请求他惩治李家和李菡瑶。
嘉兴帝听说一商贾竟然逼死了地方官员,甚怒,传令简繁彻查此事,如实上奏。
隔日,简繁奏折入京。
嘉兴帝看后方知内情,虽然潘梅林已死,然潘家呢?潘贵妃呢?到底要不要处置?
嘉兴帝很是烦恼。
吕畅趁机向天子进言。
吕畅道:“臣闻江南锦商之女李菡瑶,乃江南第一才女,才智美貌直追当年的梁青云,尤擅经济之道。”
嘉兴帝大感兴趣,忙问:“果真?”
吕畅点头,历数李菡瑶的过往经历:八岁便智斗山匪,十来岁就掌管李家买卖,以一幅“江山如画”的狂草织锦扬名,被誉为“江南第一才女”……
嘉兴帝听后发现,这李菡瑶竟是自己刚登基那年御笔亲赐“积善之家”的锦商李家的女儿,因这一层关系,虽未谋面,却仿佛神交已久,分外亲近。
吕畅又道:“听闻李家选婿时,李姑娘设下三关,只派出一丫鬟,便在棋盘上力挫江南三大才子,并与王壑平分秋色。天下男子,无人能成入幕之宾。”
嘉兴帝急问:“哪个王壑?”
吕畅道:“便是王相之子。”
嘉兴帝满脸震惊和不信。
吕畅见天子上心了,趁机蛊惑道:“先帝得梁青云辅佐,吏治清明、国泰君安;皇上若得李菡瑶相助,必定如虎添翼。再者,让李菡瑶入宫,可节制潘贵妃娘娘,给贵妃娘娘一个教训,免得再恃宠而骄……”
嘉兴帝动心了,暗想:梁心铭是科举入仕后才渐渐崭露头角;这李菡瑶少年成名,才智和魄力手段均不输梁青云,假以时日,成就恐怕在梁青云之上。
还有,李菡瑶只派出了丫鬟,便在棋盘上与王壑平分秋色,那她本人岂不更擅布局?
只这点,嘉兴帝便难以抗拒。
王壑,那是嘉兴帝的心头刺。
嘉兴帝还是太子时,因先帝和王亨梁心铭君臣相得,对王壑很看重,曾提议让他进宫做太子伴读。然而,王壑与太子并不似他们的父母一样一见如故。梁心铭进宫教太子时,王壑也曾跟去。太子见不得他比自己强,处处争风、争脸,要他伏低做小。可惜,王壑虽是臣下之子,却生就的傲性,表面敷衍,心里却反感之极。
太子又不傻,怎看不出?
因此,两人面和心不和。
梁心铭察觉后,找了个借口,使儿子免于进宫伴读。
后来张谨言回京,表兄弟在一块读书。开始几年还好,两人名声不显;后来两年,京城里渐渐传出王相之子和玄武王世子如何聪慧有智谋,传入皇宫。
太子听说后,正要重提让王壑和张谨言进宫伴读,梁心铭又抢先一步,把儿子扔出去历练了。这一去便是七年。嘉兴帝登基为帝后,还没见过他呢。
现听说王壑的消息,自然留心。
嘉兴帝认为,王壑没能征服的女人,除了自己,天下谁人有资格收服?当然要弄进宫去。
他采纳了吕畅的建议。
当下,他命吕畅拟旨,并派内监昼夜兼程,赶往江南传旨,宣李菡瑶入宫。因李菡瑶正在选婿,他怕去得晚了,李家选了良婿、定下亲事,那时倒不好办。若要强行宣入宫,朝臣定会阻谏,还容易影响天子的圣名。
皇帝选拔一民间女子入宫,且这女子又是未嫁之身,也未定亲,还曾是潘家的对头,皇帝没有偏袒潘家,反抬举这女子入宫,朝臣们没有理由阻拦。
梁心铭也无话可说。
潘梅林的计策如愿成功。
李卓航听说圣旨到,心中“咯噔”一下,慌忙迎出来,就见简繁冲他抱拳,笑道“恭喜”,顿时一颗心沉入谷底,身子微微轻颤,手脚都凉了。
入宫的事,他听观棋说了。
昨日,落无尘也告诉了他。
他原以为,京城和江南隔着几千里,潘子玉就算再快,又能快到哪去?他正准备告诉李菡瑶,父女好商议对策。还没来得及说呢,圣旨就到了。
这可怎么办?
入宫为妃,对别家来说是天大的荣耀,可是他通共只有这一个女儿,怎舍得送进宫?
李卓航觉得人生坍塌了。
落无尘也得到消息,如被雷击,悔恨不迭:为什么昨晚没有告诉李菡瑶?为什么要抱侥幸心理?
李菡瑶不知情,听见圣旨到,还以为是之前潘梅林一案,朝廷的处置结果到了呢,忙去接旨。
迎着朝阳,李家上下跪地接旨。
传旨内监宣读圣旨,李菡瑶只听了几句,便差点崩裂观棋的外形,好险才控制住自己。
她看向跪在前面的观棋,神情意味莫名;还有爹爹,昨天看她的眼神也怪怪的,定也事先知道。
这消息从哪来的?
为什么他们要瞒自己?
李菡瑶急速思忖。
前面,观棋已经接了圣旨。
李卓航夫妻起身,强做笑脸,迎简繁和传旨侍进上房喝茶,墨管家忙着给人打赏。
李家上下仆妇都喜气洋洋,工坊的管事们更是扬眉吐气少东家要进宫了,要做娘娘了,从此李家有人撑腰了,再不怕被人欺辱了。至于李家这家业怎办,则不是他们操心的事,有李老爷安排,实在生不出,就过继嗣子呗。
李菡瑶看着这情形,如做梦般。
忽然她心有所觉,转过身,只见方逸生等一干少年正站在门口,王壑眼神深邃地盯着观棋。
第217章 绝不屈服!
李菡瑶知道,他不是看观棋,而是看观棋装扮的自己,在那眼眸深处,压抑着愤怒。忽然她感到软弱,想要扑向他,告诉他自己不想进宫,不想给皇帝做嫔妃。她想象着他拥抱她、安慰她,叫她不要担心害怕……
然而,她知道这不可能!
这只是她的想象和期盼。
从小到大,每当她遇见棘手的事,她的小脑瓜会想象自己具备超越的能力和才智;有时更荒谬,她想象自己具有奇幻般的神力,披荆斩棘,横扫一切阻碍。
那些棘手的事,她大多解决了。
不是因为她的想象。
而是因为她的艰苦努力。
后来,她再也不做无谓的幻想,因为知道它们就像海市蜃楼般虚幻和不现实。
王壑会出手救她吗?
这不可能!
纵然他出身名门。
纵然他的父母权倾朝野。
他也不会为了她,跟当今皇上对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帝想要的女人,谁敢抢?虽然她李菡瑶是江南第一才女,但在京城,名门闺秀不知多少,王壑岂会为了她得罪皇上!
李菡瑶一时发热的心冷却下来,有些茫然。
宣她的是皇帝,她能将天下男人拒之门外,唯独不能拒绝金銮殿上那位。
她真要进宫去?
她不去的话,观棋就得去。
观棋顶着她的身份、她的脸,不是扮一天两天,而是扮一辈子,迟早要露馅的。一旦暴露,观棋死无葬身之地!她绝不会让观棋陷入这样的险境。再者,观棋暴露,李家也将大祸临头。所以,只能她自己去。
可是,她真不想去!
她自幼跟着李卓航,跑遍了江南各地,深闺内宅困不住她,皇宫也一样。皇宫再巍峨辉煌,看个新鲜也就罢了,若终身困在里面,她绝对受不了。
她还要为李家延续香火呢。
那就屈服、进宫?
不!!!
李菡瑶毫不犹豫地否决。
既做出决定,就好办了。
虽然她面对的是天下最至尊的男人,不能抗旨,但她不想进宫,就绝不会屈服,哪怕已接了圣旨。
软弱退去,像从不曾来过。
她又恢复了从容和坚定。
李卓航低声对观棋道:“先跟你母亲回去。”
无论如何,既接了圣旨,李菡瑶便是皇帝的女人了,再不能像以前一样,随意抛头露面。
观棋屈膝道:“是。”
江玉真便带着她们离开。
上房厅堂,简繁、传旨监和李卓航分宾主坐下,商议下一步的行程和安排。
简繁认为,以李菡瑶的容貌、才智和手段,只要入宫,得宠是一定的,必会光耀门楣!
他没想过李菡瑶会不愿意。
其一,李菡瑶没有心上人。
之前李家选婿,那么多少年才俊前来应选,李菡瑶一个都没选中,可见其心高,是个有野心的女子。
其二,李家刚经历劫难,正想翻身呢。
李家为何会遭受劫难?不就是出身低么。自古民不与官斗,以李菡瑶的性子,定不会放过这个飞上九重天的机会,入宫为自己、为李家博一个前程。
因此两点,简繁对李卓航很客气。
他道:“皇上有旨,令本官巡视江南结束,回京时,护送李姑娘进京。李老爷与令爱相聚时日不多,还请及早准备,安排李姑娘启程,以免贻误了行程。”
传旨内监忙道:“正是。皇上听说李姑娘一向洒脱,又执掌李家买卖,恐怕不大受得拘束,特派了宫中嬷嬷跟来,教导李姑娘礼仪和规矩。”
李卓航心乱如麻,勉强应道:“草民遵命。”
两个宫嬷上前给李卓航行礼。
李卓航问:“可否晚几天开始?”
内监忙笑道:“晚几天不碍事。劳烦李老爷先安排她们住下,就近伺候李姑娘。”
李卓航心一沉这是要把女儿拘管起来?
简繁见他兴致缺缺,知道他舍不得女儿远离,打叠了一番言语,委婉地劝解他。
正说着,忽然一丫鬟进来。
正是李菡瑶。
李菡瑶朝李卓航屈膝道:“姑娘命婢子来求两位钦差一件事。”说罢又向简繁等行礼。
李卓航急忙问:“什么事?”
简繁沉声道:“讲来。”
李菡瑶道:“姑娘说,她是李家少东家,一向执掌李家买卖。这次李卓远胆敢勾结外人,犯了李家家法,她要去徽州处置了李卓远一房,再进京。这是她最后为父母做的一件事,请钦差大人务必允准。”
传旨内监道:“这恐怕不行。”
简繁却沉吟道:“你家姑娘一定要去吗?”
李菡瑶坚定道:“是!”
传旨内监尖声道:“不过是处置族人而已,李老爷去就行了,难道还处置不了?李姑娘这就要进宫了,礼仪规矩一样没学,再要抛头露面也不合适。”
李菡瑶道:“并非老爷处置不了,而是我家姑娘想在临行前为爹娘最后一次分忧。便是皇上听了,也不会驳了姑娘这番孝心,还请公公体谅。姑娘说了,待她进宫后,定会在皇上面前替钦差大人和公公分说。”
传旨侍:“……”
他听着这话,感觉威胁呢?
简繁心一凝
这分明就是威胁!
他可不比传旨内监,刚来,不了解情况;他来了霞照一个多月了,深知李菡瑶的厉害。
昨天退堂后,他左思右想,觉得江家船厂失火和楼船爆炸很蹊跷,怀疑是李菡瑶在背后筹谋的。虽然李菡瑶当时被陈飞抓了,但若是预先布置的呢?因此,他刚才没有利用身份威压,而是商量地询问。因为他怕李菡瑶进宫得势后,随便弄点手段,便能让他栽跟头。
可是,这时候放任李菡瑶去徽州,好像也不妥,万一出了差池,他同样无法向皇上交代。
他想了想,对李菡瑶道:“杨公公所言,不无道理,然李姑娘的孝心也不能不全。不如这样:本官奉旨巡查江南,徽州还没去呢,等这件案子了结,便绕道徽州,再转回京城。转告你家姑娘,再等本官些日子。她可一面跟嬷嬷学规矩,一面与父母叙天伦。如此岂不两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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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 李菡瑶的命运
李卓航急忙道:“钦差大人安排十分妥当,就这样行。”又转向李菡瑶,目光严厉道:“快去回姑娘,就说我的话:不许她再任性。她的孝心我已尽知,然皇命岂能当儿戏,由着她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还不老老实实地跟嬷嬷学习规矩,闲暇时多陪陪她母亲,也就是尽孝了。”
李菡瑶忙道:“是。老爷。”
李卓航挥手道:“你去吧。”
李菡瑶一面答应,一面又向简繁和传旨内监行了礼,方才告退,转身出来,去到江玉真屋里。
江玉真正沉浸在娘家被灭门的悲恸中,忽然天降霹雳,圣旨传女儿进宫,如何能受得了?
这无异于雪上加霜!
她被雷晕了头,当着钦差和传旨内监还没怎样,呆呆的没转过弯来,等回到自己屋里,便再也支持不住,身子一软,歪在榻上,眼泪扑簌簌地往下落。
李菡瑶和观棋不知为何落在后面,没跟进来,江如蓝见不好,强忍悲痛,反过来安慰姑母。
江玉真拉着江如蓝的手,哭道:“这可如何是好?你妹妹若走了,叫我跟你姑父怎么活?”
江如蓝含泪道:“姑姑想开些。”
她再想不出别的话安慰了,因为在她心里,皇帝是高不可攀的,无法兴起违抗圣旨这个念头。
姑侄两个对着流泪。
直到李菡瑶和观棋回来,将下人都遣出,李菡瑶低声安慰江玉真:“母亲莫伤心。这是光耀门楣的好事。虽然从此远离家乡,但女儿都想好了:凭我的能力,进宫后定然不会辜负父母的期望,定能获得荣宠。等女儿站稳了,就递信出来,你跟爹就搬到京城去住。女儿定能想出法子,让母亲常进宫探望。这不就好了!寻常人家女儿嫁了人,有的多少年也不得回娘家一趟呢。恐怕还不如咱们见面多呢。”
江玉真抱着她,埋怨地捶着她后背,流泪道:“你想得轻巧!宫里是那么容易立脚的?”
又哭道:“都是你不听话,若是那会子选一个人定了亲,哪有后来这些事!你这是要娘的命啊……”
李菡瑶认真道:“幸亏没选,不然这圣旨来了,那人是退亲呢,还是不退呢?退是肯定要退的,谁敢违抗圣旨。可是那样一来,多让人寒心!我宁可没定,无需考验他们。”
江玉真一想可不是,顿时呆住。
想来,都是姓潘的阴险害人。
她倒不想,这是皇帝霸道呢。
李菡瑶趁机又劝:“这样也好,一般人女儿还看不上呢。当今皇上这么年轻,是这天底下顶尖的男子,唯有这样的男人,才能让女儿心甘情愿地嫁他。”
江玉真红着眼睛问:“真的?”
如果这是女儿期望的,那她心里也好过些,只是“知女莫若母”,女儿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怎肯被拘在宫里呢?江氏困惑,怕她小孩子家不知天高地厚,不知深宫险恶,以为皇宫也像外头一样,任她驰骋。
李菡瑶诚恳道:“真的。娘,有女儿在宫中,从此咱们李家再不怕人欺辱了……”
江玉真渐渐冷静下来。
原本她和李卓航就没打算要女儿招赘婿,要寻个合适的女婿嫁了。在她眼里,方逸生、落无尘都是打着灯笼也难找的少年俊彦,可惜李菡瑶不愿意。
再上哪里找更好的去呢?
那什么王相之子、玄武王世子,都出身豪门世家,纵然看上李菡瑶,李菡瑶也愿意嫁入豪门,又跟进皇宫有什么两样?按李菡瑶说的,那还不如进皇宫呢。况且,当今皇上才十九岁,不是三十九或六十九,这女婿……江玉真即便觉得自家女儿人间第一,也不敢说皇帝配不上女儿,因为在世俗人眼里,皇帝就是人间第一男子。
李菡瑶自信,志向高远。
江玉真知道女儿这心性。
进宫,也许能遂她的心愿吧!
江玉真默默地劝自己,然道理都明摆着的,心里总隐隐不大畅快,没有那种觅得良婿、获得美满姻缘的喜悦心情,总缺了点什么,不那么尽如人意。
李菡瑶稳住了江玉真,又对观棋道:“你在这里陪母亲和表姐,我去看看那两个宫嬷。”
观棋点点头,虽然心里疑惑,却坚定按姑娘吩咐的做。之前姑娘问明了情况,并未责备她,只说代替进宫行不通,结合刚才劝太太一番话,难道姑娘真要进宫?观棋说不上来为什么,总觉得这不像姑娘的行事。
两位宫嬷被安排在摘星阁。
眼下,王妈妈陪着她们。
两个宫嬷分别是裘嬷嬷和管嬷嬷,在宫里待了几十年,规矩严苛,眼光挑剔。原本她们以为,李家是商贾,家下人定然不成体统,然王妈妈待客很是讲究,虽不如宫中,比她们预料的要好的多。言谈间得知,王妈妈是服侍李老太太的,而李老太太是郭家女儿,这才恍然。郭家可是官宦人家,这就对了。于是,收起了几分轻视之心。
王妈妈又歉意地对她们道:“李家最近吃官司,太太娘家被灭了门,一家子担惊受怕、伤心难过了好些天,事情还没了呢,要帮扶表姑娘办丧事,谁知天降圣旨,难免慌乱,要是有什么礼数不周不到的地方,还请二位嬷嬷原谅。有什么话,对老婆子说,老婆子去回太太。”
管嬷嬷和裘嬷嬷忙都答应了。
王妈妈趁机请她们去外面梅树底下石桌旁坐了喝茶吃果子,因为姑娘今儿肯定不得闲过来。
两位嬷嬷便起身随她出来。
三人坐下,管嬷嬷先是同情地问起江家灭门和李家被污蔑的经过,言语间打探李菡瑶的底细。
王妈妈却是滴水不漏,只说案子。再问李菡瑶小时候的事,王妈妈说李菡瑶小时不在老太太身边养的,她不知道,等四五岁上,李老太太去了,她才跟了姑娘的。说起李菡瑶的成长经历,概括两个字“刻苦”。一番话下来,好像什么都说了,具体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管嬷嬷和裘嬷嬷对视,知道遇见高手了,人家这城府,她们在皇宫混了这么多年,也比不上。
王妈妈看着二人心中冷笑:噫,皇宫出来的又怎样?她跟着李老太太,什么没经历过?!
今儿圣旨到时,全家上下,包括李卓航都震动不已,唯有王妈妈镇定自如,仿佛早料到了。
早料到有圣旨,是没可能的。
她料到的是李菡瑶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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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 王壑坦白
李菡瑶的命格,贵不可言!
当年,江玉真诞下李菡瑶后,李老太太上黄山翠微寺敬香,希望儿媳能再添一个孙子。她请翠微寺的方丈为江玉真批命,将江玉真的生辰八字、诞下孙女的日期都告诉了方丈。方丈却因此给李菡瑶批了命。
李老太太得了那批语,再不提给李家开枝散叶的话。
这件事,王妈妈自是清楚的。
王妈妈虽然信佛,对那批语却是将信将疑,然她亲眼见证了李菡瑶的成长,越来越相信姑娘未来成就非凡,今日圣旨降临,坐实了当年的批语。
可是,她又有些疑惑。
这个疑惑,万不能说!
不论如何,她先要替姑娘筹划筹划。于是,她反过来向裘嬷嬷和管嬷嬷打探皇宫的情况。
正说着,忽然院外进来一群花枝招展的少女,打头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鬟,双丫髻,乌溜溜的眼睛十分的灵活,样貌着实清秀;身后跟着八位女孩子,手上都捧着东西,有吃的,有用的,有摆件。
来人正是李菡瑶。
王妈妈忙起身,问:“观棋,谁使你来的?”
观棋先给两位嬷嬷行了礼,方才道:“姑娘使我来的。因圣旨来的急,摘星阁也没好生收拾,怕怠慢了两位嬷嬷,特让婢子来给嬷嬷添些东西。再看看两位嬷嬷可有什么不惯的,或者需要,好早些安排。”
王妈妈道:“哦。”
就询问地看着二位嬷嬷。
二位嬷嬷就向那八位姑娘手上看去,饶是她们见惯了皇宫的富贵气象,此刻也暗暗咂舌:李家真有钱!同时,心中十分的熨帖受用。皇宫的东西再好,都不是她们的,李家这些东西却是特地为她们准备的;在皇宫她们是伺候别人的,在这里她们是被伺候、被供奉的。
两人都笑道:“这很好了。”
李菡瑶挥手,众女将东西送进屋。放好后,又走了一趟,又搬了许多东西来。反复几趟。
李菡瑶则没走,问客人安。
她站在石桌旁,对二位嬷嬷道:“原本姑娘要来的,抽不开身。想必二位也听说了我们家的事:太太娘家被灭门。太太这几日水米没沾牙,实在难见人。刚接了圣旨,太太又哭又笑。姑娘正安慰呢,所以叫婢子来走这一趟……”
管嬷嬷忙问:“可是不好?”
李菡瑶道:“太太是高兴,也伤心。高兴这天大的喜事落在李家,真是李家祖上积德,才养出这么有福气的姑娘。伤心这圣旨怎没早些下呢?若是早几天下,潘家也不敢如此欺负李家,也不敢对江家下手,江家也不会被灭门了。就差了这几天,几百人的性命就没了。嬷嬷想,太太怎不伤心呢?又怎不失悔呢!说起来,都是命!”
管嬷嬷道:“这说的倒是。”
遂叹息了一声,摇摇头。
李菡瑶从袖内掏出两个精致的荷包,蓝底绣梅花,鼓鼓囊囊的,分送给二人,嘴里应道:“这是南海的珠子,嬷嬷们在皇宫什么没见过,还望不要嫌弃,拿着镶首饰,或者磨粉用。两位嬷嬷能教导我们姑娘规矩,这是嬷嬷和我们姑娘的缘分。等将来我们姑娘入了宫,还要托嬷嬷们照应。”
两位嬷嬷推辞了一番,收下了。
管嬷嬷捏了捏荷包噢,珠子又大又圆,好多颗呢。她再次对李家的财富有了新的认知。
裘嬷嬷觉得,这叫观棋的小丫鬟实在灵秀,说话简便利落,笑容轻浅又真挚,不刻意谄媚,也不恣意欢笑主子家遭逢大难,笑得太开怀也是不合适的。
两嬷嬷都很满意,稍稍去了矜持,话也多起来。
王妈妈又唤丫鬟换茶、上新鲜果子。
听琴端了茶来,李菡瑶接过去,捧给两位嬷嬷,一面道:“也难怪太太哭,婢子一路来也掉泪呢。皇上是怎么想起来选我们姑娘入宫的呢?要说我们姑娘在江南是有些名气,但跟京城的闺秀还是不能比。不管皇上怎么知道的,为什么没早些下旨呢?真真叫人惋惜。”说罢,黑眼珠期盼地看着两位嬷嬷,眼神让人不忍拒绝。
两位嬷嬷对视,神情犹豫。
还是裘嬷嬷,想着这李姑娘进宫后没准就能得宠,自己跟她有这份香火情,何不多送份人情、结个善缘呢?横竖又不是什么隐秘事,说了也无妨。
裘嬷嬷便道:“这事还是因为潘织造。潘织造犯事后,消息传到京城,皇上听说了李姑娘的事,这才下旨宣李姑娘进宫。所以说,这圣旨没法再早。”
李菡瑶睁大眼睛道:“皇上听谁说的,怎么就起了心思,就敢宣我们姑娘进宫?皇上不怕我们姑娘‘江南第一才女’名不副实,倘或弄错了,难道再退回来?”
管嬷嬷忙道:“天子金口玉言,怎会退回来呢。”
裘嬷嬷道:“好像是吕大人说的。”
李菡瑶忙问:“吕大人是谁?”
裘嬷嬷道:“吕大人是去年的状元,在翰林院。”
……
王妈妈敬佩地看着姑娘,这是得了她的真传啊!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姑娘比她厉害多了。
就这样,李菡瑶在摘星阁的梅树下消磨了一上午,弄清了是谁在嘉兴帝面前进的谗言,嘉兴帝才突然降旨宣李菡瑶进宫,又把皇宫内院的情形打听了个七七八八,从潘贵妃到皇后、太后……都问了个遍,两位宫嬷遮遮掩掩,架不住李菡瑶和王妈妈联手,还是泄露不少。
午饭后,李菡瑶才离开。
方家客院,王壑对张谨言道:“慎行,哥哥求你一件事。”
张谨言见他神情慎重,忙道:“哥你说。”
王壑道:“今晚帮我给李姑娘送个口信。我不想写信,若是落在人手,容易出事。”
张谨言一呆,“哥你要做什么?”
王壑淡然道:“我心仪李姑娘。”
张谨言吃惊地看着他。
王壑不闪不避,也看着表弟。
选择对张谨言坦白,既堵死了张谨言和李菡瑶进一步发展的可能,也让他自己没了退路。
他不要给自己退路。
第220章 帮哥抢媳妇
曾经,哪怕他清楚地认识到自己对李菡瑶动了心,也没急于向她表白,尽管他时常想着她、念着她、渴盼见到她,甚至梦中也有了她的身影,于不经意间想起她小时候的可爱模样,会情不自禁地微笑。
不是他没信心和勇气。
也不是他故作矜持。
他一向是谋定而后动的,不做没把握的事,总要确定李菡瑶的心意和情感,才会出手。再者,这事也急不来的,他们之间还有个大问题呢谁娶?谁嫁?
他嫁李菡瑶?
他压根没想过!
李菡瑶嫁他?
这丫头怕不会情愿。
所以说,急不得!
他慢慢地靠近她,试探她,观察她,进而征服她。他知道成功并不容易,但他有足够的耐心,也有足够的智谋和勇气,相信李菡瑶也不会让他失望。
这会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但他已经预见,这过程不会枯燥无味,只有甜蜜期待,且富有挑战性,完全跟他憧憬的爱情一样,充满激情和诱惑。他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谁知这时候,李家和江家出了事。这给他们的情感经历平添了波折。他当然不会不管,在暗中援助他。
再然后,一道圣旨降下。
王壑心痛了,愤怒了。
他该退让吗?
绝不!哪怕对方是皇帝!
王壑想起儿时一段记忆:
他幼时,先帝召他做太子伴读。
他常听人言,皇上与他父母是明君和贤臣,相得益彰。他小小的心里,便渴望成为太子的好友,长大后辅佐太子,与太子君臣相宜,延续父辈的佳话。
八岁那年正月,他随母亲进宫。先帝考问他课业,他想在先帝心中留个好印象,十分用心地作答,得到了先帝赞扬。他很欢喜,转眼看向小太子,希望得到储君的赞扬。然而,小太子看他的眼神不太友善。
他陪着小太子在御书房玩。
小太子不慎打翻了御案上的砚台,污了一本奏章,靖康帝询问时,太子却将错推到他头上。
王壑懵了,这跟他想象的明君和贤臣相去甚远。他碍于君臣纲常,又见小太子眼神惊慌害怕,心一软,体谅太子年纪比自己小,便没揭破这谎言,默认是自己的错,跪地请罪。他想,他勇于替太子遮掩错误,太子感动,此后必然视他为知己。这是君臣相知的第一步。
先帝宽恕了他,母亲却罚他在御书房外跪了一个时辰,以示惩戒,令他身冷心也冷。
事后,小太子不但没向他道歉,且毫无愧疚之意,后来但凡做错了事,都往他身上推。
“本宫是太子,没有错,都是你的错!”身穿明黄绣青龙的男童站在雪地里,傲然对他道。
他没有反驳,亦没有屈服。
对于君臣相宜,却死心了!
那以后,他学会敛藏自己。
他的父亲王亨,幼时身患怪病,为求名医诊治,祖母带着父亲住到黄山脚下。父亲在乡野长大,养得性子张扬不羁,而他自幼在豪门世家和权贵圈子长大,见惯了尔虞我诈、捧高踩低,性子更像母亲,深藏不露。
他为了不做太子伴读,大冷天的,故意把自己冻病了。
母亲目光如炬,早看穿他和太子之间的微妙,并如实告诉了先帝,请先帝收回成命。
先帝问是何故,若太子真有错,只管责罚便是。
母亲奏道,小儿纯真,纵有嫌隙,也无需小题大做,正该悉心教导、引导他们。然她身为太子师,儿子却不适合做太子伴读,该避嫌。这就像官员审案,若嫌犯是其亲属,这官员便应该回避,以示公正。她怕自己面对儿子时,会下意识地流露慈母心肠;更怕她没有偏袒时,别人却以为她有所偏袒。太子年幼,万一误信人言,觉得她偏袒亲子,不真心教导和维护储君,岂不影响君臣之情?
先帝听后觉得有理,欣然准奏,收回成命。
那件事后,他才明白母亲多爱自己,在面对皇帝和太子时,也不肯沽名钓誉,委屈自己儿子。
后来,他渐渐忘了这事。
他怎会记恨一个孩子呢!
他亲弟弟不也讨人厌的很。
他想着,有母亲的教导,小太子定会长成跟他父皇一样的明君,然而事与愿违。
皇帝又如何?
要他让出心爱的女人,那是休想!
张谨言看着一向稳重的表哥一脸坚定地告诉自己:他心仪李菡瑶,有些手足无措。
表哥怎能喜欢李姑娘呢?
他碰过李姑娘呢。
当然,那只是一场误会。
李菡瑶若从此与他们没了交集,便无事;若李菡瑶成了表嫂,以后谨言面对她岂不尴尬?可是谨言又不便对王壑坦白,说他不小心摸了李菡瑶的胸。
他呐呐道:“哥,你、怎会喜欢她?她、她不是要招什么赘婿么?舅舅怎会答应”在王壑坚定的眼神中,谨言识趣地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换个方向问道“哥知道李姑娘的心意么?就算她喜欢哥,这圣旨都下了,她能放着大好的机会不进宫,嫁给表哥?”
王壑道:“我知道她的心意。”
声音透着强大的自信。
相信自己,更相信李菡瑶。
自信就不说了;相信李菡瑶,因为他亲眼看见李菡瑶面对一干少年俊彦不为所动。
嘉兴帝如何能打动她?
就凭一道圣旨?
如果嘉兴帝是个明君,这还有可能,然正是这道宣李菡瑶进宫的圣旨,暴露了嘉兴帝的昏庸。
李菡瑶,绝不会喜欢昏君!
谨言着急道:“可是圣旨下了,李家也已经接旨了!”
王壑道:“那又如何!”
张谨言见王壑一脸云淡风轻地吐出那四个字,仿佛不懂那四个字所代表的含义似得,震惊问:“哥你想干什么?”
王壑道:“不是说了,请你给李姑娘送个口信么?问她可愿意进宫;若不愿,就说我自有法子救她。”
他再自信,也不能枉顾李菡瑶的意愿,更不能莽撞行动,须得跟李菡瑶联手行动。
这是他对李菡瑶尊重。
他毫不怀疑,李菡瑶定会选择他,告诉他自己不愿意进宫,愿意跟他走,不论浪迹天涯。
张谨言见惯了王壑谋定而后动,此时看着从容自若的表哥,不得不相信:李菡瑶跟表哥定情了!
这什么时候的事?
怎么他不知道?
他时时跟王壑在一起,也就前几天去了临湖州一趟。可是那时候李菡瑶也去了临湖州。他还救了李菡瑶,跟李菡瑶发生了一点不可言说的微妙误会。怎么他没跟李菡瑶定情,表哥却非李姑娘不娶的架势?
谨言又纠结又尴尬。
“哥,你……”
“你帮不帮我?”
“帮!可是哥……”
“你喜欢李姑娘?”
“不不不……”
谨言慌得急忙摆手,心虚的很。
王壑道:“既然你不喜欢,就帮哥抢媳妇!就算你也喜欢,哥也不会让你,除非李姑娘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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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野也要跟你们表白:爱你们,群摸摸!(*^__^*)
第221章 挟恩图报的世子
帮哥抢媳妇?
张谨言心虚地问:“哥敢跟皇帝抢媳妇?”
王壑犀利道:“怎么不敢?皇上是至高无上的天子,更要有胸襟和气度,若真爱重李姑娘,凭本领征服李姑娘便是;强占民女,岂是明君所为!”
大靖皇室选妃是有一定章程的,从一定品级的官宦人家中选,一般不涉及民间女子。嘉兴帝一道圣旨召李菡瑶入宫,实在霸道。尤其李菡瑶是独女,且李卓航膝下除了这个女儿,并无其他儿女,宣入宫太不近情理!
张谨言看着王壑咂舌:乖乖,这话也就表哥敢说。他感受到王壑的决心,也被这话鼓动了。
人不风流枉少年!
哥都为李姑娘这样了,他怎能不帮呢?他跟李姑娘的些许误会,李姑娘当时不是都说了么,要他忘记、别告诉一个人。他念念不忘,非君子所为。
况且,少年人多喜欢冒险。
跟皇帝抢女人,极富刺激!
张谨言也不喜欢小皇帝,遂答应了。
王壑目光炯炯地看着表弟,道:“原本我打算让前辈去的,想想还是让弟去。你如果倾慕李姑娘,现在后悔还来得及。等见了她,你自己看着说吧。”
张谨言黑脸泛红,窘极了。
“哪有倾慕!没有的事。”
“没有就帮哥传话。”
“行。哥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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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菡瑶和听琴出了摘星阁,沐浴着午后的秋阳,穿庭过院,向正院走去。
一路上,李菡瑶在心中默默整理从两位宫嬷那套来的消息,不知不觉脚步就慢了,落在后面。
前面一月洞门,过门便是一条游廊,听琴刚穿过月洞门,李菡瑶忽然被人从后捂住嘴,将她拉到墙根下,贴着月洞门边,压低声音道:“别叫,是我!”
李菡瑶先是大惊,听了这话心急跳,扭脸斜向上看去,只见一张麦色俊朗的少年脸映入眼帘,八字眉,直鼻厚唇,一副憨厚相,却做着不憨厚的事。
不是王壑,却是张谨言!
世子不愧是将门虎子,练武的手臂刚劲有力,扭着李菡瑶胳膊令她动弹不得;手掌布满茧子,压在芳唇上,令她又羞又难受,气得她下死眼瞅他。
张谨言见她目露谴责,醒悟自己正捂着人家嘴儿,急忙放手,压低声音道:“对不住,观棋姑娘。”
李菡瑶获得自由,忙整理衣裳,一面打量世子,只见他穿着小厮衣裳,憨厚朴实,许是在外浪荡了七年的缘故,收敛了贵公子的派头,倒真像个小厮。
李菡瑶憋屈死了这种骤然失去自由、性命握在他人手中的感觉实在不好。当年,王壑也对她用过这一手,没想到今天又来一遭。王壑当年扮的女子,年纪也小,李菡瑶被侵犯的感觉要轻些;张谨言如今可是个血气方刚的少年,光天化日之下这般挟持她,太可恶了!再说,王壑当年是被官兵追杀,迫不得已;张世子是为哪般?
李菡瑶微声问:“世子私闯民宅,有何公干?”
张谨言道:“在下想见李姑娘。”
李菡瑶正要说话,忽然外面听琴叫她。
听琴走着走着,身后没了动静,回头一看观棋不见了,大吃一惊,忙叫“观棋,观棋!”转身往回找。
李菡瑶探头朝月洞门外道:“听琴姐姐,我有点事儿,你站那等等我,我一会就来。”
听琴看见她才放心,虽不知她藏在那边做什么,却听话地站在原地等她,没有过去。
李菡瑶继续跟世子交涉。
她问:“世子找姑娘做什么?”
张谨言道:“这事不能告诉姑娘。你只管向你家姑娘传话,说本世子在园中等她。”
李菡瑶断然道:“不行!”
张谨言不悦道:“行不行,须由你家姑娘说了算,你一个丫鬟,怎能替李姑娘做主?”
李菡瑶道:“你先告诉我什么事,我才能去回姑娘,不然贸贸然把姑娘带来,出了事怎办?”
张谨言道:“说了不能告诉你。”
李菡瑶道:“那我便不去回!”
张谨言:“……”
这观棋果然不好应付!
李菡瑶知他以世子身份偷偷摸摸潜入李家别苑,定然有事,奈何他不肯告诉自己,这么耗着也不是办法,万一被人撞见了,岂不麻烦?她便急速思忖。
正想着,张谨言忽然板脸道:“本世子曾救过你家姑娘。救命之恩,见一面都不行?”
这是挟恩图报?
李菡瑶十分无语地看着黑健少年跟王壑比,这小子还真是实在,憨憨的可爱!
两人静静地对峙片刻。
李菡瑶认真道:“请世子息怒。我家姑娘刚接了圣旨,身份不同了。两位宫嬷又住了进来,就在前面的摘星阁婢子刚从那出来人多眼杂,姑娘若是贸然前来见世子,被人瞧见了,不但姑娘名声没了,连世子也要被连累。婢子一向贴身伺候姑娘,深得姑娘信任。世子来这定有重要事,若是不便说,便不说吧,只给个提示,婢子好去回姑娘。比如,谁让世子来的?为哪方面的事?”
她聪慧机敏,猜测这恐怕是王壑的主意,不然凭张谨言自己,断不会白天就闯入李家。
张谨言听说宫嬷在李家,也踌躇,想了会,道:“表哥就是王少爷,有话问李姑娘。为她的终身。你可别告诉旁人,尤其是李老爷。”
李菡瑶一怔,瞬间便明白了。
她心情有些激荡,静默不语。
好一会,她才道:“李家如今事多的很:那案子尚有首尾,姑娘刚接了圣旨,还有江家的丧事,太太和老爷又为姑娘进宫的事伤心……大事小事不知多少。婢子料定,姑娘是不会有心情来见世子的,更不会见王少爷。”
张谨言不满道:“你都没去回。”
李菡瑶道:“世子别急,听婢子说。回是一定要回的,恐怕姑娘不能来,害世子冒险等。不如我们约定个暗号:待会若是主院响起琴音,说明姑娘不来了。”
张谨言不甘心道:“不来?我还没告诉表哥的话呢。”
李菡瑶道:“这事好办。因为姑娘接了圣旨,很快就要进京,老爷太太都不得闲,江家满门的丧事只能在霞照办了。到时,亲朋故交都会来祭奠。王公子可借着祭奠的名义过来,必能见着姑娘。比私下传话不更妥当?”
张谨言想了想,也只有这样了。
第222章 爹爹陪着你
说定后,李菡瑶方才出了月洞门,对听琴道:“走吧。”
听琴点头,转身进了游廊。
一路上,李菡瑶依然沉默。
听琴回头瞧了两回,却觉得她有些不一样了:先前虽沉默,是想事情想的出神;眼下却有些落寞和萧索。听琴满腹狐疑,却一声不吭,并不敢问。
回到主院,李菡瑶向江玉真简单说了下摘星阁的情况,劝江玉真小憩一会,等爹爹来商议丧事。
江玉真接连被打击,心碎神伤,便去床上歇了。
李菡瑶又劝江如蓝去隔壁歇会,吩咐听琴在外间操琴,弹些清淡的曲子给两人安神静心;自己叫了观棋到一旁,低声商议好一阵,直到李卓航回来。
李菡瑶和观棋忙迎上前。
“爹爹回来了。”
“嗯。”
李卓航应酬这半天,浑身难受,进套间拿了一身衣裳,因不想惊动江玉真,轻轻走出来。
李菡瑶示意观棋进去陪着母亲,自己上前接过李卓航手中的衣服,替他换衣、束腰带,一面悄悄打量他,一面没话找话地赞道:“爹爹仪表非凡,比那些少年俊彦更多了一份从容沉稳的气度,真是美男子呢。”
李卓航见她刻意讨好、抚慰自己,心中泛起柔情,也未说话,只伸手摸摸她的丫髻。等她束好了腰带,便拉了她柔滑的小手,走向走向美人榻,坐下。
李菡瑶忙道:“爹爹也睡会儿。我帮爹爹揉揉头。”
李卓航想了想,道:“也好。”
李菡瑶忙蹲下,帮他脱了鞋,扶他平躺下,再转到美人榻床头,扶着他额头轻轻揉着。
李卓航闭目,仿佛睡着了。
李菡瑶很奇怪:先前接圣旨时,爹爹一脸震惊,眼下却神色从容,并无焦灼、伤感之色呢?
爹爹的平静让她很不安。
她一边揉一边思忖,搜刮了一肚子的话,准备等李卓航醒来问她,她好回的。爹爹可不比娘亲。娘亲性格温婉,容易哄劝;爹爹精明,慧眼如炬,要劝得他不为女儿前途担忧,恐怕不容易,须得好好措辞才行。
静静的,似乎过了一刻钟。
又似乎只过了一小会儿。
李卓航睁开了眼睛,眼神清明。他抬手按住女儿揉太阳穴的手,握住她手腕,轻轻一拉,李菡瑶顺着他的力道转到前面,在他身边坐下,他也坐起身。
李菡瑶心想,要说正事了。
她摆出乖巧模样,洗耳恭听。
李卓航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抚摸她的丫髻,什么也不说,父女俩静静地倚靠着。
李菡瑶长大后,这般跟爹爹亲近的时候很少,一是她大了,不方便;二来她忙的很,嘴上撒个娇也就罢了,哪有空闲这样依偎在爹爹的怀里呢。
在这多事之秋,她被爹爹这样搂着,就像回到小时候,爹爹抱着她,她心里觉得特别踏实、温馨。她其实也没那么坚强,褪去“女少东”“江南第一才女”这些名头,她也不过才十五岁而已,不正该撒娇么?
“爹爹!”她忍不住喃喃叫。
李卓航抬起她的脸细瞧。
这是观棋的脸,可是女儿从小到大,每一阶段的音容笑貌都刻在做父亲的脑海里,他太熟悉女儿的每一个眼神和举止,所以,不论李菡瑶的易容多完美,他一眼就能认出女儿,从未弄错过,江玉真都比不上。
李卓航开口了,没有问李菡瑶关于进宫的事,而是自言自语,像说故事一样,细说从前。
“我们李家嫡支从不参加科举,专一经商。爹爹也觉得这样逍遥自在。有钱什么事不能为?强似在官场上周旋。官场尔虞我诈,又有许多规矩,累。”
“浸淫商场这些年,爹爹算是明白了:哪有什么逍遥自在呢?逃脱了官场的尔虞我诈,却逃不脱商场的厮杀。商场如战场,同样的残酷!况且买卖做大了,要受官府各种辖制,被酷吏勒索,依然摆不脱官场……”
“……每当这时候,爹爹便想:若是当初参加科举,现在是个什么情形呢?”
李菡瑶忙问:“爹爹后悔了?”
李卓航摇头道:“不。”
李菡瑶道:“那爹爹……”
李卓航目光炯炯地看着女儿,道:“瑶儿活得这般恣意飞扬、精彩绝伦,爹爹羡慕的很。可否带爹爹一块玩?容爹爹‘聊发少年狂’,弥补缺憾?爹爹年纪还不甚老,虽没有瑶儿天资高,胜在经验丰富,不会拖累瑶儿的。”
李菡瑶怔怔地看着爹爹。
李卓航静静地等她回答。
李菡瑶明白了:不论她要做什么,爹爹都会坚定地陪着她,跟她一起快意人生!她看着李卓航,眼窝热辣辣的涌出一股热流,水光包裹着黑瞳,亮晶晶的,含泪笑着叫“爹爹!”一头扎进李卓航怀里。
李卓航问:“你这是答应了?”
李菡瑶在他怀里连连点头。
“好!我李家这份家业,任你取用、挥霍,也不要传承了,你爱怎么挥霍就怎么挥霍!”
李卓航摸着女儿后背,目光深邃他的女儿正处于人生困境,原本这时候,应该有个杰出的少年陪伴在她身边,与她共同缔造精彩人生。可惜事与愿违,李家耽搁了她,令她独自面对这困境。没有爱人,还有亲人!他会亲自陪着女儿,任凭她想干什么都奉陪到底!
“爹爹会一直陪着你。”
这声音极轻,可李菡瑶听见了。
禁不住的,她有些难过。
她不敢吱声,怕爹爹听见她变调的声音其实,还有一个男人愿意陪她面对,可她不能接受。
她脑海里浮现王壑俊颜。
刚才张谨言一说是替王壑传话,李菡瑶便明白了王壑的心思这是要跟她表明心迹,并救她。
若是以前,她不会拒绝他。
可是眼下,她不能接受!
王壑若是能轻松化解她的困局,何须告诉她?暗中就悄悄出手了。只怕不能化解,而是兵行险招,所以需要她配合。她怎能让他为自己冒险呢?他背后可是牵连王相和梁大人,一个不好,便是倾族覆灭。
这感情是她渴望的。
可是,她承受不起!
李菡瑶有些不舍那个令她情窦初开的少年,埋怨命运不公,为什么让他们重逢在这样的时候?
为什么七年前他们相遇时,不是本来的面目?若是的话,也许会是另外一种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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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朋友们!洗白白睡吧(*^__^*)
第223章 李菡瑶悍然出手
观棋从套间内出来,跑到榻前。
“还有婢子!”她压着嗓子叫。
“怎能少了我大闺女呢。”李卓航看着女儿真正的脸微笑,对观棋,他也有一份儿女情。
观棋欣喜地坐到李卓航另一边,抱住他胳膊,螓首靠在他肩上,幸福的只当他真是自己的爹。
李菡瑶想起什么来,抬头道:“有件事跟爹说:外祖和舅舅他们的丧事,就在这办吧。”
李卓航沉吟道:“也好。江家没了男丁,我身为江家女婿,算半子,正该出头效力。李家刚接了圣旨,咱们没工夫去临湖州,就在霞照办也好。”
这事不大合世俗规矩,但为了妻子,他必须出面料理。再者,他心里还有一份盘算:他膝下只有李菡瑶这个女儿,私心里十分期盼,将来有一天,他的女婿也能这般替他料理身后事,也能慰藉他无子的缺憾了。
李菡瑶却冷笑道:“不单因为没工夫去临湖州。这圣旨一下,那些人还不知要怎么折腾咱们呢。咱们在家里大办丧事,他们虽然不耐烦,又不好阻拦……”
恶心死那些官儿和钦差!
看他们还天天上门不?
上门就听哭丧和丧乐!
李菡瑶两眼闪烁算计光芒。
李卓航很快领会了女儿的意图,眼神一亮妙啊!这件事简繁和传旨内监无法阻拦。江家满门被灭,凶案惊天,官府本就该负责,安抚亲眷更是义不容辞,怎敢阻止李卓航这个女婿替岳父办丧事?老百姓的吐沫不得淹死他!
江如蓝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浑身缟素衬得她两眼黑得幽深、孤寂,手扶着门框,默默地看着美人榻上的父女三人,像个饥饿的孩子瞅着别人吃东西。
“蓝儿,过来。”
李卓航首先发现她,忙叫。
江如蓝慢慢走进来。
李菡瑶一把将她拉坐在自己身边。
江如蓝贪恋地看着李卓航,遗憾不能像观棋一样抱着姑父的胳膊。她是大家闺秀,言行举止要恪守男女大防;观棋虽是婢女,因为和瑶妹妹常换身份,姑父姑母拿她当女儿一样待,比对自己这个亲侄女还亲密呢。
很快她没心情悲伤遗憾了。
李菡瑶告诉她丧事安排。
江如蓝坚定道:“就这样!”
李卓航立即起身,到外面叫道:“来人!传管家!”
墨管家来后,李卓航吩咐他:即刻往临湖州传递消息,将江老太爷等人的灵柩送来湖州。
下午,李家别苑就张悬白幔、搭灵棚、吹起了丧乐,并请和尚道士、派人给亲友报丧,丧事所需的物件如旗幡、伞、蜡烛、灯油、香烛纸马等物品,成车成船地往杏花巷拖,一时间,前门巷口和后门河埠头,车马船只往来不绝,人声、锣鼓声、哭丧声震天入耳,好不热闹!
李家的下人不够使,工坊的工人换班后也过来帮忙。
第二天一早,近处的亲友先上门来祭奠。
王壑、张谨言也随着方家父子来了,还有郭家的、刘家等织锦行内大小商人,霞照的土豪吏绅等,见李家绝地反击、彻底赢了潘家和陈飞,李菡瑶又奉旨进宫,将来得宠是一定的,谁不来奉承?便没接到报丧的也来凑热闹。
到杏花巷一看,水泼不进!
整个巷口都被车马堵住了。
最先来的不是亲友,而是官员:从钦差大人简繁,到靖海大将军,再到湖州、临湖州两地的巡抚、按察使、布政使、知府、佥都御史、县令等等,穿紫袍的、穿绯红官服的、穿绿色官服的,齐刷刷到灵前进香。
那场面,震撼人心!
李菡瑶估对了,地方官员不但不能阻止李家办这场丧事,还要来祭拜死者,做给百姓看,以示官府的公心,以及对出事地方官员失职的愧疚。
李卓航以女婿身份充当孝子,在灵前替岳父岳母举哀,向吊丧宾客叩头还礼;江玉真、江如蓝和观棋在内宅迎女客,李家别苑内外白漫漫一片哀嚎!
江家这丧事,说凄惨也真凄惨人都死光了,连个守丧的男丁都没有,亏得女婿出面主持。说荣耀也荣耀谁家丧事有这么多官员来祭拜?这排场,朝廷一品大员的身后事也莫过如此。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银子像流水般花了出去。
李家没钱?没关系。
不是有江家的赔偿么。
李菡瑶安排了一出好戏:趁众官员齐聚灵堂时,观棋带着江如蓝来到灵棚,跪求简繁,声称陈飞和吴家勾结,害得江家家破人亡,陈家和吴家抄家抄出来的财物,理应赔偿江家;吴家的工坊和商铺,应估价后转给江家……
简繁急忙避开,虚扶观棋起身。
未来娘娘的请求,敢不应?
他沉声应了,说理该如此。
靖海大将军颜贶更慨然应允,说陈飞从江家夺取的两艘楼船和船厂已经烧了,也要赔偿!
观棋便道,李家无银周转。李家若有钱,当日定会支援江家,江大太太也不至于将船厂抵押了。因此请钦差大人做主,不然这丧事就办不下去了。
简繁深深地看着观棋,少女面容稚嫩,然他却丝毫不敢小觑她。这场丧事,将这么多官员汇聚在此,吊唁江家亡魂;灵堂前当众请求,他焉能拒绝?这一招,最大限度地补偿了江家损失,使得原本破败的江家就此复苏。
这一场丧礼,将为李家拉回流失的客户,确立李家在行内的声望,令李家迅速崛起并兴盛。
简繁对李菡瑶进宫后的前途十分看好,毫不怀疑她能在深宫中站稳脚跟,并成为宠妃。
他郑重道,他已令宁波府闻知府查抄陈、吴两家,所查抄财物,拟将赔偿江家损失。既然丧事缺银,他会再写一道手谕,催促闻知府,速将所查抄的财物运来霞照,由他亲自监督并移交给江家孤女,确保丧事完成。
观棋和江如蓝感激道谢。
李菡瑶在旁以丫鬟的身份打量所有人,关注自己谋划的盛大丧礼,随时拾遗补缺。
这时,方砚父子、王壑和张谨言进来了。因官员们都在聚集在灵棚内,人多,他们便暂且在外等候。等候时,将观棋求简繁的一幕听了个清楚。
难道李菡瑶真要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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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女们晚上好呀(*^__^*)有没有感受到我的好心情?感冒好了,无病一身轻。天冷,朋友们都要注意保护身体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