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离山行
北门外，浩荡的一支队伍正在等候。
吕磐下了马车，来到一位素衣少年面前行礼，“臣下来迟，太子见谅。”
太子子车颖？
梁丘烟不由朝这名容貌与打扮都不太惊人的少年望去。
眉清目秀，一脸斯文。
穿着朴素，一眼看去，更像是寻常清简官家的少年郎。
既没有圣上子车汾的威武霸气，也没有皇后郎月的端肃。
子车颖双手搀起吕磐，面含可人的微笑，“国师言重，时辰还早。”
“太子仁厚，只怕有些人更加肆无忌惮。”
一道嘲讽的女声响起。
梁丘烟朝出声的人看去，顿时一惊，竟是那晚在天星宫天象殿里见到的那个黑裙中年女人！
她居然也来了！
吕磐拱手，“魏法师也来了。”
魏姓女人礼都不回，一甩拂尘朝队伍前方走去，“从这里到离山还有些距离，祭祀的时辰可不能错过了。”
好嚣张啊。
梁丘烟心里暗道。
吕磐是圣上子车汾的亲信，这位魏姓法师都一点情面也不给。
到底什么来路？
这时，又一个身影冒了出来，直朝吕磐作揖，“吕国师安好啊，在下雷浦，初入天星宫。
这次也在随行之列，一路还望国师提携。”
梁丘烟的眼皮跳了跳，眼前这个雷浦可不就是那晚跟魏姓女人争执的烂衣老头么？
看他对吕磐这么谄媚，看来也是个圆滑的主。
吕磐回礼，“相互照看。”
太子子车颖笑道：“既然人齐，我们就出发吧。”
一行人正要各自上车，忽听队伍后面传来疾驰的马蹄声。
众人不由回头望去，只见几个身影昂扬而来。
等到马停下，为首的身影落了马，众人都是一阵惊异。
“薄丞相！”
太子子车颖十分意外，赶紧上前行礼。
“殿下。”
丞相薄翰知正色行礼，“臣已向圣上请旨，此次离山祭祀，臣会陪伴在殿下身侧。”
闻言，众人更是私语不断。
“丞相不是一向不亲太子的吗？”
“都说离山行可能会有意外发生，薄丞相居然请旨陪同。”
“实在是想不到啊……”
梁丘烟将众人的议论听在耳里，也不由好奇地看向薄翰知。
上次同乐楼宴会上，她可亲眼目睹薄翰知对吕磐不屑的眼神的。
这时，吕磐上前同薄翰知行礼。
薄翰知一脸高冷，“我这次跟随太子，既是为了祭祀之事，也是为了防止小人作乱。
有些人就喜欢妖言惑众，故弄玄虚。
最好不要被我抓到把柄！”
说完，薄翰知引着太子子车颖上车，队伍起行。
梁丘烟上前搀了吕磐转身，有些兴灾乐祸地道：“大人啊，有些人呢就是看不惯你，你也不必把脸凑上去挨打了。
这事以后若是传了出去，恐怕有失大人你的身份啊。”
吕磐侧头看一眼梁丘烟，似笑非笑，“我让人踩，婉婉看上去很高兴？”
“怎么会。”梁丘烟眨了眨眼，“大人请上车。”
“轰隆—”
天上忽然响起了炸雷，远处有厚积的乌云正朝离山方向涌去。
不会这么邪门吧。
梁丘烟心有不安地跟着吕磐钻进了车厢。
刚坐下，吕磐出声，“怎么，害怕了？”
“谈不上。”梁丘烟一脸倔强地道：“也不知道是谁选的日子，挑地可真好。
我听说去离山得七拐八绕，万一下起大雨来，只怕行程都得耽搁。
对了，刚刚那个魏法师是什么来历？
看她挺厉害的样子。”
吕磐回答，“她叫魏无华，没人知道她的来历，到天星宫已经有七八年了。
最为人所知的，就是当年圣上微服，路遇魔仆，这个魏无华出手救下了圣上。
天星宫这几年扩展了很多，包括水星宫里新立下的风水阵，都是由这个魏无华主张的。
哦，虽然飞燕山琉璃塔的事，她不怎么出面，但这件事情多半也跟她脱不开关系。”
“你都知道。”梁丘烟惊讶，“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不重点调查这个魏无华？”
“你怎么知道没有？”吕磐回答，“东青时常去天星宫打探她的事情。
不过这半年以来，她一直循规蹈矩，除了飞燕山的事情外，并没有太多可疑之处。
即便是飞燕山，她也没有沾手太多。
更何况，这半年以来，圣上对她也似冷落了不少，根本没什么可查的。”
“我现在更好奇……”梁丘烟盯着吕磐，“大人究竟同圣上说了什么，圣上居然会将大人的地位置于天星宫之上？
在薄丞相眼中，大人似乎都成了祸国的妖孽了。”
“没什么。”吕磐道：“只是同圣上说了一些真相而已。”
梁丘烟正想问什么，马车外壁忽然“嗒嗒嗒”地响了起来。
竟是落下了倾盆大雨。
突如其来的大雨，也阻挡了浩荡队伍的进程。
毕竟乘车的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是步行，还举着仪仗之类的东西。
更别说连拉车的马儿，都有些吃不消，开始躲懒了。
梁丘烟撑着伞同吕磐来到太子子车颖的车驾前，只见雷浦与魏无华两人正在争执：
“祭祀的时辰耽搁不得，队伍必须照常行进！”
“魏法师啊，这个天，还有队伍这个样子，你又不是看不见，这样下去，不止是人，连马都受不了。
万一大家都病了，谁还来照顾太子与你我呢？”
“办法是死的，人是活的，总之一定不能延误祭祀的时辰，神会降罚的！”
“我……”
雷浦转眼瞅到吕磐过来，顿时像遇见了救星模样，“吕国师你来地正好，你来说说，眼下这情况还怎么前行。
前面路都看不清，马也都受了惊不肯前行，这还怎么走？”
太子子车颖也透过车窗殷切地望向吕磐，脸色矛盾极了。
似乎既怕耽误了时辰，也不想让随行人员这么受苦。
吕磐朝太子子车颖道：“殿下，臣下看雨势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强行赶路，只怕适得其反。
不如先找个地方暂时安顿，待雨势小些了，再赶路不迟。”
“吕国师说地倒轻巧！”
魏无华冷哼，“眼下这附近荒无人烟，连座寺庙也没有，难不成还要倒转回去？”
吕磐看向魏无华，“非也。据我所知，这附近正好有一座空镇，足以容纳下我们这支大队伍。”
“离……离山镇？”雷浦的声音变了调。
魏无华的脸色也难看起来，“一派胡言！离山镇明明是给……”
“臣倒觉得吕国师的提议不错。”
薄翰知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竟是难得地站在了吕磐一边。
太子子车颖看了看吕磐，又望了望薄翰知，最终一点头，“那好，吩咐队伍即刻赶往离山镇安顿！”
“若是出了什么事，吕国师与薄丞相不知能不能担地起这个责任！”
说完，魏无华拂袖而去。
第107章：阻碍
梁丘烟伴着吕磐重新坐回马车，掸去身上的水珠，梁丘烟不由好奇地问，“离山镇是什么地方？
看魏无华那模样，好像是颇为忌惮？”
“因为离山镇不是修来给活人居住的。”吕磐回答。
“哈？”梁丘烟一脸迷惑，“什么意思？”
吕磐道：“圣上第一次来离山祭祀的时候，曾经做了一个噩梦。
那里如地狱般，不停地有鬼手在拉扯他。
之后，圣上便命人在离山脚下修建了一座无活人居住的离山镇。
每隔一段时间，会让人送入大量祭品。
每隔几年，又会使人修缮一次。
听闻也有人不怕死地在离山镇过夜，但据说最后不是失踪了，就是疯了。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不多，大家听到的，多半也是道听途说。
关于圣上梦魇这件事，他也几乎不同外人提及。”
“为了一个梦……”梁丘烟皱眉，“就建了一个空镇？”
吕磐回答，“圣上说那个梦很真实，甚至好像亲身到过一样。
哪怕事隔这么多年，他还能清晰地记得那地狱里闷闷的风，还有怪异的温度与气味。”
梁丘烟来了精神，“难道不是梦？”
吕磐点头，“我让人去寻找当年离山之行的老人，说是出行的时候，圣上曾经失踪了一个晚上。
只不过，那时圣上刚继位，朝局有些动乱，又是在离山祭祀途中，近身的侍宦害怕引起什么动荡，所以才瞒了下来。
好在圣上最后又自己现了身，这件事情才安然揭过。”
梁丘烟点点头，“的确很可疑。”
顿了顿，梁丘烟又问，“难道圣上当年消失的地方，就是在如今的离山镇？”
“那倒不是。”吕磐摇头，“事实上，圣上对于自己消失与重新出现的地方，还有时间都很模糊。
离山镇建在离山脚下，圣上恐怕也是考虑到如果再深入，可能会有危险，反正也只是求个心安。
不过自那以后，圣上再往离山祭祀，倒是一切顺利了。”
“那圣上现在就不怕了？还让太子代祭？”梁丘烟问。
吕磐一笑，“人是会变的。
圣上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青涩的初登国君。
无论胆量、见识都已经大为不同。”
“你欣赏圣上？”梁丘烟盯向吕磐的眼睛。
“谈不上欣赏。”吕磐直率地道：“纯粹是好奇。
圣上有雄心，但又与言国太祖的野心不太相同。
但从某些方面来看，圣上又与他的曾祖父有着惊人的相似。”
梁丘烟歪了歪脑袋，“说地你好像很了解言国太祖似的。”
吕磐看了梁丘烟一眼，笑而不语。
梁丘烟继续道：“其实我一直很好奇，当年言国太祖被困在离山另一边的山脚下，后面的传说到底有没有那么神奇。
到底是因为言国太祖当时心太慌了，一开始没有发现那条退路，还是真的有什么……厉害的人物出来帮了他一把呢？”
吕磐没有回答，打开车窗向外看去，“离山镇，到了。”
梁丘烟顺着打开的窗望去，只见一条空寂的街道延展开去。
高矮不同的屋宇静静矗立，不以来人喜，不以去人悲。
大雨还在倾注，这个小镇就仿佛融入了这片背景之中，比身后的大山还更像是万古不变的背景。
太子子车汾、吕磐、丞相薄翰知、天星宫法师雷浦一众人挤在一间大院子里。
而天星宫法师魏无华则独居他院。
一整天，风雨飘摇，天色晦暗地如同夜晚。
屋外声响大作，好像天都要塌下来一样。
只有屋内微微摇晃的烛火带给人温暖。
“魏无华住到了街尾。”
东青冒着雨水进屋，“万迁在那边守着。”
梁丘烟给东青递上干净的帕子，东青接过，道了一声谢，然后在角落默然坐下，像空气一样。
“咚咚—”
敲门声响起，梁丘烟看了一眼吕磐，起身去开门。
“丞相。”梁丘烟行礼让开，乖乖地来到角落挨着东青坐下，一起当透明人。
薄翰知的仆人关上门，薄翰知来到吕磐对面，两人行过礼，各自坐下。
“丞相有话要问？”吕磐先出声。
“这次的祭祀之日是你，还是天星宫定的？”薄翰知问。
“天星宫。”
“谁？”
“我不知道。”吕磐道：“这个问题，或许丞相去问雷浦跟魏无华更适合。
我与天星宫素来不合，谁主管这件事情，我没兴趣。”
顿了顿，吕磐问，“难道丞相以为有人故意拖延太子的行程？”
“是肯定。”薄翰知一脸凝肃，“圣上让太子代祭，朝中许多人都是不同意的。”
“那恐怕是丞相想多了。”
吕磐道：“天有不测风云，神也做不了准。
我们出门的时候，的确是晴空万里。
况且，祭祀的时辰还早，未必就会耽误。”
薄翰知认真盯了吕磐一阵，起身行礼，“打扰。”
吕磐起身相送，“慢走。”
等薄翰知离开，梁丘烟关了门回身问，“他在试探大人？”
吕磐还没答话，东青已经出声，“朝中好多人都说大人能够呼风唤雨，颇擅妖邪之术。”
梁丘烟忍不住一笑。
吕磐盯了梁丘烟一眼，“休息。”
屋外大风大雨，屋内一片寂静。
灯烛不知什么时候爆了一声，梁丘烟立刻从睡梦中惊醒。
这时，院子里忽然传来惊呼声：
“不见了！不见了！”
闻声，梁丘烟连忙起身打开门，只见太子子车颖、雷浦、丞相薄翰知都已经被惊醒。
“出了什么事？”太子子车颖喝问。
“启禀殿下。”禀话的人舌头有点打卷，像是害怕到了极点，“有人失踪了！”
闻言，梁丘烟刚想唤醒吕磐，吕磐已经站在她身后，“失踪了多少人？”
“六，六个。”禀话的人哆哆嗦嗦。
“找！”太子子车颖吩咐，“派人去找，务必找出来。”
“殿下！”
吕磐与薄翰知同时出声，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吕磐朝薄翰知一点头，薄翰知道：“现下应该做的，是安稳人心。
至于找人……”
薄翰知望向吕磐，“不妨交给吕国师去办。”
太子子车颖看向吕磐，吕磐拱礼，“殿下安心，找人的事，就交给臣下去办。
无论如何，在回程之前，臣下都给会给殿下一个交待。”
听了吕磐的话，子车颖脸色稍安，点点头，转回了屋子。
薄翰知望了吕磐两眼，也转身回屋。
梁丘烟关上门，回身摇了摇头，“大人如果不能在回程前查清这件事情，只怕就要担责了。
丞相明显给大人套了个袋子，大人还心甘情愿地往里面钻？”
吕磐转身，“从有人给我递那个消息开始，我就已经开始在钻袋子了。
但这袋子，还套不住我。
梳头。”
梁丘烟撇嘴跟了上去。
那倒是，不说吕磐自己的能力。
光是东青跟万迁两个，就能护着吕磐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上都城了。
第108章：这样就被收买了
“这一下就失踪了六个人，大人怎么看？”
梁丘烟一边给吕磐梳发，一边问。
心里在想，万迁盯着魏无华说没空还过地去。
但东青又没事，难道就没发觉什么异常？
“对了，刚才到现在，怎么没看见东青啊？”梁丘烟又问。
“我去询问那六个失踪人的身份与具体情况了。”
东青蓦然出现在两人身后，吓了梁丘烟一跳。
东青上前，朝吕磐禀道：“六个失踪的，都是队伍里的小兵，不太起眼。
不过，听他们的同伴所述，这六个人对于来离山镇都很抵触，甚至一度想逃。
队伍里有人猜测，他们或许是太过胆小，趁人不备提前私逃了。”
“一个两个结伴出逃，倒是可以理解。”
梁丘烟接话，“可是六个人一起出逃，有这个可能吗？也很难不被人发现啊。”
顿了顿，梁丘烟盯向东青，“我刚才睡地死，东青你就没有听见什么动静吗？”
东青回望向梁丘烟，“我应该听见什么动静吗？”
梁丘烟耸耸肩，“没什么，随便一问。”
心里暗暗纳闷，难道东青真的只是普通人中的一小撮高手而已？
如果是天魔的话，感官应该很灵敏的才对。
“下次要是心不在焉，就不要再给我梳头了。”
吕磐从梁丘烟手里接过梳子，兀自梳了起来。
梁丘烟看了一眼飘落在地上的落发，报歉地吐了吐舌头。
“跟万迁通过消息没有？”吕磐问。
“怪就怪在这里。”东青出声，“这么大风大雨的，那个魏无华却像疯了一样，跑到后山搞什么山祭。
所以队伍里失踪了六个人的事情，万迁一点也没察觉。”
“倒是会选天气。”吕磐顿了顿，“跟知情的人通口气，就说那六人临时被太子委以别的任务，先行离开了。
等到回程的时候，自然能再见到他们。”
东青应声离开。
梁丘烟开始清理地上的落发。
这时，吕磐突然道：“你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梁丘烟一脸莫名地看向吕磐。
吕磐微微偏头，“像这样的大雨天，不但对人的感官有所影响，对天魔的也一样。
还有，如果你有机会被天魔追杀的话，只要往水里一沉，越深，他们就越难发现你。”
屋内的气氛凝滞。
梁丘烟愕然地看着吕磐。
一层微微的寒意爬上心头。
吕磐忽然一笑，“我还以为，在这样的天气里，说个关于天魔的故事，可能会吓到你。
但看来，婉婉的胆子很大，一点也不怕。”
梁丘烟干笑两声，“是，是没什么好害怕的。”
吕磐，到底只是在开玩笑，还是在暗示什么？
不过，她倒真的是第一次听说，天魔在大雨和深水面前有这样的弱点。
难怪，以前同天魔作战的时候，很少会在雨天进行。
想到这里，梁丘烟有些神情复杂地望向吕磐转回去的背影。
如果吕磐真的是魔会的天魔，会这样随意透露同族的弱点吗？
“那个魏无华很可疑啊。”
梁丘烟心里有点不安，没话找话。
“魏无华虽然可疑，但万迁一直跟着她，失踪的六个人自然就跟她无关。”
吕磐顺着梁丘烟的话说：“失踪的六个人都是不起眼的小兵，住处也不会太严防死守。
带走他们的人一来是不想引人注意，然后利用未知而制造恐慌，二来恐怕也是能力有限。
否则，带走薄翰知、雷浦、我，甚至是太子，会更有利。
不然，哪怕是带走几个高阶的随行官员，自然更有效果。”
梁丘烟看着吕磐，“大人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做怪了？
这样一来，是想恐吓太子与随行人员？
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是应验了那个高宗朝时的传言？
可现在，我们明明才出发不久啊。”
吕磐梳好了头，站起身伸开双手，目光望向旁边的衣架。
梁丘烟连忙将上面的外套取下，给吕磐穿衣。
吕磐的身材比例可真好啊。
线条真匀称啊。
堪称完美。
梁丘烟不自觉地想。
“所以……”
吕磐忽然侧脸，正对上梁丘烟挨近的脸庞。
梁丘烟手上的动作顿住，不自禁地吞咽了一下口水。
吕磐轻笑，呼吸扫在梁丘烟的面颊上，“接下来，对方一定还有大招在等着，婉婉可要当心了。”
“有大人在，我没什么可害怕的。”
梁丘烟垂下头，来到吕磐的另一边肩膀处，为他理衣袖。
吕磐跟着转头，仍挨向梁丘烟的脸，“婉婉既然相信我，我自然保婉婉无忧。
但婉婉最好也只相信我，否则，会有什么后果，就难说了。”
“知，知道了。”
梁丘烟一阵脸热，草草给吕磐系好了衣带，便转身朝外走，“我去给大人打水洗漱。”
梁丘烟心不在焉地打了热水往回走，心里怪异极了。
吕磐明明就是在调戏她，她应该恼怒，甚至反击回去的。
但是……
“小姑娘。”
面前忽然拦了个身影，吓了梁丘烟一跳。
梁丘烟抬眼看去，竟是天星宫法师雷浦。
梁丘烟后退一步，行礼问，“雷法师有什么见教？”
天星宫的人跟吕磐都不对付。
这个雷浦虽然看上去笑呵呵，没正经，但梁丘烟自然不会看轻他。
能混上天星宫这个级别，还气地魏无华跳脚的，能简单？
“哦，不是不是，见教谈不上，就是想跟你打个招呼。”
雷浦一脸热情，“我叫雷浦，你叫我老雷也行，老浦也行。”
“不敢。”梁丘烟仍然不冷不热地保持距离。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梁……小婉。”
梁丘烟差点说漏了嘴。
她现在只是吕磐随侍的身份。
“小婉？哦，这名字好，这名字好。
其实是这样的，我呢，一直很仰慕吕国师的才华。
我看吕国师对小婉你特别地信任，还望你多在吕国师面前替我美言几句啊。
这样，我这里有几个小礼物，不值钱的，还请小婉你务必收下。”
说着，雷浦就从袖中掏出几样东西直往梁丘烟怀里塞。
“不用了……”
梁丘烟想躲，但雷浦扔完了就跑，她也没法。
放下水盆，捡起怀中兜着的几样东西一看：
百子图绢帕？
葡萄纹碧玺佩？
喜字耳坠？
石榴玉雕？
梁丘烟：“？？？”
梁丘烟将东西往吕磐面前一摊，表示不解。
吕磐捡起来看了看，脸上似笑非笑。
东青突然凑了上来，“很显然，雷浦知道你是大人的夫人梁婉婉了。
这几样东西是祝你和大人喜结良缘，早生贵子的。”
梁丘烟一脸尴尬，赶紧将桌上几样东西团了起来，“我去还给他。”
“不用了。”吕磐按住梁丘烟的手，“改天我还几样东西给他就是了。
这些礼物上了心的，不好叫他空欢喜一场。”
梁丘烟像是被烫了一样抽开了自己的手，吕磐继续拨弄着那几样东西，眼神中流露出开心。
梁丘烟一阵无语。
吕磐不是跟天星宫的人不对付吗？
人家给几样小东西，居然就被收买了。
第109章：确定了
一天一夜，大雨停歇。
趁着队伍还没出发，梁丘烟在离山镇粗逛起来。
虽然不认为能找到那六个失踪人的线索，但还是抱存一丝希望。
大队伍驻扎在主街道，所以其他街巷就显地十分清冷。
如果真的是别有用心的人带走了他们，那么就很有可能会穿过这些清冷无人的街巷。
可是……
梁丘烟站在一条小巷的中心，暗暗沉思。
对方会将那六个人带往哪里呢？
如果对方的目的是为了恐吓太子，以及这次随行的所有人，那么很有可能会在接下的路程中再次出现。
所以……
梁丘烟望向后山。
最有可能，那六个人是被带往他们与离山主峰之间的必经之地了。
想到这里，梁丘烟跃上屋顶，四面眺望，选定一条通往后山最近的街道，迅速奔了过去。
一点灰！
梁丘烟从屋顶上跃下，捡起一只拇指大的犬形泥偶。
像是小孩子玩的，已经搓磨了不少时间。
这里有小孩？
正想着，梁丘烟忽然觉得身后袭来一阵风，连忙躬背、旋身，一脚回敬过去。
对方反应更快，溜身避开，又一掌劈来。
梁丘烟趴地滚开，再腾身跃起，疾速抽出腰间的鞭子便冲那团身影甩了过去。
“叭！”
重重一声响，鞭子甩了个空。
梁丘烟又连着追了几鞭子，那身影却像鬼魅一样及时避开。
那身影接近的同时，梁丘烟也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万迁！”梁丘烟惊讶。
“少废话！”万迁飞出一脚，“接招！”
梁丘烟连忙侧身后倾，险险躲开万迁这一脚。
带起的风刮地梁丘烟的脸生疼。
这个万迁！
早就看她不顺眼了吧？
虽然知道自己不是万迁的对手，但梁丘烟可不会认输！
没打之前，她可能会避免。
既然交上手了，她就没有后退的余地。
既然硬拼不占优势，那就只有改变战略了。
梁丘烟猛然跃上了屋顶。
万迁冷笑，找死！
万迁跟着跃上屋顶，生怕梁丘烟跑掉。
不料梁丘烟突然折旋，狠甩一鞭，袭了他个措手不及。
好家伙！
够大胆也够狡猾。
是他一时大意了。
万迁险险避过，额发飞扬起来，脸上神情有些兴奋。
梁丘烟见好就收，重新落入街面，然后奔向狭窄的小巷。
万迁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跟着，不令梁丘烟有逃跑的可能，也不再轻易冒进，给对方可趁的还手之机。
原本万迁以为梁丘烟会逃回吕磐的住处，好向吕磐求救。
但没想到，梁丘烟居然朝相反的方向跑去。
这个女人到底想干什么？
万迁毫不犹豫地跟在后面。
拐过几条巷子，梁丘烟的身影突兀消失。
万迁的脚步微顿，随即大笑起来，“梁婉婉，打不过就出来认输咯，我又不会拿你怎么样。”
万迁一边说着，一边继续往前走。
“大人待你那么好，我可不敢动你……”
话没说完，万迁陡然伸手拍开右边的一间小屋。
砰地一声，梁丘烟从小屋的另一边窗户跃了出去。
万迁再次跟上。
又过了几条巷子，梁丘烟再次消失在万迁眼前。
万迁仍旧不动声色地接近，然后将梁丘烟的藏身之所揪了出来。
梁丘烟再次跳开。
万迁拍了拍手，“梁婉婉，这样下去有意思吗？
你藏不住，也跑不掉的，认输吧。”
“最后一次！”
梁丘烟的声音在前面大声响起，“你再揪我出来，我认输！”
说完，梁丘烟飞快地跑开了。
万迁笑了，“好，你说的！别反口！”
万迁觉得胜券在握，所以故意给梁丘烟多留了一点“躲猫猫”的时间。
眼见梁丘烟跑地够远了，万迁再次追了上去。
这时，两人一前一后已经跑出了离山镇。
一天一夜的大雨过后，令许多原本清浅的水潭都漫涨成了混浊的深塘。
“咚”的一声响，梁丘烟滑入了其中一个深塘。
万迁很快赶到，看向那个仍残留着水纹的深塘，停下脚步抱着双臂直摇头，“梁婉婉，你当我跟你一样蠢吗？
这么脏的水，我才没工夫跟你玩。
你输了，出来吧。”
一阵寂静。
万迁没了耐性，再次出声，“愿赌服输，梁婉婉，别逼我动手。”
“噗—”
梁丘烟浮出水面，吐出一大口浑水，然后出声道：“不，万迁，是你输了。”
万迁愕然地转身，看向另一面的水塘。
梁丘烟从塘里爬了出来，一边挤着身上的水，一边解释，“看你听力可以，眼神却不太好。
我只是往那边扔了块石头而已。”
万迁一脸无语，随即傲娇地道：“不过是侥幸而已。”
“也许吧。”梁丘烟从袖里拿出那个泥偶，“刚刚在街上捡到的，你怎么看？跟那失踪的六个人有没有关系？
对了，你不是在跟着魏无华吗？怎么有空来欺负我了？”
万迁接过泥偶看了又看，“魏无华昨晚折腾了一夜，这个时候还没醒呢。
还有啊，我哪敢欺负你，话别乱讲。
我是看你功夫太差，提点提点你而已。
这个泥偶……”
话没说完，万迁的后膝窝忽然被狠狠踢了一脚。
万迁的身体一踉跄，差点没摔倒。
万迁不由恼怒地瞪向梁丘烟，这个女人竟然趁他分心偷袭他！
“你……”
“我什么我？”
梁丘烟散开头发抖了起来，“愿赌服输。”
说完，梁丘烟往离山镇回奔。
万迁没有追赶，停在原地一阵，随即莫名笑了起来。
真没见过这么刁钻的诛魔师。
居然还是堂堂诛魔会的会长。
说出去都没人相信。
梁丘烟奔回离山镇，见万迁没有追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脸上的神情又变地复杂起来。
万迁是天魔，已经无疑了。
之前她在镇子里故意七拐八绕，找机会躲进屋子里，都被万迁准确无误地找了出来。
但刚刚在那两个水塘间，明明只相隔不到十步，万迁却没有揪出她真正的位置。
也正印证了吕磐所说的，那个关于天魔的弱点。
大雨、深水，会影响天魔的感官。
万迁刚刚与她交手，明显是放了水的，不知道万迁真实的本事有多厉害，但绝对不是她能斗地过的。
万迁都如此了，那么吕磐呢？
不可想象。
梁丘烟慢慢停下了脚步。
还有……
她发觉自己对吕磐的感觉越来越奇怪。
心里有越来越多的东西被触动。
这样下去，只怕不是什么好事。
她接下来，到底又该怎么办？
“大人唤你。”
东青的声音忽然在梁丘烟身后响起。
梁丘烟吓了一大跳，她无语地回身瞪向东青。
东青面无表情，“下次我尽量在前面出现。”
“知道了。”梁丘烟一叹，朝吕磐的住处走去。
至少，得等过了这次的离山祭祀再说。
太子子车颖不能有事。
那六个失踪者的去向，还有谁在背后捣鬼也得弄明白。
如果吕磐能决定离开上都城，远离圣上与太子，大家相安无事就更好了。
第110章：算不算意外
梁丘烟回到住房，吕磐正在外间泡茶。
“大人。”
梁丘烟低低出声。
“一大早就去玩水，心情很好？”
吕磐看了梁丘烟一眼，“先去把衣服换了。”
“是。”梁丘烟连忙进了内室，全程不太敢跟吕磐的目光对视。
梁丘烟刚走进内室，就听吕磐在外间道：“接下来的行程不会太平，东青你暂时不用跟着我，负责好太子的安全就行。”
“明白。”东青应声，随即离开。
梁丘烟换好衣服来到外间，远远地离着吕磐坐下，低垂着脑袋问，“大人有什么吩咐？”
吕磐不答，起身来到梁丘烟面前站定。
梁丘烟坐不住了，起身后退两步，“大人。”
吕磐逼近两步，梁丘烟不退了。
两人之间不过一拳的距离，吕磐这才出声，“躲着我干嘛？我吃人吗？”
梁丘烟心头一跳，摇头。
吕磐低下头，呼吸扫在梁丘烟的额间，“我是可憎的妖魔鬼怪？”
梁丘烟的心怦怦急跳起来，“不是。”
“那就是你有毛病了。”
吕磐抬起一根手指，点了点梁丘烟的额头，然后转身走回桌边，“先过来喝碗姜茶。
万迁要盯着魏无华，东青要照顾太子。
如果你再病了，谁来照顾我？”
梁丘烟愣了愣，随即乖乖来到吕磐对面坐下，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
“多谢大人。”
梁丘烟放下茶杯，轻声道。
吕磐对她的好，她还是感觉得到的。
可也正因为这样，才让她觉得分外矛盾。
“有什么想问我的吗？”吕磐问，“平时你话挺多的，今天这么安静，我还真不习惯。
今天我心情好，或者可以多答你一些。”
梁丘烟奇怪地看了吕磐一眼，想了想，问，“大人会一直呆在上都城吗？”
吕磐又给梁丘烟斟了一杯姜茶，“之前没这种想法，不过现在……”
梁丘烟不由抬头，有些紧张地看向吕磐。
吕磐勾唇，“也没这种想法。”
嘁！
梁丘烟暗暗翻了个白眼。
逗她好玩吗？
“我承认，之前半年我对调查真相不太上心。”
吕磐道：“不过现在，我也希望事情可以快点结束。
但是……我现在还是有点犹豫。”
梁丘烟的心又提了起来，“犹豫什么？”
吕磐看着梁丘烟，“你猜猜看。”
梁丘烟耷拉下眼皮，她又不是吕磐肚里的虫，她怎么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怕危险？
不存在的事。
这世上恐怕没几个家伙能伤到吕磐。
舍不得国师之位与幽园？
更没可能的事。
她跟吕磐相处的时间是不多，但对方有没有功利心，她还是看地出来的。
吕磐的性情其实很淡泊。
那又是为什么？
“婉婉你呢？想家了吗？”吕磐问。
梁丘烟抬头莫名看了吕磐一眼。
吕磐抬手撑起下巴，“我家很好玩的，等到上都城的事情结束，要不要跟我去看看？”
梁丘烟眨巴了一下眼睛。
吕磐的家？
在哪里？
魔会的地盘东大漠吗？
说实话，她还真想去看看。
不管是以一个普通人的好奇心，还是以诛魔会会长的责任心。
可是……
梁丘烟低头喝茶，“大人这么好客，就不怕引狼入室？”
吕磐忽然笑了起来，“那也得看，是什么样的狼。
一般的狼，我自然不理睬。
但不一般的嘛，我可以考虑看看。”
“吕国师。”
门外传来声音，“可以启程了。”
“走吧。”
吕磐站起身来，“这一路还有得玩了。”
梁丘烟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着吕磐刚才的话。
要不要去？
该不该去？
换作以前，她应该是丝毫不犹豫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不想钻空子。
“已经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一个个还在磨磨蹭蹭的！”
吕磐与梁丘烟刚上了马车，就听见魏无华的声音喧嚣而过。
“魏法师不必着急。”
太子子车颖的声音紧跟着响起，“接下来，我会督促大家尽量赶路，绝不耽误祭祀的时辰。”
“太子有心。”
魏无华的声音稍缓，“在下先去前路看看。”
“有劳魏法师。”
梁丘烟望向窗外，果然见到魏无华独骑往前驰去。
万迁只能回到车边，“大人？”
“赶车吧。”吕磐出声，“她单骑前往，你再跟着就太显眼了。”
大队伍开始起行。
队伍中间，却有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途中，梁丘烟还发觉到一个怪现象。
就是队伍的其他人，似乎都离吕磐这一驾马车远远的。
梁丘烟借故下车慢慢混到了队伍的后面，便听到有人在议论：
“不会吧，他可是圣上亲封的国师。”
“怎么不会，天星宫里那么多厉害的法师，也没见圣上赐封国师。
他要没点歪邪的本事，能在短短的半年时间这么得宠？”
“那他也没有必要抓走那六个人吧？”
“你怎么知道没必要？但凡会邪术的，多半要以生血祭养邪神。”
“我就说嘛，昨天那场风雨实在是来地邪门。”
“说地我都不敢单独去方便了。”
“千万别落单……”
梁丘烟：“……”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一个晚上而已，怎么大家不去找真凶，反而将矛头指向吕磐了？
梁丘烟有心想批驳两句，但想着前头还有太子跟薄丞相，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只能气呼呼地回了马车。
“怎么了？”吕磐看向梁丘烟，“满脸不高兴。”
“没什么。”梁丘烟道：“这队伍里头，妖魔鬼怪还不少。”
现在想来，恐怕是故意有人在将矛头往吕磐身上引。
吕磐轻笑，“梁婉婉。”
“嗯？”梁丘烟看向吕磐。
“你不是说自己能捕杀害人的妖怪吗？”
吕磐道：“原来只会坐在这里瞎猜与干发脾气。”
梁丘烟被吕磐说地脸一红，随即来了精神，“当然不是。
最好别让我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
梁丘烟做了个捏拳的动作。
吕磐靠向软垫，目光落在梁丘烟身上，一直没离开。
梁丘烟渐渐被看地不自在，主动换坐到了吕磐身边。
吕磐笑着抬起自己的手臂，“真乖，婉婉最近真是越来越主动了。”
梁丘烟心不甘情不愿地帮吕磐捏起手臂来，期间故意加大了力度，吕磐却还是一副颇为享受的模样。
梁丘烟只能暗暗咬牙。
“好了，婉婉辛苦了。”
吕磐忽然收回手臂，又抬起来摸摸梁丘烟的脑袋，“回去就给你加工钱。”
简直得寸进尺！
梁丘烟刚想打开吕磐的手，马车蓦然一停，吕磐顿时整个人扑向她。
电光火石之间，梁丘烟也没看清楚吕磐究竟是怎么趁机双手搂住了她，然后在两人的身体往前倾过后复原时：
吕磐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随即，两人大眼瞪小眼。
吕磐一脸坦坦荡荡。
梁丘烟的脸嫣红一片。
眼下这个，
到底算不算意外？
还是他故意的？
似乎要给梁丘烟一个答案，吕磐眼眸一深，再次低头：
这一次，触向了她的唇。
第111章：胆小鬼
“喜欢是什么？”
梁丘烟想起了曾经兄长的回答：
“喜欢就是，你见到他会很欢喜，跟他接触会很欢喜。
不会真正生他的气，会不自觉地挂念他、紧张他，会渴望下一次的相见与接触。
如果他做了你从前不喜欢的事情，但你却没有抗拒之心，那就说明，你已经很喜欢他了……”
梁丘烟的思绪从遥远的时空拉回。
吕磐温凉的唇还跟她触在一起。
心脏一阵急跳，好像要跑出来透气一样。
可是，她喜欢。
梁丘烟蓦然睁大了眼睛。
她喜欢吕磐！
梁丘烟下意识地推开吕磐，然后坐到了对面，侧身推窗望向外面。
凉风扑面，梁丘烟的理性慢慢回归。
但是脑子里还是如线团一般乱。
这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她是梁丘烟！
她是诛魔会的会长！
她怎么可以！
吕磐抿抿唇，看向一脸挣扎、神思复杂的梁丘烟，没有作声，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这时，马车外传来魏无华的声音：“启禀太子，前路因昨日大雨，山体滑塌，恐怕已不能再前行。”
“那该如何是好？”太子子车颖的声音焦虑起来。
“臣去看看情况。”丞相薄翰知的声音响起。
“我同丞相一起。”吕磐出声，钻出了车厢。
见状，梁丘烟也跟着钻了出去。
魏无华的目光望来，眼中带着冷讽，“都说吕国师本事通天，原以为这次祭祀会很顺利。
倒真没想到，竟是如此多灾多难啊。”
魏无华的话，顿时又引起队伍中众人一阵议论。
梁丘烟盯了魏无华两眼，大家突然害怕吕磐，该不会是这个女人挑起来的吧。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福祸。”
丞相薄翰知道：“说到底，吕国师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魏法师这话，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梁丘烟抿嘴，也不知道薄翰知说这话，到底是在维护吕磐，还是在踩吕磐。
有兵卫牵了马匹过来。
吕磐、梁丘烟，薄翰知并一个随从，四人四马急驰向魏无华所说的断路口。
果然，几里之外，前路山体塌了下来，完全堵住了道路。
如果重新疏通的话，肯定要耽搁不少时间。
但更为重要的是，如果在疏通的过程中，山体不稳再次垮塌的话，还有可能造成人命伤害。
这次行程已经有诸多恐慌因素了，如果再因此折损了人员，只怕对太子的声名也不利。
“吕国师怎么看？”薄翰知问吕磐。
吕磐摇头，“此路不通。”
“可，祭祀的时辰耽搁不得。”薄翰知道。
吕磐调转马头，“魏法师比我们先知道这里的情况，说不定，她已经有预备之法了。”
薄翰知望了吕磐两眼，四人策马回转。
梁丘烟不由回头望了望塌陷的山体，又看了看附近其他山头。
还真巧。
其他地方都没事，独独这里严重到了这个地步。
四人回到队伍，薄翰知向太子子车颖详细禀报了路况：
“臣以为，这条路已经不通。”
“那可如何是好？”子车颖看向身边的其他随官，“还有其他的路吗？”
一名随官回答：“倒还有两条到离山神祠的路，只是要兜很远，那肯定是要耽搁祭祀的时辰了。”
“祭祀的时辰不能耽搁。”魏无华出声，“我倒是知道一条近路，但恐怕车驾不便，要委屈太子了。”
闻言，子车颖松了一口气，“只要能及时赶到神祠，哪怕是攀山越岭，我也无妨。
既然魏法师知道路，事不宜迟，这就请带路吧。”
魏无华应声，“是。”
魏无华又看向薄翰知与吕磐，“二位应该跟得上吧？”
薄翰知冷哼，“老夫可不是什么残弱之人。”
吕磐微笑，“不劳魏法师操心。”
子车颖一声令下，大家轻车简从，重新出发。
吕磐重新上马，回头一瞅，只见梁丘烟将马匹交给了子车颖的随侍用来驮东西。
想了想，吕磐又重新下了马。
梁丘烟转回身，正见到有人牵走了吕磐的那匹马，不由疑惑上前，“大人不驾马？”
吕磐跟着队伍前行，“反正很快都要步行了。”
梁丘烟默然跟在后面。
左右看了看，东青跟着子车颖的车驾。
万迁不见踪影，估计是偷偷盯着魏无华去了。
而队伍里其他人都远着吕磐，这就令地梁丘烟跟着吕磐也不是，离开也不是。
吕磐故意放慢脚步，梁丘烟也只能跟着放慢脚步。
渐渐地，两人落到了队伍后面。
眼见隔了一段距离，吕磐蓦然后退一步，与梁丘烟并肩：“刚才……”
“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梁丘烟受惊一般地出声。
吕磐偏头，“我是想问，刚才有没有发现塌陷那里，有什么异常。”
梁丘烟：“……”
吕磐轻笑起来，抬手刮了一下梁丘烟的鼻梁，“至于再刚才的事，我不问，是因为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梁丘烟有些心虚，“什么，什么答案。”
“某些人明明欢喜，却打死也不肯承认的答案。”
吕磐一脸得意，“不过没关系，事实就是事实，躲避无视都改变不了。”
梁丘烟轻哼，“我只看到了一个自大狂。”
吕磐也跟着轻哼，“我只看到了一个胆小鬼。”
梁丘烟偏过脑袋，不再理会吕磐。
只是好不容易恢复理性的脑袋，再次成了一团乱麻。
接近黄昏之际，队伍被截停在一片湖泊之前。
梁丘烟站在湖边，向远处眺望。
眼前的湖泊夹在两山之间，而正前方刚好露出了更远的座座山峰。
尤其最远处一座高峰，虽然半隐在云雾之间，却有种绝不容忽视的独特气质，有种鹤立鸡群的傲然感。
“那就是离山的主峰，也就是神祠所在了。”
吕磐来到梁丘烟身边，望着那座山峰道。
“好美。”梁丘烟赞叹。
“的确好美。”吕磐附和。
“我是说离山这里的一切。”
“我也觉得。”
吕磐与梁丘烟正在赏风景，太子子车颖那边却起了争执。
“太子金贵，如何能涉水？”
“现在扎木筏，也来不及了。”
“魏法师之前可没说，要游湖过岸。”
“我若说了，你们就不走了？”
“至少会有个准备！”
“现在都走到半路了，难不成还返回去？”
魏无华跟薄翰知两人一人一句，谁也不让谁。
“魏法师、薄丞相。”
太子子车颖适时出声，“两位都是为了我好，我心里明白。
只是眼下天色不早，还是趁早过岸吧。
薄丞相，这件事也不能完全怪魏法师。
况且，我可以涉水的，丞相完全不用担心。”
说完，子车颖吩咐众人继续过湖。
梁丘烟看向身边的吕磐，“大人不去发表一下意见？”
吕磐干脆挑了块石头坐下，“不需要我发表意见的时候，我选择闭嘴。
难道婉婉以为，他们接下来会让我一直太平吗？”
梁丘烟也跟着坐下，等其他人先过湖。
说是说子车颖要涉水，但实际上十几个人抬着、拥着，子车颖也受不了委屈。
就跟过了湖，大家不能再骑马，但子车颖的随侍还是将肩舆扛了过去，又能委屈到哪里去？
梁丘烟对这些事情，也没太大兴趣。
“你说那六个失踪的人，会什么时候出现？”梁丘烟问。
“该出现的时候，该出现的地方，就会出现了。”吕磐回答。
“会有性命之忧吗？”梁丘烟又问。
“放心吧。”吕磐自信地道：“有时候活着的人，比死人更能制造恐慌。”
第112章：湖底的惊艳
两岸青山、天边红霞齐齐映入澄绿的湖中。
梁丘烟与吕磐落在队伍后面，齐齐入水。
梁丘烟更喜欢下潜游一阵，再浮出水面换气。
见状，吕磐也跟着照做。
梁丘烟一时起了兴致，方向一转，朝着偏离大队伍划游的路线潜去。
很快，梁丘烟感觉到了极限，正要浮出水面，脚下忽然有一片幽蓝的光亮闪了一下她的眼睛。
梁丘烟讶异地顿住，朝着水底深处望去。
一片模糊，光亮不见。
也许是错觉吧。
梁丘烟往水面上升去。
左右四望，过湖的队伍还没结束，吕磐却不见了。
还在潜水？
又等了一阵，仍不见吕磐浮出水面，梁丘烟有些不安起来，正想入水去看看，身边猛然蹿出一个身影。
满脸水花的吕磐冲梁丘烟微笑，“怎么不往前游了？担心我？”
“无聊。”梁丘烟转身继续朝对岸游去。
吕磐也不再说什么，跟在梁丘烟身后一起上了岸。
天色黑了下来，队伍就地扎营。
一簇簇火焰燃起，人声不时喧嚣。
吕磐、梁丘烟与万迁三个离人群稍远，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六个失踪的人一天不出现，大家对吕磐的情绪就越古怪。
可以说，简直到了大家见到吕磐就要绕着走的地步，大部分人连看都不敢看吕磐，生怕与他对上眼，而发生什么不幸。
有时候，人恐慌起来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也许有些人不一定真的相信吕磐会什么邪术，但那六个人的失踪太过古怪，大家的心里总得有个宣泄口。
而在某些人的故意引导下，吕磐就成了这只替罪羊。
万迁添着柴火，“魏无华刚才一直都在与薄翰知套近乎。”
梁丘烟咬着肉干，“可之前还见她跟薄翰知争吵。”
万迁冷哼，“无非是想孤立大人，她知道薄翰知跟大人之间有嫌隙。
谁知道薄翰知这一路上，一直不偏不倚，并没有随大流贬踩大人。”
梁丘烟望了一眼吕磐。
这个家伙被众人排挤，自己倒是一点也不在乎。
现在还按兵不动，估计是想等敌人的进一步动作。
吕磐望一眼队伍，“魏无华离开了。”
万迁立马起身拍手，“我去跟着。”
说完，万迁走开。
火堆前，只剩下了吕磐跟梁丘烟两个。
月华笼罩，山夜变地更加清凉。
梁丘烟抱膝垂头，感觉到了一丝尴尬。
好一阵过后，吕磐起身来到梁丘烟身边坐下，“伸手。”
“哈？”梁丘烟不解地看向吕磐。
吕磐不由分说地抓起梁丘烟的一只手，将手心摊开向上，然后再将自己的另一只手掌覆在梁丘烟的手心上。
梁丘烟刚想挣扎，忽然感觉到手心里似乎有什么微小的东西在跳跃。
小虫子？
想吓唬她不成？
这时，吕磐将梁丘烟的手抬高到她眼前，然后将自己的手掌慢慢拿开。
几点幽蓝的光浅浅闪烁，好像是梦中的精灵在跳舞，又好像微小的生灵在向她倾诉着什么。
“这……是什么？”梁丘烟睁着大大的眼，眼神中满是好奇。
“光磷。”吕磐回答。
梁丘烟抬起另外一只手，将手指轻轻点向那几粒幽蓝的光，它们所发出的光线就更加明亮了，好像表达着欢跃的情绪一样。
“为什么会这样？”梁丘烟像个小孩子一样兴奋。
吕磐不回答，只是问，“想不想看到更多？”
“在哪？”梁丘烟反问。
吕磐拉着梁丘烟起身，慢慢走到湖边，指向湖底，“在下面。”
梁丘烟怔愣，蓦然想起了之前过湖的时候，曾经在湖底似乎也看到过这种幽蓝的光。
但只是一闪而逝，她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扑嗵—”
没等梁丘烟作好反应，吕磐就拉着她跃入了水中。
梁丘烟一时惊慌地扑腾起来，觉得自己还没作好准备，肯定要呛水了。
但吕磐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意想中的咳呛、窒息没有到来，梁丘烟反而觉得身体十分轻盈。
手中的那几粒幽蓝石磷从她手中滑落，像水中的游鱼一样，朝着湖底落去。
梁丘烟暂时忘了自己身处水中，忘了自己只是一个普通人，心念一动，身体便跟着那几粒幽蓝石磷下潜，毫无压力与障碍。
这实在是，太梦幻了。
在水中毫无障碍与顾忌地畅游，根本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但意识到这一点后，梁丘烟便不管不顾地开心地连翻了几个滚。
吕磐在旁边看着，微笑起来。
微笑？
梁丘烟也扯了扯嘴角。
她也笑了。
没事。
“好玩吗？”吕磐问。
梁丘烟惊奇地看着吕磐。
吕磐确实发出了声音，但嘴型没有动。
就好像，就好像是直接通过意识传到了她的意识空间里。
梁丘烟也试着朝吕磐“说话”，“好玩。”
“下面有更好玩的。”吕磐拉起她的手，迅速下沉。
他听到了！
梁丘烟感到震惊，心情不由激动起来。
任由吕磐带着她下沉，期待着他口中“更好玩的”。
似乎来到了湖底，当两人沉到某个位置开始，原本暗沉的空间开始闪烁起一片片幽蓝的光芒。
“光磷！”梁丘烟兴奋地喊。
“对，光磷。”吕磐回答。
梁丘烟挣开吕磐的手，朝其中一片光磷游去。
越接近，那些光磷的光芒就越亮，好像在跟她互动，欢迎她一样。
然而，下一刻，梁丘烟不由惊奇地大叫了起来，“这下面是……吕磐，快来看！这下面有房屋！”
吕磐来到了梁丘烟身边，抬手抚上那沉寂的楼梯，“是避暑的凉殿。”
“哈？”梁丘烟一时不解。
吕磐拉着梁丘烟慢慢步上楼梯，所过之处，大片石磷争相闪烁起幽蓝的光。
借助这些光亮，梁丘烟看到了层层的石殿。
外面雕刻着古朴的花纹，里面则是供日常所居的石制物品。
高柱、横梁、八角桌、摇椅、宽床……
仿佛就在不久之前，它们还迎接着光明，还有活生生的人在这里呼吸、生活。
“这是哪？”梁丘烟忍不住问。
“我说过了。”吕磐回答，“避暑的凉殿。”
“给谁避暑的凉殿？”梁丘烟追问。
吕磐带着梁丘烟继续游走。
走廊、高台、飞檐亭、梅花桩、圆塔……
曾几何时，这里应该十分繁闹。
“你不是好奇，言国太祖当年被逼到离山脚下，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神仙帮他劈开了一条退路吗？”
吕磐停下脚步，扬了扬手，“如果有，这里就是了。”
梁丘烟看了看四周，眼神不解，“如果是这样，那为什么这里，会变成了这样？”
吕磐偏头，“这样不好吗？
它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言国的新时代来了。
婉婉，世间本没有什么长久。
我们知道它，欣赏它，就是一种幸运。
而它，存在过，不管是繁盛，还是孤凉，也同样是一种幸运。
我们为什么要将它，要将自己困在过去呢？”
梁丘烟呆呆地看着吕磐。
有那么一瞬，她似乎透过吕磐看到了无比遥远的广阔空间。
超越了她的身份，超越了诛魔会、言国，甚至整个世界。
第113章：要疯了
“婉婉。”
吕磐扶住梁丘烟的双肩，眼神认真地道：“也许你心里有很多顾忌。
一开始我也有，但我选择真实的自己。
因为我明白，生命不会长久，机会不会一直等着我。
过去，未来，我们暂时放下好不好？
这一刻，这个地方，只有你，跟我。”
说完，吕磐低下头，轻轻吻上梁丘烟的唇，倾诉着深沉而无尽的爱意。
也许是这湖底石磷的美丽，也许是这沉寂凉殿的惊艳，也许是……
梁丘烟正追随着真实的自己。
她没有躲闪。
任由大脑一片空白。
接受着吕磐的爱意。
释放着心中的欢喜。
两个身影仿佛融为了一体……
梁丘烟猛地自梦中惊醒。
一抬头，吕磐正侧靠在对面的大石上睡着。
眼前的火堆只剩下微弱的火光。
梁丘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没有湿。
再看向不远处的湖面。
只是一个梦？
可是，好真实。
梁丘烟不由站起身，来到湖边盯着湖水发怔。
如果不是梦，她怎么可能在水里呼吸，还同吕磐沟通？
光磷？
梁丘烟抬起自己的手掌，仿佛还能感受到那几粒幽蓝的光磷，在她掌间轻轻跃动的触感。
再次盯向湖面，梁丘烟有股潜下去的冲动。
是不是梦，沉到水底看看，有没有那座凉殿和那一片片的光磷就知道了。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东青的声音，“大人，太子病了。”
闻言，梁丘烟立马转身回往走，“太子怎么会病了？”
吕磐也清醒过来，望向东青。
东青道：“昨晚还好好的，今天一早起来，太子就觉得浑身乏力，多走两步都不行，吃东西也没胃口。”
梁丘烟奇怪，“可太子昨天也没有下水啊。”
“是没下水。”东青肯定地道：“大家抬着，我也在旁边照应，太子生病应该跟过湖没有关系。”
“难道是吃的有问题？”梁丘烟问。
东青摇头，“太子吃的东西，都会有侍宦先尝，而且我这一路也没发现有人在吃的上面做手脚。”
随即，东青看向吕磐，“大人，我不好再明着过去了。”
“为什么？”梁丘烟问。
这时，丞相薄翰知走了过来，“太子身体不适，吕国师可知道了？”
吕磐站起身，理了理衣裳，“刚刚听东青说了。”
薄翰知看了一眼东青，“说来奇怪，之前太子还好好的，东青跟了一天，就出事了。”
梁丘烟皱眉。
吕磐微笑，“难不成，薄丞相以为是我命东青做的手脚？”
“我相不相信不重要。”薄翰知道：“只怕其他人已经深信不疑了。
好在太子素来会淳善，暂时不会理会这些无稽的猜测。
太子不肯返程，坚持要继续去往神祠祭祀。
只不过接下来，吕国师，以及你身边的人，最好不要再接近太子。”
“应该是不要再接近任何人才对。”
吕磐朝薄翰知一拱手，“接下来，太子那边就要靠薄丞相照应了。”
“放心，我知道分寸。”薄翰知回礼离去。
梁丘烟与东青对视了一眼，然后看向吕磐。
吕磐出声，“让万迁回来。
这个时候，我们四个人既不要靠近其他人，也一定要待在其他人的眼皮子底下。
免得再出什么意外，有嘴也说不清。”
东青应声而去。
梁丘烟叹息一声，“既然大家都不再信任大人，大人何不提前返回上都？”
吕磐看向梁丘烟一笑，“不是你说的，要保证太子没事吗？
我若离开了，太子说不定就真的有事了。”
梁丘烟看着吕磐，“可你不也说过，你跟太子素来没什么交情吗？”
吕磐抬手摸了摸梁丘烟的脑袋，“你担心我，我很高兴。
不过，这么多委屈都受了，难道要半途而废？
离山神祠你也还没见过，不想去看看？”
梁丘烟拉下吕磐的手，没有立时松开，声音有些犹豫，“昨晚……”
“昨晚怎么了？”吕磐一脸好奇地盯着梁丘烟。
梁丘烟仔细看着吕磐的神情，没有任何波澜变化，于是松开了他的手，摇头，“没什么。”
梁丘烟转身去收拾火堆，心里直骂自己没出息。
难道是想男人想疯了？
怎么会梦到跟吕磐在一起？
啊，真的要疯了！
梁丘烟身后，吕磐看着有些别扭的梁丘烟，嘴唇一勾，露出极其愉悦的笑容。
梁丘烟用水囊打了满满一囊水，正准备去浇熄火堆，一双手伸了过来，“这么粗重的活，交给小老头就行了。”
说完，那人一把将水囊抢了过去，然后匆匆跑向火堆处灭火。
雷浦？
梁丘烟看着那小老头，满脸惊讶。
这个时候，整个队伍的人都避他们如蛇蝎，这个圆滑的雷浦竟然还主动凑上来？
雷浦觉得一囊不够，又跑到湖边打了一满囊过来继续灭火。
梁丘烟抱着双臂，“雷法师。”
“哎。”雷浦刚一应声，又马上直摇头，“不敢当，不敢当。
我说了，小婉你就叫我老雷，或者老浦都行。”
梁丘烟一笑，“我说老浦，没瞧见人家都躲着我们家大人吗？
你这个时候过来献殷勤，恐怕也要受到排挤的。”
闻言，雷浦呵呵笑了起来，“小婉啊，有个词叫做雪中送炭。
你说我这样算不算？”
梁丘烟点点头。
“那就行了。”雷浦举起空水囊，“火堆差不多了，可以上路了，我再给小婉你打一囊水去。”
说完，雷浦乐呵呵地打水去了。
梁丘烟不解地摇摇头。
这世上的怪人还真多。
这个雷浦，也不怕自己押错宝？
这一天，除了太子子车颖病病殃殃地被人抬着，其他人都是步行。
就连年纪一把的丞相薄翰知，也是坚持拄根拐杖跟随在子车颖的身边，倒还真的是老当益壮。
至于雷浦，梁丘烟压根就没觉得他像个老头。
一路上，不断地缠着万迁跟东青说话，不时还跑跳两下。
不看他面容，还以为他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
梁丘烟与吕磐总是被落在后面。
梁丘烟有心想凑到东青、万迁跟雷浦三人堆中说话、热闹，却总是被吕磐及时地叫住，然后使唤。
而雷浦那个老东西，也故意地不让东青跟万迁回头理事。
梁丘烟真想好好踩他几脚。
“怎么？很不想跟我同行？”
吕磐看了看梁丘烟的小表情，“你也同大家一样，害怕被我给连累了？想离远点？”
“我没有。”梁丘烟赶紧回答。
她只是，她只是在做了那个梦以后，就更没办法直视吕磐了。
脑子里已经够乱了。
“那为什么？”吕磐凑近梁丘烟。
吕磐突然凑过来，呼吸扫在梁丘烟的脸上，梁丘烟的脑子里不自禁地又浮现出昨晚的情景，顿时红了脸。
梁丘烟想躲开，吕磐却故意拦着她的方向。
如此几回，梁丘烟忍无可忍，蓦然一跺脚，抬手揪住了吕磐的耳朵，“你别再凑过来了啊！”
吕磐眨巴一下眼睛。
梁丘烟稍稍冷静，然后就发现前面雷浦、万迁跟东青都扭过头来看着她跟吕磐。
三张吃惊的脸，很快又转了回去。
天！
梁丘烟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然后不知所措地望着吕磐。
她刚才居然扭了吕磐的耳朵！
脸颊再次不争气地红透了。
第114章：是真实
吕磐忽然抬手捏住了梁丘烟的耳朵。
梁丘烟浑身一僵。
“梁婉婉。”
“我不是故意的。”
“嗯。”吕磐的手松开，又移到梁丘烟的脸颊上轻轻一捏，然后扯嘴一笑，“我是。”
说完，吕磐继续往前走。
梁丘烟：“！！！”
梁丘烟稍稍冷静，大步朝前走去，正要越过吕磐，手臂却一把被吕磐拉住。
“我里子面子都没了。”吕磐自然地握住梁丘烟的手掌，“婉婉还想不负责任吗？”
梁丘烟：“我……”
“陪我一起走。”吕磐打断梁丘烟的话，然后目光盯向前方，“那三个家伙谁要是敢理睬你，我就打断他们的腿。”
吕磐的话音刚落，前面雷浦、万迁跟东青三个人像是触电了一般，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很快就跟两人再次拉长了距离。
梁丘烟：“……”
梁丘烟低头看向自己的右手掌，吕磐的手紧紧地扣着她的。
“昨晚那些光磷好看吗？”吕磐突然问。
梁丘烟：“！！！”
“昨晚……”梁丘烟激动起来，“昨晚真的是你……”
“不然婉婉还以为是谁？”吕磐侧头看向梁丘烟，“难道婉婉心里，还想着别的男人？”
梁丘烟摇了摇头，“怎么可能？那是在水底。
我能呼吸，我还能跟你说话……”
“没有什么不可能。”吕磐回答，“有我在。”
见梁丘烟还是半信半疑的模样，吕磐解释道：“大家不是说我有邪术吗？我的确有啊。
昨晚的事情，你可以称之为真实的梦境。
也可以理解为，我带着你的意识进入了湖底。
但不管怎么样，昨晚我对你说过的话，还有，我们……”
吕磐抿了抿唇，“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别想抵赖。”
梁丘烟一时眩晕起来。
满脑子只觉得不可思议。
但她心里已经相信，吕磐说的是真的。
他没必要骗她。
甚至也没必要告诉她这个真相。
但她的确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天魔会有这种能力！
天魔寿命很长、有自我修复的能力、会空间跳跃、喜欢黯淡的世界。
但是引人入真实的梦境？
闻所未闻。
这是何其恐怖且惊人的力量。
这究竟是所有天魔都可以达到的力量，还是吕磐一个人独有的力量？
“婉婉。”吕磐继续道：“等上都城的事情结束，跟我回家看看可好？也许，你会喜欢那里也不一定。”
梁丘烟的神情变地复杂起来，“吕磐，其实我……”
“你先别急着拒绝。”吕磐抢话，“也许接下来，你会觉得跟我走是件有趣且必须的事呢。”
梁丘烟一阵默然。
吕磐又道：“如果到时婉婉你真的不喜欢我家，我也可以去你家做上门女婿嘛。”
梁丘烟翻了个白眼，“我家才不会有人欢迎你。”
吕磐佯装难过，“那看来，我和婉婉只能做流浪夫妻了。”
“谁跟你是夫妻了。婚娶要经过三书六礼的。”
“圣上金口玉言，容不得亵渎。”
“无赖！”
“你喜欢就好。”
“……”
前面万迁看向东青，“我们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事情来阻止？”
“为什么要阻止？”雷浦凑了过来，一脸好奇。
万迁拍开雷浦的脸，继续朝东青道：“你能不能说句话啊。”
雷浦也跟着看向东青，“对啊，东青小哥，你的话实在太少了。”
“大人的事情，轮不到我们来插手。”东青朝前面走快了几步。
万迁没追，满脸的不高兴。
雷浦看看前面的东青，又看看后面的万迁，一脸迷糊，“这，刚才不好好的嘛，怎么突然又闹起来了？
万迁小老弟，你刚刚说要阻止，阻止什么啊？
或许我能帮忙呢？”
万迁淡淡瞟雷浦一眼，“你别以为往大人跟梁婉婉面前献了殷勤，就能抵消擅入中陆的罪责！
你可别忘了，之前的火离就被诛魔会给生生灭了！”
雷浦脖子一缩，“我跟火离不同嘛。我又不像火离那样喜欢打打杀杀的。
你看，我就一个人来的，连个随从都没带。
万迁小老弟，帮我到大人面前美言几句呗。
等回去了，我给你弄好吃的，还有美酒。”
“不稀罕。”万迁不再搭理雷浦。
雷浦挠了挠头，前后看看，眼珠子骨碌碌一阵乱转。
有秘密！
天黑的时候，队伍总算挨到了离山主峰，天气却开始变化。
乌云涌聚，一阵电闪雷鸣。
借着电闪，众人望向山顶那座巍峨神祠，只觉一阵心惊胆战。
乌黑的壁面，加上一个个空洞的窗口，仿佛地狱建筑一般，静静矗立。
“天气不好，我们得尽快上山，赶到神祠了。”
魏无华道：“这底下一旦漫水，我们照样要往山上跑。”
丞相薄翰知出声，“殿下的状态不好，就算上了神祠，他恐怕也无法主持祭祀。”
“现在还没到神祠，说不定到了神祠，殿下的病情就好转了呢？”
“我认为还是应该送殿下回转。”
“都到门口了，殿下若不进去，圣上若责怪怎么办？”
“殿下病情严重，圣上自能谅解。这一路上山，万一有什么意外，魏无华你能负这个责任？”
“我看是薄丞相自己害怕了吧。”
“我，我，去，神祠……”
肩舆里，昏昏沉沉的太子子车颖勉力抬起手，声音呢喃，“去，神祠。”
“薄丞相听见了？”魏无华得意地道：“这是太子之令，薄丞相要当听不见吗？
还是说，薄丞相心中圣上之意不可违，太子之意就可以忽视了？”
薄翰知紧紧地盯着魏无华，“吕磐是国师，这件事也应该过问他的意见。”
“可以呀。”魏无华无所谓地道：“只是薄丞相以为他不会同意吗？他能吗？”
薄翰知望向队伍后面的吕磐几人，眼中一阵犹豫。
魏无华淡笑，随即朝兵卫吩咐，“上山。”
长长的队伍开始向山上进发。
梁丘烟望着山巅的神祠一阵沉默。
“在想什么？”吕磐问。
“我在想……”
梁丘烟道：“如果当年救下言国太祖的神，真能生生劈开一条道路，又或者是有别的能力帮助言国太祖的话，这神祠里的祭祀又对他有什么意义呢？”
吕磐笑了起来，“离山神祠本来也只是言国皇室的寄托罢了。
当年的神，恐怕也并不想孤零零地守在这离山上，一世围着言国皇室打转。”
吕磐牵起梁丘烟的手，“与自己喜欢的人，去喜欢的地方，不好吗？”
吕磐带着梁丘烟跟在队伍的后面，朝山上进发。
梁丘烟望着吕磐，总觉得自从那晚湖底凉殿向她表白过后，吕磐似乎就有哪里不同了。
或者说，也许吕磐原本就是这样的。
目空一切，傲然人群。
他，也的确有这个资格。
第115章：神祠
一路电闪雷鸣，队伍行进到山腰的时候，雨点开始打落。
众人加快了脚步，太子子车颖的身上盖了一层又一层的防护。
等赶到神祠的时候，子车颖已经完全陷入了昏迷。
神祠在山巅高高耸立，古铜大门敞开，门内一片漆黑、幽深。
队伍中的众人，一个个生了怯意，鸦雀无声。
几道闪电打下来，照亮门口附近的几尊诡异雕塑，一些胆小的甚至吓地瑟缩成一团。
“这是神祠吗？怎么看着像鬼洞？”
“嘘，快住口，这是不敬！”
恐惧的情绪迅速蔓延。
丞相薄翰知朝魏无华出声，“魏法师不是来过神祠吗？
太子已经昏迷，里面可有医治之物？”
“自然有。”魏无华道：“不过入神祠的规矩，得由主祭者一路滴血先行，方能表示对离山大神的尊敬。”
薄翰知气呼呼地问，“太子既已昏迷，如何还能滴血？如何还能先行？”
魏无华道：“问地好，我以为事急从权，当以吕国师为主祭者。”
近处听闻的人，一片哗然。
“这是不祥啊。”
有人喃喃。
薄翰知望着魏无华一声冷笑，“原来魏法师，打的是这个主意！”
魏无华也不反驳。
“随你的便！”薄翰知一甩袖，“我只知道，若是太子今日在这里出了什么事，圣上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有请吕国师。”魏无华吩咐。
吕磐所过之处，队伍众人自动让出一条宽敞的路来，不但离地远远的，望着吕磐的目光也都充满了惊恐与警惕。
梁丘烟望着眼前的高耸建筑，心头升起一股不安的感觉。
不知道为什么，这座神祠没有给她什么神圣、安宁感，反而觉得从那深黑之处散发出了无尽的死亡气息。
用更为简单的话来说，就是：
不像神祠，更像死地。
“魏法师，这样怕是不行不通吧？”
雷浦走在吕磐的前面，同魏无华争执起来，“吕国师并非皇族，如何能代太子祭祀离山大神？”
魏无华声音冷肃，“只要一片诚心，就算不是皇族，相信也能感动离山大神。
吕国师天眼神通，难道连这点本事也没有吗？
圣上如此宠信他，如今太子昏迷不醒，吕国师竟然要袖手旁观？”
“你这是蛮不讲理！”雷浦一梗脖子，“既然如此，魏法师你也能行，你怎么不当这个主祭？”
“住口！”魏无华手指雷浦，眼神凌厉，“这里是离山神祠，里面敬奉的，是言国的大救星离山大神。
你若再敢在这里言辞不敬，我必代离山大神降罚于你！”
这一刻的魏无华浑身煞气，好像地狱的恶鬼一般，令人生畏。
雷浦望了两眼，没有再作声。
魏无华见状，情绪稍稍平静，又看向吕磐，一脸诚恳地道：“吕国师，祭祀离山大神，这是无上的荣耀。
我魏无华自认为道行尚浅，不敢与吕国师相提并论。
接下来，太子的安危，大家的安危，还有言国的将来，就都有劳吕国师了。”
梁丘烟默然看着这一切，只觉得魏无华的戏实在演地太好。
还有最后这句话，简直是给吕磐下了好大一个套。
接下来，不管吕磐做什么，或不做什么，太子，或是队伍中的人如果谁出事，就都能光明正大地赖上吕磐了。
还言国的将来……
梁丘烟简直想翻白眼。
言国又不是吕磐的，关他什么事！
“开始吧。”吕磐不想多话，“有劳魏法师指引。”
魏无华走到吕磐面前，递上一柄尖刀：“十指血，十步一滴，直到祭殿为止。”
“大人……”梁丘烟想要阻止。
吕磐的脾气也太好了。
都忍到这个份上了，还要忍？
吕磐回头微笑，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随即接过尖刀大步朝殿内跨去。
梁丘烟、东青、万迁、雷浦连忙跟了上去。
魏法师与天星宫的小弟子随后，还有燃着火把照亮的兵卫也战战兢兢地跨进了殿门。
薄翰知陪伴在昏迷的太子子车颖身边。
队伍慢慢消失在神祠大门口。
有人在进入的时候，不停地祈祷。
有人在进入的时候，忍不住回头看向身后的风雨与黑暗，暗暗觉得也许待在外面可能会更安全。
大殿很空旷，目光所及，不见顶，也不及边。
众人规矩的脚步声不断回响在四周。
四面八方传来的回响声，更是加深了大家心里的恐惧。
而随着大家将殿内的火柱一一点亮，一座座造型古怪且可怖的雕塑模糊呈现在众人眼前时，有些人忍不住惊叫起来。
梁丘烟正抬头仰望着上方的一尊混乱雕塑。
它不是单一的人物或神祗雕像，更像是在讲述一个祭祀场景。
但因为距离太远，光线太黯淡，看地不是很清楚，只是远远地就能令人感受到心悸与不安。
而另一边的雕塑就直白地多，高高的柱上垂吊着两具俘虏的尸体。
因为比例与形象太过逼真，所以导致很多人乍一眼看去，被吓到惊叫出声。
也会有一些臆想中的鸟兽形象，但造型都是神化或是异化的，给人以神秘和不可触犯的感觉。
“滴嗒—滴嗒—”
吕磐滴血的声音很轻，但梁丘烟地听地很清楚。
那声音，每一滴都像打在梁丘烟的心上。
“祭殿还有多远？”梁丘烟忍不住出声，声音中不自觉地染上了愤怒。
东青与万迁回头，一起盯向魏无华。
雷浦缩了缩脖子，只觉得凉气直冒。
魏无华淡笑，“快了。”
梁丘烟捏了捏拳，目光中隐有火光。
东青与万迁也慢慢转回了头，脸色变地更加清冷。
雷浦拢了拢衣领，然后紧走几步，跟在梁丘烟的身边。
他怕自己再呆在东青与万迁身边，会被活生生地冷死。
“你们听到了吗？”
走了一阵，魏无华突然出声。
吕磐的脚步一顿，问，“听到什么？”
魏无华沉吟，“像是……”
“人声！”
队伍中有人抢话。
“不！是呻吟声！”
另一个人也起哄。
“该不会是那六个人吧？”
有人颤抖着声音。
一时间，更加紧张的情绪如潮水涌起。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难道是离山大神……”
“都给我住口！”
丞相薄翰知一声吼，然后盯向魏无华，“医治太子的药物在哪里？”
“那边。”魏无华淡然一指。
薄翰知随即点了一圈的人，吩咐，“你们随我去医治太子，其他人随行吕国师。
太子与本官不在，吕国师为大。”
说完，薄翰知一行人转道离开了队伍。
待脚步声远去，魏无华向吕磐道：“既然大家都觉得那六个失踪的人，可能就在这里。
我看为了安大家的心，最好还是派一些人四处找找？”
吕磐转回身，声音不紧不慢，“魏法师自行决定。”
队伍中又分出一小部分人，散为几支队伍离开，剩下的人继续朝祭殿而去。
梁丘烟不时看魏无华两眼，忽然发觉原本跟在身后的东青不见了。
难道也是去找那六个失踪的人了？
梁丘烟若有所思地转回脑袋。
第116章：浩劫
“祭殿到了。”
魏无华的声音响起，漾开，再传回。
队伍里一片沉寂。
不用魏无华说，大家也知道了。
拱形门外，七条长长的石桥连接着一座圆形的悬台。
石桥之下幽深一片，不知有多高的距离。
不知道是谁踢了一块石子下去，久久没有传回声响。
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
“吕国师，请。”
魏无华出声。
吕磐迈过拱门，踏上其中一条石桥。
梁丘烟、万迁跟雷浦正要跟上去，魏无华拦住他们，“这是主祭之道，其他人踏上去便是不洁、不敬。
你们如果不想触犯离山大神，也不想连累你们的大人的话，就最好从其他石桥过去。”
“那魏法师呢？”梁丘烟问。
魏无华转身，“我自然也要遵守这个规则。”
说完，魏无华朝左边走去。
见状，梁丘烟、万迁与雷浦改往右边的道。
一路上，梁丘烟都紧紧地盯着吕磐所走的那条道。
生怕魏无华使诈，途中生出什么事端来。
魏无华始终落后吕磐一点距离，以保证吕磐是第一个踏上中间圆形悬台的。
悬台的中央有层叠向上的几级圆阶，最上面一层的中心有个圆形小池，小池底层浮着一层黑乎乎的东西。
跟随的兵卫大部分人都留在了石桥的那边，只有一小部分跟着过来，开始点燃四周的灯柱，令眼前明亮起来。
“接下来要做什么？”吕磐看向魏无华。
魏无华的目光望向中心的那个小池，“这是通神之门，主祭献血，满了这一池，离山大神就会现身了。”
“胡说八道！”梁丘烟抓住吕磐的胳膊，生怕他真的听信魏无华的话再放血。
梁丘烟瞪着魏无华，“魏法师这么熟悉流程，以前想来也见过离山大神。
见生不如见熟，我看这一池的血还是由魏法师来贡献的好。
说不定离山大神一开心，留魏法师在这里教授长生之道，也未可知。”
吕磐看向梁丘烟的侧脸，目中露出温柔。
魏无华闻言，轻轻一笑，走上前道：“开个玩笑，吕国师家的这个小丫头忠心护主，好生厉害。”
说着，魏无华将手伸入小池的底部，摸索一阵，然后转动了开关。
一阵咔啦声响起，地面开始微微轻晃，大家不由紧张起来。
约莫半刻钟后，自悬台与石桥之下的幽黑中，无端升起七株树形物。
每株树形物都有三四丈高、一丈多宽。
梁丘烟注意到这几株树形物是由金属制成，横斜的“树枝”上雕有不同形状的异神。
有的形象外面的大殿出现过，有的是第一次看到。
最顶端，还立有一个巨大的模糊身形。
“那就是离山大神的化身了。”
魏无华恭敬地行礼，众人跟着照做。
随即，魏无华吩咐众人开始摆放带来的祭品。
梁丘烟不由挨着吕磐轻声道：“我总觉得这神祠里的东西，神像也好，这几株树形物也好，古怪地很。
言国平时祭祀些什么神，我也不是没见过，但这里面很多神像我根本闻所未闻。
反倒……”
“反倒像传说中的邪神？”吕磐接话。
梁丘烟蓦地瞪大了眼睛，再次看向眼前的几株树形物上的异神像，有些不可置信，“怎，怎么可能呢？”
万迁在悬台边缘蹲了一阵，随即回到吕磐跟梁丘烟身边，轻声道：“这座悬台有新动过工的痕迹，只怕还有其他机关。”
雷浦也凑了过来，“不止这里，刚刚我们经过的地方，还有眼前这几棵东西，都像是新动过的。”
“圣上最近有让人修筑过神祠吗？”梁丘烟问。
“至少我跟大人来的这半年间，从未听过。”万迁回答。
“听闻天星宫最近半年倒是动了不少地方。”雷浦笑呵呵地补充。
梁丘烟望了一眼远处的魏无华，发现魏无华刚刚还在悬台上，此刻已经到了石桥上。
而且还是朝着没有其他人等候的那一边拱门跑去。
“魏法师不协助吕国师主持祭祀了吗？”
梁丘烟顿时觉得不对劲，立刻提起声音吼了起来。
闻声，原本忙碌的兵卫，正指手划脚的天星宫的小弟子们，以及之前等在拱门另一边的其他人，齐齐望了过去。
魏无华脚步一顿，回头望向众人，蓦然笑了，“祭祀当然要继续，祭物也已经到位，我正是要完成祭祀啊。”
说完，魏无华转回头飞速朝着另一头的拱门奔去。
梁丘烟心中大为不安，正要去追，吕磐拉住她，看了一眼万迁，万迁几个闪身就到了魏无华奔跑的石桥上。
动作太快，以至于太多的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有一直注意着这一切的梁丘烟意识到了。
万迁在使用天魔的空间跳跃，而且那么远的距离，只用了两次跳跃。
这样的本事，比她对付过的十二魔将军之一的火离还要厉害！
“你……”
魏无华显然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人追到了她的身后。
就在梁丘烟以为尘埃落定的时候，魏无华却突然抽出一柄软刀犀利地刺向万迁。
招招狠辣且行云如流水。
诛魔会的招法！
梁丘烟不可置信地盯着魏无华。
魏无华竟然是诛魔会的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魏无华已经在天星宫很多年。
诛魔会居然有人混进了天星宫，隐瞒身份接近圣上与皇家，她这个诛魔会的会长怎么不知道！
魏无华再厉害，也不是万迁的对手。
再加上魏无华似乎心急逃走，所以更是出了错漏，很快落入下风。
眼看万迁一掌狠拍下去，魏无华绝无生机，梁丘烟忙喊，“留她性命！”
顿了顿，梁丘烟又补充，“问话！”
万迁似乎没听到，梁丘烟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上。
这时她感觉身边的吕磐动了动，那边万迁的动作戛然而止。
随即，万迁一脚重踹，将魏无华踢晕了过去。
万迁正待拖着魏无华回来，悬台上又一阵咔啦啦的声音响起，悬台也再次颤抖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不像之前那么轻微，反而越来越剧烈。
不止悬台、旁边的几株树形物，以及他们过来的石桥与拱门那边，都开始震颤起来。
糟了！
梁丘烟似乎反应过来，顿时朝着众人大吼，“大家快往魏法师那边逃啊！”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响，一株树形物垮塌，重重砸向七条石桥中的一条，桥上准备祭物的几个身影随之落下，留下一串哀嚎。
这时，吓懵了的众人总算反应过来，拼命奔跑起来。
可惜，有的人听了梁丘烟的话，直往魏无华与万迁那边奔跑，但有些人却是慌不择路。
“轰隆隆—”
又两株树形物倒塌，三条石桥并悬台的一角垮落。
无数身影在粉尘与碎石中落入无尽的深渊。
拱门之后也传来无数惊叫惨呼，只见顶梁与高柱崩裂下坠，他们的前路与退路尽断。
那些等候在拱门那边的大部分人只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有的甚至来不及感到绝望，就已经丧命。
“不！”
梁丘烟愤怒地红了眼眶，却知道已经无济于事。
“救他们！”梁丘烟转而拉住吕磐的手臂，眼中满是乞求。
吕磐微微抬手，拭去梁丘烟眼角滴出的泪，点了点头。
下一瞬，梁丘烟天旋地转，整个人混混沌沌。
耳边仍然听到那些呼喊救命的声音，但却什么也看不见。
或者说看见了一些东西，但是她的眼睛无法分辨清楚。
吕磐没有骗她，他出手了！
这是她，或者说是普通人无法分辨的天魔能力与世界。
第117章：感到绝望
混沌的状态渐渐消失，双脚重新落地，她已经到了安全的一块区域。
几道残影闪跃在崩碎的半边祭台之间。
梁丘烟虽然看不清，但知道是吕磐、万迁……
嗯？
雷浦也是！
当雷浦抓着四个身影落足到旁边的一块区域时，他冲梁丘烟和善地笑了笑。
梁丘烟想起之前的种种，顿时明悟。
难怪他要讨好吕磐。
难怪东青跟万迁对他不太热情。
“唔嗯……”
这时，梁丘烟听到旁边一声轻哼。
转头看去，是之前被万迁踢晕过去的魏无华。
眼下也是灰头土脸，一身狼狈。
眼看她要醒过来，梁丘烟立马上前制住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魏无华慢慢醒来，见到是梁丘烟，傲慢地淡笑：“你不会明白的。”
“我不明白？”梁丘烟咬牙切齿，啪地一巴掌甩了过去，“不明白的是你！
说！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谁让你悄悄混进天星宫，接近皇族？
谁让你策划今天这场谋杀！
是诛魔会的大长老？还是三长老？”
闻言，魏无华的脸色变了，她紧紧盯着梁丘烟，“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你不必知道！”梁丘烟直摇头，“我只知道你不配做诛魔会的弟子！”
“我配不配没关系。”魏无华的表情重新变地不可一世，“只要是为了大局着想，杀再多的人我也愿意！”
“一派胡言！”梁丘烟伸手指向外面的混乱，“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外面那些人都是无辜的！
诛魔会的宗旨是除魔卫道，不是伤害忠良无辜！
我不管你所说的大局是什么，我只知道，今天所发生的事情是诛魔会这一辈子都洗刷不掉的耻辱！
今日之事，我一定会让它大白于天下！”
“不可以！”魏无华变地紧张起来，声音带了乞求，“不管你是谁，你一定也跟诛魔会有关系对吗？
你知道吗？子车汾为了长生，居然向天门的人低头，而天门那群畜牲，根本就是魔会的走狗！
如果不是因为子车汾那个昏君暴君的私欲，他早该同意诛魔会全面向东大漠进军了！
再这样下去，只怕子车汾会掉转过来对付诛魔会啊。
如果你将今天的事情说出去了，诛魔会就真的完了！”
“你以为诛魔会现在全面向东大漠进军，就能占上风吗？”
梁丘烟大声驳斥，“你参加过对阵天魔的主战吗？
你知道一场争战下来，会有多少人牺牲吗？
那些惨烈之状，你亲眼见过吗？
诛魔会无数前辈一次又一次地付出鲜血，是为了和平，而不是为了将大家拖入更深的杀戮与无尽的深渊！
只要天魔在东大漠过地好好的，不侵犯人族，我们为什么要发起全面的战争？
为了所谓的胜利？
你以为胜利两个字是什么好东西，那么好拿吗！！”
“我……”
魏无华的声音戛然而止。
脚步声传来。
梁丘烟抬手劈晕了魏无华。
站起身，梁丘烟恢复了一下情绪，转身看向走近的吕磐，满眼悲意，“怎么样？”
吕磐将梁丘烟揽进怀里，“机关一重连着一重…我们…只救得一部分。”
“多少？”
“……四十二个。”
梁丘烟的心冰凉一片。
过来祭殿的，足有五百之数。
梁丘烟的眼泪溢出。
吕磐一叹，轻抚着梁丘烟的后背，“婉婉，这不关你的事。”
梁丘烟直摇头。
不，关她的事。
梁丘烟抱着吕磐抽泣起来。
与侵犯人族的天魔对战，眼看同伴牺牲，她没有这么绝望。
父兄牺牲，母亲憎恨她，不想见她，她也没有这么绝望。
可现在，眼睁睁地看着诛魔会下属毁了这么多无辜的性命，她真的，感到了深深的绝望。
她之前以为，只有皇族才有不可深想，不敢深想的阴谋诡计。
原来，诛魔会也有的。
为了所谓的大计，为了所谓的胜利。
如果她不是诛魔会的会长，她还可以怨恨领头人。
可现在，她除了怨恨自己带领无方，还能怨谁？
“大人。”
东青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说。”吕磐出声。
东青回禀：“之前被魏无华分派出去，寻找那六个失踪之人的几支队伍，已经离开神祠。
神祠也已经被人从外面封死了出口，并且开启了各样机关。”
“薄翰知呢？”吕磐问。
东青回答，“我找到他们的时候，就剩下薄翰知与两个兵卫，不知道怎么昏迷过去，我带过来了。”
“跟他们一起的其他兵卫呢？”
梁丘烟从吕磐怀中抬起头，抹了抹泪痕问。
东青看了梁丘烟一眼，回答，“有一部分带着太子与先离开神祠的人会合。
还有一部分……恐怕被抓去了真正的祭殿。”
“真正的祭殿？”梁丘烟语声讶异。
“我刚刚救人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天门的人。”
万迁走近，盯了一眼魏无华，又盯了一眼梁丘烟，“刚才没工夫理他，我现在去收拾他们。”
雷浦也跟了过来，“那我也去。”
“我亲自去。”吕磐道。
闻言，梁丘烟感到了一片死寂。
她看向东青、万迁跟雷浦三人，这三人望着吕磐的目光，似乎在不可置信之余，又染上了几许惊恐。
吕磐牵起梁丘烟的手，“婉婉，想不想知道这里所有的真相？”
梁丘烟对上吕磐的目光，知道吕磐想告诉她什么，微微犹豫过后，点了点头。
吕磐随即看向东青、万迁跟雷浦三人，吩咐，“万迁留在这里看好魏无华。
别让她逃了，也别让她死了。”
万迁又盯了梁丘烟一眼，应声，“是。”
吕磐继续道：“雷浦留下，照顾救出来的人，该疗伤的疗伤，该安抚的安抚。”
“是。”雷浦应声过后，又有些欲言又止，“大，大人，其实小戴他……”
吕磐目光往雷浦身上一沉，雷浦立即噤声将头低了下去。
这一瞬间，梁丘烟感觉到了吕磐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无尽威严。
她认识吕磐以来，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威严。
一眼而已，雷浦就害怕成这样，足见他对吕磐有多忌惮。
莫名想起自己之前捏吕磐耳朵的情景，落在了雷浦眼里。
吕磐当时说他什么里子面子都没了，恐怕是真心话。
看刚刚雷浦的身手，也并不比万迁跟东青差多少。
照这样推算，吕磐的身份其实已经呼之欲出。
但梁丘烟还是不敢相信，或者说不想相信。
她觉得今天糟糕极了。
她实在不想再在今天去考虑更多的复杂事情。
吕磐握着梁丘烟的手一紧，之前那种混沌的状态再次罩临。
当双脚终于感知到实地，混沌的状态散去，梁丘烟惊讶地发现，他们已经悄无声息地来到了更为黯淡的空间里。
此时，吕磐、梁丘烟、东青三人仿佛三团暗影，没有惊起一丝水花。
广阔的空间里点缀着数量不一的光磷，最为光亮的中心由一串火把簇拥着。
看地出来，那是祭台。
乌压压的一群身影围绕着祭台转圈、吟唱、膜拜。
“永生之王照耀着我们！”
祭台上忽然站起来一个穿黑袍的年轻身影，脸上画着诡异的妆容，表情跟动作都显地很疯狂。
“永生之王照耀着我们！”
底下乌压压的人群跟着呐喊，这声音震天动地，仿佛是从每个身影的骨子里发出来的一样。
“献祭！”
穿黑袍的年轻身影一声令下，人群开始涌动。
一根根祭柱立了起来，一个个挣扎的身影被带了过去。
梁丘烟几乎忍不住出声。
那些“祭物”正是之前队伍里的人！
第118章：大魔王
眼看一路同行的无辜者将要成为祭品，梁丘烟再也无法冷静。
但没等她动手，也没等东青动手，吕磐亲自出手了！
梁丘烟就站在吕磐的身边，她无法说清发生了什么，也根本没看到吕磐是怎么动的手。
只感觉一股无比强大的威压散发出去，像是一层无形的网撒向了那群正举行祭礼的人，紧紧将他们束缚住。
“砰咚—砰咚—”
一个个身影倒了下去。
那些倒下去的身影，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双眼发黑地失去了知觉。
连同被献祭的人，也一并受到这股影响力，纷纷晕厥在地。
梁丘烟的呼吸屏住。
既被震慑，也感到了恐惧。
这，这就是吕磐的力量？
她根本无法用字词来形容，也无法在已有的认识范围内清楚界定吕磐的能力的大小。
甚至梁丘烟隐隐觉得，吕磐这样的能力，根本就是一种不可想象的梦幻，完全不该存在。
要不是切切实实经历了这一切，她一定认为是自己疯了。
原本喧闹的空旷祭殿，霎时间只剩下了那个主持祭礼的黑袍年轻身影。
他呆呆地立在祭台上，眼中充满了不可思议。
就在他茫然的时候，吕磐慢慢现出了身影：“这世上从没有什么永生，也自然不会有永生之王。
我说过的，以傀儡菌惩罚天门那些贪得无厌、妄想长生的蠢徒，可以。
但以无辜的活人献祭，还打着我的名义来施礼的，就是对我最大的不敬！”
吕磐一甩手，黑袍年轻身影便被一股力道隔空甩下了祭台。
这力道不轻，黑袍年轻身影摔飞在地后，面色青白苦痛，几口鲜血从喉头涌了出来。
尽管如此，黑袍年轻人的脸上却并无怨怼之色，反而是充满了深深的敬意。
他立刻挣扎着爬起身向吕磐的方向跪伏，语声无比敬重，“王。”
梁丘烟看向吕磐的背影。
那个有着完美比例的身影，那个从容淡定的身影，也是那个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矛盾的身影。
吕磐。
魔会的王。
或者说，是永生会的永生之王。
这是天魔对他们最崇敬的首领的尊称。
梁丘烟的眼神复杂极了。
这是她心里早已猜测到，却一直不敢，也不想承认的事实。
她是诛魔会的会长。
他是魔会的大魔王。
他们竟然在一起。
这真的不是讽刺与玩笑吗？
“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吕磐一步步逼近黑袍年轻身影。
“知道！”黑袍年轻身影大声回答，“离山凉殿是王的故居，离山是王的避暑之地。
在言国建立之前，离山与离山的一切，以及如今的言国上都城，一切的一切，都是属于王的！”
闻言，梁丘烟不禁睁大眼睛。
湖底凉殿，竟然曾是吕磐的居所？
难怪。
难怪他会那么熟悉当中的一切。
“错！”吕磐驳斥黑袍年轻身影，“离山不属于我，它也不属于任何人或者天魔。
凉殿曾经是我的居所之一，但现在已经不是了。
言国上都城是言国所建，与我何干？
还有，我问的是这座离山神祠！”
“离山神祠是言国太祖为王所建！”
黑袍年轻身影无比骄傲地道：“当年言国太祖被逼到离山脚下，危在旦夕，是王出手相救！
如果没有王，就不会有后来的言国太祖，更不可能有如今的繁荣的言国！
言国太祖为了感激王，命人在此立下神祠，并嘱后世君王年年亲祭，以示对王的崇敬！”
梁丘烟再次震惊。
言国太祖，竟是吕磐救下的？
这所神祠的离山大神，竟然就是吕磐！
“一派胡言！”
吕磐声音一沉，“你当我真不知道这座神祠为何而来？
言国太祖大费周章地建立神祠、太宗梦魇、淳王出事，乃至子车汾近几年来碰到的种种怪事……
不是全有赖你跟火离吗？”
听到火离两个字，梁丘烟的眼皮跳了跳。
黑袍年轻身影一阵沉默。
吕磐在黑袍年轻身影面前蹲下，声音重新变地轻缓，但却更有压力，令黑袍年轻身影根本抬不起头来：
“我是谁？”
“我们的王。”
“我需要人族祭祀吗？”
“不，不需要。”
黑袍年轻人的声音微弱起来。
“既然如此……”吕磐问，“这座神祠存不存在，有没有君王来祭祀，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的确喜欢离山的美景，也的确喜欢这里的宁静，但这座神祠对我来说丝毫没有意义。
因为它的存在，反而破坏了这里的美景，这里的宁静。
如今更是染上鲜血，你们真的很想听到大家认定我为噬人饮血的大魔王吗？
我长不长生与他们的献祭无关，他们献不献祭都不会得到长生，更与我无关。
这不是我的意愿。
但你们一个个为什么总要打着我的名号，借着我的名义，来让我背那么多黑锅，让我感到为难呢？
你说我是你们的王，我说过的话，你们有听吗？
既然不听，又为什么要奉我为王？”
“属下，知错了。”
黑袍年轻人的声音，似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梁丘烟没看到吕磐有所动作，但感觉地出来，黑袍年轻人正被一股难以言喻的力道压迫着全身，感到难受，甚至窒息。
这时，东青挨向梁丘烟，轻语：“他叫戴清漳，是魔会十二将军之一戴翼的儿子。
戴翼多年来镇守在东大漠与人族的边线上，是魔会中少有的中立者。
也就是说，他既不偏帮天魔，也不会激进地想对付人族，一直谨守自己的原则。
这一次火离带了下属私离东大漠想要挑事，能够那么快被诛魔会知晓，就是戴翼放出来的消息。
当然，魔会上下但凡臣属于王的天魔，都不惧死，更不惧死在王的手中。
戴清漳在年轻一辈中，极为崇敬王。
能够被王亲自教训，他恐怕还会觉得高兴。
哪怕是捱到了极限，也不会吱声的。
今天王的心情很不好。”
说完，东青就退到了一边。
梁丘烟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东青，又看向几乎奄奄一息的戴清漳。
天魔活地比人久，并不代表他们不会死。
身体重伤到一定程度，哪怕休眠也复原不了。
如果东青所说的是事实，那么火离的事，诛魔会就欠戴翼一个人情。
戴清漳是戴翼的儿子，她自然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面前。
可是，吕磐是天魔的王。
她劝，他能听吗？
“大人。”
梁丘烟小心翼翼地出声，却一时哑然，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
她有什么立场，又该以什么立场来劝吕磐呢？
吕磐却是轻叹一声，站起身来，散了一身恐怖的威压。
戴清漳的身体随即一松，大口大口喘息起来，重新得以生机。
“火离无视我的禁令，擅离东大漠，侵入人族。
就算诛魔会不动手，我也会动手。
他既然已经被诛魔会正法，我自然也不会再追究。”
吕磐道：“至于你，相信回去后你父亲自会对你处置。
说吧，今日之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119章：被骗了
“谢王宽容。”戴清漳跪直身体，恭恭敬敬地回禀：“事情要从几个月前说起。
当时火离还在东大漠，突然接到了什么消息，跟着就离开了。
具体的，是什么消息，什么人联系的他，属下也不太清楚。
不过火离告诉过属下，如果这次事成，将会改变东大漠与中域的格局，也会大大提高王的位置。
不久，属下又收到火离的消息，让属下来离山改动神祠，并且主持一场天门的血祭。”
“为什么要改动？”梁丘烟问，“还有谁参与了这些事情？
火离死后，他们是不是直接跟你联系？”
戴清漳奇怪地望向梁丘烟，似乎直到现在才发现多了一个陌生人。
刚刚好像也是这个陌生人唤了王一声，王才停止了对他的惩罚。
但……
这个女人，是人族的？
王跟人族在一起，他不感到奇怪。
但王怎么会让这个女人听这么重要的对话？
“这位是夫人。”东青适时出声。
梁丘烟诧异地看了一眼东青。
戴清漳看着梁丘烟的目光顿时奇异起来。
但更奇怪的还在后面，只见吕磐走向梁丘烟，执起她的手来到一块大石上并肩坐下。
“起来回话。”吕磐出声。
“夫人。”戴清漳收回目光，心中却有如惊涛骇浪。
王对女色没有兴趣，这是天魔皆知的事情。
王对很多事情有兴趣，读古籍、晒太阳、睡懒觉，甚至是研究人族，但唯独没有女色两个字。
以前有大胆的女天魔妄图接近王，结果人都没见到，就被王给扔远了。
可是，王现在却有了一个人族女人。
这个消息如果传回东大漠，怕是要惊掉众魔的下巴。
梁丘烟之前被东青、万迁，甚至小岚称夫人也没觉得哪里不对劲，但现在听戴清漳叫一声，顿时觉得哪里都不对劲了。
梁丘烟不安地扭了一下身体。
觉得当着戴清漳的面，跟吕磐这样坐在一起，还交握着手，实在太别扭。
有心想挣开起身，但想到吕磐是王，还是不要落他的面子为好。
吕磐抿唇，“夫人的话，你还没回答。”
东青扶了戴清漳起身，戴清漳继续道：“改动神祠的确不是子车汾的意思，但幕后也是皇族。
火离死后，天星宫的几个人直接与我联系，说这是火离的交待，不管他怎么样，这个计划都要继续下去。
而火离曾在信中，也的确说过这样的话。”
“与你联系的，只是天星宫的人？”梁丘烟问。
戴清漳点头，“其中一个是魏无华，据说在天星宫位置不低。
其他几个多是与天门的人联系，具体名姓我就不是很清楚了。”
“火离一向不屑人族。”东青问，“他怎么会同意做交易？”
戴清漳道：“各取所需。火离想要诛魔会消失。
诛魔会消失，我们天魔自然受益，况且火离也一向憎恨诛魔会。”
梁丘烟睁大了眼睛，直摇头，“不可能的。”
顿了顿，梁丘烟还是说出了事实，“魏无华就是诛魔会的人，她不可能会参与让诛魔会消失的计划。”
“魏无华是诛魔会的人？”戴清漳一阵讶异，“怎么可能？她还说，只要太子继位，就会想办法解散诛魔会。”
“太子？”
梁丘烟、吕磐与东青皆是讶异。
这一路上，魏无华对太子子车颖可没有多少敬意，甚至可谓一路折腾子车汾才对。
“很显然。”吕磐最先反应过来，“魏无华说了谎。
这件事与太子有没有关系还不一定。
但只怕太子如果利用这个计划继了位，他，或者他背后的人，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对付东大漠才对。
你跟火离都被骗了。”
戴清漳变了颜色，“王，我……”
“我自然相信你不会危害东大漠与同族。”
吕磐阻止戴清漳说下去，转而看向东青，“松荣应该差不多到上都城了，你立刻赶回去。
不管上都城接下来发生什么事，一定要保住子车汾与子车颖的性命。
可以的话，最好不要暴露天魔的身份。”
“是。”东青应声消失。
吕磐又看向戴清漳，“将这里天门的人都收拾了，然后自己回去你父亲那里领罪。”
“是。”戴清漳乖乖应声。
吕磐带着梁丘烟离开祭殿，途中，梁丘烟忍不住道：“吕磐，其实我……”
“婉婉。”吕磐握紧梁丘烟的手，“也许我的身份，会给你带来困扰。
我并不希望这样。
我也不想理会什么异族之别。
我只知道，遇见你，是我生命中一件很美丽的事情。
其他的先不说，我们先解决了上都城的事情，再讨论其他，好吗？”
梁丘烟沉默两息，最终点了点头。
雷浦看顾了一圈伤重人员，然后回到万迁身边坐下，只见万迁正盯着魏无华，一脸杀意。
“王说过了，要留她性命。”雷浦好心提醒。
万迁握了握拳头，收回目光，“早晚也要死。”
雷浦嘿嘿一笑，转移话题，“你说，如果王带了小婉回去，大家会是什么表情？
嘿嘿，怕是一个个都要呆成木鸡。
啧，可惜现在走不开。
要不然我提前回去跟他们打个赌，保准能把他们一个个的宝贝都给赚出来。”
万迁莫名冷笑一声。
要是大家知道梁婉婉的真实身份，那才真的是要惊呆了。
“梁婉婉未必会跟王回去。”万迁淡声道。
他就不信，那个女人会胆子那么大！
“那不能吧。”雷浦一阵讶异，“我瞧着小婉对王也挺在意的。
之前王在那滴血，小婉的心气是一点都不平静，跟波涛起伏似的。
过石桥的时候，小婉那眼珠子也跟粘在王身上一样，生怕他被魏无华算计。
万迁大人哟，你还年轻，不知晓这个男女之情，也是正常的。
但你要相信小老头我的这双目光，那可是看过了太多的有情人。
王对小婉有情，小婉也对王有情。
我说的，跑不了。
啧啧，还真有意思。
大家都说王这辈子是不可能有女人了，没想到小老头我还能看到这种罕见的大喜事。”
“是不是喜事还不一定！”
说完，万迁心气不顺地往魏无华身上砸了块石头。
雷浦看地两眼大睁，随即又摇头闷笑起来。
空间一阵波动，雷浦立刻站了起来，“大人，夫人。”
雷浦见到吕磐跟梁丘烟的手握在一起，立刻机灵地称呼。
梁丘烟低头尴尬，随即目光瞅到万迁正拿着一块石头朝魏无华扔，轻咳道：“魏无华知道幕后真相。
这次的事情，她是重要知情者，一会还要她出面指证，别……弄死了。”
闻言，万迁回身不阴不阳地道：“让她出面指证？梁婉婉你是认真的么？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么？”
梁丘烟一阵沉默，然后看向吕磐，“时间恐怕不多了。”
吕磐点点头，朝万迁吩咐，“你先带魏无华回上都城，松荣跟东青等着。
回了上都城，他们怎么说，你怎么做。”
万迁看了梁丘烟两眼，朝吕磐一礼，“属下明白。”
说完，万迁提起魏无华离开。
“薄翰知怎么样了？”吕磐问。
“已经醒了，我安排在安全的地方休息。”
雷浦一边说着，一边引吕磐跟梁丘烟而去。
梁丘烟望了一眼万迁离开的方向，说不出的感觉涌上心头。
魏无华如果说出了真相，诛魔会就会蒙上阴影。
就算子车汾不会怪罪，以后也绝不会再轻信诛魔会。
很大可能，她这个诛魔会的会长首当其冲，将要受到重罚。
也许这样更好吧。
梁丘烟收回了目光。
第120章：简直傻透了
“……诛魔会的宗旨是除魔卫道，不是伤害忠良无辜！”
“今日之事，我一定会让它大白于天下！”
“你参加过对阵天魔的主战吗？”
“那些惨烈之状，你亲眼见过吗？”
“诛魔会无数前辈一次又一次地付出鲜血，是为了和平，而不是为了将大家拖入更深的杀戮与无尽的深渊！”
万迁拖着魏无华一路行进，但是这一路他的脑子里都不停地闪着梁丘烟说过的话。
之前他、雷浦与吕磐在混乱中救人的时候，梁丘烟跟魏无华的对话，他全都听到了，一个字也没漏。
“哎！”
万迁忽然解除空间跳跃的状态，猛地将魏无华甩在路边，一阵气恼：
“梁婉婉，你是猪脑子吗？”
“把她交给子车汾，说出了真相，诛魔会有事，你这个诛魔会的会长也别想逃！”
“真相真相！你这猪脑子到底是怎么当上会长，又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他承认，一开始他真的很想杀了梁丘烟。
梁丘烟是诛魔会的会长，王还对她动心了。
简直就是祸水妖孽！
但是不知不觉，他自己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对梁丘烟没了杀意。
诛魔会的诛魔师他见过，很多都是趾高气扬，而且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梁丘烟出招的时候也狠，但她堂堂正正，让人心服。
梁丘烟也有咄咄逼人的时候，但会坚守自己的底线。
这次神祠的事也是，她明明是诛魔会的会长，却宁愿将真相大白，宁愿让诛魔会与自己陷入危机。
“简直傻透了！”
万迁踢了一脚魏无华，抬起手，满眼杀意。
干脆就在这里杀了吧！
一了百了。
随即又放下手。
王说不能杀，梁丘烟也不会想让自己这样杀掉魏无华的。
该死！
万迁郁闷地在原地打了个两转，使劲地挠了挠头。
这简直比杀梁丘烟还难！
……
太子子车颖悠悠醒转，耳旁立即有声音响起：“殿下醒了，快去禀报皇后。”
没过多久，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子车颖慢慢睁开眼，看了看陌生的床帐，又转头看了看屋内陌生的摆设。
这时一道熟悉的身影已经来到眼前。
“颖儿。”
皇后郎月激动地握住子车颖的手，两眼含泪，关切地看着子车颖，“祖宗保佑，你总算是醒过来了，知道娘有多担心吗？”
“对不起，母亲。”
子车颖报歉出声，“儿臣不孝，害母亲担忧了。”
“你醒了就好，不要说这些。”
郎皇后直摇头。
“母亲。”子车颖的目光转向屋内其他地方，疑惑地问，“儿臣这是在哪？儿臣应该在离山神祠才对。”
“你已经回到上都城了。”
郎皇后解释，“这里是南苑。”
“南苑？”子车颖不解，“儿臣怎么会在南苑？”
顿了顿，子车颖的思绪清晰起来，脸色一片愧疚，“儿臣半途病重，未能完成离山祭祀，此刻当去向父皇请罪才对。”
说着，子车颖挣扎着想要起来。
“颖儿。”
郎皇后连忙拦住子车颖，“现在，你不能去……”
“为什么？”子车颖不解。
郎皇后欲言又止。
“殿下。”
郎皇后身后的刘嬷嬷站了出来，“殿下可还记得在前往离山神祠的路上，发生了什么事？”
子车颖面露不解之色，但还是回忆道：“我们一行出发后，先是遇上暴雨，在离山镇过了一天两夜。
之后有山体滑塌，为了不耽误祭祀的时辰，只能另改捷径。
过了一个湖，休息一晚后，我开始感到不舒服。
再后来，就一直昏昏沉沉的。
不过，我隐约记得，已经赶到了神祠。
再之后的事情……”
子车颖摇了摇头，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刘嬷嬷一叹，“太子这一路真是受委屈了。
只可惜，太子的一片仁孝之心，终究唤不回圣上的惜子之情啊。”
“什么意思？”子车颖不解地看着刘嬷嬷。
刘嬷嬷摇头，“太子可知，天星宫早已知道出发那天会有大雨？
天星宫也早已经将此事禀告给了圣上。
太子又可知，必经之路的山体滑塌，根本是有人故意为之？
再有，太子这次病重，也不是什么意外，根本是食物中被做了手脚。
而这一切，背后都有圣上的授意。”
“这，这不可能……”子车颖满脸震惊。
“不止如此。”刘嬷嬷继续道：“太子可知，离山神祠里祭祀的是谁吗？”
子车颖的心绪一阵混乱，“离山神祠里祭祀的，自然是言国的救星，当年救下太祖的离山大神。”
“本是如此。”刘嬷嬷忽然愤慨道：“可是圣上为了求长生，竟然与天门的人勾结，不奉正神，反而以生人祭祀邪神。
太子出行途中，队伍中可是有六人失踪？”
子车颖点头。
“那六人根本是被提前送去了神祠，准备献祭给邪神。
若非天星宫有人向皇后密报，皇后暗中派人详查，只怕太子与那些人就都要一去无回了呀。
太子一行共有八百余人，可勉强保住性命逃生而回的，就只剩下了寥寥近百人。
包括吕国师、薄丞相在内，皆葬身于那邪恶的神祠之内。”
刘嬷嬷眼神悲哀，“圣上为了一己之私，非但置自己的子民于不顾，还藏邪纳垢，与邪神为伍。
以生人血祭，简直是暴君行径！
好在苍天有眼，皇后安排地妥当。
虽未能救下所有人，但太子与那侥幸逃出来的队伍已然能够证明这一切，证明圣上的恶行。
太子昏迷的这几日，圣上的恶行已是为天下人知晓。
圣上如此作为，不仅寒了众将卫的心，也令亲者痛，仇者快啊。
上都城内，大臣与百姓个个人心惶惶。
这消息若外传，只怕敌国更是会借机生事，甚至进犯边地。
殿下，我大言国眼下已是内忧外患，皇后这几日来食不下咽，夜难安寝，只能独自苦苦支撑着。
还望殿下明大义、早日主持大局，以安内外啊！”
子车颖彻底慌了神，再看向自己的母亲郎皇后，的确是面色疲惫，也似消瘦了几分。
可，刘嬷嬷突然说出来的事情，实在是令他难以接受。
父皇怎么会害他？
父皇又怎么会祭祀邪神？
这怎么可能……
子车颖的呼吸急促起来，眼神迷茫不已。
“好了，刘嬷嬷。”郎皇后叹息，“太子素来仁孝，你也清楚。
圣上纵有过错，到底是太子之父。
太子如今刚刚苏醒，不要逼他了。”
“老奴方才多嘴了。”
刘嬷嬷一礼，“只是，离山之事已然犯了众怒。
百姓生怨，兵卫汹涌。
皇后虽有些威慑，到底只是女流，无法服众。
老奴只怕，再这样下去，只怕上都城就要大乱了。
殿下三思啊……”
说完，刘嬷嬷领着其他侍女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