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5章热血
陆落梦到了宁墨谷,这个梦很露骨,她连细节都记得。
梦里是仲夏黄昏的草原,风过碧色浅浪,晚照给茫茫原野披了件灼目绚丽的锦被。
她淹没其中,一双手紧紧抓住了宁墨谷裸露的背,像濒死的鱼儿,微启着唇。
他的攻伐有点野蛮,她就像附身在海浪上,前后颠簸得她晕眩,酥酥麻麻的感觉在小腹处堆积,她快要升入云霄。
她的后背、小腿、胳膊肘都染上了一层草碧色,在最疯狂挺进时,他低头用力吻住了她的唇。
陆落就窒息得近乎昏迷。
醒过来时,陆落只感觉羞愧难当,稍微回想就觉尴尬极了。
这肯定是一些记忆,而不是她的幻想,她对柏兮没有过性|幻想。
她捧住了脸,坐在床上良久未动。
“我怎么从未梦到过跟颜浧?”陆落也会疑惑。
她梦中最亲昵的时候,都是跟宁墨谷,和颜浧则一直都是并肩而行,客客气气的,言语温柔崇敬喊他师兄,连他们新婚都没梦到过。
现在回想,一点也不像夫妻,倒像是对相互搀扶而行的同门。
“前世,是不是从来就没跟颜浧睡过?”陆落也会猜测。
又觉得不可思议。
颜浧那么厚脸皮,他岂能容忍?他定会想尽法子占有他名正言顺的妻,他可不是什么谦谦君子,他是个奸诈的兵油子。
“也许,前世颜浧真的很腼腆,与今生不同?”陆落又想。
她和前世的性格不同,颜浧又岂能相似?
只有宁墨谷一直都是那个人。
颜浧和柏兮都记得,独她没了记忆,好似只有她蒙在鼓里,被人牵着鼻子走。
陆落很想知道,到底发生过什么,这个念头比从前更强烈。
再多了就想不起来,只能想到这些了,她轻轻捶脑袋。
“不要再想了,一点益处也没有!”陆落叹了口气。
窗外渐渐明亮,难得见了日头。
骄阳从树梢的缝隙透进来,金光熠熠,温暖又明媚。
陆落起来更衣。
早膳之后,族长的妻子孙氏来见了陆落。
“我知晓玄女相面厉害,我心中有件事,至今放不下,想请玄女算一卦。”孙氏道。
孙氏的官话也不好,但是她很努力去说,尽量照顾陆落,免得陆落听不懂。
陆落觉得这老太太很有威仪,比她丈夫更有魄力。若她是族长,秋家庄会更繁荣昌盛。
慧娘恭恭敬敬立在旁边。
“您只管说,我尽力而为。”陆落道。
孙氏就把易生妹妹的事,重复了一遍告诉陆落。
此事,慧娘已经说过了,陆落知晓,就是庄子里的人都在一个叫易生的小伙子家中赌博,他妹妹起夜,不知被哪个混账东西按在柴火垛上,捂住她的嘴给糟蹋了。
她自己都不知道是谁,那些细节更是不敢跟任何人提。
事发的时候,满屋子人还在吆三喝四的喧闹,没人留意到悲剧发生了。
“四儿最是乖巧,她的婚事还是我保媒的,说给我娘家庄子上的一个勤快小子,两人很般配。”孙氏道,“后来出了那等丑闻,人家要退亲,我也不能干涉,心里总存了口气。
这两年,我总在查访,到底是谁那么缺德,却一无所获。现在,易生觉得太丢脸,跑进城了,也不知哪里混,四儿闭门不出,眼瞧着不行了,也没几年活头,我得给她个交代!”
每每发生这些悲剧,长辈们都会极力遮掩,不查不问,其他人也只在后头骂那女人脏。
而骂得最凶的,反而是其他女人。
孙氏同为女人,她可能是一个庄子贞洁牌坊的缔造者,她却愿意捅破这层遮羞布,把事情弄清楚,给四儿一个公道,陆落就对孙氏刮目相看。
如此见识,难能可贵。
“好,我帮您算一卦!”陆落应下了。
陆落虽圣母情怀不灭,行事却也是多筹谋多计较,罕见热血。
可她也是女人,触及旁人的悲剧,心中会无端添怜悯,她一股子热血翻滚,牙口一断,干干脆脆的答应了孙氏。
孙氏欣慰颔首。
慧娘同样高兴,她看陆落,更觉她浑身金光熠熠,像一樽佛。
孙氏和慧娘婆媳,带着陆落去了四儿的家中。
路过一处又一处的竹楼,人们会看到她们,议论纷纷:“去四儿家了!”
“去做什么呢,难道再去问四儿?四儿可怜,她什么也不知道。”
“也不能说她可怜,苍蝇不叮无缝蛋,也许她就是故意去勾引人。”
什么声音都有,悲剧的背后,还带着恶劣的诅咒和辱骂,亘古不变。
四儿的父母去世,哥哥受不住人们的指指点点,已经跑出去了,家里只剩下四儿。
她从不出门,天井里有口水井,孙氏婆媳每个月给她送粮食。
敲了敲门,半晌,四儿家的竹门才缓缓打开。
屋子里并无异味,干净清爽,开门的小丫头很瘦,看上去不过十四五,怯生生的。
她就是四儿了,如今空荡荡的屋子,就她一人。
她穿着破旧却整齐,头发也梳得滑溜,离疯还挺远的,就是眼神太怯了,像只受惊的雀儿,战战兢兢的。
“奶奶,二婶。”四儿称呼孙氏和慧娘,然后看到了陆落,她不由自主往后躲了几步。
孙氏就进门了。
众人坐下,四儿要去煮茶,被孙氏喊住了。
“四儿,你过来坐。”孙氏道。
四儿道是,乖巧搬了小竹凳,坐在孙氏旁边。
孙氏就问陆落:“玄女,您看要怎么相面,可需要生辰八字?”
陆落摇摇头,只是盯着四儿。
四儿紧张垂首。
“没事,你抬起头。”陆落柔声对她道。
陆落到底只是个小姑娘的模样,又生得可爱甜美,四儿只当她是同龄人,就放松了警惕。
四儿抬起头,却低垂着眉眼,不敢与人对视,焦虑等待陆落的相面。
“好了。”陆落看了一瞬,对孙氏道。
“算得出来吗?”孙氏问。
她问这话时,四儿隐约感觉到了什么,她声音微颤,转脸问孙氏:“奶奶,是要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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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6章出谋划策
算好了之后,孙氏婆媳带着陆落,先回到了族长家。
彼此坐下,陆落就跟孙氏说起自己推演的结果。
“这么快就推演出来了?”孙氏有点吃惊,觉得太儿戏了。
“算卦不是靠磨时辰,靠的是本事。”陆落解释。
孙氏深以为然,点点头。
陆落算出来,庄子上有个丁丑年属牛的男人,住在村子最东头第三间,他就是四儿命中的劫难。
“第三间”慧娘想了想,突然低呼了一声。
她知道是谁了。
是六爷爷的幼子秋璋。
丁丑年属牛的,今年大约二十四岁,而秋璋也恰好是。
当初出事的时候,秋璋的媳妇正巧怀了八个月身孕。
庄子里的小伙子,没有几乎通房、妾室,媳妇怀孕了,就要忍着。
这么一说,孙氏和慧娘都明白过来。
孙氏听了,唇色微白。
秋六是长辈,在庄子上颇有名望,当初挖那条河,还是秋六提议的。
秋璋看上去机灵体面,谁能想到
“禽兽!”慧娘低声骂道,很是恼怒,“简直是猪狗不如!”
孙氏则不评价什么,没有过激的言语,心中却有了盘算。
族长还在忙挑河之事,晌午才回来吃饭休息。
孙氏到底不是族长,她不能做任何的决断,故而先将此事告知了族长。
“陆姑娘的话,我是相信的,只是此事无凭无据,他如何肯认?”族长听了,很是苦恼。
这种事,姑娘家应该最清楚。
可当时黑灯瞎火的,四儿又是被人反扑在柴火垛上,她什么也没看见。
她自己作不了证,其他人又如何会认?
这要是认了,一生就毁了,在庄子上再也抬不起头。
而且,族长会将他逐出秋氏一族,这就意味着,他没了田地和家人,此生就彻底完蛋。
秋璋死也不会认的。
“好不容易大家不说了,四儿也心静了,关门过日子,你闹出来的话,四儿她愿意吗?”族长又考虑道。
有时候,流言比罪孽更可怕。
族长也担心四儿在庄子上无立足之地。
“你先知道。既然你也同意,我来想过法儿。”孙氏道,“叫他不打自招!”
同时,孙氏也想问问四儿,她是怎么想的。
孙氏也知道实情,心中有数,同时也要顾虑四儿。
当天晚上,孙氏独自去看了四儿。
族长家的奶奶一天来两次,四儿很害怕,开门的时候缩着肩膀,问:“奶奶,您还有事么?”
孙氏就让她开门。
进了屋子,孙氏细声把此事,告诉了四儿一遍。
四儿不能听这些话,一听就浑身流冷汗,她瑟瑟发抖。
“你想查清楚吗?”孙氏道,“还是一辈子躲在这屋子里?”
四儿就哭了。
她低低怯怯的哽咽,像只孤零零的野猫。
“哥哥怪我,说我太丢脸了,怎旁人家的姑娘不出这事,独独我这样?”四儿哭着对孙氏道。
孙氏一阵好气:“那个混账东西,等他回来,先打断他的腿!”
孙氏骂完了,又道:“不怪你,你才是最苦的,只怪你哥哥,聚众赌博,才弄出事;更怪那个混账!”
四儿蜷缩着弯下了身子,抱住孙氏的腿,可怜兮兮的。
孙氏心头发软,总感觉自己做错了一桩事。
她提起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奶奶,我能去观音庙吗?”四儿哭了半晌,抬眸低声问孙氏。
秋家庄的祖祠旁边,有个观音庙,是全族人出钱修建的,供奉着求子观音。
观音庙里都是尼姑,一共五人,她们全是对庄子上有功劳人家的女人,不愿意过俗世了,自愿陪伴青灯。
这不是随便某个人就能进去的。
庄子上每个月都供奉庙里柴米油盐,尼姑们不用劳作,不少懒婆娘居然羡慕,也想进去。
这自然是不可能的,所以观音庙轻易进入不得。
像四儿这种情况,是丑闻,不是功劳,不可能送她到庙里。
这是族规,世代如此。
“你想去观音庙?”孙氏问。
四儿使劲点头。
“庙里很苦。”孙氏又道,“你还年轻,可以”
“我不怕吃苦,我只怕无处安身。”四儿哭着不撒手,“奶奶,除了咱们庄子的观音庙,您若是还认得其他庙,也送了我去吧!”
佛门八方开,可管佛门的人却不是那么好说话。
偏远的南疆,庙宇稀少,四儿要去做姑子,也没门路。
“容我想想。”孙氏犹豫道。
四儿便道:“我愿意查清楚,让族人看清那个禽兽面目,可我害怕。我想去观音庙!”
孙氏就明白了。
她跟四儿道:“你放心,族中不会让你委屈。”
四儿又哭着道谢。
孙氏再次回到了家中,和族长商议此事。
族长也同意。
“可怎么让秋璋招认?”族长无计可施。
他至今也不敢相信,秋璋是这么个道貌岸然的东西。
就连六爷爷,族长也记恨了起来。
六爷爷那一家子,是整个庄子里辈分最高的,秋璋虽然才二十五岁,却是族长的叔父辈。
于是,他们在庄子里很有威望,家中也富足。
“想个法子。”孙氏道。
他们老两口苦思冥想,一夜过去了,什么法子也没想出来。
族长半夜的时候睡着了,孙氏则是一夜未合眼。
翌日,她去找陆落:“玄女,你可有法子,叫秋璋自招?且要人人信服,令他不能翻供。”
屈打成招肯定不行,庄子上会留有闲言碎语。
族长也不能如此残暴,要不然没了威信。
陆落就想了想,笑道:“我有个馊主意,不知是否可靠。”
“比我这没主意的强。”孙氏道,“快说说。”
陆落就凑在孙氏耳边,将此事嘀咕了一通。
孙氏听罢,眼眸骤亮,道:“此计甚好,玄女太谦虚了!”
陆落笑道:“这也不是我想的,我是曾经见人用过的。”
孙氏又夸了陆落几句,就派人去寻了只很大的水缸。
“再去捉一只活蝎子来!”孙氏道。
水缸准备好了,活蝎子也捉来了,孙氏把计划告诉了族长。
族长听了,亦道:“倒也可以一试,也许真能试出来!”
“最好是今晚丑时初,当初事发,也是这个时辰,最容易叫人信服。”孙氏道。
族长点点头,同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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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7章不打自招
陆落给孙氏出了个馊主意,她从以前的影视剧里看来的,能否起效,看运气。
她也不是个算无遗策的机灵人。
陆落的馊主意,在知识匮乏的年代,孙氏反而觉得陆落高明,连族长也赞同了。
陆落汗颜。
但愿能成功。
孙氏行事雷厉风行,很快就把庄子上的长辈全部叫到了家中。
族长出面。
长辈们不知何事,茫然看着族长:“又要改风水?”
陆落成了罪人似的,搅得他们庄子上不得安宁,让他们受累。
稍微有点事,他们就以为犹豫折腾他们了。
“不,是四儿的事!”族长道。
众人面面相觑。
四儿的事,从来没议过,因为要“遮丑”。
“四儿又怎了?”
“是谁糟蹋了四儿,要查清楚。”族长道。
长辈们更是不解。
这种事,遮都来不及,还查?
颜面不要了吗?
要逼死四儿?
不止四儿一个人丑,整个秋家庄也不光彩,拿出来说,大家都难堪。
重修河道之事,众人对族长都有点怨气:谁知道这玄女是不是胡说八道骗钱?
一事未平,又提一事。
他们个个沉默。
“玄女擅长术法,也懂一点苗疆蛊术。”族长道,“她用四儿的血,喂养了一只水蝎子”
长辈们蹙眉。
此地离苗疆很近,他们最不愿意和苗疆打交道。
族长却要用苗疆的术法?
“蝎子放在大水缸里,那天在易生家赌钱的,全部到谷场去。把手伸进水缸,谁糟蹋了四儿,蝎子就会咬谁。”族长道。
长辈们微愣。
“可靠么?”有位长辈问。
族长颔首。
“非要这么兴师动众,不怕丑?”那个红皮六爷爷不悦。
就是他儿子秋璋害了四儿。
族长眼眸阴冷:“难道让四儿受这等委屈?”
“若是贞烈圣女,她就该一头碰死,别给咱们庄子丢人现眼!”六爷爷道。
众长辈不接话。
族长神色更冷:“说得轻巧,您没有女儿,也有孙女吧?”
众人愕然。
族长如此顶撞长辈,还是头一次,难道他不满六爷爷吗?
一股不安,在众人心口弥漫,六爷爷则气得半死。
族长这是在诅咒她孙女。
生气归生气,命令还是传达下人去了。
“那天在易生家赌钱的,一共二十六人,谁不到场谁就有嫌疑!”族长道。
大家都怕有嫌疑。
“今晚在谷场,丑时初,所有人都要去,蝎子会认出元凶。”族长又道。
秋家庄二百来户,每户至少有五六人,老老少少的上千人
谷场宽大,可以容纳。
“忙了一天,不能早些吗?”有人也问,“非要等丑时初?”
丑时初,已经是黎明了。
大家都有点熬不住了。
此事极具八卦性,哪怕是抱怨,大家也好奇,到底是哪个挨千刀的,糟蹋人家小姑娘。
又有族长的死命令,所有人都不得不去!
谷场上搭建了一个高台。
高台上放了个大水缸。
带了子夜,谷场四周点满了火把,火光照得天际通明,泛出谲滟的霞。
“快到时辰了。”族长站在暗处。
那二十六个人,年纪最大的四十岁,最小的十二岁,全部站在高台上,被人瞻仰。
他们中,就有一个人是衣冠禽兽。到底是谁,现在看不出来。
“会是谁啊?”众人猜测。
他们一个个猜。
猜到了秋璋的时候,大家都说:“这不可能,秋璋是正人君子。”
终于到了丑时。
四儿一直没有露面。
“好了,已丑时了!”族长走上了高台,对四周的人道,“把火把全灭了,这样更敬畏神灵。”
于是,远处的、近处的火把,一一熄灭。
整个谷场黢黑而寂静。
“你们围过来!”族长在黑暗中发话,“从我身边走后,依次将手放中水缸中,蝎子知晓是谁,就会咬谁。”
大家都看不清,朦胧中,高台上的二十六个人,小心翼翼走过。
族长不停的说话,用声音给他们辨别方向。
“小心些,别打翻了水缸,把手伸出去,多放一会儿!”族长的声音,穿透整个黢黑的夜空,“放进去了吗?”
路过族长的人,都要回答一声:“放进去了”,声音很大,在场每个人都能听到。
二十六个人,过程有点慢。
“好了,最后一位已试完了,点火!”片刻之后,族长说道。
四周的火把,由不同的村民点着,接二连三亮起来。
“你们别靠在一起,分开站!”族长对高台上的人厉喝,不许他们太近,每个人至少要有半寸距离。
火光亮起,谷场如白昼。
“把手全部举起来!”族长道。
上千双眼睛,死死盯住了高台,隐约有点兴奋。
罪魁祸首终于要抓到了!
这可是秋家庄最大的冤案!
秋璋一开始很紧张。
可此刻,他心中安定了,他知晓自己没有被咬,因为他根本没有伸手进水缸。
黑灯瞎火的,谁知道他到底有没有伸手?
秋璋好笑,觉得族长这事办得太幼稚了。
不伸手进去,蝎子怎么咬?那蝎子再灵验,也不可能跳出来咬吧?
族长让众人把手高高举起,高台上就有人相互看,贼头贼脑的;只有秋璋心中有数,镇定自若,不往旁人瞧,唇角含笑,一副端正谦和的好面目。
秋璋的心,特别的稳。
高台上的火光更亮,每个人的表情都看得清楚,纤毫毕现。
秋璋胸有成竹,顺着族长的话,高高举起了手。
他含笑。
这时候,他隐约发现,人群里好像都在看他,有个小孩子对着他指点,众人议论纷纷。
秋璋不解:他的手没有被蝎子咬伤啊,他都没伸进水缸,万无一失的,为何都看着他?
他很疑惑,镇定就有点撑不住了。
他斜眼看了下身边的老六。
这一看,秋璋差点摔倒在地,脸色煞白。
老六的手,全是墨汁。
那根本不是一缸水,也根本没有蝎子,而是一缸墨汁。
高台上,整整二十六个人,其中二十五个人举起来的,都是一只沾满墨汁黑乎乎的手,除了秋璋。
秋璋的手,没有墨汁,在众手之中格外醒目。
若不是心虚,为何不敢把手伸到水缸里?
秋璋的手,颤抖了起来,他的镇定全不见了,满脸惊惶。
“这这是误会,我刚刚没有摸到水缸我”他急促辩解,声音又快又急。
众人却一脸冷笑回视他。
二十六个人,秋璋是在中间,每个人都摸到了水缸,伸手进去了,独他没有?再说了,族长一遍遍问伸进去没有,秋璋高声回答伸进去了的。
可笑!
他是不敢。
村民不是傻子。
“抓起来!”族长下令道。
秋璋就这样,不打自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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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8章出路(eastsunrise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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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晚,秋家庄没人睡觉,大家的精神都有点亢奋。
“族长高明,英明神武!”村民都夸族长,十分的崇拜。
这一招在村民们看来,是很新鲜的,就突显了族长的智慧。
族长自然不会一个个去解释,这是陆落的主意。
利用的是“做贼心虚”。
黑灯瞎火的,做贼的那个人,一定会心存侥幸,不敢把手伸进去,以为可以蒙混过关。
一千多双眼睛盯着,秋璋再也赖不掉了。
“他那么体面的一个人,怎如此龌龊?”
“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禽兽,四儿才多大!”
半夜的时候,又闹起来了。
陆落跟着慧娘两口子去看热闹。
原来,是秋璋的媳妇去打四儿了。
揪出秋璋之后,族长要秋璋家里拿出五十两银子给四儿,秋璋永远逐出秋家庄,不许他再踏入一步。
就当他死了,他媳妇要么跟着他走,要么守寡。
秋璋的媳妇泼辣,不甘心,上门要打四儿。
“都是你这个小贱|人,你勾搭男人,害得我们妻离子散,家不成家!”秋璋的媳妇又哭又闹。
她觉得错在四儿,是四儿害得他们很可怜。
现在可能有人同情四儿,等再过一段日子,见秋璋的妻儿过得糟糕,肯定有人会怪四儿。
人们的同情心,只偏向弱者,有时候残忍却不自知。
四儿一改之前的懦弱,拿着门栓打秋璋的媳妇:“我害人?我才是被害得最惨的,你们一家子都该死!”
这样就厮打了起来。
秋璋的媳妇强壮,应该能打死四儿的,可是四儿很激动,异常的愤怒,居然把高大的秋璋媳妇按在身下打。
族长也被惊动了。
众人围过来的时候,两个女人打得满脸是血。
“再敢撒泼,就休了你!”族长愤怒,对秋璋的媳妇道。
族长是一个庄子的“律令”,他可以将任何一个人赶出庄子。
此事闹到天亮。
陆落跟着看了一晚上的热闹。
这次,几乎没人敢帮秋璋说话。
族人都看不起秋璋。
翌日,秋璋就已经被庄子上人押送,赶出了庄子。
“谁敢像收留五三那样收留秋璋的话,一旦我察觉,一起赶出去!”族长又道,“我说话算数!”
同时,族长让秋璋家里三天之内,凑齐五十两银子,赔偿给四儿。
在族长的督促下,秋璋家无奈,只得拿出了银子。
事毕,族长的妻子孙氏去找四儿,给了她两个选择:“把五十两银子和你家里的地,都交给族里,族中同意你去观音庙;
还有一条路,带着这笔钱,离开庄子,去县城找户人家做丫鬟,以后不管怎样,都不要回来了。”
一辈子没离开过庄子的四儿,很害怕离开庄子。
可是她恨庄子上的闲言碎语,她知道她没出路了,而观音庙也是庄子上的人,她逃不开流言蜚语。
四儿咬牙之后,选择了第二条路。
她想去县城。
“奶奶,那个人会不会半路抢劫我?”四儿又担心。
她说的那个人,是指秋璋。
“我能随便让你走吗?”孙氏笑道,“我家有亲戚在城中大户人家做事,她过年的时候就说过缺丫鬟,我送你去,保证万无一失。
你手脚勤快些,将来得了太太姑娘们的喜欢,自然会有你的前途。”
四儿流泪,给孙氏磕头:“奶奶活命之恩,四儿不敢忘!”
就这样,孙氏亲自把四儿送到了城里。
孙氏的堂妹在县城一户姓胡的人家做管事妈妈,她可以带着四儿。
“你身上有一大笔银子,不能告诉任何人!”孙氏叮嘱四儿,“见财起意的人太多了。”
孙氏就帮四儿,把银子存到了钱庄,换成银票,让四儿贴身藏好。
此处的钱庄,是南疆特有的,与中土的钱庄不通来往。
“你若是离开南疆,一定要记得带银子走。”孙氏面面俱到的叮嘱,“咱们南疆的银票,到了中土兑换不了银子。”
四儿再次道是,虽然她不会离开南疆。
“就是你孙妈妈,也千万别说,他们怎么哄你也别说。”孙氏又道。
钱是大事,五十两银子,更是特别大的事。
四儿在孙氏的连番叮嘱之下,警惕心极高,一再点头。
“你的事,也别跟任何人提起!”孙氏再叮嘱。
四儿点点头。
孙氏买了些礼品给堂妹,让堂妹多照顾四儿,说四儿很可怜,无父无母。
“我知道这孩子艰难,你托付给我,就放一百个心。”孙氏的堂妹保证道。
孙氏就把四儿,托付给了孙妈妈,带入胡家做丫鬟。
胡家给五两银子,买了四儿十年。四儿懂事,把银子交给孙妈妈收着。
孙妈妈就更喜欢她。
四儿每个月五百文的月钱,她吃喝不愁,也交给孙妈妈。
孙妈妈就越发觉得四儿还不错。
有了孙妈妈的提携,大家都对四儿有善意,又没人知晓她的过去,四儿放开了手脚。
四儿照顾胡家大太太的茶水,做事勤快又机灵,大太太很喜欢她,后来就调到身边管衣裳,再后来又让她管钱财。
这是格外的器重。
又过了六七年,四儿越发大了,胡家的大太太就做主,将四儿嫁给家中一个三十来岁的小管事做继室。
四儿生得不俗,又得太太器重,为人温婉勤快,没人不喜欢她的,那小管事也是相中四儿多时。
四儿有点吓住了,她偷偷把自己的经历,告诉了大太太。
大太太也没想到,她这么勤快机灵的一个人,居然遭遇这等悲惨。
大太太就准备推了四儿的亲事。
那管事却患了相思,多次私下里找四儿,问及缘故。
他一番痴情,四儿也如实相告。
“突然推了亲事,我就想了很多。哪怕你嫁过人,在乡下还有汉子没死,我也想娶你的!何况你只是惨遭不幸。”那男人说。
他是个很实在的人,嘴上不花哨。
他这么说了,心里自然就是这么想的。
到了城里,四儿也看开了些,在大太太的保媒之下,她就嫁给那位小管事。
她嫁过去没多久,大太太身体不太好,缠绵病榻一年多。
第二年,四儿就生了个儿子。她儿子刚出生不久,胡家大太太的病就一****好了。
“哎哟,这是冲喜了吧?”孙妈妈在旁边帮衬着说好话。
大太太病了一年多,此刻却无故好了,更是相信四儿的儿子是她的福星,说将来要帮衬着养,大太太也越发器重四儿。
同年,胡家的老太太去世了,大太太管家,四儿是她身边的第一位管事妈妈。
胡家上下,都要敬一声“秋嫂子”,四儿的日子,彻底扬眉吐气。
再后来,四儿在街上看到了过秋璋,他做了乞丐,人人喊打。
四儿快意极了,她一点也不可怜他。
她把此事告诉了她丈夫。
他们夫妻感情深厚,她丈夫既像是她的家人,更像是她的知己,他们无话不谈。
她丈夫当时没说什么,哄着她赶紧睡觉,不必多想,心疼搂住她。
没过几天,那乞丐秋璋就横尸街头,下体还被人割了。
四儿吓一跳。
她看了眼自己那沉默寡言的丈夫。她丈夫今天心情好似不错,四儿眯起眼,微微笑起来。
大家心照不宣。
这是后话,此后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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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49章怀孕(eastsunrise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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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儿连夜走后,族长算了银子和米粮给陆落。
陆落不要米粮。
秋家庄不富裕,陆落只要那二十两,已经是很大的一笔钱。
“我明日就回去了。”陆落拿到了银子,和族长商量好。
族长点头,说:“明日让二郎送玄女。”
陆落笑了下。
慧娘找陆落。
慧娘神神秘秘的,把陆落叫到她屋子里,关上了门。
“我有样东西,放在我身边白可惜的,送给你!”慧娘压低了声音。
她从箱子底下,翻出一本书。
陆落好奇接过来,看不懂。
她不解何意看着慧娘。
“这是讲降术入门和养蛊虫、下蛊毒的书。”慧娘悄声道。
书看上去很薄,其实每一页都是用薄薄的蚕丝织就,薄如蝉翼,字很小,密密麻麻的,写得满满当当。
这种书写技艺和纺织技术,都快要失传了,湖州府的纺织作坊,也造不出这么轻薄的布。
“这是宝贝!”陆落立马就明白了,“我不能要!”
慧娘声音更低,指了指外头,让陆落也别声张。
“我娘家庄子上有个老阿婆,无儿无女,我从小照顾她。她告诉我说,她是从苗寨出来的,她有一本苗家的宝贝书,我出嫁的时候给我添箱。
庄子里最忌讳蛊虫和降术,我大字不识,二郎也是最近才读书,我不敢给他看,怕给他招来麻烦。
玄女是中土人,读书认字,这书光这些书页,就挺值钱的。我出不去的,你拿去不管是卖还是自己读,都比我烂在箱底好。”
陆落有点踌躇。
她自然想要的,同时又担心此物太过于贵重,占了慧娘大便宜。
“那位送书给我的老阿婆,已去世多年了,不会有人知晓这书的去向,你藏好了。”慧娘悄声说。
却之不恭,陆落就收下了。
陆落随身带着好些古玉,每天都戴一块在身上。
她现如今戴着的,价值二千多两银子,在贫寒的南疆应该也算宝贝,陆落再没钱吃饭也舍不得卖。
她拿出来,送给了慧娘。
“此物,保佑你早日心想事成,将来孩子健康。”陆落道,“你贴身戴着。”
慧娘恭敬接在手里,不推辞了。
陆落也把书认真藏起来。
“有了好消息,记得派人告诉我。”陆落道。
慧娘颔首。
交代妥当,陆落离开了庄子。
陆落走后,庄子上继续挑河,众人平白多了一桩事,非常累,背地里都在骂那个玄女!
“她胡说八道,骗人钱财!”
“族长信她,有什么法子?”
“族长也是老糊涂了。”
这时候,族长的大儿媳妇周氏,开始跟庄子上的妇人们闲聊,把慧娘的事,当作一件趣闻,告诉了众人。
“谁没有生过娃?”周氏笑嘻嘻道,“我嫁到秋家,生了五个,也没有填过茅坑,修过屋子,能生照样生!”
众人哈哈大笑。
“八年种不出庄稼,我看那种子不行,地也不行!”周氏又道。
众人更是乐不可支。
大家在一处挑河,没事就拿此事取乐,说得津津有味。
“慧娘也是可怜,病急乱投医。”有位婶子同情慧娘。
“多拜拜送子观音,比听一个妖女胡说八道要强。”有人反驳,“那个妖女除了让咱们受累,还做过什么?”
慧娘成了笑话。
族长的妻子孙氏也听说了,严厉骂了大儿媳妇一顿:“自家的事,你到处说,你就体面了?”
周氏委屈不忿:“娘,媳妇都是为了慧娘好。生不出娃,多吃药拜菩萨,听那个什么玄女的话,误人误己。”
“误人,误了谁啊?”孙氏眼风一紧,似刀刃递过去。
周氏没接住,壮着胆子说:“误了二叔啊!娘,我表妹还在娘家守着呢,她生了两个娃,不带过来。她娘和她姐姐们,个个都生五六个,遗传得好。她只要过门,保管还能生养。”
周氏有个表妹,死了丈夫的,想跟秋二郎,做个二房也不怕,毕竟是族长的儿子,地位比一般庄稼汉高。
这不是周氏的意思,是她那表妹的意思。
前年过年,她表妹过来走亲戚,就相中了秋二郎。
周氏就常在公婆跟前吹风。
“不许再说!”孙氏厉喝,打断了长媳的话。
论起来,孙氏更喜欢慧娘,可惜慧娘肚子不争气。
哪怕要抬二房,孙氏也想给儿子找个勤快伶俐的。
周氏那表妹,虽生得好看,手懒腰软、嘴不饶人,孙氏看不上。
过了半个月,慧娘的笑话越传越盛,周氏推波助澜,说什么:“慧娘夜夜坐在二叔身上,都不准二叔睡。”
“我也瞧着二郎是瘦了,都被榨干了吧?”
荤笑话更可乐。
秋二郎自己也听说了些,气得不轻,要去找他哥哥算账:“还能不能有点爷们样,管好他家里那张嘴!”
慧娘拖住了他:“自己争气就行。”
所有人都在等着看慧娘的笑话儿。
并不是每个人都带着恶意,而是讯息贫瘠的庄子上,有件趣事不容易,玩笑有善意的,也有恶意的。
不管是善意还是恶意,都没有人相信慧娘能怀孕。
“都这么久了,填个土就能怀孕,那什么玄女成神仙啦?”庄子上的人都这样说。
这些声音,在第二个月的清晨,慧娘在门口吐得昏天黑地,她婆婆孙氏请了大夫给她把脉,然后大放鞭炮庆祝,就戛然而止。
慧娘怀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流言止住。
“这也太神了!”庄稼人感叹。
周氏端碗吃饭,碗啪嗒掉地上,摔成四瓣,她嘴巴再也合不上。
“神奇,中土的人能成活神仙!”
从此,他们挑河就格外用心,甚至日以继夜,不辞辛劳。
那么神的神仙给他们指点了风水,还不好好挑?
族长心情极好,恨不能给陆落立个生祠。
族长的大儿媳妇周氏则有点灰溜溜的,她嘲笑慧娘不成,现在自己成了笑话。
“拿弟媳妇取笑,没有长嫂的宽和,不自重,将来只怕是撑不起门庭。”
周氏的丈夫,就是未来的族长,相当于整族的律法,她如此不堪,更是受人讥讽。
“听说她还想把她表妹给二郎做小呢。”
“真是太过分。”
想给弟媳妇泼脏水,反而自己惹了身骚,周氏好些日子闭门不出,暗暗诅咒慧娘这胎保不全。
慧娘这胎,证实了陆落术法的厉害,村民们挑河越发自觉,不敢再抱怨。
两个月的功夫,就重新开了河。
十月怀胎,慧娘生了个大胖小子,彻底堵住了悠悠众口,周氏再次取笑慧娘的计划也落空。
而后的几年,慧娘又生了两个儿子,两个闺女。
因这事,她们妯娌俩始终不太和睦,慧娘柔声细语的,却也记仇。
秋家庄的风水,是越来越好。那些丑闻再也没听说过。
隔了四年,他们庄子上有个十来岁的男孩子,跟着三叔念书,居然中了个童生。
这彻底惊呆了十里八乡。
“祖坟冒青烟!”邻庄的人艳羡。
“不是,听说他们请高人改过风水。”
除了这个童生,秋家庄每年的收成都不错,人们健康,子嗣兴旺。
再后来,那个童生又考中了秀才,光耀门楣。
附近庄子上的人,也想去请那个玄女,只可惜时隔太久,在再也找不到她的踪迹。
这也是后话,此后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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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0章不甘心的颜浧(eastsun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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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家庄的事毕,陆落和白老叔回到了镇子上。
水长宁在家打坐。
“没有消息。”他通知陆落。
桑林珠仍是无消息传来。
陆落颔首,心中揣了几分不安,总感觉苗寨最近是多事之秋。
晚夕,天际晴朗,快到亥时正,陆落出来观测天象,寻到了石庭的宿相,发现他的位置并没有变。
陆落心头稍安。
倏然,她在黑暗中听到了一声叹气,沉重而压抑。
她微愣。
院落的南边,站着一个人影,在黢黑无月的夜里,高大似棵茁壮的树。
陆落心口遽紧。
她的天眼,隐约瞧见了那人眸子里炙热的怒焰。
再熟悉不过了,是颜浧。
陆落微抿了唇,下颌紧绷。
她准备后退一步,颜浧却往前走了几步。
他立在篱笆院外,沉声问她:“你出来,还是我进去?”
屋里的水长宁听到了动静,愣了一下:算了算日子,颜浧应该是离开数日,心有不甘再折回来的。
水长宁不动,微微阖眼,耳根清净,什么也不去听。
陆落则闻言往前,走到了院落门口,道:“我出来!”
远处都是荒野,开春之后,陆续有人耕作,田埂泥泞不堪,不好走过去。
茫茫夜色,什么也看不清,陆落顺着记忆,往前走了几步,差不多到了水长宁听不到他们谈话的地方,停住脚步。
她折身,面对着他。
“不是走了吗,怎又回来?”陆落问。
颜浧倏然上前,紧紧攥住了她的胳膊,几乎要把她纤细的胳膊捏碎,呼吸粗重:“你那天看到了我!”
在县城那天。
颜浧知晓陆落的宿相,他是故意从陆落眼前路过。
“我看到了。”陆落如实道,微扬下巴,“那又如何?”
“不知我快要死了吗?”颜浧切齿,声音从牙缝里蹦出来,带着蚀骨寒意。
他快要死了,传得满城风雨,若是关心,无论如何也要追上去看一眼,至少要确定他的死活。
陆落没有!
颜浧心口有一团怒焰,越烧越炙。
他们可以赌气,可以说狠话,但她不能变了心!
颜浧让下属继续前进,他一人一骑,从小路奔回了黎平镇。
陆落回到了镇子上,帮人看风水,或给另一个男人煮饭,过着毫无忧虑的生活。
他要死了,她过得却悠闲。
“四年前,我们说过了恩断义绝,你我同意,此约达成,此生再无瓜葛。”陆落一字一句,缓慢道,“你哪怕死了,也轮不到我陆五娘为你哭丧守寡!”
颜浧的手更用力,几乎要捏碎陆落的骨头,他的呼吸越发沉重,一声声的,似从肺叶里排挤出来。
“你变了心!”颜浧道。
“七年前你发生了意外,记得所有人,独独忘了我。是你先变了!”陆落低哮。
“你明知我是逼不得已。”
“对我而言,没什么差别。”陆落道,“走了就干脆点,像个娘们纠缠不清,只会让我看不起你!”
“你为我白了头发,你觉得我能干脆点走?”颜浧声音更嘶,“让我欠下了你的,此生也还不清,一辈子不得心安,你却又变心了!”
陆落心口猛然沉了下去。
她挥手推他,却被他拦腰抱住,他用力箍住了她。
他将陆落搂在怀中。
陆落被他抓得生疼。
“也许,不是我变心了,而是你从头到尾,都是个多余的人!”陆落倏然满怀恶意,狠毒说道,“颜浧,你上辈子曾是她的丈夫,你尽过丈夫之责吗?”
颜浧瞳仁收紧。
往事一桩桩浮上心头。
陆落的话,虽然是实情,却实实在在侮辱了他!
他的另一只手,托住了陆落的腰,手指猛然一紧,像鹰抓刺入陆落的腰里,几乎要刺破她的肌肤。
她闷疼,倒吸了口凉气。
她猜对了,上辈子他没睡过人家。
真滑稽!
陆落想想就觉得好笑,他自负深情,口口声声“落落”,殊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尴尬地位?
谁在乎过他?
若是陆落有了前世的记忆,一定会看不起他。
真正为他豁命的,是她陆五娘!她陆五娘才是真正爱他的,其他人谁把他当回事?
连睡都不肯给他睡,把他当什么?陆落这个瞬间,连前世那个女人都恨。
可惜,他似乎没明白过来。
陆落的心,抽搐的疼,她恨极了他叫她“落落”。
曾经他们多亲昵,他称呼她五娘、落儿,他是她爱过的人。
他糊里糊涂的,分不清状况,陆落恨得牙根都痒。
她真想甩他两巴掌,问问他现在脑子清楚没有!
缓缓的,颜浧松了手。
他轻笑,笑声却格外的阴森。
“你觉得可笑?”他问陆落,声音里带着薄凉与阴暗,“我敬重你的心意,尊重你,到头来是个败寇,所以很可悲可笑?”
陆落咬唇不语。
“你永远做不了真正的决断,你的每个决定,都把自己和旁人的生活搞得一团糟!
我听了你的,我们下场都很惨,你如今拿那些事笑我?”颜浧冷笑,笑声凄皇而阴森,“那好,我不能让你笑两辈子,从今以后我来做决定,我要扳回一局!”
陆落后背有点冷。
她似乎闻到了嗜血的味道。
他要扳回一局
颜浧笑得很邪恶:“落落,你曾爱极了我,为了我连命都不要,弄得自己满头白发,我为何要难过?
我应该高兴,这是证据,你抹不去也否忍不了,你的心是我的!
你是我的战利品,你以为我会丢了你?不,我要把你摆在最高的地方炫耀,让所有人都看看,这是我在情场上的战功!”
陆落攥紧了拳头。
“我在京里等你。”他俯身,在陆落耳边吹了口气,“你变了心,没关系,我们再找回来。”
“你是不是有病?”陆落一时没忍住,情绪失控般怒斥,“你可听到到自己的话,是有多病态?”
颜浧哈哈大笑。
他的笑声,带着渗骨的冷意,胜过夜枭,在阴冷寂静的夜空,叫人不寒而栗。
“颜浧,你现在是不是也人格分裂,搞不清状况?你知道自己是谁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她的话尚未说完,颜浧就捧住了她的脑袋亲吻她。
他的舌强悍又温热,顶了进来。
陆落越发恨得厉害,所有的解释都被他堵了下去。
这货已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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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1章作茧自缚
陆落从未想过,有一天颜浧也疯了。
他抱着她亲,陆落试图用符咒打他,被他挡了回来。
“要斗法吗?”他搂得更紧,唇齿间含混不清问。
陆落欲咬,又被他捏住了下颌。
他到底是千衍的得意弟子,记忆一恢复,他术法胜过了初学成的陆落。
陆落学成术法不到一年,颜浧前世学成了近十年。他的记忆恢复了四年多,他已悉数想起、找回。
陆落在术法上赢不了他,唯有拳打脚踢,近身肉搏。
那更是毫无胜算,被他亲得几乎窒息,脑子逐渐混沌,她停了下来。
他也松开了她。
“我知你在此地有要事,给你五个月,赶紧忙好了,到京里来,我慢慢偿还你的债。”他最后轻轻在她耳边吹气,热浪一阵阵往她身上涌。
“不需要,我不会去!”陆落厉喝,往旁边挪。
“你去不去,我说了算!”颜浧道。
从此以后,他来拿主意,他再也不能迁就她半分,免得重蹈覆辙,再被她嘲笑。
陆落心头一冷,他的笃定让她想到了什么,道:“你若是敢对我叔公下手,用我叔公逼迫我上京,我杀你全家!”
“杀我全家?”颜浧玩味这个词儿,竟很喜欢,觉得俗且霸气,适合他这种粗鲁军士。
不太符合陆落的性格,不过有趣。
他轻笑:“好,给你杀,到时候你吩咐一声,我把他们全部捆绑起来,连宫里的太皇太后都捆到你面前,任你宰割。”
陆落气结。
他还有公务,耽搁不得,暂时先抽身离开。
他走的时候,看了眼水长宁的屋子,低声道:“别招惹新的人进来,白搭一条命,咱们俩这辈子够闹腾的”
“收起你的龌龊!”
就他们兄弟把他们的落落当个宝,其他人谁在乎!
贱骨头!
颜浧离开了镇子。
他答应恩断义绝,两不相欠,直到他确定陆落真的不管他死活时,要跟他毫无瓜葛时,他怒了,食言了。
他答应成全陆落和柏兮,直到陆落用言语攻击他,上辈子娶了个媳妇还做和尚,一辈子没碰到人家,他也怒了,同样反悔了。
相让,不仅自辱,也侮辱了落落,更侮辱了墨谷!
他们是旗鼓相当的三人,谁也不用谁同情!
陆落不是个好的舵手,她只会把船往深渊里开,船上的人都万劫不复。
上辈子那条船,都是被落落自己毁了,她做不到!
这次,颜浧要自己掌舵!
陆落肺都气炸,被他亲吻过的唇,让她恶心了好一阵子。
他亲的是她,心里想着的却又不是。
陆落非常明白她是谁,颜浧却完全分不清了。
她又气又悲。
颜浧想不起来,她难过生气;他想起来了,她更生气。
他想起了前世,陆落似乎失去得更彻底。
颜浧的面目,越发可憎、愚蠢,亦或者,他更爱前世那样娇娇女。
成亲了不给他睡,不给他碰,肯定是动不动就眼泪汪汪的,惹得他怜惜,似朵高岭之花,可远观不可亵玩。
到了陆落这里,硬碰硬的,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他倒是不客气上下其手。
没什么可比的,在他们心中,陆落和前世就是一个人。
可陆落分得这么清楚。
她很矫情的自找苦头。
陆落想跟前世的人一刀两断,彻底不承认,可她的术法又是她师父教的
到了这里,陆落的思绪就作茧自缚,已经把自己捆死了。
挣不脱,逃不开!
没人在跟前的时候,也不必逞强给谁看,陆落眼泪止不住的流。
一切都变了,她幻想过的生活,完全变了模样!
她记得的后世没有男人招惹,有时候心情寂寞时会叹自己没魅力,如今想起来,那时候才是真正的舒心。
那晚的话,水长宁也听到了,他不发一语。
过了好几天,天气晴朗,阳光把庭院照得干爽,陆落将被褥、衣裳全晒了,满屋子阳光的味道,她心情好了些。
“敢对我叔公下手,我要剥了他的皮。”陆落每天夜里都要看她叔公的宿相,生怕颜浧对其下手,逼迫陆落上京。
颜浧暂时未到京师,叔公是安全的。
水长宁依旧每天出去算命。
“以后你每天出去算命,饭我来煮。”陆落道。
她无所事事,心中被颜浧撩拨起来的那点涟漪,怎么也压不下去,需得有点寄托。
忙碌对她有好处。
“好。”水长宁无异议。
陆落每天除了打坐吐纳,就是收拾屋子、洗衣煮饭。
“我现在不管去哪里隐居,都能照顾好自己了。”她颇有收获。
从前搞不定这些,都是丫鬟做;在山上那两年半,都是柏兮做。
如今,她学会了。
“桑林珠还没有消息!”陆落等得心焦,从秋家庄回来之后,更是心急。
她不想困在此地,还是担心颜浧那个疯子对付她叔公、她堂兄,以及在宫里的陆芙。
京城有陆落的牵绊。
又过了两天,心彻底静了,颜浧那晚变态的言行,逐渐淡去,陆落揣度他只是一番气急的狠话,不敢真怎样。
颜浧不是柏兮,他会顾虑后果,而不是发泄一时的恨意。
静下心来,陆落研究慧娘给她的那本书。
书页浅薄,比蝉翼更薄,却很结实牢固,陆落一开始怕撕坏了,后来不小心带了下,她匆忙去抓,抓住了书页,还以为会撕破,不成想很牢固。
比陆落衣裳的布料更结实。
华夏的纺织业,有些匠人的鬼斧神工,叫人惊叹。
字太小了,陆落根本看不清,需得放大镜。
南疆偏僻,找不到放大镜。
陆落先收起来,放在自己的枕头底下,夹了张符咒在里头,免得弄丢。
二月初,陆落终于收到了桑林珠的消息。
是桑林珠亲自来的。
“伲昔格尔如何?”她先问陆落。
陆落一直在观察伲昔格尔的宿相,发现伲昔格尔离她叔公很近,应该在宫廷附近。
“他活蹦乱跳的。”陆落如实说,“找到内奸了吗?石庭呢?”
“内奸还没有着落,我也不敢乱走动,不过,石庭好似有点眉目了。”桑林珠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苗寨有人想学中土的术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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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2章邀请
苗寨有人会风水,桑林珠闻所未闻。
她断定,是石庭教的。
石庭是被逼教术法,才得以存活。只要他不是很笨,就可以用术法作为要挟,再长久生活下去。
除非对方学会了。
“你现在可安心了些?”桑林珠问。
此事,也不是非要桑林珠来告诉陆落,她可以派锦娘。
桑林珠来,除了要亲口听到伲昔格尔的消息,更是想见见陆落。
陆落是她唯一的同龄朋友,和锦娘等人不同,陆落不是苗寨的侍女。
更平等的关系,让桑林珠乐意每个月冒险见她一面。
同时,她也发觉了陆落的异常。
“你心中有事?”桑林珠问。
陆落微怔。
她没有否认。
“男人?”桑林珠歪头打量,一针见血道。
陆落哑口。
桑林珠坐到了她的床边,有深谈的打算,不愿意离开。
大祭司分身乏术,桑林珠的绵困苗峒再也不是大祭司的侦查对象,晚几天回去也无妨。
桑林珠愿意和陆落聊聊。
陆落可能是心中憋得太狠,郁结不散,竟然和桑林珠倾诉。
她说了半晌。
“已七年了。”陆落道,“七年可以改变很多,我变了,他也变了。”
桑林珠沉吟片刻。
深居苗疆的她,没有太多的生活智慧。
她知晓陆落的苦恼,无非是忠贞。
陆落已回不到当初爱慕颜浧时候的心气,她的心改变了,她却为此而烦恼,她觉得自己失去了对感情的忠贞。
和颜浧的那份感觉,支离破碎,再也拼凑不起来。
陆落的困境,源于此。
那份情就像一块布,在心中破成了丝丝缕缕,拼凑不起,又挥洒不去。
“女子应该娇贵如桃树。”桑林珠突然道。
陆落不知何意。
“七年不浇灌,枝繁叶茂的树也要枯萎干涸。”桑林珠道。
陆落一愣,继而她微微笑了笑。
和桑林珠聊过之后,她心情微缓。
“再过两个月,我安排好一切,接你到苗寨,我们去祭坛,救出你的朋友。”桑林珠道。
“两个月?”陆落蹙眉。
她心中不安。
“我也着急去找伲昔格尔。”桑林珠压低了声音,“若是不仔细安排,你走不掉,后续更麻烦。”
陆落现在的困境是,她师父的遗嘱让她一定要找到石庭。
她不能将此事丢给水长宁,自己跑掉。
师命是她必须要救出石庭。
而她贸然行动,会让苗疆的人知晓她带走了龙蛊。
她既不能走,又不能贸然进去,只得听桑林珠的安排。
石庭是在夸巴苗寨的祭坛,那里守卫森严,一不小心就要惊动大祭司。
大祭司正愁没有替罪羊。
等大祭司发现蛛丝马迹,陆落和桑林珠都有危险。
她们必须谨慎。
“我懂了,是我太心急。”陆落叹了口气。
说妥之后,桑林珠先回去,陆落仍留在镇子上。
她无所事事,身上的银子又足够吃饭的,陆落就整日打坐,研究慧娘给她的那本书。
她甚至试图自己做一个放大镜。
玻璃制品非常罕见的南疆,陆落留下水长宁守家,自己去了趟县城,还是没有找到玻璃。
陆落确定这本书,她用肉眼是看不清楚的,就把书用牛皮纸包了,在院子里挖个坑埋下,并提醒水长宁:“我藏了很重要的东西,我不在家的话,你也要帮我留心。”
她对水长宁不设防。
水长宁颔首。
桑林珠离开的第五天,陆落又迎来了一位苗疆的客人,就是之前那个兰婆婆“曼丹洛兰”。
兰婆婆匆忙而来,身边还跟着个年轻俊朗的小伙子。
“陆姑娘,我想请你去苗寨看看风水。”兰婆婆道。
苗疆的降术和巫蛊,都是用在人身上,而无法处理风水问题。
他们也受风水的困扰,只是他们不知其缘故,都是忍着罢了。
“我?”陆落微讶。
兰婆婆就暗中给陆落递了个眼色。
陆落心里仍是起了警惕。
兰婆婆知道,陆落身负龙蛊,只要进苗寨,很快就能被人看出端倪。
特别那些长老。
她让陆落现在进去,跟让陆落去送死无疑了。
况且,兰婆婆还带着一个外人。
陆落暗中用自己的掌心一动,轻微有阳气外泄。
水长宁察觉到了,立马起身,站到了陆落房间的门口。
兰婆婆和她同行的小伙子都微愣。
“陆姑娘,是事出有因,才请您进苗寨。”兰婆婆见陆落戒备,话也不敢遮掩,“曼丹洛苗寨最近死了好些蛊虫,大祭司和长老们都以为,是曼丹洛苗峒得罪上圣灵,要我们谢罪,以免圣灵怪罪更多的苗人,牵连无辜。”
陆落眼眸微动:要我去救人,证明什么吗?
“那你们何不谢罪?”陆落问。
陆落以为,什么谢罪,无非是举办一场祭祀,花钱买些祭品。
不成想,兰婆婆却告诉陆落,他们的谢罪,不是那么简单。
“**以谢罪。”兰婆婆道。
大祭司和长老们,要整个曼丹洛苗寨数百人**,以求圣灵的宽恕。
陆落和水长宁听了,都变了脸。
兰婆婆带了外人,她自己说话很防备,陆落自然也不敢泄露半分。
“我看未必是得罪了圣灵吧?”陆落咬牙。
“我极力反对,跟大祭司和长老们求情,说中土有术士可以看风水。苗寨无缘无故死了那么多的蛊虫,也许是风水不好。
我认得一位风水大师,想请她进苗寨,看看风水。”兰婆婆道,“我再三请求,大祭司和长老们就同意了。”
陆落知晓兰婆婆的顾虑。
兰婆婆怀疑,是龙蛊离开了苗寨,所以那些蛊虫死亡。
此事,大祭司没有挑破,兰婆婆更不敢。
兰婆婆可不想蛊虫再回到夸巴螟身上,她也需要一个应对之策。
事出突然,还没有到撕破脸的时候。
同时,兰婆婆也需要验证,到底是不是龙蛊离开的缘故。
她把陆落作为“风水大师”请到苗寨,她可以随时保护陆落,不许任何蛊虫靠近陆落,而且陆落行动自由。
龙蛊回去了,若是那些蛊虫还继续死亡,兰婆婆再想他法。
此前,她需要陆落。
跟着她一起来的小伙子,名叫曼丹洛桦,是曼丹洛苗寨大巫师的儿子。
他是来看守兰婆婆,怕兰婆婆搞鬼的。
“好,我去看看!”陆落连忙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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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3章歪打正着
兰婆婆经过了大祭司和众长老的同意,邀请陆落入苗寨,陆落非常高兴。
她求之不得。
之前,陆落和桑林珠都犯愁,如何用正当理由进苗寨,又能避免蛊虫攻击陆落时被反杀,从而引起大祭司的怀疑。
兰婆婆一下子替陆落解决了所有问题。
这下,陆落进入苗寨,不会引来无端猜忌,她可以顺手救出石庭,离开此地。
陆落忙不迭答应。
她不仅自己要去,还要带着水长宁去。
“我行术法,没有我师兄在旁辅佐,我心中没底气。”陆落道。
兰婆婆倒没什么意见。
只是,那位同行的年轻人,眉头蹙了下。
兰婆婆就看了眼这位年轻人。
说好了玄女进寨,如今还带一个人,总感觉不太对劲。
苗寨对外人防范很严。
对方还是术士,有可能伤害他们,就更严格了。
年轻人叫曼丹洛桦,今年不过是二十五岁,已然是苗寨杰出的巫师,稍逊于伲昔格尔。
他是曼丹洛苗寨长老的孙儿,他爷爷做过大祭司,于是他威望很高,类似于汉人的族长。
这么年轻的族长,自然很傲气。
“玄女,你既然是中土人士,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桦巫师问。
他官话说得很好。
陆落道:“我母亲是南疆人,我姐姐也远嫁到南疆,我来此地既是为了探亲,也是为了寻找我外祖母家。
只可惜,至今还没有寻到母亲的血脉。我母亲的心愿,是见一见娘家人,故而我四处探寻。”
寻亲
这个理由,既不能相信,也不好怀疑。
若是能找到她的亲戚,那么就证明她的话是正确的;若是找不到,那么又解释了她为何久居不去。
总之,桦巫师将信将疑。
他瞥了眼陆落的眉眼,和苗人没什么不同的,除了那头银发。
也许她真有南疆血脉?
她的银发真好看,像九天玄女,桦巫师想。
“原来如此。”桦巫师收敛心绪,敷衍了一句,就低声跟兰婆婆说着什么。
兰婆婆颔首。
而后,兰婆婆转述了桦巫师的话,他们俩都同意水长宁跟着陆落进苗寨。
晚夕,陆落将兰神婆和桦巫师安排在小镇唯一的客栈休息,准备明日清早动身。
陆落也要准备一番。
她考虑再三,还是没有把那本书挖出来,依旧埋在地下。
离开的时候,陆落会在院子里布个法阵,普通人包括巫师神婆都进不来。
陆落也和水长宁商量:“等到了苗寨,你想方设法先给桑林珠递个信。”
水长宁点头。
“你在冒险。”水长宁又道。
陆落可以等桑林珠的安排。
她贸然要进苗寨,是险中求胜。
水长宁不觉得这是万全之策。
若是好了,自然可以救出石庭,提早离开此地;若是不好,陆落和水长宁都要葬身苗寨,甚至会暴露桑林珠。
桑林珠为他们奔波,这样给她添麻烦,石庭觉得陆落欠考虑。
“我知道!”陆落道,“所以,我们要愈发谨慎小心!进了苗寨之后,你要庇护我!”
“我对付不了蛊虫。”水长宁道,“只要蛊虫咬你,他们就会知道你有龙蛊,哪怕你掩饰得再好。”
唯一能庇护陆落,是兰婆婆。
陆落也觉自己棋行险招。
可她实在没耐心了。
颜浧的到来,崔垮了陆落的沉着。
陆落心里时刻念着京师,她的叔公和堂兄、堂姐,没有能力防御颜浧。
况且,陆落快四年没有回家了,她母亲给她新添了一个弟弟,她也很想看看。
陆落的耐性几乎耗尽。
“桑林珠的筹划,未必就不危险。”陆落道,“此计都有风险,就冒险而上吧,机遇可遇不可求!”
水长宁点到即止。见陆落执意,水长宁也只好跟着她进苗寨。
他们俩将自己随身的法器,悉数带上。
翌日,陆落和水长宁随着兰婆婆,去了苗寨。
陆落有自己的马车,兰婆婆亦然。
所以,陆落和兰婆婆乘坐一辆;水长宁驾着自己的马车,随曼丹洛桦巫师坐一辆。
路上,兰婆婆暗示陆落,赶车的车夫可以信任。
于是,她们说了些私密话。
她们还刻意压低了声音。
“夸巴螟这些日子疯了,到底寻找借口找龙蛊。”兰婆婆道,“她知道龙蛊已经认了新主”
“啊?”陆落微惊。
龙蛊认了新主,夸巴螟就很难寻到它,除非它主动出来。
大祭司已经察觉了。
“她认定是苗疆的长老们收服了它,并非外人。”兰婆婆声音更低,“外人不会收服龙蛊的咒语。”
兰婆婆自己肯定更好奇,到底是谁教陆落的咒语。
陆落不能出卖桑林珠,她装傻。
兰婆婆的话,陆落不回应,等待她说下文。
“就算是苗疆的人,会收服龙蛊的咒语,甚至有能力收服的,也没几个。”兰婆婆继续道,“年纪大于六十的,肯定不行。”
陆落倏然一愣,好似明白了兰婆婆的暗示。
桑林珠冒充“红婆婆”,算是苗寨高龄的老者,她没有能力收服龙蛊,所以,桑林珠是安全的。
兰婆婆既像是已经洞察了一切,也可能是在试探。
陆落继续装傻。
不是陆落收服了龙蛊,而是龙蛊自己选择了陆落。
兰婆婆和苗寨的其他人,都没有经历过被龙蛊选择,他们不知情况。
非龙蛊选择的驯服,需得花费大量的体力和精力。
年轻的巫师、神婆做不到,年迈的也不可能。
三十岁到五十岁的巫师神婆,成了大祭司的目标。
兰婆婆亦在其内。
陆落微微笑了下,不评价苗疆的纷争。
兰婆婆的话,也给了陆落一颗心丸。陆落是外人,又年纪轻,只要她不作死,大祭司怀疑不到她头上。
兰婆婆说完,让陆落对苗寨的现状心中有数之后,她开始说曼丹洛苗峒的情况。
无缘无故死了很多的蛊虫,人心惶惶,不仅是曼丹洛苗峒,其他苗峒也担心是大的灾难,人人自危。
“若是寻不到蛊虫因何而亡,真的要整个苗峒几百人**谢罪吗?”陆落问兰婆婆,“以前有过这种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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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4章喂养
陆落憎恨残忍。
她两世的记忆,都生于文明之都,对远古落后野蛮的习俗不甚了解。
至少,她没有亲眼见过。
她无法理解苗人对蛊神的敬仰。
若曼丹洛苗寨的人因龙蛊而受罚,陆落的圣母心会汩汩往上冒,控制不住自己要去相救。
毕竟是她带走了龙蛊。
陆落只能但愿,不是龙蛊离开害死了那些蛊虫,也不希望苗疆有更大的灾祸。
当陆落问起,有没有其他**谢罪的,兰神婆沉吟回想了下,道:“从我记事起,四十年前有过一次。”
兰神婆又告诉陆落:“上古时,苗家原是五十二苗峒。”
陆落一怔。
苗家等级森严,任何姓氏都是他们的血脉和骄傲,他们不可能合并。
消失的苗峒,都是死光了。
从五十二苗峒变成四十七苗峒,说明了苗人供奉蛊神的心甘情愿。
陆落轻轻叹了口气:愚昧!
如今,灾难降临到了曼丹洛人身上。
“苗人有没有想过,走出苗寨?”陆落问,“除了养蛊虫,你们也有种田种地谋生,难道你们没想过其他谋生法子?”
“一方水土,养育一方草木。”兰神婆道,“轻易岂能背井离乡?”
陆落哑然。
她也不喜欢背井离乡。
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离开故土?人是群居动物,都向往安定,喜欢聚集。
一路上,陆落还问了兰婆婆很多关于蛊虫的事。
陆落甚至问兰神婆,能否教她一些催动蛊虫的咒语。
兰神婆沉吟了下,没有拒绝陆落。
“苗疆的蛊术,不能传于外人,可您已然不算外人了。”兰神婆道,“等此事妥善处理,我们的族人安全无虞,我可以教您一些。”
她把这个作为奖励。
只要陆落能救整个曼丹洛苗峒,兰神婆可以将巫蛊之术全部教她。
陆落微微笑了笑。
从黎平镇到苗寨,依旧是五天崎岖不平的山路。
山路最艰险,夜里是万万不敢行车的。
停下休息的时候,大家烤着篝火,吃些备好的干粮。
陆落带了糕点。
桦巫师好似对陆落很感兴趣。
他的官话和伲昔格尔差不多,很流畅自然,就时不时找陆落搭腔。
“你今年几岁,如何得道?”桦巫师问陆落。
陆落就看了眼水长宁。
她不想回答,希望水长宁能代为处理。
不成想,水长宁不愿意接话,装作没瞧见陆落递过去的眼风,还阖上了眼睛打坐。
陆落气结。
为了打消疑虑,陆落也不能表现得太过于孤僻。
“二十三了,是从小得了高师,学得术法。”陆落道。
桦巫师不太相信:“你瞧着不足十五。”
陆落就瞥了眼兰婆婆。
兰婆婆打断了桦巫师的追根究底,转移了话题。
翌日上路,兰婆婆悄悄告诉陆落说,曼丹洛桦是个很傲气的人,苗寨的姑娘他都爱答不理。
他对陆落如此热情,可能是生了几分爱慕之意。
“苗人不能与外人通婚”兰婆婆又补充了一句。
桦巫师的爱慕和热情,在不能娶陆落的情况下,显得很轻浮。
偏他平日里很傲气,不是那不知轻重的,兰神婆觉得他的心思是真的起了。
兰婆婆不好直接说,就委婉表达了一句。
“我看他是见色起意!”陆落冷了脸,“不知死活的家伙!”
兰神婆没有估计错,曼丹洛桦的确喜欢陆落。
他喜欢别出心裁的东西。
陆落模样甜美,又满头银发,是曼丹洛桦平生仅见的。
就好像,人瞧见了一只可爱乖萌的猫儿。
他甚至跟水长宁打听陆落。
水长宁沉默寡言,对曼丹洛桦的问题,全然不回答。
曼丹洛桦很尴尬,同时也很恼怒,觉得水长宁在轻视他。
他恨不能杀之泄愤!
“中土的术士,有什么了不起?他的五脏六腑难道是铁做的?只要他是肉长的,蛊虫就能吃了他!”曼丹洛桦冷哼。
水长宁不爱说话,感觉却敏锐。
等水长宁察觉到了曼丹洛桦不安好意之后,他就不驾车了,只对曼丹洛桦道:“山路难走,我怕把马车驭到山沟里,还是你来吧。”
桦巫师只得接过了缰绳。
第三天夜里露宿的时候,陆落转身上马车,水长宁却悄悄落下她的衣袖。
他从她身后路过,不着痕迹说了句:“当心!”
陆落颔首:“你也是!”
两人心照不宣,就彼此放心了。
此行苗疆,前有狼后有虎,陆落担心水长宁被曼丹洛桦暗算,又想到兰婆婆很不信任曼丹洛桦,就问了她:“我的血,能给旁人喝吗?”
兰婆婆微讶,问为什么。
“喝了,能预防被下蛊吗?”陆落又问。
外人是不可能给陆落下蛊的,却能伤害水长宁,或者石庭。
“这”兰婆婆也不知。
她自己没有做过大祭司,不知体内龙蛊的血有什么功效。
千百年来,苗家的长辈也不会教他们如何防御蛊虫,只教他们如何敬重蛊虫。
哪怕是蛊虫要吃了苗人,也要心甘情愿奉上自己的灵魂。
陆落突然提出此问,把兰婆婆问住了,她答不上来。
见她也难言,陆落猜想总没有坏处。
第四天夜里露宿,陆落把水长宁叫到了旁边,两人嘀嘀咕咕的。
桦巫师看到了,就问兰婆婆:“他们俩可有私情?”
兰婆婆对桦巫师心怀不轨很鄙视,又不能得罪他,静静说了句:“年轻人的事,我哪里懂?”
桦巫师则盯着他们俩。
光线暗淡,他们俩走得有点远,桦巫师逐渐看不清他们的影子了。
陆落也是估摸着兰神婆和桦巫师看不见,才停下脚步。
“你喝点我的血。”陆落对水长宁道。
水长宁蹙眉。
陆落就把她的猜测,告诉了水长宁:“万一能有效呢?若是有效,我们救石庭更方便了,就不怕他们!”
“我不是怕无效。”水长宁不情愿,“可是活人的血,恶心”
陆落一怔,咬牙恶狠狠道:“救命的时候你怕恶心?”
水长宁大概慑于陆落的**威,不再说什么。
陆落划破了手指,挤出几滴血。
水长宁拿起她的手指,放在口中吮吸,说不出什么滋味,就咽了下去,倒也不是真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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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5章通气
陆落喂了水长宁几口血,她当时没什么感觉。
手指划破,哪怕再使劲挤,也就那么点血冒出,能有什么事?
可后半夜的时候,陆落觉得身子发凉。
她和龙蛊心智想通,陆落感受到了龙蛊的虚弱。
“不至于吧?”陆落吓得连忙坐起来,重新吐纳打坐。
她浑身的血液充沛,流那么一两滴,龙蛊就扛不住了?
太娇贵了!
陆落认真打坐。
兰婆婆半夜醒了一次,见陆落盘腿打坐,神色认真,她往旁边缩了下,不打扰陆落。
陆落就这么打坐了一整夜。
她吐纳灵气,周身暖融融的,人却很疲倦。
龙蛊重新生机勃勃,陆落小腹处暖流融融,陆落才停止。
而后的行车,她睡了一整路,直到到了苗疆的界碑处。
停下马车,兰婆婆在前头领路,桦巫师断后。
水长宁隔在桦巫师和陆落中间,却也不妨碍这位巫师跟陆落撩闲,问东问西话家常。
陆落不喜此人,故而不愿意搭理。
后来桦巫师再问,陆落索性装听不见。
对方受到了冷遇,很是恼怒,愤然盯着陆落。
进苗寨,先要路过绵困。
“这是绵困,我之前来过。”陆落突然道,“我要去给红婆婆道谢。”
桦巫师很警惕,立马问:“你来过绵困?”
“是啊。”陆落道。
她来过绵困,此事大祭司知晓,当时大祭司还来试探过她的,没必要隐瞒。
假话一定要添几句真话,这才可信。
陆落就随口编了一个自己来绵困的理由。
“我刚到南疆,水土不服,浑身起了红疹,镇上的人说发瘟疫,需得巫医才可以治好。
没有巫医出来,我需要进入苗寨,就来了。红婆婆替我治病,我尚未谢过她。”陆落道。
桦巫师目带疑惑,看着陆落的眼神,想从她眸光里窥出蛛丝马迹。
却见陆落眼眸明亮,黑眼珠很大,又是一张圆脸,看上去很无辜单纯。
桦巫师慢慢松了口气。
如此单纯的小姑娘,哪怕她拒绝,也是因为害羞。
“暂时不急,红婆婆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回去的时候再来道谢吧。”桦巫师笑道。
桦巫师不敬红婆婆。在等级森严的苗疆,他如此无礼,是很嚣张狂妄的。
陆落、水长宁和兰婆婆同时蹙眉。
兰婆婆气不过,冷冷讽道:“汉家人这样懂礼,咱们反而不敬长辈?”
桦巫师一梗,他为了在陆落面前显示在苗寨的地位,却被兰婆婆无情戳破了面子,恼羞成怒。
兰婆婆做主,让陆落去给红婆婆道谢。
这位兰婆婆,三角眼有很特殊的肃然,站在那里,似一樽山石,让陆落觉得踏实而安稳,依靠着她,就不会倒下。
兰婆婆镇得住场子。
在桦巫师戒备又不耐烦的注视中,陆落一溜烟跑到了红婆婆的竹楼下。
锦娘先看到陆落。
锦娘知晓陆落和自家主子的约定,怕陆落冒失给她们带来灾难,吓坏了,微微抿紧了唇。
锦娘往前站了几步,阻止陆落继续往前走。
陆落也没进去,站在桦巫师能看到她的地方,高声对锦娘道:“上次红婆婆给我治病,我病好了也没能道谢,这次兰婆婆托我进来帮忙,我特意说一声。”
锦娘虽然为人热情,却也是个极其通透的。
陆落暗示什么,锦娘听懂了。
这是通气,彼此对好口风,免得两边说漏了。
“婆婆这两日身子骨不好,她老人家常年替人治病消灾,您不必放在心上,请回吧。”锦娘道。
陆落就折了回来。
桦巫师冷眼旁观,没瞧出端倪,松了口气。
陆落继续往前走。
桑林珠而后出来,望着他们的背影,秀眉微蹙。
“姐姐”锦娘预说什么。
“嘘!”桑林珠早已明了,给锦娘一个暗示的眼神。
锦娘会意,偷偷派人跟着去了曼丹洛苗寨。
“曼丹洛苗寨死了好些蛊虫,她是为这个来的。”桑林珠暗想。
陆落也觉得桑林珠明白了,继续跟着兰神婆往里走。
刚进入曼丹洛苗寨,陆落就发现了问题。
是风水问题!
问题很明显,对于一个风水师而言,一眼就能看穿。
这不是神明的惩罚,而是犯煞。
陆落悄悄看了眼水长宁。
水长宁明白,眼风微动,示意她不动声色。
眼神交汇短短一瞬,他们达成了共识,非常默契。
他们的哑谜打得很快,兰婆婆也没有看到。
再往里走,遇到了一群人。
兰婆婆的威望明显高过桦巫师,那行人纷纷先给兰婆婆行礼。
他们也打量陆落。
陆落的银发不管走到哪里,都是最引人注目的。
陆落跟随者兰神婆,面上不露端倪。
桦巫师则刻意想提拔自己,可惜买账的人不多。
“先请玄女去见我祖父吧?”桦巫师见兰神婆直接要把陆落带回自己的竹楼,出声提醒。
他时刻在告诉陆落,他家才是曼丹洛苗寨最显赫的。
兰神婆眉头轻蹙:“玄女远道而来,梳洗用膳,才是待客之道。你先回,我们马上就来。”
桦巫师面色不善
他处处碰壁,愈发想要表现自己,反而更拙劣。
他自己也察觉到了,恨恨转身。
兰神婆不以为意,请陆落和水长宁到家中坐下。
她的侍女端了热水。
陆落梳洗一番,又喝了两杯热茶,精神充盈。
兰婆婆看了眼水长宁。
水长宁对旁人的心思,总是特别的透彻,一眼就能看穿。
他没等兰婆婆说什么,站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他走后,兰婆婆让她仅有的两个侍女,看住前后,防止有人偷听。
而后,兰婆婆从匣子里,拿出一只蚕蛊,放到陆落的面前。
“它也快不行了,这是我养的,养了五年。”兰婆婆叹气。
她递给陆落。
陆落从前很怕虫子,不管是毛茸茸的还是软糯粘滑的,她都害怕。
兰婆婆递给她,她心底却升起一股怜悯,像捧着她的孩子。
陆落用手指,轻轻抚摸这些蚕蛊的背脊,白绒绒的,柔软顺滑,竟像她抚摸过猫儿的背脊。
“你念咒。”兰婆婆轻声叮嘱她。
陆落不通苗疆的咒语,她看着兰婆婆。
兰婆婆就一字一字的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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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056章炙热的眼神
兰婆婆递给陆落的蚕蛊,最终奄奄一息,死在陆落掌心。
“没用吗?”兰婆婆眼眸微黯,眼皮虚搭的缝隙处,有几缕浑浊。
她很伤心。
陆落捧到掌心,就预感这条蚕蛊没有太多的生命力,救不活是意料之中的。
她也向兰婆婆证明了这一点。
曼丹洛苗寨的蛊虫死亡,跟龙蛊离开没有关系。
哪怕是龙蛊回来,亦救不了它们的。
“这就奇怪了。”兰婆婆看了眼陆落,心头一片茫然。
难道真要**祭天吗?
苗人对蛊的敬畏,陆落无法理解。
兰婆婆心下灰败。
陆落就道:“不奇怪,问题原本就不出在龙蛊身上。龙蛊是苗人的神,哪怕它走得再远,会庇护苗人。”
她体内的龙蛊,似乎是听到了这句话,摇头摆尾欢腾了下。
是的,它永远不会害苗人。
苗人竟以为是它为祸,龙蛊好委屈。
“那是为何?”兰婆婆暗揣度。
难道真是因为风水?
什么风水,不过是兰婆婆信口胡诌,主要是为了不着痕迹把龙蛊的新主请回苗寨。
陆落道:“因为风水。”
她欲详说,兰婆婆的侍女轻轻递了个信,有人来了。
兰婆婆连忙收起了那只死去的蚕蛊,端了杯茶给陆落。
陆落慢腾腾喝茶。
再次来的,仍是桦巫师。
桦巫师换了套崭新的衣衫,裹了头巾,是难得的俊朗。
陆落没怎么见过苗家的男儿,除了这位桦巫师,就是伲昔格尔了。
眼前这位,容貌更清秀俊朗些,却浮躁夸张,很急于表现,没有伲昔格尔那不疾不徐,就少了些气质。
陆落心头微冷。
“我祖父请玄女。”桦巫师道。
桦巫师的祖父,相当于曼丹洛苗峒的族长,阖族都是他拿主意。
兰婆婆就起身,带着陆落去族长的竹楼。
桦巫师在前头带路,他很刻意照顾陆落。
陆落眉头蹙得更深。
水长宁一直在楼下,见她们出发,他也跟上。
桦巫师就横在水长宁面前,道:“你就不必去了,此处大事,长老们要见玄女,外人不得打扰!”
陆落拳头微紧,再次给水长宁递了个眼色。
她需要水长宁的帮衬。
和以前一样,水长宁看见了。他还是不太愿意管事,犹豫了下,心想着吃人嘴短,喝了人家的血,不太好意思置身事外。
他慢腾腾往前站了两步,不情不愿。
“我是玄女的师兄,她的事由我做主。”水长宁表情平缓道。
水长宁永远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他不是冷峻,也不是轻视一切的倨傲,而是似站在高远之外,世俗难以沾身的平静,像寡言清冷的月。
这种气度,容易被人忽视,没有任何攻击性,因为会下意识感觉高攀不上。
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不会介意水长宁站在他们身边。
可桦巫师心中有芥蒂,他觉得水长宁瞧不起他。
有了这种误解,水长宁清淡的态度,被桦巫师无限放大,成了目中无人。
桦巫师从小众星捧月长大,性格傲,既然水长宁瞧不起他,自然是要打一架,教训教训这个外来的小子。
怀着这种恨意,桦巫师有个小小的恶作剧:他不着痕迹给水长宁下蛊。
他已经想了很久,路上稍微犹豫,到了苗寨之后,他越发不耐烦,就动手了。
桦巫师下得蛊毒,会让水长宁腹痛如绞,屎尿失禁,拉出无数可怕但是不伤人肠子的白蛆。
这招虽然可怕,在苗疆却不禁止,因为它可以治好一些肠道疾病,算是有益的,只是太恶心了,不知情的外人会被吓死。
苗疆的巫师偶尔用这招当做防身,既能治病,又能吓人,不违反规矩又能出气,好玩!
“让你小子装,吓死你!”桦巫师暗爽。
桦巫师想撕破水长宁这张宁静优雅的脸,看他出丑。
“那您也请吧。”桦巫师一改之前的戒备,笑嘻嘻让水长宁上前。
水长宁不看他,走到了陆落面前。
陆落冲他微微颔首。
水长宁不发一语的走路,
桦巫师在最后面,兴奋盯着水长宁,等着看水长宁的滑稽。
走了几步,水长宁脚步一顿。
“疼死你!”桦巫师知道水长宁这是开始腹疼了,恶毒想。
下一瞬,水长宁继续走路,若无其事,桦巫师微愣。
“还没有起效?”桦巫师狐惑,“不可能啊,他现在应该疼得满地打滚!”
他心里发紧,眼睛半寸不挪,落在水长宁身上。
水长宁就像没事人。
桦巫师踏入竹楼时,差点被门槛绊倒,足下空虚。
族长的竹楼,围满了曼丹洛苗寨的长老们,大多数是女人。
水长宁随着兰婆婆和陆落进来,表情淡然,没有半分不耐。
桦巫师震惊:“这小子怎么不受我的巫蛊?”
他不相信腹痛如绞、而且想要如厕痛苦,水长宁忍得住。
他更不相信水长宁能解了他的蛊毒。
睡下的蛊,都由自己解。
桦巫师盯着水长宁,双目能盯住火来,又怒又惊,又挠心挠肺想知道是怎么回事。
“咳!”这时候,桦巫师听到他祖父重重一声咳嗽。
他回神,神婆们都在看他。
曼丹洛桦心头愕然。
神婆们眼神很诡异。
回神想想,曼丹洛桦死死盯着一个外族年轻俊朗的小伙子,几乎要在他身上盯出个洞,不知情的,只当曼丹洛桦被水长宁迷得走失了魂魄。
偏水长宁削瘦白皙,眉目清绝,是个很漂亮的汉人小伙。
曼丹洛桦脸色紫涨。
不仅桦巫师脸色难看,站在某位神婆后面的年轻女子,脸色同样难看。
这位姑娘叫曼丹洛曦。
苗人叫她曦娘。
族长一直想让曦娘做他的孙儿媳妇,这是曼丹洛苗寨人人知晓的,
可桦巫师瞧不上曦娘,多次在公然羞辱她。
从前没有外人,桦巫师总是拿大祭司的女儿夸巴秀和曦娘比,说曦娘不及夸巴秀的万一。
言语之中,他是想娶夸巴秀。
可转过身,他又瞧不上夸巴秀,说夸巴秀愚昧无知,刁蛮无礼。
看他的样子,苗寨没有一个姑娘合他的心意。
如今,他盯着外来的年轻小伙子,曦娘顿时就明白了:“原来,阿桦是喜欢男人!”
曦娘又恶心,又难过,难道自己还不如男人吗?
在场的其他神婆,似乎也都是这么想的,因为曼丹洛桦看水长宁的眼神,着实太炙热了。
炙热到让人不能不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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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7章趣事
天才壹秒記住『uu234 qu 】
兰神婆担心触怒陆落,也不敢得罪陆落的师兄,心提了起来。
“已经好了。”水长宁道,“就是腹痛了一下。”
“好了?”兰神婆又吃惊。
越过水长宁,兰神婆眼风带过,落在陆落身上。
陆落轻轻回视她。
兰神婆会意,不再说什么,带着陆落和水长宁去了她的竹楼。
进屋之后,兰神婆给水长宁诊断,发现他体内的确无蛊虫,稍微放心。
同时,她也惊叹道:“阿桦的蛊术很厉害,他从不失手,这次却”
兰神婆还记得陆落的话。
进苗寨之前,陆落问兰神婆,她的血能否防御蛊毒,当时兰神婆也不知,没有回答她。
后来,陆落偷偷和水长宁说私密话。
兰神婆盯着陆落。
陆落就如实相告:“是我给他喝了点血。”
兰神婆眼眸骤亮。
龙蛊原来还有这等能耐,果然是神物!
兰神婆高兴,陆落亦然。
他们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血有效的话,她和水长宁在苗寨行走就有了依仗,不怕任何人的暗算,同时他们也能带走石庭。
陆落心中重石落地。
曼丹洛苗峒的族长去找大祭司,需得两三天的路程,陆落就暂住兰神婆家,等待消息。
“血最多两天就能排除体内。”陆落对水长宁道,“你再喝点。”
她作势要刺破手指。
水长宁忍耐着,蹙眉道:“也许喝过一次,以后都有用?龙蛊不是普通蛊物”
他不想喝。
陆落也不知。她让兰神婆给水长宁下蛊,试试血的有效期。
“怎样?”兰神婆依言,给水长宁下蛊,见水长宁面无表情,问他。
“挺疼的。”水长宁的语气和神态,看不出他疼痛。
兰神婆惊讶看了眼此人,觉得他的脸和眼睛都像假的,毫无喜悲,就连疼痛也不眨下眼睛。
可怕!
兰神婆顿时就敬畏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年轻人。
“疼得厉害吗?”陆落也看不出水长宁哪里疼,“像蚂蚁咬?”
“是啊。”水长宁回答。
过了两天,血的效用还有,只是第二次对抗蛊毒,已经减弱了。
兰神婆连忙解了水长宁的蛊毒,将他体内的蛊虫,转移到了一枚生鸡蛋里。
陆落再次给水长宁喂自己的血。
她用簪子刺破手指头,挤出一个大血珠。
“不能化在水里吗?”水长宁问。
一滴血太少,不可能用什么器皿接住。可活血腥甜,水长宁受不了。
若是能将这滴血化在水里,也许可以冲淡一点气味,更容易下咽。
“别矫情!”陆落道,“万一化了之后效用减轻了呢?”
扎破手指挺疼,挤出血她的龙蛊又虚弱,陆落要打坐调养半天。
她付出这么大,水长宁还嫌弃,陆落立马就不乐意了。
水长宁也不再废话,拿起她的手指放在嘴巴里,把那滴血咽了下去。
陆落又戳了下,再次挤出些。
水长宁都咽了下去。
陆落擦干净手指。
她想起在族长哪里,曼丹洛家族诸位神婆的态度,陆落就看了眼兰婆婆:“请我来看风水,并不是大家都同意的?”
若是都同意,就没什么争议了。
陆落来的时候,还以为曼丹洛族是诚心诚意请的,原来只是兰婆婆一个人的主意。
兰婆婆就有点尴尬,解释道:“他们只同意请您来瞧瞧。您来了,年纪太小,他们又不放心——苗寨的人优柔寡断”
陆落微微笑了下,道:“我不介意,只是问清楚而已。”
第三天,兰婆婆从外头回来,脸上带着几分笑。
“什么事这样高兴?”陆落也精神一正,问她。
“不,是听到了一件趣事,不是喜事。”兰婆婆道。
“何事?”陆落连忙凑上去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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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8章打架(eastsunrise
eastsunrise0灵兽蛋+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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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神婆告诉陆落:“阿桦性格孤傲,年仅二十五尚未婚配,没有中意的姑娘。他”
她要说桦巫师的事。
陆落对桦巫师没有好感,他的“趣事”,陆落深感乏味,立马兴致阑珊。
兰神婆却要把这席话说完,她继续道。
“他当着诸人的面,盯着看大师中蛊的反应,却被人误传为,他可能钟情男人。”兰神婆继续道。
说罢,兰神婆有点尴尬。
陆落没防备是这话传开了,没忍出笑了出来。
水长宁微微转颐,看着她。
他的眼神毫无责备,陆落却愣是心虚的缩了下肩膀,收敛了笑声。
“这误会大了。”陆落整了整神色,幸灾乐祸尽量隐藏几分,对兰神婆道,“我师兄并无龙阳之好,桦巫师一番深情错付。”
水长宁薄唇微抿。
虽然他云淡风轻,兰神婆警觉看出他神态有了起伏。
微恼。
陆落对水长宁的调侃,让水长宁有点恼怒,只是他的神态似蜻蜓点水,涟漪轻微又小,很快就平静无波。
兰神婆察觉到了,陆落却未知。
“玄女就别取笑了,咱们都知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兰神婆打了个圆场。
陆落仍是在偷笑。
水长宁的情绪一闪而过,再无波动,眼神都静得如古井。
“桦巫师这人缘这差劲。”陆落笑道。
她听得出,神婆们是极力贬低阿桦,要不然也传不出这种话。
这也是曼丹洛桦自身的原因。
曼丹洛桦太过于傲气,眼高于顶,任何女人都配不上他。
他至今未婚,暗恋他的姑娘不乐意,族人会猜测他不正常。
而水长宁生得俊美,唇红肤白,养尊处优的他有难以言喻的清雅,比苗疆绝大多数女子都要雅致。
就在陆落幸灾乐祸之际,曦娘找上门了。
陆落正巧在竹楼下,和兰婆婆的侍女洗衣裳。
曦娘这时候来的,身后还跟着好些年轻的女孩子。
她来找麻烦,还找了目击者。
陆落眼波微敛,低垂了眼帘。
曦娘有备而来,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开口没有二话,直接怒斥陆落:“你小小年纪就会勾搭男人,没人教养你么?”
她声音很大。
大到附近所有的人都能听到。
曦娘不是来找陆落麻烦的,她是来给曼丹洛桦洗白的。
大声的辱骂,既能羞辱陆落,又能让人们把视线收回陆落身上,从而解除曼丹洛桦钟情水长宁的丑闻。
曼丹洛桦看上了陆落,总比看上一个男人光彩。
陆落也是平白受冤。
“小|贱|人,勾搭男人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你配得上我们苗寨的巫师”曦娘气得脸通红,声音越发高了。
她骂得厉害。
这一刻,她可能是真的把陆落当成了假想敌。
兰婆婆则大怒。
兰婆婆在楼上,还没有听到动静,曦娘就开始骂了。
等兰婆婆匆忙出了屋子,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就听到啪的一声。
陆落没有还嘴,直接上去扇了曦娘一巴掌。
陆落正在洗衣,手掌湿濡,打上去更狠,水淋淋的。
曦娘的声音戛然而止,脸上五指红痕立马浮现。
被曦娘声音吸引过来看热闹的,都吸了口凉气。
小姑娘遇到这种贞洁上的指责,多半会没了底气,先手忙脚**解释。
谁也不想有污点,解释更重要!
这银发玄女表情淡然,就好像没听到那些恶劣的指责,上前重重掴了曦娘一巴掌,几乎把曦娘打得跌倒在地。
曦娘踉跄了数步,才站稳了身子。
兰婆婆目瞪口呆下了楼,看着陆落。
“怎么啦?”陆落好似不明白兰神婆眼底的震惊,“在我们中原,小孩子不懂事乱说话,大多是打一顿,不打不成器。”
兰婆婆更是愕然。
那边,曦娘逐渐回神,她的半边脑壳都嗡嗡作响,半边脸也麻木了。
曦娘受此大辱,叫嚣着又有扑上来厮打陆落。
“曦娘,住手!”这时候,曦娘的祖母带着人,赶了过来。
瞧见曦娘吃了亏,曦娘的祖母脸色越发难看。
“您孙女不懂事,我帮您教训了,不用感激我。”陆落迎上这位眼神冒火的老神婆,客气道。
老神婆的一口气,就堵在心里无处发泄。
都怪曦娘太冲动了。
这银发妖女看上去就不好对付。
如今,曦娘是挨了打,还理亏,简直是丢尽了颜面。
“我的孙女如何,还轮不到姑娘教训吧?”老神婆声音阴冷,带着警告道。
她是苗疆接触的神婆,巫蛊之术远胜过年轻人,她觉得陆落应该怕她。
正常人都应该害怕她。
但是,陆落明显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客气啥,碰到我手里,我就得帮帮忙,小事而已!”
老神婆就瞪了眼兰婆婆。
兰婆婆眼眸更厉。
既然落了下风,再纠缠会更丢人现眼,曦娘的祖母冷哼着,带曦娘离开了。
曦娘却不肯走,挣扎着还要打骂陆落。
众人看热闹。
“曼丹洛的蛊虫,应该没什么问题吧?”陆落看了眼积聚而来的人,问兰神婆。
“什么?”兰婆婆听不懂陆落这话。
“您看她们,这么空闲凑热闹、传谣言,不像是生死攸关啊。”陆落道。
兰神婆立马尴尬。
曦娘爱慕阿桦多年,人人皆知。阿桦受流言之困,曦娘想祸水东引,把污水反泼到陆落身上,这是她对阿桦的痴心。
只可惜,曦娘看错了陆落。
她哪里想到陆落根本不辩驳,直接动手?
这下子,阿桦的笑话尚未散去,曦娘的笑话又添一层。
热闹。
若是没有蛊虫死亡的灾难阴影,这热闹更烈了。
“年轻人啊。”陆落感叹道,“太沉不住气。”
水长宁只当没听到。
族长这时候,也从大祭司的夸巴苗寨回来。
他带来了两位长老。
“大祭司同意了,若是半个月之内,没有新的蛊虫死亡,曼丹洛苗寨就可存活。”族长道。
众人大喜。
族长把兰神婆叫去,让她告知陆落,赶紧看风水,救活曼丹洛苗寨的蛊虫。
“给什么价钱呢?”陆落问,“我看风水收费很高的。”
兰神婆一愣。
“我原先是打算免费帮你们的,可我被人骂了,心情不好,我不再打算免费帮忙了。”陆落继续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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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59章讨价还价(eastsun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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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落趁机要挟。她进寨之前,不提任何报酬,很热心。
现在,她坐地要价。
兰婆婆倏然觉得,自己不太认识陆落了。
这个笑容甜美的小姑娘,性格并不温婉。
甚至有点狡猾。
当初黎平镇数千人围堵她,她眼睛都没眨一下。
她生得甜美,就像一株有毒的花儿,越是开得秾丽,越是毒性浓烈。不知情的只当她娇艳脆弱,好采摘,殊不知踏进去就是万劫不复。
她不仅有龙蛊可以依仗,她还有其他。
兰婆婆不敢惹她。
“还生曦娘的气?”兰婆婆试探着问。
陆落虚垂着眼帘,没说话。
此次进苗寨,是为了救出石庭。
一切可以利用的变故,陆落都要用上。
曦娘和曼丹洛桦是一个很好的借口,像是孩子们赌气,能给陆落遮掩。
“是啊”半晌之后,陆落叹了口气。
曦娘就是变故之一,不能轻易放过。
陆落打算大做文章。
“那您要多少钱?”兰婆婆问,语气微虚。
苗寨只怕经不起陆落的敲诈。
曦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若是大祭司送我一条蛊虫,顺便教我如何驯养下蛊,我可以不要钱的。”陆落道。
“您是想”兰婆婆神色大变。
她以为陆落要去跟夸巴螟摊牌,或者妄想把龙蛊给夸巴螟,从夸巴螟那里等到好处。
这等于找死。
夸巴螟决不能容许龙蛊换了新主的消息传出去,她就杀了陆落灭口。
和陆落接触过的其他人,只怕也难逃其罪。
兰婆婆的担心,和桑林珠的担心一样。
“不行!”兰婆婆压低了声音,“陆姑娘,您不能去送死,大祭司此人秉性如何,我最清楚,您得听我一句!”
“您放心,我又不蠢。我去见大祭司,没有其他的想法,就是想和大祭司碰一面。”陆落道,“您把我的话,转告给族长。”
兰婆婆这时候才惊觉陆落进苗寨,是另有目的。
但是,她看不出陆落有什么目的。
“我不要点什么,你们的族人反而更看轻我,以为我没本事呢。”陆落道。
兰婆婆不知她到底是心思深远,还是天真傲气,非要赢过曦娘。
踌躇一瞬,触及陆落的眉眼,兰婆婆没看出端倪。
带着疑惑,兰婆婆将陆落的意思,告诉了族长。
“要大祭司的蛊虫?”族长为难,“苗人的蛊虫,从来不传给外人。”
“答应她!”阿桦在旁边,接腔对兰婆婆道。
族长沉吟。
“我再考虑考虑,晚夕你来听信。”族长先把兰婆婆遣走。
兰婆婆一走,族长就教训孙儿:“我跟神婆说话的时候,没有你插嘴的份儿!”
阿桦不知尊卑,族长也苦恼。
可惜族长的儿子死得早,只留下这个独孙,是他唯一的血脉,从小养得娇惯。
阿桦在他祖父面前,认错倒也挺干脆的。
“祖父,那两个年轻人有蹊跷!”阿桦认错之后,说起了陆落和水长宁。
忍了一瞬,阿桦把自己向水长宁下蛊的事,告诉了他祖父。
“他居然毫无反应,这是不可能的!”阿桦脸色很难看,“我从未失手!”
族长的脸色也阴沉。
“就是年长的神婆,也没有这等能耐!”族长阴着脸,“这两人到底什么来历?”
而后,族长觉得陆落更可疑:“那女人到底多少年纪?看上不过十来岁,却是一头银发”
提到银发,阿桦隐隐有点兴奋,他想闻闻那银发间的清香。
就好似看到一只漂亮的小狗或者异兽,想要驯养,占为己有,阿桦很想要陆落。
若是她能永远留在苗寨,倒也是赏心悦目的。
用什么方法留住她,阿桦不太介意,反正他就是想要她。
“那女人更要提防!”阿桦道。
族长觉得孙儿有见识,和自己想到了一处,对他张狂的怒意就消了。
祖孙俩有了商量,觉得找大祭司要蛊虫是不可能的。
最近大祭司脾气很糟糕,连长老们也要骂,任何事到了大祭司那里,都是一通脾气。
不要触及霉头才好。
晚夕,族长把兰婆婆叫了去:“要大祭司的蛊虫很难,我可以将我驯养十二年的蝎子蛊给她,亲自教她如何下蛊。”
“我得再问问她。”兰婆婆道。
兰婆婆回去之后,直接把陆落带到了族长跟前,让陆落同族长商议,免得她两头传信,传错了话。
阿桦也在。
他看陆落时,既带着睥睨,似高高在上的尊者,打量陆落;同时,又带着几分热切。
他心里是有些欢喜的。
多好看的人啊,吹弹可破的肌肤,嫩红的唇,银白的发,个子高挑但腰身纤薄,似朵娇滴滴的花。
陆落则无视他,眼风都没撇过他,只和族长说话。
“我不要您的蛊虫,只要大祭司的!”陆落道。
族长再三说:“苗寨有规矩,蛊虫是不能传给外人,我的蛊虫也是偷偷摸摸给你。”
陆落和他讨价还价。
阿桦也帮衬着说:“我还没有送你一套苗女的衣裳和帽子”
陆落不知道自己要衣帽做什么,静静笑了下,不看他,只看着族长。
族长颇为尴尬。
几番讨价还价,陆落让步道:“我想去祭坛看看,以后出去说我来过了苗寨,旁人也能相信。”
原来是为了吹嘘。
族长倒是松了口气。
兰婆婆却心神一紧。
“祭坛是圣地,外人不能进去。”族长道。
陆落就沉默不语。
族长见她着实想去,又想到和要蛊虫相比,去祭坛看看,不算特别过分的要求。
陆落知道讨价还价的伎俩:先给出一个很高的价格,然后稍微让步,买方反而觉得自己赚了。
她的目的地是祭坛。
“也不是不行。”族长沉吟片刻,“我可以带着你去!”
“大祭司会同意吗?”陆落问,“若是事成之后,你们反悔了,我去哪里说理?”
族长就把大祭司派过来的两位长老请到跟前。
这两位都是神婆,六十来岁,精神矍铄。
“我要族长您和这两位长老,给我带路!”陆落道,“你们苗家蛊虫很多,我一个人去害怕!”
族长这时候露出了淡笑。
知道害怕就行!
那两位长老也答应了。
陆落露出几分窃喜,像个孩子似的,族长更是放松了警惕。
兰婆婆却心中打鼓,因为陆落的窃喜表现得太过于明显,不像她的为人。
她更应该喜怒不显的。
短暂的相处,兰婆婆觉得陆落不是这等轻浮天真的少女。
她的窃喜,像是故意做给族长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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