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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15端木景晨     盛世芳华txt下载     盛世芳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32章告别

    师父离开之后,陆落伤心了好几天。

    想着再过十几年,又能重聚,这伤心也很快就过去了。

    这种时候就知道术法的好处,你在乎的人,不会真正的永远消失。

    陆落后世经历过她母亲去世,她懂得那种失去至亲的痛苦。

    好在她不用为师父的离开再去承受那些。

    “我的遗骨烧掉,彻彻底底的,这样才不会妨碍我投胎。”师父这样叮嘱过。

    陆落也如实做了。

    她在大殿的丹墀上,化火了师父,骨灰放在天地牌位的下方。

    师父临终两条遗言,第一条还要等几年,暂时不急;而石庭遇险,陆落要先去找他。

    水长宁要辅助陆落,随行去苗疆。

    她都没顾上和水长宁说话。

    水长宁亦寡言少语,态度清冷。

    陆落收拾东西,一切照师父的吩咐,处理山门之事。

    山上做杂务的道人,依旧留着,每日打扫山路和清理大殿房舍,陆落给足五年的银钱--不光是给他们,还要给庄子上的人。

    这笔钱,师父的地窖里有。

    地窖设了法阵,除了陆落,谁也进不去。

    师父的地窖堆满了金银珠宝。

    陆落一进去就闪花了眼,想起小时候看过西方电视剧里恶龙的窝,到处都是宝贝,简直一模一样。

    陆落拿了一千两银子出来。

    她锁好地窖的法阵,把银子交给一个叫清和的道人,由他负责山上和农庄,这也是师父说的。

    五年之后,陆落不管有什么要紧事,都要再次回来。

    这也是师父吩咐过的。

    五年要回山一次,养护好山门,以及他们的农庄。

    这是家!

    家里不能断香火,不能长期无主。

    这段日子,除了老祖火化那天。柏兮出来行个礼,其他时间都在屋子里,或者去山顶打坐,不理睬陆落。

    陆落把琐事办妥。决定明早下山,就去见了柏兮。

    柏兮在他的屋子里。

    陆落进来的时候,他在打坐,眼皮都没抬一下。

    陆落知道他还在生气。

    在阵法里两个人的愉快生活,被最后几年毁了。陆落也难过。

    “我明天要走了。”陆落看着他,无缘无故想起这将近两年半的陪伴,特别是第二年,他们几乎是形影不离,陆落的心就闷闷的疼。

    她竟舍不得这个毁了她姻缘、又杀人如麻的家伙。

    这个瞬间,她只能记得每次下阵法,他都在她身后,保障她的安全,让她放心又胆大,进步神速。

    也只记得他偷鸟蛋给她加餐。时常替她摘花,事无巨细照顾她,这不是他的本分,而是他的情谊。

    更只记得他嘘寒问暖的关心,两年逗趣的欢乐。

    曾有个实验:把两块肉紧紧挤压放在一起,时间久了,它们就彼此融合,再想分开就要揭掉一层皮。

    人的心,不也是肉长的吗?

    他们两年半的相处,就此分开。也是要揭掉一层皮才能撕开的。

    怎能不痛?

    陆落心里发潮,她说完这一句,后面的话怎么也接不下去了。

    她体会到了告别的艰难。

    早知道这样,她直接走就好了。

    “知道了。”柏兮没有睁开眼。他若无其事道。

    他们俩在阵法里,发生了很多事。

    现在却不说话了,陆落觉得她错得更多。

    她想要描补,甚至想要解释,偏她都没有立场。

    “你答应过我师父,五十年不离山门。你不会反悔吧?”陆落又问。

    柏兮薄唇微抿,不答。

    “请你留在山上,哪里都不要去。”陆落道,“你踏出山门,咱们以后就是敌人,你杀邵家和杭州府那两百人的账,我就要跟你算清楚!”

    她的话说得狠绝,心中依旧潮湿,她想哭。

    陆落不能当着柏兮的面哭。

    她一哭,柏兮就会知道她舍不得,无论如何也会跟着她走的。

    陆落掌控不住他,他脾气大,性格冲动,陆落怕他再次大开杀戒,殃及无辜。

    留他在山上,是最安全的。

    对他好,对陆落也好。

    “你做我的敌人?”柏兮终于抬眸,眸光阴沉,“你不够格!”

    柏兮说过,术法不分高低,只分人。

    陆落学会了千衍的全部术法,但是她不是千衍,她还没有到师父那种程度。

    师父是修行千年的,他对付柏兮绰绰有余,陆落却不行。

    她此前的确还不是柏兮的对手。

    术法不是学成就可以了,它需得一步步加固。

    “再见,柏兮。”陆落有点忍不住,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失控。

    她想哭。

    转过身子,陆落快步走到了门口,柏兮在身后喊了她一句。

    “落落。”

    陆落就停住了脚步。

    “事情办完了,早点回家。”柏兮声音微软,大有不计前嫌,和好如初的意思,“我哪也不去。”

    陆落没有回头,因为她的眼泪已经夺眶而出,清泪沁湿了面颊。

    “嗯。”她低声道。

    “那天,在阵法里那天,不怪你。”柏兮又道。

    陆落豆大的眼泪,再次从眼眶里滚落,她怕柏兮追上她,就阔步离开了他的屋子。

    她一走,柏兮就像被人抽空了力气,他无力依靠着墙。

    翌日,晨曦熹微中,白雾萦绕着八坨山的连绵山脉,陆落拿着简单的行李,和另一个人下山了。

    那是水长宁,是老祖从前的徒弟转世。老祖临终前,他上山送行。而老祖让陆落去苗疆找石庭,苗疆地势险恶,总得有人帮衬她。

    陆落的术法,已经进步神速,普天下人没有术士能对付她;又有水龙王相伴,柏兮应该心安。

    他没有去送陆落,只是站在望坐峰,眼瞧着那抹雪白身影,缓步下山,越来越小,像飘渺的雪花。

    前世他下山时,陆落肯定也是这么望着他的。

    柏兮站在高处,风吹着他大氅的衣摆,青丝未束,缱绻在周身徜徉。

    他心痛如刀刀绞。

    柏兮憎恨离别,这两年半的光阴,加重了离别的痛楚,不知不觉中,他流了满脸的泪。

    陆落太有主张了,她再也不是前世那个哭哭啼啼的小姑娘,柏兮留不住她,甚至跟不了她。

    他眼泪模糊的视线里,再也找不到陆落。

    这孤山,跟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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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离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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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上岸之前,陆落偷偷抹净了眼泪,一双眼睛微红,她装没事,水长宁自然也装瞎。

    很有默契。

    “咱们直接去苗疆吗?”陆落问水长宁。

    师父去世之后,陆落处理山门琐事,和柏兮告别,今早收拾一些法器、钱财和衣裳,匆忙下山,一直没有和水长宁细谈过。

    师父将石庭的生辰八字和宿相告诉了陆落。

    根据他的宿相,陆落已经能判断出他的具体位置。

    在师父的苗疆全舆上。陆落找到了那个地方,在宿元坡境内。

    “宿元坡”不是一个小村庄,它相当于一个州府,领域广阔。在广南西路境内偏西南的地方。

    广南西路贫瘠,多山脉,尚未开化的原始居民多,常有动乱,朝廷只设了三处州府。

    想要找到石庭。需得先到了宿元坡。

    “你不回趟家?”水长宁问。

    陆落进山两年半,她很想念父母和十娘。可师父说石庭遇险,孰轻孰重,陆落还是能分清的。

    “不回了。”陆落道,“找到石庭要紧,咱们去宿元坡,哪怕再快的马车,也要三四个月,我怕石庭等不及。”

    石庭去苗疆已经三年多了。

    三年杳无音信,陆落也预感他遇到了麻烦。

    陆落的母亲和十娘有继父照顾。她的祖母有三姨娘照顾,陆慕在书院读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安排,无需陆落操心。

    当务之急,陆落要找到石庭。

    陆落买了辆马车,两匹骏马,雇了一个赶车的人,马场就朝着广南西路飞奔。

    路上,水长宁大部分的时间,都是坐到车夫身边。

    偶然进入车厢。他也是阖眼打盹,话特别少。

    陆落说起了石庭:“最孝顺的,就是石庭了。”

    石庭陪伴老祖左右,足有二百多年。

    老祖的其他徒弟。都没活过这么长。

    他教石庭术法,却又不想收他为徒,因为石庭的资质还是差了些,他可能学不会全部的。

    学不了全部,就无法完全衣钵的继承,老祖会非常为难。

    石庭生得俊美无双。是翩翩贵公子,文采书画样样精通,同时又擅长枪法,武艺超群,在普通人面前,是文武双全。

    可他在术士面前,是个小罗喽,他的术法不值一提。

    最后,老祖想了个法子:把石庭寄在他去世的徒弟名下,做他的徒孙。

    他那几个徒弟,要么转世之后自己做了道士,和老祖非同行;要么过上了普通人富足的生活,家庭美满,老祖没有打扰。

    唯一还在此行的,就是水长宁。

    水长宁投胎转世了几次,都是术士。

    这辈子,水长宁生于江南西路的邵家,十岁被迫害,差点死在族人手里,是老祖救出了他,刻意引导他术法。

    因为内心深处有零星的记忆,水长宁术法学得很快。

    他学会了一种操控云雨的方法,可以召风唤雨,甚至能停歇连绵不绝的暴雨,人称“龙王”。

    “我见过他几次,没想到老祖是让他做我的徒弟。”水长宁道。

    “挺好的,我们都需要薪火相传。”陆落说,“将来我也要收徒弟。”

    水长宁面无表情点点头。

    走了半个月,这是他们谈话最多的一次,其实也就是这么几句话。

    接下来又走了半个月,水长宁惜字如金,能用眼神交流的,他就不开口。

    他没什么表情,也没什么言语,像樽无喜无悲的佛像。

    一个月的路程,陆落身子骨快要散架了。

    马车不像后世的汽车,它的轮子没有皮套,颠簸起来叫人难受。

    这天住店休息,陆落的两匹马也累得够呛,她就问店家:“附近哪里有良驹买?要耐脚力的。”

    店家高高兴兴帮陆落介绍了买卖。

    陆落买到了新的马,就把自己那两匹疲倦至极的马,低价卖给了客栈的店家。

    店家的老板娘很高兴,夜里特别给陆落准备洗澡水。

    “姑娘是西域人吧?”女东家和陆落闲聊。

    陆落一路上带着帷帽,吃饭的时候也带着浓黑的大头巾,遮住了头发。因为她头发奇特,可能会惹事。

    出门在外,要尽量低调。

    直到她夜里洗澡。

    女东家看到了陆落的银发,陆落还以为她会害怕。

    没想到,她误会陆落是从西域来的,是外族女子。

    在世人眼泪,外族人就是稀奇古怪的。他们没见过,越说越神。

    这倒也省了陆落的麻烦。

    陆落和她闲聊,说起了广南西路,老板娘就知道陆落要去广南西路了。

    “姑娘怎么要去那儿?”女东家吃一惊。

    “怎么了,不能去吗?”

    “广南西路起了反叛,占领了三府,朝廷已经派了忠武侯南征,正打仗呢,可不得了!”老板娘道。

    陆落一愣。

    和颜浧告别将近三年,陆落没想到,她此去苗疆,可能会碰到他。

    一时间,她心思百转,竟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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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1章再遇颜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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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蟒是巫师,颜浧是术士。

    从结局来看,颜浧这个术士比巫师更厉害。

    老祖活了近千年,又有很多的朋友,他也有巫蛊方面的,自己学了些,也记录在案,教给他的徒弟们。

    遇到术法中等偏下的巫蛊,陆落也能应付。

    战事结束,对陆落而言也是好事,她可以不受限制到处走动。

    她和水长宁住店,给了几个赏钱,跟店家闲聊,问起店家:“从这里往西南方向走,大约一百多里,是什么地方啊?”

    掌柜的是个五十来岁的精瘦男人,官话说得不够利落,却也听得懂。

    他用含混不清的官话告诉陆落和水长宁:“再往西南走,就是苗寨,数不清的苗寨。不要去,很多神婆,去了要遭殃。”

    苗疆有巫蛊派、降派等,有的年代他们融合成一体,有的年代又四分五裂。

    此前,苗疆的诸多玄术流派是分裂的,特别是以养蛊虫为主的巫蛊派和下降头为主的降派,斗争激烈。

    掌柜口中的“神婆”,并不是都指女人,这是人们对玄术流派的一个统称。

    从前苗疆的巫蛊术传女不传男,继承人必须为女子,她们逐渐有了声望,称为“神婆”。

    后来,降派分立且发展,以男性居多,可当地百姓也称呼他们为“神婆”,也有叫他们巫师的。

    “若是我们想求神婆,应该如何去见他们,才不犯忌讳?”陆落又问。

    “要买贡品。”掌柜的说。

    可是掌柜的离苗寨很远,他没有去求过神婆,也不太清楚去苗寨要准备什么,只知道不能去。

    他告诉陆落,这条街的街尾有家纸马店,现在已经关门歇业了,招牌还在,他们家去请过神婆。

    “好几年前,他家孙子被魔魇缠住了,很可怕的,大夫们让他家请神婆,如今全好了。”掌柜的道,“他家姓葛,掌柜的前年去世,只剩下孤儿寡母,又闹匪患,生意不做了,但还住在店后面的院子里。”

    陆落和水长宁去了葛家,开门的是位中年女人。

    是葛太太。

    葛太太倒也好客,听闻他们要去苗寨,就告诉他们,要准备哪些贡品:“活公鸡要两只,活蹦乱跳的,不能是半死不活的;

    红糖一斤、糯米一斤、朱砂一斤、赤硝一斤,药材铺子里炮制过的全蝎两只。

    你们提着这些东西,看到界碑的时候,先把活公鸡放了,等半个时辰,若是活公鸡跑远了或者在原地还活着,你们再进去。

    进去之后,你们献上祭品,求什么,自然会有人领路。”

    要的东西不贵,却很实用,阵法里常用到。

    陆落点点头,跟葛家太太道谢。

    他们休息了一晚上,次日起来准备东西。

    战乱刚过的街上,凑齐这几样还挺困难的。

    “我去买。”水长宁惜字如金。

    陆落点点头,她留在客栈里。

    闲来无事,陆落算了一卦,她想知道颜浧现在在哪里。

    她不想遇到颜浧,能知晓他的方位,就可以避开他。

    陆落还记得颜浧的生辰八字。

    推演了一番,什么也没有推演出来。

    “颜浧恢复了术法,遮蔽了他的生辰八字。”陆落心想。

    这是老祖术法中最常见的。

    遮蔽生辰八字,可以蒙蔽天机,也可以防止仇敌找到。

    她没找到颜浧的方位。

    怕什么来什么,这话一点也不假。陆落担心遇到颜浧,结果她中午出发时,倏然发现对面街上,有个人正在看着她。

    她猛然抬眸,就见对面的屋檐,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穿着玄色的长衫,带着一顶款檐草帽,帽檐下的眸光落在陆落身上。

    他露出的下颌,有青青的胡茬。

    陆落知道那是颜浧。

    她身形顿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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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2章蛊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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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屋檐下的那个人,陆落看得真切,哪怕他用草帽遮了半张脸。

    是颜浧。

    恍若隔世。

    第一次与他告别,是景耀五年的冬天。而后虽重逢,记忆却是短暂且悲伤的,没什么值得怀念。

    真正怀念的日子,还是景耀五年的;真正痛苦的离别,也是景耀五年的。

    陆落站着没有动。

    “他找到了我。”陆落也蒙蔽天机,遮掩了她生辰八字,可是颜浧记得她的前世,他知道她的宿相,从而寻到她的踪迹。

    陆落却不记得前世,他不知道颜浧的宿相,找不到他。

    苍穹阴霾着,层云低低压下来,乌压压的,随时要下寒雨,半下午像黄昏。

    两旁的树木虬枝舒展,地上铺了层稀薄金黄的落叶。

    对面的人触及她的目光,他缓缓摘下了草帽。

    他是来见她的,被发现就没必要遮掩。

    又三年未见,他老了些,岁月在他眼角碾过,有细微的纹路,面容却经过光阴的雕刻更加坚毅俊朗。

    他越发成熟稳重了。

    他望着陆落,脚步却没有动。

    “从此恩断义绝以后视若不见”

    这是他答应过的。

    他深邃的眸子纠缠着她,似乎想把她的模样,牢牢记住。

    他一定是在附近戍防,通过陆落的宿相,观察到她离开了八坨山,往西南来了。

    他也许幻想过,她就是来找他的,否则他不会主动出现。

    这样的幻想,肯定让他很煎熬,因为三年前他到江南的时候,陆落也幻想过,她知道这种痛苦。

    陆落心中有疼得麻木之后的隐痛,像身上受伤了,哪怕恢复得再好,触及此处还是能记得那痛楚。

    这是心里留下的阴影。

    水长宁也留意到了。

    他看了眼颜浧,又看了眼陆落,就什么都明白了。

    怕麻烦的水长宁,先上马车了,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他不想搀和任何事。

    陆落慢慢转过身子,准备上车。

    她不打算见颜浧。

    没有意义。

    对陆落而言,此生跟颜浧也只能这样了,她心中筑起了高墙,颜浧在墙外,她自己翻阅不过那墙。

    她的余光瞥见颜浧往外迈了两步,最终又止住。

    “主动避开”,他终于记起了这句承诺么?

    陆落上了马车之后,没有掀开车帘,不知他是否追上来。

    马车一路往苗寨去,没有停歇。

    往苗寨去几乎都是山路,颠簸得特别厉害,非常难走,他们走了五天整,才道所谓的“界碑”处。

    界碑是一处关隘,两旁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山脉,非常的陡峭。

    此处是绵延数百里唯一入口。

    再想往前,马儿使劲嘶鸣尥蹶子,不肯走了。

    “到了。”陆落自言自语道。

    不管她说什么,水长宁能不接话,都不会接话,除非陆落特意问他。

    陆落绝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在自问自答。

    两人下了马车,陆落的天眼看不出任何问题,没有煞气。

    “有什么问题吗?”陆落也问水长宁。

    问到他了,他摇摇头说:“没有。”

    他也看不出问题。

    让马儿停滞不前的,可能是地上的东西。

    陆落发现,界碑内的草很奇怪,都是乌黑色的,偏偏长得浓密,不知品种。

    “公鸡呢?”陆落又问水长宁,“把公鸡放了。”

    水长宁颔首。

    两只公鸡放出,它们大摇大摆过了界碑,倏然开始抽搐,倒地死了。

    陆落和水长宁面面相觑。

    照镇上人的说法,这种情况就要赶紧走,离开此地,因为神婆不欢迎他们,否则不是中降,就是中蛊,死相都会特别惨。

    陆落的马车颠簸到这里,走了整整五天,她骨头都散架了,好几次差点掉下山崖。

    回去再买只公鸡?

    陆落觉得成本太高了,她实在不愿意花这个时间。再说了,焉知折腾回去买来的公鸡,能活着过去呢?

    她得想点法子。

    “把朱砂给我。”陆落对水长宁道。

    水长宁沉默着,上车把朱砂掏出来,交给了陆落。

    陆落记得他师父有本书里,记载过斩杀蛊虫的咒语。

    陆落不太熟练,还是尝试着慢慢念了起来。

    陆落一边念咒,一边用力将朱砂抛出去,撒过界碑。

    她的咒语不歇,用的是将苗疆话音译过来的官话。

    水长宁在旁边,隐约听见“静虑消言起何煎煮朽骨”等,具体不明白。

    念了半晌,被朱砂撒到的草上,那浓郁的黑叶居然开始动了。

    叶子上起了层稀薄的黑风。

    黑影起,就露出一小块白森森的枯叶纤维痕迹,是绿叶被吃尽了的样子。

    一阵黑色的细风,像薄纱般,朝着陆落和水长宁飘过来。

    “当心!”陆落大叫一声,急匆匆后退了数步。

    水长宁也跟着后退。

    那黑色的细风到了界碑处就停下,飘不过界。

    “是虫。”水长宁口吻平淡,波澜不惊解释道。

    那些看似奇怪的黑色草木,全部附上了一层细得像灰般的小虫子。

    无知者不放公鸡就闯进去,会被那些虫子生吞活剥。

    “过不去。”陆落蹙眉。

    陆落在山上的两年半,对降术和蛊术都有了解,知道遇到了降术和蛊术要怎么办防备。

    可大面积的虫子守卫,她破不了,她远远超过了她的能力。

    哪怕是一个巫术卓越的神婆,以一己之力,恐怕也拿不下这么多的虫子。

    “怎么办?”陆落回头,问目视前方的水长宁,“是回去再买公鸡,还是等在此地?”

    水长宁略带沉吟。

    沉吟良久,他说:“明日午时阳气最盛,咱们布个阵法,下场大雨,看看能不能冲掉。”

    陆落摇摇头:“这样贸然闯进去,以后还没有更多、更毒的虫子吗?不经过人家的同意,我们进了苗寨也是寸步难行,我怕后患无穷。我们是要找石庭的,一时半刻出不来。”

    她不同意水长宁的做法。

    水长宁用暴雨冲虫子,那是挑衅。

    进入了人家的地盘,还敢挑衅人家,不是寻死吗?

    他们术士和巫蛊、降师原本就是独立的,谁也不比谁差。

    在找到石庭之前,陆落不想挑衅任何人。

    石庭的命才是最重要的,也是他们此行的目的。

    水长宁不过是建议,陆落不同意,他就道:“那等两天吧,若是一直过不去,咱们再回。”

    山路太难走了,他们从最近的镇上到这里,那五天里马车都要颠散架了,马儿也伤了脚,人更是受不住。

    所以,先守株待兔,等待看看可有苗寨的人进出,寻另外的法子进去,才是根本。

    水长宁这个意见,陆落同意了。

    他们把马车往回赶了一里地,尽量离界碑和那些虫子远一点,才更加安心。

    停靠马车之后,水长宁和车夫搭建了篝火,准备在地上过夜。

    陆落睡在马车里。

    他们一路上都是这样的,若是错过了客栈要露宿,水长宁都是和车夫一样席地而睡。

    简单吃了些干粮,陆落就靠在马车上,从脑海中搜素那些她看过的巫蛊和降术的资料。

    她迷迷糊糊睡着了。

    后半夜的时候,陆落感觉有什么在她的口腔里,她嘴巴无意识阖了下,就有软软凉凉似果冻的东西,滑进了她的喉咙。

    她一下子就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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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3章生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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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很厚,没有月色,四下里黑黢黢的,不远处还点了篝火。

    篝火烧得很旺,暖流徜徉在那方寸之间。

    车夫垫着随车的草席,铺着一床被子,靠近篝火睡得正香,鼾声起伏颇有节奏。

    水长宁值夜,他盘腿打坐,眼睛却盯着四方,稍有动静立马查看,很警觉。

    陆落掀开车帘的时候,有轻微的响动,水长宁的目光就投了过来。

    “我没事。”陆落跳下了马车,随意说了句,然后用手压住了舌根催吐。

    她醒过来之后,也觉得从口腔到喉咙,一股子腥腻的气息,像活吞了条小鱼。

    那冰凉滑软的东西进入她的口腔,就不是她的错觉。

    “会不会是蛊虫?”她惊悚的想。

    她压了半晌,哇的一口,把昨晚的干粮全吐出来了。

    借助车上挂在的小风灯,陆落往自己的秽物里瞧,甚至拿了根树枝扒拉。

    怪恶心的。

    此地是苗疆,多怪虫,陆落的担心源于此,所以她忍着恶心拔了一边,没看到什么东西。

    水长宁这时候已经悄无声息站到了她身后,递了个随行水袋给她。

    “方才我睡着,有东西爬到我嘴巴里,被我吞下去了。”陆落道。

    水长宁不评价,只是递水袋,对陆落的行为也不过问。

    陆落使劲漱了三遍口,嘴里还是有一股子腥腻。

    外头的风凉,漱口之后,陆落复又要上马车。

    水长宁这时候开了金口:“等等。”

    他让陆落站在旁边,他自己上了马车。

    若是有虫子爬进来,多少会留下痕迹。水长宁拿着风灯照了一边,四周没有任何异样,车壁干净。

    他退下来摇摇头:“上车吧,没有虫子爬过。”

    陆落却再也睡不着了。

    她胃里有东西蠕动,弄得她又想吐,偏吐不出来。

    她再次用手指压住舌根,这次吐了一地的黄水。

    黄水一眼可见,没有任何硬东西,再吐也吐不出什么来。

    她躺在车厢里,倏然感觉凉,从胃里开始,凉意扩散到了她的四肢百骸。

    约莫半个时辰之后,她小腹隐隐作痛,是月事受凉那种疼,不厉害,但是疼得人打不起精神。

    “肯定有东西爬到我嘴巴了!”陆落笃定。

    吐不出来,也许那东西是蛊虫。

    这发凉、腹痛,以及嘴巴里挥之不去的腥腻,让陆落越发心惊。

    她这么胡思乱想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发现自己来月事了。

    陆落的月事情况不稳定,有时候很正常,有时候则恶心想吐,而且小腹隐隐作痛,跟昨晚一模一样。

    “是不是山路颠簸得太厉害,所以这么疼?”陆落心想。

    她心中惴惴。

    她是术士,对蛊虫的了解是浮于皮毛,还是不敢肯定自己没事。

    陆落在睡梦中感觉到了有软滑的虫子爬进嘴巴,嘴里也的确很腥,可她吐了半晌,把胃里黄水都吐干净了,还是没有吐出虫子。

    她倒也希望只是自己多心。

    陆落自己拿不定主意,就把此事告诉了水长宁。

    在水长宁眼里,陆落是一个人,没有性别没有面目,就是那个活动的灵体。

    灵体来月事,对水长宁而言,跟她染个风寒没有差距。

    “我给你把脉。”水长宁道。

    水长宁和陆落一样,术业有专攻,他们都不精通巫蛊,不敢乱下结论。

    水长宁学过医术,疑难杂症解决不了,小小的头疼脑热还是可以的。

    把脉半晌,水长宁道:“你有点气虚。气是血统帅,气虚则血迟缓,血迟缓可能会导致行经疼痛,身子发凉。”

    水长宁不否认有虫子爬进陆落嘴巴,他只是告诉陆落,她自身的身体状况,也会造成陆落说的那些情况。

    到底是怎么回事,交给她自己判断。

    陆落更是理不清头绪。

    白天,他们将车夫留在原地,看守马车,他们俩则去了界碑的附近,等待路过的人,看看能不能混进去。

    一整天,没有人迹,那些黑黢黢的草,还在挺拔的长着。

    陆落身子更凉了。

    一个时辰之后,陆落着实难受,双足站不住了。她留下水长宁守住界碑,自己回马车躺下,她浑身无力。

    这种情况很少见。

    去年在山上,陆落冬天进阵法,熬了三天才出来,染了寒气,正巧月事来了,状况就跟现在一模一样。

    那时候柏兮用他掌心外泄的阳气给她暖肚子,熬红糖水给她喝,还会做很多好吃的。

    陆落不能想这些,一想就恨不能回山上去。

    “醒醒”迷迷糊糊中,有人推陆落的肩膀。

    她睡着了。

    是水长宁。

    “你发烧了。”水长宁道,“咱们回城里,给你请个大夫。”

    “不用,山路太颠簸了,回去我半条命都没了。”陆落虚弱道,喉咙里又干又涩。

    五天的山路,陆落只怕活不到城里,还不如安静躺着,等待月事结束。

    她喝了两碗热水,肚子却开始闹腾。

    陆落腹泻。

    她这个夜里,一会儿发烫,烧得神志不清;一会儿又发冷,冷得全身哆嗦,嘴唇苍白。

    腹泻则是一直没停,片刻的功夫就要下车一次。

    快要天亮的时候,她都要虚脱了。

    他们随行带着一些肉干,水长宁不会做饭,就吩咐车夫用肉干熬煮肉汁汤,给陆落补补。

    车夫用更蹩脚的官话问水长宁:“她是不是有了”

    水长宁一向惜字如金,此事又跟他没关系,哪怕陆落真怀了,也不是他的,他沉默听着,没回答。

    车夫也看得出,他们不是两口子,因为水长宁对进车厢很避嫌,如果不小心露宿,他也是在野外打地铺。

    见水长宁不答话,车夫担心自己说错惹恼了雇主,当即架起随行带着的锅,将肉干熬煮了一个多时辰,熬成了肉汁汤,端给了陆落。

    陆落喝了一碗,又开始吐。

    “试试这个。”水长宁端了碗水给陆落。

    这是生吉符水。

    陆落脸色太差了,她如此虚弱,更经不起颠簸,他们唯有留在原地了。

    水长宁画了个符咒给陆落。

    他们术士自身修炼有灵气,不同于凡人,符咒能给他们增添的灵气很少,少得可有可无,所以水长宁一开始没想到符水。

    直到现在无路可走。

    没有任何法子了,水长宁也只能胡乱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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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4章神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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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符水里这点灵气,不及陆落每天吐纳吸入的零星。

    所以,此物肯定没用。

    可她太难受了。

    她又拉又吐,一会儿发热一会儿发冷,闹了一整个晚上,简直是遭罪

    她喝了下去,死马当活马医吧!

    这一剂符水喝完,陆落躺在车厢里,等了片刻也没呕吐的欲望,她就放松了精神。

    旋即,她进入梦乡。

    等陆落再次醒过来,已经是第三天的早晨了。

    难得的大晴天,温暖的骄阳从车帘缝隙里钻进来,金光点点。

    陆落坐起来,发现身上很粘腻,出了一身汗,头发都湿透了。

    她浑身轻松,那种冰凉、隐痛的感觉,都消失不见了。

    “符水还真管用?”陆落哭笑不得。

    这叫什么事?

    她每天打坐修炼,还不如一道符咒的灵力吗?

    也许这灵气是外来的,不是她自身的。

    不管怎么说,她恢复了精神。

    她把全身的衣裳都换了,用很大的黑围巾裹住了脑袋。

    他们简单吃了点糕点,陆落和水长宁再次去界碑。

    今天运气还行,到了中午的时候,他们遇到了一家子人。

    一对五旬的夫妻,两个儿子,带着三个下人,两辆马车装着祭品,到了界碑。

    看到了陆落和水长宁,他们有点吃惊,问道:“两位公子也是进苗寨吗?”

    陆落穿着男子的炫黑风氅,又用大黑色的围巾兜住了脑袋和嘴,只留了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五官什么也看不清。

    她身量高,站在水长宁身边,气度不逊色他,外人也把陆落当男人了。

    水长宁点点头。

    那家人不再说什么,开始放公鸡过界碑。

    毫无意外,他们的公鸡扔过来,立马就死了,和陆落他们的一样。

    “唉,都过不去。”陆落心想。

    她以为这些人会回去,或者跟他们一样苦心等待。

    不成想,他们居然跪下了。

    他们一行主仆七人,加上车夫两人,九个人排成两排,跪着磕头。

    他们说着本地的土话,陆落和水长宁都听不懂。

    这行人磕头磕得非常虔诚,很快那对老夫妻额头就磕破了,鲜血涌上来。

    陆落和水长宁对视了一眼。

    他们俩后退了几步,说私密话去了。

    陆落说:“磕头有用吗?”

    “不知。”

    他们俩就站在不远处,静静看着。

    那行人比他们想象中更加虔诚,很快就全部磕得头破血流。

    特别是那老太太,鲜血流了一脸,眼瞧着就要昏倒了。

    陆落心中滋味莫名。

    信仰是不能打断的,陆落也不知人家求什么,更不知如何进去,人家不是跪她,她就没立场去让他们起来。

    “磕头可能有用,我们要磕吗?”陆落又问。

    “不。”水长宁说。

    陆落也不是很想磕,就站在水长宁这边,默默等待。

    磕了整整半个时辰,那老太太终于昏倒了,其他人则继续磕。

    老太太的儿子上车弄了碗糖水给老太太,片刻之后老太太又醒了,继续磕。

    等了一个时辰,这家子人个个磕得头晕眼花,也头破血流,远远有个身影,从苗寨里走出来。

    是个女孩子。

    女孩子衣着鲜艳华丽,带着一顶银饰无底覆额帽,穿着锦绣繁复上衣,青色缀满银片百褶裙,身影聘婷,步伐迅捷,引得全身的银饰轻微作响,甚是悦耳。

    苗寨和外头也不通语言,他们彼此听不懂对方的土话,所以他们说官话。

    小姑娘十五六岁,官话也不算流畅,问:“是谁祈天福?”

    那行人个个满脸鲜血,叫嚷着道:“是我们,是我们,圣女!”

    “神婆说你们诚心,进来吧。”小姑娘道。

    她也瞧见了陆落和水长宁。

    这两位没有磕头。

    “神婆说,外头还有个银发女人。”小姑娘瞅着众人,视线最终落在陆落身上,因为陆落裹住了头发,“让银发女人也进来。”

    陆落就摘下了头巾,道:“是我。”

    就这样,她和水长宁跟着苗女,暂时进了苗寨。

    过了界碑,并不是立马就是寨子。

    他们约莫走了两个时辰,也是弯弯曲曲的山路;山路的尽头,是一条宽阔河流。

    到了河边的时候,天就完全黑了。

    苗女掌灯撑船,渡他们过河,顺便告诉他们:“我是谨娘,是红婆婆身边领路的,不是圣女。”

    她算是侍女。

    红婆婆是此处最有名望的神婆。

    谨娘年纪小,性情活泼,陆落刻意跟她打听。

    她和谨娘聊了很多。

    谨娘的官话不太好,却不影响她喜欢说话的热情。

    她对陆落的银发好奇,也愿意跟陆落说。

    “红婆婆是我们绵困最有声望的神婆,我半岁就被丢在红婆婆家门口,是她养大我的。”谨娘把她的身世都告诉了陆落。

    她说的“绵困”,陆落一开始不太明白是什么。

    后来才知道,绵困就是他们苗寨的名字。

    宿元坡境内,过了界碑,大约有四五十处苗寨,都藏在各处的深山老林。若是有人想全部走访,一年也走不完。

    “纵|横这么深!”陆落感叹。

    红婆婆能知晓陆落,甚至她的银发,她很不简单,陆落打算先去见见她。

    石庭肯定不在绵困,他所在之地,还要再往西走三十多里。

    三十多里,那是直径,可山路需得绕绕弯弯,有时候十里距离,有山脉阻拦,也许需要走上一两天,亦或者一两个月。

    山路是最拿捏不准的。

    陆落和水长宁对付不了巫蛊,也对付不了降派,她需得有人指点,最好有个人引路。

    他们很有默契,什么也没说,跟着这行人去见了红婆婆。

    “红婆婆”是个尊称,而为何这么称呼她,也没人告诉陆落和水长宁。

    谨娘一边说着话,一边将他们领进了绵困。

    绵困是个大寨子,约莫两百来户,远近高低的吊脚楼,别有异样风情。

    陆落第一次见原始的吊脚竹楼。

    红婆婆的吊脚竹楼,位于绵困苗寨的正中央,修建得大而豪绰,用黄漆刷了一遍外墙,灯光下金碧辉煌。

    那行磕得头破血流的人,先去见了红婆婆。

    陆落和水长宁在外头等着。

    这时候,陆落的小腹处,莫名升起一股子暖流。

    这暖流温润,像柏兮的手轻轻拂过她,让她踏实又安全。

    陆落的月事还没有结束,她在月事中只会感觉冷,从未有过暖流。

    她有点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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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5章装扮(加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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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落和水长宁等在红婆婆吊脚楼的外面,约莫等了一刻,有个和锦娘衣着打扮相似的侍女,领了那行人出来。

    侍女把他们领到了另一处的神婆家里,由那个神婆出寨,替他们解决问题。

    红婆婆是从来不出苗寨的。

    “陆姑娘,您进来。”而后,锦娘站在高高的竹楼台阶处,喊陆落。

    陆落指了指她身边的水长宁。

    锦娘摇摇头。

    红婆婆不想见水长宁,她只想见陆落。

    陆落看了眼水长宁,两人心有默契颔首,陆落就踏上了逼仄吱呀的竹楼梯,一步步登上了竹楼。

    水长宁等在外面。

    “来!”锦娘很热情牵了陆落的手。

    陆落被锦娘带到了屋子里。

    红婆婆的屋子很香,是清雅的檀香,像庙里的味道,这莫名叫人心安且敬仰。

    陆落想象中的神婆,都是面目枯槁,因豢养蛊虫而弄得屋子里异味浓郁,臭气熏天。

    红婆婆此处就完全不同。

    陆落有点喜欢这位神婆。

    锦娘把陆落带进了里间的屋子。

    屋子里依旧是清淡的檀香,悬挂了一张黑色纱帐,红婆婆非常神秘坐在纱帐后面。

    陆落看了眼锦娘。

    锦娘会意,用她那含混不清的官话道:“不用行礼的,婆婆不受你们的跪拜礼。你坐下,婆婆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就是了。”

    陆落点点头。

    锦娘就拿了个蒲团给她。

    陆落就盘腿坐下。

    她刚坐好,锦娘站在她身后,黑帐后面传来红婆婆苍老的声音:“陆姑娘是哪里人?”

    一辈子没出过苗寨的老太婆,说一口非常流利的官话,陆落惊了下。

    红婆婆的声音有点低沉苍老,却柔润和蔼,停在耳朵里很舒服,像家中长辈的谆谆教诲。

    陆落如实回答:“我是两浙路湖州府人士。”

    “来此地作甚?”

    “我奉了师命,来找一位朋友。”陆落道。

    “是何朋友?”

    “他叫石庭,带着一个痴傻的女孩子,大概三年前来到苗寨的。”陆落道。

    她刚说完,她身后的锦娘,发出低蹙的“啊”,紧接着立马捂住了唇。

    红婆婆也是猛然一静。

    陆落看了看她们,心想:“她们认识石庭。反应这么大,石庭是出了大事。”

    陆落沉默,用她的天眼观察黑帐后面的红婆婆。

    通过黑帐,她看到了红婆婆的生吉之气,顺便就看到了她的八字。

    陆落又是一惊。

    照八字看来,这位所谓的“红婆婆”,其实是个二十五岁的年轻女子,只比陆落大两岁。

    “红婆婆远近闻名,却是个年轻女子装扮的。她装扮老者,估计已经扮了很久。”陆落心想,“她应该是个天赋奇才的巫蛊女子,因为年纪小不被器重和信任,只得扮老者。”

    这么一想,陆落更对这位红婆婆添了好感。

    甚是有点同病相怜。

    陆落年幼时,没人相信她的相术,她也请了她师父做神棍。

    “这个人,我倒是听说过。”红婆婆沉默一瞬,告诉陆落道,“不过你此行白跑一趟,他早已离开了。”

    这是撒谎。

    石庭的宿相告诉陆落,他仍在苗寨内部。

    红婆婆都知晓石庭,而且撒谎让陆落离开,石庭真的遇到了大麻烦。

    “既这样,我就放心了。”陆落道,“红婆婆,我第一次进苗寨,听闻苗家四十七苗峒,巫医、巫蛊、降术林立,我很好奇,能否走访几处,见识见识?”

    “不可!”回答她的,却是锦娘。

    说罢,锦娘又惊觉自己失言,捂住了嘴巴,一张小脸通红。

    红婆婆没说什么。

    沉默了片刻。

    而后,红婆婆道:“陆姑娘不求何事,不如在我这里住半个月,跟我说说外头的事。”

    她又解释道,“我每隔两年,都要留一位合眼缘的来客小住,学习中土的官话,问些风土人情。我第一次见湖州的客人,湖州有什么趣事,我想听听。”

    留我住?

    陆落在她说话的瞬间,没有看到她周身流转的佞气,说明她没有恶意。

    虽然没恶意,留下陆落绝不是为了什么学官话和风土人情。

    陆落一头雾水。

    她在找到石庭之前,不能出去。可苗寨四十七苗峒,哪一处不是风险万分?

    锦娘说“不可”,肯定是有非常忌讳的。

    陆落和水长宁误打误撞,也未必找得到石庭。假如和红婆婆相处好了,她派人带着陆落去找,事半功倍。

    磨刀不误砍柴工,陆落答应了:“那我打扰您了。”

    锦娘喊了另一位侍女,让她带着陆落出去,先安顿陆落住下。

    陆落临出屋子,又停下问了句:“我那位同行的朋友,他也可以住下吗?”

    “住下吧。”红婆婆慷慨道。

    陆落道谢,就先走了。

    等确定陆落下了竹楼,吱呀吱呀的声音消失,锦娘才走进了黑帐。

    “是她吗,姐姐?”锦娘用土话问红婆婆。

    红婆婆蹙眉:“我没感受到,也许不是。不管是不是,先留她半个月,看看光景吧。”

    那边,陆落和水长宁,被侍女带到了下坡的一处竹楼。

    竹楼很小而紧蹙,隔壁相邻是几处同样的竹楼,都是红婆婆待客的私产。

    竹楼里的被褥,也带着淡淡的檀香,温馨而舒适,更像是庙里。

    “红婆婆是年轻女孩子,只有年轻女孩子才这么爱干净,注意味道。”陆落也终于明白了。

    侍女端水给她洗漱。

    陆落终于能洗个澡了。

    洗澡的时候,陆落浑身舒泰,手脚都暖融融的。

    暖意是从她小腹处扩散的。

    她好似浑身的浊气和浊物都排泄出去了,人很有精神,今天走了两个时辰的山路,脚底板一点感觉也没有。

    陆落想起那晚不小心吞入腹中的东西

    她洗好之后,发现自己的月事已经干净了。

    陆落的月事从未干净得这么快。

    她想起什么,穿好衣裳去问水长宁:“今天是冬月二十几?”

    “初十。”水长宁道。

    陆落又是一愣:她的月事是每个月二十一号,向来很准的,从来不会提前十几天的。

    她又吐、又腹泻、又出汗、又来月事,倒像是有人要住进她的身体,在进入之前把房子打扫一边,将脏东西都扔出去!

    “脏东西”排泄之后,陆落喝那个符水,其实是凑巧,她不喝第二天也会好起来的。

    她更加肯定有只蛊虫进入了她的体内。

    “到底是什么被我吞了下去,还这么讲究?”陆落疑惑。

    自己的身体,陆落感受到了“净化”,她的天眼更加敏锐,她今天隔着黑帐看红婆婆的生辰八字,没有任何阻碍;她的脑子更加清晰;她的体格更加强壮。

    “是好东西!”饶是对蛊虫一知半解,她这时候也领悟过来。

    她吞了只好东西,对她很有利的东西,虽然她不知道是什么。

    陆落睡前打坐吐纳,进入她身体里的灵气,变得更加充盈,但很快又消失了。

    她身体里的蛊虫,以她吐纳吸入的生吉之气为食。

    简单的了解之后,陆落就不害怕它,甚至对它有点好奇起来。

    她晚上的打坐就增加一个时辰,增加自身的灵气。

    等陆落打坐快要结束的时候,突然有脚步声,急匆匆上了竹楼。

    竹楼梯响动大,别说未睡的陆落,就是睡熟的水长宁,也被惊醒了。

    陆落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她的房门被大力推开。

    “嘘,是我,陆姑娘!”进来的是锦娘,以及锦娘身后跟着的黑衣女人。

    黑衣女人的背微微佝偻着,像个老者。

    她就是“红婆婆”,装得还挺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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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06章朝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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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婆婆和锦娘深夜到访,动静还不小,步履急促,让陆落不解。

    隔壁的水长宁静耳听了几句,见她们压低了声音,且没有什么煞气,不会伤害到陆落,就阖眼打盹,继续睡觉了。

    “陆姑娘,婆婆预料到,今晚大祭司要到寨子里,你需得防备!”锦娘低声告诉陆落,声音低得轻不可闻。

    外人不知苗家四十七苗峒的光景,陆落自然也不知晓,何人是大祭司。

    锦娘和红婆婆神色慌张,那么大祭司可能就是整个

第007章蛊神(笑笑66灵兽蛋+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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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婆婆吐出一只乌黑似盔甲般的蛊虫,陆落看得有点愣神。

    锦娘大哭着阻拦她。

    这丫鬟倒有点像陆落的倚竹,虽然她看上去比倚竹精明几分。

    这个瞬间,陆落挺想念倚竹的。

    红婆婆用苗语对锦娘道:“不妨事的。”

    她把自己的本命蛊放在陆落的掌心。

    那只本命蛊落在陆落的掌心上,却也对着陆落朝拜。

    “它是不是在朝拜?”陆落犹豫了很久,还是问了。

    她怕

第008章躲开(笑笑66灵兽蛋+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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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婆婆主仆离开之后,陆落再无睡意。

    她体内既无温热,也无冰凉,好似那只蛊虫安静睡着了。

    为了证实她的猜测,陆落继续吐纳灵气。

    这次,她身体里的灵气流转没有加速,更没有很快消失,从从前一样。

    “红婆婆很有能耐。”陆落心想。

    后半夜的时候,陆落听到了动静。

    动静很轻微,是从红婆婆的竹楼那边发出来的。

    陆落从后窗望过去,漆黑的夜里什么看不清。

第009章坦白(笑笑66灵兽蛋+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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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祭司感知到了龙蛊在界碑附近出现过,所以最近两天去过界碑的,特别是女人,她都要查。

    龙蛊选择宿主,一般都会选择女子,苗疆巫蛊传人,也是以女子为主。

    苗疆的蛊术,女子远胜过男子。

    大祭司也不敢查得太深,怕有心人看出端倪。

    “连夜到访绵困,希望别引起怀疑才好。”大祭司心中烦闷。

    知晓了龙蛊在绵困附近,大祭司也纠结:不来吧,万一龙蛊被新主驯服了,就真没她什么事了;来的话,又担心传出流言蜚语,长老们猜测到她弄丢了龙蛊。

    再三衡量,还是找龙蛊要紧,她连夜带着女儿赶来了。

    一查不中,她们母女只得立马回去,不敢再深入去查,怕会引起更多人的留心。

    “娘,我还想在绵困多留几天,伲昔格尔回了绵困看他的外祖母,可能要住些日子。”夸巴秀对她母亲说。

    大祭司大为恼火。

    这个没用的东西,丢了龙蛊,却还敢惦记着儿女私情!

    伲昔格尔是降术长老的孙儿,是苗寨四十七苗峒最杰出的男儿,大祭司的女儿喜欢他,是他的荣幸!

    等夸巴秀做了大祭司,伲昔格尔自然会是夸巴苗寨的女婿。

    可她不懂这一点,大事当前,本末倒置,不去想龙蛊,反而专心私情,把大祭司气了个倒仰。

    大祭司生过五个女儿,一个儿子,可惜她福运不厚,孩子们生下来就夭折,独夸巴秀活到了今天。

    要不是这样,大祭司也不至于对她寄予厚望。

    “混账!”大祭司反手,掴了夸巴秀一个耳光,“东西丢了,你不专心找,居然想男人!”

    夸巴秀捂住脸,害怕母亲的喜怒无常,不敢说话了。

    她们离开之后,陆落一直在红婆婆的屋子里。

    红婆婆用蚂蟥给她们吸了蛇毒,然后让侍女给她们端了碗草药,黢黑的药汁,泛出特别恶心的味道。

    陆落还是一口灌了下去。

    那位汉人老太太,则始终不太愿意喝。

    红婆婆让侍女送老太太回去,明天就让她们出寨,同时却留下了陆落。

    虽然留下陆落,红婆婆一直不说话。

    她不说,陆落也不开口。

    直到大祭司母女离开了绵困两个时辰,红婆婆才道:“有惊无险,你避过了一遭。”

    她想把事情和陆落说清楚。

    关于体内的蛊虫,陆落更想知道它的来龙去脉。

    现在,陆落知晓它是个极其厉害的家伙,厉害到大祭司深夜出来找它。

    “这一遭侥幸避过,却难逃下次。哪怕你离开了苗寨,也会受到大祭司的追查。”红婆婆直言不讳道。

    “她找不到我。”陆落试探着道,“中原广大,我随便往哪里一藏”

    “她能找到。”红婆婆打断了她,“只要它还在你身上。”

    “它是什么?”陆落问,“你又为何要救我?”

    “我自然是为了你好!”红婆婆道,“我不会害你,你要相信我!”

    “你连真面目都不肯示人,还要我相信你?”陆落激将,“你一定是偷藏了大祭司的东西。我应该去找大祭司,让她揭穿你。”

    红婆婆心下猛然一震。

    苗疆这么多长老,包括大祭司,没人知晓她的身份,就是蛛丝马迹也嗅不出来。

    这个外来的女子,都没有见过她的面容,就能说她是假装的。

    她到底是试探,还是知道?

    红婆婆心绪起荡,半晌平静不下来。

    陆落的激将,让红婆婆的心情起了变化,可她还不会主动说什么。

    “你绝不是婆婆!”陆落知晓对方的顾虑,所以戳破窗户纸,“你是乙亥年属猪的,今年才二十五岁!”

    黑帐后面,隐约传来一声轻响,似什么折断了。

    “你你是谁?”红婆婆苍老的声音装不下去了,年轻女子微颤的声音透了出来。

    “我是玄女。”陆落道,“我是中土的术士,他们都供奉我为玄女。”

    黑帐后,寂静了下来。

    红婆婆连呼吸都屏住了。

    对方是玄女,这就是能解释为何龙蛊选择了她。

    她到底不是普通人。

    “你是个好人,从我进寨子,你就想保护我,甚至折了三只你苦心养育的蝎蛊,我很感激你,绝不会出卖你。”陆落道。

    她的激将,已经起到了作用。

    现在,她需要让对方安心。

    “你帮我,我也不辜负你,我们真面目相见,就当结识个朋友,如何?”陆落又道。

    她声音轻柔。

    红婆婆的黑帐内,仍是没有动静。

    须臾,红婆婆缓缓走了出来,倩影投在黑帐上,婀娜纤柔。

    走到跟前时,陆落瞧见了一张白皙美丽的面容。

    “红婆婆”有一双特别深邃的眼睛,大而明亮;小巧的瓜子脸,高挺微翘的鼻,樱唇细颌。

    陆落觉得大祭司的女儿夸巴秀很漂亮,可“红婆婆”比她更漂亮。

    陆落笑了笑。

    “过来坐。”她冲陆落招手,声音有点嘶,没有少女般的娇媚,天生嗓子不是很动听。

    却也不影响她的美艳。

    她把陆落请到她黑帐后面。

    陆落就跟着进来了。

    黑帐后面,味道温馨如水,像点了迷迭香。

    “你叫什么名字?”坐下之后,她先问陆落。

    陆落说,她告诉红婆婆的,都是真名。

    “我叫陆五娘,我师父是中原的老祖,你听说过吗?”陆落问。

    红婆婆还真听说过:“老祖!听说他活了上千年,却没人见过他。那你”

    陆落银发红颜,再次让人误解,她也是活了几百年的。

    “不不,我不是,我只有二十多岁,这头发是被阵法反噬的。”陆落解释道。

    她又用天眼看了下红婆婆,道:“你叫珠儿,是吗?”

    红婆婆更震惊了。

    不可能是外人告诉陆落的,几乎没有外人知晓这个名字,她的侍女们都叫她“姐姐”。

    除了外婆。

    “是,我叫桑林珠,桑林是我外婆的姓,珠儿是我的名。”红婆婆道,“你果然是玄女。”

    就这么几句话,她们卸下了彼此的防备。

    明人跟前不说暗话,红婆婆有她的私心,陆落也有,她们需要彼此信任。

    于是,红婆婆就把她的身世,都告诉了陆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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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0章身世(第五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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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婆婆是我外婆,她去世八年了。”桑林珠告诉陆落。

    桑林珠装了八年的“红婆婆”。

    陆落问她,为何非要装红婆婆:“苗疆遍地都是神婆。以你的资历,说不定还能做大祭司呢,干嘛不堂堂正正做神婆,非要装老太太?”

    桑林珠苦笑,摇摇头道:“你不懂,我很想做大祭司,却永不可能。”

    陆落问她为何。

    桑林珠道:“我不圣洁。”

    陆落蹙眉。

    “我有一半外族的血,我不是圣洁的苗人。”桑林珠叹气。

    陆落听了,就不说话了。

    桑林珠告诉陆落说:“我外祖母任过大祭司,很有族民的爱戴,我母亲天资过人,长老们甚是说过让她做圣女大祭司。”

    陆落问她:“大祭司和圣女大祭司有什么不同?”

    “大祭司每十年换一次,多半是成亲的妇人或者男子;圣女大祭司则是终身的,需得是处子。”桑林珠道。

    “我母亲也打算做圣女大祭司的,她天赋很好,外婆教了她很多,长老们也刻意栽培她。

    可她二十五岁那年,本应该接任圣女大祭司,成为苗家第四任圣女大祭司时,她退缩了,跟一个外族男人跑了,嫁给了那个男人。

    那两年里,苗寨惨遭一年干旱,一年洪涝,大家都说,是圣女坏了贞洁给苗寨带来了灾难。

    从此,苗家四十七峒不许姓桑林的女子接任大祭司,甚至不许整个绵困的女子接任。

    绵困的族人恨桑林家,桑林家的人则恨我母亲和我外婆,是她们毁了桑林家,毁了绵困。

    我外婆一生都在赎罪,她用自己的身体给附近的人豢养蛊虫,慢慢赢得了绵困族人的原谅。

    他们敬重她,她的日子稍微好转,在远近有了名望。

    我母亲嫁出去的第二年就怀孕了。

    她生我的时候,是冬月里,天寒地冻。她婆家说她是苗人,是外族女子,若是在家里产子,会给家里带来噩运,会招惹血光之灾。

    冬月很冷,那几天又下大雨,他们把我母亲放在牛棚里。破旧的牛棚漏雨,我母亲淋了一身的寒雨,她的丈夫和婆婆都避讳,不去看她。

    我母亲怕孩子落地也淋雨,哭求着家里人接她到干净的屋子里去生。

    可没人同意,她嗓子都哭哑了,生了两天才把我生下来。

    后来我出生了,她浑身冻得冰凉,淋了雨发高烧,又恶露不下,第五天就去世了。

    我母亲去世之后,我外婆赶到了那家,给那家人全部下了死咒蛊,灭了他们满门,带着我回了苗寨。

    那时候,桑林家和绵困的人都恨我母亲,若是带着我回去,他们肯定也害怕我会苗寨带去噩运,要杀死我,将我做成古曼童。

    我外婆就说,我是在她竹楼的外面捡的。

    为了消除疑惑,后来我外婆又捡了几个弃婴。

    再后来,人们听说红婆婆收养弃婴,丢在外婆竹楼外的女婴就越来越多,外婆养了十四个女孩子,直到八年前她去世,我才不再收养了。

    外婆临终前,怕我将来无依无靠,不得终身,就要我装扮她,继续做‘红婆婆’,好歹有人供奉我。

    苗人有三位一百五十岁老人,我就是再装六十年红婆婆,也没人怀疑。到时候,我也八九十岁了,一生就平安无忧过去了。”

    陆落听了,半晌不说话,心里感慨颇深。

    她想说点什么,可站在外人的立场,说什么都不恰当。

    桑林珠也不需要陆落隔靴挠痒的安慰。

    两人沉默了下来。

    “你以后真的准备装一辈子红婆婆?”沉默半晌,陆落先开口道。

    “不想装一辈子,我想做大祭司。”桑林珠道,“很难,我知道。”

    “这很好啊,世上哪有不难之事?”陆落煲心灵鸡汤。

    桑林珠的故事说完了,陆落也把自己家的事,详细说了几件。

    桑林珠没涉足过中原的京都,陆落说那些妻妾同窝斗的事,桑林珠觉得很有趣,她静静有味听着。

    “你们中原人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的,是不是?”桑林珠叹气。

    陆落失笑:“正是!”

    倏然,屋子里光线黯了下。

    一盏灯烧完油了。

    桑林珠起身添油,陆落也顺便把话题拉回到了自己身上的蛊虫。

    “那是龙蛊。”桑林珠告诉陆落。

    何为龙蛊?

    这个话题,桑林珠解释了好一通,直到天亮。

    “不驯服龙蛊,就会被那个心狠手辣的大祭司找到;驯服了龙蛊,就要做下一任的大祭司?”陆落终于听明白了。

    陆落只见过夸巴螟大祭司一面,她女儿拿蛇咬陆落,于是陆落给她贴了个“心狠手辣”。

    桑林珠倒觉得这词很贴切。

    “不错。”桑林珠道,“她若是找到了你,为了防止走漏消息,你、我甚至绵困的这二百来户,都要遭殃。”

    陆落有点胆寒。

    陆落摇摇头:“我既不想惹你们的大祭司,更不想做你们的大祭司。再说了,你们的族人也不会同意一个外人做大祭司。我把这蛊给你”

    她话音一落,倏然腹中传来轻微的疼痛,就像小孩子撒娇,轻轻踢了一下。

    陆落抚了下小腹,搞得跟怀孕似的。

    龙蛊大概是听到她要把自己让出去,不开心了。

    陆落愕然。

    桑林珠也道:“不可!龙蛊是咱们苗人的神,它几百年都不会选择新主,既然选择了你,它就是你的。你说让给我,亵渎了它。

    你想要安宁,绵困的百姓和我也想要安宁,我们都不愿意得罪大祭司。此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我们俩合力,驯服龙蛊,让夸巴螟找不到它。”

    “你不是说驯服龙蛊很难,需得十几位长老辅助,咱们俩怎么行?我可是只会一点皮毛咒语。”陆落道。

    “此事,完全不是寻常情况。”桑林珠道,“龙蛊选择了你,它自愿认主,你要做的是接受它的认主。我会咒语,我外婆做过大祭司,她教过我。”

    其他人成为大祭司之前,龙蛊对新主很排斥,就需要众长老驯服它;而它已经接受了陆落,现在只要陆落懂得驯服,它就是陆落的。

    更准确的说,龙蛊在等陆落完成一个仪式,一个接纳它、和它融为一体的仪式。

    这个“驯服”,其实是接受。

    陆落凭空捡了个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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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1章驯服

    冬月的苗寨,阴雨连连。

    陆落坐在孤寂的山洞里,浑身却温暖舒适,像走在春阳明媚的江南三月。

    “红婆婆”桑林珠帮陆落“驯服”龙蛊,她先找了个她所属的山洞,然后让她的妹妹们,也就是她的侍女,把守放哨。

    在山洞里,桑林珠教陆落一整套的咒语,还有仪式。

    咒语很复杂,光念咒语就得念上三天三夜。

    大祭司收服龙蛊,十几名长老在侧,都得花上一个月。

    陆落跟着她学。

    苗疆的土语很难,陆落学了半晌,舌头仍在打结。

    “你只需念这一段,剩下的我来辅助你。”桑林珠道。

    “好。”陆落咬牙。

    她们俩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三天下来,终于将龙蛊“驯服”了。

    陆落身上很温暖,走到哪里蛊虫都要主动避开她。

    “你已经在苗寨住了四天,赶紧走吧。”桑林珠对陆落道,“住得时间长了,还是会引起大祭司的怀疑。”

    “我就这样把你们的龙蛊带走了,那你们怎么办呢?”陆落于心不忍。

    桑林珠就再次提醒陆落:“不是你带走了龙蛊,是龙蛊选择了你!”

    龙蛊选择了陆落,那么陆落去哪里,都是龙蛊自己的选择,而不是陆落抢走了它。

    没有任何人可以带走龙蛊,除非龙蛊自己愿意。

    陆落总是把龙蛊当一个东西,让桑林珠感觉她亵渎了龙蛊。

    龙蛊是苗疆的神蛊,它有它的灵智。

    她这么一说,陆落心中稍安。

    饶是如此,她还没有找到石庭。

    桑林珠知道石庭。

    “这人带着个痴傻的姑娘,去了伲昔苗寨。”桑林珠告诉陆落。

    伲昔是本地最大最富足的苗寨,他们擅长降术,降术的神坛就设在伲昔。

    “伲昔是唯一一个与巫蛊来往的降派,其他的降派早跟我们断了往来,水火不容。”桑林珠又道。

    桑林珠又说:“石庭进入苗寨,先求到了我跟前。他带着的那个女子,说是他的徒弟,像是天生的痴傻,蛊术难以回转。

    我无能为力,就让他去找旁的神婆。

    他很富足,给我们带来了丰厚的礼品,所以在诸苗寨很通顺。走了一段时间,大家都拒绝了他,因为治不好。

    最后,他求到了伲昔降派,想用降术救活他的徒弟。伲昔格尔的祖父刚刚将她放在神坛上,还没有施咒,那女孩子突然说话了。”

    陆落微愣。

    薛澜这是好了吗?

    “说什么了?”陆落狐疑,因为桑林珠说到这里,脸色就不太好。

    “她说,圣姑要回来了,会让苗家四十七苗峒血债血偿。”桑林珠道。

    “圣姑?”陆落想起她师父说过的一番话。

    她师父说,苗疆降术有个继承人,和她的兄长争夺传人的位置,却惹恼了族人,他们活活烧死了她。

    后来,她复活了。

    苗疆不管是巫蛊还是降派,对这个消息都感到极度不安,他们派人去找她,希望在她完全恢复之钱,先杀了她。

    “这是一百年前的事,我祖母也是听人说过的。我们苗疆历代的大祭司,都是由巫蛊传人担任,但是那时候,降派进步神速,特别是伲昔苗寨。

    有一天,才担任了两年的大祭司,无故暴毙,人们的行为也变得诡异。

    后来,才知道是降派有人用降术操控人心和巫蛊,甚至杀死了大祭司,想自己继任大祭司。

    她提出过用降术掌控苗寨,甚至掌控天下,她想做天下的女皇。

    长老们发现之后,非常害怕。第一怕她控制了整个苗寨,让苗寨的人成为行尸走肉;第二怕她触怒中土,中土的能人异士联手攻击苗疆,让苗寨这片净土充满硝烟,世代生存的苗人流离失所。

    于是,长老们联合她的兄长和其他伲昔家族的强者,拿下了她。防止她为祸苗寨,他们烧死了她。

    她算是整个苗寨百年来最大的祸害,长老们请了萨满来镇压她,让她的灵魂永世不得超生。

    不过,最近十来年,总有她复生的传闻,大家都吓坏了。

    石庭的徒弟是不行的,可将她放在神坛上,她却说圣姑要回来了,把所有人都吓坏了。

    他们把那女子关起来,却不知什么时候她跑了。

    她跑了之后,石庭就失踪了。我有很多的小蛊虫,也试图去找过他,想让这个外人离开苗寨,没有找到。”桑林珠道。

    陆落沉默听着。

    这段恩怨,比她师父告诉她的更险恶。

    “那薛澜就是那个复生的?”陆落问。

    桑林珠摇摇头:“不是她。复生的降术传人在中土的京城,从来没有离开过京城。长老们说过,她今年最多十五六岁。石庭的徒弟年纪上不符合。”

    “你们找了十几年,也没有找到她?”

    “是啊,这就更叫人心慌了。”桑林珠道。

    总之,石庭和薛澜进入苗寨,薛澜莫名其妙由痴傻好转,还传了口讯,给整个苗寨覆上了层阴影。

    大家提起这事,都毛骨悚然。

    谁也不愿意想起被降术妖女下降的日子。

    现在,最好不要在苗寨打听石庭,否则陆落也危险,会被当成同伙,甚至会被误会就是那个传人。

    陆落容貌稚嫩,说她十五六岁,会有人相信的。

    “可我必须找到他!”陆落道,“他还在苗寨!”

    桑林珠沉默了一瞬,对陆落道:“你离开苗寨,我来帮你找,找到了我派人告知你,如何?”

    陆落身上带着龙蛊,百毒不侵。苗疆到处都是蛊虫,随便咬她一口,她就要露出破绽。

    她稍微露出点破绽,就会引来夸巴螟的追杀,甚至牵连绵困苗寨。

    “也好。”陆落道,“我对苗寨不熟,找也是白找。”

    陆落把石庭的大概方位,仔细告诉了桑林珠,让桑林珠派人去寻他。

    同时,她和水长宁也准备出苗寨。

    “我不能给绵困带来灾祸,我先出苗寨,在最近的城镇落脚,你若是找到了石庭,就派人告诉我。我等你半年,半年之后你还是找不到他,我再进寨来找。”陆落道。

    陆落自己找,不如桑林珠派人去找。

    苗人行走更方便,更清楚方位和地势。

    陆落一个外族人,公然在苗寨行走,会有诸般怀疑,而她又“做贼心虚”,不能被人发现她驯服了龙蛊。

    因为薛澜,石庭成了苗人的忌讳,陆落更不能告诉苗人,她在找石庭,否则惹祸上身。

    所以,她离开是最好的选择,对她自己、石庭、绵困苗寨和桑林珠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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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2章扎堆

    陆落和水长宁进入苗寨五天了。

    她几乎没空和水长宁说话,直到要离开绵困。

    “明日一早就走。”陆落道。

    “走?”水长宁言简意赅。

    “嗯,我们先出去,红婆婆会帮我们找石庭。”陆落道。

    她省略龙蛊和大祭司那一段,只说他们在苗寨行走会惹人怀疑,还不如先退出去,在外头等待半年。

    红婆婆会帮他们。

    等红婆婆也找不到,陆落再进来找。

    “嗯。”水长宁没有二话。红婆婆为何会帮他们,他也没问。

    翌日清早,有个高大挺拔,眉目俊朗的苗家男子送他们。

    陆落看了眼红婆婆。

    红婆婆用苍老的声音,低声对陆落道:“伲昔格尔会送你们出去,他知道一条小路,省了你们的脚力。”

    陆落点点头。

    伲昔格尔回头,也跟红婆婆说了句什么,言语非常温柔,陆落看得懂。

    他们是有情人。

    伲昔格尔的官话更好,他告诉陆落说,他常年来往苗寨和外头。

    “我是巫医。”他道。

    他出去替人看病,与中土的百姓接触多,官话说得很流畅。

    陆落就明白,红婆婆桑林珠的官话,都是他教的。

    伲昔格尔带着陆落和水长宁,先过了河,然后往山洞里走。

    山洞错综复杂,处处险要,不小心就要掉入更深的洞里,摔断腿脚。

    没有熟悉的人领路,陆落和水长宁都出不去。

    伲昔格尔却很熟悉。

    每到难走之处,他都会耐心提醒。

    水长宁不爱说话,陆落怕一路沉默尴尬,就找个话题。她和伲昔格尔闲聊,问起了他们伲昔苗寨的圣姑。

    陆落体内有龙蛊,此事桑林珠已经告诉了她的情郎。苗人都要臣服龙蛊,就等于臣服陆落。

    伲昔格尔也敬重龙蛊,陆落问什么,他就答什么,很是恭敬。

    恭敬得水长宁都看出了异样。

    水长宁没什么表情,走在前头。陆落和伲昔格尔在后面,一边过山洞一边说话。

    “你们找到她了吗?”陆落问伲昔格尔关于那个圣姑。

    “没有。”伲昔格尔如实道,“苗家自有苗家的规矩,她若是再复生,会毁了我们,让我们同中原人结下深仇大恨。我们还在找,肯定能找到她。”

    “若是找到了她,她的降术恢复了,你们能对付她吗?”陆落又问。

    伲昔格尔摇摇头。

    “我们想趁她尚未恢复,先下手为强。”他道。

    同时,他也告诉陆落说:“伲昔旃也复生了,我们也在找他。若是能找到他,我们再派人辅助,对付圣姑就有了胜算。”

    陆落问他:“谁是伲昔旃?”

    “就是圣姑的兄长。”伲昔格尔道,“他也复生在京里,我们原本快找到他了,可八年前突然有人改了他的八字和命格,后来就断了。”

    陆落心头倏然一跳。

    她想起八年前,她倒是给一个孩子改过八字。

    那孩子叫钟琻,常会遇到鬼,瘦得可怜,眼瞧着就要夭折了。他天生的八字太轻了,他家里人求陆落,陆落就替他改了。

    之前,桑林珠告诉过陆落,说复生的圣姑大约十五六岁,而钟琻也是这个年纪。

    他和圣姑差不多大。

    陆落喉咙有点干,她使劲咳了咳。

    “您知道这个人?”陆落的咳嗽,让伲昔格尔起了怀疑,他以为是龙蛊暗示了陆落什么。

    “不认识,我怎么能知晓?”陆落淡然道。

    她也只是猜测。

    万一不是,苗家的人却贸然去找钟琻,然后圣姑发现了,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那岂不是害了钟家?

    钟琻可是钟家唯一的独苗!

    就算是,陆落也要保护他,暂时别漏风声才好。

    她什么也没说。

    伲昔格尔失望叹了口气。

    陆落怕他多心,又问了几句无关痛痒的。

    “你也是伲昔苗寨的人,那圣姑是你的祖先吗?”陆落问。

    伲昔格尔点点头,说:“是的。”

    送走了陆落和水长宁,伲昔格尔回到了绵困苗寨。

    桑林珠正在装饰,给自己的手背和脸上,贴一种粉做的薄皮,既能伪装,又能护肤,一举两得。

    她身边没有侍女,伲昔格尔就帮她贴额头的地方。

    一边装扮,伲昔格尔一边跟桑林珠闲聊。

    “我回来的时候,一直在想一件事。”伲昔格尔道。

    桑林珠不解,问何事。

    “龙蛊。”伲昔格尔道。

    “龙蛊怎么了?”

    “我还是不相信,龙蛊抛弃了苗人,选择跟一个外人走了。我想来想去,除了龙蛊讨厌夸巴秀之外,它跑出去,是想保苗寨安稳。”伲昔格尔道。

    桑林珠睁大了眼睛望着他,眼角贴的面皮有点松了。

    “你说,龙蛊会不会要亲自去处理掉那个叛逆?”伲昔格尔道。

    叛逆,自然是指他们伲昔苗寨的圣姑了。

    桑林珠想了伲昔格尔的话,倒也觉得在理。

    薛澜突然传讯,说明圣姑的势力已经触及了苗疆。

    龙蛊坐不住了,它不能等圣姑毁了苗疆再动手。

    它跟一个外族人走,也许正是想上京。

    除了外族人,苗疆的人是不可能离开苗寨的。

    “龙蛊是圣物,它早有灵智了!”桑林珠笑起来,颇为欣慰。

    虽然尊重蛊神的选择,可它真的抛弃苗人,桑林珠也会失望。

    伲昔格尔这番话,让桑林珠打消了疑虑。

    龙蛊,一直都在庇佑供养它的苗人!

    装扮妥当,伲昔格尔亲了亲她贴了一层面皮的唇,道:“我今天得回伲昔去。”

    “嗯,你已经来了好几天,该走了。”桑林珠笑道。

    每次离别,伲昔格尔依依不舍,桑林珠倒是很豁达,让伲昔格尔有点气馁。

    他用力搂住了她的腰:“我要娶你进伲昔!”

    “我从不怀疑。”桑林珠摸了摸他坚毅的面容,“再等些日子,等你们的族人能接纳我,你光明正大背我进伲昔!”

    伲昔格尔点点头。

    桑林珠的心情很好。

    日子安稳,爱情顺畅,她送走伲昔格尔时,伲昔格尔回头看她,她唇角微扬。

    她以为不过是一次很普通的告别。

    在伲昔格尔看来,也只是一次很普通的告别。

    他走了三个时辰,才回到了他自己的家。

    刚到寨门口时,倏然有什么从他背后闪过。

    “何人?”伲昔格尔很惊觉,立马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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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3章热闹

    出了苗寨,又是个阴雨天。

    寒冷,潮湿,道路泥泞不堪,脏兮兮的。

    陆落的车夫还等在原地。

    他们俩乘坐马车,路上没有交谈,水长宁习惯沉默。

    他们这次没去城里。

    是陆落的主意。

    陆落想离苗寨越近越好,桑林珠有了消息,可以很及时通知她。

    “稍微贫瘠点的镇子也可以,能买到吃的,能租赁到房子,我们就能住下来。”陆落说。

    水长宁无异议。

    距离城里有二十里地,有个很小的镇子,叫做黎平镇。

    黎平是离苗家四十七苗峒最近的镇子,苗人若是置办物件,都是在这个镇子上。

    镇子上有两家银饰铺子,专门打造苗家的无底覆额帽,或者其他首饰;有一家成衣店,是卖苗人的衣裳,上面也是缀满了银饰,熠熠闪光。

    其他则没几家铺子了。

    “别往城里去了,咱们就在此处落脚吧。”陆落看了之后,就不打算再走了。

    水长宁话很少,最大的好处就是他对任何事都没意见,陆落说什么就是什么。

    于是,陆落给了车夫十倍的酬劳,辛苦他这些日子忠心耿耿等着他们。

    车夫千恩万谢,自己想办法回城里去了。

    “先住客栈,明天寻一处院子。咱们还不知要等多久,常在客栈也很不方便。”陆落道。

    水长宁简单的说了句好。

    镇上唯一的客栈,此刻关紧了大门。

    陆落敲了半晌,也无人开门,倒是隔壁一户商户,出来个四十来岁的妇人,好心对他们说:“别敲了,客人,掌柜的”

    她的官话带着浓浓的土音,陆落听了半晌没听懂。

    水长宁听明白了。

    “掌柜的孙儿夭折了。”水长宁告诉陆落。

    陆落一愣。

    跟妇人道谢,陆落和水长宁走在街上,从街头到街尾,再也没有第二家可以歇脚的客栈。

    他们满街打听,可有卖房子的,或者租赁的。

    小镇没有租赁的房舍,卖房子的反而更多。

    陆落心想:这有点奇怪,一般租房应该比卖房多。

    “空房子很多,不少人家回乡下去了。”

    陆落给一个二十来岁的银饰铺子小伙计几文钱,他就给陆落领路,顺便闲谈了几句。

    那人带着陆落和水长宁,找到一处做牙行买卖的掮客。

    掮客没有铺子,不拿官本,就是仗着信誉,在此地负责房屋田契的买卖,老百姓都信任他。

    这位掮客也姓陆,和陆落还算是本家。

    “空房子?”掮客一听陆落和水长宁要买房子,有点吃惊。

    “怎么,没有?”

    “不,很多。”掮客回神,说道,“最近镇上卖房子的人多,买房子的人很少。”

    他口碑好,信誉更好,只因为他诚实。

    “为何?”陆落问。

    掮客道:“镇子上不吉利,不知是中了降还是蛊,总之人心惶惶,有小孩子的人家,都躲回乡下去了。”

    陆落看了眼水长宁。

    水长宁也微蹙眉头。

    他们想起了那个客栈掌柜,他家的孙儿也是夭折了

    陆落的天眼看了看这镇子的风水,发现是有点异样,却没煞气。

    异样出自何方,陆落暂时不知道。

    “我们没有小孩子,不用害怕。”陆落道,“可有便宜的宅子,替我们置办一处,最好是租赁。”

    “没有租赁的,现在都是卖。”掮客坚持说。

    陆落无法,夜里总得有个地方落脚才好。

    她就答应买了。

    掮客带着他们,去了镇子最西头,几乎到了郊外,有一个很小巧的院子,围着疏朗的篱笆墙,一间中堂,两间大厢房,屋后是大片大片的农田。

    就这么个大院子,在湖州府怎么也值上百两,而这位掮客居然只要三十两。

    “挺便宜的,住完丢了也不算浪费。”陆落心想。

    地处偏僻是一种,镇子上怪事连连更是让房子空置下来。

    那些夭折了孩子的人家,绝不敢再冒险回来,房子放着白可惜,还不如换掉银子。

    “就这房子吧?”陆落问水长宁。

    水长宁颔首。

    于是,他们就买下了这处。

    黎平镇没有官差,掮客说明日去城里拿了文书,再给陆落和水长宁房契。

    陆落给了银子,很痛快。

    这样,他们临时就算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屋子挺干净的,陆落选了东边的厢房,屋子里有一张红漆小床,还有个立柜。

    她屋子里的角落,有一团煞气凝聚不散,是有人在这屋子里离世了。

    “这家也有孩子夭折,还是前不久。”

    陆落先盘腿坐在床上,念了安魂咒,让那团煞气散去,自去投胎。

    煞气散去之后,屋子就跟平常无疑了。

    “比荒郊野外强多了,也比客栈好。”陆落环顾屋子,心想。

    陆落前几年做官家千金,享受惯了,出门那三个月,真是吃够了苦头。

    古代旅行,是一件辛苦万分的事。

    苦头吃完了,陆落现在的心态完全改了。

    哪怕再破的屋子,她都觉得很好。

    没有被褥,陆落打坐了两个时辰,浑身暖融融的,就合衣睡下了。

    夜里没有着凉,她揣着的龙蛊,像揣了个暖火盆。

    翌日,陆落给了水长宁一张纸:“这些都是我们需要的生活用品,镇上估计没有,赶马车去城里买,晚上应该能回来。”

    水长宁接过来,看了眼就点点头:“好。”

    陆落自己也不闲着,她要置办另外的东西,比如柴米油盐酱醋茶。

    她将自己包裹整齐,走到了街上。

    街上乱哄哄的,所有人围在一起,将一处宅子围困得水泄不通。

    陆落过不去。

    正巧米铺就在那宅子的隔壁,陆落想走也走不了,那是镇子上唯一的米铺。

    她在人群后面,拍了拍一位使劲往前挤的妇人:“这是看什么热闹?”

    那妇人回头,看陆落包裹得严实,好像有什么见不得人,又是外乡口音,心中不屑,不客气说了句土话。

    陆落没听懂。

    她约微等了等,人群越聚越多,米铺她是进不去的,四周又没人告诉她何事,她只得先离开。

    她转头去了家铁匠铺,准备买一口锅。

    老铁匠和小铁匠伸头,也在看热闹。

    陆落好奇,就问老铁匠:“那边是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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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带着三百名亲信返程,却被奇门阵法困在一处深山老林,七天七夜走不出去,身边的人不停死亡,人心惶惶。
一个骑着骡子的少女,闯入阵中,轻松将阵法破除,救了他和他下属的性命。
他望着少女娇嫩的脸,懊恼的说:“怎么我的姻缘来得这样早?她看上去不满十五岁,要娶她还得等几年啊。”
“您都二十五了,这会子才开窍,特么的这姻缘到底哪里早了?”
总之就是一个古代大龄将军,自以为是因为保家卫国耽误了姻缘,其实是情志晚开。偶遇某个擅长玄学的少女,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一根筋走上了追妻、宠妻的忠犬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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