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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15端木景晨     盛世芳华txt下载     盛世芳华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6章进山 叶枫Sky和氏璧+

    滕元娘技高人胆大,陆落交给她这么重的担子,她愣了下之后,欢喜接过了。

    “姑娘,我绝不辜负您!”滕元娘道。

    陆落是很相信滕元娘的能力。同时,陆落心中也明白,滕元娘缺乏阅历,肯定会出错。

    陆落不怕她出错。

    陆落的未来,可能要听师父的安排,具体做什么她不知道,看师父的托付,她没空自己管理生意。

    她的妹妹十娘心算厉害,也许将来可以帮衬她。

    可十娘才四岁,等她长大需得漫长的十几年。

    这十几年里,陆落需要一个副手,一个她认为最适合的助手。

    滕元娘就是陆落认定的人。她经验不足,陆落打算多出些本钱,容许她犯几次错误。

    反正陆落已经赚了很多,足够她们母女几辈子衣食无忧的。

    “你要好好努力,虽然事事你拿主意,也要多听夏掌柜的意见,他是老人,见识比你广。”陆落道,“我也会求我二伯母,帮衬你几分。你实在遇到了难题,亦可求助她。”

    滕元娘把陆落的每个字,都认真记下了。

    她能力卓越,态度认真,陆落就更加满意了。

    母亲出嫁了,陈姨奶奶有三姨娘母女照顾,铺子里的生意安排妥当,陆落心无牵挂。

    她答应过师父,一年之后要进山,如今超过了一年的期限。

    “娘,再过几天我得走了,我答应过师父的一年期限,已经到了。”大年初二的晚上,陆落一家人用膳之后,她突然道。

    闻氏微愣。

    邬予钟也不解:“落儿要去哪里?”

    “我要进山了。”陆落道。

    她把她师父之事,告诉了邬予钟。

    邬予钟突然就明白,为何陆落要这么急促撮合他和闻氏。

    “恩师如父。”邬予钟很理解,“落儿放心进山修习,家中之事无需忧心半分。”

    “有您在,我自然放心。”陆落笑道,顿了下,她又道,“爹,我有件事想托您”

    邬予钟每次听到陆落和十娘叫他爹爹,心里莫名就涌入暖流。

    他温柔点头。

    “我有个朋友,他想捐三百斤金子给杭州府衙。只是这笔钱太大了,我又不熟悉杭州府,贸然不敢捐,就留到了现在。”陆落道。

    师父让柏兮捐一笔钱给杭州府,为其他的百姓谋福利,这算是他的赎罪。

    柏兮就拿出来三百斤的金子。

    “这么多吗?”邬予钟被吓了一跳。

    此前的换算,一斤等于十六两,而金银的还价是一换一百。

    三百斤的金子,大约等于四十八万两的银子,可能是杭州府全年的税收。

    这是笔巨款。

    想想邬予钟,做官并不算特别的刚正不阿,有些陋规收入他也拿的,平常没有任何多余花销,二十多年才存下二万两。

    正是因为钱太多了,陆落才不敢贸然捐出去,她也怕那些官吏私吞了,白费了师父和柏兮的心意。

    人性在金钱的面前都很****,陆落没有可靠的人托付,她又不太熟悉官场,犹豫至今。

    “是啊。”陆落道。

    “你那是什么朋友啊?”邬予钟觉得陆落神秘。

    “也是修行术法的朋友,他是世外之人,不看重钱财,而是体恤百姓。”陆落随口编了个谎言。

    邬予钟沉吟良久,道:“那好,你交给我,我来处置吧。等过了年,我的调任到了,我以湖州府通判的身份,去趟杭州。”

    他知晓了闻乐喜给他安排的差事。

    他已经娶到了闻氏,大半生的愿望实现了,他跟做梦似的。闻公公安排的官职,他也明白对方用意,就欣然接受了。

    邬予钟心想,他做官会为民谋福,好过一些不作为的昏官,他自信能胜任。

    “多谢爹!”陆落笑道。

    当晚,陆落就把这笔钱换成的银票,都交给了邬予钟。

    陆落家里差不多都安排妥当了,她还在想何时出发时,她的师父千衍就到了湖州府,派人来寻陆落。

    “这么快就来了?”陆落惊叹,师父恰好在她把所有大事都安排妥当之后,才来找她,果然是神机妙算。

    陆落连忙去了师父的院子。

    和去年相比,师父更老了。

    他与天斗,元气大伤,已经无力回天,只得等待死亡了。

    他走路有点颤巍,似枯木将行。

    “师父,给您拜年!”陆落跪下给师父磕头。

    千衍慈祥微笑,顺手给了她一个荷包,是早已准备好的法器:“落儿乖。”

    陆落坐下和师父闲聊,问他:“柏兮在山上如何,可闹事了?”

    “他倒也听话,每天挑水砍柴做饭。”千衍道。

    陆落微微松了口气。

    “你事情办妥了吗,何时可以启程?”师父问。

    “都办妥了,随时可以。”陆落笑道。

    “那走吧!”师父道。

    “现在吗?”陆落微愣。

    “你不是说随时可以?”师父微笑,“怎么,现在走不了?”

    陆落:“”

    最后,师父让陆落再准备一晚上,明日清早离开湖州府。

    陆落这一晚上,居然准备了满满一大车的行李。

    千衍微微蹙眉。

    “师父,这里头不是乱七八糟的日常所用,都是玉,古董玉。”陆落悄声对千衍道。

    千衍眉头微舒,点点头。

    古董玉最合适做法器,带上山的确大有用处,千衍就没有反对。

    陆落这一车子玉,都是当年洪老先生送给她的。

    她一块也没动过。

    她听闻师父的八坨山风水好,她想带过去润养三年。

    上路之后,陆落情绪低落。

    她临走的时候,她母亲叮嘱了几句就开始抹眼泪,陆落从未离开过母亲,母亲舍不得。

    “才三年嘛,我又不是不回来。”陆落说。

    闻氏含泪点头:“跟着你师父好好学艺,不可贪玩,惹你师父生气。”

    陆落道是。

    而碧云和倚竹哭得最甚,特别是倚竹,嚎啕大哭像个孩子,让陆落心里发酸。

    “姑娘,你不走!”倚竹大哭着说,拉着陆落的袖子不肯松开。

    陆落愣是被她带着流下了眼泪。

    他们师徒的马车离开湖州府大约两个时辰,一辆官船停靠了湖州码头。

    高大的将军从船头跳下了岸,夺过一匹马,一个利落的翻身,他骑马直奔湖州府城内。

    是颜浧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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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更,求月票,求推荐票。颜将军不负众望自己来找虐了,大家说过要怎么虐来着,再说一遍我有点忘了(未完待续。)

第217章擦肩而过

    颜浧在码头抢夺了一匹马,火急火燎往城里赶,他的下属则留下来善后。

    他直接去陆落家。

    他知晓陆落家在哪里,去年他还带着衙役,将陆落下了大牢,当时他岳母气得打了他的随从一巴掌。

    这些往事,钻心的疼,颜浧像被人在胸口扎了个血窟窿,血汩汩的往外流。

    等他到了陆落家,小厮开门说:“姑娘不住这里!”

    “那她搬去了哪里!”颜浧耐着性子,问道。

    小厮见这人眼睛里冒火,很是威严,心中害怕,就将闻氏改嫁,陆落搬去邬予钟宅子的事,都告诉了颜浧。

    “邬宅在何处?”颜浧又问。

    小厮说不清楚,支吾了半晌;颜浧又不知去哪里可以问到,就逼着那小厮说。

    最后是一位管事模样的人,见过颜浧,知晓是当初抓他们家姑娘的钦差。

    这位管事挺怂,怕犯事,就把邬家的住址,一一告诉了颜浧。

    颜浧问清楚了路,立马翻身上马,赶到了邬予钟家。

    “谁?”闻氏正在看着邬予钟教十娘弹琴,倏然听到二门上的丫鬟禀告,说忠武侯来了。

    闻氏脸一下子就气得紫涨,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

    她抓过了手边的烧炉火的火钳子,杀气腾腾要出去。

    邬予钟轻轻拽住了妻子的手。

    “忠武侯是谁?”邬予钟问,同时接下来闻氏手里的武器。他在京里的时间不长,颜浧封侯之事,他还没有听说过。

    哪怕他在京里,他可能也不知道,邬予钟对身外之物漠不关心。

    “就是当初和落儿定亲的那位!”闻氏的气焰,稍微下去了几分。

    她简单说了下陆落和颜浧的恩怨。

    当初陆其钧为了权势,不查不问就把陆落给卖了,定下了颜浧,闻氏和陆落都特别不满意。

    可闻氏后来慢慢接受了颜浧,她预感退亲很难,此事无可周转,而颜浧又很讨好她们母女,她甚至劝说陆落别闹脾气,接受现实,好好过日子。

    母亲的话,肯定对陆落起了作用,颜浧也对陆落甚好,陆落就敞开了心扉。

    正是因为她接纳了颜浧,后面颜浧出事,陆落才伤成那样!

    她那头银发,闻氏只要瞧见就会内疚。

    颜浧上次到湖州,又羞辱了陆落一次,甚至亲自将陆落下大狱,闻氏心中的坎儿,永远也过不去。

    她剁了颜浧的心都有了。

    “原来是这样。”邬予钟听了,喟然道。

    闻氏犹自愤怒:“他还敢再来!我要去打他一顿,让他滚出咱们家!”

    邬予钟拉住了闻氏。

    “我在家呢。”邬予钟笑道,“我去会会他吧。”

    这种事,应该是父亲出面。

    陆落现在又有父亲了,更靠谱的父亲。有个男人支撑门庭,就不需要内宅的女人出面。

    闻氏心中一软,道:“那好,你去教训他,让他滚!”

    邬予钟简单更衣,换了件青灰色长衫,出来见颜浧。

    颜浧站在中堂,目视前方,一动不动的。他是武将,不管何时都是笔直而立,双肩打开,就显得器宇不凡。

    单从外貌上说,忠武侯颜浧是个很出色的男儿,可惜他和陆落的恩怨太深了。

    颜浧听到了脚步声,抬眸去瞧,看到了邬予钟。他愣了下,开门见山问:“五娘呢?”

    邬予钟进了屋子,请颜浧坐下。

    颜浧焦虑,又问:“五娘在哪里?”

    陆落母亲改嫁,嫁给一个颜浧从未听说过的男人,颜浧应该吃惊的,可此刻他毫无半分惊诧,他的心思全在陆落身上。

    “忠武侯,你可别想着硬闯内宅,要不然这怨气就越积越深了。”邬予钟道。

    颜浧何尝不知?

    若不是这层顾虑,他也不会等这么久,早就闯进去了。

    “请坐。”邬予钟又道。

    颜浧顺势坐下,他的伤口仍在隐隐作痛。

    两个月的修养,他的伤口愈合了。只是他方才骑马进城,太过于颠簸,那愈合的新肉疼得紧。

    他吸了口气。

    这是他受伤以来第一次骑马。

    要不是伤得太重,颜浧早就改换陆路。

    “拙荆说过你和五娘的过往。忠武侯如今找五娘,可有要事?”邬予钟慢条斯理,说话斯文柔和。

    “我想起来了”

    闻氏告诉邬予钟,颜浧失去了记忆;邬予钟猜测颜浧此次前来,是因为他记起了往事。

    现在得到了证实,邬予钟心中有数。

    闻氏让邬予钟把颜浧赶走,邬予钟也不敢阳奉阴违,就找了个刺儿,先扎颜浧一下:“忠武侯已经痊愈,可喜可贺。您可知五娘她那头白发,是当初救您所致?您如今想起来,五娘的辛苦也没有白费。”

    颜浧顿感气血翻滚,一口热血涌上了喉咙,喉咙里又苦又涩。

    他想到陆落的银发,也透不过来气。

    当初阵法失败,毁了她的头发;而后她回湖州,只怕更是伤心欲绝。

    上次见面,他还怀疑陆落,陆落实言相告说是救他,他还侮辱了陆落。

    这些往事,像一根根扎在肉里的刺,碰一下就疼,疼得钻心。

    “我知道!”颜浧的声音全哑了,“五娘在哪里?”

    “拙荆不想让五娘见你。”邬予钟道。

    陆落已经出城了,今天跟着她师父去八坨山。

    从湖州道八坨山,足有半个月的路程,闻氏怕颜浧去追,所以让邬予钟拖住颜浧,不许告诉他,陆落已经走了。

    “我得见到她!”颜浧眼睛里有了血丝,他声音哑的快说不出话来。

    “那你等两天,两天之后再来。”邬予钟道,见颜浧不同意,想要纠缠的样子,邬予钟知道七寸在哪里,他说,“忠武侯,五娘可是等了你两年,你两天也等不了?”

    这是狠狠的一刀,颜浧疼得晕眩,快要支撑不住了。

    两年了!

    颜浧不能想这两年有多少个日夜,陆落是怎么熬过来的,一想他的脑袋都要炸开,浑身的血都凝固不动,全身发凉。

    她那头发,焉知不是这么熬白的?

    她所承受的痛苦,是颜浧现在承受的数万倍。

    而她万分欣喜等到了颜浧,颜浧却是在她千疮百孔的心上,再狠狠捅了几刀。

    他的冷漠,让陆落痛不欲生。

    “好,我等,我等着!”他嘶哑着道,“帮我转告五娘,就说我来赎罪了。”

    邬予钟看着他快要垮掉的肩膀,轻轻叹了口气。

    看闻氏的意思,此生是不会再成全陆落和颜浧,而陆落恢复得不错,已是心如槁木。

    颜浧有点像当年的邬予钟。

    邬予钟一辈子都没放下过,直到二十几年后,才枯木逢春,不知颜浧能否放得下执念。

    他摇摇头,把颜浧请出去,暂时拖延住了他,就折身回了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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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8章相见

    颜浧从邬家离开,茫然走在街上。

    陆落不肯见他。

    他罪有应得,陆落的确不会见他的。

    他的马不知丢到了哪里。

    熙熙攘攘的街道,人群结伴而行,今天好似是个大日子。

    半晌他才记得,如今还是正月,大过年的时候,街头热闹非凡。

    他耳边却一片寂静,什么也听不到。

    一个穿着浅粉色风氅的小姑娘,十三四岁,梳着双髻,穿过热闹的人群,手里拿着糖人。

    拥挤中,那姑娘撞到了他身上,糖人粘了他满身。

    那是五百多年前,民风淳朴,世情宽容,女子出门也是大大方方,不用带着累赘的帷帽。

    小姑娘一张圆嘟嘟的脸,眼眸澄澈,看上去可爱单纯。

    “这”小丫头快要哭了,“我赔你的衣裳,你赔我的糖人,好吗?”

    她很公正。

    回过神来,颜浧的衣裳干干净净,并没有小丫头撞到他。

    他那时候想靠近八坨山,却术法不济,根本找不到位置,直到他打听出老祖的养女。

    落落养在深山,老祖每个月都会让道童陪着她出来玩半天,见识世俗的种种。

    她爱吃甜的,最爱红豆糕和糖人。

    颜浧故意撞她的,想引起她的注意,从而由她带着上山。

    养在深山的女孩子,心思特别的简单,颜浧能打动她。

    那天也是正月,空气微寒,骄阳却明媚。璀璨金阳落在她的脸上,映衬着她熠熠生辉的眸子,那滢滢碎芒能照到人心里去。

    她的眸光,比骄阳更温暖。

    颜浧怦然心动,第一眼就相中了她,他喜欢她。于是,拜老祖为师的目的,又多了一个。

    他只是想起了前世第一次和落落相见的场景。

    前世的落落,和今天的她是相同面容,所以再遇到她,他依旧一见钟情。

    回过神来,这拥挤的人群,他再也找不到她了。

    他弄丢了她。

    “将军!”不知何时,颜浧依靠着一处的院墙,静静站立着,他的下属找到了他。

    找到他的时候,他似丢了魂,目视前方,一动也不动,背影似山般高大而巍峨。

    颜浧的眼睛,逐渐有了点神采,从追忆中清醒过来。

    “船停好了吗?”颜浧问。

    下属听得出,将军声音嘶哑暗沉,毫无往日的果断。

    “停妥了。”下属道。

    颜浧回到了客栈。

    晚上,他开始用陆落前世的八字,推演陆落的方位。

    陆落是他最亲近的人,他爱的人,和所有的术士一样,他无法预知陆落的方位,师父肯定可以。

    这世上最厉害的术士,就是他的师父千衍。

    颜浧放弃了推演,独坐良久。

    他在折回江南的路上,将他前世学过的术法,一一记起了。

    关于失忆期间的经历,他亦记起。

    那些记忆似酷刑,让颜浧痛苦不堪。在失忆的那段时间里,他对待陆落极其苛刻,陆落这两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颜浧双手捧住了脸,将头深深埋了进去,眼眶已经通红了。

    他一晚上睡不着。

    “她吃了很多苦”他想着,心底就疼得痉挛。

    他独坐在椅子上,屋子里的烛燃尽了,摇曳着微影慢慢淡去。

    一片漆黑。

    颜浧隐约听到了哭声。

    “我出不去,到底从哪里可以下山?我要去找他。”是落落的声音,“帮帮我,师兄,你送我下山!”

    “他来了,我知道的,他肯定来了!”落落的哭声更加凄惨,“他上不来,爹爹不让他上山,师兄,求你了!”

    她匍匐在地上哭,楚楚可怜,青丝落在青石地面上,像铺陈的绸。

    他沉默着,没有开口。

    颜浧站起来,茫然四顾,客栈的房间黢黑,桌椅床幔影影绰绰,却没了那个身影。

    他也记起来了,现在的陆落,虽然和前世的她长得一样,可是她的生辰八字好似出了问题,让她有了些不一样的改变。

    颜浧不知是何等的改变。

    她的生辰八字不止变了一次。

    颜浧痛苦闭上了眼睛,他耳边全是陆落的哭声。

    晨曦从雕花窗棂里透出来,颜浧一晚没有阖眼。

    天亮之后,颜浧去了趟千丝斋。

    他知道那是陆落的铺子。

    掌柜夏廷玉不认识他,颜浧与其闲聊,才知道千丝斋的布,去年八月就把今年一整年的出货订完了。

    “您若是想要,就定景耀十年的。要不然,还是没有。”掌柜的笑道。

    颜浧订了五匹。

    订完之后,他刻意打听陆落,掌柜的话就多了。

    颜浧立马从夏廷玉口中知晓,陆落要出去游学。

    这个时候,说不定她已经走了。

    颜浧放下了定钱,连住址也没说,转身就离开了铺子。

    “这位郎君,您的布要往哪里送,您留个住址啊。”夏廷玉在后面喊。

    颜浧没有听到。

    他回到客栈,交代下属几句,让他们留在湖州,而颜浧买了两匹快马,急匆匆往八坨山去。

    颜浧知晓八坨山在哪里,甚至知道上山的阵法。

    当年他下山的时候,加固了一层阵法,那是他和师父两个人布置完成的。

    颜浧一路上快步飞驰,夜里也不歇息,两匹马轮流着换。

    他走的是小路。

    他五天的功夫,就从湖州府到了八坨山。

    也许他师父和陆落还没有到,但是他从湖州府到此处,官道有好几条,颜浧贸然去追,怕错过了。

    他索性就走了小路,先到山下等他们。

    颜浧没有上山。

    无师父的首肯,他不敢造次。

    山脚之下荒无人烟,远处有个破草棚,十里之外有一个小庄子。

    颜浧身上带了钱,他让农户每天都给送一顿饭菜,然后他就守在进山的入口。

    不远处有个破凉棚,他夜里就歇在那里。

    等了两天,一次午后,他坐在山门口发愣,一个宽袖长衫的男子,斜倚着山门,唇角微挑,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抱胸看着他。

    是柏兮。

    “谁来了?”柏兮笑着,唇角微斜,“不是老祖的嫡传子弟吗?怎么,现在连山门都不敢进?”

    颜浧定定看着他。

    他怔愣了,半晌没动。

    柏兮笑容更得意,讽刺他道:“老祖去湖州府接落落,还没有到。你怎么错过,自己先跑过来了?”

    他尚未说话,颜浧一个健步上前,紧紧抱住了他。

    “墨谷!”颜浧哽咽着,双臂紧紧用力,将柏兮抱住。

    柏兮的笑容,全僵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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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9章前世今生的纠缠

    颜浧突如其来的拥抱,让柏兮后背发僵,他站着没动,眼神全冷了。

    “松开!”柏兮咬牙道。

    颜浧却没有放手。

    柏兮就一肘子重重击打在他的腹部。

    颜浧腹部受伤,刚刚愈合不久,新肉不抗疼,加上他一路上快马颠簸,隐约是把伤口撑开之相。

    柏兮重重的一手肘,颜浧身体本能的蜷缩,他疼得冷汗都下来了,彻底松开了柏兮。

    柏兮脸上取笑的模样全不见了,愤怒瞪着他。

    “墨谷。”颜浧忍痛,像小时候那样喊他。

    “闭嘴!”柏兮盛怒,“收起你这副模样,我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咱们没有一样的血脉了,你少给我套近乎!”

    颜浧扶住了旁边的山石,半晌那剧痛才缓缓褪去几分,他脸色缓和了些。

    “我们始终还是兄弟。”颜浧疼得太厉害,声音虚弱,他喘不过来气。

    “兄弟?”柏兮冷笑,“我们不是了!”

    当初柏兮被老祖赶下山,他并不是立马就离开了。

    他每走一天,就要停歇两天,他在等他哥哥。

    他以为跟从前一样,哥哥会去找他的。

    “我永远能找到你的。”这是他幼时哥哥说过的话。

    柏兮一直很任性,想跑多远就跑多远,哥哥时刻在旁边保护着。

    那次,他哥哥却没有。

    柏兮用了一年的时间,才走到孔雀河道。他一路上留下记号,等待他的兄长,最后心灰意冷,才彻底离开了中土。

    整整一年,柏兮凝聚了数不尽的怨气,他恨死了他哥哥。

    他们是相依为命的兄弟,哥哥终却先抛下了他。

    “我们上辈子的恩怨,就不能过去吗?”颜浧抬眸,沉痛看着柏兮。“我死了一遭,你也死了一遭,还有什么大的怨恨,要这辈子形同陌路呢?”

    柏兮恨恨转过头。

    他不说话了。他和颜浧前世的恩怨太深了,他从未想过一笑泯恩仇。

    泯灭不掉的。

    生于战乱的柏兮,两岁父母就被杀害,是颜浧抱着他逃了出去。

    颜浧就是他的再生之人。

    而后,颜浧苦心养育他。陪伴他。柏兮心中最向往的,大概是“安定”。

    他们杀了萨满之后,柏兮想永远留在那个部落,和部众结伴而行,那是他的家。

    颜浧却不满首领的贪恋和杀戮,不想助纣为虐,他更想学新的术法,非要走。

    那是颜浧第一次毁了柏兮的“家”。

    相比较那些部众,柏兮更在乎颜浧,所以他义无反顾跟着颜浧走了。再次流离失所。

    流离失所,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是件极其痛苦的事。

    颜浧可能没感觉到,柏兮那段日子很沉默。

    他们去了孔雀河道,柏兮用两三个月的时间才适应新的地方。

    他交了朋友,甚至有了自己的追求,颜浧却又反对。

    特别是他们杀奴隶的时候,颜浧很愤怒。

    颜浧的愤怒,所有人都理解不了。宰猪宰羊的时候,颜浧怎么不发火。到了杀奴隶他就要来脾气?

    柏兮甚至以为他哥哥故意找事。

    饶是不理解哥哥,颜浧再次说要走的时候,柏兮还是跟着他了。

    再次和熟悉的地方彻底断开,像无根的浮萍。对于从未有过家乡的柏兮而言,是另一个撕裂开来的痛苦。

    然后,他们到了中土,辛辛苦苦终于进了老祖的山门。

    这次,是老祖要赶柏兮走。

    柏兮其实很喜欢八坨山,他也打算一辈子就在这里。拜老祖为师,娶老祖的女儿,看着他哥哥继承师父的衣钵,他从旁辅佐。

    他的人生有了自己的筹划,他好似落地生根了。

    柏兮的心温暖而雀跃。

    很快,就出事了。

    落落每个月下山去逛集市,这是她唯一一次和世人接触的机会,老祖从来不间断,却不成想那次她下山,遇到了一个员外的儿子。

    那个员外姓陈,在城里颇有势力。

    那小子在糖人摊子前,想要拉落落的手。

    落落躲到了道童身后,头一回遇到这种事,落落吓哭了。

    柏兮当时在山上学术法,他不能擅自下山。

    后来他听落落说了。

    他一时愤怒,下山就把那陈员外全家都杀了。

    老祖因此认定他心术不正,也想要杀了他偿命,是颜浧死死跪下来求情的。

    “师父,您放过他这次,他会改的。”颜浧跪着使劲磕头,额头都磕破了。

    颜浧的血,沁湿了青石的地砖,老祖心疼徒弟。

    老祖才同意不杀柏兮,只是赶他走。

    柏兮离开了八坨山,这次离开的痛苦,比其他两次都强烈。

    八坨山是柏兮第一次有了归属的地方,他以为此生都会在这里。

    他相依为命的兄长,他第一个喜欢的女孩子,他敬重的师父,都在这里。

    可他们都不要他了。

    他离开那天,心情特别沉重。

    而颜浧没有跟上来,让他的心更加沉重,他觉得被哥哥抛弃了。

    他第三次没了“家”。

    他一路上都在盼颜浧,没有盼到,他非常失望。

    离开的时候,他和陆落承诺,他五年之后会去找她。

    果然,五年后他依诺回到八坨山,却被老祖的术法禁锢,他上不去。

    他的落落肯定以为他失信了。

    柏兮在山下焦头烂额,却无可奈何。

    “我要变得更强大。”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他纠缠了两个月,毫无进展,只得先离开了,继续回去学道,学得更高深的术法,再来找落落。

    没想到,过了两年,他听说他哥哥成了老祖的嫡传弟子,娶了老祖的女儿。

    颜浧把柏兮最奢望的生活都占领了。

    柏兮那时候甚至都怀疑颜浧的初衷。

    从那天起,他就努力去忘记八坨山。他曾把八坨山当家的那段心绪,都成了他的耻辱。

    他却不怪落落。

    落落不会是帮凶,她只是一个养在深山的少女,她什么也不懂。

    柏兮没有再去找过颜浧。

    再后来,颜浧来找柏兮了。他一来就先把柏兮的同门四十多人,全部斩杀。

    颜浧第四次毁了柏兮的生活。

    这次他还带着柏兮心爱的姑娘,彻底侮辱了他。

    柏兮就失去了理智。

    颜浧没有想过杀柏兮,柏兮却毫不犹豫把他给杀了。

    柏兮抓到了落落。

    他抹去落落记忆,让她和自己成亲。他想要把儿时幻想过的生活,重新找回来。

    没有那个薄情的哥哥,他只能认了,可是他想要落落。

    落落怀孕了,柏兮重新对生活燃起了希望,他以为自己这辈子彻底能安定,终于会有个“家”了。

    家既是固定的地方,也是固定的亲属。

    可是落落醒了过来,想起了往事。

    她被萨满利用,一尸三命。她是为了颜浧报仇,苛刻说来,还是颜浧毁了柏兮。

    柏兮那时候就彻底失去了理智。

    这个一而再、再而三毁了自己生活的人,如今站在柏兮面前,问他:“恩怨能不能过去?”

    当然不能!

    他对颜浧的恨从未消失,而颜浧对他的养育之恩,他还没有报答过

    怨不散,恩也不能散,这两样柏兮都放不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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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1章告别颜浧 叶枫Sky和氏璧+

    陆落站在颜浧面前,若无其事和他闲扯。

    颜浧心头苦涩。

    千言万语都在他心头,他不知该捡哪一句来说。

    道歉吗?

    他失忆那段日子,对陆落的所作所为,不是轻飘飘的道歉可以消弭。

    诉说相思?

    眼前最不恰当的,就是诉说感情了。在他们两世的记忆里,此刻的儿女情长,显得格外单薄苍白。

    反而是陆落,无关紧要的话,问了一大堆。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你怎么恢复记忆的,你如何过河的

    她好似很想知道细枝末节,却清楚这些与她无益。

    “回去吧。”最后,她觉得说了这么多,该说的都说完了,就对颜浧挥挥手,“忠武侯,后会有期。”

    “落落!”颜浧急促喊住了她。

    陆落脚步微顿。

    她苦笑了下。

    颜浧喊她“落落”,这是前世的称呼。从前他们再怎么甜蜜,他都是叫她“五娘”。

    陆五娘,这才是她。

    前世那个“落落”,她到底是谁,跟陆落没关系。

    颜浧也好,柏兮也罢,甚至师父,他们寻找的人到底是谁?

    可能是没有记忆,就没有代入感,陆落在这个瞬间,觉得自己是替身。

    而她不想。

    她希望有个男人喜欢她,只因为她是陆五娘,而不是前世的“落落”。

    陆落停下了脚步。

    “落落,我知道你要进山三年,我等你。”颜浧声音嘶哑,他承受着极大的痛楚,“我等你出山,我在弥补你,要打要骂都听你的。”

    陆落下了一个台阶,靠近颜浧。

    午后的阳光温暖和煦,洒在她脸上。她的面容镀上了层光,那白发泛出的银芒,迷乱了颜浧的眼睛。

    “等我?”陆落几乎很吃惊,表情夸奖的问道。“你要等我?”

    颜浧知她是故意反问,不答。

    “你为何要等我?”陆落更逼近一步,笑了起来,“你以什么身份,什么资格等我?”

    颜浧感觉利箭刺进了胸口。

    一股子疼痛。从前胸缓缓扩散,流入四肢百骸。

    “落落”他喃喃喊着她,伸手想要抓住她的胳膊。

    “忠武侯,我们说过的,此生恩断义绝,两不相欠!”陆落用力甩开了他的手,“你答应过的。”

    “我那时候什么也不知道”

    “我知道。”陆落轻轻叹了口气,“我以前很讨厌你,你却使劲黏住了我,我接纳了你。想同你修姻缘育儿女,可你忘记了。现在,你又打算故技重施?”

    颜浧眼眸微红,他没有接话。

    “你对我很有歉意,想补偿吗?”陆落问他。

    颜浧抬眸,他的眼睛通红,他点点头:“我想”

    “你想补偿我,应该是给我想要的,而不是你想给我的。”陆落道,“我想要你永远不出现在我的眼前。若是遇到了。请你主动避开,可好?”

    颜浧的眼睛里,蹦出了血丝,他紧紧攥住了拳头。

    一个用力。他把陆落落下一个台阶,代入怀中。

    他拥抱了她,唇落在她的银发上,滚热的泪打湿了她的发丝:“落落!”

    陆落没有动,保持着被他拥抱的姿势,静静说了句:“看来。你毫无歉意。”

    颜浧一怔,慢慢松开了她,他已是一脸的泪。

    陆落曾经也哭过。

    她当着他的面,痛哭流涕,结果他把她推开,撞到了箭篓上,弄得她头破血流。

    那时候陆落就知道,哭泣毫无用处。

    陆落这时候就觉得自己是伪圣母:对于跟她无关的人,她时常滥用自己的同情心;可真正伤害过她的人,她的心坚硬如铁,眼泪无法打动他。

    她慢慢退回了一个台阶,站在高处,居高临下俯视他。

    他就是颜浧,她两辈子唯一爱过的男人。

    他瘦了些,身量挺拔,眼眸深邃,都是她喜欢的模样。

    她的心却静得可怕,一点涟漪也没有。

    也许是前两年的等待太苦,后面这一年的绝望太深,三年的时间她埋葬了她的感情。

    也许是他口口声声称呼她为“落落”,让她彻底清醒过来,她在他心中,只是前世的一个影子。

    这不是陆落所想要的感情。

    她不是任何人,她是陆五娘。

    总之,她用一种绝对旁观者的视角,看着她曾经爱过的男人。

    她的爱情,也不过如此,脆弱得经不起折腾。

    陆落是个时而圣母,时而薄凉的人。

    “忠武侯,你想起了前世。”陆落道。

    她用陈述的口吻,慢慢道,“那你知道不知道,落落后来嫁给了你的兄弟宁墨谷?”

    颜浧低垂了头,不想她看到自己压抑不住的眼泪。

    他当然知道。

    “如今,他们又相遇了。你和想落落破镜重圆,他也想。”陆落笑了笑,“不如这样,你成全他们吧!”

    颜浧的双腿发软,他慢慢蹲了下去。

    他腹部的伤口疼得剧烈,隐约牵扯到了肠子,他直不起腰。

    “行吗?”陆落往下了两步,几乎走到了他身边,低声问。

    颜浧的眼泪,大颗大颗滴在泛出清辉的山石上。

    陆落的声音,似在这空旷的山间有了回响,句句都在魔咒,在他耳边重复着。

    成全他们,行吗?

    这是他上辈子就该回答的问题。

    颜浧疼得剧烈,也清醒了些,他点点头,嘶哑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好。”

    “那就说定了,咱们此生就再无瓜葛了,以后若是相见,尽量避嫌,好吗?”

    她弯下腰,等着他的回答。

    颜浧的喉间发涩。

    良久之后,他好似狠心斩断了什么,低喃道:“好!”

    陆落起身,缓步往山上走。

    山路有点陡峭,她走得很慢,一步步往上爬。

    颜浧一抬眸,就能瞧见她聘婷的身影,被银发遮掩的后背,缓步而行,渐渐的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他坐在台阶上,半晌没有动。

    后来天黑了,半夜的时候还下雨了,再后来天又亮了,晨曦萦绕着八坨山,到处雨雾迷蒙。

    一切都像一场梦。

    颜浧已经坐了一夜,他缓缓站起来,脚步僵硬而跄踉,过河而归,直接回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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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2章修行 笑笑66灵兽蛋+1

    到八坨山的第一个晚上,陆落躺着,默默流了一夜的眼泪。

    她眼前闪过那片樱红如雨的桃林,颜浧第一次亲吻她。

    他那些喁喁情话。

    陆落两辈子就第一次踏入爱河,和颜浧走到今天这步,柏兮造孽只是开端,是他们彼此将对方逼上了死路。

    颜浧的性格太过于绝情,而陆落又太过于傲气。

    若颜浧失忆的时候,稍微缓和几分,亦或者陆落更加不屈不饶,他们也未必会是这样。

    陆落从未想过再和柏兮破镜重圆,她不过是气走了颜浧。

    颜浧至少爱过今生的她,柏兮则一直桎梏在前世的记忆里。

    翌日醒过来,陆落眼睛肿得很高。

    柏兮送洗脸水进来,瞧见了她,脚步微顿,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又沉默着出去,半晌打了桶清凉甘甜的山泉进来:“敷敷脸吧。”

    陆落就在微寒的山泉水中拧了个帕子,捂住了眼睛。

    八坨山的海拔约莫七八百米,山顶尚有积雪,比下面要冷很多。

    山脉连绵起伏数千里,山顶的空地就很宽阔,建了一座豪华宽敞的大殿。

    大殿里只供养天地牌位,不供养其他神仙菩萨。

    而大殿往后,种着浓密的竹子,院落繁复。

    陆落被师父安排在最西南的院落,从她房间的西窗探过头,可以瞧见深不见底的悬崖,白雾萦绕。

    “哭过了?”柏兮问陆落。他想伸手,摸摸她的头发。

    陆落冷然:“没!”

    柏兮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很快,柏兮又送了早膳进来。

    山上有三个道人,一个擅长驾车划船,出行都要靠他;一个清扫石阶,从山顶到山脚几万阶,每天都要扫;另一个则负责隔三差五去山下挑米和菜蔬上来,每天清扫山顶的大殿和各处房舍。

    砍柴、打水、做饭、洗衣。则全是柏兮的。

    人少,天气寒冷,这山顶众多的房舍,显得空旷又多余。

    山上的早饭是一碗米粥。

    陆落梳洗之后。端起米粥慢慢喝着。

    柏兮在旁边站了片刻,见她的米粥很快见底了,问她:“吃得饱吗?”

    “还行。”陆落木着脸,没心情和他说话。

    柏兮不愿意在她跟前讨好卖乖,见她不乐意的样子。自己又气哼哼走了。

    陆落用膳之后,沿着寝房的回廊往外走。

    山顶高而疏阔,空气清寒,大殿的屋顶修得特别高,柱子根根都是崭新的黑漆,像泼墨似的。

    沉重肃穆的色调,让陆落更冷。

    她一个人都在空荡荡的回廊,沿着回廊往下走,就是竹林;竹林很浓密,一条两人宽的小径;穿过的竹林。再是上坡,复又是一处房舍。

    陆落的方向感还好,只是这一路上上下下的地势,完全不同于城镇。

    她走过几处房舍和亭台,就迷了踪迹。

    陆落算准了大殿的方向,准备一直往东边走。

    她路过一处房舍时,但见那房舍门口摆放着半人高的山石,像指狮子模样,又像把如意。

    陆落略微站了站,隐约觉得眼熟。

    她前世生在此地。这地方肯定是她常来玩的,就是不知是谁的屋子。

    倏然,高高的雕花木门打开了,吓了陆落一跳。

    “做什么?”柏兮不悦问。

    这是柏兮的屋子。

    陆落拍了拍惊魂初歇的心。问他:“这是你住的?”

    柏兮就翻了个白眼,不语。

    这不是明摆着吗?

    “这房子从前是谁住?”陆落又问。

    柏兮还记恨她方才的冷漠,也以牙还牙:“一直都是我住,我上山就住在这里,后来我被赶走了,就不知道了!”

    陆落无缘无故被他冲了一顿。

    柏兮早上的柴火劈好了。水挑好了,饭也做好了,现在准备去打坐修炼。

    他说完了,反身关了门,直径往后山去了。

    陆落就沿着柏兮屋子的东边角落,半晌才摸到了大殿。

    师父亦在大殿打坐。

    “你昨日带过来的玉,已经替你润养好了,都在后头。”一进门,师父就说道。

    陆落道谢,坐到了师父旁边的蒲团上,也学着师父的样子打坐。

    师父又问:“昨晚睡得好?”

    陆落还肿着两只眼睛呢,不好当面撒谎,如实道:“不太好,可能有点念生”

    “慢慢就好了。”

    “是。”陆落恭敬道。

    师父说罢,就不再说这些繁琐的小事,开始进入了正题。

    “我先教你一些吐纳之法。”师父说。

    陆落没学过吐纳内功,她从未想过这跟术法有关。但是她师父在练,柏兮也在练,陆落想要超过柏兮,继承师父的衣钵,就不敢松懈。

    “是,师父。”陆落认真学起来。

    吐纳内功讲起来容易,做起来很难,陆落学过瑜伽,师父让她气沉丹田时,她总是用腹式呼吸,反复被师父纠正。

    师父教了一个多时辰,陆落才慢慢领略到了要领。

    这时候,她盘腿坐在蒲团上,已经双足发麻了。

    “好了,今天先歇了吧,你房子的东边立柜中,有一排书,你从左边翻阅起,今天之内把第一本读完。”师父道。

    说罢,师父就让陆落回房。

    陆落道是。

    她颤颤巍巍站起来,双足全麻了,踏地跟针扎似的。

    她出了大殿,就攀附着墙壁,一点点往回挪。

    走了几步,就看到了柏兮。

    柏兮要准备午膳了,路过大殿。

    “怎么?”柏兮吃惊看了眼陆落。千衍的术法柏兮也学过,不需要用到脚啊。

    为何陆落的脚好似被打断了一样?

    陆落咬牙:“腿腿麻了。”

    “腿麻了?”柏兮无法理解,“腿怎么麻了?”

    “坐麻的,盘着腿坐一个多时辰。”陆落痛苦着,慢慢往回挪。

    步步钻心的疼。

    柏兮无语了良久。

    就好像一个扬言要成为御厨的人,居然说拿勺子拿得手抽筋,那还学什么厨艺?

    看着陆落一瘸一拐的背影,柏兮心疼又好笑,想追上去抱她回屋,可他的余光看到了老祖。

    老祖静静看着柏兮。

    柏兮知晓老祖要考验陆落,不许柏兮帮忙,他就不好说什么,只得折身去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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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3章加餐 笑笑66灵兽蛋+2

    陆落拖着发麻的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她和师父聊得时间太长,错过了午膳,陆落很饿。

    她趴在窗户上压腿,来缓解酸麻,视线就瞧见远处深不见底的山崖。

    初春,山崖的树木尚未浓密,一切光秃秃的,显得阴森。

    对面山崖那株枝杈繁茂的树,像个张牙舞爪的魔鬼。

    “我要在此处生活三年!”

    压好了腿,陆落复又盘腿坐下,一边练习盘腿,一边看书。

    她房间里有个立柜,摆放了上百本书,陆落昨天进来时心情低落,没有看到。

    她照师父的吩咐,从最东边第一本书看起。

    拿过来一瞧,是一本名叫《六爻》的相术启蒙书。

    这本书和陆落之前读过的完全不同,因为它是手抄本,而且是用很古老的文字记录,满篇都是难懂的词句。

    好在她前几年苦心背诵和研读过《六仪籍志》,那本书堪称生僻字的大全,都被陆落背下了。

    粗看《六爻》很难,可潜心研读的话,还是很通顺的。

    “难不成师父早年让我背《六仪籍志》,并不是什么阵法要教我,而是让我熟悉古文?”陆落豁然开朗。

    《六仪籍志》虽然有很多实用的阵法,如今陆落再回想,那些阵法有点初级,至少相对于大术士千衍和柏兮而言,是非常幼稚的。

    所以,师父让陆落研读它,绝不是为了传授阵法,而是传授生僻字。

    这样,等陆落再次读古籍时,就容易了很多,速度也快。

    陆落的腿还是发麻,她差不多半个时辰站起来活动一下,然后继续打坐。

    可能是用力过猛了,柏兮来给陆落送晚膳的时候。陆落腿正抽筋。

    她以前和颜浧出行,遇到了事故掉下山崖,落入水中。当时地势很高,当达到了一定的高度时。水面跟水泥地面是一样的冲击力,陆落就摔断了腿。

    颜浧却摔晕了。

    陆落为了救他,忍着剧痛划动自己的断腿去游泳,现在就落下了后遗症:她的腿动不动就抽筋,或者阴雨天酸痛。

    平常只是偶然发作。不似今天这么频繁,陆落也没有特别在意。

    反正也治不好。

    “作甚,装猴子?”柏兮端了晚膳进来,见陆落跳上跳下的跺脚,不免问道。

    陆落喘气道:“腿抽筋了”

    晚膳仍是一碗米粥,配两根小咸笋。

    柏兮放了托盘,半跪在陆落面前,道:“我看看。”

    陆落说不用,准备走开时,柏兮已经抓住了她纤柔的脚踝。

    陆落走不了。只得弯腰推他的手:“我自己会揉按,不用帮忙,你手上全是厨房的灰,脏死了。”

    柏兮抬眸,狠狠瞪了她一眼:“我洗过了。”

    他帮陆落按揉小腿的肌肉,顺着肌肉的纹理,手法很熟稔,很快那股子疼痛感就减轻了。

    柏兮一直半跪着,陆落心中过意不去,再次要缩回腿。道:“没事了,我不疼!”

    柏兮不再说什么,缓缓站起来。

    腿不怎么疼了,陆落还是在屋子里动了动。转头看到了晚饭。她愣了。

    陆落忍不住抱怨。

    “就吃这个?天天吃这个,还是你今天故意刁难我?”陆落问。

    太清淡了,而且稀少。

    “天天吃这个,山上不能见荤腥。”柏兮道。

    陆落想过清修的苦,却没想到这么苦。

    又不是佛门,为何非要避免荤腥。

    “为什么不吃肉!”陆落问。“咱们又不是出家人!”

    “任何的肉,都是动物死后而得,多少都会凝聚死气。你把那些东西吃下去,双目浑浊,神志迟缓,没有任何好处。”柏兮道。

    陆落记得她师父的饮食挺正常的,从前他们在城里的时候,经常有肉吃的。

    倒是柏兮,他很少吃东西。

    “以后都不能吃肉?”陆落问。

    柏兮道:“你可以一个月吃一次。”

    陆落翻了个白眼。

    她中午没吃,饥肠辘辘喝了碗米粥,毫无作用。

    陆落这天晚上太饿了,睡不着,就反复把那本《六爻》读了两遍。

    这本书虽然很难懂,好在页数不多,陆落看书又很快。

    第二天清早,柏兮依旧送水送饭。

    还是一碗小米粥,加一小碟子咸菜。

    顿了顿,柏兮面无表情从衣袖里掏出三只很小的鸟蛋给她,已经蒸熟了,微烫。

    陆落一愣。

    “哪来的?”陆落问,“你昨晚去摸鸟窝了?”

    柏兮烦躁道:“拿去吃,废话这么多!”

    陆落昨儿只吃了两顿,两顿还都是米粥,此刻胃里饿得疼,这碗咸菜米粥,无法应付她的饥饿。

    她毫不客气接过来。

    蛋虽然很小,但有蛋白质可以缓解饥饿感,让陆落胃里暂时充盈了些。

    陆落修行的道行还不够,她不能断人间烟火。

    吃完之后,陆落精神抖擞,使劲漱口,才去见师父。

    一见面,她师父居然略有所指问她:“早膳吃了什么?”

    “没没吃什么。”陆落吓一跳,支支吾吾道。

    这个时候,她就像个偷吃糖又怕被家长责骂的孩子。

    千衍微微笑了笑。

    上午,陆落做了两个时辰的吐纳,腿还是又酸又麻,中途抽筋了一次,疼得她差点痉挛。

    吐纳完毕,师父则问她的功课:“书看完了吗?”

    陆落点头。

    “那今天将它背熟。”师父说,“我明日考。”

    这对陆落不算什么难事,她很擅长背诵。

    陆落回房之后,千衍喊了那个负责隔三差五去山下挑米和菜蔬的道人:“拿些银子去庄子上,把他们的鸡蛋都买过来;再给些钱,让他们豢养些可以吃肉的家禽、家畜。”

    山上不吃荤的,道人不解,却又不敢质疑老祖,道是。

    晚膳的时候,陆落不再是米粥,而是一碗白米饭,一碗素菜,加一碗鸡蛋羹。

    “老祖特意给你加的。”柏兮道,“吃吧!”

    师父和柏兮、道人们仍是一天三顿白米粥配简单的素菜,陆落则吃饭和鸡蛋羹。

    “你跟师父说了?”陆落问。

    柏兮又翻了个白眼。

    这点小事,还能瞒得住老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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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4章生辰(第五更求月票)

    关于饮食问题,千衍一开始没说什么,后来才慎重和陆落谈了谈。

    “肉以后尽量少吃。”千衍道。

    千衍和柏兮的观点相似,术士最好戒掉荤腥。

    术士需要神志澄澈,双目精锐,肉带着的死气,会浑浊她。

    平常人不需要开天眼,也无需感知天地间的造化,肉类不会给他们带来太多的坏处,甚至会让他们健康强壮。

    这种健康强壮,却是术士决不能有的。

    “慢慢改吧,这一年你都是打基础,慢慢改掉你的饮食。”千衍道,“一下子就让你改了,你也痛苦。”

    “多谢师父。”陆落道。

    就这样,陆落早晚可以吃一碗鸡蛋羹,半个月可以吃一次肉。

    如此的饮食,就跟陆落在家里差不多了。

    陆落每天都要背书、打坐。

    转眼间,就过了一个月。

    山上的岁月,一开始很寂寞难捱,陆落夜里会望着对面空旷的山崖愣神。

    可渐渐的就成了习惯。

    等习惯了,日子就飞快。

    她二月底上山的,转瞬就是四月初了。

    陆落是四月初六生辰,这天千衍特意让人去山下买了寿桃和面,以及各种美味佳肴。

    “今天休息吧。”千衍道。

    陆落道是。

    她想休息的时候,把这山顶各处都看看的。

    柏兮做了顿美食。

    他做什么都特别好吃,和从前一样,他的手艺没有遗落。

    柏兮煮好了长寿面,千衍让道人们都吃,恭贺陆落的芳诞。

    吃完之后,陆落就出门了。

    “给你!”柏兮来找陆落,给了她一只风筝。

    这是只金黄色的蝴蝶风筝,做得惟妙惟肖,是柏兮自己做、自己画的,从前颜浧也送过她。

    陆落心念回转。笑道:“我要风筝做什么?”

    “放啊。”柏兮理所当然道。

    反正也没什么趣事,除了打坐就是背书,连放风筝,都成了乐事。

    陆落就接过了柏兮的风筝。寻了块空地,借助风势慢慢放。

    可惜她掌控不好,半晌都没有放起来。

    “笨死了,我来!”柏兮在旁边看得火冒三丈,就没见过这么笨手笨脚的。

    他三下五除二。就把风筝放起来了。

    放好之后,风筝慢慢飞高,他微微收了线,塞到陆落手里:“拿去玩!”

    我是小孩子吗还拿去玩!

    陆落一边腹诽着,一边开开心心拿去玩了,果然太无聊了,她一点骨气也没有。

    玩了半天的风筝,一回头发现柏兮不见了。

    他肯定见陆落这么幼稚,实在看不下去了。

    差不多玩好了,陆落将风筝的线一放。那风筝就晃晃悠悠的,越飞越高,逐渐成了天际的小黑点。

    从前三月踏青,都要放风筝。

    世俗的习俗,离她越来越远了。

    陆落折身回房,收拾衣物准备去泡澡。

    山上有温泉,是陆落上山后第十天才知道。

    刚上山,陆落既要快速背书看书,又要打坐、内功吐纳,她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去应付她不熟悉的东西。

    天气又凉,陆落就没顾上洗澡。

    到了第十天,柏兮问陆落:“你多久没换衣裳了?”

    陆落才想起她很久没洗澡了。

    实在是太累了,每天背完书脑子就浑浑噩噩的。很难想起去洗澡。

    “你烧一桶热水吧,我今晚要洗澡。”陆落道。

    柏兮道:“有温泉,你要不要泡?等泡好了,再洗澡。”

    陆落双目放光问:“还有温泉?”

    他就把陆落领到了温泉池子。

    八坨山山顶有两个温泉眼,水温太高了,所以老祖很早之前就修了两个池子。

    那时候。一个池子是落落专用的。

    老祖用简单的木牛流马做了水车,将冰凉的山泉水和温泉水,同时灌入池子里,这样就不烫了。

    陆落大喜。

    从此之后,她每天吃完晚饭,就拿着书去温泉池里,一边泡澡一边背书。

    有天她不知不觉睡着了,差点呛死在池子里,是柏兮将她捞了出来。

    陆落泡温泉都是穿着中衣裤的,她的衣裳几乎透明贴在身上,肌肤被温泉水泡得微红,湿漉漉被柏兮抱在怀里,陆落清醒过来时,失声低呼,捂住了自己的胸。

    “你偷看我洗澡!”

    柏兮一向不姑息她的自恋,立马义正言辞道:“我就在隔壁,你洗澡的时候嘟嘟囔囔的背书。现在都快一刻钟没了声音,然后哐当一声掉水里,我是聋子吗?”

    还用偷看?

    柏兮想想就知道,陆落睡着了掉水里了。

    他把陆落捞起来,等于救了她一命,她还误会他,柏兮更是不能容忍,人身攻击道:“就你这小身板,有什么可偷看,送给我,我都不要!”

    总之,那天过后,陆落该洗澡就洗澡,该背书就背书,绝不将两者混在一起做。

    她收拾好衣裳去洗澡的时候,柏兮突然进来了。

    他手里捧了满满一把花,各种颜色凑在一起,煞是好看。

    他从前和陆落在草原上,春天温暖的时候,就放马逐风。累了停下来,柏兮躺在草地上,陆落会摘一大把花回去。

    她喜欢屋子里放着花,真是个矫情的小姑娘。

    “来,玄女,给你上供。”柏兮道。

    鲜花作为祭品,早就是习俗了,佛前献花是一种;民俗也有,比如清明扫墓的时候,会用到鲜花和牲祭,给祖宗上供。

    陆落又好笑又好气,一把夺了过来:“你祖宗收到了,孙子!”

    这把花,陆落一直摆在屋子里,直到它凋零枯萎。

    等它彻底枯了,陆落上午去修习,中午回房时,就换了把崭新的。

    是柏兮换的。

    柏兮摘的花,颜色好看,香味却不浓,因为陆落不喜欢太浓郁的。

    山顶的春夏秋三季,不是特别的明显,温度一直舒爽宜人。

    陆落一开始还记日子,慢慢就懒得留心了。

    她不知不觉中,学会了打坐,也学会了吐纳,整整一箱子古籍她也背完了。

    不仅如此,陆落对饮食也不再苛求,她身体里充满了生吉灵气,就无需再火急火燎觅食。

    等她适应之后,老祖就断了她的鸡蛋羹和肉,她没有再问过。

    偶尔柏兮还是会偷鸟蛋给她吃,直到后来大雪封山,啥也找不到了。

    下雪时,陆落才知道,一年已经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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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考验

    山上岁月静谧,陆落的生活却不单调,因为师父教她的术法,足够让她忙得喘不过气。

    这半年,她学了很多东西,她才知道从前自己的术法是多么单薄。

    她能做得那么好,用她师父的话说,是因为她这个人天赋极高。

    “你全靠天赋撑着,从前学的术法,不过是皮毛。”师父评价她。

    柏兮正巧听到了,在旁边补刀:“所以她用术法赚钱,相得益彰!”

    陆落被他们挤兑得说不出话。

    半年之后,她的术法差不多有了进展,而且她非常刻苦,天赋又好,师父对她的态度很满意。

    “明天进阵法,试试你这半年的功力。”师父道。

    陆落不明白这话何意。

    而后就懂了。

    八坨山的漫山遍野被大雪覆盖,师父在半山腰随手布了个阵法,让陆落钻进去,寻到阵法的“纳气”,自己破了阵法再出来。

    雪景会给人视线的错觉。

    用师父自己的话说,阵法很简单,若是能两天之内出来,就算她大半年的考核过了。

    “是,师父。”陆落信心满满道。

    她是能开天眼的,曾经还破过柏兮的连环阵法,所以她相信自己能很快出来。

    不成想,师父的阵法完全没有痕迹,就好似是苍茫山脉。

    陆落每走到阵法的边界,就会自己“鬼打墙”转回来。

    陆落的天眼在阵法里显得很无力,她这时候才明白,为何柏兮也怕她师父。

    她的本事,甚至她的天赋,在师父面前苍白无力。

    陆落转了一整天,用了无数次天眼,直到双目忍不住泪流不止,陆落才停下来。她不敢再用了,怕伤眼睛,更怕伤阳寿。

    她依旧没找到阵法的出口。

    眼瞧着天就黑了。

    一阵寒风凛冽。又开始下雪。

    南方的大雪带着潮湿,落身就化水,陆落感觉她的风氅应该全湿了。

    伸手一摸,陆落发现风氅里头是干燥的。

    “里头加了层狐皮里衬。”陆落仔细看了看。

    这件风氅是柏兮拿给她的。沉重又温暖,而且防水防潮。

    柏兮和师父都知道,陆落今晚肯定出不来。

    他们从来就没高看过她。

    陆落苦笑,又饿又冷,独坐在雪地里。眼睁睁看着黑幕笼罩茫茫山脉。

    柏兮也一直立在大殿前的雪地里。

    他站在高高的丹墀上,望着那个阵法的方向,已经两个时辰没有动,眼眸沉着。

    雪浇灌了他满身,肩头一层白,头发已经沁湿了。

    他负手而立,背影修长。

    千衍坐在大殿里阖眼打坐,没有理会门外的柏兮。

    直到柏兮抬脚就往下走。

    千衍知道他想做什么,就低喝一声:“站住!”他始终没有睁开眼,却能感受道一个人生吉之气的变化。

    柏兮咬牙。恨恨立住了脚步。

    他折身回头,身上的雪纷纷扬扬洒落。

    “天黑了,她要冻死在雪地里!”柏兮愤怒对千衍道,“你做父亲可真够狠心的。”

    “这是她的修习。”千衍无动于衷,表情淡然道。

    “你分明是折磨她!”柏兮神色狠戾,他想要救陆落。

    千衍这才缓缓睁开眼。

    看着柏兮的愤怒,千衍慢条斯理道:“学术法是很苦的,你曾跟我学过,知晓其中厉害。我以前也舍不得她吃苦,只让她学了个半调子。我后悔了五百年!”

    柏兮倏然沉默。

    外头越发冷了,天彻底黑下来,雪还在下着。

    他的手指蜷缩起来。

    沉默片刻,柏兮豁出去了:“她不用学。我可以保护她!”

    “你上辈子保护好了她吗?”千衍道。

    柏兮像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他的腿似被钉在原地,再也动弹不了。

    这个晚上,柏兮一直站在大门口的丹墀上,静静望着远方。

    猎猎寒风,吹散了他身上的暖意,人被雪包裹着。像掉入了冰窟窿。

    他一动也不动,仍是盯着那个方向,等待陆落。

    千衍没理会。

    打坐结束,千衍就去睡了。

    翌日醒过来,天已经放晴了。万丈金芒,映照着皑皑白雪,屋檐下的冰锥晶莹剔透,像水精。

    大殿的门口,站着一个雪人。

    柏兮就这么站了一夜,他是真放不下落落,雪满头满肩的浇盖。

    千衍从前也这样宠溺他的女儿,经历过盛年丧子,千衍就想通了。

    溺爱只会让他失去更多。

    “去做饭!”千衍喊柏兮。

    柏兮没理会。

    他动了动,将满身的雪抖落。

    他不吃不喝,静静看着,心中仍是觉得千衍对陆落太狠了。

    半下午的时候,陆落终于从阵法里出来了。

    她寻到了阵法的“纳气”,是在她自己身上。

    人很容易看清楚外界,却看不清自身。

    她心情极好,虽然又累又饿,还是兴致勃勃爬上了山顶。

    一上来,她就瞧见她师父和柏兮,都立在寒风中。

    特别是柏兮,双唇惨白,面无人色。

    “怎怎么了?”陆落问。

    柏兮哼了声,转身阔步走了。

    陆落回来,他就放心了,他不想说多余的话,转身消失。

    陆落还以为自己惹恼了他,莫名其妙看着。

    千衍则笑了笑。

    柏兮直接回房了,千衍吩咐另一个道人煮饭。

    对方手艺很糟糕,熬煮的米粥半生不熟。

    陆落还是就着那热腾腾的粥,喝了两碗。

    “怕不怕?”千衍问,“昨夜冻着了吗?”

    “没有,我一直走动着,没停下来就不冷,只是太困了。”陆落道。

    千衍又让道人做了驱寒的姜汤,让陆落喝下一大碗,。

    陆落喝完之后,想跟师父说说她在阵法中的感受,以及这次的领悟,可惜哈欠连连。

    “回去睡吧,睡醒了再说。”千衍道。

    陆落就不再客气了。

    她还是先去泡了热的温泉水,四肢舒展之后,再用温水冲洗干净,回房睡觉了。

    她彻底进入梦乡时,柏兮轻手轻脚进了她的屋子。

    见她睡相安稳,柏兮伸手,轻轻摸她的额头。

    没有发烧!

    在雪地里一夜,她并没有被寒气侵入,柏兮这才彻底放心了。

    他帮陆落仔细盖好被子,又悄无声息退出去。

    等陆落醒过来时,柏兮已经做了满桌子的菜,包括陆落最爱的鲜笋咸鸭汤。

    陆落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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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6章除夕醉酒

    往后的日子,师父每隔两个月考验陆落一次,不管是古籍还是阵法,都要她倒背如流。

    陆落还会被放到山上的林地里去,破除师父给的各种阵法。

    她破除阵法的时间越来越短,师父脸上的满意就越来越多。

    每次陆落进阵法,不管多长时间,出来都看到柏兮站在大门口的丹墀上,等着她,不论昼夜,不管寒暑。

    “你为何要等着?”陆落问他。

    柏兮会冷哼道:“谁等你?我刚刚踱步到这里,别自作多情!”

    陆落:“”

    转眼就到了过年。

    这一年,陆落收获是最大的。

    她对术法终于有了个很全面的了解,自己也慢慢触及更深层的术法。

    年三十的下午,柏兮和另一个道人下山。

    柏兮等在山门里,始终没有踏出去,道人去庄子上挑了年货。

    然后,他们俩将年货挑上了山。

    “落落,我有礼物给你。”柏兮一回来,就去找了陆落。

    陆落年三十在打扫自己的屋子,没有去修习。

    柏兮进来时,陆落正在整理箱笼,将衣裳、棉被和书籍收拾整齐。

    过了今晚,又是新的一年。

    “这个给你。”柏兮拿了条淡粉色的丝带给她,这是束发的。

    陆落在山上,衣着简单,头发每天都只是用丝带梳起半截,任由发丝飘逸,跟柏兮一样。

    “我托庄子上的人去买的,这算是给你的压岁钱,明年要乖!”柏兮拍她的头。

    他像个长辈似的。

    “多谢。”陆落笑道。

    她接了过来,摘下了自己的发带,重新绑上柏兮给她的。

    “怎样?”她绑好之后,给柏兮看。

    柏兮很嫌弃:“不怎么样,绑得不好看,你真是糟蹋东西。”

    说罢。他就转到了陆落身后,重新替她束发。

    他纤长微凉的手指,在陆落柔顺清爽的发丝间穿梭着。

    陆落站着没动。

    柏兮也顿了下,放缓了速度。

    而后。他重新用手指梳发,仔细绑了个半松,然后在发带的尾部打成了蝴蝶结,十分俏皮可爱。

    陆落摸了摸,反正她也看不见。就睁眼说瞎话道:“挺好的。”

    柏兮微笑,对陆落的识货很满意,他感叹道:“一年过去了。”

    陆落点点头。

    而后,他们俩都沉默了。

    陆落是没话想说,柏兮则是满心的话都不能说。

    柏兮一句话没留就先出去了。

    晚上,他做了顿丰盛的晚膳,作为他们几个人的年夜饭。

    山上常年吃素,陡然开荤,大家都会受不了,所以柏兮做的全是素材。只有一道汤是给陆落的。

    晚膳之后,师父就说:“我先去睡下了。”

    他身体比去年更差。

    陆落没说什么,送师父回房。

    他们师徒俩说了一会儿话,谈及一些琐事,师父就精神不济。

    陆落服侍他躺下,自己出来了。

    柏兮拿出一大坛酒,对陆落道:“陪我守夜!”

    陆落没有半分困意,她很想念她的家里,回房也是胡思乱想。

    “也好,除夕不守夜。这一年就算白过了。”陆落道。

    他们俩在大殿的中央,用蒲团坐下,柏兮做了两样下酒的小菜:花生米和盐水豆。

    陆落不怎么喝酒,她只剥豆子吃。

    柏兮喝了酒之后。话就多了。

    陆落问他:“你后悔不后悔?”

    “后悔什么?”

    “后悔杀那么多人,到山上来,过这种清修的苦日子?”陆落道。

    柏兮不语。

    他没什么后悔的。

    “不提这事了!”柏兮不悦,“大过年的。”

    陆落笑了下。

    他让陆落不提,可放下酒盏,他自己却又接着说了。

    “我一点也不后悔。我喜欢山上!”柏兮道,“我曾想过在此终老,过上数年或数百年。”

    顿了顿,他在烛光中看着陆落的脸,“娶妻生子。”

    陆落苦笑了下:他倒是娶过妻,也有过孩子,可下场很惨烈。

    “你以前第一次喝酒,是我偷偷藏着给你的。”柏兮笑道。

    他开始讲述,落落第一次喝醉的样子。

    柏兮藏酒,被落落看到了,非要尝一口,结果一杯倒。她的脸很烫,头疼得受不了,把脸贴在冰凉的石头上。

    柏兮怕她着凉,就说:“我弄些稀泥,和在你脸上,怎样?”

    泥是凉的。

    落落同意了。

    就这样,他抹了落落满脸的泥,像唱戏的。怕落落觉得不公平,他自己也糊了满脸,两个人坐在院子里傻笑,被老祖看到了。

    柏兮那时候很贪玩,更爱跟落落玩,而落落从未见识过那些,对柏兮很痴迷。

    老祖大概是从那时候起,就不喜欢柏兮靠近他的女儿。

    “可惜你不记得。”柏兮说罢,见陆落面无表情的剥豆子吃,轻轻叹了口气,端起了酒碗。

    陆落也喝了半口。

    酒意上来了,她的话也多了。

    “我很想能记起来。”陆落道。

    柏兮失笑:“我以为你不想。”

    “不,你错了,我很想!”陆落睁大了眼睛,肃然看着他。

    她又喝了小半口酒,说:“我从你们口中,都能听得出来,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女孩子,所有人都宠着她。

    我没有过过那样的日子,不知是什么滋味。

    我从小就很**,这不是家庭的缘故,是社会的缘故,我那个年代,爱情和婚姻已经靠不住了,女人都要自力更生。

    我没有抱怨什么,只是很羡慕。”

    她那个年代

    “哪个年代?”柏兮问,“就是你说,你是特别厉害的术士那个年代?”

    陆落不是第一次跟柏兮说过她的后世,柏兮也记住了。

    “对啊。”

    “你喜欢那时候,还是喜欢现在,亦或是喜欢从前?”柏兮问她。

    “喜欢那时候。”

    “为何?”他追问。

    “自由!”陆落突然笑了,她猛地站起来,振臂高呼道,“自由!”

    她真醉了。

    后来的记忆,她模模糊糊的。

    等她醒过来时,已经是后半夜了,外头黑漆漆的。

    大殿里没有炉火,他们已经习惯了清寒,不怕冷。

    陆落倒在地上睡着了,柏兮在她旁边,枕着她的小腿,也睡得很沉。

    陆落的小腿被他压得没了知觉。

    她揉了揉发疼的额头,推醒了柏兮,两人脚步踉跄,柏兮是喝多了,陆落是被他压得腿麻了,各自回自己房间,继续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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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蒙蔽天机的术法

    除夕一过,山上就毫无年味。

    陆落也恢复了正常的修习。

    去年的基础功结束了,今年的修习变得紧迫而艰难。

    正月不知不觉过去了。

    到了二月,柏兮常往山下跑,在山门处止步。

    他去找让路过的庄稼人,给他们钱,让他们去替他捉开春的鱼,给陆落熬鱼汤。

    他没带多少钱,每次只给几个铜板。陆落说过,别给太多的赏钱,否则会吓坏旁人,以为他居心叵测。

    他记住了。

    “你不是说想喝鱼汤吗?”柏兮对陆落道。

    陆落则完全记不起自己啥时候说过要喝鱼汤。

    后来,陆落喝了三次鱼汤,因为早春的鱼太难抓了,给钱也买不到。

    柏兮把鱼汤熬得**白浓稠,鲜美异常,连老祖也说好喝。

    “你倒可以去做个厨子。”老祖说。

    柏兮冷哼一声,很不屑。

    陆落偷笑。

    三月初一,师父很慎重跟陆落说一件事:“从今天起,我要教会你蒙蔽天机的术法。”

    蒙蔽天机,可以借得无尽的寿命,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格,甚至可以改变一个国的命运。

    这是师父最想传给陆落的。

    “这很难,你要学两年,心中千万别急。”师父又道,“一次不成,还有下次,别灰心。”

    陆落点点头。

    师父还说:“术法难成,若说最后的术法是一百个台阶,现在我教你走第一步。这个台阶上去了,后面才能继续走。”

    陆落又慎重点头。

    她心里惴惴不安。

    跟着她师父,她踏入了另一个更神秘的领域,在这里,她从前接受过的科学观,都受到了颠覆。

    师父寻了块空地,四周都是高耸入云霄的参天大树,他寻找到树的生机。也就是树木的植物磁场,利用其来牵制天象。

    陆落认真又紧张看着。

    师父布了一个之后,让陆落学了两天。

    “如何,你能布好吗?”师父问陆落。

    陆落犹豫着点点头。

    “别怕。你三天之内布好即可,每一步都慢慢来。这是最简单的,你后面还有九十九步台阶要上,千万别逞强。”师父又说。

    “我知道了。”陆落道。

    她照着师父的吩咐,以及她自己对阵法的理解。将阵法布了起来。

    到了第二天,陆落还在阵法中,她不知牵动了阵法的哪一处,居然下起了暴雨。

    暴雨中还掺杂着闪电。

    陆落身后的树被闪电劈中,起了大火,火势很快又被暴雨熄灭。

    “不好!”陆落的天眼可以瞧见,原本有序的天气煞气和生吉之气,一起扑向了她。她的嘴巴、鼻子甚至眼睛,都在流血。

    眼前一片花白,天地开始旋转。她昏死了过去,七窍流血不止。

    过了很久,陆落听到了争吵的声音。

    “你就是想害死她!”这是柏兮刻意压低嗓子的咆哮,“你就不能宠她一些,不学又怎样?”

    “娇生惯养怎么了,死了就投胎,有什么大不了的,让她吃这种苦头!”

    “住口。”师父的声音很轻,没有被柏兮的挑衅惹恼。

    “你根本不疼她,你只是想有个人继承你的衣钵。而不是为了她。”柏兮怒喝道。

    千衍不答话,懒得理会他这些疯言疯语。

    “长生就好吗?”柏兮越说越怒,声音更高了几分,“什么都记得。就一定过得如意?她每隔一段时间忘记往事,又有新的生活,焉知不是她的福气?我保护她,她死了我再找她!”

    “滚出去!”千衍终于动怒,柏兮动不动就说死不死的,让千衍失去了他的耐心。

    千衍辛苦才找到他的女儿。柏兮轻描淡写说生死,他才经历过几次生死?

    柏兮没有动。

    半晌,柏兮的咆哮平复了些,他对千衍道:“落落说她很羡慕娇生惯养的女孩子,你对她太严格了”

    千衍心头一恸。

    他望着床上的陆落,心念有点动摇。他枯瘦的手,轻轻摸了下陆落的脸。

    落落的确是个吃不得苦头的小姑娘,千衍开始怀疑,自己教授她术法,到底是对还是错。

    陆落这时候缓缓睁开了眼睛。

    柏兮和师父的话,她都听到了。

    她醒过来,柏兮大喜,上前几步。

    千衍也松了口气,露出了慈祥的神色。

    “柏兮,你先出去。”陆落声音虚弱道。

    她醒了,柏兮就不执拗了,先退到了门外。

    陆落对她师父说:“我想学术法,师父,这次是我的错,我没有做好!”

    “不,孩子,是我心太急了!”千衍心疼她,拉住了她的手。

    他们师徒二人的手,都是冰凉的。

    “您已经很宽容我了,我知道,不是您急,是我做得不够好。”陆落低声道,“师父,我是说过羡慕娇生惯养的女孩子,可我不想过那样的生活,我羡慕就好了。”

    她还是想术法强大。

    每个人都有梦想,最后却都会选择最适合自己的方式去生存。

    陆落也是。

    娇生惯养,意味着不劳而获,谁都想要,可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么好的命,也并不是每个人都那么心安理得。

    “师父,求您还教我术法。”陆落道,“我会再努力的。”

    千衍欣慰叹了口气,轻轻拍她的手:“先休息半个月。”

    离开的时候,千衍站在屋檐下,良久没有挪动脚。

    柏兮说他不疼女儿,让千衍真的动怒了。柏兮没有做过父亲,他怎知父亲的心?

    陆落则卧床休息了两天,就可以下地,行动自如。

    千衍坚持让她休息半个月。

    “师父,我从上山的时候就想满山头的跑,看看四处的风景,如今终于有空了。”陆落笑道。

    千衍微笑,不强迫她卧床,只说:“要当心,若是累了就停下来歇息。”

    柏兮非要跟着陆落逛。

    千衍也担心山路湿滑,或者林间猛兽,伤及了陆落。

    柏兮跟着,千衍更放心,就像从前派道童跟着陆落一样,让柏兮随从其后。

    第一天,柏兮就早早把陆落喊了起来:“西边的望坐峰,可以看到日出”

    陆落艰难翻了个身,不想理会他,很快就闻到了清甜的红豆香味。

    柏兮煮了红豆粥。

    “算你狠。”陆落实在想吃那粥,就爬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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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8章戴花的少年 笑笑66灵兽蛋+3

    陆落喝完了粥,就穿戴整齐,跟着柏兮去看日出。

    春寒料峭,陆落站在山石上,紧紧裹住了风氅。

    天际泛出了青灰,尽头逐渐有了淡红色的轮廓。

    “冷吗?”柏兮问她。

    陆落点点头:“有点。怎么,你要把你的风氅给我?”

    “我就是问问。”柏兮道。

    陆落:“”

    她的风氅很暖和,不需要柏兮的,柏兮不过是随口找个话头而已。

    陆落自己裹紧了风氅,暖和极了。

    很快,山脉往下沉的那一端,有了明亮的光,四周的云亦染红了脸,似俏丽娇羞的佳人,婀娜而行。

    骄阳终于慢慢升起,一开始是淡红,而后慢慢放出了光线。光线越来越炙热,让人不能直接盯着它,否则就要灼伤眼睛。

    光芒太盛。

    四周的树木,都披上了明媚的阳光,越发青翠,生机勃勃。

    “天气真好!”陆落感叹道。

    她说话的时候,唇齿间有白雾旖旎而出,到底是很冷。

    “是啊。”柏兮也道,他顿了下又告诉陆落,“我每天早上都在此处吐纳,等日头升起来再回去做饭。”

    陆落笑了笑。

    柏兮很听话的做饭洗衣,任劳任怨,陆落想起来就觉得意外。

    他不是个好人,却很守承诺。

    “从明天起,我叫你一起!”柏兮道。

    “那好,我问过我师父。”陆落道。

    柏兮就拧眉:“不用问,他肯定不答应!你才三岁吗,要事事听他的?吐纳又不是什么玄术,我还能教坏了你?”

    他虽然做饭很好吃,砍柴挑水洗衣尽职尽责,却并不意味着他有个好脾气。

    像这样动不动翻脸,是家常便饭。

    “那也得我师父同意。”陆落习以为然,完全不动声色。

    柏兮气得变了脸。

    回来的时候。两人走在山路上。崎岖的山路高低不平,时而上台阶,时而下台阶。

    柏兮走在陆落身边,他能不小心碰到她的手。

    他很想牵住她。试探着伸过手,触到了她的小拇指,她就立马把手往回缩。

    柏兮心头悻悻。

    接下来几日,陆落还是到处走一走,她甚至下了山。去了趟她师父的农庄。

    庄子上只有十几户庄稼人,他们的房屋都很结实牢靠,家里牲畜成群,粮食满仓,儿孙满堂。

    千衍让他们在此种地,每年都以十倍的价格买他们的粮食,年底还要给他们一笔压岁钱。

    他们衣食无忧,生活简单却富足,所以世世代代忠心耿耿,没想过搬离。

    其他人想进来。那是不可能的。

    “您是老祖的女儿?”陆落进了庄子,有个六七十岁的老人问她,“姑娘是神仙托身的吧?”

    陆落失笑。

    她在庄子上逛了逛,见庄子很干净,农户们都有自己的青砖房子,耐寒耐风雨。

    这种青砖房子,比土砖房子要贵十来倍,在农庄是很罕见的。

    这也是千衍帮他们修葺的。

    他们也有竹篱笆院落,家家户户种菜的同时,也会种些花。

    花不是为了观赏。而是为了上供。

    他们供着老祖的祠,世世代代。

    回来的时候,他们给了陆落一小袋子去年的红薯、小半袋芝麻、一小袋糯米、一小袋干菜,两只腊鸭。一大捧花。

    柏兮扛东西上山,陆落自己拿着花儿,还摘了朵大红色的別在柏兮发带之间。

    这花着实好看,层层叠叠的,白放着可惜,又不配陆落的银发。陆落就给了柏兮。

    他五官精致,眉目俊朗,一头青色长发垂及蜂腰,再添朵大红秾艳的花,给他的神采添了几分华美,却毫无阴柔之气。

    他生得好看,又恰到好处。

    “拿掉!”柏兮蹙眉不悦,他自己双手抱着农户们给陆落的东西,腾不出手来。

    “很好看啊,不许拿!”陆落笑道,“拿下去丢了白糟蹋,多好的花!”

    柏兮心里想,她觉得我好看呢。这么想着,倒也真没必要和她计较,神就是这么宽容大度。

    “这里真好!”陆落忍不住感叹。

    村民们安居乐业,所以性情淳朴善良,温和仁慈,像世外桃源。

    “我想永世住在这里。”陆落又道。

    柏兮嗯了声:“住下吧,反正我不走,我照顾你。”

    陆落又笑了笑。

    休息了半个月之后,陆落重新跟着师父学蒙蔽天机的术法。

    学完了一个月,师父要继续考核陆落时。

    陆落再次要进阵法的时候,柏兮坚持道:“我也要进阵法。”

    “不行!”师父拒绝。

    “我保证不添乱,就在旁边看着。”柏兮道,“否则我不同意她进阵法!”

    他似乎弄错了一点,他是上山受罚的,他没有资格同意或者不同意。

    当然,这仅仅是道理。

    他还是有资格的,因为他有实力。

    师父身体比去年更弱了,已经不是柏兮的对手,陆落只是学了个五成,更是压制不住柏兮。

    实力强悍就有话语权。

    千衍和柏兮僵持了下,最后拗不过他,道:“你不得偷学阵法,也不能任意干扰。”

    柏兮点点头:“我不会。”

    他不是好人,但是他一言九鼎,说到做到。

    千衍憎恨柏兮的滥杀无辜,却相信他的承诺,他也许没有人品,却有信用。

    柏兮是个非常矛盾的人。

    陆落再次进阵法的时候,她已经知晓自己哪里薄弱。

    柏兮在场,陆落不知是心中踏实,还是为了争口气,这次的阵法很流畅。

    这次很顺利,她小小的阵法成功了。

    接下来的日子,每每陆落施阵,柏兮一定要陪在身边。

    他在阵法里特别安静,从来不抱怨,也不嫌弃陆落,更不会指指点点。

    陆落有时候反复出错,柏兮也保持着他的耐心。

    就这样,又过了一年。

    这一年中,柏兮时刻陪伴着陆落,像个守护者,每天都跟在她身边。

    有大术士宁墨谷在,陆落胆子就特别大,人也自信。她知道自己不会有事,任何的尝试都可以试试。

    大胆自信又心细,让她的术法进步飞速,连千衍也大为赞叹。

    从此,千衍就不阻止柏兮跟着陆落进阵法。

    这一年过得很快,千衍的身体又比去年老了。

    最大的变化是,他开始掉头发了,苍白的头发掉得所剩无几。

    他真的到了末路。

    陆落非常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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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9章栽培(笑笑66灵兽蛋+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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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有他自己清楚,他仔细告诉了陆落。

    “你一定要记得,为师日元为火,以‘丑’为库,以‘末’冲开,千万别找错了人。”千衍道。

    陆落知道她师父取笑她,她也跟着笑了笑。

    笑着,眼角又湿了。

    “怎么?”

    “舍不得您。”陆落抹着眼泪,如实回答。

    “傻孩子。”师父叹了口气,那声叹息里带着欣慰。

    对于死亡,千衍是种极其平淡的态度。就好像出趟远门,再过十几年或者几十年就回来。

    他叮嘱陆落看管好家。

    平常人根本踏不进山门,需要陆落维护的,是山下那个庄子。

    说起田庄。千衍就多交代了几句:“他们世世代代在此地,生儿育女,耕田织布,就像你我的香火。我哪怕离开再久,也要照料好他们。香火不能断。”

    陆落点点头:“您放心。”

    千衍始终记得年初的时候。柏兮指责他不疼爱陆落,对陆落太狠了。

    他心中至今还有个疙瘩。

    他对陆落的疼爱,不比任何人少,可他太严厉了。

    想到这里,千衍叹了口气:“这两年辛苦了你,我不是一个慈父”

    “师父,您对我的心,我都明白的!”陆落道,“我听山下的老人说,鹰会把雏鹰从高高的山崖上扔下了。雏鹰想要活命,就得拼命扑闪翅膀。

    翅膀在生死一线的扑闪之下,充血而强健,以后就能遨游九天,否则永远只能飞过燕子。

    父母对孩子最大的恩情,不是宠溺,而是栽培。鹰尚且知道培子,何况是您?师父,多谢您栽培我,您是个慈父!”

    柏兮正巧在这个时候。走到了千衍的屋外。

    陆落的话,他也听到了。

    柏兮很赞同陆落的话,一个人对另一个最大的恩情,的确不是疼爱。而是栽培。

    培养她,才是真的疼她。

    曾经,没有人培养过柏兮,唯一培养过他的孔雀河道术士,却被他亲哥哥杀了

    柏兮站着没动。

    而里头的陆落和千衍,都知道他来了。私密话就不说了。

    陆落和师父推心置腹,记牢了师父的生辰八字和宿相,将来能在转世中找到他。

    师父渐渐累了,阖眼打盹。

    陆落替他盖好被子,熄灭了烛火,漫步走出屋子。

    屋檐下挂了盏灯笼,橘红色的光铺陈在雪光映衬的地面上。

    柏兮依靠着走廊中的柱子,背对陆落。

    风掀起他的衣摆,让陆落留意到了他。

    陆落转到柱子后面,见柏兮放空目光,呆呆望着远处黢黑的山脉,她拉他的袖子,悄声道:“师父睡了,走吧,别打扰他。”

    柏兮就跟着陆落走了。

    他们俩仍在大殿里守夜,守到子时。

    过年守夜,好似是对这一年的交待,更像是回顾世俗的往昔。

    陆落不肯再喝酒,柏兮也不胜酒力,两人就枯坐着。

    “老祖去世之后,你留在山上吧。”倏然,柏兮打破了沉默,他的声音空旷悠远,像山谷的回音。

    “这要听师父的。”陆落道,“师父让我留下,我就留下;他让我离开,我便离开。”

    柏兮就冷哼了声。

    “那我呢?”柏兮问,“我让你留下,你可留下?”

    “不。”陆落很明确表达了她的观点,没有犹豫不决。

    “我杀了你!”柏兮狠狠道。

    两年的相处,陆落渐渐明白,柏兮对她特别好,他却爱说反话。

    他常说什么刺瞎你,打瘸你,陆落以前很害怕,觉得他变态,现在想想,那些误解真对他不公平。

    他绝不会伤害陆落,他只是嘴贱而已。

    “你杀啊。”陆落阖眼打坐,不以为意。

    一阵风扑过来,柏兮倏然将她扑倒在地,双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他的手很轻,倒地的时候,他的胳膊垫住了陆落的脑袋。

    他整个人就趴在陆落身上。

    “快起来,这是大殿!”陆落蹙眉。

    大殿里没有不供养神明,却供养着天地,他们如此不文雅,亵渎了天地。

    柏兮却没有动,他深邃的眸子,纠缠着她。

    “我跟你下山。”柏兮道,“你去哪里,我就跟着你哪里。我答应,我就起来。”

    陆落笑了笑:“你不是在这山上修行,而是受罚。五十年,你哪里都去不了。”

    柏兮轻呵了一声。

    受罚?

    不过是神哄你们玩罢了。

    柏兮去年就知道,他能打败老祖,想去哪里都可以。

    他没有走,那是他的承诺,又不是走不了。

    “柏兮”陆落倏然眸光微闪。

    柏兮心头一紧,静静看着她,以为她要说什么心里话,却听到陆落用温柔缱绻的声调说:“柏兮,这地面好凉,老娘特马的冷,你快起来你这小八王犊子!”

    柏兮气得半死,恨恨爬了起来。

    若不是陆落是姑娘家,他非常跺她几脚不可!

    后来,他再也没说过这些话。陆落如果想要他跟着,必须求他,柏兮愤愤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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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0章粽子(笑笑66灵兽蛋+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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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落习惯了山中日月,她以为自己不会想家,可除夕夜里,她还是梦到了她的父母,以及十娘。

    而后,又梦到了颜浧,他过来给她的父母请安。

    “五娘”

    她送他出门的时候,他在大门口灯火幽淡的台阶上,偷偷亲吻她的脸。

    梦境是旖旎的,就连颜浧,也是从前的模样,眸光温柔如水看着她。

    她母亲还给她添了个弟弟,粉嘟嘟的婴儿抱在怀中。

    梦境太过于美好,醒来之后,陆落独坐在空荡微寒的房间,心情很失落。

    她打起精神。

    这是她在山上的最后一年。

    这一年更忙。

    师父戴起了帽子,是一顶褐色的绒布小帽,因为他的头发慢慢掉光了,头皮冷得厉害。

    他似乎没有力气微笑,每天都是肃然说完他要教授的东西,就让陆落去修习。

    二月的一天,师父让道人牵了只羊上山,放到了陆落跟前。

    “你布个幻象。”师父对陆落道。

    布幻象,不仅柏兮会,千衍更擅长,这是通用的术法。

    陆落多次见柏兮用这个术法,就是用一张黄符,黄符是个法器,用它沟通天地,凝聚煞气,侵入人脑,让人凭空产生幻觉。

    术法很难,难在牵动煞气的阵法,繁复而严谨,不是信手而来的。

    想要做到信手拈来,就需要极其深厚的功力。

    柏兮每天打坐,自身阳气充盈,遇险时他可以用过掌心将阳气外泄,来抵御阴煞或者破除阵法。

    陆落这两年也修习了此内功。

    “是!”陆落道。

    她先用天眼,找准了羊所在的七关,然后左手一道黄符,在她内力的催动下燃起,迅速锁定太游关。

    噗通一声,羊口吐白沫。到底抽搐,抽搐了几下就不动了。

    陆落愣了下。

    她杀了这只羊。

    术士不吃肉,却不意味着他们不能杀生。就像陆落不吃肉,只是为了自身更澄澈。不受死气困扰,而不是悲天悯人。

    师父摇摇头,道:“用力过猛了,把它的生气都锁死,这羊就活不成了”

    同时又道。“用力猛也有益处--从强到弱,更容易些。”

    强者可以通过慢慢收敛,更好掌控自己;而弱者则需要花更多的力气,才能变强。

    总体说来,师父还是很满意陆落的成就。

    “五月下旬进总阵。”师父道,然后叫道人把羊送到了山下,交给村民处理。

    接下来的三月、四月,师父都不见陆落了,他让陆落保持她这几年学过的功夫即可。

    她已经学会了九成。

    这两个月,千衍需要布一个更大的法阵。作为陆落的“考场”,等陆落从这个考场出来,她就彻底学会了千衍要教给她的术法。

    若是失败,千衍这次收徒就算失败了。

    千衍压力很大,陆落压力更大。

    “怕什么,学不会的话,我把我的教给你!”柏兮安慰陆落。

    陆落道:“走开,这不是同一件事。”

    态度很不好。

    柏兮这次没有拗气走开,反而是坐到了她身边。

    “落落,你是我见过天赋最好的术士。”柏兮收起了往常对陆落的嫌弃。一本正经说。

    他在鼓励陆落。

    “只比我差一点。”他又认真补充道。

    陆落:“”

    总之,一番毫无屁用的安慰,没有缓解陆落的紧张。

    陆落夜里做梦都在背诵古籍,演习术法。等待着师父替她准备的“大考”。

    她怕让师父失望。

    师父快要去投胎了,陆落身上承载着他的寄托。

    她等待着,一刻也不敢放松,直到柏兮告诉她说:“端午了。”

    “是不是要吃粽子了?”陆落回神,问道。

    从过了年,陆落的饮食就是白米粥。没添什么荤腥。

    能吃顿粽子也不错。

    “想吃粽子?”柏兮却高兴,因为陆落还有心思念东西吃,没有钻到阵法里。

    “嗯。”陆落点点头。

    柏兮就让道人下山去买些糯米、肉、红枣等。

    道人下午就买到了。

    柏兮包粽子的时候,陆落在旁边打下手,就是他绑粽子,陆落帮他拉住线头,或者递干净的粽叶给他。

    柏兮十指纤长灵巧,很快就把粽子包好了。

    “厉害。”陆落感叹道,“我都不会。”

    君子远庖厨,前世柏兮也不会做饭。

    可他要和落落一起生活,落落娇生惯养的,她吃不惯草原上的食物,柏兮又不忍心她去厨下弄得满身油污;柏兮的门户奴隶,不会中原的蒸煮。

    逼得没法子了,他只得自己来。

    落落虽然不会做,却也不挑剔,他做得再难吃,落落都会很捧场。

    慢慢的,他的厨艺就越来越好了。

    可惜只有短短的五年。

    要是老天垂怜,让他们有五十年、五百年,柏兮一定能把天下东南西北的菜系都学全了,每天不带重样的做给她吃。

    “不用每样都会。”柏兮头也不抬,“你又不是神。”

    “你每样都会。”

    “我是神啊。”柏兮说。

    这就没法子往下谈了。

    那天的粽子,陆落没有吃好,因为黄昏的时候,师父回来了。

    他已经布好了陆落的“考场”。

    “师父上次说下旬。”陆落不知是好是坏,忙去迎接了她师父,想着,“提前了半个月。”

    师父气色不好,透出青灰色的衰老暮气,那双明亮的眸子,布满了血丝,眼珠子也浑浊了。

    “好了,你进阵法吧。”师父道,“两个月之内,一定要出来!”

    这次的阵法,是师父最后的心血。

    陆落道是:“师父,我今天就下阵法吗?”

    “明早再去吧。”师父道。

    夜里,柏兮去找千衍谈了。

    柏兮一定要进阵法:“我保证不帮忙!她辛苦了两年,这是她最后的考核,我不会让她前功尽弃。”

    这个理由,说服了千衍。

    柏兮会为了陆落着想,他的保证就值得相信。

    “那你没必要进去。”千衍道。

    “她要在里头呆两个月,我不放心。”柏兮道,“万一她死里头了呢?”

    千衍一口气呛到了,咳嗽了半晌,肺都要咳破了。

    柏兮常把死不死的挂在嘴边,让千衍很反感,同时也忌讳。

    他摆摆手,让柏兮赶紧出去。

    这是同意了柏兮跟着陆落下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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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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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衍想抬起眼皮看女儿,眼睛却混浑浊得没有了神采,他什么也看不清了。

    “落儿。”他缓缓伸出了手。

    陆落就紧紧握住了师父的手。那手枯瘦而冰凉,她贴在自己脸上,让师父感受到她,汲取她的温暖。

    眼泪打湿了师父的掌心。

    “你完成了术法。”师父欣慰,声音却嘶哑虚弱。

    “是!”陆落道。

    “很好,落儿刻苦又争气。我走后,无人敢欺你。”师父喟然。

    他所欣慰的,不是有人继承了他的衣钵。让他的术法传承,而是他的女儿真正强大了。

    哪怕没有他,世人也不敢欺负陆落。

    作为一个父亲,这是千衍唯一的心愿。他终于可以放心去投胎,离开她十几年了。

    他的话,让陆落的眼泪陡然就决堤失控了。

    热泪打湿了她的脸。

    “不要哭。”千衍道,“你以后勤加修炼,也能永生不灭。师父也是。咱们还能再见。”

    陆落的心,就稍微轻了几分。

    水长宁坐在旁边,从始至终没有开口说话。

    千衍当他不在,陆落没有留意他,她的心思都在师父身上。

    “落儿,为师要交代两件事,你一定要做到!”千衍道。

    陆落点点头:“是。”

    千衍虚弱的咳了咳。

    他停顿了半晌,那口气重新涌上了,他才有力气继续。

    他对陆落说的第一件是:“再过三四年,这天下就要大乱了。纷争不断。战火蔓延,民不聊生。好在我逆转了天象,只会乱十年,否则就是百年了。

    这十年里,会出现新主,你要辅佐他,等他登基为主,你就定好秩序,让朝堂保叙两百年的根基。”

    这是大事。

    千衍一直在做这件事。

    陆落如今学会了术法,她亦可以。

    “是。师父。”陆落道,“我会像您一样,保天下太平。”

    千衍努力笑了下。

    他怕陆落年轻气盛,更怕陆落轻信了其他人。或者高估自己,反复再叮嘱一句:“十年的战乱是免不了的,这不可再强求了,否则以后的天象更乱。那十年里的天象,半分也不能改。”

    将百年动乱维稳,只留下十年。这是极限了。

    陆落不能该乱师父留下来的。

    “是,师父,我绝不乱改那十年的天象,需等天下彻底太平了,再行秩序。”陆落保证道。

    千衍见她听懂了,也明白了,就放心点点头。

    他又歇了片刻,再说第二件:“石庭在苗疆遇到了危险,你要去找他,把他救回来。你记住,我们的香火不能断,徒弟不能丢。”

    顿了下,他纠正道,“除了宁家那对兄弟!”

    这是不想陆落再去找颜浧了。

    千衍对颜浧很失望。

    从前颜浧弄丢了陆落,害得陆落惨死,千衍心中就有个疙瘩。

    如今颜浧又败在宁墨谷手下,还将他心爱的女儿弄得满头银发,千衍怒火更胜了。

    千衍身体还好的时候,想着安慰陆落,或者再帮他们,就劝陆落不要担心,可以等。

    如今,千衍无力回天了,他的真实情绪就露出来了。

    他对颜浧太失望了,不止是他辜负了陆落,他也辜负了师门。

    千衍众多徒弟中,他教授颜浧是最用心的,结果这番用心,全打了水漂。

    颜浧是千衍最失败的一个徒弟,也是他曾经寄予最多希望的徒弟。

    希望越多,失望就更多,他现在是想也不想提颜浧。

    “是。”陆落应下了。

    陆落也没想过再去找颜浧,所以师父的要求,她不为难。

    师父留下了两件事给陆落,第一是维稳天下,第二是找到在苗疆遇险的石庭,陆落都答应了。

    这时候,千衍才想起坐在旁边的水长宁。

    “长宁。”千衍喊他。

    水长宁起身,跪到了千衍床边,低声道:“老祖。”

    “当年我收石庭为徒孙,是为了继承你的香火,让他做你的徒弟。我走后,他就是你的子弟了,你协助落儿,去苗疆找到他。”千衍道。

    “是,老祖。”水长宁道。

    在老祖收颜浧之前,他有过五位徒弟,每次都是等他们去世了,他才会再收下一位。

    水长宁是他的第二个徒弟。

    他的每个徒弟转世,骨子里都会带着术法,有的人做了道士,有的人则选择无视它,只想做个平凡人。

    千衍不强求。

    但只要是术士这行的,他就要去找到他们,辅助他们成才。

    水长宁是千衍那五个徒弟中,唯一一个在术士这行的,他生在术士世家,所以老祖找到了他。

    找到归找到,老祖是不会再收水长宁为徒,更不准水长宁叫他师父。

    水长宁没有前世的记忆,他只是听老祖说过。

    仔细说来,水长宁的前世是陆落的师兄,他们是同门。

    当天晚上,千衍就去世了,身体里的三魂七魄都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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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世芳华介绍:
他带着三百名亲信返程,却被奇门阵法困在一处深山老林,七天七夜走不出去,身边的人不停死亡,人心惶惶。
一个骑着骡子的少女,闯入阵中,轻松将阵法破除,救了他和他下属的性命。
他望着少女娇嫩的脸,懊恼的说:“怎么我的姻缘来得这样早?她看上去不满十五岁,要娶她还得等几年啊。”
“您都二十五了,这会子才开窍,特么的这姻缘到底哪里早了?”
总之就是一个古代大龄将军,自以为是因为保家卫国耽误了姻缘,其实是情志晚开。偶遇某个擅长玄学的少女,从此就一发不可收拾,一根筋走上了追妻、宠妻的忠犬之路。
盛世芳华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盛世芳华,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盛世芳华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