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破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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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落用针插入了柏兮的耳后。
这是“借命针”的手法,陆落很少用到,但是听说过。
她本来就手生,又是被柏兮抱得太紧了,也没找准穴位,反手努力够到了他耳朵下面,就刺了进去。
陆落心中忐忑,生怕这一下没救回柏兮,反而让他伤得更重。
她正担心无效时,柏兮惨痛欲绝的大哭彻底止住了。
他半清醒中,仍是抽抽噎噎的,像个孤立无援的孩子。
“柏兮?”陆落听到这哭声,莫名很心酸,她伸手想摸摸柏兮的脸。
这个动作让陆落微愣,继而才发现,她眼前光线幽淡,看不清楚柏兮的表情,下意识想用手去探。
四周都是朦朦胧胧的,只能看到一个淡淡轮廓。
陆落伸手去摸柏兮的脸,只触到了滚热的泪,陆落的手像被烫了下,急忙缩了回来。
她胸口发闷,喘不上来气,掌心一片湿濡,心里也发潮。
陆落方才也有幻觉,在这个幻觉里,她实实在在感受到了痛苦,以及濒死时的悔恨,陆落的后背全是汗。
她心里疲倦极了,像是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
陆落想到柏兮的哭声,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心好似被钝器割,一下下的,清晰又迟钝凌迟着她。
她有点喘不过气。
柏兮的五分清醒,变成了七分清醒之后,他松开了陆落。
他茫然将陆落往地上一丢。
陆落没有防备,又跌了下。虽然不太高,可陆落全身骨头都疼,还是狠摔了下,肌肉有点痉挛。
“柏兮?”柏兮已经站了起来,打量他们身处的四周,陆落好半天才从地上爬起来,自己伸手在黑暗中拍了拍泥土,喊柏兮。
柏兮不语。
看不清他的脸。陆落就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听到。
“柏兮?”她又喊了声。
柏兮仍是不回答,他在黑暗中缓慢而行,围着这个方寸之地打转。
陆落不解何意,强打起精神。将内心的酸楚丢开,和柏兮一起寻找出口。
她自己也看了看。
“这是个枯井的井底”陆落道。
她的话,仍是没有回应。
柏兮还是不理会她,陆落听到了他沉闷而粗重的呼吸,他像只狂怒的困兽。
陆落没有再说什么。她的伤痛也不轻,是在没有精力去安抚柏兮。
她再次打量她身处之地。
抬头望上去,可以瞧见几缕白光,从一处石板的缝隙里透进来,这是枯井。
井不算深,江南地界水源充足,临水的地界,有的水井堪堪四五米,就有丰盈的水。
枯井荒废了多时,井底的土潮湿。四周长满了青苔和乱草。
不知是土蛙还是老鼠,从陆落的裙底钻过,冰凉的肌肤触及陆落的脚面,她吓得一个激灵,往旁边退了几步,就撞到了柏兮。
柏兮往旁边一让,陆落差点又跌到了。
这个井肚子很宽,而井台却相对狭窄,井台上被人用石头压住了。
陆落试着开天眼,这次她终于能看清了。
“有阵法。”
陆落又嘀咕了一声。
她和柏兮落入的井里。被人布了阵法。这个阵法利用地脉,将这个方域之内的阳气散去,只剩下阴煞。
井里的阳气原本就少,阴气很重。这个阵法布在这里,加重了它的功效。
阴煞入内,会让人产生幻觉。
人在幻觉里,会不知世事,不知道抵抗,阴煞就沁入心脉。惨死其中。
这个阵法叫“凝煞阵”,师父给陆落那本书里有介绍,如何布阵、如何破除,陆落都清楚。
此阵在九个方位布阵,利用九星与地脉相连。
只是,此刻陆落和柏兮伸出的枯井,阵法远胜过普通的凝煞阵,在凝煞阵的基础上,用了至阴的法器,使得阵法的力量增加了数十倍。
布阵的人用心良苦。
想要害陆落和柏兮的人,先在地面上布置了锁阳的阵法,将阵法的出口太游关布置在陷阱的方面。
地下与水井属阴,陆落和柏兮踏入此地的时候,漫天的大雾分散了他们的注意力,而原本属阴的地底下,他们没有起防范。
于是,等太游关的法器一起,牵动了机关,陆落和柏兮掉入了地下的枯井。
从高高的井台上掉入,重力会让他们有短暂的晕眩。
就是这个短暂晕眩,阵法里的煞气铺天盖地。
掉下来的时候,柏兮接住了陆落,他承受了更大的冲击,他也昏迷了很短的时间。
在他昏迷的时候,阴煞入脑,他产生了幻象。
他的幻象,将他带回了自己最痛苦的那个瞬间。
而陆落此人惜命,她身上带着好几件法器。
陆落做的梦,着实太可怕了,她被噩梦惊醒,身上带着的法器有提供了短暂的阴阳平衡,陆落就醒了。
陆落醒过来,又刺了柏兮耳根下的部分,那个地方是“借命”之所,给柏兮也提供了平衡,柏兮从阴煞中清醒。
“艮位!”陆落借助她的天眼,已经看清楚了凝煞阵的出口。
她和柏兮都不是普通的术士,他们不会对阴煞束手无策。
若是普通的术士,踏入此地昏迷之后,就永远不可能再醒过来。
而对方加重了数十倍甚至百倍的阵法功效,自然是希望陆落和柏兮也不要醒过来,神不知鬼不觉死在阵中。
陆落却醒了。
她的法器不是白戴的。
醒了之后,不过短短几瞬,陆落就看到了阵法的出口。
她提醒还在查看的柏兮。
这种足以将一个小术士半盏茶内杀死的阵法,对清醒过来的柏兮是无用的。
柏兮好似没有听到陆落的提醒。
他查看完毕之后,双臂一挥,陆落看到他掌心缓慢聚集了白雾,似源源不断的蒸汽。
这是他的阳气外泄。
柏兮的阳气一露,藏在枯井里的法器,倏然像被磁铁吸引,纷纷迫不及待要从墙壁里涌出来。
哗啦啦一阵巨响,泥土四溅,陆落被溅了满身的泥浆之后,九块通体透明的玉,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如此精湛高深、足以杀神的阵法,被柏兮像捏了个泥胚一样,轻轻松松捏得稀烂。
阵法一破,陆落感觉呼吸通畅了。
“柏兮,我们怎么上去?”虽然阵法是破了,可深五米多的枯井,四周全是滑腻的泥,没有半分着力点,而井口还盖着巨石。
陆落不知道他们要怎么上去,除非有人来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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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6章柏兮的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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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落高估了自己。
别说是她,就是她师父来了,也不能重复柏兮的术法。
陆落又担心柏兮报复心强,导致杀戮过重,她心急如焚,更是无法静心去回想方才柏兮的咒语。
她不是神童,真的努力回想,亦是想不起来。
陆落重新跌坐回了井中。
她这一天太累了,身心俱疲。
饶是阴暗潮湿,蛇鼠乱窜,陆落还是靠着湿漉泥泞的墙壁,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她睡着,她再次梦到了那天的场景。
这次不再是幻象,她实实在在感觉自己躺在宁墨谷的臂弯里。
他的眼泪,滚烫落在她的面颊上。
陆落只怕是已经死了,她的手指发腻,肌肤颇有发涨溃烂之感。
若不是如此,宁墨谷也不至于放弃,她的确是无法挽救了。
“师兄”陆落听到自己的声音,亦嘶哑,她的嗓子里可能是烂穿了,声音并没有幻象中那么清晰。
她糊里糊涂说着话,求他一定要杀死她。
杀死母子尸煞的,需要用到很多特定的材料,朱砂和带着符咒的利刃肯定不能少,同时还需要施咒。
宁墨谷亲吻过她的唇,说了“来生再见”时,他的情绪颇有点失控,不知是愤怒还是狠绝,他捅下去的那刀很稳很用力。
可是刀子进去,他又后悔了。
饶是没了希望,他也恨自己这样放弃了她。
他大哭不止。
宁墨谷的矛盾,陆落感同身受。他绝望中的挣扎,像被人凌迟,死去的人可以什么都不知道,他却要活着承担那一切。
陆落的血涌出来,是暗红色的血,流的很快,说明那时候她并未死。
宁墨谷的悔意从此而来。
他感觉到了她肌肤的溃烂。闻到了她身上的腥腻,他也以为她早死了,如今不过是残留的魂魄。
刀子进去之后,宁墨谷发现他妻子没死。萨满的术法比他想象中更高超。
他彻底后悔了,他一个劲的按住了她的伤口,想要止住血,可是血流了她满身,连她平常带着的凤血玉镯也别浸湿了。
陆落第一次梦到他。他带着冷漠的表情,静静看着落落的不忍离别,到落落彻底要走时他的崩溃,陆落算是明白了他这个人。
柏兮不是冷血,他是自信。
他第一次离开落落的时候,他自信她会等着她。
他站在那里,他的自信告诉他,不用太难过,等她长大了,他还是他的。
可最后她死了。他的自信被瓦解了,他的信念都崩溃了。
陆落从梦中醒过来时,自己也是一脸的泪,她哭得哽咽。
“我这是在哪里?”她有很短暂的迷茫,而后才知道是在井底,她的手浸在潮湿里,已经起了皱。
亦如她上辈子临死前。
陆落吓一跳,重新站起来。
外头的光线发生了变化,不知时辰,她的丫鬟琴谣也不知为何还不来找她。
“来人啊。救命啊!”陆落实在没了法子,站在井底喊。
她清醒过来之后,又开始担心,不知柏兮到底会怎样。
陆落喊了半晌。嗓子里直冒烟,她彻底没了力气。
一只土蛙从她眼前跳过,她想抓起来吃了。
她又饿又渴。
天彻底黑了,仍是没人来找他,陆落被丢在这枯井里。
她的嘴唇有点干裂,实在渴得厉害。陆落用手使劲刨井底。
她刨了好半天,刨出个半寸深的坑。
坑底片刻就沁入了一些水。
陆落捧起来喝了,水很腥,腥得像血。
她哭也哭不出来,心里木木的,那个梦将她的魂都抽走了。
陆落很渴,就忘记了感叹,也忘记了悲伤,她被梦里的情绪掌控着,像具行尸走肉。
这一夜,柏兮并未回头。
他彻底将陆落抛下了。
“他肯定发疯失控了。”陆落想,“不知道他要犯多少杀戮。”
陆落不过是做梦,她都如此心灰意冷,起了弃世之念,柏兮是亲手送妻儿上路的,他的痛苦比陆落深万分。
他崩溃失控了,陆落一点也不意外。
她阻止不了他。
“到底是谁设个局,螳臂当车不说,还让一个疯子重新失控了。”陆落又累又饿,半躺在泥泞中,茫然想着。
人的身体到了极限的时候,善恶都变得模糊。
陆落此刻一点也没了批判之心,柏兮做什么,她都没有力气去评价,她饿得想吃泥土。
后半夜的时候,她自己挖的坑水越来越多,陆落差不多喝饱了。
她迷迷糊糊睡到了天亮。
天亮之后,她又开始喊“救命”,她的嗓子全哑了,一点声音也出不来。
“你你听到声音了吗?”胡七郎带着家丁在林子里找人,他隐约听到谁喊救命,突然停住了脚步。
所有人敛声屏息。
他们静静听了半晌,家丁们都说:“没有听到啊,七少爷。”
胡七郎有点失望,微微叹了口气。
他妻妹陆落的马车,丢在二里之外的小道上,车上的丫鬟琴谣被人割断了喉咙,死不瞑目。
昨儿杭州府又出了两桩大案:一家客栈,包括掌柜和房客,足有八十几人,全部惨死;一户人家姓孙,全家老小,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刚满月的娃娃,一百多人亦同样惨死。
这两桩案子中,死者都很蹊跷,死前像是经历了极大的痛苦,可奇怪的是,他们身上没有伤口,没有毒药,像是被鬼怪缠上,活活折腾而死。
在客栈里,有四个人被其他客人活活咬碎了,一块肉一块肉的咬下来,四分五裂;而孙家的三太太,也是被她房里的三个丫鬟,活活咬死,肉和内脏咬了满地。
老捕头见多识广,去看到如此惨状,还是当场就吐了。
正是这两件耸人听闻的惨案,杭州的知府衙门乱成了一团糟,胡七郎妻妹失踪,丫鬟惨死,衙门再也抽不出手来管。
所以,胡家只得自己出来找陆落。
胡七郎带着人,在这附近的林子里,找了一早上。
“七少爷,您瞧那个井台!”突然,家丁指了指远处,“好多足迹!”
胡七郎一愣。
他冲到了井台旁边,往里头看,什么也看不清楚。
“落妹妹,你在里头吗落妹妹?”胡七郎大喊。
陆落的声音全哑了,她想回答,却出不来声音。
她将碎玉丢到了水里。
噗通一声响。
而后,又是接二连三的响,也传来暗哑的声音:“四姐夫”
“有人!”胡七郎喜极而泣,“快,找绳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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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7章知情
陆落被四姐夫带人从井底拉上来,重新回到了胡家。
她一身狼藉,衣裳上糊满了泥浆,看不出颜色,头发零散,沾了泥土就变成了灰白色,像个苍老的人。
陆落的狼狈,让四娘大惊,她抱住陆落哭。
哭了半天,直到丫鬟们都劝说四娘:“给姑娘准备热水,洗洗吧。”
四娘这才松开了陆落,抹着眼泪带陆落去了净房。
陆落木木的,心里还没有缓过神来。
等她从净房出来,四娘早已准备了饭菜,既营养又好克化。
陆落埋头吃了两碗饭。
四娘在旁欲言又止。
“睡一会儿?”等陆落吃完,四娘柔声问她。
陆落去睡觉,就不用回答四娘的问题,她知道四娘有很多问题想问,而她半句话也不知该怎么说。
她点点头。
丫鬟替陆落擦拭头发,想把头发拧干了再睡。
这时候,四娘请的大夫已经到了,来给陆落诊脉。
陆落没有骨折,可摔得厉害了,筋骨都疼。
“喝下化瘀的药,修养半个月即可痊愈。”大夫对四娘道。
四娘就领着大夫,出去写了药方,让丫鬟去抓药。
药很快煎好了,陆落的头发也干了。
她喝药之后,迷迷糊糊睡着了。一旦进入梦乡,她又会梦到哭声——柏兮的哭声。
那声音悲惨绝望,令神鬼都动容,陆落就跟着哭了,流了一脸的泪。
她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陆落听到了其他人的声音,胡家的几房都派人来看陆落了。
“醒了没有?”有女子问。
四娘派丫鬟轻手轻脚进来看。
陆落阖眼,装作没有醒。
丫鬟看了眼,又轻轻放下了锦帐,出去小声回答说:“还没有。”
“唉,怪可怜的”似胡老太太感叹了句。然后叮嘱四娘,“你多陪陪她,别叫她太伤心了。”
四娘道了句是。
众人缓缓散去,屋子里重新归于寂静。
后来。四娘的丈夫胡七郎也来了。
四姐夫算是陆落的救命恩人。
“怎样?”四娘问胡七郎,“找到她的车夫了吗?”
“没有。”胡七郎摇摇头,“也是凶多吉少。四娘,那个丫鬟怎么办?还在后头的小庙堂里停着,再不入殓怕要臭了。”
陆落猛地坐了起来。
她的动静有点大。四娘和胡七郎都听到了,停下了交谈声。
四娘先进来瞧陆落,见陆落坐起,给陆落批了件衣裳,胡七郎也绕到了屋子里的屏风后面。
“我的丫鬟在哪里?”陆落的声音仍是发不出来,嘶哑着低问。
“在我们家的后庙里。”四娘轻轻握住了陆落的手,“本想等你醒了,再问你一个准信,要不然我就替她收敛了。”
陆落有很多服侍的丫鬟,从前只有四个是她比较倚重的。琴谣不算其中之一。
她对琴谣没什么感情,陡然听闻她已经死了,是被贼人割开了喉咙,陆落的胃里开始痉挛。
她的眼泪就不受控制下来了,虽然她并不是特别想哭。
陆落哇的一声,吐了满地。
她当天晚上就去看了琴谣。
胡家家庙里的尼姑,已经替琴谣换了干净的衣裳,伤口缝合好了,梳了头发,整理了遗容。
尼姑们收拾得很仔细。琴谣看上去像睡着了,安详宁静。
“入殓吧。”陆落哑着嗓子对四娘道,“明天装车,我亲自送她回去。”
四娘当时没说什么。顺从陆落的话。
胡家准备了一口棺材,将琴谣放了进去。
陆落看着琴谣入殓,而后和四娘都给她上了柱香。
四娘怕陆落再难过,回去的时候一个劲劝她:“这是意外,你别难过,否则她走得也不安。”
顿了顿。四娘又道,“你摔得不轻,再马车颠簸,我怕会留下病根。不如在我这里,多修养半个月。
我先派人送琴谣的棺椁回去,再接了四婶过来,你就不要着急,家里会安顿好琴谣的。”
陆落坐了这么片刻的马车,尾椎骨就开始刺痛。
她也怕自己没有力气坐回湖州。
她回去处理琴谣的丧事,和她母亲亲自处理,也没什么差别。
琴谣八岁就卖到了陆家,是二太太那边的,在陆家长大。她有两个哥哥,还有寡母和弟弟妹妹,一大家子人。
这些,陆落的母亲都会安抚好。
母亲出面,比陆落更有威信。
“也好。”陆落道。她心里有点痛,喘不过来气。
回到胡家的时候,已经是子夜了。
四姐夫还没有去睡,再等着四娘。
陆落回来,他们就说了几句话。
“查到是什么人害我吗?”陆落先问四姐夫。
胡七郎摇摇头。
“知府衙门这几日太忙了,两桩大案至今没有眉目,任何的小案子都要放到后面,我不好再三打扰。”胡七郎道。
陆落一听大案,头发就发紧。
“什么大案?”她问胡七郎。
胡七郎准备说,四娘却道:“你别吓到了落妹妹,那些事跟她又没关系,以后再说吧。”
“不,我想知道!”陆落紧紧拽住了四娘的手。
她有点失控,用力过猛,捏得四娘倒吸了口凉气。
陆落声音出不来,她生怕四娘和胡七郎走了,不肯告诉她,所以使劲握住了四娘。
四娘慢慢抽回手,轻轻揉了揉,就和胡七郎一起,把今天发生的两桩惨案,告诉了陆落。
陆落听完,面白如纸。
她的唇有点哆嗦。
四娘以为她害怕,轻轻揽住了她的肩头,道:“没事,没事”
说话间,四娘却看到陆落两行清泪止都止不住,滚滚下来。
她含着泪光的眸子里,有点锋利滑过。
陆落又怒又恨,又觉得恶心,情绪再度失控。
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
听胡七郎的描述,陆落就知道,这是柏兮下手的,遇害者中被活活咬死的,就是这次害他们的人。
陆落不同情凶手,她的丫鬟也死了,她只同情那些无辜的路人,好好住个客栈,却成了陪葬。
她也哭柏兮的杀戮。
他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就好似堵了一条路——陆落可能通向他、弥补往事的路。
中原只怕再也容不下他。
陆落想到他的前途,又想到那个梦境,他的眼泪滚在自己脸上,陆落的心就缩成了一团,痛得让她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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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三观歪了
胡家将琴谣的尸身送回了湖州府。
熄灭了最后一盏灯之后,陆落睁眼望着空空的账顶,团花的锦帐光影错落。
她想了很多事。
想得最多的,还是柏兮。
很久之后,晨曦慢慢透进来的时候,陆落才堪堪有了点睡意。
翌日,她求她的四姐夫再去打听,客栈那四个被咬死的人,以及孙家的三太太,到底是何许人。
“是不是都姓邵?”陆落对胡七郎道。
胡七郎在官府没那么深的关系,那些捕头们好似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对那两桩惨绝人寰的案子,不太愿意多谈。
太惨了,只怕煞气重。做捕头的人也怕被凶煞缠上,恨不能划清关系,绝不愿意主动去谈及。
可陆落很想知道。
陆落对胡七郎夫妻有恩,她非要弄个究竟,四娘就多给了胡七郎一千两银子,让他花钱给捕头们喝酒。
钱花出去了,消息果然也打听到了。
“那四个客人都姓邵,一个六十来岁,两个四十来岁,一个二十来岁,都是沉稳、富贵的,不知怎么就惹了祸事;孙家的三太太,也是姓邵,具体是哪里人,我要再去打听。”胡七郎道。
杭州城人口近百万,胡七郎和孙家没有来往,而杭州城里姓邵的人家很多,没什么特别出名的,胡七郎不知道。
胡七郎不是术士,他不会立马想得国师邵家。
陆落就全明白了。
还是江南西路的邵家,上次柏兮杀了的邵华倾,就是邵氏子弟!
薛澜的案子,让邵家盯上了陆落和柏兮。
哪怕明知对方是宁墨谷,邵家还是决定要除掉他。
宁墨谷是五百年前的人,邵家也许术法高深,可长生之道或者灵魂不灭的术法,肯定是不会的。
于是,他们并不相信柏兮就是宁墨谷。哪怕真的有半分相信。邵家也不怕他。
宁墨谷是五百年前的外族术士,他到底有什么能耐,当今的人肯定没见识过,以为不过是传言。
无知则无畏。邵家出过九任国师,地位显赫,自信满满,他们是不容许任何术士的挑衅,有损家族的威望。
邵家的子弟先来找柏兮报仇。却吃了亏,邵家的长辈不以为是柏兮的术法厉害,却以为是孩子们无能。
为了挽回面子,邵家出动了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要至柏兮于死地。
陆落沉默听着。
她听了半晌,心思就飘远了。
她想到了客栈那些惨死的客人,以及孙家全家老小。
他们都无辜。
“无辜的人。”陆落沉吟,“他们到底是因为邵家的狂妄自大而死,还是因为柏兮的狂躁暴戾而死?”
柏兮杀邵华倾,是因为邵华倾有对陆落不利的图谋;而邵家的报复。让柏兮重复经历了一遍他最大的痛苦,所以柏兮反报复。
客栈的其他客人,死在这场争斗里,死得极其冤枉。
若一开始邵华倾不想害陆落呢?
起因是邵华倾,冤案的直接原因也是邵家的触怒,是邵家引来了恶魔!
恶魔原本是蛰伏的,他不伤人,是邵家的挑衅让他露出了凶残的面目。
柏兮本意不是杀无辜的人,他只是狂怒而失去了理智。
“若是阎王判罪,那么这些无辜的亡灵。他们到底是邵家的罪孽,还是柏兮的罪孽?”
陆落突然紧紧抱住了脑袋。
她居然这么想!
“不,这是柏兮的错,不是邵家的”陆落惊惶看着自己的三观掉到了坑里。想出这么诡异的思路,只是为了替柏兮辩解几句。
陆落从骨子里是个薄凉自私的人,和柏兮性格很相似。性情相近,于是她的三观常被柏兮带着走。
不知不觉中,她的三观就偏了,偏到了邪门歪道上。
出了这么大的惨案。她居然能把罪责推到邵家头上去,何等残忍?
“这是柏兮的错!”陆落一遍遍告诉自己,“跟任何人无关,柏兮罪该万死,他已经没有任何救赎的可能了!”
“我不是这么没有道德的人,我到底怎么了?”陆落双手紧紧捂住了脸。
她莫名其妙的失态,让四娘和胡七郎不知所以。
四娘让胡七郎先出去了。
胡七郎出去之后,四娘轻轻搂住了陆落。
四娘以为陆落是遇到了土匪,受到了创伤,却不知陆落的创伤是来自柏兮。
“没事的,落妹妹。”四娘轻声道,像个长辈。
陆落依靠着四娘,汲取一点温暖。
她紧紧阖上了眼睛。
“落妹妹,你不要害怕,等知府衙门的案子理出头绪,他们会查你的案子的。”四娘道。
陆落点了点头。
到了黄昏,陆落站在窗口,她想出去看看那间客栈,以及孙家的院子。
她也想知道,柏兮现在去了哪里,是不是直奔江南西路,去杀了邵氏全族?
“我一直在心里替他辩解,不过是有愧。”陆落被微凉的夜风拂过,心中一片澄澈,“前世的事,我觉得对不起他”
陆落也许和前世没关系了,可她不能否认,她就是她的前世。
虽然是两个人,对于柏兮而言,却是同一件事。
“罪魁祸首也许不是邵家,也不是柏兮,而是我!”
可恩怨的尽头到底是什么,陆落也理不清。
琴谣的棺木送回湖州府,闻氏第二天就来了。
不止闻氏,二太太也跟着来了。
一见面,闻氏先哭了。
母女俩才几天没见,竟有点契阔,像分别了很久。
闻氏吓死了,见到陆落好好的,她仍是惊魂未定。
“娘,我明天就可以回去了。”陆落安慰闻氏,“家里谁留下来办琴谣的事?”
“玉阶在办。”闻氏道,“我才不在你身边这么几天,你就出了这么大的事”
闻氏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四娘也安慰闻氏,又安慰陆落。
二太太也在旁边,劝慰陆落母女俩别难过。
而后,闻氏陪在陆落身边,二太太跟着四娘去说体己话了。
下午的时候,二门上的丫鬟突然来禀,说有人要见陆落。
“谁,谁要见我?”陆落一个激灵,迅速坐了起来。
她动作之快,让她身边的闻氏和丫鬟们都吃惊看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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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9章锁魂阵
胡家的丫鬟说有人来看陆落,陆落还以为是柏兮来了。
她吃惊坐起来。
后来才知道,是窦家的六太太。
窦六太太也听闻陆落遭了土匪,非常过意不去:“应该我送您回去的!”
而后,窦六太太又对土匪的出没表示很恼怒:“杭州城历年平顺,今年也不知是哪里坏了风水,尽出这些坏事,连土匪都敢到城郊来抢劫。”
陆落有点失望。
她以为是柏兮。
窦六太太一边埋怨土匪,一边道歉,还说:“我想接您和陆太太去寒舍小住,款待几日,给您压压惊。”
“不必麻烦了,六太太。”陆落道,“好意我心领了,大夫说要修养,不能乱折腾的。”
窦六太太就不再说什么。
自从陆落给窦家布置完了风水阵,窦瞳没有再发病了。
不过,窦瞳那病素来是奇怪,什么时候发作都没个定数,这几天不发,并不意味着以后也不发。
窦六太太就没提她儿子的病,也没提卦金,想等三个月之后再说。
陆落亦不开口。
窦六太太闲聊了几句,就回去了,而后送了好些人参、鹿茸等补品给陆落。
其中一株野山参,至少是五十年的,须尾完整。
陆落让四娘派个丫鬟去道谢,东西就收下了。
她需要这株野山参。
休息了两天,陆落从床上起来了,她身上没那么疼。
她去了趟客栈,又去了趟孙家的院子。
客栈和孙家的院子,都被官府贴了封条。倚竹不在身边,陆落一个人不敢闯进去。
她站在门口看了看,柏兮离开之后,就把阵法拔出了。
陆落借助一些蛛丝马迹,仍是可以看得出,柏兮用了锁魂阵。
中原的术士也会用锁魂阵。不过中原的锁魂阵比较正派,用来锁炼成具体形状的阴煞——也就是人间说的恶鬼。
陆落没见过鬼,也不知道阴煞到底能不能修炼成具体形状,所以锁魂阵对于陆落而言。就是用来凝聚阴煞的。
而柏兮的“锁魂阵”,恰恰相反,它是用来对付活人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物磁场,也就是术士说的阴气和阳气。
当柏兮的锁魂阵布下,身在其中的人。不过短短一瞬的功夫,他们的阴阳二气就消失了。
也就是说,他们没了自己的生物磁场。
磁场消失,人类似于失重,完全无法自主,他们困在这方天地间,甚至不知道跑,成了行尸走肉,任由柏兮凝聚来的煞气侵入心脉,自己被自己吓死。
客栈和孙家。柏兮都是用这种方法,简单粗暴,见效奇快,而且一个也不留。
“他好残忍!”陆落隐约闻到了血腥,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不论因由,不管是邵家挑起了的,还是柏兮的冤孽,都不能否认他是个残酷的人。
“他的师门,曾经就是这样屠杀满城的百姓。”陆落想起她师父说的话。
也正是如此,他们弄得孔雀河道人丁灭绝。几乎灭了那一片的人种。
老祖无法忍受这样的门派,就派了自己的徒弟——也就是颜浧的前世,去剿灭他们。
可最后,颜浧还是死在柏兮手里。
到底是怎么回事。陆落也不知道。
陆落深吸了几口气,她没有等到柏兮,柏兮一定直奔邵家去了。
如果他的情绪进一步失控,他会杀了邵家那座城池的百姓,血流成河
陆落也没什么侥幸了。
这件事的对错,陆落评价不了。她现在的三观极其混乱,但是她也不想柏兮杀掉更多无辜的人。
陆落想起了一个人。
也许,这个人可以暂时阻止柏兮的杀戮。
“娘,我今天就要回湖州!”陆落回家之后,就对闻氏道。
她迫不及待。
闻氏不明所以:“大夫不是让多休息几天,你也答应了吗?怎么这会儿非要回去?”
陆落道:“我有急事。”
“什么急事?”
陆落不回答,只是要走。
四娘和胡家的人都劝不住她。
闻氏也无法,只得和胡家作辞,准备好了马车,带着陆落回去。
二太太也在女儿这里住了几天,帮四娘想了个法子,对付家中的牛鬼蛇神,然后跟着陆落母女一块儿回了湖州府。
马车很慢,直到黄昏才到湖州。
到了之后,陆落立马出城去了,她去了她养玉的风水宝地,去找水长宁。
陆落给水长宁留了字条,让水长宁看到之后,立马去她家。
翌日上午,水长宁就来了。
“何事?”水长宁声音波澜不惊,不见半缕慌乱,抬眸问陆落。
陆落已经大半年没有见过他,彼此再次碰面,水长宁半句客气话也没有,直接问他。
“水龙王,你到底是邵家的人,我求你件事,你能不能给邵家递个信,让他们躲开宁墨谷?”陆落也开门见山。
水长宁不太懂。
陆落就将柏兮在杭州府的遭遇,都告诉了水长宁。
“我可以递个信,不过他们未必会躲,反而会报仇。”水长宁蹙眉,“邵家向来自负,整个中原没有比邵家更厉害的术士了。”
邵家把面子看得很重。
一旦跌了面子,旁人会议论邵家的是非,从而削弱邵氏的威望。
这些年,真正厉害的术士都蛰伏了,孔雀河道没有传人,全死了,邵家就不知天高地厚。
水长宁是邵氏子弟,他在邵家生活了十年,特别是他祖父去世之后,邵家就没有一个头脑清楚的掌家人。
“我会去递信的。”水长宁道,“我也会给老祖递信,看看他能否回中土来。”
“你能给我师父递信?”陆落微讶。
“是啊。”水长宁道。
“怎么递信?”陆落不解。
水长宁则说,他有他的法门,那是他术法的一部分:“我不方便告诉你,这是我的术法,你不是我的徒弟,我不能传给你。”
陆落觉得他说得好有道理,自己顿时无言以对了。
“帮我问问我师父,他到底何时回来。”陆落道,“还有石庭,他徒弟薛澜都疯了快一年,他是不是也不在乎了。”
水长宁颔首,面无表情,好似没听出陆落话中的怨怼。
过了两天,水长宁来给陆落回信,说老祖得到了消息,在西南的法阵布置完了,他们即将要返程。
陆落的心倏然一提,心想柏兮的死期要到了,师父是不会放过他的。
这么想着,陆落心中窒闷。
她有点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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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0章师父归来(第四更求月票)
接下来的一个月,陆落再也没有柏兮的消息。
杭州的两桩惨案,也至今没有半分线索。
附近的州府,未出现过类似的灭门案,柏兮去向不用猜,一定是直奔江南西路的邵家。
从杭州城到江南西路,快马也要一个月。
柏兮估计快到了。
这一个月里,陆落没有其他的半点心思,都在担心哪一天突然传来噩耗。
噩耗没有传来,倒有个喜讯。
“千万不要有噩耗。”陆落一个劲的祈祷。她想起自己对柏兮说过的那些话,真希望在关键时刻,能提醒柏兮,让他迷途知返,不要犯杀孽。
陆落的师父和石庭终于回来了。
师父每到一个地方,都要置办宅子,他在湖州府也有宅院。
只是师父不在家,陆落从来没过去。
师父回来之后,派了家里的小厮,来请陆落。
陆落恨不能小跑着去。
等马车到了师父的门口,陆落下了马车要往里走,突然停住了脚步。
她的天眼,意外发现师父的院子,阵法远胜过柏兮的院子。
柏兮的院子,一看就知道布置了阵法,而师父的阵法更神秘,更复杂,而且更不显眼,轻易看不出来。
陆落微愣。
她这时候才明白,师父为何要买那么多院子。
原来,师父的每个院子,都是他的堡垒,就像柏兮的家一样,外敌难以攻入。
陆落回神,快步进了院子。
师父和石庭坐在中堂喝茶,茶香悠长,陆落远远都能闻到。
石庭先看到了陆落,吃惊站了起来,千衍随及也瞧见了。
彼此一照面,大家都忘了开口。只是怔怔看着对方。
“师父,您怎怎如此憔悴?”最终还是陆落先说话了。
她初遇师父时,他看上去不足五十岁,红光满面。虽然消瘦,气色却很健康。
而后,他因为术法白了头发,憔悴了几分。
再次相见,师父像个耄耋老者。清澈的眼睛浑浊了,一脸的褶子,雪白的头发变成了枯白。
陆落眼瞧着一个人,从五十岁到了**十岁,也不过是短短数年的时光。
她心中大恸,噗通一声,给千衍跪下了:“师父,徒儿不孝!”
千衍搀扶起了她,笑道:“好好的,别说这个。我还行,至少还能活五年。”
陆落又是一惊:不是说长生不死吗?
而石庭,也从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变成了四十来岁的中年人模样。
他脸上起了皱纹,头发夹了灰白,却难掩俊美无双的气度,雍容华贵,穿着素衣也有贵公子的风流倜傥。
“好了,坐下吧!”千衍扶起了陆落,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石庭也挨着陆落坐下。
他们分别整整两年多了。这期间陆落经历了很多事,每一件都足够她说两个时辰的。
可现在,他们却不能细说这些了,陆落有更要紧的事。
“师父。您收到水龙王的信了吗?”陆落先问起这件事,“您给邵家递信,让他们防范了吗?”
千衍沉默了下。
石庭在旁边插话道:“小落落,我们原打算直接去江南西路的邵家,可以走到了半途中,师祖就算出。邵家已经被灭门了,所以我们先回了湖州府,再商议如何对付宁墨谷”
陆落有点坐不住。
“邵家已经被灭门?我怎么还没有听到风声,多久之前的事?”陆落眼前发晕,差点要晕倒。
没救了,柏兮彻底没救了。
他多杀一个人,就往远走了一步,再也无法回头了。
陆落也派了人去江南西路,却没有消息回来。
“大概十天前吧。”石庭道,“江南西路离湖州府远,你过几日就能听到音讯了。”
陆落努力咬了咬唇,才不让自己露出异样来。
千衍轻轻叹了口气。
“落儿,宁墨谷如何同邵家结仇的?”千衍问陆落。
此事关乎薛澜。
陆落轻轻看了眼石庭。
薛澜没有死,所以石庭的术法算不出来,他大概也知道薛澜出事了,却不知道何事。
哪怕是老祖,能观察天象知晓一个人的陨落,却不知道一个人被变成了痴呆。
况且陆落的术法,还保护着薛澜。
陆落如今开了天眼,她的术法连柏兮都说可靠。
千衍和石庭两个人,至今不晓得薛澜的遭遇。
“师父,这件事是从薛澜姑娘而起”陆落道。
“澜儿?”石庭心中一咯噔。
陆落颔首。
事情的前因后果,陆落慢慢道来。说到了薛澜,就提到了邵华倾。
邵华倾的恶意被柏兮知晓了,所以柏兮杀了他;而邵家的人为了报仇,跟踪陆落到了杭州府,柏兮为了讨好陆落,没有杀他们,只是恐吓了一下,却让邵家误以为柏兮只有那点本事。
邵家考虑到声誉,也误会柏兮没能耐,决定不给柏兮活路了,要杀了陆落和柏兮两个人,为邵家的声望正名。
掉入的陷阱,勾起了前世最痛苦的往事,柏兮就失控了。
“澜儿?”石庭豁然站起身,手有点发抖,捏得苍白。
那是他的徒弟。
“我要去看澜儿!”石庭咬牙道,声音有点颤。
薛澜不仅是石庭的徒弟,她更是石庭的后代。
石庭曾经是西南石家的子嗣,他们的家族经历过两百年后,最后投靠了敌国,灭国的时候,只有薛澜阴差阳错被薛将军救下来了。
她是石庭那个家族唯一的血脉了,算是石庭的第六七代重孙女。
“嗯。”陆落点头,将薛澜的方位,告诉了石庭。
术士不需要带路,知道方位就能找到。
石庭记住了方位之后,急匆匆跑了,十分的惊慌失措。
屋子里就只剩下陆落和千衍。
陆落低垂了脑袋,突然就不想说话了,她满心的窒闷,喘不过来气。
柏兮灭了邵家,师父一定要收拾他的。
“落儿?”千衍轻轻喊她。
陆落这才微微抬眸,看了眼老态龙钟的师父。
“师父,您知道当年宁墨谷并没有杀您的养女吗?”陆落声音陡然就湿了,“他只是”
“我知道。”千衍的回答,让陆落吃了一惊。
“您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囚禁他,让他永世不得超生?”陆落惊诧,眸子里不经意染了层水光。
她在同情柏兮。
这也难怪,她和柏兮一起回到了那个幻象,经历了那个瞬间,他们好似是站在一起的夫妻,她的心动摇了。
她知道柏兮错了。
就是因为她知晓他犯了弥天大错,老祖不能饶恕他,所以她才伤心。
她没有求情的话,神态里全是求情的意思。
“那你知道,他后来如何了吗?”千衍问陆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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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1章修习(第五更求月票)
千衍不愿意跟陆落谈过去。
那是一段悲惨的往事。
在那段往事里,千衍经历了丧女之痛。他的痛苦,不比宁墨谷轻,那也是千衍的心魔。
可陆落头发白了,双眸含泪看着他,问他为何要囚禁宁墨谷时,千衍的心像被刀割了下。
他很难受,不想女儿这么求他。
他担心陆落。
在陆落眼里,千衍只是师父;在千衍心中,陆落依旧是他的女儿,他待她如至宝。
千衍不希望陆落同情宁墨谷。
宁墨谷性情乖戾,视人命如草芥,最让千衍痛心的是,陆落和他在一起之后,就渐渐没了她自己。
她附和宁墨谷的行为,替他开脱,为他遮掩,赞同的行为,欣赏他的方式。
她会变得和他一样,这让千衍无法接受。
宁墨谷能影响到陆落。
这也是为何千衍绝不同意落落等宁墨谷的原因。
宁墨谷只会带坏陆落。
他那个人的本事,让千衍至今也想不明白,为何陆落那么容易在他面前失去自我,完全会变成他的“傀儡”。
陆落是心甘情愿的,她只要靠近宁墨谷,就会放弃自己的坚持。她欣赏他,他的每一点陆落都想去模仿。
可是落落并不是个没主见的人,她和颜浧在一起时,她更自立,她有自己的思想,对世事也有自己的判断,她不会冲晕头脑。
宁墨谷却能迷惑她。
千衍仍是不明白。宁墨谷为何对陆落影响这么大。
身为父亲,千衍能做的,是让宁墨谷远远离开他的女儿。
“他后来变得如何了?”陆落问师父。
她师父说完一句话,后面就沉默良久,让陆落忍不住追问。
她想知道,柏兮后来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疯了,落儿。”千衍回神,深深叹了口气,“你和孩子们没了之后,宁墨谷就疯了。
他杀了很多人。就像现在这样。他到处杀人,一座又一座的城池。他犯下了无数的杀孽,我才将其囚禁。
哪怕他没有犯下那些事,他杀了自己的亲哥哥。他没有照顾好你。他也该死!”
陆落沉默低垂了脑袋。
“您是不是要再关他一次?”陆落沉声问。声音低得像沙哑了。
千衍苦笑。
“落儿,你看看我。”千衍道。
陆落抬眸,不解看着师父。
“我不行了。我这一世的阳寿很快就要尽了。落儿,我已经定了天象,哪怕要改朝换代,也不会出现大的争乱,这世道还能再平静一百年。”千衍道。
千衍一直在与天斗。
他不喜战乱。
他生在最动乱的年景里,战争毁了他的家,他的妻子儿女,全部死在战争里,唯有他活了下来。
家园破碎的痛苦,千衍深有体会,他不想世人再经历那等的悲剧。
没有经历过乱世的人,永远不知道和平的意义。
千衍的理想,陆落未必懂,就连常跟着他的石庭,也不太懂。
石庭也说过,让千衍顺应天道,该动乱就让它动乱。
可是千衍观察到,即将要动乱数十年甚至百年,亦如他降生时的年景,千衍无法接受。
只要他活着,他就要拼了最后一口气与天斗。
如今,他的阳寿终于要尽了。
再过四五年,他就要寿终正寝了。而且,他的术法也亏空了,他再也没有能耐和宁墨谷斗。
千衍想要的,是在他临终时,将他的术法全部传给陆落。
而后,他就要投胎转世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转世,毕竟他做了这么多有违天道的事。
“落儿,我再也没有精力去关押他了。我可以将我的术法传给你,你去关押他。”千衍道。
陆落眼眶蓦然湿了。
“师父,您不是长生不老的吗?”陆落握住了师父的手,“您别说丧气话,您该进山去修养了。修养几年,您还是从前的样子!”
千衍笑了,轻轻拍了拍陆落的手背,说了句:“好孩子!”
师徒二人说了半晌,千衍看了看陆落的银发,心疼道:“你这个孩子,实心眼!”
他猜到是为了颜浧。
陆落就把这段事,告诉了千衍。
“师父,颜浧他还能醒吗?”陆落问,“您当初有没有给他施咒?”
千衍摇摇头。
颜浧和陆落的缘分,是从上上辈子开始的。
他们的情缘是注定的,可惜这辈子让柏兮改了,改得没了姻缘。
他们俩都没有姻缘,所以千衍强行改动了他们的红鸾星,让他们有了姻缘。
可最后,还是让宁墨谷再改了回去。
“你应该自信一些,他心里有你的,那是刻在他骨子里的,他不会忘了你。”千衍道,“那不是法术,那是你们的缘分!”
陆落苦笑了下。
石庭去看薛澜的时候,陆落和千衍聊了很久,秉烛夜谈。
他们从半下午,一直聊到了次日黎明。
这段日子的事,陆落全部告诉了他师父。
千衍对陆落道:“你跟你母亲告别,先随我进山吧。我要将我全部的术法,都传授给你。
从前没有传授给你,是因为你还没有开天眼,什么术法你也学不会,我在等机会。没想到机会来了,只是苦了你。”
陆落却犹豫了下。
“要进山多久?”陆落问。
“三年。”千衍道。
“那您真的还有五年的寿命吗?”陆落又问。
千衍就知道她想说什么。
她还有太多的东西放不下。
她进山三年,出来之后颜浧会变成什么样子,她的生意会如何,她都不清楚。
除了这些,陆落还有一桩心事,她需要办妥,否则她决不能潜心修习术法。
陆落想安顿好她的母亲。在遥远的地方,还有个男人,曾经是她母亲的青梅竹马,陆落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可能。
她在等陆其钧的孝期过去,再考虑此事。
此事不落定,陆落什么心思也没有。
而且,陆落想去找柏兮。既然师父办不了他,陆落就要去试试,她不想柏兮犯更多的杀孽。
“师父,能不能再给我一年的时间,让我把我的事都安顿好,再随您进山?”陆落问。
千衍听了,沉吟片刻,轻轻点了点头:“好,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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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苗疆降术
师父回来了,陆落就像吃了颗定心丸。
可他的苍老,又让陆落格外的痛心,她将窦家送的人参,自己派人去杭州、苏州等人,买最上等的野山参。
凑了五株,陆落送给了师父。
“我从京里离开的时候,头发开始变白,若不是野山参,我变老的就不止是头发。师父,您也多用些,可以益寿延年。”陆落道。
千衍微笑,点点点头。
虽然野山参对他无用,他仍是为陆落的孝顺而欣慰。
石庭则特别难过,他又怒又悲。
他将薛澜带回来,给千衍瞧了。
千衍的判断,跟当初陆落一样:若是一棵树干涸了,可以试图浇水复活;若它被烧焦了,再好的术法也无用。
薛澜就是如此。
“她是我石家唯一的血脉了。”石庭痛苦道,“我要千刀万剐了宁墨谷!”
说罢,他又看了眼陆落。
陆落瞧出了他眼底的责备,轻轻叹了口气。
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陆落和薛澜相见时,薛澜根本不信任她,还要合谋邵华倾杀她。
但是薛澜出事了,是陆落一直在保护她。
石庭的恼怒,陆落能懂,可他迁怒了陆落,陆落就有点委屈。
她撇过脸,不看石庭。
“师祖,我想带澜儿出去走走,寻访高人,看看可有人能救她。”石庭道。
“好,你去吧。”千衍道。
顿了顿,千衍又道:“你跟苗疆的人有些来往,可是打算将澜儿送到苗疆去?”
千衍口中的“苗疆”不是指具体的地方,而是指另一个玄术流派——苗疆降术,也便是降头术,是一种巫术。
千衍知道巫术厉害。
苗疆巫师和中原的术士一样,他们也有好坏之分,并不能因为他们的术法厉害,就将他们一棍子打死。
中原人不了解苗疆的巫术。觉得神秘莫测,就有点惧怕,特别是中原的术士。
千衍却不介意石庭和巫师们来往。
“是!”石庭道,“澜儿的三魂七魄全在她体内。偏偏没了神志,咱们的术法已经无能为力了,只有求苗疆的巫师,寻个妥当之法;若还是不行,我就带着她去蒙古找萨满。”
一听萨满。陆落和千衍都下意识蹙了蹙眉头。
陆落抿唇,极力阻止自己说出点什么。此前,她说什么都不适合,因为石庭的迁怒,会让她的话变质。
她不信任萨满。
而千衍,虽然不太想石庭去和萨满打交道,可他术法高超却无法帮助薛澜,这对他也是件痛苦的事,他更是不好阻拦石庭的期盼。
千衍护短,不止是对陆落。对石庭也同样。
薛澜是石庭的后人,千衍亦希望她还有机会。
“那你去吧。”千衍道,“自己当心些。”
千衍拿了两块古玉给他,让他挂在自己和薛澜身上,既能庇佑,又能让千衍时刻知道他们的动向。
千衍能从这古玉身上,推演到石庭和薛澜的方位,以及他们是否遇到危险。
“多谢师祖。”石庭道。
石庭准备了两天,就打算出发了。他临走的时候,专门来看了陆落。
“小落落。这些日子都是你照顾澜儿,我还没有跟你道谢。”石庭道。
陆落微愣,石庭的态度已经回转了,他的怒意也减少了些。至少头脑清醒了。
“你不怪我了?”陆落问。
石庭摇摇头:“我前几天太急躁了,这原跟你无关的。”
他轻轻拍了下陆落的肩膀,道:“师叔,你要照顾好师祖。”
陆落一惊,这是他第一次见陆落“师叔”。
石庭笑了笑,笑容灿若春华。他仍是那么好看。
他走后,陆落心中的一块石头,这才缓缓落地。
她想,石庭肯定能治好薛澜,外头的流派众多,有很多陆落未了解过的手段。
石庭把薛澜接走之后,陆落也去了趟庄子上,将阵法撤掉,免得引起无端的怀疑。
陆落也顺便去看了七娘。
七娘仍是那副脾气,看到陆落就要发狂。陆落进去的时候,七娘拿石头砸陆落,砸到了陆落的胳膊上。
婆子们忙死死拉住了她。
“她已经疯了!”随着陆落去的丫鬟碧云道。
陆落点点头。
七娘疯没有疯两说,她的戾气还是那么重。
“姑娘,我去把她打晕!”倚竹说。
陆落拉住了倚竹:“算了。”
从庄子上回去,陆落和倚竹、碧云又去祭拜了琴谣。
琴谣是被邵家的人杀死的。
邵家的人原本只是想杀陆落,琴谣不过是无辜的路人,碰巧撞到了邵家头上。
闻氏将琴谣下葬,给了她两个哥哥各五百两银子,又给了她老母亲十亩良田,让她雇人种,自己收租子度日。
琴谣家里非常满意,当初孩子多,他们把琴谣卖出来,已经十几年了,别说是哥哥们,就是她母亲,对她的感情也淡了。
她死了,她家里伤心是有的,可很快就把利润化去,高高兴兴接受了闻氏的东西。
反而是碧云几个丫鬟们,为琴谣哭了一场。
一块儿长大的小姊妹,都很难受,包括陆落。
“这就是琴谣的坟了。”碧云在前头领路,把陆落领到了琴谣的坟前。
陆落上了香,摆了之前准备好的祭品。
碧云又哭了。
陆落轻轻握住了碧云的手,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很苍白。
无端的横祸,让人心碎。
回去的马车上,碧云对陆落道:“五娘,以后你去哪里都要带着我,这次我真是吓死了。万一你也”
陆落笑了笑:“傻丫头,你能跟着我一辈子啊?总要嫁人的。”
“不管嫁给谁,我都要在你身边服侍你。”碧云道。
陆落心头温暖。
倚竹则不懂说这些,只是坐在旁边,静静听着陆落和碧云说话。
倚竹的父母下葬之后,她把弟弟带到了陆家,如今在外院的车马房做小厮,以后学着赶车。
陆落看着这两个丫鬟,再想到了去世的琴谣,心想:“我命犯五弊三缺,除了碧云和倚竹常在身边,其他人大概都没有好下场的。”
从此之后,陆落再也没带过其他丫鬟出门。
陆落也会隔三差五派人去给琴谣扫墓,还会派人去看望她的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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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神秘的传人
石庭离开之后,陆落每隔一天都要去看她师父。
师父打算教陆落一些最简单易学的术法。
陆落要去找柏兮,阻止他犯下更多的杀孽,师父就教她开了天眼的术士,如何更辩解的推演方位。
陆落学了两天,就学会了。
她不知道柏兮的生辰八字,因为柏兮蒙蔽了天机,普通人看不到。
师父却知道。
他告诉了陆落,顺着师父的指点,陆落发现柏兮仍在江南西路,具体的方位她知道了,可以顺着方位去找他。
陆落打算明天启程。
“找到他之后,你打算如何?”千衍问。
“他突然发狂,是因为前世那段往事。师父,不管怎么说,那段往事都跟我有关,我去见他,若是他肯听劝,我们想办法化解他的罪孽;若是他不肯,我就想法子囚禁他。”陆落道。
千衍不置可否。
柏兮是不会杀陆落的,哪怕他再恼怒,他都不会动陆落。
上次他失控最厉害,他怕伤及陆落,宁愿将陆落留在枯井里,也没有掐死她。
“你去找他,找到再说。我已经阻止不了他,也许他能听你几句劝,世上就少些冤死鬼。”千衍道。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
陆落转移了话题,和师父说起了石庭,以及苗疆的降术。
石庭去苗疆,找降术流派的人帮助薛澜,让陆落对降术有点好奇。
降术在陆落生活的后世,也称为“下降头”,是流传于东南亚的一种邪术,令人生畏。
陆落想:“降术在师父口中,并不是深恶痛绝的,可见降术不是坏东西。也许是到了后世,术法的遗失,只留下了最阴狠的部分,所以慢慢成了邪术。”
在这个年代。苗疆的降术师也叫做巫师,他们擅长巫蛊,还有一种巫医。
石庭学过巫医,他的巫医术不限于中医上的祝由科。更类似于神学,应该是师承苗疆巫术。
这让陆落对降术生产了好奇。
“师父,您能跟我说说降术吗?”陆落问,“您会降术吗?”
千衍摇摇头。
不过,他对降术很熟悉。
“世人都说。降术是起源于后晋,其实不然。降术从先秦时期就有了,而且发展壮大,到了后晋时期,降术被朝廷所用,这才真正让人们知晓。”千衍道。
降术中的巫蛊和巫医,对世人的帮助很大。
当然,降术最容易迷惑人心,若是遇到了心术不正的传人,降术就要变成害人的邪术。
“师父。是咱们的术法厉害,还是降术厉害?”陆落问。
“平分秋色。”千衍道,“术法不在于谁更出色,而是分谁的传人更出色。在于人,不在于术。”
陆落笑了笑。
说了半天降术,千衍想起了什么,突然脸色顿了下。
“我在西南设坛,听几位朋友说过一些苗疆的传闻。”千衍突然插了个话题。
“您还有朋友?”陆落惊讶。
千衍就看了眼她。
陆落忙改口:“您还有朋友!”
千衍失笑,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像对待小孩子。
“是什么传闻?”陆落问。
“传言苗疆有个传人。是女子,一百年前**于祭台。她和她的兄长争夺主位,她被教众抛弃,走投无路只得**。
十二年前。突然有传闻说她重获肉身,这几年苗疆的人都在找她,怕她用降术害人,从而毁了苗疆降术的声誉,导致教众被中原人误会,记恨。
外族的流派。多半不喜与中原人结仇,更愿意相安无事。
他们找了她十几年,一直没什么音讯,也许是她的术法和记忆尚未真正恢复。不过去年,他们确定了她的方位,她在中原的京城。”千衍道。
陆落自己也是重生的,她对此事没有大惊小怪。
“为何那么怕她?”陆落问,“她是个心术不正之人?”
“苗疆传言,她心狠手辣,诡计多端。她用降术操控人心,甚至提出过除了教众,其他人都用降术控制,一旦他们有人对苗疆不利,就要死在降术之下。
苗疆还有巫医,他们仁心仁术,对她这等暴政很不满,所以才有驱逐她。若她重获肉身,只怕她仍是继续施降,京师乃是国之重地,她会掀起腥风血雨。”千衍道。
陆落也觉得可怕。
“要赶紧找到她!”陆落道。
“谈何容易?”千衍道,“只知道她大概十二三岁。可京里十二三岁的姑娘太多了,她又有意躲避,找起来就很难了。”
“也许,她重生之后会改过自新,好好生活呢?”陆落又问。
千衍笑了笑,不太相信这话。
上辈子死得那么惨,岂能甘心?
“但愿吧。”千衍轻笑,尽量乐观。
“那咱们也要去找她吗?”陆落问,“若是降术为祸,百姓无能为力,朝廷还是要靠术士,到时候咱们是不是都要去为皇家效力?”
“是啊。”千衍道,“哪怕别人不去,你也要去。落儿,你要护这天下太平!”
这是千衍的理想。
陆落继承了师父的术法,就要延续师父的理想。
陆落从来没敢这么想过,她没那么大的能力,就不敢揽这么大的活儿。
如今听师父这么说,陆落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要怎么找她?”陆落道,“苗疆的人找不到,能不能交给咱们,让咱们先去找?”
“每个流派都有自己的规矩,清理门户是本分,外人插手,是对他们的侮辱。所以,事情还没有到彻底无可挽回的地步,苗疆的人是不会告诉我们,如何去找那个女子的。”千衍道。
千衍让陆落,要时刻留心。
他也派人去了京师,一旦出现多起中降头的事,就要立马通禀。
“师父,咱们在京师住了两年多,您说咱们见过那位降术传人吗?”陆落突然问,“世上万物,难离奇妙二字,咱们会不会已经见过她?”
“谁知道呢?”千衍笑道,“哪怕是当面遇到了,咱们也认不出她来。”
陆落点点头。
此事,陆落就放在心上了。可能是不牵涉自身,陆落也不是特别在意。
她和师父作辞,准备去找柏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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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找到柏兮
时至十月初,秋阳疏帘素,风高雁阵斜。庭院的一角,几盆金菊傲然盛绽,花瓣缕缕细微,似斜落的日光。
正院的东次间,闻氏情绪很激动:“不行!”
“娘”陆落站在旁边撒娇,拉着母亲的袖子。
闻氏则气红了脸,急道:“上次你去杭州,出了那等祸事,我的心至今还是提着的。你再去江南西路,那么远,出了事我都不知道,我决不许你去!”
陆落好说歹说,闻氏就是不同意了。
“娘,我要是个儿子就好了。”陆落叹气,“不管去哪里,都不用娘担心。”
闻氏心中发酸。
一夜之后,闻氏竟然想通了。
“你原就不是普通的姑娘家,你有你的事,娘也不能栓住你一辈子。带着倚竹,一路上要小心,过年之前要回来!”闻氏道。
饶是这么说了,闻氏的心还是提着的,脸色紧绷。
陆落就给了闻氏一块玉,道:“娘,这是我师父给我的,将我的生辰八字注入其中,一旦我有了危险,这玉就会变成红色;若是我死了,这玉就会变成黑色;若玉的质地不变,就说明我没事。”
没有这种玉。
这不过是一块很普通的玉石,什么变化,都是陆落自己胡诌的。
在闻氏眼里,陆落的术法很玄妙。
对于守在家中的母亲而言,最可怕的是没有消息。
等待是能把人急死的。
有了这块玉,闻氏就能随时知晓陆落的动向,她也没怀疑陆落是撒谎,高高兴兴接下来了。
“那你千万当心,早点回来。”闻氏道,“娘等着你呢。”
陆落嗯了声,舒了口气。
母亲这里安顿好了,陆落又去了趟铺子里,再去了趟染坊。
铺子和染坊井井有条。陆落离开两个月,不会有太大的影响。
陆落出门,是要带着倚竹的。
可碧云也想去,陆落不肯带她。怕路上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碧云会遭殃,倚竹肯定会先救陆落。
“铺子和染坊,我都交给你看着。”陆落对碧云道,“你也该替我分担些铺子里的事。”
碧云这才不坚持要去。只是反复叮嘱:“五娘,您路上千万别逞能,埋头走路,别惹闲事。”也是操碎了心。
陆落又跟去陈姨奶奶告别,没说自己要出远门,只说:“我最近可能很忙,就不常来给您请安了。”
“你的事要紧。”陈姨奶奶握住孙女的手,鼓励道,“落落最有能耐了,生意要看牢!”
陆落笑起来。
一切准备就绪。陆落带着倚竹,雇船去江南西路。
从深秋到初冬,河面上的风越发大了,这一路走得艰难。
冬月初,陆落终于到了江南西路的地界。
她自己推演了方位,发现柏兮仍在同一个地方,一个月没有挪脚。
陆落愣了愣:“他怎么还在那儿?”
她以为柏兮会大开杀戒,所以千里迢迢想要来阻止他。
可柏兮一直没挪地方。
到底是她的推演出了问题,还是柏兮遭遇了什么?
陆落在当地找了个向导,由向导带着。去了柏兮所在的地方。
乘坐了五天马车,陆落终于在一处山脚下落地。
她给了车夫银子,让向导和车夫都回去,她就带着倚竹上山。
山不高。四周毫无人烟,漫山遍野的树木,落光了叶子,光秃秃的,虬枝在大风里呼啸,似鬼魅呜咽。
陆落踩着枯叶的小径。寻到了山间的破庙。
一开始还有路,后来渐渐没路了,陆落还使劲同一个方位走。
此处荒无人烟,山上很久没有来客,枯叶无人踩过。
陆落确定柏兮就在此处,因为路上布了个小阵,可以让上山的人不停打圈,然后下山去。
陆落随手破了阵。
她找到柏兮的时候,柏兮躺在破庙里,似睡着了。
他浑身泥污,头发零散,身上乱七八糟不知是盖的什么。
陆落进来时,他猛然睁开了双目,坐了起来,像厉鹰。
“柏兮?”陆落一愣。
她错愕看着眼前的人,从华衣锦服的年轻人,变成了一个叫花子。
他的脸藏在乱糟糟的头发后面,只有一双深邃的眸子,透出嗜血的精光。
看到了陆落,他表情慢慢收敛,眼底的杀气消失,茫然看着她。
“我是不是做梦了?”他喃喃问,“你怎么会来?”
陆落半晌说不出话,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
她来的时候,想了很多的场景,也想象过第一次话要如何骂他,此刻都无用武之地。
“柏兮,你在这里做什么?”陆落上前,轻轻拨开了他乱七八糟的头发,露出他一张白玉似的脸。
初见时,他亦是这样,扮成了个小孩子,陆落也是拨开他的乱发,看见他长得干净俊美,像个很不错的小家伙。
时隔多年,陆落恍有隔世之感。
她将他的头发,全部捋到了耳后,露出他的脸。
柏兮望着她,好似在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做梦。
他想说什么,话到了嘴巴又咽下去。他握了下陆落的手,手指枯瘦冰凉,接着又放开了。
这不是梦。
“你怎么会在这里,落魄成这个样子?”陆落坐到了他身边,“是躲避官府,还是躲避仇杀?”
若是躲避,他四周的阵法也太简单了,敷衍潦草,完全没有防御的作用。
柏兮低垂了头。
“你离开很久了,柏兮,你到底怎么了?”陆落又问,恨不能抓住他的手。
柏兮仍是不语。
陆落见他衣衫单薄,又破旧得厉害,她解下了自己的风氅,批到了他的肩头。
“你为何来找我?”柏兮倏然转过脸,凑近了陆落,“你来找我做什么,是要行正义,杀了我?”
他呼吸的炙热,能喷到陆落脸上。
陆落用力推开了他的脑袋,自己往旁边挪了挪。
“我怕你犯浑,做出更多的错事,所以我来阻止你。”陆落道,“你已经错了很多,柏兮,不能再错。”
柏兮紧绷着的脸,慢慢松懈了。
他修长有力的手臂,伸过陆落的肩膀,搂住了她。
他用力将陆落抱在怀里。
“来了,就够了,回去吧!”他的拥抱很短暂,继而推开了她,“快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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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劝归(第四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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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落和柏兮陷入了僵持。
柏兮不肯离开这座破庙。
他厌世了。
生命对他而言,已经没有价值了。
“马上就是寒冬了,他哪怕不冻死,也要冻得烦躁,可能再去犯事。”陆落想。
把柏兮留在这里,等于将一个恶魔留给这附近的百姓。
所以,她仍是想劝柏兮回去。
“回去?”柏兮冷笑,“回去之后呢?我做的事,你能不介怀吗?”
“你既然知道我介怀,又为何非要杀那么多人?”陆落说着,语气就急促了起来,带着愤怒。
她恼怒他的冲动,也可怜那些无辜的人。
不管是邵家的因,还是柏兮的因,无辜路人的惨死,都是悲惨的果,这个结果让陆落难受。
柏兮不回答。
不是思路的混乱,而是他无从启齿,他的尊严,让他有很多话说不出口。
那天的幻象,让柏兮重复了前世伤痛欲绝的悲剧。
他伤心过度,可眼前没有他妻子和孩子们的尸身,他绝望中仍保持着几分清醒,他知道是前世了。
所以,他的愤怒没有被伤心遮掩,只剩下怒火。
极度愤怒之下,他想要毁灭一切,包括陆落。
他真想一把掐死陆落。
陆落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茫然看着他痛苦,却在旁边嘀嘀咕咕。好似原本夫妻俩相伴而行,她却背弃了他,将他丢在痛苦的泥泞中,她轻轻松松将过去的记忆甩开。
柏兮那个瞬间真恨她,恨让他失去了理智。
柏兮从井里出来,他知晓邵家四个人住在客栈。而帮他们布阵的,还有孙家的三太太——也是邵家的姑娘。
他去杀那些人的时候,心里想起了陆落。
他记得陆落告诉他,不要乱杀无辜。
他偏要杀。她告诉他的话,他都想推翻,甚至把她也推到。
他在杭州大开杀戒的时候,愤怒、痛苦,甚至夹杂着对陆落失去前世记忆的报复。
而后。他直奔江南西路的邵家。
他到了邵家的时候,人已经从恨陆落的状态里清醒过来。
他没那么恨陆落了,于是他又记起了陆落的话。
柏兮一路上没有再杀人,只是将邵家全族灭了。
灭了邵家,他心里的痛楚,终于有了个落脚点。
柏兮孤零零坐在邵家的门槛上,一坐就是两个时辰,直到天亮了,他才离开。
离开之后,他心里失去了一大片。
他的冲动。让他犯下了大错,他用人命和陆落赌气,陆落肯定不会原谅他。
柏兮想回到她身边,告诉她,当时他太痛苦了,才如此鲁莽,以后他不会了。
可那么多人命没了,他回去也只能换来陆落的憎恶。
陆落甚至想要杀他。
柏兮顿时生无可恋。
他急匆匆投胎,又到处找陆落,直到老祖先找到陆落时。他跟着找到了她。
他的人生有了自己的盼头。
他记得前世她的话,她答应过不再背叛,柏兮也打算这辈子跟她好好过。
可走到这一步,柏兮觉得不可能了。
陆落原本就不记得前世。她永远无法体会到柏兮的心伤。
而她对世俗的偏执,和柏兮格格不入。
柏兮想要改变自己,去融入她的生活,他做得很好,他和陆落终于能和平相处了。
结果,他盛怒之下。把一切都毁了。在陆落心里,这一篇终于揭不过去,她一定不能原谅他。
柏兮看不见人生的未来,他随便寻了个荒山破庙,来打发他没有希望的日子。
他甚至不知这日子何时到头。
他失去了生存的动力。
可陆落来了。
她站在他的面前,想要带他回去,柏兮应该欣喜若狂。
他还没有来得及高兴,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陆落为何能找到他?
只有一种可能,老祖回来了。
老祖是不会放过他的。
陆落来找他,也许是老祖授意的。
柏兮的心,立马就凉了。
“柏兮,你不能住在这里!”陆落道。
“与你何关?”
“你住在这里,心情不会太好。等你心情不好,你会再度杀人。柏兮,你”陆落越说,情绪越难自控。
她方才那点小同情,已经不见了。
看到他如此强悍,陆落的愤怒全上来了。
她是来说服他,不要犯下更多的杀孽,还要为他之前的事承担后果,而不是来激怒他。
所以,陆落每个字都说得很慢。
“跟我回湖州,我们从长计议!”陆落道。
柏兮神态冷傲:“你没有资格要求我做什么!”
“你犯了错,还这么理直气壮!”陆落道,“柏兮,你真该收敛你的脾气,否则你跟那个半人半鬼的老萨满又有何不同?”
柏兮只感觉被人当头打了一棒子。
他猛地将陆落推到了破面的石柱上,想要活活掐死她。
她居然可以如此轻松,说出这么一番话!
她应该知道那个老萨满,毁了他们两个人。
柏兮的双眸里,泛出了血色。
“你竟敢毫无内疚说这样的话!”柏兮咬着牙齿,“我最应该是杀了你!”
他想要活活将她撕碎,像草原上的猎狗那样,将人咬成碎块,那是他觉得最耻辱、最恶心的处罚。
他的利齿,凑到了她的脖子上。
他闻到了她肌肤的馨香。
他突然想起成亲那五年里的幸福,他什么都愿意给她,将她捧在掌心,她总说他是最好的师兄。
柏兮的怒意,瞬间就没了。
他想亲吻她,可是唇靠近了她的肌肤,他又缓缓离开了。
柏兮不是登徒子,他不占女孩子的便宜,除非她和他行过了大礼,真正做了他的妻子。
他慢慢往后退,只感觉这辈子也是逃不开了。
除了认错,接受她的惩罚,他还能怎样?
离开她,或杀了她?
他都做不到。
“好,我随你回去。”柏兮有点无力,垂头道,他像个俘虏,在她面前失去了他的坚持和尊严。
他犯过错了,他反省了,此刻的柏兮,更知道自己要什么。
回去老祖要杀要剐,都随便他们吧。
陆落千里迢迢来了,柏兮不忍让她空手而归,她要他的命,就给她吧,反正活着也得不到她,没什么盼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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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6章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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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兮答应跟陆落回去。
他们当晚下山,住进了客栈。
柏兮洗净满身尘污,换了套干净衣衫。
他的头发拧成了一团,发尾干枯,梳也梳不开,陆落道:“我替你剪去半寸头发,可好?”
柏兮不语,也没有抵抗。
陆落替他修了头发,又剪了指甲,把一个叫花子重新打扮成了体面的公子。
翌日跟着陆落回湖州府。
他们仍是乘船。
冬月的南方,水面虽然不结冰,风亦冷得刺骨。
柏兮一路上都不怎么说话,他坐在船头,一坐是好几个时辰,静默打坐,任料峭寒风吹散了他鬓角。
湿漉漉的风,给他乌黑发丝染上了迷蒙水雾,泛出淡墨光泽。
白浪在他身畔翻滚。
水珠打在他的肩头,染湿了他的面颊,亦模糊了他的眸子。
“姑娘,他不饿吗?”倚竹见柏兮一天只吃一顿饭,而且只喝米粥,成天孤零零坐着,非常惊讶。
像神仙!
陆落望了眼船头。
饿倒是其次,陆落担心他冷。
阴潮的风,这么没完没了的吹在身上,湿气沁入身体的营卫,时间长了要生病。
陆落早起或者傍晚的时候,会拿件风氅给他。
柏兮不肯要,他打坐的时候一身热汗要挥发。
他不和陆落说话,却拉了陆落的袖子,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然后将宽大暖和的风氅披在她身上。
陆落这么陪着他坐,将风氅的兜帽盖住脑袋,并不是那么冷。
他们不交谈。
行了半个月,到了腊月初。
这天的阳光很好,天空万里无云。晚照落在波光**的河面上,泛出绮丽谲滟的涟漪。
傍晚停船休息,柏兮和陆落并肩坐在船甲板上,晚风和煦。
“这个时节不能钓鱼。”柏兮突然道。“要不然可以煮鱼汤给你吃。”
陆落回眸看他。
这是半个月来,他第一次主动和陆落说话。
柏兮会做很多菜,他却并不吃,都是迎合陆落的口味。
“船家有鱼。”陆落道,“你可要熬锅鱼汤?”
柏兮摇摇头:“不是我钓的。煮出来不好。”
陆落不再坚持。
他坐着,见陆落仍披着那间玄暗纹的风氅,被宽大的衣裳裹住,露出一张小脸,映衬着晚霞,眸光璀璨,柏兮心里温暖。
柏兮往她身上一靠,枕着她的膝盖,躺在甲板上。
“唉,快起来!”陆落担心道。“这甲板又潮又凉,要生病的!”
陆落这次租的是一条大船,有两层,一主船舱,三个副舱。冬天的江南,河面上风浪特别大,越大的船越稳,不容易晕船。
船家和船夫们惧怕陆落的银发,不知她的来历,向来躲在下面。轻易不会到上层的甲板上来。
所以,柏兮依偎着陆落,除了倚竹,也没人瞧见。
“我不怕冷。”柏兮躺下。眼睛望着远处起伏的山脉,以及旖旎的晚霞,心思起伏着。
今天是个很特殊的日子,陆落肯定不记得了。
他也不打算说,也不肯起来。
陆落劝了几句,见他都听不进去。也止住了啰嗦,任由他躺在自己怀里。
“落落?”柏兮轻轻唤了声他。
陆落应了声:“嗯,怎么了?”
“没事。”柏兮口齿逐渐迟钝了。
她再等他下句话的时候,柏兮却发出了均匀的呼吸。
他睡着了。
陆落不想吵醒他,只得示意倚竹,让倚竹去抱了床被子,盖在他身上。
天渐渐黯淡了。
船上掌了灯,船夫们停船过夜,倚竹下去端饭上来。
陆落轻声道:“你先吃,我回头吃些点心。”
倚竹高高兴兴把三个人的饭全吃了。
约莫半个时辰,柏兮复又醒过来。
“快起来,我腿麻了。”陆落道。
柏兮这才坐起来。
船头没有灯光,柏兮看陆落的脸,似笼了层朦胧轻纱,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我刚刚做了个梦。”柏兮对陆落道。
陆落站起来,跺了跺发麻的双足,道:“什么梦?”
柏兮却笑了。
他笑得轻快,甚至有点得意。
陆落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什么梦?”陆落追问。
“我梦到了你小时候。”柏兮道,他似乎不打算告诉她,吊足了她的胃口。
陆落想不起前世,柏兮好似也看开了些,不再把前世的经历当成心中的禁忌,他会和陆落聊聊她小时候。
他们兄弟俩初入中土,对世人设防,唯一想要主动去接近的,是老祖的养女落落,想通过她拜在老祖门下。
所以,柏兮告诉陆落,前世的她,是柏兮第一个认识的中原人,甚至是他第一个认识的女人。
“你们在草原上,没有女人吗?”陆落不相信,“你们冒充萨满,不是有了自己的门户奴隶吗?难道那些奴隶中,也没有女子?哪怕真没有,同部落的,没有女人?”
“我们没有女奴隶。”柏兮道,“我们也不跟同部落的人来往。萨满是神秘的,轻易不与世人打交道。”
柏兮人生中第一个认识的女子,是落落。
陆落听了,心中微微叹了口气。
她有点难过,柏兮的话,总能触及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这天,他们聊了很久。
陆落以为,柏兮的心念转过来了,可到了第二天,他又开始不说话了。
船慢慢靠近两浙路的境内时,柏兮的话更少了,他甚至不愿意陆落站在他身边,也不许她像往常小坐片刻。
到了湖州府,柏兮跟着陆落,去见了老祖。
老祖的苍老,也把柏兮吓了一跳,他怔怔看着老祖。
陆落私下里和师父说话,让柏兮等在大堂。
“他说,他愿意接受惩罚。”陆落对师父道,“您说怎么办?”
千衍若有所思,沉默了片刻。
“若杀了他,他再过十年八年,会重新投胎转世,拥有新的肉身,杀死对他不算什么惩罚。”千衍道。
“那怎么办,还囚禁他?”陆落问,“您不是没有精力再去关押他吗?”
“不关押他了。”千衍道,“我自有打算,你去叫他进来,我跟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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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章老祖的处罚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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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落出来,告诉柏兮,师父要单独找他。
柏兮就进了屋子。
陆落想偷听,耳朵贴在门上,结果门哗啦一下打开了,她差点跌进去,吓得用力站稳了身形。
师父立在门后,笑眯眯看着她。
陆落干咳了几声,道:“师父,不用我帮您吗?”
“去忙吧。”师父慈祥微笑。
陆落无法,只得先走了。
她挺担心的。
师父和柏兮的想法,是相悖而行。师父想做救世主,看重世人的性命;而柏兮最不在乎的,就是人命。
这也是当初千衍不肯收柏兮的原因。
陆落离开之后,千衍让柏兮站在他面前。
“你杀了很多人。”千衍开口,“杀那些毫无抵抗能力的百姓,是不是特别能显出你的强大?”
无能的人,才以欺负弱小来彰显自己的本事。
柏兮抬眸,眼眸锋利看了眼千衍。
触及千衍满面的皱纹,以及苍老浑浊的眼睛,柏兮突然就不想和他作对了。
千衍算是柏兮的第一个师父,虽然时间不长。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儿子和父亲可以争锋相对,却不能对老父亲的衰弱视若不见。
柏兮跟着陆落回来,是为了陆落,成全她对世俗的内疚,也许陆落会让他付出生命。
就像千衍所言,柏兮的生命是无止境的,这次死了,过几年换副皮囊而已。
唯一遗憾,是那时候陆落可能不在人世了,她的术法不足以让她长生不死。
“你打算如何了却此事?”千衍也没什么精神来处理柏兮,直接问道。
“落落让我听您的安置。”柏兮声音冷漠。
千衍抬眸看了眼他。
半晌。千衍才叹了口气,道:“你从前发疯的时候,所到之处,存草不留。此次杭州惨案。你罪大恶极,死都难偿。可你没有残杀满城的百姓,你尚有半分可救。”
宁墨谷杀一城百姓,是轻而易举的。
他从前绝不放过一条生命。
他这次没有如此做,说明在他的内心深处。哪怕是和陆落赌气,他也听了陆落的话。
这是好的开端。
“既你不是无可救药,我不会杀你。”千衍道。
柏兮抬眸,深邃浓郁的眸子里,闪过几分惊讶。
他大概是没想到老祖这么仁慈。
他戒备看着老祖,想等他接下来的处罚。
柏兮觉得悲哀的是,这不是他的反省,也不是慑于老祖,而是为了陆落。
他到今天,对那些死去的人都感觉很麻木。不觉得特别对不起他们,他原就不在乎。
柏兮也会想,自己为何和陆落对人命的理解差这么多。
这些日子,他隐约想明白了。
柏兮生于战乱,那时候城破,外敌入城之后,烧杀抢掠,杀人就像切菜;而草原上部落众多,他们常年征战,死伤无数。
在柏兮看来。人的性命是最没有价值的东西,他们随时可以牺牲。
陆落生在太平年景,她没有见过血流成河的战场,她对人命的敬畏。让柏兮莫名其妙。
饶是这么莫名其妙,柏兮还是尽可能把她的话听了进去。
就像老祖所言,他没有屠杀整个杭州城,不是他做不到,而是他没想过这么做。
他从潜意识里,开始被陆落驯服了。
“我在八陀山的道观。你是知道的。我即将进山,特罚你为童子,进山扫地、挑水、砍柴,洗衣做饭,五十年不得出山。”千衍最终说了他的惩罚。
柏兮又抬眸,看了眼千衍:没想到处罚这么轻。
五十年
他和陆落的这辈子,大概是再也没有缘分了。
若他不突然发狂,就不会错失。
“好。”柏兮答应了。
他不是答应千衍,而是为了陆落。
他想,这也许是陆落要的结果。
柏兮不知自己还想什么,他也没什么理想和目标,他的术法已经达到了他满意的地步。
没了陆落,生活也没什么盼头。
进山去修行五十年,倒也不错。也许那时候,陆落会去世,重新投胎。
他可以去找她。
前世的约定,他们可以来生再续,今生就当缘分太薄了吧。
目前,柏兮也没什么打算,就同意了。
“你拿出一笔钱,捐给杭州知府衙门,让他们兴修水利,劝课农桑,铺路搭桥,为民生谋些福利吧。”千衍又道。
柏兮道:“可以。”
等他们说完,千衍让柏兮出去,具体捐多少钱,如何捐,让陆落去办。
柏兮又把陆落叫了进来。
千衍把他的话,复述给陆落听。
“没想到,他这次如此温顺。”千衍有点意外,“落儿,他没有让你变得狠戾,而是你让他变得良善,这挺不错的。”
从前是宁墨谷改变落落,而现在是陆落改变他,千衍从中看出了一点希望。
陆落则更意外。
她想了很久,师父要如何处置柏兮,却万万没想到是这样。
千衍看出了陆落的惊讶,他解释道:“以命偿命,是两个对等的人。对宁墨谷而言,他的肉身是无关紧要的,他的命,远远不及平常人的命值钱。
杀了他,又能如何呢?死去的人,能活过来吗?他们的家人,能减轻痛苦吗?
客栈和孙家的人,在世人眼里是死于怪像,没有仇人,他们的家属也许会以为是天意,心里聊以安慰。
那些家属,咱们能怎么弥补?任何事,都无法弥补。徒劳无功,就没有必要了。若要赎罪,就救赎其他人,也是一种方式。”
陆落对此想了半晌。
她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了。
她出来找柏兮。
“我也会捐一笔钱给杭州知府衙门,也当为你赎罪。”陆落道,“我打算出十万两,你呢?”
“不需要你的银子,我出三百斤金子。”柏兮道。
陆落在心里算了算,一斤等于十六两,而金银互换的比例,约等于一百比一。
三百斤的金子,换成银子就是四十八万两,折合人民币差不多七千多万。
人命是无法计算的,柏兮再多的银子,也买不了他的罪孽。
但是这笔钱,现实出了他的诚意。
“可以。”陆落道,“三百斤差不多了。”
柏兮就不再说什么。
再过一年,陆落也要进山了,而柏兮并不知道,所以他心情很忧郁,他为见不到陆落而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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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兮愿意捐三百斤金子,老祖听了,微微颔首:“有这份心就好了。”
陆落也点点头。
同时,她心里很沉重。
“怎么了?”千衍察觉到了她的异样,问道。
“师父,咱们这么做,对吗?”陆落心里开始打结了,她不知师父对柏兮的惩罚,是对是错。
师父打算关柏兮五十年,等于是让他坐五十年牢。
没有给柏兮判死刑,不是对他的仁慈,而是他的死没有意义,他很快会重生;而服五十年的徒刑,禁锢他的人生自由,才是最严重的惩罚。
陆落没有学过律法,她无法衡量对错。
她心里总是很奇怪,想起那些无辜的旅客,总是难以释怀。
她也在心里安慰自己,说了很多无妄之灾的例子,仍是无法安心。
“没有什么对错。”千衍笑道,“落儿,你见过战争吗?”
陆落摇摇头。
千衍道:“战争,特别是征战进攻的战争,会死很多无辜的百姓,以及将士,为了什么?”
“为了国土更辽阔,百姓更加安居乐业。”
“错了,战争就要重税,百姓民不聊生,没什么更好的。那国土更辽阔,又是为了谁?”千衍又问。
陆落就不说话了。
她无法去评价战争,因为她的视线太狭窄了。
战争无法用狭隘去判断。
“那些死去的无辜百姓,以及将士,他们得到了什么?”千衍又问。
陆落更是沉默。
千衍笑了笑,拍拍她的肩膀:“落儿,你的心只有拳头大小,却非要容下天下事,岂不是自找烦恼?”
柏兮的对错,原就不是陆落能判定的。这应该是上天来断。
陆落把自己当天神了。
师父的开导,让陆落心念回转,她自己也觉得,她没有资格去评判这件事。
既然师父做了决定。柏兮也赞同,此事就暂时告一段落,陆落就不再管了。
死去的那些人,师父答应会给他们念安生咒,让他们下辈子能投个更好的胎。
千衍的处罚说完。陆落和柏兮各自回家了。
陆落直接到了内院,去见了她母亲。
闻氏一点也没有相思的愁苦,心情愉悦在听十娘弹琴,满面喜色。
陆落回来,闻氏连忙站起来,拉过她的手:“路上没事吧?”
“没有,顺风顺水的。”陆落笑道。
闻氏欣慰拍了拍她的手,道:“那就好,你给我的玉一直没变色,我就知道你没事。
我昨儿教了苓儿一支曲子。她已经能弹七八成了,真是了不得。你这辈子是学不会我的本事,苓儿倒像是我生的。”
然后,闻氏让十娘继续弹,别被陆落打断了。
陆落泪流满面,这就是亲娘啊!
女儿风尘仆仆回来,不是为了听这小胖丫弹琴的!
再说,为何抬高这小胖丫,还要趁机踩我一脚?
到底谁才是亲生的?
陆落委委屈屈的坐下,听十娘卖弄她的琴艺。
是挺流畅的。
陆落也曾试图学过弹琴。却发现比术法更难,十娘这么小,就能记得住五音十二律,陆落很佩服她。
虽然佩服。陆落还是酸溜溜的。
陆落在心里想:“伤仲永,伤十娘”
小时候这么厉害,长大了肯定平庸,就像小姑娘小时候漂亮,五官长大了反而不出彩。
也不对,十娘小时候挺丑的。难道她将来长大了会是个美人吗?
多才多艺的美人,陆落感觉这辈子在她面前翻不了身了。
陆落哀怨看了眼她,心里默默念叨:“伤十娘”
十娘的曲子弹完了,听闻氏和丫鬟们狠夸了她几句,高兴扑到了陆落怀里。
“五姐姐,你去了那么远的地方,好玩吗?”十娘扬起小脸,羡慕问陆落。
陆落此行,一直提着心的,没啥可玩。
“还行。”陆落道。
“那下次你能带我去玩吗?”十娘眼巴巴看着陆落。
“好。”陆落笑道,捏了捏她的鼻子。
十娘软软的,抱在怀里很舒服,像个布偶娃娃。
她奶声奶气的样子,又会弹琴,让陆落感觉她的五官没从前那么丑了。
“五姐姐,你带好吃的了吗?”十娘又问。
陆落还真没有。
“下次再带吧。”陆落道。
十娘就冲她吐了吐舌头。
陆落气得打了她几下屁股,道:“不带吃的,你就气你姐吗?”
十娘瓷实,不怕打,越打越乐。
陆落心情好了不少。
她满心的郁结,到了今天才稍微舒缓了几分。
柏兮的杀戮,她不能告诉她母亲,甚至不能告诉第四个人。
闻氏问她去江南西路做什么,陆落也只是撒谎,还是以前说的,去找一种染料的偏方。
“那偏方找到了吗?”闻氏问她。
“找到了。”陆落道。
“找到了,你怎么还不太高兴?”闻氏笑道,“千里迢迢的,都得到了偏方,还苦着脸啊?”
陆落又苦笑了下。
“还不知道偏方有没有用,能不能染出更好的布。”陆落道。
“这也不能你说了能算的。”闻氏笑道,“别多想了。”
“我是一路上累了,精神不太好,明天就没事。”陆落笑道。
她终于告别了摇晃的船只,回到了自家踏实的床上。
晚上碧云拉着她说了半天的话,陆落都充耳不闻,一会就进入梦乡。
翌日早晨,柏兮来找陆落,让陆落去他家。
他的金子取了回来,放到自家的院子里。
“抬到钱庄去吧。”陆落道。
陆落将金子,送去钱庄存起来,换成了银子,拿了银票。
银票在手上,就被金子方便很多。
“如何捐献呢?”陆落也犹豫。
趁着尚未过年,陆落打算再去趟杭州,打听些知府衙门的事。
“今年就是三年一次的京查,明年知府衙门要换新的知府了吧?”陆落心想,她这个时候去打听,好像没什么意义。
明年再去,反而更好。
而杭州府那两桩惨案,影响太恶劣了,朝廷派了钦差来查。
“朝廷要来钦差,会是谁呢?”陆落莫名有点心悸。
她很快就丢开了这些念头。
陆落将银票收拾好,想去打听,朝廷会派哪位大人。
这时候,陆落又听到一个意外的消息。
这个消息,让她失魂了半晌,人也呆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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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章颜浧的消息
陆落离家两个月,湖州府不少人很想念她,其中就有粮商世家的傅梅箐。
傅梅箐很崇拜陆落,隔三差五来找陆落玩。
正巧她这天来了,陆落在家。
闲聊之后,傅梅箐告诉陆落说:“最近我爹爹很忙了。”
“要过年了嘛,大人都忙。”陆落随口说,心里还在想其他事。
她没什么心思接待朋友,除了柏兮那笔钱的处理,还在想杭州钦差的事。
陆落一直盼着颜浧,等他真的要来了,她倏然近乡情怯,心里隐隐发慌。
傅梅箐的话,她也是有一茬没一茬的听着。
好在傅梅箐健谈,哪怕陆落不接话,她也能一个人说很久。
傅梅箐道:“不是忙过年,是朝廷又派了征粮官,听说要比均价高三成,买咱们两浙路和两淮南路的粮食呢。”
陆落心弦猛然一紧:“征粮官?是哪位大人?”
朝廷每隔几年就要储备一批军粮,就派出征粮官。
征粮官的派选,没有特别的要求。
因为征粮官是油水丰厚的差事,所以每次派出来的征粮官,都是靠山很硬的。
今年年初派出了征粮官,结果闹了个大贪污案,粮食没有征全,所以年底重新补。
“还不知道。不过,听闻征粮官要在杭州落脚,顺便办杭州的大案。陆姐姐,你听说杭州的大案了吗?”傅梅箐道。
傅梅箐又滔滔不绝说起杭州府的两桩冤案,说得玄乎。
陆落却呆呆的。
她预感,这次的钦差是颜浧。
这猜测没什么根据,她却很笃定。
“颜浧要来了”她心里反复盘旋着这句话。
他要来了,然后呢?
陆落的思维像被重石压住,如何也脱不出来。
傅梅箐也看出了陆落的异样,说了几句话,就识趣先走了。
陆落沉吟良久。
她这天晚上就做梦了,梦到了颜浧。
颜浧骑着高高的棕色大马,穿着玄色盔甲。外罩着同色的风氅,丰神磊落。他骑马而来,风吹起了他大氅,衣袂飘扬。
陆落含着笑。走向了他。
他却拿出背上弓箭,射向了陆落。
一股刺痛,利箭对穿了陆落,血涌出来,她满手都是腥热殷红。
陆落就在这个时候醒过来。浑身虚汗。
早上,陆落坐在梳妆台前,一眼就看到铜镜中,自己额头那尚未散去的伤疤。
那是颜浧推她时,她跌倒撞上了箭篓,被箭刺中留下的。
她隐隐作痛。
其实,伤口早已不疼的,疼只是是心里作用。
陆落派人去打听,结果如她意料的那样,钦差和征粮官。都是颜浧。
就是说,颜浧不仅要来杭州,他也会来湖州。
此消息,让陆落又是一阵恍惚。
她的感觉很复杂,欣喜是有的,但更多的是担心。
担心什么,她也说不清楚。
上次分别时,颜浧的冷漠,让陆落胆怯。时隔两年了,不知他可有什么变化。
到了腊月二十。陆落的师父和柏兮要进山去。
师父原先打算等陆落一年的。
现在,他要带柏兮走,所以先进山。
在两浙路与江南西路交界的地方,有个很僻静的山村。村里没什么人,几乎都是猎户。
在山村依靠着的高山,就叫八坨山。
八坨山是这天下难得一见的风水宝地,山高约莫海拔八百米,延绵数百里,都是千衍买下来的。
那才是他的老巢。
地方很偏僻。山路处处奇门阵,若没老祖的允许,上山或者下山都非常难,难于登天。
“明天就要走?快过年了,师父,明天动身,何时能到呢?”陆落问。
千衍道:“正月初吧。”
“那何不等过完年再走呢?”陆落又道。
“没什么差别,反正是要走的。”千衍笑道,“你的孝顺,为师心中有数,好好处理你的事吧。”
陆落很是不舍。
千衍再三安慰她。
“那是咱们的老家,你要记得。”千衍道,“我原是要等你,如今我要带宁墨谷上去,就先走了。
你还有一年的功夫,把事情都办好。一年之后,我会亲自来接你。”
他们说话的时候,柏兮就在旁边。
柏兮这时候倏然抬眸。
“你也要进山?”柏兮问。
陆落点点头:“我要进山学师父的术法。”
柏兮神色微缓,深邃的眸子里闪过几缕明媚。
知道陆落即将要进山学习三年,柏兮跟着千衍走的时候,就是真正的心甘情愿。
他临走的时候,将自己的院子的地契、他的财产、以及他的法器,全部留给了陆落。
“我答应过老祖,五十年不出山,这些俗物你帮我收起来,将来再还给我。”柏兮道。
他怕陆落不收,又道,“我的院子,你可以充当自己的别院,有什么不方便放在家里的东西,可以放在我那院子里,反正只有你一个人能进去。”
陆落道:“好,那我受之有愧了。”
她也没打算要他的东西,柏兮的地窖,陆落也不想进去,因为柏兮说里面都是金子和法器。
陆落收下了东西,临走的时候,柏兮送她出门。
快到了大门口,他拦住了陆落。
“落落,我从前说,你没有资格做的徒弟,也没有资格做我的妻子”柏兮横在她面前,声音低沉,“我说的是气话。”
陆落低垂着眼帘,没有答话。
她总记得他哭的样子,想起来陆落也有些心碎。
她似乎没力气去反驳什么,也不知该怨恨什么。
“你还不记得往事,所以不算你失信于我。”柏兮又道,“等你记起来,要履行你曾经的承诺,我等着。”
陆落的心,想被人紧紧揪住,闷闷得透不过气。
柏兮的话,让她难受。
“若我一辈子记不起来呢?”
“那就顺其自然,我们还有下辈子,反正我永远不会死。”柏兮露出了笑容,真诚而纯净,“下辈子愿意记得吗?”
陆落咬唇不语。
“落落。”柏兮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像拍一只猫儿,“要乖,要好好吃饭,不要哭。”
陆落心中猛然发酸,险些掉下泪来。
她快步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遮掩的嘟囔:“不知道你说些什么,颠三倒四,我走了!”
翌日清晨,陆落早起去送师父和柏兮。
师父带着两个家奴,以及一马车家当,离开了湖州府。
临走的时候,师父也把家里的钥匙,交给了陆落。
柏兮没有再跟陆落说什么,表情淡然靠着马车壁打盹,懒得看陆落,十分傲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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