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猛药
陆落最终亲自找到了颜浧。
冷入骨髓的夜,柳絮般的盛雪将她的眉眼都凝上了霜,看到颜浧的时候,她的双膝已经僵了,扑通跪在地上,试图抱起他。
他昏睡在地,满面青黑,跟水龙王一样,被煞气笼罩了面容。
她想起从前落水那次,八尺男儿亦是昏迷柔软,躺在水里脆弱不堪。
陆落拼了全力去救他。
这次,她同样如此,直到护院说:“陆姑娘,让属下来吧?”
陆落率领众人,在树林深处的阵法里,找到了宋义山和颜浧。
他们两个人摔下了陷阱。
宋义山的腿断了,颜浧却是昏迷不醒。
四周的雪,渐渐将陷阱里填了半人高。
宋义山把颜浧埋在雪里,只露出鼻子,他自己听到了脚步声,就拼尽了全力呼救。
护院们将颜浧和宋义山从陷阱里推上来,陆落紧紧抱住了颜浧。
颜浧的下属感觉不好意思,纷纷撇过头。
直到他们见陆落开始拖动颜浧,才发现这位姑娘不是在缠绵,而是想把忠武侯抱起来。
何等痴心!
下属很感动,这才提醒陆落,他们可以帮忙。
陆落的眼眸有点茫然,她似乎才回过神,发现颜浧身边不止有她。
“回府!”
回去的时候,依旧是陆落走在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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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遇到了歹人,追到了林中。树林里到处都是陷阱和暗器,我们没事,马儿就逃不过去了,我的马死在林中,三郎的马跑了出去。
后来,突然刮起了怪风,好像把地上的泥土都刮起来,风里头有些奇怪的东西,往我们身上扑也不是扑我们。只扑三郎
三郎被扑倒了,掉到了陷阱里,脸就变成了黑色,昏迷不醒。我想去拉他。不小心也跌下去,腿就摔伤了动不了。
后来就下雪了,越下越大,把我们都要埋起来。”
永熹侯府的正院,点了数盏灯。琉璃灯罩放出谲滟又清冷的光,铺满屋子,也照在宋义山等人的脸上。
他们回来之后,直接到了颜家。
太医也在,先给宋义山诊脉、包扎腿伤。
接骨之后,打了厚厚的石膏板,宋义山坐在颜府的中堂,开始讲述他们遇害的经过。
他和颜浧出去,是有点私事。
他们是追杀别人进了树林,却不知这树林有蹊跷。
宋义山没敢说:一阵阵很激烈的怪风。几乎将树枝吹断,掀起了地上的泥土,让空气浑浊不堪。
霎时,他们像掉进了浑水里,透不过来气,也看不清。
猛然间,混沌里有人影,鬼魅也似,直直扑击颜浧。
这就是煞气,让宋义山产生了幻觉的煞气。一直在扑打颜浧,直到颜浧无处可逃,掉到了陷阱里,被煞气入体。昏迷不醒。
“世子先回去歇息吧,过几日再去看望世子。”颜家的人听完了,不好耽误宋义山休息,送宋义山离开。
成阳大长公主和宋义山的两个弟弟,陪在身边。
此刻,成阳表情有点愤怒。也有点冷漠。
宋义山也撇过脸,不肯和妻子说话,两人针锋相对。
颜浧被安置在忠武侯的外院厢房里,颜家众人全围过来,屋子里水泄不通。
陆落守在床边。
太医院的冯太医又被请过来,他就是给水长宁治病的。
瞧见了陆落,又见颜浧是和水长宁一样的症状,这位太医吓到了:最近招惹了什么脏东西吗?
这样的病例,他十几年才遇到一次,从医四十年,至今也才见过三次,不成想这两天就碰到了两例,着实可怕。
“用符水。”冯太医跟颜家众人解释,颜浧的身体没有任何疾病,他昏迷不醒,是被阴煞入脑。
冯太医是御医,他擅长祝由科,京师闻名的,又是上了年纪的老太医了,没人敢质疑他。
连陆落也不说话。
冯太医给颜浧用了符水之后,颜家要送他离开,陆落追上去。
“姑娘,您气色不太好,应该要多歇息,喝些参汤。”冯太医惯性使然,提醒陆落。
陆落熬了一天一夜,又在雪里奔走了半夜,此刻面色如纸,苍白可怕。
“是。”陆落听从医嘱,答应下来。
她来追冯太医,是想询问水长宁的病:“他醒过来了吗?”
“还没有,老夫等会儿去复诊。”冯太医道。
“有劳太医!”陆落道。
闻氏和丫鬟们也在忠武侯府,还在洀洀的院子里。
陆落派了碧云:“你去毓善坊,若是水龙王醒了,再派人来告诉我。”
“是。”碧云转身去了。
清寒稀薄的晨曦,从东方的树梢透出来,幽幽雪光映衬着屋檐,澄澈明亮,有盈盈碎芒闪动。
陆落回到了颜浧身边。
颜家的人挤得她上不了前,她强行被四夫人拉到了旁边的梢间,问长问短。
而后,柏兮就来了。
颜家的人拉开了陆落,就是想让她回避柏兮。
柏兮精准的推演,找到了颜浧,进一步赢得了颜家的信任。
陆落没有在这件事上和他计较。
对陆落而言,找到颜浧就好,再晚下去,颜浧就要冻死了。
虽然她知道找到颜浧对柏兮多么有利,自己多么被动。
“莫名其妙遭了煞气,此事蹊跷,驸马宋义山就没有。”柏兮告诉颜家众人,略有所指。
颜家所有人都下意识看了眼梢间。
梢间银红色帘栊半垂,陆落的身影隐没其中。
“可有大碍?”颜老夫人急了。
“他醒不过来,除非我给他布阵念咒。”柏兮道,“一旦他五日内无法清醒,以后醒过来也是废了。”
这话说得颜家上下变色。
“柏兮,你救救三郎!”老夫人掩饰不住的焦虑和心疼。
“我可以救他。”柏兮道。
老夫人慢慢松了口气。
“只是,我行事讲究名声,砸自己招牌的事,我不做。”柏兮道,“我有条件。”
这话,又让颜家众人费解。
“什么?”
“忠武侯的反噬,就是陆五娘偷窥天机的报应,只要他们姻缘不散,忠武侯迟早还是要陷入此境地。想要彻底救赎他,就让他远离陆五娘。
退了这门亲事,不要招惹陆五娘,你们阖府才能安宁。若是能做到,我自然愿意救他;若是不妥,此事就作罢,你们另请高明吧!”柏兮道。
他说的时候,声音清淡,似白描的笔调,真挚而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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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1章更替 (铭宝是懒洋洋和氏璧+)
第361章更替
颜家要退亲。
此事,颜家先告知了陆其钧,再告知了闻乐喜。
独独没有告诉陆落和闻氏。
婚姻大事,是两族结亲,应该是家主一锤定音,没必要外人来告知陆家的内眷。
陆其钧病得糊里糊涂:“退亲?退就退吧。”
陆其钧都不太明白颜家是什么意思,他的病一日重似一日,前天还出现很短暂的昏迷。
他的神志已经糊涂了。
他同意了。
闻乐喜手握重权,是小皇帝最信任的人,颜家不愿意事后和他撕破脸,只是把前因后果,一一解释清楚。
至于能不能理解、高兴与否,颜家就不考虑了。
为了显示慎重,是颜家二老爷去见了闻乐喜。
“混账,当初是你们颜家要求娶的!”闻乐喜大怒。
闻乐喜做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因职责重大,他习惯了喜怒不行于色。
唯独颜家此事,他极力反对,甚至不惜威胁颜家:“我不同意,你们的退婚书拿到应天府去,看看可有人敢下公章!”
闻乐喜想起了侄女闻漪。
当年闻氏和邬予钟的婚约,闻乐喜那时候还年轻,不知道轻重,见邬家闹得很凶,既要面子,也是赌气,就没有管,任由闻漪退亲了。
这么多年,闻乐喜常为此而后悔。
闻乐喜想到闻漪,就想要自己应该的轻率:应该坚持的,以势压人又如何?
陆落再遭遇此事,触及了闻乐喜内心最痛最软的地方,他就不顾一切。
他不能让陆落走她母亲的老路。
“闻公公,您这样说话就有失公允,陆姑娘不姓闻,我们问过您了,您也应该体谅我们。”颜家的二老爷说,“三郎的命重要。还是陆家的富贵重要?”
颜二老爷将陆落的婚姻,视为她攀附富贵的手段。
闻乐喜气得脸色铁青,失态将茶盏狠狠掼在地上。
碎瓷满地,茗香四溢。
“好。你们颜家好门第!”闻乐喜气极反笑。
闻乐喜很想赌气说:退就退,绝不攀高枝,你们颜家什么玩意儿,我外孙女还嫁不了比你们家更好的吗?
可是,闻乐喜想到了陆落。
赌这口气退了。陆落怎么办?
再说了,闻乐喜很满意颜浧,而颜浧和永熹侯府并不和睦。
他们是一族两家。
“你们永熹侯的手,伸到忠武侯府去,未免也太长了吧?”闻乐喜平静了下,咬牙冷笑道,“问问忠武侯,他答应吗?”
“他现在昏迷不醒,我们得救他!”颜二老爷也生气,没想到闻乐喜不讲理。“虽然是两府,却还是一族,颜三郎从未脱过颜氏族脉。我乃家主,我有权做主为他退亲!”
男权的社会,女子毫无人权,只是附庸品。
而君权制下,家长制的存在,让当前社会的家长,不同于后世的家长。
后世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主权,至少结婚、离婚需要自己签字。不可能父母代劳。
此前却没有这种说法。
“父亲”,不是单纯养育自己的那个人,而是一种权力,在小家庭里至高无上。孩子们的婚书上,只需要出现父亲的名字。
当然,退婚书上同样。
颜浧定亲的时候,他是自己亲自下的婚书,颜家那时候没想和他撕破脸,也懒得管。
他没有请示家主。颜家睁只眼、闭只眼,不追究他,也有点闹不过他。
如今,颜浧昏迷,身为族长的颜二老爷,就可以作为“家长”这个身份,替颜浧写退婚书。
婚姻在这个以男人权益为中心的年代,女子若是要退亲,需得娘家手段强悍,逼迫夫家些退婚书。
可夫家要退婚,就是简单的一纸书函,盖上自己或者父亲的印章,交到官府,解除婚约。
甚至不需要和女方商量。
颜二老爷以为,他们也没必要和闻乐喜商量,不过是给闻乐喜体面,才如此的。
闻乐喜不理解,还要威胁,让颜二老爷大怒。
二老爷回府,将此事告诉了众人。
“趁机摆脱这门亲事,也是很好。”颜家老侯爷说,“陆五娘虽然很有能耐,长得也福气,可她出身平凡,与我们贵胄门不当户不对,她还有个太监叔公,更是惹人诟病,攻讦咱们颜氏自甘堕落,与太监结盟。”
“她会不会报复咱们?”三老爷担心,“她可是很厉害的术士。”
“柏兮会帮我们对付她。”老侯爷道,“我们堂堂正正的门第,难道要被一个跑江湖的术士威胁吗?现在就怕她报复,将来她进门了,还不是更加为所欲为,咱们谁能奈她何?”
众人一听,深以为然。
他们是普通人,普通人无法和术士相抗衡,将来陆五娘可以骑在颜家所有人头上。
这太可怕了!
如今说来,趁着这个机会,让柏兮打压陆落,断了她与颜家的来往,却也很好。
“柏兮是否可靠?”三夫人忧心,“他是不是想要陆五娘,故意害三郎的?”
这种论调,让男人们不喜。
三老爷打断了三夫人:“你莫要妇人短见!柏兮大好男儿,为了个女子使手段,还成个人?女人哪里没有,柏兮就这么没出息?”
三夫人面红耳赤,也觉得自己见识浅陋。
陆落自作多情的话,她怎能当真?
老夫人沉默。
从头到尾,只有老夫人不开口。
“娘,您说呢?”二老爷询问老夫人。
老夫人抬眸,安静看了眼众人,眼眸明亮又睿智,道:“咱们家的祖坟,是陆五娘修的。”
这话说得众人皆变色。
陆五娘修过颜氏祖坟,她知道颜家的龙脉。
当初祖坟受损,颜家短时间内频繁出事,众人至今记忆犹新。
若是陆五娘在龙脉上搞鬼,岂不是要害得颜氏家破人亡?
“如此,更是留不得她!”老侯爷道,“难道我们一辈子受制于人吗?”
老侯爷派了二老爷,让他去找柏兮,问柏兮能否杜绝陆五娘害他们家的祖坟。
“这个无妨,我重新替你们修葺。我修过的,陆五娘不敢动手,她一旦动手改我修葺的,会遭到反噬。”柏兮道。
二老爷大喜:“您的术法,着实高超,陆五娘不及您一半吧?”
“一半?”柏兮好笑,“她连皮毛都不及。”
颜二老爷听罢,想到陆落预测方位的手段,再对比柏兮的手段,陆落的确不如柏兮的皮毛。
如此说了,颜家完全没必要怕陆落,柏兮会帮衬他们对付陆落的。
陆落很快也知晓了此事。
其他的好说,退婚她绝不同意。
陆落不是不考虑颜浧,而是她担心柏兮还有后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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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施咒(书香迷恋168和氏璧+)
陆落不同意退亲。
熟悉颜浧的人都知道,颜浧把陆落当命一样,哪怕是退亲了,颜浧回头也要把陆落再娶回去。
柏兮提出这等要求,是极其无用,又极其不合理。
是以,陆落判断柏兮还有后招,他不是简单想让陆落和颜浧退亲。
退亲,根本不是搅散陆落和颜浧的釜底抽薪方法,柏兮不会这样幼稚。
“他抹去我爱女的记忆,授她邪术,让她入了孔雀河流派”
陆落突然想起了她师父这段话。
前世的柏兮,是先将落落的记忆抹去,让其忠心耿耿。
他会不会也这样对颜浧?
颜浧一开始钟情于陆落,陆落觉得他很轻率而粗莽,谁知道有没有她师父从中相帮的缘故?
陆落对感情很悲观,她没有让男人一见钟情的资本,她心里的某个角落也偷偷想过:“颜浧那么绝情,他却喜欢我,是不是师父给他下了降头?”
毕竟颜浧连前世的术法都想不起,怎么单单想起了前世的爱人?
就像陆落,她天生有玄学方面的天赋,但是她记不起她的爱情。
玄学,比爱情更深刻,那才是映在骨子里的,几辈子都忘不了。
师父不承认给颜浧施咒,陆落也就不敢当面去怀疑,惹得师父不快。
她还是会忍不住揣度,师父到底有没有给颜浧下什么阵法,让颜浧鬼迷心窍,从而对陆落着迷。
如今柏兮逼迫颜家退亲,陆落这种预感就涌上了心头。
她害怕了!
她害怕颜浧一睁开眼。就不记得她了。
“柏兮将退亲视为一劳永逸的办法,那么醒过来的颜浧,肯定会有很大的变故。”陆落的害怕也不是没有道理。
柏兮的行为,是陆落害怕的理由。
猜到了这里,陆落绝不同意退亲。
她知道颜家二老爷开始替颜浧写退婚书了。
“把侯爷的私章给我!”陆落找到了颜浧身边的大管事季南浦。
季南浦也是军士,从前在颜浧军中做书记官,今年五十出头了。身体不太好。
他跟着颜浧回京之后。就在颜浧府里做大管事,颜浧的私库房和私章,都交给季南浦保管。
“不行的。陆姑娘,侯爷吩咐过,他的私章除了属下和侯爷本人,决不能给第三人。您若是需要。得问过侯爷。”季南浦道。
颜浧府里,都是军士。他们虽然改口不再称呼颜浧为将军,而仍是自称“属下”,而不是“老奴”。
“你绝不给其他人?”陆落反问他,“如果永熹侯府的世子要呢?”
季南浦道:“姑娘放心。下属知道分寸。姑娘和侯爷亲密,远胜过永熹侯府。若是姑娘拿不到的东西,其他人也绝不可能拿到。”
“那好。你不能给任何人。”陆落道,“我也信任你。”
季南浦道是。感激陆落没有刁难他。
颜浧被救回来,已经六个时辰了,冯太医的符水喝下去,颜浧没有像水长宁那样渐渐退亲青黑色。
水长宁被阵法反噬,导致天地间混乱的阴煞入体,时间很短,很快就请了冯太医。
颜浧却在树林里耽误了一天多。
陆落没有放弃,让冯太医继续给颜浧诊治,而陆落自己,去求了她的叔公。
“我不能退亲!”陆落对叔公道。
闻乐喜谲滟的容颜阴沉着,愤怒道:“落儿,你放心,叔公没死,谁也不能欺负你!”
“叔公,我并不是厚脸皮,非要赖着颜家。若是颜浧要退亲,我肯定答应。可现在颜浧生死未卜,颜家轻信了柏兮的话,想要毁掉颜浧的婚姻,我不能任由他们。”陆落道。
闻乐喜宠溺外孙女,说:“应天府的府尹,乃是聂家的门生,我派人去说句话,许府尹会斟酌轻重!”
陆落轻轻颔首。
“落儿,你脸色这么难看,多久不曾睡了?”闻乐喜见陆落要走,立马喊住了她。
他是气急了,又因陆落肌肤白皙,她脸色苍白,闻乐喜现在才留心到。
想到她此刻的煎熬,闻乐喜更是心疼极了。
“好几天了”陆落道。
她疲倦到了极点。
可是她睡不着。
她守在颜浧身边,洀洀派人送了参汤给她,陆落喝了几口之后,趴在颜浧床边睡了不足两刻,就清醒了。
“坐下,吃些东西,休息片刻再去!”闻乐喜道。
闻乐喜让人收拾了柔软的铺盖,熏得暖暖的,又熬了燕窝,让陆落吃些饭菜,再喝一盏燕窝。
陆落知道,颜浧一时半刻也醒不了,接下来几天会更加难捱,她就答应了。
吃了东西,用热水净面,陆落的困意上来了。
临睡之前,她打着哈欠,努力睁开眼帘:“叔公,毓善坊有个我的朋友,他也昏迷不醒,我派了丫鬟去看,丫鬟还没有回来,你再派个人,去帮我打听下。”
陆落还牵挂着水长宁。
水长宁是因陆落而受到了反噬。
“好,我马上叫人去。”闻乐喜替她掖了掖被角。
在叔公的府上,就如同自家,陆落安稳睡了觉。
这一觉她睡得踏实又安稳,好似睡了很漫长的时光,其实堪堪一个时辰。
陆落年纪小,素来又健康,偶然的熬夜于她无妨。
她匆忙坐起来,要去看颜浧。
满天的大雪昨日就停了,今日放晴。三寸日光,金灿灿从半卷的纱幔里透进来,映上了帘钩,金钩熠熠。
窗外的梅花树,在初雪的午后并未盛放,翠嫩的小花苞点缀着虬枝的单调。
满树的雪,晶莹透明,已经沉甸甸的,冻得结实,腊梅枝桠低垂了头,似相依呢喃,喁喁情话。
陆落穿了衣裳,不等丫鬟服侍,自己随意挽了头发,穿红披风,准备出门。
闻乐喜来了。
“叔公,忠武侯府有消息吗?”陆落迎上来,匆忙问道。
闻乐喜摇摇头。
颜浧还未醒。
陆落眼眸一黯。
“你的那位朋友,姓水的,他也没醒,不过他神色还好。”闻乐喜道。
陆落想到水长宁,就想到他拿出来的人鱼膏,陆落深深的惭愧起来。
他的人鱼膏,没有发挥到本应该的作用,反而被陆落浪费了。
水长宁的昏迷不醒,也让陆落担心。
“我去看看他。”陆落道。
她先去看了水长宁。
和颜浧那边的热闹不同,水长宁的院子小巧紧凑,萧条静谧。
陆落敲门,有护院来开门,他们都是颜浧的护院,上次陆落借到千衍家去的,如今有三四个人在水长宁这里照料。
——*——*——(未完待续。)
ps:谢谢书评区的所有人,你们看得这么难过,还保持着心平气和的冷静,我非常非常感动。
我每次写到大变故,遭遇到不同的声音,然后就好慌。我一紧张就处于焦虑和崩溃的边缘,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顺畅往后走。
真的,你们的忍耐,给了我极大的支持,虽然我也很内疚。谢谢所有的兄弟姐妹,祝你们元宵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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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3章蚍蜉撼大树
陆落赶过来看水长宁。
水长宁未醒,他的小厮青末守在旁边。看到陆落,青末露出了嗔容。
青末想要说陆落几句,可想起主子之前的叮嘱,青末的话又咽了下去,梗住脖子不开口。
“冯太医怎么说?”陆落望着病榻上的水长宁,心里沉甸甸的,内疚感似潮水涌上来。
水长宁脸色还好,只是像睡着了,唇色红润,退了青黑。
这点让陆落稍微安心些。
陆落第一次仔细看水长宁的脸,他的睫毛纤长浓密,比姑娘家的还要好看,像一把小扇子,静静收拢着。
陆落想起来,他的眼睛肯定很好看。
只是从前见到他,没怎么留意过他的容貌,只关心他的术法。
陆落的心头布满了层云,很重,透不过来气。
“冯太医说最迟明早会醒,若是醒不了,以后就不会再醒了。”青末说到这里,声音微哽,有点说不下去。
他很生气,都是因为陆落,老祖托付,水长宁才千里迢迢赶到了京师,想要帮衬陆落。
连保命的人鱼膏都给出去了,现在还生死未卜。
想到自家主子从出生就没享过福,现在好不容易有了好日子,偏偏又遇到这等事!
“陆姑娘,你不要再为难我家郎君了!”青末越想越生气,越想越难过,豁出去了。对陆落道。
“你知道我家郎君在江南有多少家业吗?那二十万两,还不够我们一天的周转。你以为郎君看重你的钱?
若不是你师父曾救过郎君,郎君为了报恩,岂能以命相搏?
陆姑娘,你也是术士,难道连孔雀河流派的宁墨谷也没听说过?你连这点见识也没有?
宁墨谷曾布阵屠城,用怨煞炼玄术。几乎毁了西域无数的城池。他的术法有多厉害,你不知道吗?
明明毫无胜算,你却还要去争,不过是不把我家郎君的命当命罢了。”青末说着,脸都涨红了。
陆落张口想解释,可话全部堵在嗓子里吧,半晌抽不出头绪来。
在玄术的行业里,陆落不过是井底之蛙。有人告诉她,外面的海洋极其宽阔。但陆落没见过,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宁墨谷真的那么厉害,她也不相信自己没法子对付他。
陆落拼了全力,她不肯相信她师父说她是蚍蜉。
现在
“陆姑娘。等郎君醒了,您告诉他,让他回江南去,不可再与宁墨谷为敌,就当您大慈大悲了!”青末半为怨恨,半为苦求。
“好。”陆落立马应下了。
青末敌视陆落,陆落也帮不上忙。就毓善坊离开,去了颜家。
陆落的丫鬟还留在这里。
等到了忠武侯府,陆落直接去看了颜浧。
颜浧的脸色比陆落离开之前更差了,他的唇色乌青,脸上黑紫,像是中毒极深。
冯太医也急了,对颜家的人道:“老夫救不了,还是得赶紧请个高道或高僧,否则侯爷性命堪忧。”
颜家的人请柏兮出手。
柏兮一定要退婚书,否则颜浧将来还是会被反噬。不能彻底根治颜浧,等于砸了柏兮自己的招牌,他不做这种事。
他要维护自己术士的名声,这无可厚非,颜家人能理解。
“许府尹说,当初的婚书是忠武侯的私章,要咱们拿了忠武侯在私章去,才能盖上公章。”颜家的下人拿了退婚书去衙门,被退了回来,回禀道。
老侯爷和二老爷知道是闻乐喜在阻挠,很生气。
颜家不是没法子对付闻乐喜,只是没工夫等了。
颜浧等不起。
颜浧虽然不孝顺,老侯爷和二老爷却不能见死不救。
颜家不得不承认,颜浧这个名震天下的武将,给颜家的势力添了大多一臂助力!
若是颜浧死了,颜家也要折了一臂。
不管是感情上,还是从政治上考虑,他们都要救颜浧。
家族的荣耀重于一切,婚是肯定要退的。
“请太皇太后下懿旨吧!”老侯爷道,“许府尹是聂家的人,总不能杀了他。闻乐喜打了招呼,许府尹会偏袒他,拖下去对三郎不利。”
柏兮说,过了五天,颜浧哪怕醒过来也是个废人。
而颜家想要扳倒许府尹,不是一朝一夕的,许府尹背后靠着闻乐喜和聂太后的娘家!
颜家想走捷径,就直接请太皇太后下懿旨,退了陆落的婚事。
太皇太后依靠外戚,同时又忌惮他们。
她没有立马答应颜家的请求,而是去打听此事的缘由。
太皇太后也不想和闻乐喜作对。
太皇太后没什么远大的理想,年纪越大,越是想过太平日子。
皇帝是她至亲的孙儿,太皇太后很疼他;而她的儿媳妇聂太后本分温顺,目前和太皇太后没有太大的冲突,彼此相安无事。
太皇太后也没几年的活头,从未想过让楚王去取代小皇帝,所以她不想扳倒聂家,不想掌控朝政,她只想安稳度过自己的晚年。
她想要和平。
年轻的时候斗了半辈子,不就是为了到老能尊享富贵吗?
如今,她都有了,还求什么?她一把年纪了,不想折腾。
一旦她得罪了闻乐喜,跟儿媳妇撕破了脸,以后免不得每日都要争斗。
太皇太后打算弄清楚前因后果,若是陆落没有大错,她就不打算帮颜家了。
没意义,那样都是为了颜家,而不是为了她自己。
“忠武侯昏迷不醒。”太皇太后派人去打听,就知道了此事的前因后果。
颜浧的性格,是只猎豹,狡猾又凶狠。他是皇帝的老师,更是声望显赫的武将,朝中威望极高。
太皇太后更不想和颜浧撕破脸。
“等忠武侯醒了,再说退亲不退亲的话!”太皇太后道。
她拒绝了颜家。
颜家惊讶之余,也很是生气。
病榻上的颜浧,脸色则越来越差。
柏兮慢悠悠等着,陆落则等不下去了。
“我要试一试,最后一次,否则我不甘心!”陆落想。
“我要布阵!”陆落对颜浧的护院和颜家众人道,“请你们都出去,不要打扰。”
她要自己救颜浧,让颜浧醒过来。
曾经在梦里,倚竹也是这样,陆落想用玄襄阵救她。
最后失败了。
可那是梦里。
这次,陆落也真正试一次。
她和颜浧的命,不能交给任何人,她要撼一次大树!
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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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4章布阵
《六仪籍志》上有个阵法叫玄襄阵,可以“消无妄之灾、度难人脱苦、修无尽寿命”,最符合颜浧此刻的情况。
陆落要替他“借寿”。
借寿,其实是将陆落自己的寿命,转借给颜浧,因为陆落肯定要受到极大的反噬。
哪怕不成功,陆落也可能遭遇反噬的侵害。
饶是如此,陆落还是要试,这是她最后的挣扎了。
玄襄阵要用的法器很多。
在玄术里,要用法器多的阵法,反而是容易的。越是简单的阵法,越是需要法器众多,用法器来堆砌。
玄襄阵就需要四千零九十六样法器!
“去替我买葫芦,要四千零九十六样,全部要铜制的,四个时辰之内办好!”陆落对忠武侯的管事季南浦道。
在梦里,陆落是让自家的小厮去买葫芦,结果他们花了一整天才买齐。现在,她是吩咐忠武侯府的人,他们绝对能在四个时辰内办妥。
“你去趟公公的府里,就说我需要钦天监术士的帮忙,有多少人就来多少人!”陆落又对自己的丫鬟书破道。
书破知晓紧急,很匆忙去了。
不到两个时辰,颜家的人把葫芦买了回来,全是铜制的,有大有小。大的个头等于真实的葫芦,和木瓜差不离的个头;小的如花生,精致玲珑。
闻乐喜也从钦天监借了九名术士,送到了忠武侯府。
“这是要做什么?”
“如此声势浩大,是要闹出大动静?”
柏兮也听闻了。
他悠闲踱步到了忠武侯府时,陆落正在教九名术士画符咒。
满地朱砂和黄符,已经画了不少。
如此声势浩大。肯定是要画出四千多章符咒,作为布阵的法器。
嗯,玄襄阵!
柏兮唇角微挑,深邃里的眸子有点:不错,她还记得玄襄阵,总归没辜负他的期望。
只是,有什么用呢?
柏兮微微摇头。
好似捕捉老鼠的猫儿。柏兮也乐意见到他的猎物在临死前的挣扎。很是有趣,其乐融融的。
“可要我帮你?”柏兮笑道,“你就不用如此辛苦了。你也许不记得。这个阵法是很难成功的。”
陆落不理会他。
其他的术士很好奇柏兮,似乎听说过他的名头,对他格外敬重,亦或者不着痕迹打量他。
术士此行也讲究资历。只是柏兮的术法惊才绝艳,早已超脱众人对术法的理解。所以他们很尊重柏兮。
“来人,请他出去!”陆落愤怒。
她很疲倦,故而情绪掌控没那么妥善。看到柏兮,陆落火冒三丈。当场发作。
柏兮微笑,对陆落的怒火不以为意,笑道:“别着急。你慢慢画,反正也没用”
说罢。他转身走了,还很贴心替陆落关上了门。
陆落深吸一口气,不愿意被柏兮扰乱情绪。
他们忙了两个时辰,将四千多章符咒全部画好了。
接下来,陆落花了半个时辰,每一张都要检查,争取没有漏洞。
陆落自己有一百多件法器,她也全部拿了过来。
“我现在布阵,你们都要小心看守。”陆落喊了护院。
这次,陆落以自己为中宫,她以自己的“寿命”,为颜浧“借命”。
玄襄阵要在八个方位,布上八个中阵;每个中阵,又有八个小阵;每个小阵,需要八个方位定局。
一共要四千零九十六件法器。
陆落这次不再假以人手,她需得亲自将“玄襄阵”一个个布上。
“她在忙什么,这样会耽误三哥的病情!”颜家的四郎不理解,对此很不赞同。
“她已经折腾了大半天,到底有用没用啊?”颜家其他人也好奇。
洀洀担心极了,跑到外院来看。
“我三嫂在做什么?”洀洀焦虑问总管事季南浦。
季南浦道:“陆姑娘在布阵。”
洀洀不肯再走了,非要留在这边。
等陆落的玄襄阵布好,距颜浧被找回来,已经三天了。
也就是说,若柏兮没有撒谎,颜浧只剩下两天的机会了。
颜浧的脸色越来越黑,身子也有点僵,颜府都吓坏了。
“三郎的私章呢?”二老爷逼问总管事季南浦,“把三郎的私章给我!”
“世子爷,恕属下无能,将军吩咐过,没有他的允许,他的私章不能给任何人,否则军法从事!”季南浦板正了面孔,严肃对二老爷道。
这些兵油子,并不怎么怕京里的权贵,不卑不亢的,让二老爷也没法子。
二老爷威逼不成,就开始劝诫。
他劝了很多次,季南浦都不给,说颜浧不同意退亲。
二老爷恨不能将这厮杀了!
季南浦也是顶住了极大的压力,站在陆落这边的。
陆落把阵法布起来,季南浦很高兴,以为颜浧有救了。
颜浧对陆落的情分,只有季南浦知道。若是季南浦把私章交出去,颜浧醒过来,还是要再把陆落娶回来,甚至骂季南浦一顿。
没有必要!
“这个阵法,应该有用吧?”布阵的第二天,季南浦感觉空气比昨天浓稠,似起了雾。
可出了侯府,又没有雾气。
季南浦五十多岁的人了,也是头一回见这么厉害的术士,心里讶然。
陆落自己坐在阵眼里,牵动阵法,她的神色也不好,脸苍白如雪。
她好似很痛苦。
阵法里的灵气越来越足,但天气素来要阴阳调和,陆落把阳气都抽过来,让阴煞驱散,就破坏了平衡。
平衡被破坏之后,人是很不舒服的。
季南浦不太明白,也帮不上忙,他急匆匆去了颜浧的屋子里。
颜家的老夫人和诸位夫人、以及方家的老太太,都来看颜浧了,坐在这边不肯离开。
她们也觉得空气有异。
可颜浧的脸色,更加难堪了,黝黑中发出了灰白,像铅色,像死了几天被挖出去。
要不是他还有气息,季南浦真以为
“这可不行,三郎的气色来越来差了,这个陆五娘,她到底要做什么!”老夫人急了。
没人敢劝,因为颜浧的确很糟糕。
他黝黑带铅色的面容,吓坏了众人,包括季南浦。
“季南浦,你别跟陆五娘胡闹,你瞧瞧三郎!”二老爷再次骂季南浦。
柏兮也说:“还有五个时辰了,一旦陆五娘的法器毁了一半,忠武侯就再也没救了。”
季南浦不懂这话。
很快,他就懂了。
玄襄阵里的铜制葫芦,包括陆落自己的法器,开始震裂。
季南浦脸色大变!
铜制的法器无故碎裂,多么可怕,季南浦突然不再相信陆落了!
——*——*——(未完待续。)
第365章以命换命 (若心和氏璧+)
柏兮能预料到玄襄阵的失败,陆落的本事不济,她没这个能耐。
从第一件法器碎裂开始,颜家众人就慌了。
柏兮微笑,心中很笃定。
忠武侯府的确气氛诡异。
“她这是这是招了什么鬼到家里?”颜家从老侯爷到丫鬟小厮们,全吓坏了。
铜制的法器,一件件碎裂,跟鸡蛋壳一样!
现在碎的法器,接下来应该是人了吧?
他们的皮肉和骨头,可没有铜器结实,到时候岂不是让他们尸骨无存?
“快把她的东西都摘下来!”颜浧的亲兄弟颜四郎厉喝,要亲自去动手。
结果他一靠近那些铜葫芦,立马似被什么击中,昏倒在地。
众人惊惶。
颜家全部乱了套,几位夫人和奶奶甚至要逃走,更多的人是回到了永熹侯府,绝不敢再到对门去。
忠武侯府这边,除了洀洀,全是军士,他们的担惊受怕,比内眷要轻些,将昏倒在地的颜四郎送回去之后,没有人敢再碰法器,个个敬而远之。
洀洀也急哭了,不知到底什么缘故。
方家的人,被陆落以清场的名义赶走了,闻氏也回家了,没人安慰洀洀。
“侯爷脸上,铅色越来越重了。”有个护院很担心,急忙找到了总管事季南浦,“季大管事,您不能任由陆姑娘胡闹!”
“季大管事,去和永熹侯商量,快让柏兮来救侯爷。”
“府上不对劲,我们喘不过气来,陆姑娘要害死我们!”
季南浦浓眉紧蹙。
他心里已经起了犹豫,此刻更是坐立不住,他先去看了颜浧,果然见颜浧越发不行了,他去看阵眼中的陆落。
四周的法器,足足有四千多件。接二连三的碎,碎裂声清脆震耳,像放炮仗。
季南浦也透不过气。
府上的阴气全部陆落赶走了,只剩下阳气。阳气过多。会导致人心里愤怒失常,情绪暴躁易怒。
季南浦也觉得很生气,他的呼吸不顺畅,急匆匆去找陆落。
看到陆落,季南浦差点双足绵软。跌倒在地。
阵法中的陆落,她已经控制不住了玄襄阵了,身子似筛糠,不停的发抖。
最可怕的是,陆落紧阖着眼睛在流血。
殷虹的血,顺着她的眼角,滴落在她的衣襟上,氤氲开来,似一朵朵秾艳的话,妖娆烈艳。阴森可怖。
陆落独坐阵中,她的模样也变得可怕,脸色早已从苍白,变成了青灰,如今也布上了铅色。
季南浦着实受不了了,他的决心彻底动摇了,不能任由陆落把颜浧的命赔进去,他立马拿了颜浧的私章,去了永熹侯府。
“老侯爷,老夫人。快派人去看看陆姑娘和我们将军吧,陆姑娘是疯了。”季南浦大惊失色。
这位五十来岁的老管事,向来沉稳内敛,这么手足无措。还是头一回。
颜家二老爷接过了颜浧的私章,盖在了退婚书上,递给柏兮看。
柏兮颔首,步履匆忙去了颜家。
“陆姑娘的眼睛她的眼睛在滴血”季南浦告诉柏兮。
柏兮脚步一顿。
从头到尾,柏兮都很淡然,胸有成竹不紧不慢。等着颜浧的下属去求他。
听到季南浦这话,柏兮的拳头紧紧攥了下,一改之前的清冷,薄唇紧紧抿了起来,满脸不悦,他立马阔步去找陆落。
等柏兮看到陆落的时候,陆落已经晕倒在地。
她是先眼睛流血,而后是鼻子、嘴巴、耳朵,七窍都在流血。
倒在血泊中的陆落,似一朵枯干的花毫,毫无生机。
柏兮再也忍不住,上前将她抱了起来。他大手一挥,数张符咒祭出,缓缓燃烧起来。
玄襄阵里的所有法器,应声而裂。
侯府一阵阵巨响,比鞭炮动静更大。
柏兮彻底毁了陆落的阵法,减轻了陆落被反噬的痛苦。
他抱着陆落,大步流星出门。
“柏神仙,我家侯爷如何了,您要去哪里?”季南浦住在身后问。
柏兮不语,将陆落放到了门口的马车上,自己驭车而且。
“柏神仙?”忠武侯府和永熹侯府的人都要去追。
柏兮的马车,飞速奔驰,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侯爷醒了!”有个小厮急匆匆出来报信。
这下子,再也没人管柏兮和陆落的去向了,所有人都去看颜浧。
柏兮也隐约听到了这句。
颜浧醒了!
柏兮狠狠抽了马儿一鞭子,让马更疯狂往前奔走。
柏兮满腹怨恨与恼怒:陆落这个疯子,她明知道玄襄阵的续命危害极大。她能替颜浧借到多少命,自己就要受更多的反噬。
她只是用自己的命,换颜浧的命!
柏兮的一颗心,几乎要炸裂,他愤怒到了极点,他恨死了陆落。
陆落从未相信过柏兮,只有她是对的,柏兮没打算放过颜浧。他没想过救颜浧,不过是逗颜家的人玩玩罢了。
可怜的凡夫俗子,将希望寄托在旁人身上!
只有陆落明白,想要什么,只能用自己的命去拼,而不是依靠旁人。
柏兮给颜浧布阵,他当然可以唤醒颜浧。
等颜浧醒过来,就不仅仅是失忆,而是变成一个痴傻的、忠诚的狗,会跟着柏兮。
到时候,柏兮用要一根绳子,套着他的脖子玩,把他当狗养着玩。
这可不怪柏兮,颜浧应该有本事反抗的,他反抗不了,就活该被柏兮捉弄。
这是颜浧的无能。
“是陆五娘反噬他的。”柏兮还会把一切都推给陆落。
颜家决不能轻饶陆落,陆落以后再也无立锥之地。别是作为术士,就是作为一个人,她也活不下去。
颜家和方家绝不会放过她。
柏兮要把陆落逼到绝境,让她知道反抗的下场。
柏兮当然可以直接毁了颜浧、毁了陆落,可是有什么意思?
他要的是陆落受到教训,让她明白到底要跟着谁,让她经历过绝望,才能知道柏兮是唯一可以依靠的。
所以柏兮折腾了这么一圈。
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可惜,这一切的美好筹划,全部陆落打乱了。
当她布起了玄襄阵,柏兮也大意了,他压根儿没想到陆落是打算用命去换的,他还以为她只是尽力而为。
她不是尽力,她是拼命!
“颜浧的智力是保住了,记忆应该保住了绝大部分。”
陆落的拼命,等于救了颜浧一命,让颜浧避免成为柏兮的玩物。
柏兮恨她打断了自己的计划,恨自己轻瞧了她,更恨她从未为了他这么拼过!
比起恩情,他给陆落的,远胜过颜浧给她的!
不平衡的刺痛,让柏兮几乎抓狂。
他想把陆落的皮剥下来,挂在墙上。
饶是恨成这样,他还是寻了块风水宝地,先替她保命要紧!
不能让她死了。
她死了,又不知道几百年才能投胎,柏兮这满腹的恨,再也化不去了!
活着,才能慢慢折磨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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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6章柏兮的得意
陆落醒过来,闻到了清香,是阳光晒过了草地的气息。
她也听到了潺潺水流。
温暖、清甜,好像到了春意盎然的早春,午后踏青的河边。
陆落动了下,不知从身体哪个角落,传来刺痛,席卷了她全身,她下意识缩住了身子,发出轻微的低吟。
眼前黑蒙蒙的,陆落摸到了布,裹住了她的眼睛。
她想起自己之前的遭遇,陆落既想把眼睛上的布摘开,看看自己是否瞎了,却又害怕毁了治疗,真把眼睛弄瞎。
“醒了?”居高临下的声音,毫无温暖和煦,似凛冬的霜,覆盖了下来。
“柏兮?”陆落一惊。
她想起来了,阵法到了后面,陆落自己失控了。她若是停下来,阵法给颜浧的续命功亏一篑,颜浧未必就能醒。
若是她坚持,她的寿命就要全部被反噬,她要死在阵中。
陆落毫不犹豫选择了保护颜浧。
后来她眼睛剧痛流血,再后来鼻子和耳朵也流血,她是知道的。
阵法九成是要成功了,陆落的五脏六腑都像着火了,她支撑不住,昏死了过去。
后面,她就人事不知了。
她还以为在自己家。
“这是哪儿?”陆落惊慌问,“颜浧呢?”
柏兮不答。
陆落惶然,想要去摘开眼睛上的遮物,弄清楚此前的状况。
柏兮紧紧攥住了她的手。他十指冰凉枯瘦,像寒铁般,烦躁斥道:“不要动,你眼睛还要不要?”
陆落果然不动。
吃惊归吃惊,陆落很担心自己的眼睛。
柏兮的怒意稍减,用力甩开了她的手,嫌弃道:“你要是瞎了,我还要你何用?”
这话,陆落听着不对劲。
要她?
难道她没瞎,他就不打算送她回家了吗?
这里。绝不是陆府,也不是忠武侯府。
京师是初冬,盛雪之后的空气干燥寒冷,哪怕是烧了地龙的屋子。也带着窒闷。
而此刻陆落所在的地方,湿润温暖,有馥郁花香,也有青草甘甜。
陆落心里一怔:她先按兵不动!
她看不见,但是思路已经从混沌中清晰起来。理清楚了前因后果。
“饿吗?”柏兮站起了身子,声音从陆落的头顶飘过来,不似先前的冰凉,带着悯人的慈悲,像主人问宠物猫。
陆落浑身都疼,眼睛看不见,嗓子里干得冒烟。
此情此景,她绝无心绪吃饭的,但是她很饿。
柏兮一提,她只感觉胃全搅在一起。隐隐作疼。
“我应该是昏睡了好几天。”陆落自己解释自己的异样,然后扬起脸,道,“我饿了!”
柏兮轻轻哼了声,不知道是生气,还是轻蔑。
片刻之后,他重新回到了陆落身边。
谷物的醇香,带着暖意,飘入了陆落的鼻端,搅动了她的胃。她下意识咽了口水。
“来,端着喝!”柏兮将碗塞到了陆落手里。
温热的碗,暖暖的触觉从掌心一直延伸到了陆落的心田,她舒服叹了口气。
她摸索着。缓缓将碗送到了自己的唇边。
碗里是白米粥,但是柏兮放了盐。
京里不这样做白米粥,柏兮可能是从西边带过来的习惯。
白米粥放了盐,格外的鲜美。
有点烫,陆落一开始喝得很慢,后来就迫不及待。恨不能全部倒在胃里。
一碗喝完,她的胃只填了个角落。
“还要!”陆落把碗往前一伸。
柏兮很安静,没有出言讽刺她,很快又端了一碗给她。
陆落一连喝了三碗,又说:“我还要!”
“已经没有了,你个饭桶!”柏兮不悦。
饶是这么说,他后来还是端了半碗给陆落。
那半碗应该是他的。
陆落把这顿的口粮全吃完了。
柏兮饿着肚子,十分不开心。
并不是没有粮食,而是柏兮不愿意做,他只爱白粥,其他的美食与他是无益的。
每顿的白米粥,也是定量的。
好在阳光温暖,照在身上暖融,似批了件金灿华丽的锦裘,让柏兮心情好转。
他把陆落拉出来,让她坐到了院子里的藤椅上,方才只是阳光从窗口照在床上。
陆落感觉眼前更亮了些,甚至能模模糊糊看清轮廓。
她没有瞎,只是眼睛受伤了。
“柏兮,我变成这样,你是不是特别高兴?把我们害得这样惨,你是很有成就感,对吗?”陆落问柏兮。
柏兮伸手,轻轻拨了下她的头发。
他似乎很好奇,从她的发梢仔细看。
良久,他才回答陆落:“这就叫惨?你从未见识过惨!我不高兴,我想让你更惨,最后瞎了、残了,断手断脚,肌肤生疮,在乞丐窝里发烂发臭。”
陆落沉默了下。
“若不是你最后出现,及时破坏了我的阵法,我现在已经死了,对吗?”陆落轻轻扬脸,问柏兮。
陆落知道,她现在还活着,是柏兮最后救了她。
她在那个瞬间,是没有多想的,的确只想救活了颜浧,命都准备填进去的。
除了柏兮,其他人毁不了那个阵法,也救不了她。
她还活着,因为柏兮没想过要她死。
她的眼睛被蒙住了,柏兮仍是觉得被她的目光盯住,心里一讪。
讪讪之后,柏兮很恼怒,有点被揭穿的尴尬:“你死了多痛快,两腿一蹬万事皆休。活着才难受,我要叫你活得生不如死。”
“恶毒。”陆落喟然道,“我怎么这样倒霉,遇到你这种人!唉,咱们什么时候再吃饭?”
陆落又饿了。
柏兮气极,狠狠在她头上敲了一爆栗:“饿死你!”
柏兮是不打算给她饭吃的。
后来柏兮又想,她现在受伤了,头发不对劲,压根有点发灰,不给她补补,真死了怎么办?
死多便宜她啊!
她这种人,就该生不如死,不受点折磨都不知道疾苦。
于是,他一改之前的清淡,亲自下灶台,熬了一大锅炖羊肉给她,柏兮记得她喜欢吃羊肉。
只是,山庄里有新鲜的羊肉,却没有香料,炖出来就很腥膻。
柏兮吃惯了,他不怕,陆落估计不爱吃。
想到这里,他又出去,挖了两棵野生的姜回来。
黄昏的时候,柏兮将羊肉炖烂了,咕噜噜一大锅,端到了院子里。
落日斜晖很绮丽,陆落被柏兮用黑布蒙住了眼睛,她无所事事躺在藤椅上,一动不动,不知是睡了,还是想心思。
璀璨的晚霞似流锦,笼罩着她的周身,她像只乖巧的猫,微微蜷缩在身子。
柏兮心绪微闪,这一幕勾起了他的记忆,往事触及心田,他心里蓦然发涩。
“吃饭!”他恨恨将锅顿在石桌上,发出一声巨响,溅了满桌的汤。
陆落也被他的声音和这巨响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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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今天的更新来晚了,我晚上尽量多更几张,让大家久等了!!(未完待续。)
第367章试探
陆落眼睛看不见,对于普通人而言,她都是弱者,何况对柏兮?
当自己处于弱势时,首先不能惊慌失措,不能徒然挣扎,要沉下心,搞清楚状况,找到方法,再想出路。∈↗頂點小說,
虽然陆落满心的焦虑,颜浧如何了,她母亲怎样,和颜家的婚事是什么结果,都叫她牵肠挂肚,但是她表现得若无其事。
她尽可能的吃喝,调养自己,恢复体力。
她现在身上疼,不知道是哪里伤了,她很虚弱。
等机会成熟了,她能有力气去跑。
柏兮煮了一锅羊肉给陆落。
“拿去!”柏兮用碗盛出来,用力顿在石桌上,很愤怒的样子。
陆落不知道他怎么突然生气。
她也懒得管,胃里的馋虫全起来了,她小心翼翼往桌面上探,去摸那碗汤。
柏兮刚才放锅的时候,撒了满桌的汤,陆落抹了一手的濡湿,油腻腻的。
她不在乎,全心全意贪着那碗汤。
捧在掌心的时候,有点烫,复又放下。
陆落也摸到了碗里的勺子。
她从碗底而起,挖出一块羊肉,半勺汤,小心翼翼往嘴里送。
羊肉炖得糜软,入口即化,汤浓脂软,鲜而不膻,香味浓郁。
“好吃!”陆落扬了扬唇,开心道。
柏兮唇角忍不住微翘,有点得意,又有点不屑:没出息,就知道吃!
这种时候。不是应该关心颜浧的死活吗,不是应该吵闹着要回家吗?
她居然只想着吃!
太没用了,随便一个人就能把她捡回去。
想到这里,柏兮更是不快。他气死了,陆落太没本事了,怎么能有资格跟随他?
他悻悻坐到了陆落对面,看着她笨拙的样子,好几次把汤汁弄到了衣襟上,有点发愣。
她唇边沾了汤汁,柏兮下意识伸手。替她擦了下唇角。
擦完了。他自己又不开心,狠狠在衣襟上擦手,嫌弃极了。
“再要一碗。”陆落吃完了,咧开嘴笑。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将碗递给了柏兮。
柏兮重新盛了一碗给她。
她吃得在脏兮兮的。真可笑。柏兮讨厌极了,不想她再弄得满身汤水,说:“我喂你!”
柏兮语气似呵斥。陆落愣了下。
陆落担心柏兮不给她吃,就点点头。
他一勺子一勺子喂她,陆落一口一口吃着。
“我吃饱了。”陆落吃了第二碗,对柏兮道,“还剩下多少?剩下的别倒了,留着我明早吃。”
“我还没吃!”柏兮咬牙切齿。
陆落不仅没用,还自私。
“那你吃啊,吃完了剩下的,记得留着,这个真好吃,比白粥好吃百倍。”陆落道。
柏兮冷哼。
后来,他打了热水给陆落擦脸,又脱她的外衣。
她衣裳上全是油水,柏兮想给她换一件新的。
陆落一动不动,任由他脱了。
“你这样轻浮?”她的不反抗,也惹得柏兮生气,他蹙眉,“谁都可以替你宽衣解带?”
“你不是要给我换衣裳吗?”陆落道,“又没别人,衣裳又脏了。你还换不换了?”
柏兮气得半死。
陆落的外衣脏乱不堪,除了今天的汤汁,还有之前的血污,早已不成样子,又脏又皱巴巴的。
脱下来之后,柏兮看到了她月白色的中衣,以及中衣里头隐约的肚兜,微丰的起伏。
她曾经是他的妻,他看过无数次她的身子,和前世一样,她几乎没什么变化。
柏兮还记得自己最后是从哪里捅进去的,不知道她转世的时候,那个地方留疤了没有?
他想看看,又觉得不妥当,她肯定以为自己垂涎她的美色呢。
柏兮不想给陆落自得的资本,她会以为柏兮喜欢她。
她想得美!
柏兮撇撇嘴,冷哼一声,他才不在乎,陆落跟豆芽菜似的,柏兮压根儿不惦记她这小身板。
脱下外衣之后,柏兮寻了件自己的直裰,给陆落套上。
衣裳很宽大,陆落穿上有点沐猴而冠,可笑之余,也挺有趣的。
柏兮就当养了只猴子。
到了半夜,他给陆落解开了眼睛上的纱布。
“我把屋子里的灯都关了,不会有光刺痛你的眼睛。你睁开看看,能看到什么吗?”柏兮问。
陆落依言,缓缓睁开眼。
屋子里黢黑,陆落什么也看不见。睁开不过一瞬,她的眼睛酸疼难当,使劲流眼泪。
她又赶紧闭上。
“怎样?”柏兮问她。
陆落摇摇头:“不行,很疼。”
“那闭上吧。”柏兮道。
而后,柏兮闻了下陆落的头发,很憎恶说:“头馊了,难闻死了。”
他按住了陆落的脑袋,愣是给她洗了个头。
皂角很清淡,夜风有荼蘼的幽香,混合着热水的蒸汽,熏甜温暖。
柏兮替陆落洗头之后,又仔细给她擦干净头发。
他重新帮陆落用了药,将眼睛遮起来,免得光线再次刺伤它。
而后,他替陆落梳头。
他的手指偶然代替梳子,在她青丝间游走,只感觉她的发丝柔软凉滑,似上等的青稠,缓缓舒展。
“柏兮,这是哪里?”陆落突然问。
柏兮不语。
“柏兮,我娘派人找我了吗?”陆落又问。
她察觉到了柏兮对她的善意,于是她大胆试探着。
柏兮一眼就能识破她这点小心思,冷冷问:“怎么,吃饱了闲操心?要不,从明日起,饿你几天?”
“别别!”陆落立马道,“我每次用完术法,都饿得要死,这次也一样。若是平常,我也不求你,这次你不能饿我!你饿着我,还不如杀了我!”
柏兮的眼睛,忍无可忍的弯了下。他快速收敛笑容,装作若无其事,虽然陆落看不见。
他仔细替她梳好了头发,然后把她牵到了床上。
他出去的时候,锁好了门。
柏兮从早上就没吃饭,这会子更饿了,他想起那半锅羊肉汤。
他有心热一碗,想到落落喜欢吃,柏兮也不知道自己明天能不能做出这样的味道,也不知道明天的饭菜是否令她高兴,就留下了,自己另外熬了米粥。
他也留心陆落的动静,看看她是否想着夜里逃走。
令柏兮欣慰的是,陆落安静**睡觉了,没有瞎折腾。
她多乖啊!
要一直这么乖,才讨人喜欢!
她乖乖的样子,柏兮就不讨厌她了,甚至快要忘了她前几天的反抗,也差点不记得她前几个月让丫鬟杀他的事。
他宁墨谷是神,从来不跟凡人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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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今天只有这么多了,我明天五更补偿大家,晚安!!(未完待续。)
第368章俘虏
陆落的日子很难捱。
吃得饱了,她仍是彻夜失眠,想到了母亲,想到了颜浧。
此刻,他们只怕心都要揉碎了。
她的眼睛之前睁开过一次,现在合上了也酸楚难当,流了半夜的泪水,浸湿了包裹着的布,越发不舒服。
陆落极力忍着。
心里却不怎么难过,她知道自己救了颜浧。
除了颜浧,她也想不到其他。
“得早点回去,还有一个月就是婚期了。”陆落到底太年轻了,沉不住气,心思稍微转到她的婚期上,她又浮躁。
柏兮不提任何事。
他会和陆落闲聊,说些外头的趣闻,比如他走过的山川湖泊、人文风情,说到高兴的地方,他甚至会笑。
他心情很好。
偶然,柏兮会看陆落的头发。
“我头发怎么办?”陆落问他。
昨晚,柏兮愣是给陆落洗了个头,让陆落心中不安,总感觉有事发生。
“无妨。”柏兮道,语气却带着不耐烦,他的好心情一扫而空。
这样喜怒无常!
“......等你眼睛好了,我带你回孔雀河,以后你诚心跟着我,我就教你术法。”柏兮道,认真筹划起将来。
陆落道:“我不去,我要回去成亲。”
“若他死了呢?”柏兮冷哼。
“那我守寡。”陆落道,“女子要从一而终,我不可能跟旁人跑了,还无名无分。你若是愿意娶我,或者收我为徒,倒也另当别论。”
“你想得倒美!”柏兮鼻息轻哼,“让你当个服侍我的小丫鬟,已经是给了你极大的体面。”
陆落不想跟他吵。
几句简单的试探,陆落就明白柏兮是不能轻易送她回去的,除非她能逼迫他。
眼睛都看不见。在哪里都不知,怎么逼迫?
“要有耐心,狩猎都需要耐心。”陆落暗暗警告自己。
她能逃走的话,只有一次机会。陆落不能轻率浪费了机会。
柏兮给陆落做了好吃的,百无聊赖时,他也会抚琴给陆落听。
他的琴弹得很好,比陆落家的六娘弹得更好。
他的琴声,有清灵的孤独。调高时慷慨,曲变时凄凉。琴声袅袅胜似薄雾,在初冬的清晨缓缓流淌。
陆落伴随着他的琴声,逐渐进入了梦乡,数日的无法安眠得到了缓解。
陆落做了个很漫长的梦,她梦到了烟波流水的江南,小巷静谧,蜿蜒曲折伸向了远方。
青砖白瓦,小河潺潺,泼墨似的江南。田野阡陌错落,种了一茬茬青翠的水稻,风过,稻香满怀。
“师兄......”陆落听到自己,温柔缠绵喊着。
男子走在她前面,步履缓慢而沉稳,背影纤长挺拔。
他月色白色的衣衫,隐没在飘渺薄雾里,似一道难以捕捉的影痕。
他转过头来,陆落看到了柏兮。
她吓一跳。猛然醒过来。
耳边静籁,孤零零的,陆落心里发慌,仓皇伸手。想抓住点什么:“柏兮?柏兮,你人呢?”
“睡醒了?”柏兮声音清冷,就在不远处回答陆落。
他弹了一个时辰的琴,手指发麻,刚停下陆落就醒了,让柏兮蹙眉不悦。
他知道陆落夜里睡不着。更知道她心里想什么。
柏兮生气的是,陆落又蠢又自以为是,她还以为柏兮什么都不知道。
真是可恨,一点用没有,心思叫人看得这样透彻!
他抚琴,助她安眠。见她真睡着了,呼吸均匀又轻盈,柏兮松了口气。
他坚持弹了一个时辰,手指都要断了,这刚停下,陆落就醒了,让柏兮一阵子好气。
难道以后都要他哄着她睡觉?
爱睡不睡!
他气哄哄锁了门,出去了一趟。
他这一趟出去了很长时间。
陆落一边留心外头的动静,一边摩挲着身边的一草一木,试图在心里画个轮廓。
她想睁眼,又怕毁了眼睛,就像个瞎子似的,把四处下都摸一遍。
偏偏她又是新瞎子,没经验,摸了一遍什么也没感觉出来。
天气是挺暖和的,潮湿温润,风吹在脸上,似绵柔的掌轻轻拂过。
陆落忐忑又无聊,坐回到了藤椅上。
柏兮这次出去,给陆落带了些安神的牛乳、人参与灵芝,还有她最爱吃的红豆菱粉糕。
虽然是俘虏,他却不虐待她。
“你出去多久了?”陆落又试探着问。
她无法感知时间。
“又想知道?”柏兮冷冷问,“你能不卖弄你的愚蠢吗?”
陆落想做什么,柏兮一清二楚。她被揭穿之后,笑了笑,露出洁白的小贝齿,像只狐狸。
柏兮的气又消了几分。
他拿了红豆糕,掰开小块逗她吃,跟逗猫一样。
陆落饿了,也没什么立场,张开嘴就吃了,吃得很欢快。
“这样多乖。”柏兮满意,“懂事才不会挨骂。”
陆落不语,吃了好几个糕点,填饱了肚子。
静下来无所事事,柏兮坐在旁边,好似在看书。
陆落也沉默想着心事。
柏兮猜测她在想颜浧,心中不虞,出声打断了她。
“.......你的术法,是跟谁学的,这样半桶水?”柏兮问陆落。
陆落曾经是很有名气的风水师,她生活的年代,术法传承到了他们那一辈,只剩下零星的皮毛。
陆落曾以为,至少有一成剩下吧?
如今再见柏兮和她师父、甚至水长宁,陆落才觉得自己太乐观了。
能剩下百分之一,就很不错了。
“我太师父。”陆落道,“我太师父是玄学大师,我父亲学校请他作为客座教授,授建筑风水。
我父亲是建筑学的高材生,却得到了我太师父的器重,最后走上了建筑风水学的路子。
太师父很喜欢我,见我从小就天赋不凡,愿意传授我玄学,我从小就学,比较灵敏。”
柏兮听罢,微微蹙眉。
他自负活了几百年,还是听不懂陆落说的是哪朝的话。
什么建筑风水学,他没听过这门派。
“这是哪一世的记忆?”他问陆落。
陆落笑。
她开始跟柏兮讲述她曾经生活的世界。
陆落说话很慢,讲述也简单,柏兮却没有打断她。
柏兮没兴趣,他只是愿意听她说话罢了。
陆落说话的时候,柏兮会摸摸她的头发,像给宠物猫顺毛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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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逃跑的后果(青菜书虫子和氏璧+)
陆落告诉柏兮,她曾经很厉害,名声很大,大有玄学大师的气派,柏兮翻了个白眼,彻底失去了对她故事的兴趣。
胡扯么不是?
“落落,不如我把你眼睛刺瞎了吧?”柏兮突然道,“这样,你就可以一直跟着我,一直这样乖。”
现在的光阴很安静,柏兮很喜欢这样识时务的陆落。
她处于弱势的时候,极其乖巧,很让柏兮满意。
陆落则大惊失色。她神色凄惶,猛地站起来就要逃走,结果踢到了石凳。
她踢得急促,石凳把她的脚趾踢裂了,血沁湿了雪白的袜,妖娆娇艳。
陆落疼得几乎要昏厥,跌倒在地,还是挣扎着想要逃,偏眼睛看不见。她急得不轻,慌忙中要摘下自己的眼布,寻条光明之径,拼死逃出去。
柏兮压住了她。
“你走开,你走开!”陆落从未信任过此人,在她眼里,柏兮就是条毒蛇。
风平浪静,不过是他在玩弄自己的猎物,随时都可能扑过来,将陆落杀死。
陆落是绷着心弦的。
听到他说要刺瞎她,陆落没有怀疑,他真做得出来。
对于柏兮而言,不是陆落越惨越好吗?
她使劲睁眼,要试图睁开眼,眼睛里触及透过黑布的稀薄光线,刺痛袭来,眼泪又不由自主涌出来。
“走开,混账东西,你不要拉着我!”陆落惊惶大呼,同时手脚并用,想要推到柏兮。
她挣扎中,几乎伤到了自己的眼睛。柏兮恼了,狠狠掴了她一巴掌。
重重的巴掌,打得陆落半边脸都麻木了。巴掌落下,一开始是一片木然的空白,半晌刺痛感才缓缓攀爬,席卷了半边面颊,牵动着头颅,整张脸的神经都在疼。
陆落耳朵里也嗡嗡的,被他打得有半晌的耳鸣。
柏兮修削的双手,紧紧箍住了她的两条胳膊,人压在她身上,他的呼吸粗重,气急败坏。
柏兮有心骂她,可看着她面颊上现出了五指红痕,清晰又红肿,有点刺痛他的眼。
柏兮是神,神如此行事,失了宽容和潇洒,不是柏兮的作风。
他感觉自己很委屈,为了这个蠢东西,没了自己的风度。
“我说笑的!”半晌,柏兮才冷哼道,“我要个瞎子做什么,丑得要死!我哪怕要养你,也要养个好看水灵的,你真当我会刺瞎你吗?”
陆落是当真了,否则她不会这样不顾一切的逃。
她多镇定自若,明知逃不掉,岂会做无用功?
唯一的解释,她害怕了,她在绝境中求生,一切的计谋都用不上,唯有拼尽全力。
她把柏兮想得如此不堪!
柏兮冷冷看着她,心头发闷。
“好了,不许胡闹。”柏兮闷声气了一阵子,弯腰将她抱起来。
他将陆落抱到了屋子里,先放下了厚重的窗户帘幕,遮住了光,屋子里全是漆黑,这才替她解开了眼睛上的布。
他用很柔软的丝帕,动作轻柔,擦拭她眼睛里的水雾:“闭好眼睛,别动,我给你上药。”
陆落方才的挣扎,知道自己的眼睛尚未痊愈,就不言语了,安静坐在那里。
柏兮的手指指端总是冰凉而干燥,他给陆落上药,似冰滑过,在陆落肌肤上留下了冷冷的烙印。
“柏兮,我害怕。”陆落声音虚弱空远,唇齿被柏兮那一巴掌打得发酸,她说话也混沌不清晰。
柏兮的手一顿。
“......怕什么?”柏兮继续替她上药,若无其事问道。
“我害怕你!”陆落道,“我有什么方法,能永远摆脱你?”
柏兮大怒。
他的手指,狠狠揉进了陆落的青丝里,抓住了她的发根,拉得她头皮都发麻了,整个人的头被她抬起来。
“你可以去死,因为我不会死。你死在了,不要再投胎,我就找不到你!”柏兮狠戾道,恨不能将她的头皮揭下来。
他一改之前的轻柔,用力替她将眼睛的布裹上。
怕光伤及她,柏兮用力裹了三四道。
而后,他揭开了帘幕,屋子里被淡光铺满。
柏兮转身,去拿了绳子,将陆落捆绑在椅子上。
他绑得很用力,几乎要将她的筋骨勒断。
陆落知道自己少不得被他折磨,一时间也心如死灰。
“我又逃不掉,你绑我做什么?”陆落被他绑得透不过来气。
做什么?无非就是想让她不痛快罢了。她明知道,还这样问。
陆落咬了咬牙。
柏兮却不答,紧紧将她绑起来。
而后,柏兮出去捣鼓了一阵子,约莫一刻钟再回来。
陆落闻到了药的气息。
“他要给我灌药吗?”陆落骇然。
自己被五花大绑,连挣扎也挣扎不开了。
柏兮走近她,缓缓蹲下来,开始脱她的鞋子。
陆落脚上一直在剧痛,她刚刚逃走的时候,把左脚大拇指给踢破了,血浸湿了鞋袜。
陆落倒吸一口凉气,疼得钻心。
柏兮不语,开始看她的脚。而后,他不知用了什么,在拔她残破的指甲。
陆落明知道,当指甲残破了,就要拔掉,否则会化脓,从而让她发高烧,可能会病逝。
但是没有麻醉剂,硬生生拔,也是要活活痛死她。
陆落终于明白柏兮为何要把她绑起来了,因为怕她太过于挣扎,他不能将她的指甲拔出来。
“柏兮,柏兮!”陆落的音腔都变了,“你送我回去,让大夫拔吧!”
她说话的空隙,柏兮一用力,已经将指甲整个拔了下来。
因为陆落光顾着紧张去了,反而没察觉到疼。
随后,疼痛才似潮水,铺天盖地席卷了她,她全身的每根筋骨都在颤栗。
她大口大口吸气,来抵触这疼痛,贝齿陷入了樱红的唇里,几乎将嘴唇咬破了。
她疼得哭,眼泪又涌出来。
生理的疼痛,是很难用理智去控制的,陆落大哭大叫。
“没出息!”柏兮轻蔑。
而后,他不顾她的疼痛,用粗盐水给她清洗伤口。
所谓伤口撒盐,又多疼只有陆落清楚。
陆落疼得全身痉挛,她身不由己的大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清洗,比拔指甲还要疼!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过一刻钟,陆落终于忍不住,疼得虚脱而昏厥了过去。
柏兮替她换药、包扎之后,将她身上的绳子解开,抱到她床上。
陆落满头满身的汗。
柏兮用帕子,细细擦她的脸。她脸上五指红痕犹存,柏兮心里就格外窒闷。
他不是后悔,陆落就是该打。
可他难受。
他俯身,轻轻在她面颊上,吻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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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0章天眼(天空已微蓝和氏璧+)
陆落眼睛看不见,脚趾甲受伤,她变得更加沉默了。=
柏兮觉得她生气了。
她一生气,他更生气。
气急败坏,他也不忘给陆落做饭。
柏兮饭菜很简单,羊肉囫囵炖一锅,原汁原味,鲜美可口。
饶是如此,他也是累得够呛,平日里很少沾荤腥的他,闻久了肉汤味,胃里很不舒服。
“你都不拗气?”见陆落端起碗就吃,柏兮又是一肚子气,出言讽刺她。
陆落慢腾腾喝汤,不说话。
柏兮觉得她很委屈,也有点可怜,莫名心头一酸。
他就是这样,气起来恨不能一刀捅死她,看到她委屈又可怜她。
柏兮觉得自己太慈悲了,特别对陆落。
她沉默不语的样子,可怜兮兮的,柏兮难受。
因为这点难受,他对陆落格外的宽容,没有再继续讽刺挖苦。
陆落也拒绝再开口说话。
又过了两天,陆落的脚趾头没那么疼了,柏兮重新给她换药,她低声说了句:“多谢。”
“谢什么?”柏兮讥讽,“谢我没有刺瞎你?”
他说想刺瞎陆落,不过是随口的恶毒之语,从未那么想过,她却当真了。
可见在她心中,柏兮是有多么不堪。
柏兮很恼火,当时更气。
陆落扑腾的时候,动作有力,甚至要去拉开眼睛上的遮幕。柏兮又怒,又担心她的眼睛。为了让她静下来,扇了她一耳光。
此事,柏兮心中一直不舒服。
陆落让他变得如此粗鲁,失去了他的谦和与慈悲,他很不高兴,至今都不高兴。
“多谢你替我换药。”陆落道。
柏兮唇角挑起一抹冷笑:“我是怕你死了。白白便宜你!”
陆落若有若无叹了口气。
好在。她每天都能吃饱,陆落从前的虚弱和疼痛,已经缓解了很多。
若是她现在逃跑,柏兮未必追得上她。
“我想吃炖牛肉,羊肉吃腻了。”陆落低声道。
牛肉更能强健骨骼,让她恢复得更快。
她又担心自己无礼的要求,会连累她连羊肉汤都没得吃,故而说话毫无底气,软软的。
陆落柔软的模样。像只猫儿,十分的可怜,柏兮就觉得没必要跟她置气。
而后的几天,他换着炖给她吃。
到了第十天。陆落的眼睛差不多好了七成,只要不对着强光,就不会难受。
“等黄昏的时候,天色黯了,我再你替摘去遮布。”柏兮道。
“好。”陆落欣慰叹了口气。
他们坐在院子里,等着落日。
阳光温暖和煦,柏兮沉默坐在陆落的对面。不开口。
陆落蜷缩在藤椅上,阖眼打盹。
“我若是收你为徒,你愿意跟我走?”柏兮倏然开口,声音低靡暗哑。
陆落正在想心思。
她主要是想颜浧。
听闻此语,陆落摇摇头:“我已经拜了老祖为师,除非师父逐出师门,否则不能改拜他人,这是江湖规矩。”
陆落没必要用话来搪塞柏兮。
今天答应了他,明日再反悔,会让他更加恼怒。
近十天的相处,陆落看出去,柏兮的性格虽然喜怒无常、阴冷怪癖,却也有迹可循,他喜欢陆落讨好他、依赖他。
他不愿意陆落哄骗他、欺瞒他,甚至忤逆他。
他要陆落很乖,有一说一。
柏兮要想收陆落为徒,就要杀了老祖,可老祖的术法与他不相上下,他很难除掉老祖。
陆落曾问他:你是要娶我为妻,还是要收我为徒?
收徒是不能的,娶她更是不可能。
曾是她负了柏兮,柏兮绝不会再娶她的,她没有这个殊荣。
柏兮冷哼了声,那就别问了,直接掳走了事。
“那我杀了你师父!”柏兮赌气。
陆落笑了笑:“那我更不能跟着你。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杀了我父亲,就是我不共戴天的仇敌,我岂能随你?”
柏兮静静望着远处。
远处是山,绵延起伏的山脉,苍墨蓊郁,四季如春。淡淡的冬阳像薄纱,轻轻批复在繁枝梢头。
柏兮想起了很古老的事。
时隔五百年,再次听到“不共戴天”这个词,柏兮仍是很恼火,恨不能再次一刀捅死陆落。
他沉闷着,不再开口。
庭院静籁,陆落听到了细微的声音,仿佛翠鸟在树梢呢喃低语。
她也不说话。
日影暗移,照在门槛上,银红色的帘栊微卷,帘钩金光熠熠。
庭院的芭蕉绿影婆娑。
终于到了黄昏,柏兮起身,将陆落拉到了他的跟前。
他替陆落揭开了遮住眼睛的幕布。
一层层的拨开,陆落下意识紧闭着双目,她不敢睁开,怕强光伤了眼。
“睁开看看。”良久之后,耳边是柏兮轻柔的嗓音。
陆落小心翼翼睁开了眼。
光线很柔和,陆落的眼睛也不再刺痛了。
她看到了自己的脚面,绚丽的晚霞落在她的衣襟旁边。
她穿着柏兮宽大的直裰,衣襟拖地遮住了脚面,缕缕丝线反映着霞光,华美精致。
“看到了!”陆落欣喜。
她没有瞎。
她轻抬了羽睫,往远方看去。
骄阳落在了远山的背后,只剩下火一样的余晖,将天地相接出的青山染得艳丽,云霞斑斓,天地疏阔。
陆落大喜。
惊喜之余,陆落隐约看到了庭院缓缓流转的生吉之气,以及与之相随的、微弱的阴煞之气。
她微微愣了下。
随便一扫,陆落就发现,此处的庭院布满了生吉之气,很适合疗养。
她甚至能看见柏兮在院中布置了四五个阵法。
陆落被阵法重伤,普通的药物无法滋养她,唯独这天地间的风水宝地,才会适合她修养的。
“我真是开了天眼吗?”陆落愕然。
她还想再看,眼睛却酸痛起来。
一酸痛,眼睛就情不自禁流泪,陆落连忙阖眼休息。
“怎么了?”柏兮问,“还难受?”
他觉得不应该,陆落应该好了才是。
“有一点。”陆落捂住了脸,泪水从她指缝间滑落。
眼睛酸涩难当,眼泪就控制不住。
柏兮还以为她哭了,又担心又生气,低喝道:“哭什么!”
陆落啼笑皆非,她才不哭,她八成是开了天眼,都要笑死了,哭什么呢!
此事,她不能告诉柏兮。
柏兮说过,就是因为陆落这点天赋异禀,柏兮强迫她跟随着他。
他想把陆落天眼的天赋激发出来。
如今,他若是知晓了,更不会放过陆落,陆落唯有按兵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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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隐居(叶枫Sky和氏璧+)
陆落喜欢这傍晚的景,她留恋着不肯回屋。
夜里,柏兮点了盏孤灯。
晕灯如豆,铺陈着橘黄色的浅光,柔和又温暖。
一间小院,带着个矮矮的篱笆墙,白木大门已经枯旧剥落,摇摇欲坠。
三间正屋。
陆落住在西厢房,柏兮住在东厢房,中堂摆放着梨木的桌椅。
陆落卧房没有床,只有一张结实的炕,上面铺了厚厚的锦被,柔软又暖和。绸缎的床单被罩,凉滑熨帖。
若对方是颜浧,陆落会惊喜万分:这真是个极佳的隐居之地。
“看什么?”柏兮见陆落夜里仍趴在窗台上,走进来问她。
他将陆落的褙子整整齐齐拿起来,放到了她的手边。
陆落这身衣裳,当时弄得很脏,柏兮替她换下来。
见衣裳是干净的,陆落吃了一惊,问他:“你洗的啊?”
“怎么,被人服侍惯了,洗个衣裳也大惊失色?”柏兮不快,冷冷哼了声。
当然是他洗的,除了他还有谁?
柏兮从小离群索居,事事亲力亲为,陆落的惊讶,在他看来格外讽刺。
从前,陆落跟着她义父,也是样样自己做的。
“也对。”陆落笑了笑。
柏兮端了只浴盆给她,又提了两桶热水。
陆落十来天没有洗澡,身上粘腻且发痒。
柏兮又不愿意帮她洗。
他才不想看看她的赤身,好似他贪色一样。柏兮哪怕贪色,也不要陆落!
“别弄湿了左脚,擦擦身子,换身衣裳。”柏兮道。
而后。他又拿了套中衣给陆落,很简单的月白色中衣裤。
这是柏兮前几天下山去买的,已经洗干净晾好了。
他这样周到想着,到底是关心她,还是做好了留她永久住下去的打算?
陆落一时间,不知道应该高兴,还是应该愤怒。
她接了过来:“你费心了。”
两个人的生活。柏兮把细节都考虑到了。一切都准备齐全,这让陆落毛骨悚然。
看来,他是真不打算送她回去。
“要慎重!”陆落不停告诫自己。千万别浮躁,痛失良机。
陆落洗澡的时候,柏兮在对面房里弹琴。
他用琴声告诉陆落,他并不在她的门外偷看。也没有离开太远,这样陆落可以安心洗澡。又不至于害怕漆黑。
柏兮这点细微的用心,陆落心头百转千回,说不出什么滋味。
寂静的夜,添了琴声。陆落的确安心了很多。
她将左脚放在浴盆的外头,舒舒服服洗完了,穿上了柏兮给她准备的中衣。
里头没有肚兜。陆落也不会觉得太空,毕竟她不够丰腴。
更已完毕。她大咧咧喊柏兮:“帮我倒洗澡水。”
柏兮的琴声停了。
他果然帮陆落把脏水给倒了。
这人,可以高雅抚琴,可以入庖厨、濯污衣,雅得精致,俗得踏实。
每个人都要双面,哪怕是穷凶极恶的宁墨谷。
“柏兮,你若是还是从前那个孩子,一定是个好人。”陆落道。
她想起了初遇柏兮的时候,自己捏他的脸。
那时候,他还不是宁墨谷,伪装成个西北来的小孩子,很是可爱。
陆落想起他那时候的模样,心里就有点失落,她是多喜欢那个孩子啊,可惜柏兮再也回不去了。
“好人有什么用,做牛做马啊?”柏兮不快。
夜深了,他又熬了人参灵芝汤给陆落,安神修补,让她能早点康复。
陆落接过来喝了。
她睡下之后,柏兮轻轻摸了下她的头发,替她盖好了被子,说:“早点睡,闭上眼睛。”
他的手,轻轻放在她的眼皮上端,离她的肌肤略有距离,并没有贴上来。
这种时候,他就会尽量避嫌不触碰她,免得她自作多情,以为他喜欢她。
陆落就合上了眼帘。
柏兮吹了灯,回了自己的东厢房。
他夜里很警觉,想听听陆落的动静。好在这孩子着实乖巧了,并无异常,睡得很踏实。
柏兮知道她会逃,只是不知道她何时逃,打算怎么逃。
“干脆把她的脚打断好了。”柏兮想起她一定会跑,又是愤怒难当,恶狠狠想着。
可如此一来,她肯定委屈可怜,柏兮又不高兴。
柏兮不喜欢陆落可怜兮兮的模样,他喜欢她愉快、开心、健康的样子,那样才配在宁墨谷身边!
神的身边,怎么能有歪瓜裂枣?
如此,柏兮辗转一夜未合眼。
“我要下山去,买些吃的上来。”早起,柏兮对陆落道,“你可有什么想要带的?”
“我想吃点心,甜些的,你看到什么好吃的甜点心,都给我带。”陆落道。
翻了个身,陆落继续睡了。
等她醒来的时候,中堂放了个砂锅,还是温热的。
打开了砂锅,米香扑鼻。
柏兮下山之前,熬煮了米粥,生怕陆落饿死了。
陆落也顾不上洗漱,先坐下来吃饭,一连喝了两碗米粥。
空气并不寒冷,拂面的风,温暖舒适。
陆落吃饱了,用柏兮替她准备的盐擦了牙齿,洗了脸,又抹了些雪膏。
柏兮准备的雪膏,比陆落自己用的都要细腻香醇,是茉莉味道的。
陆落梳洗之后,站在院子里。
骄阳躲在云层里,尚未露面,晨雾凝重,似轻纱萦绕着树林和庭院,袅袅胜似瑶池仙境。
陆落站在这里,极目远眺,矮矮的篱笆墙外,全是参天古树。
院墙很矮,柏兮不怕陆落离开,因为院子里布阵了。
陆落的肉眼,能清晰看到阵法的流转,
她果然开了天眼!
陆落昨晚想了很多关于她的天眼,她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利用,师父要是在身边就好了。
柏兮的阵法,陆落开了天眼,能肉眼看见,不需要用罗盘,但是她不知道该怎么破除。
普通人闯到了阵法中,就会被阴煞侵入大脑,从而产生幻觉,会下意识往同一个方向转,迷路打转,怎么也出不去。
外头的人,是无论如何也走不动这里,会一直在阵法外头绕圈子。
柏兮的阵法极其复杂,而且是五个相连,陆落的师父到了,也要费一番功夫,何况陆落?
陆落不敢动。
万一行差踏错,陆落就再也没机会了。
她的脚还有点颠簸,跑起来吃力,现在逃走绝不是最恰当的时机。
当机会只能有一个的时候,陆落需得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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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2章主动劝走(第五更,求月票)
柏兮这次下山,直到半夜才回来。
陆落饿了一整天。
说起做饭,陆落也会炒几个菜,只是穿越之后,再也没下过厨。
古时厨房,光生火一项就难倒了英雄汉,陆落弄了满屋浓烟,自己被呛个半死,还是没把火点燃。
除了柏兮临走前的那锅米粥,什么吃的也没有。
柏兮回来的时候,陆落已经饿得奄奄一息了。
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去了更远的京城打听消息,还是寻找陆落的人太多了,让他牵绊了脚,费力才甩掉追踪者?
这些,陆落想问,又不敢问,怕柏兮生气不给她做饭。
“我好饿。”陆落把自己煮饭失败、差点烧了小厨房的事,如实告诉了柏兮。
柏兮好笑,骂她道:“越活越没出息了!”
他拿了点心给陆落。
陆落迫不及待往嘴巴里塞了两块。
陆落每次行完术法,都会特别饿。而这次的术法太难了,导致她的饥饿感十几天都没消失。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吃得太清淡了。
“我想吃热的。”陆落见柏兮就用点心打发她,又道,“我饿得太厉害了,点心吃不饱。”
“明早再吃,我赶了整天的路,别不懂事!”柏兮轻喝。
陆落抱了点心匣子,回了自己屋子,不发一言。
片刻之后,她听到了大门吱呀开了。
从窗棂望过去,但见柏兮手执油灯,往小厨房去了。
小厨房起了烟火。
陆落迷迷糊糊打盹,被米粥的清香惊醒,一个骨碌爬起来。
柏兮不怎么做其他菜,而炖肉又太慢了,就熬了肉糜,把肉切成细末,和米粥一起。熬煮了满锅。
“过来。”柏兮站在中堂喊她。
陆落吃了三碗肉糜,才把一天的亏空补回来。
她舒服叹了口气。
柏兮则勉强吃了半碗,他不太喜欢肉味,他平常就是一碗白米粥。
活得很久的人。都有自己特殊的养生方法,柏兮只喝白米粥,也是他的养生之一。
只有陆落,才不顾一切,胡吃海塞。
“想回家吗?”柏兮突然问陆落。
陆落吃完了。心情还不错,听到这话微微顿了下。
已经快半个月了,不知道她母亲急成什么样子了。
听柏兮这口吻,是不是她母亲出事了?
陆落心里一咯噔,问柏兮:“我家里怎么了?我娘呢?”
“你母亲没事,你叔公派人到处找你。”柏兮道,“你若是想回去,明日就可以走。”
陆落狐疑看着他。
“你想放我走?”陆落不掩饰自己的吃惊,“你不是说,要我跟着你吗?”
“我不放你。你就不走了?”柏兮倏然脸色微沉,温和的笑容不复存在,变得阴刻起来,“你反正要逃走的,我何不做个人情?”
陆落心里凉测测的。
柏兮岂能有好心?
他这么说话,无非是告诉陆落,京里出大事了。
是颜浧吗?
是不是自己阵法没有走完最后一步,导致颜浧身亡?
想到这里,陆落再也没法子心平气和。她紧紧咬住了唇,来平息内心的焦虑和忐忑。
她很想回去!
陆落起身。冲回了西厢房,紧紧关上了门。
她不想柏兮看到她的失态。
而柏兮,若无其事将碗筷收拾了,甚至去把锅刷了。将灶台洗的干干净净才去睡觉。
没得指望,明早还是他做饭,柏兮没法子偷懒,虽然他很讨厌洗碗洗锅。
陆落想了一夜,她尽量让自己阖眼,可眼睛还是很疼。
直到四更天。陆落堪堪睡了半个时辰,次日醒过来,眼睛又疼得直流眼泪。
“再裹上吧,下午拆开。”柏兮道。
柏兮知道她一夜未睡,大病初愈的眼睛肯定要复发,他已经将幕布准备好了。
他甚至准备了药。
重新给陆落裹上,柏兮的声音在耳边轻柔响起:“我是真不介意你回去。回去看看,跟你母亲告个别,咱们再去草原。”
而后,他又说,“我不会送你的,我要考验你的本事。这院子布阵了,你若是能出去,就自己走出去,我绝不拦你。”
陆落心中又是一怔。
应该不止是京里出事了,柏兮还想试探她是否开了天眼。
陆落是天赋异禀的,只是她自己没有掌控好。
这次的经历,柏兮也怀疑她要开天眼,所以给她出了个难题。
陆落若是出去了,柏兮就知道她开了天眼,很快就要把她抓回来,以后别想离开他寸步;若是陆落出不去,那以后更不可能离开。
他就这样,将陆落圈固在自己身边。
陆落明知他的企图,仍是道:“好,我愿意试一试。”
可能是有了柏兮这句话,吃了早饭,陆落躺在炕上小憩,把昨夜失去的觉头补回来。
等她再次醒过来,眼睛不再流泪,舒服多了。
柏兮坐在院子里看书。
他穿着一件白色暗纹的长衫,斜斜依靠着藤椅,身姿也优雅修长。
陆落看着他,但见他鬓角整齐,发丝浓密乌黑,十分的讲究,看不出他早饭时候才厨房忙了一早上的烟火气。
柏兮拿着古籍,漫不经心看着,十指匀亭纤瘦,比女孩子的手还要优美。
骄阳投入他的眸子里,眸光熠熠,似有金芒万丈。
他这么安静看书的时候,很难叫人想到他是个魔鬼一样的狂徒,还以为他只是个世家公子,斯文的读书人。
“看什么书?”陆落走近,问道。
柏兮不抬头,双目落在古籍上,回答陆落:“一些笔记。”
“我能看看吗?”
“不能。”柏兮冷漠拒绝。
“可是我很无聊。”
柏兮这才抬眸,好看的薄唇扬起一个讥讽的笑意:“你在谋算怎么逃走,岂会无聊?”
他好似既希望她逃走,又不愿意她走。
陆落不太明白他。
明明是他要陆落走的,可他又讽刺这件事。
柏兮果然是个难琢磨、难讨好的人!
陆落不再理会他,而后沿着篱笆墙,慢慢打量这院子、以及这阵法。
柏兮一动不动,可是半晌都没有翻手里的书,而且将书握得更紧了,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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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3章打赌
陆落想过怎么对付柏兮。◎頂點小說,
在柏兮面前,她是个极小的人物,想要扳倒他,就需要和他能力相当的术士。
这世间存活的术士,就算是陆落的师父,对上柏兮也没有十足的胜算。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想要对付柏兮,需得利用他自己的本事来压制他。
陆落沉吟良久,迟迟理不出头绪,找不到办法。
翌日,仍是柏兮准备午膳。
这次他不知发什么疯,精心极了,特意烧了几个菜,一道红烧羊肉,一道清炒枸杞苗,一道蒸蛋,一道野山菇汤,蒸了粳米饭。
味道不见得多高明,确实满满的用心和诚意。
他们就在院子里用午膳。
骄阳温暖和煦,将碎金铺满了庭院,疏影斜长。
吃饭的时候,柏兮不说话。
他煮一顿饭,也是满身的脏兮兮,特意更衣之后,再出来吃饭。
他有他的讲究。
他不开口,陆落也不愿意多说,怕越说越错。
陆落舀汤喝。
她喝了好几天的汤,也吃了好些顿稀饭,陡然能吃到干米饭和炒菜,陆落胃口大开。
她一个人吃了大半碗烧羊肉。
柏兮讶异她的饭量,却也不打扰她,任由她吃得满饱。
“我来洗碗。”饭后,陆落对柏兮道。
柏兮见她吃撑了,怕她坐着积食。就同意了。
洗碗的时候,柏兮无所事事立在旁边,大有随时帮忙的意思。
他的身影,给陆落撑起了半分阴凉。
“落落,跟着我,是不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柏兮倏然开口,他的声音有淡淡的伤感。
陆落半蹲着洗碗,闻言,抬眸去看他。
他的面容逆光,只能看到一个英俊的侧颜。看不清表情。
“你义父说我心术不正。我哥哥说我误入歧途,是不是你也这样想?”柏兮又问。
他的伤感里,添了几分稀薄的期望。
他希望陆落能说句好听的,哪怕是谎言。
陆落垂眸。沉默不语。
“若是我能改了。我遵守你们中原术士的规矩。不轻易犯杀孽,你能跟着我吗?”柏兮又问。
他这时候,就像个哀求的孩子。
陆落心中猛然一紧。有点刺痛。
她缓缓站起来,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水珠滚落到旁边的叶子上,在阳光下晶莹透明。
她抬眸,看着柏兮。
他的眼神有点迷惘,也定定看着她,等她回答。
“你是不打算送我回去了,对吗?”陆落问,“你昨日说让我回家,都是假的?”
柏兮不语。
他的沉默,就等于是默认了。
陆落心里泛起了窒闷。
“柏兮,旁人与你是对等的,哪怕是术法不如你,你也不能用圈养牛羊的想法来禁锢他们!”陆落道。
“没人会自愿跟着我”柏兮的声音倏然就哑了,深沉而紧迫,像一跳细线,缓缓收紧,能在人的心上勒出血痕。
他这么不自信!
曾经应该站在他身边的人,都抛弃了他。
陆落想:也许,他并不是那么坏,他只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柏兮曾经说,他不满周岁,家园就被蒙古铁骑践踏,他和哥哥流落漠北,被一个萨满法师捡去,百般虐待。
那种生活下的孩子,不能用正常人的善念来要求他。
当然,这并不是抵消他的罪孽。
“我们来打个赌。”陆落道,“若是你赢了,我就跟着你;若是我赢了,你跟着我,要像奴隶一样,听我的话,服从我的驯养。”
“混账!”柏兮回神,恼怒道。
他是宁墨谷,孔雀河道几百年信奉他为神明,他怎可给凡人做奴隶?
况且,他最憎恨“奴隶”这个字眼,从前他和他哥哥,就是萨满的门户奴隶,受尽折辱。
“呵,堂堂大天师宁墨谷,原来害怕输给我?”陆落冷笑。
柏兮梗住。
他愤然回视她。
陆落挑衅,不让半分。
“赌什么?”柏兮哼道。
陆落看了这矮矮的篱笆院,院上长满了绿藤,风过,绿浪摇曳。
“就赌这个阵法。从现在开始,三天之内若是我能出这院门,就是我赢了,反之是你赢。”陆落道。
柏兮失笑。
陆落有时候挺自负的,像极了年轻的时候的柏兮。
柏兮不介意她的自负,甚至很满意,他道:“好,依你!”
因为这个打赌,陆落再研究他的阵法时,柏兮不生气了。
他安静坐在旁边,有时候用个小炉子,煮水烹茶;有时候拿出一套竹书,翻得哗啦啦作响,悠然自得。
柏兮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
“他这是认定我出不去啊,自负!”陆落心想。
陆落和柏兮都觉得对方是个自负的人。
从这点看,他们倒也性情相似。
陆落开了天眼,但是她不能连续用天眼去观察天地间的流向,否则眼睛会疼。
她眼睛疼,柏兮还以为仍是伤痛未愈。
“多休息,来日方长。”柏兮劝她。
陆落轻微颔首,不动声色。
第二天一早,下了薄雨。如丝如雾的雨,打得庭院茂枝簌簌,被雨水浸润的树叶越发青翠。
早起吃粥,陆落没什么胃口。
她心事重重的。
她前几天吃得很多,柏兮瞧着就高兴。如今见她饭也愁得吃不下,柏兮一阵窒闷。
“给我三样法器,不管是什么,符咒都行。”陆落倏然扬眸,对柏兮道。
柏兮心中微暖,笑道:“可以。”
她兴致勃勃、妄图螳臂当车的样子,也很可爱。
柏兮穿了蓑衣,转身出了院子。
他的法器,并不放在这屋子里,怕破坏屋内的阵法。
片刻之后,他回来了,将两块古玉,和一只小巧的金蟾,交给了陆落:“这是我最差的三间法器,送给你玩。”
他的古玉,是从一处墓葬风水宝地挖出来的,积累了上百年的生吉之气,阴煞已经被抽干。
陆落从前是隐约能感觉到,如今她真的能清晰看到了。
当她的眼睛变得不同时,整个世间都失去了神秘。
“好,多谢你。”陆落道。
陆落冒雨,穿着柏兮的蓑衣斗笠,在庭院里走走逛逛。
柏兮隔着纱雾般的雨幕,安静看着她。
他想起了从前。
柏兮还在老祖身边的时候,陆落最喜欢他了。
而后,柏兮离开了,不过短短五年,她就变了。
柏兮有时候也会后悔,假如当初听老祖的话,不跟他作对,也许他就可以留在老祖身边。
那样的话,陆落一定还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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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4章点心(winjill和氏璧+)
下着细雨,陆落在院子里乱逛,雨丝沁湿了她的衣摆,湿漉漉黏着她的小腿。
小腿修长、笔挺,像亭亭玉立的荷。
柏兮安静看着,眸光全柔和了。
陆落虽然闲逛,却也不焦虑,逛了半晌之后,她折身回屋。
脱下蓑衣,柏兮替她接了,又伸手摘下她的斗笠。
柏兮的手,忍不住拨了下她的头发,有点愣神。
“我头发怎么了?”陆落打开了柏兮的手,问道。
她梳了斜长的辫子,低垂在胸前,柏兮乱拨,将她的头发都弄毛糙了。
“我第一天来,你逼迫我洗了个头,我的头发肯定不对劲,到底有什么问题?”陆落又问。
陆落眼睛恢复,甚至开了天眼之后,她只关心过自己的前途,没留心头发。
屋子里没有铜镜,陆落又看不到头顶,自己也不曾想起。
若不是柏兮再次仔细看,陆落亦忘了此事。
“没什么。”柏兮嘟囔,转身将斗笠挂好。
陆落想了想,拨了根细发,连根拔下来。
有点疼。
她头发的发根之处,比发梢的颜浅,发灰。
陆落愕然。
头发在变白之前,先发灰。
陆落想起之前的阵法,给颜浧续命,用自己的命去搭救颜浧的命,结果遭到了极大的反噬。
颜浧若是醒了,那么陆落会不会很老?
她看了下自己的手背,肌肤倒也丰盈白皙,如玉透亮,没什么异常;陆落又摸自己的脸,肌肤紧致滑腻,也没有苍老的皱褶。
那头发是怎么回事?
柏兮一开始留意到陆落的头发泛灰,还以为是沾了脏东西,强迫给她洗了一次。
洗过之后还这样,柏兮不再多提了。他心中明白。
“不妨事,是头发有点异常,我煮粥和汤里,都放了野山参。再吃几个月,能恢复过来。”柏兮道。
陆落颔首,一时间心思多了起来。
她会不会少年白头?
若是一头白发,倒也不错:在没有染发的年代,她童颜银发。不会被当成非主流的问题少女,而是罕见又稀奇,走出去是颇有震撼力的。
若是她那番模样,出去算卦看风水,受到的质疑会很少,甚至不需要她师父帮衬。
陆落能彻底**起来。
想到能**,陆落心绪有点沸腾。和容貌相比,陆落更在乎自己的事业。
她将来甚至可以凭本事做国师,毕竟她是一副奇异模样,旁人不会轻易将她视为“女人”。更多是将她视为“玄女”!
容貌奇异的术士,更容易获得人们的信任和好奇,甚至推崇。
陆落觉得自己以后的路,可能会好走!
她有点兴奋。
“颜浧会不会害怕?”陆落也有点担心。
她是不介意的,可颜浧呢?
这么一想,又觉得不妥,不能任由自己的头发这么发展下去。
“要吃核桃和黑芝麻。”陆落对柏兮道。
柏兮说:“胡说八道,野山参可以了。”
“你又不是大夫。”
“你也不是。”
柏兮有个习惯,是陆落必须听他的,若是意见相左。他要极力争吵,让陆落顺从。
陆落摸清楚了这一点,当即沉默了,懒得再说。
她的沉默。柏兮误会了,以为陆落生气了。
陆落一生气,柏兮更生气。
恼怒归恼怒,他还是冒雨下山,去给陆落买芝麻和核桃了。
柏兮觉得芝麻、核桃是无用的,不及野山参的一成。可陆落相信。柏兮为了哄她,专门去买了。
他一走,陆落又去院子里踩场。
柏兮布的五个阵法,在这寸天地里,形成了一个很小的磁场,和外界脱离了。
这些阵法,用天眼看都极其复杂,若是无天眼,术法高超的术士都要困死其中。
陆落光开了天眼,却不知道怎么用,好似婴儿坐在元宝堆里。
观察久了,陆落发现她找不到柏兮阵法的“纳气”。
风水阵法中,每个阵法都有个“纳气”,像是大门口,将天地间的生吉之气,通过“纳气”转入阵中。
柏兮布了五个阵法,但是没有“纳气”。
没有纳气,没有漏洞,陆落看到头皮发麻。
“我什么时候才能达到柏兮这样的境地?”陆落心里渗出了寒气。
她是开了天眼的,千百年术士才能出一人。陆落不敢冒进,也不敢高兴,她需要师父的正确引导。
还没有来得及得意,她被柏兮虐得体无完肤。
天眼又如何,异禀又这样,照样无法对付柏兮!
陆落有点绝望。
而她和柏兮约定的时候,还有不到两天。
柏兮下山一趟,回来弄了满身的湿濡。
他买了一袋生芝麻,和一袋子生核桃。
“过来,帮我剥。”柏兮更衣之后,拿了小杌子,坐在中堂,开始敲核桃。
敲碎了,让陆落帮忙剥掉外壳,将核桃肉放到旁边的小碗里。
家里没有其他的小杌子了,只有一个蒲团。
陆落拿过了蒲团,坐到了柏兮身边,一边剥一边吃,又和柏兮说话。
新鲜的核桃很鲜甜,陆落也会塞一两颗到柏兮嘴里。
柏兮一开始很嫌弃,后来也吃了。
“你在这院子里,布了什么阵法,能教给我吗?”陆落试探着问。
柏兮白了她一眼:“之前的壮志豪言去了哪里,不是要收我做奴隶吗?”
陆落讪然。
柏兮知道她束手无策,心里安稳又踏实。
他敲了半天的核桃,发现小碗里始终只有小半碗果肉,陆落吃得停不住嘴。
“留一点,你这个馋丫头!”柏兮轻轻敲她的额头。
陆落回神,不再往嘴巴里塞了,安心放在小碗里。
剥了一碗之后,柏兮拿到厨房,和生芝麻一起炒熟。
而后,他拿了个小舂子,是厨房里撵大蒜用的,柏兮洗干净之后,开始将炒熟的芝麻和核桃研磨成细粉。
磨好之后,他用上次的点心匣子装了,交给陆落,让陆落有空的时候吃几勺子。
“至少能吃半个月。”柏兮道,“吃完了再给你炒。”
陆落谨慎接过来。
前世的时候,陆落想吃什么出去买,直接买现成的;到了这个年代,也是家产颇丰,家里一堆服侍的人,想吃什么东西,吩咐一声,厨房一会儿送过来。
陆落从来不知道,简单的芝麻核桃粉,要做整整一个下午。
过程繁琐,细致。
早知道这样,她不要吃了。
如此,倒像是欠了柏兮一个人情。
同时,她还是没找到柏兮阵法的纳气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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