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韶光慢TXT下载韶光慢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韶光慢全文阅读

作者:冬天的柳叶     韶光慢txt下载     韶光慢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45章 回门

    作为女方家,对回门礼是格外重视的。

    黎府一大早就忙活起来,扫洒院子,杀鸡宰羊,由上自下忙忙碌碌。

    黎光文又翘班了。

    正式晋升为岳父大人的黎大老爷打扮得体体面面,在院子里来回踱步。

    “三姑爷与三姑奶奶回来了。”仆从来报。

    京城这边对出嫁的女儿称呼为姑奶奶。

    黎光文拔腿就往前院走,因为走得太急,脚下一滑往前冲了一下,急忙扶住前方树木才站稳身子。

    “老爷,您这么急干什么?”何氏含笑的声音传来。

    黎光文扭头看到何氏抱着福哥儿站在门口,不由皱眉:“大冷的天你抱着孩子出来干什么?”

    “昭昭回来了,当然是让福哥儿看看姐姐、姐夫了。”

    黎光文轻咳一声:“那还不走!”

    夫妇二人急忙往前院赶去,快到待客厅时何氏猛然停住脚步,把福哥儿交给乳母抱走,理了理衣领与鬓角,问道:“老爷,我头发乱了没?”

    “没乱,没乱,又不是小姑娘去参加花会,这么在意干什么?”黎光文甩下一句,越过何氏便往里走,到门口时悄悄拉了拉衣摆。

    何氏默默翻了个白眼。

    说好的不在意呢?

    夫妇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去,邵明渊立刻起身向二人见礼:“小婿拜见岳父、岳母。”

    “咳咳。”黎光文昂首挺胸走进去,见女儿面色红润,满意点点头坐下来,矜持嗯了一声。

    “侯爷快别多礼了。”何氏越看女婿越满意。

    她刚刚进屋时可是瞧见了,女婿视线一直不离昭昭左右,可见对昭昭是真上心的。

    这男人对女人怎么样,不用听他怎么说,神情动作足以一目了然。

    她不在意女婿别的条件,对她女儿好是顶重要的。

    邵明渊神色恭敬:“岳母大人唤小婿名字即可。”

    “还是叫你姑爷吧。”何氏越发满意了。

    回门宴上,邵明渊入席上座,由邓老夫人、黎光文夫妇以及黎辉陪饮。

    刘氏目前还在坐月子,两个女儿为父守孝,自然都不便出来。

    邵明渊先是敬过邓老夫人,邓老夫人笑道:“老婆子也不求别的,只要侯爷好好待昭昭就好。”

    “祖母放心,孙婿定然会对昭昭始终如一。”

    而后是黎光文。

    黎光文清了清喉咙,板着脸道:“侯爷记得今日的许诺就好。还有,男人能赚钱是好事,但也要守得住,你那一年两千石可不要乱花,以后是有家室的人了。”

    养家糊口容易嘛,这一点他深有体会。

    邵明渊脸上一直挂着谦恭的笑:“岳父大人说的是,小婿岁禄五千石,以后全都交给昭昭打理。”

    “这就好。”黎光文笑眯眯点头,突然愣住,“等等,不是两千石吗?怎么又变成五千石了?”

    邵明渊面不改色解释:“小婿惭愧,全赖先父余荫。”

    镇远侯被明康帝追封为镇远公,爵位自然该由唯一的儿子邵明渊继承,偏偏明康帝十分中意“冠军侯”这个封号,认为胡乱改了会影响气运,于是依然这般叫他,而实际上邵明渊一切待遇已经比照国公。

    大梁自开国到如今,有国公位的不过数家,岁禄惊人。

    正在闭关的明康帝打了个喷嚏。

    又要过年了,去岁拖欠官员的部分俸禄按理该补上了,想着就好烦,要不要干脆闭关过年呢?

    听到邵明渊的解释,黎光文已经懵了。

    岁禄五千石,一个月就是五百余石,而他一个月八石……

    这么一想,黎光文整个人都不好了。

    差距这么大,这是逼着人造反吗?

    见夫君神色微妙,何氏唯恐他再说出什么不着调的话来,忙笑嗔道:“老爷说这些做什么,又不是什么紧要事儿。”

    她给了闺女那么多陪嫁,就算女婿月俸八石女儿也能过得舒舒服服,能用银子解决的事都不算大事儿。

    黎光文飞快瞪了何氏一眼。

    什么叫不是紧要事儿,这女人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邵明渊装作看不出岳父岳母之间的眉眼官司,给何氏敬酒之后便轮到黎辉。

    一见邵明渊举起杯,黎辉立刻站了起来,众人注视之下颇有些无措。

    “这杯酒敬舅兄。”邵明渊面不改色把酒一饮而尽。

    黎辉一张脸腾地红了:“侯,侯爷别客气……”

    虽然妹妹的夫婿叫他舅兄没错,可眼前这人比他大好几岁呢,他还是国子监的学生,靠父母庇护,对方已经是名震天下的冠军侯了。

    听冠军侯对自己喊“舅兄”的心情实在惶恐。

    邓老夫人冷眼瞧着,却越发满意了。

    冠军侯能对平辈的辉儿尊称一声“舅兄”,这说明他确实把三丫头放在心上了。

    一个男人只有爱护妻子,才会尊重妻子的娘家人。

    一顿饭吃完,黎光文父子招待新姑爷喝茶,乔昭则被何氏拉走说贴己话。

    “昭昭,这两日怎么样,习惯么?”何氏打发走了伺候的丫鬟,拉过乔昭的手问道。

    乔昭颔首:“娘放心,侯府中没有长辈,凡事都由女儿做主,不需要特意去习惯什么。”

    谁知何氏听了却飞了个白眼:“谁问你这个了。”

    乔昭微怔,不解看着何氏。

    何氏瞄一眼门口,确定丫鬟守在外面无人进来,从怀中掏出一本包装精美的小册子来。

    乔昭看着熟悉的包装不由一愣。

    她愣神的工夫,何氏已经把小册子打开,一脸淡定翻着:“有没有按娘推荐的来?”

    乔昭:“……”

    “别光脸红不说话啊,这可是关乎女人身体与子嗣的大事儿。”

    “没有。”乔昭尴尬回道。

    原来不只有婚前教育,还有婚后考核!

    “没有?”何氏立刻拔高了声音,“那怎么成?娘不是说了,你年纪小,夫妻通房时不能马虎的!那事后呢,有没有采取措施?娘跟你说,寻常人家给侍妾喝的避子汤可不能碰,那种汤药喝多了难免会伤身子的……”

    眼看何氏还要教育下去,乔昭忙道:“娘,我是说……我们还没……”

    为什么有这么负责任的亲娘?她能换一个吗?

第746章 共浴

    听乔昭这么说,何氏蓦地瞪大了眼睛:“昭昭,你的意思是……你们还没圆房?”

    乔昭下意识看了一眼门口。

    这里隔声还好吧?

    “昭昭,你可说话啊。”何氏有些急了。

    乔昭点点头。

    何氏先是呆了呆,随后掩口低呼:“天,难道京城中流传的那个说法是真的?”

    “说法?”

    “就是说姑爷他不行——”

    乔昭哭笑不得:“娘,您怎么也信那些?”

    “那是行?”何氏转惊为喜。

    “行……”乔姑娘破罐子破摔,只要亲娘别再继续这个话题了,她脸可以不要了。

    “既然行,那怎么——”

    “他说等我及笄。”

    何氏愣了愣,伸手把乔昭揽入怀中,叹道:“我的女儿就是有福气。”

    回到侯府,邵明渊拉过乔昭,含笑问道:“岳母找你说了什么贴己话?”

    “这你也要问。”乔昭推推他,“满身酒气,快去沐浴。”

    “不去。”邵明渊下巴抵着少女雪颈,嗅着诱人芳香,“除非你陪我。”

    乔昭不语,扬眉看他。

    这是耍酒疯了?

    男人因为有了酒意,眼睛看起来雾蒙蒙的,少了平日的沉稳,带着几分稚气:“昭昭,我喝多了。”

    “所以呢?”

    “所以,你要是不陪我一起沐浴,我会掉进桶里爬不出来的。”

    乔昭扑哧一笑:“你腿长,怎么会爬不出来?”

    “我洗澡的桶大。”邵明渊笑着,眼中盛满碎光,耍赖般环住乔昭的腰,“好昭昭,好夫人,你就陪我去吧。”

    “你松开。”

    “不松。”

    “真的不松手?”

    悠长的呼吸声传来。

    乔昭看着头抵在她肩头呼呼大睡的男人,不由傻了眼。

    “邵明渊,你醒醒。”

    挂在乔姑娘身上的人自然毫无动静。

    “我陪你去还不成么?”

    邵明渊猛然睁开眼:“真的?”

    乔昭忍不住捏紧拳头,眯眼看着他:“刚刚装睡?”

    邵明渊直接把乔昭拦腰抱了起来,朗声笑道:“反正你都答应了,不许反悔!”

    “邵明渊!”

    许久后,邵明渊抱着乔昭从浴室走了出来。

    二人头发如海藻纠缠在一起,湿漉漉往下淌着水珠,许是泡得久了,面上皆泛着红。

    冰绿与阿珠领着小丫鬟收拾浴室,看着地面上到处都是的水迹,冰绿尚不觉得如何,阿珠一张脸却红透了。

    “阿珠,你脸红什么呀?”

    被冰绿这么一问,阿珠脸更红了,讷讷不语。

    冰绿歪头打量着阿珠,福至心灵想到了原因。

    想到原因后冰绿反而笑了:“阿珠,你该不会是见到姑爷与姑娘相处就害羞吧?”

    阿珠本不好意思与冰绿讨论这个话题,见她轻松自如的模样,忍不住问道:“你呢?”

    冰绿掩口笑起来:“这有什么呀,姑娘出阁前我娘还特意叮嘱过我,姑娘嫁了人和以前不一样了,不能大惊小怪的。再说了,姑娘还没让咱们近身伺候呢,你就害羞成这样,那别人家值夜的丫鬟就歇在外间,里边什么动静都能听到,换了你就不睡觉了?”

    阿珠脸一红,睃了冰绿一眼。

    她越是这样冰绿越忍不住逗她:“还不止呢,值夜的丫鬟还要随时等着主子传唤送水……”

    阿珠呆了呆:“那咱们姑娘——”

    “好了,你别愁了,咱们姑爷行伍出身,不习惯让人近身伺候,所以咱们都免了值夜了。”

    哎呀,听不到姑娘与姑爷相亲相爱,还真是遗憾啊。冰绿默默想。

    卧房中,乔昭匆匆穿好外衫,伸手拧了邵明渊一下:“都是你胡闹,没看丫鬟们多不自在么?”

    邵明渊默默望天。

    他疼自己媳妇,难道还要照顾丫鬟们的心情吗?

    “总之以后不许胡来了。”

    少女的肌肤因刚刚被热气浸润过,仿佛沾了露珠的桃花娇艳欲滴,邵明渊低头亲了一口,从善如流道:“遵命,我的娘子大人,以后我不胡来了。”

    大不了下一次再寻个借口喝醉好了。

    自从冠军侯府迎来了女主人,原本肃然冰冷的府邸顿时鲜活起来,那些从南边沿海带回来的苦命女子在将军大人的示意下从犄角旮旯放了出来,开始有了正儿八经的差事,另外还从牙婆手中买了不少资质上佳、身份清白的女孩子进府当差。

    最开始阿珠与冰绿是有些戒备的,经过牙婆调教的婢女也就罢了,最怕那些原本良家子的女孩子没有当丫鬟的自觉,对她们年轻俊朗的姑爷生出不该有的念头来。

    但后来她们就发现那些女孩子居然比新买来的还要老实勤快,冰绿多嘴问了一句才知道原因。

    “我们盼着夫人入府盼得眼都绿了,当时将军说府上都是大男人,不需要我们伺候,让我们待在一个院子里绣花就好,什么时候夫人来了才许我们出来伺候夫人……”一位从南边来的姑娘就差泪流满面了。

    待在小院子里绣了一年的花,她们容易嘛!

    冰绿听了,咯咯笑起来。

    就说她们姑娘眼光好,会挑姑爷。

    腊月里时间似乎过得飞快,腊八一过年味就越发浓了。

    乔昭打理着庶务,渐渐得心应手,又有乔墨与乔晚时时相见,算是重生以来最自在的一段时光。

    这一日邵明渊从外头回来,乔昭迎上去,顺手接过他脱下的大氅,抖了抖领子毛上的雪花,笑道:“没打伞么?”

    这年冬天的雪委实有些多了,三两头在下。

    “下得不算很大。昭昭,你随我进里屋,我有话和你说。”

    见邵明渊神色郑重,乔昭把大氅交给阿珠,随他走进里屋。

    邵明渊拉着乔昭坐下,伸手入怀拿出一物,把包在外面的帕子打开。

    乔昭看着帕子中的物件眼中闪过惊诧,不由看向邵明渊。

    帕中之物赫然是她先前交给邵明渊的沉香手珠。

    “庭泉,莫非你研究出来手珠中的秘密了?”

    邵明渊笑笑:“我可没有这个能耐,我把它交给军中擅打器械的两个匠人了,那对兄弟原都是手艺人,兄长擅雕,弟弟擅珠宝打造,这串手珠的秘密就是当哥哥的发现的。”

第747章 年关

    手珠的秘密。

    乔昭目不转睛盯着那串手珠。

    这串给她带来天大麻烦的手珠究竟有什么秘密呢?她摸索过许多次,却一无所获。

    “昭昭,你看这些纹路。”邵明渊指了指其中一颗珠子。

    乔昭把沉香手珠举起来看。

    深沉的颜色,顺畅的油线,颗颗珠子圆润饱满。

    乔昭走至窗旁对着透进来的日光再次打量,眼神忽然一缩。

    那些原本瞧着自然的纹路,若是没有邵明渊的提醒依然会被忽略过去,然而现在仔细分辨,却发现了一丝端倪。

    “这些纹路着过色——”

    “对,不只着过色,那位擅长雕刻的匠人用特殊工具把珠子放大了看,看到很多有趣的东西。昭昭你看——”邵明渊把一幅画卷徐徐展开。

    画卷上竟是一幅山水图,图上写着四个小字:千岭九叠。

    “这是——”乔昭闭了闭眼,脑海中闪过无数碎片,最终定格,睁开眼与邵明渊对视,“岭南?”

    她并不熟知大梁每一处山河,但这一年多来却翻阅了不少关于岭南的书册,所以“千岭九叠”四个字很快就找到了出处。

    那是位于岭南崇峦县的一座瀑布,因其宏伟壮观得名。

    邵明渊眼中闪过赞赏,笑道:“昭昭你知道么,这四个字是从这四颗珠子上发现的。喏,这道暗纹尾处的黑斑放大了就是一个‘叠’字。”

    邵明渊指出的四颗珠子并不是相邻的,而是毫无规律分布在手串各处,那个所谓的黑斑只有针尖大小。

    乔昭默然。

    祖父说得不错,这世上永远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很多奇人能为常人所不解之事。

    “那这幅山水图加上‘千岭九叠’,代表什么意思呢?”乔昭喃喃道。

    邵明渊伸手抚平她眉心:“不要伤脑筋,我已经派人去那边了,相信真的见到实景总会发现一些端倪,比想破头要好。”

    乔昭眉目舒展:“你说的是,不想了。”

    邵明渊笑道:“肚子饿了。”

    “厨房煨着兔肉羹,我叫阿珠给你端来。”乔昭扭身往外走,被邵明渊从背后抱住。

    “庭泉?”乔昭喊了一声。

    那双大手罩上她的丰盈。

    “这是白天……”

    男人下巴抵着少女丰润青丝,轻叹道:“昭昭,你快长大吧,我好辛苦。”

    少女声音低不可闻:“到了正月,我就及笄了。”

    乔昭是正月二十五生人,过了这个年便满十五岁了。

    “好了,不说这些,吃粥吧。”乔昭挣脱邵明渊的怀抱,理了理鬓发,佯装若无其事喊道,“阿珠,把粥端来。”

    看来她要给某人配些清心寡欲的汤药喝才好。

    很快年关就到了。

    明康帝虽然一百个不情愿,还是不得不出关了。

    他又不是任性的昏君,总要出关过年的。

    年关,年关,欠租负债的人都要在这时候还债,他这个皇帝也不例外。

    此时坐在御书房的龙椅上,听着内阁大臣与六部尚书争相哭穷的声音,明康帝额角青筋突突直跳。

    “今冬连续大雪,数十县遭灾,百姓多有冻死饿死,我们户部虽开仓放粮,竭力救灾,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孙尚书这话说的,难道我们工部就有米下锅吗?那些被大雪压垮的屋舍不需要修葺?先不说别的,就连宫中垮塌的毓文殿还原样摆着呢。”工部尚书不甘示弱道。

    刑部尚书寇行则连连叹气:“因为雪灾京城多了许多流民,作奸犯科的越发多了,可不安置好这些流民,就不能从根子上解决这个难题。”

    怎么安置流民?当然是要钱了!

    这时吏部尚书插话了:“流民需要银钱,大大小小的官员就不需要了?你们户部还欠着官员们去岁的腊赐呢,现在别说补上,连今年的腊赐都没见着。”

    所谓腊赐,就是各衙门封印前以天子名义发下来的年终奖励,与固定的月俸不同,数额随着每年国库银子的丰少而有所增减。

    对大梁官员们来说,腊赐已经数年只减不增,到了去岁干脆没发,说与今年的腊赐一道发放,谁知盼星星盼月亮一个铜板都没盼来。

    吏部尚书想到那些哭天抹泪的下官就头疼,甚至有个下官醉酒后与同僚发牢骚,说已经兼职当了一个冬天的写字先生,再这样下去就只能去尚书府大门外静坐了。

    听到吏部尚书的指责,户部尚书牙根发酸,恨不得一口唾沫呸到那张老腊肉脸上。

    他们户部不发腊赐?这是他们乐意的吗?

    去年皇上焚香修道时不小心把宫殿烧着了,难道让皇上去睡大街上?当然要掏银子修啊!现在库里干干净净连老鼠都没了,他们拿什么发?

    这可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你们都给朕住口!”明康帝黑着脸冷喝一声。

    他才刚刚出关,这些酒囊饭袋就追着他要钱?

    什么都要他这个皇上安排妥当,还要他们干什么?没银子不会想办法啊!

    想办法?明康帝忽然一愣,视线缓缓从一个个重臣脸上扫过。

    似乎也不是没有办法,这些老家伙一个个跟他哭穷,实则哪个家中不是富得流油?结果弄到现在他这个当皇上的最穷!

    不就是不小心烧毁了宫殿用了点银子吗,这些老混蛋就抓着去岁的腊赐不放,一而再,再而三来提醒他。

    呵呵,他是会被威胁的人?

    嗯,最近他要打起精神留意着,谁犯了错就抄家填充国库好了。

    众臣忽然觉得后颈凉飕飕的。

    怎么回事,难道窗子没关严,外面的寒风吹进来了?

    从头至尾一言未发的兰山撩了撩眼皮,嘴角挂着浅笑。

    看来明年的腊赐有着落了啊,就是不知用谁家的银子发的了,反正不用他家的就好。

    想到这里,兰山嘴角笑意更深。

    明康帝目光一闪,视线落到兰山脸上。

    兰山打了个激灵,忙摆出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

    “好了,你们都退下吧。”明康帝淡淡道。

    “臣等告退。”

    御书房中瞬间安静下来,明康帝用手指轻轻敲着龙案。

    嗯,究竟是掷铜钱决定呢,还是再等等看有没有犯错的?

第748章 贺章

    又落了一日的雪,冠军侯府的碧瓦朱檐全都覆盖上皑皑白雪,青石小径两旁的积雪已有两尺余深。

    “黎姐姐,你看我堆的雪人漂不漂亮?”

    乔晚在花园中堆了一个半人高的雪人,两粒黑玛瑙扣子当了雪人的眼睛,鼻子则是一根长长的胡萝卜。

    没等乔昭回答,冰绿就拍手笑道:“漂亮呢,比晨光堆得漂亮多了。”

    夹着扫帚搓手的晨光默默翻了个白眼。

    罢了,他不和没品味的小丫头计较。

    这么想着,被抓来当劳力的晨光挥起扫帚扫起雪来。

    冰绿从地上抓了一团雪团成雪球,蹑手蹑脚溜到晨光后面,把雪球塞进他后衣领中。

    晨光跳起来,把扫帚一扔,一边往外掏雪一边转过身去黑着脸喊:“冰绿大姐,你干嘛呀?”

    冰绿咯咯笑着跑回乔昭身后躲着。

    晨光一脸无奈告状:“夫人,您看看冰绿,简直是个疯丫头。”

    乔昭笑眯眯点头:“是,确实太不像话了。冰绿——”

    “婢子在。”

    “给我去雪地上跪着去。”

    “是。”冰绿脆生生应了,狠狠瞪晨光一眼,拔腿便走。

    “哎,哎,你别去啊——”晨光见冰绿根本不理会他,追了两步停下来,对着乔昭舔脸求道:“夫人,您就别罚冰绿了呗。”

    “这怎么能行,这丫头越来越疯了,都敢拿雪球往人衣领里塞,不罚不行。”乔昭一脸严肃道。

    “哎呦,三姑娘,我这苦主都不介意呢,您就别罚了吧。”眼看冰绿就要跪到雪地上了,晨光一时情急连以前的称呼都喊出来了。

    “那好吧,看在你替她求情的面子上,我就勉为其难饶过她这一遭。”

    晨光大大松了口气,屁颠屁颠跑到冰绿面前邀功:“冰绿,不用跪了。”

    冰绿轻哼一声,瞟晨光一眼回到乔昭身边去了。

    “姑娘,婢子扶您进屋吧,外头冷。”

    “不用,你陪晚晚一块玩吧,我看着。”乔昭打发冰绿去玩,不一会儿小丫鬟带着乔晚就打起了雪仗,最后连晨光都加入了,雪地上洒下一串串大小不一的脚印和欢声笑语。

    乔昭立在一株银装素裹的丹桂树旁看了一眼天色。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温热的手落在她肩头,男人清朗的声音传来:“在外面多久了?”

    “有一会儿了。”乔昭如实道。

    邵明渊抬手摸了摸她脸颊,笑道:“冰的,回屋吧。”

    乔昭站着没动:“近来大哥总是早出晚归,临过年怎么反而忙了?”

    邵明渊拉过她的手塞入袖中:“舅兄不是被许次辅要到内阁帮忙了,到了年底各衙门封印前内阁事多。”

    内阁的事确实不少,每到过年的时候,最费人力的就是审阅大小官员呈上来的贺章。

    这些歌功颂德的贺章明康帝可是要一一看过的,这是一年来皇上最“勤政”的时候了。

    乔墨此时就埋在纸堆里,与几个同僚整理归纳。

    吏部、户部、礼部……他们需要按部门与官职大小等顺序整理好呈给圣上御览,据说皇上看得相当认真,兴致来了还会朗诵。

    皇上看得仔细,当臣子的就不能马虎了,成百上千道贺章都需要逐一看过,确定内容没有犯忌讳才算合格,这些合格的贺章会被卷起来系上红丝线放到一边。

    “开饭了,走吧,吃饭再说。”一名官员伸伸懒腰站起来。

    其他人跟着站起,一人笑道:“看多了这些,简直吃不下饭了。”

    “好了,少说些有的没的,当心阁老们听见。”

    乔墨不动声色跟着众人出去用饭,饭后那些人照例小憩,他趁着无人注意悄悄返了回来。

    架子上放着一排排系着红丝线的贺章,乔墨快速抽取一份,小心翼翼展开。

    劲挺端秀的字映入眼帘,令人不得不赞一声书法出众。

    乔墨当然没心情欣赏这些,取出同样大小的青藤纸,提起朱笔快速书写起来。

    不多时乔墨把笔放下,认真对比着两份贺章,确定从第一个字到最后一个字几乎没有二致,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

    两份贺章只改动了一个字,就算拿给原主看,他也自信对方无从分辨。

    待字迹干了,乔墨把仿写的贺章用红丝线系好,原卷收入袖中,悄悄离去。

    做完了这件事,乔墨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剩下便是等待明康帝看到那份贺章后的反应了。

    对于明康帝能否看到那份贺章,他有十足把握,原因无他,那份贺章是首辅兰山之子兰松泉所写。作为在明康帝心中能排上号的人物,喜看青词的明康帝当然不会错过。

    乔墨拿出帕子擦了擦沾在指尖的红痕,回到侯府中把原卷丢入火盆中烧得灰飞烟灭,这才松了口气。

    入内阁打杂以来他格外勤快,别人不愿意查找的资料他查,别人不愿意誊写的文书他誊,目的只有一个,熟悉朝中百官笔迹。

    到现在,他不敢说能临摹所有京官笔迹,但那些重臣特别是与兰山一脉相关的官员笔迹他都可以临摹一二,而这其中模仿最像的便是兰山父子笔迹。

    “公子,夫人请您去花厅用饭。”

    仆从前来传信,乔墨起身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神色从容往外走去。

    一直是妹妹为这个家奔波,现在该轮到他这个当兄长的出力了。

    很快那些贺章就呈到了明康帝龙案前。

    这次出关后除了几个老家伙哭穷倒是没有发生什么晦气事,明康帝心情相当不错,先拿起摆在最显眼处的贺章看了,满意点点头,继续看下一份。

    嗯,要说起来,首辅兰山与次辅许明达写的这些往往最合他心意,不知道今年有没有能超越的。

    明康帝很快拿起了兰松泉的贺章来看。

    一眼看到兰松泉的字,明康帝忍不住点点头。

    嗯,别的不说,兰山这个儿子的一笔好字让人看了真是心情愉悦。

    当然,能写一手好字的官员数不胜数,这算不得什么大本事,关键还是看贺章写得如何。

    再看内容,明康帝眼睛一亮,不由喃喃念起来。

第749章 天子之怒

    “洛水玄龟初献瑞,阴数九,阳数九,九九八十一数,数通乎道,道合原始天尊,一诚有感……”明康帝越念眼睛越亮,甚至忍不住拍案,“好词!魏无邪,来,和朕一道欣赏欣赏。”

    明康帝喊来魏无邪分享喜悦的心情,接着往下念:“岐山丹凤双呈祥,雄鸣六,雌鸣六,六六三十六声,声闻于天,天生明康皇帝,万寿无疆——”

    念到这里,明康帝话音一顿,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倒回去重新念:“岐山丹凤双呈祥,雄鸣六,雌鸣六,六六三十六声,声闻于天,犬生明康皇帝——”

    明康帝盯着那个“犬”字,一张脸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就说哪里不对劲,先前把这个字当作“天”字顺口读过去了。

    “犬生明康皇帝——”

    青藤纸上,朱笔写成的“犬”字仿佛趴在面前的恶犬,吐着舌头嘲讽望着明康帝。

    明康帝勃然大怒,气得声音都变了调子:“魏无邪,让兰山父子给朕滚过来!”

    “是。”魏无邪几乎是逃出御书房,站在银装素裹的殿外悄悄呼了口气。

    看来兰山父子要倒大霉了。

    兰山府邸,接到魏无邪传来的口谕,兰山谨慎问道:“厂公,皇上这时候唤我们父子进宫,不知为了何事?”

    “兰首辅这话问的,咱家可不敢胡乱揣测圣意。”魏无邪打了个太极,琢磨着要是兰山塞银票的话他就透露些许。

    兰松泉一声笑:“父亲,这还用问么,定然是皇上看到儿子写的贺章出众,才叫咱们过去的。”

    “厂公,真与犬子贺章有关?”兰山比性情暴躁的儿子要沉稳许多,不放心追问。

    魏无邪不动声色笑笑:“兰首辅,这个咱家真不知道,您就别为难咱家了,不过皇上宣您二位进宫前确实正在书房中看贺章。”

    兰松泉嘿嘿乐了:“父亲,我就说吧,除了这个没别的了。”

    兰山这才舒展开雪白稀疏的眉毛,颤巍巍道:“那走吧,不能让皇上等着。”

    魏无邪在前面领路,眼尾余光扫过兰松泉,心中冷笑。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兰松泉害他少收了一袋子银子,他就坐等他倒霉了。

    兰山父子轻车熟路进了御书房,一踏进御书房门口,兰山莫名头皮发麻,当下就脚步一顿。

    凭他对皇上多年来的了解,屋中气氛表明皇上此刻很不高兴。

    兰松泉却毫无所觉,中气十足见礼:“臣拜见皇上。”

    “这是你写的?”明康帝把手中贺章往兰松泉眼前一晃。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兰松泉忙点头:“正是微臣所写。”

    这次的贺词是他多年所作贺词中最得意的,也不知皇上会如何奖赏他。

    “混账!”明康帝直接把奏章砸到了兰松泉脸上。

    兰松泉正等着听表扬呢,根本毫无准备,那贺章不偏不倚砸到他的鼻梁上,当下鼻血就窜了出来。

    看着鼻血落到金砖上,明康帝更是火冒三丈,扬声道:”来人,把兰松泉这个冒犯天颜的混账东西拖出去斩了!”

    一脸血的兰松泉愣住了:“皇上,这是为何?臣做错了什么事?”

    兰山飞起一脚把兰松泉踹个趔趄,扑倒在明康帝面前,涕泪横流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求皇上告知老臣,小畜生究竟犯了什么错?”

    “你自己看!”明康帝虽然盛怒,内心深处却没打算要兰松泉的命。

    兰山颤巍巍捡起掉在地上的贺章,缓缓展开,看完上面内容脸色猛然一变,跌坐在地失声道:“这,这不可能,小畜生怎么会写成这样——”

    兰松泉一头雾水,冲过来道:“我看看!”

    这个时候兰山也顾不得斥他御前失仪了,厉声问道:“你写贺章时脑子抽了吗?”

    兰松泉匆匆看完,目光仿佛钉子落到那个“犬”字上,眼神变得茫然:“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明康帝冷笑一声:“怎么,你要告诉朕,这不是你写的?”

    “皇上,这绝对不是臣写的!”兰松泉大声道。

    明康帝撩撩眼皮:“你的字就算朕认不出来,你父亲也认不出来么?兰首辅,你来说说,这字究竟是不是你儿子写的?”

    兰山被问得说不出话来。

    兰松泉急了:“父亲,这真不是我写的,我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明康帝淡淡哼了一声:“兰阁老,你就告诉朕,这到底是不是你儿子的字迹?”

    兰山目不转睛盯着青藤纸上的朱字,很想找出一点不同来,可最终只剩下丧气,艰难道:“是他的字迹……”

    “父亲!”兰松泉大急,转而冲明康帝一拜,“皇上,臣又不是得了失心疯,怎么会写出这样的贺章呢!”

    “呵呵,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你或许在心里这么骂朕久矣,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写出来了。”

    跟朕狡辩?朕从来不听!

    最懂明康帝心思的还是兰山,见兰松泉还要再说,忙狠狠扯了他一下,双手伏地请罪:“皇上,小畜生绝对不敢有这样的心思,求您看在老臣只有这么一个儿子的份上,饶他一条贱命吧……”

    明康帝冷眼看着兰山砰砰磕了好几个响头,稀疏白发一下子就散乱了,终于开口道:“既然兰爱卿替你儿子求情,那么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赏他一百大板吧。”

    兰山一听冷汗就流下来了。

    一百大板真要打下去,儿子不死也残废了,这可万万不成!

    “皇上,小畜生皮糙肉厚,万一把您的御板硌坏了就不好了……”

    兰山可怜巴巴求了一通,明康帝眯眼听着,最后才缓缓睁开眼睛:“兰爱卿尽心尽力多年,朕也不是无情之人,只是金口玉言怎么能随便更改呢?这样吧,打板子的赏赐依然不变,不过兰爱卿可以用银子来抵。”

    “银子来抵?”兰山呆呆问。

    他年纪大了,谁来告诉他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对,拿银子来抵,一千两白银抵一板子。”明康帝面无表情道。

    一千两白银抵一板子,一百大板就是十万雪花银,嗯,好歹今年腊赐可以发下去了。

第750章 腊赐有着落了

    兰山飞快在心里默算了一下。

    十万白银免儿子一百大板,咬牙也得答应啊,不然儿子没了,要这么多钱做什么?

    “怎么,兰爱卿不愿意?”明康帝抬抬眼皮。

    “愿意,愿意,臣一百个愿意。”

    “那兰爱卿打算抵几板子啊?”明康帝不动声色问道。

    哼,反正他会示意魏无邪,只要不是全额抵了,无论打一百大板还是五十大板效果都一样,绝对让这小畜生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板子为什么这么重!

    兰山眼皮突突直跳。

    皇上这么问就没安好心啊,他敢说只抵几板子吗?

    现在他可算知道腊赐用谁家银子发了,可叹那日在御书房他只猜到了开头,没有猜到结果!

    兰山越想越心酸,在明康帝波澜不惊的目光下,含泪道:“自然是全抵了。”

    明康帝眼底满意之色一闪而逝,暗暗点头。

    嗯,别的不说,兰山这份识眼色他还是很满意的。

    十万两白银,少一钱都不行!

    “好了,带着你儿子回去吧,早点把银子送来。”

    兰山如蒙大赦,涕泪交加谢恩,拽着兰松泉往外走。

    兰松泉心中窝火,背影就带出些紧绷。

    明康帝盯着兰松泉背影,嫌弃皱眉。

    兰山虽是个好的,他这个儿子太不成样子了,瞧见就扎心。

    说起来,兰山也是七十岁的人了,陪了他这么多年好歹有几分感情,不到迫不得已他是不愿让老臣伤心的。如若不然,把兰家一抄,想必以后就再也不用为腊赐的事发愁了。

    “魏无邪,把这里收拾一下。”明康帝淡淡吩咐一声,起身出去了。

    嗯,腊赐的事情解决了,神清气爽,做功课去了。

    魏无邪忙喊来人收拾。

    两个小太监跪地拿着软巾擦拭兰松泉落下的鼻血,魏无邪皱眉踢了离他最近的小太监一下:“谁让你擦了!”

    “啊?”小太监眨眨眼。

    “把沾上鼻血的金砖撬开,换了!”

    两个小太监面面相觑。

    还要换金砖?

    “蠢货,赶紧的!”魏无邪甩袖子出去,心底冷笑。

    要不说他当上了秉笔太监兼东厂提督,这两个蠢货还在擦地板呢。滴上别人鼻血的金砖还能用?皇上不拿金砖敲死他们才怪。

    魏无邪离去后,两个小太监费劲巴力翘着金砖,其中一人叹道:“这御书房是怎么了,前些日子因为老鼠洞换了一波金砖,这才多久啊,又换了。”

    “行了,赶紧做事吧,等会儿连饭点都赶不上了。”

    兰山父子回到府中,直奔书房。

    兰山的书房分了隔间,在里面谈些机密不怕被人听了去。

    一进到书房隔间,兰松泉就一脚踹翻了桌子,桌子上摆着的笔山砚台等物落了一地。

    “这有什么用,看看你干的好事!”兰山恨声道。

    这个小畜生,那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还没送出去呢,又糟蹋东西!

    “父亲,我真没写成‘犬’字!”

    “那你说这到底是不是你的笔迹?”

    那份让人心塞的贺章当然是被父子二人带回来了。

    兰松泉盯着贺章看了许久,喃喃道:“父亲,这事有点邪性,我确定当时写的是‘天’。再者说,我写完会检查啊,‘犬’这么刺眼的字我会发现不了?”

    兰山抬手敲了兰松泉的头一下:“刺眼吗?一个笔误检查几遍发现不了这种事也不是没有,或许你内心深处就是觉得这个字顺眼呢。”

    兰松泉扯扯嘴角。

    父亲这话倒是说对了,那个狗皇帝三天两头逼着他们写青词,写贺表,长年累月下来还不许重样的,简直要逼死人好嘛。

    想到这里,兰松泉倒抽口气。

    难道真是因为这样,他笔误了才没有发现?

    兰松泉头疼抓了抓头发。

    邪门,太邪门了!

    “你赶紧去把一脸血洗干净了,别吓着你娘。”兰山虽觉有些蹊跷,可他不认为儿子连自己笔迹都认不出来,只能叹一声人走背运就出邪事。

    兰松泉没有动弹:“父亲,今天这事,咱们得好好琢磨琢磨。”

    “贺章的事?”

    “不,皇上的态度。”

    兰山皱眉坐下来。

    他上了年纪,脑子没有以前灵光了,近年来遇到事都是儿子拿主意的。

    “父亲,我觉得皇上对咱们父子没有以前恩宠了。”

    “这还用你说?”兰山翻了翻眼皮。

    兰山已经很大年纪了,可以说满朝上下没有比他更年长的人,眼皮上全是褶皱,这么一翻露出混浊的眼珠。

    兰松泉见了暗叹一声:父亲果然太老了。

    “父亲,您有考虑过以后该怎么办么?”

    “以后……”兰山眼神闪了闪。

    “我看皇上是不待见儿子的,等您一致仕,说不准就要抄儿子的家了。”

    兰山瞪眼:“胡说什么呢,你又没分家!”

    兰松泉动了动唇。

    父亲脑子真是不转弯了,他这是委婉的说法,父亲致仕了或许皇上还不会动手,万一驾鹤西归了呢?

    别忘了,现在那狗皇帝就做得出拿他家十万两银子抵一百大板的事来!

    兰松泉越想越气,眼神阴狠,喃喃道:“要是沐王早日继位就好了。”

    “住口!”兰山喝了一声,被兰松泉的话惊出一身冷汗。

    盼着沐王继位,那不就是盼着皇上早日——

    兰松泉一屁股坐下,顶着满脸血毫不在乎道:“未雨绸缪,说说又怎么了,反正没人听见。”

    “皇上对我们父子不薄——”

    “那是对父亲不薄,对儿子可没有。父亲,您别激动,其实就算没有发生今天这事,咱们也该好好合计一下了。”

    “你想说什么?”

    兰松泉身子前倾,凑近兰山:“睿王目前已经有了女儿,还有三名妾室将要陆续生产,到时候总会有儿子的,皇上的天平可要偏到睿王那边去了。”

    兰松泉年轻气盛的时候曾欺负过睿王,这事京中不少人都知道,也因此父子二人一直坚定站在沐王那边。

    真让睿王继位,他们父子就危险了。

    兰山长长叹了口气:“这事是要好好研究一下。”

    不管兰山父子关在书房里如何研究,十万两罚金很快就作为腊赐发了下去,一时之间官员们个个喜气洋洋。

第751章 福到

    翰林院中得到腊赐的翰林们一阵欢呼。

    这些月俸八石的翰林最期盼的就是一年一次的腊赐了,要知道多年前国库还算充盈之时,临近年关发下的腊赐抵得上他们一年的俸禄。当然,近些年是不能比了,但比起去年的干脆没发,现在得了双份腊赐的欣喜不言而喻。

    更令人高兴的是,腊赐是在各衙门封印前的最后一日发下来的,也就是说明日这些官员们都放大假可以整天喝酒应酬或陪老婆孩子去了。

    “走,走,喝酒去。”

    “百味斋,百味斋。”

    同是翰林,就不需要在人前装矜持,一个个喜笑颜开道。

    “乔修撰,去不去喝酒?”

    乔墨温和笑道:“我有孝在身,就不去了,各位同僚好好喝。”

    提议的同僚这才想起来,尴尬笑道:“对,对,那我们去了。”

    看着同僚们高高兴兴走了,乔墨弯弯唇角走出翰林院。

    外面青石街面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积雪堆至道路两旁,足有数尺高。

    随着乔墨走过,一只在雪地里觅食的麻雀受到惊扰,张开翅膀忽地一下飞走了,带起的雪沫飘落到乔墨发丝上。

    乔墨抬手弹了弹,大步往停在街角的马车走去,交代车夫道:“回冠军侯府。”

    马车吱吱呀呀开始前行,乔墨掀起窗帘往外看。

    因为下了一个冬天的雪,等马车驶出众多衙门所在的街道,街上衣衫褴褛的人陡然多了起来。

    那些人神情麻木,衣不蔽体,裸露在外的肌肤生了大大小小的冻疮,多数都是因雪灾逃到京城的流民。

    乔墨眼神一黯。

    皇上一心求道,兰山父子把持朝政二十载,闹得朝中乌烟瘴气,百姓民不聊生,兰山父子一日不除就难还大梁朗朗乾坤。

    回到府中,仆从来报:“公子,夫人请您过去。”

    乔墨点点头,去了乔昭那里。

    “大哥下衙了。”乔昭迎出来。

    “侯爷呢?”

    “在书房与人议事呢。”

    “妹妹找我何事?”凭乔墨对乔昭的理解,自然明白一回府中妹妹就派人来请,那必然是有事的。

    乔昭看着兄长,笑盈盈道:“庭泉的腊赐发下来了。”

    乔墨笑起来:“就知道瞒不过你。”

    “大哥就在兰山眼皮子底下做事,不怕他们发现端倪么?”

    “不怕,我在内阁呆了数月,摸透了朝中那些重臣的性子,兰松泉此人刚愎自用,一时之间很难相信有人能模仿他的笔迹到以假乱真的地步。退一步讲,就算他有所怀疑悄悄调查,也不会查到我头上来。”

    “怎么?”乔昭知道兄长性格沉稳,哪怕恨不得生啖兰山父子血肉也不会急于求成,但还是好奇问道。

    “我们各有分工,负责审查工部那一块的不是我,而是兰山的人。”

    乔昭笑起来:“那就让他们狗咬狗好了。”

    乔墨抬手想要揉揉乔昭的头,想到妹妹已经不是小姑娘了,不动声色把手放下:“朝廷的事交给大哥吧,你不用担心。”

    “嗯,有大哥在朝中随时留意兰山父子动向,那就好多了。”

    朝中有人与朝中无人是完全不同的,这也是许多簪樱之家倾尽全力培养族中子弟的原因,不然有一代人在野,那就渐渐沦为边缘。

    随着领到腊赐的官员欢呼雀跃去大大小小的酒肆把酒言欢,兰松泉险些气歪了鼻子。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领着老子的钱还要取笑老子,都是些王八蛋!”

    官员们得到腊赐,高兴之余开始好奇腊赐是怎么发下来的,这么一打听险些乐死,敢情是免了首辅之子兰松泉打屁股之苦换来的。

    “好了,你也消消气,和那些月俸不过数石的穷酸计较什么?”兰山淡淡劝道。

    “我就是气不过那些兜里没有几个铜板的人用一副洋洋得意的语气议论我。”

    “不招人妒是庸才,由他们说去。”兰山心平气和写了一副对联,笑道,“你看看这副对联过年时贴到大门上怎么样?”

    兰松泉草草看了一眼,敷衍道:“挺好。父亲,我回去了。”

    “去吧。”兰山把笔放下,盯着刚写好的对联叹了口气。

    他老了,曾经对他唯命是从的儿子渐渐管不住了,还好儿子虽然脾气差了些却是个有主意的,只希望顺顺利利等到沐王继位才好。

    很快就到了除夕,外面爆竹声此起彼伏响起,伴随着幼童的兴奋尖叫声。

    冠军侯府人口简单,规矩少,大年三十一大早开始贴春联,邵明渊拉着乔昭道:“走,咱们亲自给大门贴上去。”

    “姐夫,我也去!”乔晚一听就来了兴趣,缠着邵明渊不放。

    “好,一起去。”

    乔晚扭头喊乔墨:“大哥,你也来啊。”

    四人一起来到大门口,邵明渊请乔墨贴了上联,乔昭贴了下联,他则把金粉写成的大大“福字”倒着贴了上去。

    乔晚拍手道:“福到了!”

    乔墨望着吉祥喜庆的金字,喃喃道:“是呀,福到了。”

    “可是你们都贴了,我干什么呀?”乔晚兴奋过后,着急问道。

    邵明渊从亲卫手中接过鞭炮,笑道:“晚晚来点炮竹怎么样?”

    乔晚是个胆子大的,立刻点头:“好。”

    很快鞭炮就噼里啪啦响起来,乔晚捂着耳朵躲得老远,边笑边跳。

    乔昭与乔墨对视一眼,兄妹二人皆笑了。

    到了晚上,四人围坐在一起包饺子,乔晚不知从何处拿出两朵红绒花来。

    “黎姐姐,我给你戴花。以前每年过年母亲都会给家中女眷发红绒花戴,说戴着红花包饺子就不会被年兽叼跑了。”

    乔晚口中的母亲指的是嫡母寇氏。

    “好,多谢晚晚了。”乔昭低下头来,由乔晚把那支红绒花插到她青丝间。

    “姐夫,大哥,你们看黎姐姐戴红花好看吧?”

    两个大男人齐齐点头。

    少女雪肤乌发点缀着一朵小巧红绒花,确实是极好看的。

    “大哥,我能戴么?”乔晚可怜巴巴问道。

    “戴吧。来,大哥给你戴上。”

    乔昭含笑看着乔墨替乔晚戴花,忽觉衣袖被人扯了扯。

第752章 朝贺

    “怎么,你也要戴花?”乔昭睨着邵明渊打趣道。

    邵明渊笑了:“如果是昭昭给我戴,那也未尝不可。”

    男子喜庆之日戴花并不是惊世骇俗之事,反而很常见,当然多是文人雅士,如冠军侯这样名震天下的铁血将军反差就有点大了。

    “刚刚拉我做什么?”当着兄长与幼妹的面,乔昭自然不会和他贫嘴。

    “昭昭,你看我包的这个饺子怎么样?”

    乔昭看了看,点头:“比我包的齐整。”

    所以他这是来炫耀吗?

    以己之长攻彼之短,这男人该收拾了!

    “你看,我在这里多捏了一道褶,等子时煮饺子吃,你吃这个。”邵明渊压低了声音,“我在这里放了一颗糖。”

    第一口饺子吃到糖,预示着新的一年里会甜甜蜜蜜,不会吃苦头。

    “你这是作弊吧?”

    邵明渊扬眉:“谁说的,我又不是在吃饺子时告诉你的。”

    “姐夫,你们说什么悄悄话呢?”

    邵明渊坐正,一本正经道:“姐夫教你姐姐包饺子呢。”

    乔晚看了看乔昭,嘀咕道:“是黎姐姐。”

    姐夫这么说,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黎姐姐就是她大姐呢。

    虽然相处了这些日子,她觉得黎姐姐也是很好的人,可是再好也不是大姐啊。

    小姑娘虽然放低了声音,在场三人却都听到了,互相看了一眼,一时有些安静。

    在乔晚没反应过来气氛变化前,乔墨笑着道:“来,晚晚,大哥教你包饺子。”

    气氛很快变得和乐融融,到了子时外面鞭炮声不绝于耳,乔墨把昏昏欲睡的乔晚喊起来:“晚晚,该起来吃饺子了。”

    邵明渊侧头问乔昭:“困了么?”

    除夕夜守岁是传统,需要守到子时吃完饺子才能睡觉,相比平时晚了许久,邵明渊担心乔昭熬不住。

    “没事,还精神着呢。”

    很快热气腾腾的饺子端上桌来,乔昭瞧了瞧,发现煮过的饺子根本分辨不出特意做过的记号了,随意夹起一个放入口中。

    咬开饺子,融化的糖汁在舌尖散开,乔昭微怔,诧异看向邵明渊。

    “是什么馅的?”

    “甜的。”

    邵明渊展眉笑起来。

    嗯,回头给盛饺子的厨娘赏一个大红封,干得漂亮。

    乔昭深深看了邵明渊一眼,虽知其中定然有古怪,心中却觉甜丝丝的。

    无论如何,有个好彩头都是件令人高兴的事,希望新的一年里他们甜蜜如此刻。

    “黎姐姐运气真好,我只吃到肉的!”乔晚满是羡慕。

    四人热热闹闹吃完饺子,乔晚早已困得睁不开眼睛。

    “我送晚晚回去。”乔墨带着乔晚走了。

    收拾杯盏碗筷自然用不着当主子的,邵明渊拉过乔昭的手:“我们洗漱一下也休息吧,明早还要进宫拜年。”

    乔昭现在不再是不起眼的翰林修撰的女儿,而是堂堂侯夫人了,大年初一自然要入宫给太后朝贺。

    一夜无话。

    天还是暗的,乔昭便起身洗漱收拾,光是梳头换衣就足足用去大半个时辰。

    初一这日,外命妇与文武百官的朝贺分开进行,邵明渊骑马,乔昭上马车,各自向皇宫而去。

    张灯结彩的皇宫驱散了黎明前的黑暗,流光溢彩中显得威仪堂皇。

    乔昭赶到那里时,早已有许多外命妇在等候,见她由小太监提着灯笼引来,纷纷看过来。

    象征着侯夫人身份的真红大袖衫,深青色蹙金绣云霞翟纹霞帔,繁复华美的松山特髻上金翟鸟振翅欲飞,缓缓走来的女子从头发丝到鞋尖的装饰都透出令人不可侵犯的庄重华贵。

    不少外命妇眼中就流露出嫉羡来。

    黎家女这才多大年纪,听说还未及笄吧,这就穿着侯夫人的朝服前来朝贺了,而各家府上像她这么大的女子才刚刚从孙媳妇熬起。

    乔昭走到安置众多侯夫人之处脚步微顿,引领她的小太监却笑道:“夫人这边请。”

    眼见着乔昭被小太监领到寥寥数位国公夫人那里,外命妇们再也忍不住低声议论起来,看向乔昭的眼神已经不能用嫉羡来形容。

    “嘶,这人和人真是比不得啊。我刚还想着十几岁就穿着这样的朝服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结果人家比咱想的还要能耐。”

    国公夫人,这是什么样的尊荣?看看殿中排在外命妇最前面的那三四位老得快要走不动的国公夫人就知道了。

    “可不是么,想想咱们十几岁的时候什么样呢?还在府中低眉顺眼伺候婆婆呢。”

    旁边人扑哧一笑:“你比我还强些,那时候我除了伺候婆婆,婆婆上面还有婆婆呢。”

    大理寺卿王氏站在三品夫人堆里,平时高高在上的三品夫人此时却没有坐着的资格,看向乔昭的神情格外复杂。

    她一直想着求黎氏女给她的小儿媳瞧瞧,却一直未能如愿,现在人家身份远超过她,想要求得对方答应就更难了。

    该想个什么法子才好呢?

    王氏绞尽脑汁琢磨起来。

    “太后驾到——”

    殿中顿时一静,所有人起身。

    在宫人的簇拥下太后缓缓走来,奏乐升座,众命妇齐齐贺拜,再然后命妇们按品级分成若干班进贺笺。

    乔昭与其他几位国公夫人仅仅排在长容长公主和沐王妃等人之后,太后很快便注意到了她。

    面上丝毫不露声色的太后冷眼审视着命妇中年轻得过分的女孩子,见她从头至尾规矩上挑不出丝毫差错,甚至比许多命妇更加从容,不由纳罕。

    她早就知道这个女孩子有些与众不同,却没想到能走到这一步。

    小小翰林修撰的女儿,果然善于钻营,竟攀上了冠军侯这棵大树,一朝成了金凤凰。

    太后遮住眼中不喜,悄悄移开视线。

    待太后接受完所有命妇贺拜,赞乐声中步入内殿,开始单独宣外命妇叙话。

    刚刚的贺拜只是多年来的惯例,而这个时候才是体现太后对外命妇恩宠的时候,每年初一哪位命妇被太后单独召见,那便足以扬眉吐气一年。

    先是长容长公主等人进去,不多时大太监来喜喊道:“宣冠军侯夫人黎氏觐见——”

第753章 殊荣

    命妇中响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先召见长容长公主等皇族中人也就罢了,接下来召见的怎么会是冠军侯夫人?

    众人不由向几位国公夫人瞄去。

    这还真是有趣了,往年太后见完长公主与王妃等人,紧接着就会召见这几位国公夫人。

    要知道未接到召见之前她们都要在殿中候着,排得越晚等得越久,而且太后不可能一一见过,绝大多数人都是干等上一两个时辰后直接离宫。

    几位国公夫人在众人各色目光下脸色变得有些微妙。

    “黎夫人,请吧。”来喜喊了一声。

    乔昭点点头,随来喜往内殿走去,心中暗叹了一声。

    太后定然极不喜她,才把她架到火上烤。不过是小小调换了一下召见顺序,她什么都没做就把几位国公夫人得罪了。

    内殿中燃着香,穿过重重帷幔,乔昭看到端坐上首的杨太后正端着茶盏喝茶,在她左下方坐着长容长公主,右下首则是沐王妃,除这二人外还有一名三十来岁的妇人恭谨坐在一只小杌子上。

    乔昭不由多看了那名妇人一眼。

    妇人梳着规矩的圆髻,姿色秀美,气质温和,眉梢眼角都透着柔顺,见到乔昭进来,与杨太后等人审视的目光不同,眼中瞬间迸发出渴盼与激动。

    尽管那丝渴盼一闪而逝,还是被乔昭捕捉到了。

    这个妇人她还有印象,正是睿王众多侍妾之一。

    当时她给睿王侍妾诊脉,在那群黑压压的侍妾之中这名侍妾排在最前面,可惜却没有诊出身孕来。

    这也不奇怪,以睿王对子嗣的渴盼程度,定然会多在年轻好生养的侍妾那里留宿,而以眼前妇人的年纪,显然是没有多少机会了。

    乔昭猜测这名妇人应该就是自睿王妃过世后暂管王府内宅事务的侍妾,所以才有见太后的机会。

    杨太后此时正与那名妇人说话:“你也知道王府子嗣多么珍贵,现在府上有三名侍妾快要生产了,你可要把她们照顾妥当,若是出了差池,哀家就要唯你是问。”

    妇人低眉顺眼,忙道:“请太后放心,贱妾定然照顾好妹妹们。”

    杨太后这才点点头,看向走进来的乔昭。

    乔昭向杨太后见礼:“臣妇谨贺太后新年新喜。”

    杨太后定定看了跪在地上的盛装女子一眼,淡淡笑道:“起来吧。”

    乔昭又向沐王妃与长容长公主见礼。

    沐王妃启唇笑道:“春日宴会上我见到冠军侯夫人,就觉得这样钟灵毓秀的人儿满天下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长容长公主淡淡接话:“是啊,这般年轻的国公夫人我也是头一次见呢。”

    若是杨太后对乔昭有七分不喜,长容长公主对乔昭的不喜就有十分了。

    长容长公主最恨的就是引得男子意乱情迷的狐狸精,而眼前这个小姑娘,先是勾得她儿子动了心思,而后竟一跃成为冠军侯的妻子,这其中若说没有蹊跷就怪了。

    冠军侯与灿儿是至交好友,她一个小姑娘能认识冠军侯,定然是借了儿子的助力。

    这可真是好得很,先把她儿子迷住了,再通过她儿子攀上冠军侯,这般有能耐的小姑娘她还是头一次见呢。

    这可比她府上只知道勾引驸马的那个贱人有本事多了。

    乔昭微微动了一下眉梢。

    若说沐王妃那话只是寻常场面话,长容长公主话中刻薄之意就太明显了,乔昭如何会听不出来。

    她轻轻看了长容长公主一眼,目光下移,在其腹部停留片刻,收回视线。

    长容长公主蹙眉:“黎夫人为何这般看本宫?”

    乔昭笑笑:“臣妇谨贺殿下新喜。”

    莫名其妙!

    长容长公主淡淡瞥了乔昭一眼,不屑再开口。

    杨太后冷眼看着,心中一动。

    从第一次见到这个小丫头,她就发现她很不一般,后来治好真真的脸更是出人意料。

    据说,黎氏的医术得了李神医真传——

    若是如此,她刚刚看长容那一眼莫非有别的意思?

    杨太后存了这个念头,对乔昭露出慈爱的笑容:“黎夫人,哀家早就想看看你了。”

    她说着冲乔昭招招手:“来哀家身边坐。”

    乔昭走上前去:“太后厚爱,臣妇惶恐。”

    杨太后拉过乔昭的手拍了拍;“哀家得向你道谢呢,听说睿王府上三名侍妾有孕都是你发现的。”

    “臣妇不敢当,妇人有孕早晚都会知道的,换了其他医者同样能够诊断出来。”

    杨太后笑笑:“话虽如此,但能及早发现才是顶要紧的。这妇人啊,有孕前三个月最娇贵,半点大意不得。”

    乔昭跟着笑笑,没再多言。

    她不需要讨好太后,只要保证不出错就好。

    “黎夫人可否给她瞧瞧?”杨太后一指睿王侍妾,“她是个顶规矩的,多年来把睿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就是不知道这肚子什么时候能有消息。”

    就黎三那个会作妖的姐姐,虽然生下了目前睿王府唯一的孩子,她依然瞧不上。

    杨太后这么说,乔昭自然不好推脱,替睿王侍妾把过脉,笑道:“姨太太身体康健,想来早晚能称心如意。”

    妇人眼中满是失望,强笑道:“妾承侯夫人吉言。”

    杨太后神色倒是没有什么变化。

    她虽对这名侍妾印象不错,但也仅此而已了,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孙媳妇,还要专门费心。

    之后杨太后拉着乔昭问了诸如“在侯府可还习惯”之类的问题,这才放乔昭离去。

    见乔昭走出来,等得心焦的命妇们精神一振。

    可算出来了,也不知等太后召见过几位国公夫人,还有谁会被召见。

    “太后今日有些乏了,请各位夫人回去吧。”来喜笑道。

    乔昭顿时感觉到无数视线投过来,要是那些视线能化为实质,她此时恐怕就被扎成了马蜂窝。

    内殿中,杨太后打发走了沐王妃与睿王侍妾,独独把长容长公主留了下来。

    “母后还有事?”长容长公主漫不经心问道。

    杨太后没理会长容长公主,吩咐来喜道:“去请杨太医来。”

第754章 新喜

    听杨太后命来喜去请杨太医,长容长公主眉头轻蹙:“母后不舒服吗?”

    大年初一,为了图吉利一般是不看大夫的。

    杨太后深深看了长容长公主一眼:“哀家没有不舒服。”

    “那母后为何请太医?”

    “哀家是给你请的。”

    长容长公主一脸讶然:“给我请?我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有备无患,还是看看吧。”杨太后心里存着事,不愿多说,闭上了眼睛。

    “母后,您究竟是什么意思?”长容长公主自从被死去的驸马伤了心就变得性情乖张,面对人人敬畏的太后如在公主府中一样随意。

    她是杨太后唯一的女儿,从小受尽宠爱。

    杨太后睁开眼,缓缓道:“刚刚黎氏看你的眼神有些奇怪。”

    长容长公主微怔,而后失笑道:“母后多虑了吧,她就是听出我拿话刺她了,年轻气盛不服气呗。”

    “可她对你说的话也有些奇怪。”

    “她说了什么?”长容长公主回忆了一下,“她就是给女儿拜年问好,没说什么特别的,不是和对母后说的话一样么?”

    杨太后摇摇头:“不一样,你仔细回忆一下她的话。”

    “她对您说‘臣妇谨贺太后新年新喜’,对女儿也说的这句话啊。”长容长公主越发觉得杨太后大惊小怪了。

    “不一样,她恭贺了哀家新年新喜,却只对你恭贺新喜。”

    “这有什么不同?”长容长公主随口反问,忽然想到乔昭落在她腹部的那道视线,不由打了个激灵,脸色猛然变了。

    这时来喜的声音传来:“太后,杨太医到了。”

    “传他进来。”

    很快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太医就提着药箱走了进来,一进门便给杨太后和长容长公主拜年:“微臣谨贺太后新年新喜,长公主新年新喜。”

    杨太医是杨太后本家,深得杨太后信任。

    “太医给长公主把把脉。”杨太后现在听到“新喜”两个字就脑仁儿疼。

    大年初一给长公主把脉,杨太医识趣没有多问,走到长容长公主面前道一声冒犯,号起脉来。

    一摸到脉象,杨太医手就一抖。

    大过年的这不是开玩笑吧,长公主这明明就是喜脉啊!

    “怎么?”杨太后一直仔细留意着杨太医的表情,见他变了脸色心中不由一紧。

    杨太医神色凝重看向杨太后。

    “太医尽管直言。”

    殿中除了杨太后与长容长公主就只有来喜伺候着,来喜是杨太后的头号心腹。

    “回禀太后,长公主殿下有喜了。”杨太医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抬眼看杨太后的表情。

    听到结果的瞬间长容长公主腾地站了起来,失声道:“怎么可能?”

    杨太后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她寡居的女儿居然有喜了,这能是什么光彩事?

    “几个月了?”杨太后强行压下心中波涛问道。

    “尚不足一个半月,刚刚能诊断出来。”

    “好了,太医先退下吧。”杨太后示意来喜领着杨太医出去。

    很快殿中只剩下太后母女二人。

    瞧着长容长公主不可置信的模样,杨太后气得一拍茶几:“孩子是谁的?”

    杨太后一发火,长容长公主反而镇定下来,懒洋洋道:“我怎么知道。”

    她养了那么多面首,天知道是谁的。

    只是她明明生了灿儿后就再没受孕过,到了这个年纪怎么突然就有了呢?

    长容长公主忽然想起刚刚在殿中乔昭看向她时似笑非笑的样子。

    那个小姑娘说什么来着?

    臣妇谨贺殿下新喜——

    殿下新喜——

    岂有此理,那小丫头片子竟这般讥讽她!

    长容长公主养尊处优多年,何曾吃过这样的暗亏,想明白后气得手都抖了。

    杨太后一瞧气得心肝一颤:“你这是什么态度!早就跟你说过,你是儿子娶妻早的话孙子都满地跑的人了,多少收敛一下,你偏偏不听!现在好了,弄出个野孩子来,你让灿儿的脸面往哪里放?”

    长容长公主抬了抬下巴,眼中闪过愠怒:“他的脸面?我足对得起他。”

    “你——”杨太后想要发火,看着长容长公主桀骜不驯的模样堵得说不出话来。

    女儿要是能听劝,也不会荒唐这么多年了。

    “罢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等过了这两日让杨太医给你熬一碗药喝了,请稳妥的人照应着吧。”

    长容长公主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

    她当然不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她养面首虽不是什么秘密,毕竟没有摆到明面上,公主府大门一关谁管得着她做什么呢?

    可一旦生下孩子就不同了,她总不能把这个孩子关在公主府一辈子不见天日。

    “还有冠军侯夫人那里——”

    长容长公主沉着脸看着杨太后。

    杨太后叹气:“既然被她瞧出了端倪,总要好生安抚一下。”

    长容长公主一张脸彻底黑了。

    怎么着,讽刺了她,还要好生哄着?

    长容长公主满心不甘,奈何把柄落到人家手里,最终还是只能选择妥协。

    她以前瞧谁不顺眼都是立刻把这口气出了,现在居然反了过来,想想真是憋屈!

    乔昭才回到府中不久,宫中就赏赐下来许多好玩意儿,邵明渊笑道:“昭昭,你进宫一趟,得到的赏赐比我的腊赐都多了。”

    嗯,他家媳妇果然人见人爱,连太后也不例外。

    乔昭莞尔一笑:“我也意外呢。”

    看来太后已经请御医给长公主诊断过了,封口费还挺高。

    “昭昭,明日要去岳父家拜年,咱们商量一下该带些什么礼物合适吧。”

    书房中摆着数个火盆,银丝炭烧得旺旺的,小夫妻头挨着头挤在书案旁,一人研墨,一人执笔,拟起回娘家的礼单来。

    长容长公主回到公主府心情却差到极点,以至于池灿前来请安时都沉着个脸。

    池灿很是莫名其妙,悄悄打听到命妇给太后朝贺的情形,心中疑虑更甚,暗自留意起长容长公主这边的动静。

    才过两日,杨太医低调进了长公主府,离开时双腿发抖,脸色发青,像是失了魂般。

第755章 刺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捏住杨太医手腕,在他尖叫前另一只手捂上他的嘴巴,把人拖进小巷中一座不起眼的民宅里。

    杨太医被抵在门板上,待嘴巴得了自由惊慌失措问道:“什么人?”

    看清那人样子,杨太医一愣,语气变得奇异:“池公子?”

    池灿眯着眼,声音冰冷:“我母亲怎么了?”

    “长公主——”杨太医被问住了。

    长容长公主有孕这件事告诉她儿子合适吗?在肚子里的孩子亲爹是谁不明的情况下。

    “说!”池灿一脸狠厉。

    这几日母亲那边奇怪极了,偏偏杨太医这副鬼样子,让他由不得不怀疑。

    莫非母亲得了不治之症——

    想到这种可能,池灿只觉心中一痛。

    这些年来,无论他们母子间有什么心结,她终究是他的母亲,是那个在凌台山上把自己的血喂给他喝让他活下来的母亲。

    “池公子,这——”杨太医犹豫不决。

    说了肯定没好下场,不说似乎同样没好下场,说不说这真是个让人心碎的问题。

    池灿抽出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绝美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寒霜:“太医真的不说?”

    杨太医眉头一皱:“池公子,下官是奉太后之命来给长公主看诊的,若是回不去了,太后她老人家恐怕会派人寻呢。”

    他就不信了,这小兔崽子还敢杀了他?

    池灿呵呵一笑:“放心,我可不会杀人。”

    话音落,他手中匕首一个漂亮旋转,流星般向杨太医下体射去。

    杨太医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池灿:“……”

    不知过了多久,杨太医终于醒来,入目就是池灿似笑非笑的表情,手下意识向下边摸去。

    还在!

    杨太医狠狠松了口气。

    他虽然这把年纪了,可男人的尊严不能丢啊。

    轻笑声传来:“别摸了,现在还在又不代表以后还在。”

    杨太医:“……”小王八羔子威胁我!

    池灿用一块雪白的手帕擦拭着匕首,笑吟吟道:“杨太医也算看着我长大的,知道我的脾气吧,真的惹了什么祸,大不了我这身官服不要了,外祖母与舅舅还会怎么样我不成?”

    杨太医抬手拭汗。

    “我最后问一遍,我母亲怎么了?”

    眼看着寒光湛湛的匕首逼近,杨太医眼一闭喊道:“长公主怀孕了!”

    匕首落下,正好扎在池灿脚背上,鲜血瞬间透过皮靴渗了出来。

    “池公子,你的脚受伤了,要包扎一下——”

    池灿伸手把杨太医拽过来,面无表情道:“太医再说一遍刚刚的话。”

    杨太医看着还带有几分少年不羁的年轻人冷然的模样,暗暗叹了口气,说道:“长公主有孕了,下官今日过来是给长公主落胎的……”

    “那你为何早早离开?”池灿觉得脑子要炸开了,可不知为何心却出奇的冷静,仿佛感觉不到跳动。

    “长公主她——”杨太医看着池灿的眼神几乎带着同情了,垂下眼皮道,“长公主她早年亏了身子,此次胎相凶险,不能随意落胎,否则有性命之忧。”

    池灿身子微晃,冷笑溢出唇角:“这么说,我母亲要把这胎生下来了?”

    杨太医当然没办法回答这话,低头拱手道:“下官要回宫向太后复命。”

    是不顾长公主性命强行落胎还是把这一胎生下来,当然不是他一个小小的太医可以置喙的。

    “杨太医请走吧。”池灿冷冷道。

    “池公子,你的脚——”

    “我说请杨太医离开,杨太医舍不得走吗?”池灿弯腰拔下插入靴子中的匕首攥在手中,手背青筋凸起。

    杨太医头皮一麻,赶忙走了。

    院子里瞬间空荡荡的,池灿缓缓蹲下来。

    “公子——”桃生小心翼翼凑过来。

    池灿淡淡看他一眼,收回目光。

    桃生险些哭了。

    完了,完了,公子连骂人都不会了,一定是伤心透了。

    “公子,您没事吧?”

    池灿把靴子脱下来,雪白罗袜已经被鲜血染透了。

    “公子,您流了好多血啊,要赶紧包扎一下。哎,这,这得多疼啊!”

    池灿看了桃生一眼,笑笑:“不疼。”

    长容长公主府中看起来与往日没有什么两样,挂着彩绸的花木依然透着过年的喜庆,但眉眼灵活的仆从这两日却很是谨慎,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声音来。

    长容长公主保持一动不动的姿势足有一炷香的工夫了。

    女官冬瑜立在她身侧,并不敢胡乱开口,心中却翻江倒海般凌乱。

    长公主有了身孕,还不能轻易落胎,这可怎么办?莫非真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冬瑜。”

    冬瑜心中一凛,忙道:“奴婢在。”

    长容长公主摸了摸肚子:“你说这个孩子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呢?”

    “奴婢……猜不出……”

    “殿下,公子过来了。”一名婢女前来禀报。

    长容长公主眉梢微动。

    池灿穿过重重帷幔走至长容长公主面前。

    长容长公主看了冬瑜一眼,冬瑜微微屈膝退了下去。

    外面冬阳明媚,碧瓦朱檐覆盖着皑皑白雪,室内却因窗帘纱帐的遮掩显得有些昏暗。

    母子二人对视着。

    良久后,池灿开口:“儿子该向母亲道喜。”

    长容长公主眼神攸地一缩:“你知道了?”

    “母亲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长容长公主挑了挑眉,看着与早死的驸马越发相似的容颜,凉凉笑道,“你不是才向我道过喜,自然是要生下来了。”

    池灿既然知道她有了身孕,那也应该知道她落胎的凶险,这是宁愿她死了别给他丢脸,也不想看着这个孩子生下来吗?

    长容长公主思及此处,笑容越冷,看向池灿的眼神竟隐有几分挑衅了。

    池灿何等敏感,只觉心被大锤重重敲击一下,一口热血涌了上来。

    他咬咬舌尖,对长容长公主微微一笑:“母亲有了决定就好,儿子告退了。”

    看着池灿转身而去的背影,长容长公主喊道:“站住!”

    池灿停下脚步,转过身来:“母亲还有什么吩咐?”

    长容长公主其实也说不出喊住儿子的原因,就这么冷冷看着他。

    “母亲既然无事,我就走了。”

    池灿离开长容长公主住处,回到房中,张口吐出一口血来。

第756章 太后有请

    “公子,公子您可别吓我啊!”桃生直接吓哭了。

    池灿抹了抹嘴角,轻笑:“死不了。”

    “公子,小的给您去请大夫吧。”

    “不用。”池灿站起来,拿起挂在屏风上的大氅往外走。

    “公子,您去哪儿啊?”

    池灿没有理会桃生,大步往外走去。

    桃生赶忙跟上。

    “给我备马。”

    不多时桃生把马牵来,池灿接过缰绳翻身上马,交代道:“晚些回来。”

    很快枣红骏马载着主人绝尘而去,桃生重重叹了口气。

    正月初六,街道两旁的商铺尚未开张,行人却不少,都是走亲戚拜年的。

    池灿骑着马到了春风楼前,看着迎风招展的酒旗眯了眯眼睛。

    与几名好友把酒言欢的情景似乎犹在眼前,可转眼间杨厚承去了南方,朱彦与邵明渊先后娶妻,到现在竟只剩下他一个人无处可去。

    “开门。”池灿翻身下马,来到春风楼后门用力拍着门板。

    “谁?”不多时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的伙计一看是池灿立刻满脸笑,“给池公子拜年了。”

    池灿抛了一块碎银子给伙子,抬脚走进去:“给我拿两坛酒,再准备几个下酒菜。”

    “好嘞。”伙计忙去安排。

    虽然过年期间春风楼歇业,但他们几个无家可归的还要在这里生活,自然备足了食材。

    不多时酒菜摆上桌,池灿打发伙计出去,自斟自饮起来。

    伙计想了想,悄悄赶去冠军侯府。

    春风楼是邵明渊的产业,酒楼中不少伙计都是在战场上受伤后退下来的,忠心自然没得说。

    听了伙计禀报,邵明渊有些吃惊,回屋对乔昭道:“我去一趟春风楼。”

    “这个时候春风楼不是歇业了?”

    “拾曦过去了,一个人在喝闷酒,我去看看,中午不用等我吃饭了。”邵明渊低头在乔昭额头上落下一吻。

    见他急着往外走,乔昭喊道:“庭泉,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邵明渊脚步一顿回转过来,揽着乔昭问:“怎么回事儿?”

    “初一那天进宫朝贺,我发觉长容长公主有孕了。”

    邵明渊表情瞬间有些精彩。

    “本来想着这不是什么能宣扬的事,我就没对你说,以为太后与长公主定然不会留下这个孩子,现在看来,池大哥应该是知道了。”

    “嗯,我先去看看拾曦。”邵明渊心中有了数,前往春风楼的路上心情颇为凝重。

    来自关系最亲近之人的伤害有多深,他深有体会。

    邵明渊赶到时池灿已经喝光了一坛子酒。

    半醉的人双颊通红似火,一双眸子却晶亮,见到邵明渊笑道:“你怎么来了?”

    邵明渊走过去,劈手夺过池灿手中酒碗放到一旁。

    池灿挑眉看他:“干什么?”

    “一个人喝酒多无趣。”邵明渊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又抓过酒坛满上。

    池灿眯眼看着邵明渊,好一会儿后笑了:“你知道了?黎三告诉你的?”

    想了想,有点生气。

    “她告诉你,没告诉我。”

    是他母亲怀孕了,又不是邵明渊的母亲怀孕了!

    邵明渊安抚道:“她本来也没告诉我,猜到你知道了才对我说。”

    “那她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是等着看我笑话?”

    邵明渊无奈笑笑:“拾曦,你喝多了。她怎么会看你笑话呢,她本来以为——”

    “以为我不知道?”池灿笑容越发惨淡,“是啊,我就该不闻不问,偏偏犯贱去打听!”

    见他又要去端酒碗,邵明渊握住他手腕:“拾曦,别喝了。”

    池灿努力睁着朦胧的眸子,眼角泪光闪过:“我母亲要把孩子生下来。”

    邵明渊张了张嘴,头一次感到口拙,小心劝道:“长辈既然有了这个决定,你且看开些吧。”

    他在北地多年,见惯了人们为了活下去那些放在太平盛地不可思议的言行,长容长公主决定生子的行为并不会让他太吃惊。

    “你以为我是为了她要把孩子生下来难受?”池灿嘴角挂着讥诮的笑意,酒意上涌有些支撑不住,双手扶住桌面,埋头好一会儿儿没出声。

    邵明渊默默陪着。

    “她怎么能这样想我呢?我会为了莫名其妙的面子无视她的安危?”含糊的声音传来,邵明渊看不到池灿的表情,只能从声音中听出悲凉的自嘲。

    “在她心里我到底算什么?算什么呢?”池灿终于抬起头来,已是泪流满面。

    他的眼睛通红,冰凉泪水滴落到修长手指上,指尖同样是冰凉的,可这些都没有心里那么冷。

    “拾曦——”邵明渊重重拍了拍池灿肩头。

    “庭泉,你小时候,一心以为靖安侯夫人是你亲生母亲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不存在就好了?”

    邵明渊沉默了片刻,答道:“没想过。”

    池灿默默看着他。

    邵明渊笑笑:“那时候,我只想弄明白自己哪里做得不好,是不是再努力些母亲就会喜欢我了,然后努力着努力着就长大了。”

    池灿端起酒碗又喝了一大口,因为喝得急,掩口咳嗽起来。

    “希望她生个儿子,这样我就彻底解脱了。”

    这样也好,他以后可以只做他自己,从此不再有期盼和束缚。

    慈宁宫中,杨太后听了太医的回禀内心却是崩溃的。

    “真的不能落胎?”一连问了三遍,杨太后才算是接受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见杨太后面如死灰的模样,杨太医小心翼翼道:“或许请众太医会诊,能想出妥当的法子来……”

    太医署中他不是最擅长妇科的,因为是太后的本家才成了给太后请平安脉最多的御医。

    “这怎么行!”杨太后立刻否定了杨太医的提议。

    请太医会诊,那长容有孕的事岂不是人尽皆知了!

    “你先退下吧,容哀家想想。”

    杨太医如蒙大赦,忙退了下去。

    杨太后头疼欲裂闭上眼睛。

    长容腹中的野孩子是万万不能留的,不然生下来就成了皇家耻辱,将来甚至要在史册上记上一笔。

    “来喜。”杨太后豁然睁开眼睛,“宣冠军侯夫人黎氏进宫来。”

    乔昭接到来喜传的口谕时并不觉得惊讶,从容道:“请公公稍后,容我换衣。”

第757章 误会

    皇宫在白雪覆盖下少了往日的肃穆,多了几分瑰丽。

    乔昭目不斜视走在来喜身侧,穿过一重宫门迎头遇到一个人。

    “公主殿下新年新喜。”乔昭向八公主出声问好。

    一身浅红宫装的八公主面对如今的乔昭却不敢托大,忍着心中不喜回礼:“侯夫人新年新喜。”

    看一眼来喜,八公主问道:“是皇祖母召见侯夫人吗?”

    来喜回道:“是呢,太后她老人家还等着。”

    八公主退至一旁,浅笑道:“本来要去给她老人家请安的,既然如此本宫改时间再过去吧。”

    驻足看着乔昭走远,八公主收起笑容,眼神转冷。

    冠军侯夫人,听着可真威风呢。

    可明明父皇有意招冠军侯为驸马的——

    八公主想到这里就恨得心中滴血。

    过了这个年她已经十九岁了,婚事至今毫无动静。

    她不像九妹,有母妃替她考虑,还得了皇祖母欢喜,像她这样的公主若不是偶尔被父皇想起来,还不知要在这皇宫中虚耗多少个日夜。

    八公主越想越恨,遥遥瞥了一眼慈宁宫的方向,这才转身离去。

    “太后,冠军侯夫人到了。”来喜站在外头禀报。

    沉沉的声音透过帷幔传来:“请侯夫人进来。”

    “侯夫人,请吧。”

    乔昭走进去,香气弥漫中瞥见杨太后深沉的眼神,屈膝见礼:“臣妇给太后请安。”

    “黎夫人坐吧。”

    来喜搬了小杌子放到乔昭身边。

    乔昭从善如流坐下。

    杨太后仔细打量着乔昭。

    眉眼尚还青涩的少女挽着堕马髻,耳上垂着莲子米大小的粉色珍珠,让她看起来成熟些许,然而到底太过年轻了。

    杨太后一瞬间有些动摇那个念头,很快又说服了自己:事已至此,难道还有更好的办法不成?

    “黎夫人,长容她有了身孕,你是知道的吧?”

    乔昭微讶。

    她没料到太后问得如此开门见山,不过转念一想也就明白了。

    如果太后问得含蓄,她自然就可以打太极,而现在问得这么直接,她再装傻就不好了。

    “黎夫人师承李神医,哀家便知道错不了,也难怪当初那么多大夫诊不出黎府二太太有了身孕,黎夫人却慧眼如炬。”

    “太后谬赞。”

    果然太后召她进宫,早就把情况打听清楚了。她刚刚若是推说不知,现在就难堪了。

    “别的话哀家也不说,今日传黎夫人过来,是想请你走一趟长公主府。”

    乔昭面色平静听着。

    “黎夫人应该知道长容肚子里的孩子不能留的,可哀家命太医过去看了,太医却发现长容胎相凶险,落胎恐会引发血崩……”杨太后一边说一边不动声色打量着乔昭,见她面色淡淡瞧不出任何端倪,这才接着道,“所以哀家只能求到黎夫人头上了。”

    乔昭忙道:“太后折煞臣妇了,能替太后解忧是臣妇的荣幸,哪里敢当一个‘求’字。”

    太后都愣了。

    这发展是不是有些不对啊?以她派人打听到的那些事迹,这位冠军侯夫人可不是什么泥性子。

    乔昭规规矩矩坐着,唇角微弯。

    她是祖父教养大的,可同时也是同出皇族的祖母教养大的,尽管对那些规矩不以为然,却绝不会让人以不懂规矩来拿捏她。

    “那就劳烦黎夫人走一趟了。”

    “太后是想让臣妇——”

    杨太后神情陡然转冷:“那个孩子绝对不能留,但同时不能伤着长容的身体。”

    乔昭暗暗好笑。

    要求这么多,怎么不上天呢?

    “臣妇先去看看。”

    “来喜,陪侯夫人去长公主府。”

    乔昭辞别杨太后,由来喜陪着去了长容长公主府。

    长公主府门前的石狮子经过连日来雨雪冲刷显得格外精神抖擞,一道单薄背影正扶着狮身狂吐。

    桃生在一旁手忙脚乱:“公子,咱进去吐吧,您都吐狮子脸上了。”

    “去,去,一边去,我又没吐你脸上!”池灿赶苍蝇般赶着桃生,张口又干呕起来,却是连酸水都吐不出来了。

    “公子,冠军侯夫人来了。”

    “什么侯夫人,关我何事?”

    “哎呦,公子,是冠军侯夫人啊,黎三姑娘!”桃生忍不住加重了语气。

    虽然他家公子自从黎三姑娘与冠军侯在一起后就彻底死了心,可是同为男人他是清楚的,在喜欢过的姑娘面前当然还是要维持一点形象。

    “黎三——”池灿听到这两个字直起身来,转头与刚刚下了马车的乔昭视线相触。

    乔昭遥遥冲池灿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侯夫人,太后一直为长公主的事心焦,还等着回话呢,请您快些进去见长公主吧。”来喜催促道。

    乔昭收回视线,随来喜往侧门走去。

    池灿转了转眼珠,落到来喜身上,本来朦胧的眸子陡然褪去雾气,显出几分清明。

    他大步向着乔昭二人的方向走去。

    “公子,您好歹擦擦嘴角啊!”桃生怕池灿摔着,赶忙追上去,把手帕递到池灿眼前。

    池灿接过来随便擦了擦,直接把手帕掷到地上,三两步就走到乔昭面前,挡住二人去路。

    “池公子——”

    池灿直接把来喜扒拉到一边去:“我没和你说话!”

    来喜被推了一个趔趄,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乔昭被池灿扯走了。

    “这是怎么说的?”来喜抬脚欲追,被桃生拦下来。

    “来喜公公,让我们公子与冠军侯夫人说几句吧,他心里不好受呢。”

    “可是——”来喜忽然反应过来,“池公子知道了?”

    “啊,知道了。”

    “你也知道了?”

    桃生:“呵呵。”

    他家公子都要气死了,他能不知道吗?

    来喜叹了口气。

    罢了,说两句就说两句,池公子总不能对冠军侯夫人动手吧?

    池灿把乔昭拽到角落里才松开手,泛红的眼睛盯着她,目光几乎能把人融化了。

    “你来干什么?”池灿一字一顿问。

    未等乔昭回答,他冷笑:“太后让你来的,是么?”

    乔昭定定看着池灿,叹了口气:“是,我——”

    池灿直接打断她的话:“所以,你是来给我母亲落胎的?黎三,你可真是能耐了!”

第758章 脱身

    乔昭站在一株桂树旁,整个人都被笼罩在对方的酒气中。

    她往后退了退,蛾眉微蹙:“池大哥——”

    “别这么叫我,我不敢当!”池灿说出这话的瞬间眼角更红,匆匆别开眼去。

    “池大哥——”

    池灿嗤笑一声,唇边带着讥诮:“是不是所有人一旦进了这个圈子,原本的珍珠也变成鱼眼珠?”

    乔昭唇角动了动,最终什么都没说,冲池灿略略屈膝,转身便走。

    如果池灿这么认为,那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她希望他心中再没有她一丝一毫的影子,将来娶一位好姑娘,热热闹闹过日子。

    一股大力传来,手腕被人死死拽住。

    乔昭只得停下来,抬眸看着醉得不轻的男人。

    果然不能和酒鬼打交道。

    “黎三,不许你去——”醉酒下,池灿早忘了眼前的人已经成亲了,带着几分委屈与恼怒,“太后让你给人落胎你就来了,那以后让你杀人,你是不是也去?”

    他认识的黎三才不是这样子的。

    从小到大,已经有太多人变得面无全非。他亲手捡回来的水灵灵的白菜长到别人园子里去也就罢了,可是变成菜花他就不能忍了。

    “落胎也是杀人。”乔昭淡淡道。

    池灿笑意更冷:“可你还是来了!”

    “是啊,太后让我来的呀。”乔昭面色平静回答。

    池灿怔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他脑子有些混乱,眼前的人所说的话明明听清楚了,又仿佛什么都听不明白。

    “来喜公公还等着,我先走了。”乔昭转身而去。

    池灿眼睁睁看着乔昭走远了,拔腿追上去,却被挡在长公主院门外。

    “池公子,您还是去醒醒酒吧。”来喜劝了一声,赶紧走了进去。

    池灿伸手抵住院门。

    女官冬瑜低声劝道:“公子,您总要替长公主想一下,不能闹得人尽皆知。”

    “她不是要生下来吗,既然这样,早晚不都会人尽皆知?”池灿虽醉了,对长容长公主这句话却记得清清楚楚。

    “那是殿下说气话呢。”

    “气话?”池灿琢磨着这两个字,不怒反笑,“太后容不得这个孩子,我母亲也没打算要,而黎三则是成人之美,这么说就我里外不是人了?”

    这话冬瑜就没法接了。

    池灿冷笑一声:“桃生,扶我回屋。”

    “嗳。”桃生忙应了一声。

    可算能回屋了,公子这一喝醉了他一直心惊肉跳。

    “公子,您小心脚下——”随着池灿一个趔趄,桃生忙扶住他。

    看着主仆二人走远了,冬瑜这才放心进去。

    “没想到母后把你派来了。”长容长公主横卧在美人榻上,明明是滴水成冰的日子,在温暖如春的屋中却只披了一件水红色罗衣,尽显丰满妖娆的身姿。

    一名面容俊美的男子跪坐在长容长公主身边替她按捏着小腿。

    “太后让我来给殿下看看。”

    “看吧。”长容长公主懒懒伸出手来,皓腕凝霜,全然不似这个年纪的妇人,看向乔昭的眼神带着浓浓的讥讽。

    乔昭看在眼里,不由感到好笑。

    父母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哪怕池灿对长容长公主诸多怨言,母子二人某个瞬间的神情却如出一辙。

    乔昭伸手替长容长公主把脉,约莫半盏茶的工夫收回手去。

    “如何?”长容长公主的语气越发轻佻。

    乔昭视线落在跪坐的男子身上。

    长容长公主轻呵一声:“他不敢说出去的。”

    敢让她不顺心的人早就弄死了。

    男子把头垂得更低。

    “妇人过了三十五岁受孕本就危险,殿下早年损了根本,此胎更是凶险,若是强行落胎,恐有性命之忧——”

    长容长公主轻笑:“你说的与太医所说没有什么区别。”

    乔昭笑笑:“是,因为这就是长公主殿下的脉象,谁来看诊都是如此。所以我与太医一样,不敢胡乱开药。”

    太后让她来看诊,她当然不会推辞,然而没人规定无论什么病症她必须能治好啊。

    非不愿,而是不能,纵然权高位重如当朝太后,又有什么话说?

    她现在毕竟不是卑微如蝼蚁的小小修撰之女,而是冠军侯的妻子,只要明面上给足太后面子,她无能为力太后还能逼死她不成?

    “既然这样,那你回去吧,我乏了。”

    乔昭深深看了长容长公主一眼,起身告辞,走在回去的路上心中却忍不住琢磨起来。

    她对长容长公主说无能为力,竟然感觉到长公主瞬间的放松,这么说来,长公主其实是想把这个孩子留下来的?

    这么一想,乔昭不知为何觉得心情松快许多。

    “侯爷——”来喜突然出声打断了乔昭的思索。

    “你怎么在这里?”见到邵明渊,乔昭不由展眉。

    当着来喜的面,邵明渊面不改色抓过乔昭的手:“接你回家。”

    “我还要向太后复命。”

    邵明渊微微一笑,睃了来喜一眼:“那我等你回家。”

    来喜:“……”堂堂冠军侯这么闲吗?正月里不出去应酬跑到宫门口接媳妇来。

    到了慈宁宫,来喜先一步把情况说了,杨太后再看向乔昭的神情就带了几分郑重。

    冠军侯对他的小妻子比她想象的要看重。

    听了乔昭对长容长公主的诊断,杨太后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失落与不甘,盯着乔昭道:“黎夫人可是神医的弟子——”

    乔昭谦恭一笑:“虽侥幸得了李神医一些指点,臣妇与他老人家比起来就如萤虫之光比之皓月。”

    认清楚了,她只是神医的“弟子”,又不是神医。

    说话滴水不漏,态度不卑不亢又不失恭敬,外头还有个名震天下的冠军侯等着,太后显然也很无奈,纵有满心不甘亦只得放乔昭离去了。

    见乔昭出了宫门,邵明渊迎上来,二人相视一笑,携手上了马车。

    “我与拾曦喝完酒回来就听说太后传你进宫了,她没有为难你吧?”

    邵明渊显然没顾得换衣裳,整个车厢中充斥着淡淡酒气。

    “放心吧,言语上别人为难不了我,至于别的方面,大概也不会来为难我了。”

    池灿此时酒醒了大半,听到桃生打探来的消息好久没有反应。

    黎三说无能为力?

第759章 薄情

    池灿枯坐半晌,问桃生:“我对黎……冠军侯夫人都说了什么?”

    桃生用同情的眼神看着池灿:“公子,您不记得了啊?”

    池灿揉了揉眉心,隐约想了起来。

    他说黎三由珍珠变成了鱼眼珠——

    池灿重重敲了一下头,满是懊恼。

    醉酒果然害死人,他明明不是那样想的,只不过……只不过是心里太疼了,胡乱抓着一个人陪他一起痛罢了。

    池灿霍地站了起来。

    “公子,您去哪儿啊?”

    池灿没理会桃生,径直往外走去,到了院中被冷风一吹这才清醒过来,猛然停住脚步。

    她都已为人妇,他还跑过去特意道歉又有什么意思。

    吹了会儿风,池灿默默转身回屋。

    杨太医又被传进宫去。

    杨太后歪躺在炕上,神色怏怏。

    杨太医垂手而立,心中直打鼓。

    沉默了一会儿,杨太后睁开眼睛看向杨太医:“如果强行给长公主落胎,保证大人安全有几分把握?”

    杨太医把头埋得更低了。

    几分把握?当然是没把握啊!

    “太医,哀家要听实话,到底能有几分把握?”杨太后加重了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

    “三成,三成!”杨太医心一横说了出来。

    “只有三成?”杨太后深深拧眉。

    杨太医苦笑:“是啊,太后,最多只有三成把握。”

    他这已经是往好的方面说了,就长公主的胎相,哪有医者敢出手呢?

    杨太后阖上了眼睛。

    时间一点点流逝,仿佛被无限拉长,杨太医有种不好的预感,心情越发凝重。

    许久后,杨太后睁开眼睛,缓缓道:“三成便三成,太医,你把药熬好了送去长公主府吧。”

    杨太医踉跄后退,大吃一惊:“太后,这,这万万不可啊!”

    “万万不可?莫非要哀家看着长公主把那个孩子生下来,让皇家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杨太后每问出一句,杨太医脸色就灰败三分。

    “还是说,哀家使唤不动你了?”

    最后一问让杨太医彻底不敢说话了。

    “去吧,哀家等着结果。”

    杨太医心底发凉离开了慈宁宫。

    杨太后疲惫闭上眼睛,深深叹了口气。

    长容是她从小疼到大的女儿,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办法,她如何舍得伤害她呢?

    “公子,杨太医又来了。”得过池灿吩咐的桃生一直留意着外边动静,发现杨太医再次登门,忙来禀报。

    池灿已经彻底没了酒意,听完桃生打探来的消息眉头一皱,喃喃道:“又来?”

    黎三既然已经向太后复命,太后再次派杨太医来做什么?

    “去看看。”池灿抬脚走了出去。

    长容长公主的屋中暖意袭人,可是看着杨太医从食盒中取出的那碗黑漆漆的汤药,她整个人却像浸在冰窟里。

    “这是什么?说啊,这是什么?”

    “殿下,您一定要保持平静的情绪——”

    “去你的平静情绪!杨太医,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

    杨太医不敢看长容长公主的眼睛,诺诺道:“落胎药。”

    长容长公主眼神一缩,冷笑道:“太后命你送来的?”

    杨太医轻轻点了一下头。

    不然呢?难不成他吃饱了撑的跑来给长公主落胎?

    这可是件吃力不讨好的差事,长公主平安无事定然会恨上他,将来想拿他出气太后难道还拦着不成?若是长公主出事,他恐怕就要给长公主陪葬了……

    杨太医越想越觉得没有活路。

    长容长公主随手抓起枕头掷到地上,狠狠瞪着杨太医。

    杨太医端着汤药一言不发。

    这是长公主,不是什么卑微的宫女,他可不敢强行逼着长公主喝药。

    “太后怎么说?”长容长公主仿佛平静下来,冷冷问道。

    “太后说……尽全力保证殿下安全……”杨太医磕磕绊绊道。

    “尽全力?要是保证不了呢?”长容长公主搭在床栏上的手一直在抖。

    母后对她不是千依百顺吗,现在就为了不让皇家丢脸便视她的安危于不顾?

    “殿下,您就别为难微臣了——”杨太医抬袖擦了擦额头。

    “好,好,本宫不为难你!”长容长公主惨笑一声,抓起杨太医手中汤药往嘴边送去。

    房门突然被踢开,闭目欲喝药的长容长公主猛然睁开了眼睛。

    池灿大步走进来,劈手打翻长容长公主手中药碗。

    “灿儿?”长容长公主怔怔喊了一声。

    池灿却没有看她,转身冷冷盯着目瞪口呆的杨太医。

    杨太医下意识觉得下边凉飕飕的,不由加紧双腿。

    “回去告诉太后,这药我母亲不会喝的。”

    “灿儿,你给我出去!”

    池灿回头看了长容长公主一眼,大步走了出去。

    汤药已经被打翻,杨太医只得回宫复命。

    长容长公主呆坐在床上,时而想到太后的薄情,时而想到池灿打翻的那碗药,只觉五味杂陈。

    池灿出门后便交代桃生:“去找些长舌的无赖,把长公主有孕一事散播出去,越快越好。”

    “公子,这——”

    “让你去你就去,少废话!”

    既然太后为了面子不顾母亲性命,那他干脆釜底抽薪,等满京城人都知道长公主有了身孕,太后还要堵住天下人的嘴吗?

    面子?呵呵,母亲养面首的时候太后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母亲有了身孕再想起要面子,不嫌太迟了?

    杨太医回宫禀明情况,杨太后骂了池灿几声混账,吩咐杨太医重新熬药,然而还没等第二次熬好的药送到长公主府上,长容长公主有孕的八卦消息就如插上翅膀传得沸沸扬扬。

    杨太医听到消息提着食盒就回宫复命了。

    不管是谁传出去的这个消息,真是谢天谢地不用经由他的手给长公主落胎了。

    杨太后得知后大发雷霆,气得险些犯了心疾,慈宁宫中顿时一阵人仰马翻。

    冠军侯府中,邵明渊听了亲卫禀报不由笑了:“拾曦做事总是出人意料。”

    乔昭却没有多少笑意,摇头道:“长公主落胎有性命之忧,但要保胎同样凶险,将来生产更是一大难关。”

    邵明渊揽过乔昭,低头笑道:“不要想别人了,昭昭,再过十多日就是你的及笄礼了。”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5135/ 第一时间欣赏韶光慢最新章节! 作者:冬天的柳叶所写的《韶光慢》为转载作品,韶光慢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韶光慢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韶光慢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韶光慢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韶光慢介绍:
乔昭嫁给了京城一等一的贵公子,可惜刚拜了堂,夫婿就奉旨出征了。再相见,她被夫君大人一箭钉在城墙上,一睁眼成了骑着毛驴的少女,绞尽脑汁琢磨着怎么回到京城去。韶光慢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韶光慢,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韶光慢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