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0章 我想回家
北地的春日积雪尚未消融,瑟瑟寒风刮在人身上,冰冷刺骨。
邵明渊已经在敌方阵营里躲了两日两夜。
“将军,喝点水吧。”亲卫把一只水壶递过来。
邵明渊摆摆手,拒绝了亲卫的提议。
亲卫捏着水壶,心中暗暗叹气。
两日来将军只喝过几口水,就是怕频繁方便,错过射杀敌首的最好时机,可是再这么下去,纵是铁打的人也熬不住啊。
邵明渊并没理会亲卫的想法,目不转睛盯着敌方营帐。
数日前他得到消息,北齐塔真王子将会率兵前来支援,而带着齐人突破山海关长驱直入京郊烧杀抢掠的首领就是塔真王子最得意的部下。
邵明渊摸到这里,就是要找到机会取走塔真王子性命。
北齐人在大梁京郊走了一遭,等于甩了大梁人一个响亮的耳光,他若能取走塔真王子性命,才会让北齐人知道大梁绝不是他们认为的那样不堪一击,这场战争才能早点结束。
长时间的埋伏让邵明渊浑身有些僵硬,浓密的睫毛上结满水珠。
他轻轻抬手擦拭,忽然觉得心口一阵绞痛,不由捂住胸口。
心砰砰跳得急,眼皮跟着一阵跳动,邵明渊忽然感到深深的不安。
难道是有不好的事发生?
这一次敌明我暗,己方占据了主动权,问题应该不会出现在这里,那么是昭昭出事了么?
经历过无数次战斗,邵明渊并不认为这种突出其来的念头荒谬,反而相信这样的直觉。
正是这种在千百次生死较量中形成的本能,才让他避开许多危险。
一想到乔昭可能遇到危险,邵明渊平静如水的心骤然乱了。
他必须早些回京!
一阵马蹄声传来,邵明渊骤然清醒,看着一群齐兵拥着个三十多岁的高大男子飞奔而来,到了营寨门口速度才缓下来。
营寨中的部下迎了出去。
邵明渊握紧弓箭,定定看着越来越近的人,眼睛亮如繁星。
塔真王子来了!
弯弓搭弦,当塔真王子出现在其他人的弓箭不可能射杀的距离时,邵明渊手中弓弦一松,箭如流星飞射而出,正中塔真王子额头。
塔真王子胯下骏马长嘶一声,发狂跳起来。
塔真王子惨叫一声,跌落马下。
齐人一片混乱。
邵明渊侧头冲亲卫略一颔首,亲卫立刻从怀中掏出信号弹甩向空中。
明亮的色彩在半空中炸开,没过多久就响起悠长低沉的进攻号角声与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厮杀声。
“梁”字旗在寒风中猎猎飞扬,无数大梁军从四面八方冲过来。
塔真王子突然被杀让齐人一瞬间乱了阵脚,而大梁军的迅速进攻更是没给他们留下丝毫反应时间,待他们恢复神智时,许多同伴已经被斩落马下,回天乏力。
大梁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可原本该扬眉吐气的将士们此刻却心急如焚。
数名将士跪倒在邵明渊面前:“将军,请您三思后行啊,无旨领兵回京可是重罪!”
一身银甲的邵明渊坐于马上,冷然道:“谁说我要领兵回京?你们都留下,我一个人回去!”
“将军,您这是何必呢?咱们大获全胜的消息八百里加急送入京城,您只需要等上数日,到时候皇上自然会下旨命您凯旋。”
“我等不及了。”
见将士们还要说话,年轻的将军手一抬:“好了,你们不必再劝,我主意已定,绝不更改。邵知,再给我牵一匹马来!”
邵知立刻牵来一匹枣红战马,与邵明渊胯下白马并肩而立。
“驾!”邵明渊一夹马腹,白马载着他如离弦的箭往前方奔去,枣红战马紧紧跟随而上。
将士们直起身来,目送带领他们大胜的将军远去。
一群锦鳞卫涌进审问室,领头的正是新任锦鳞卫指挥使江远朝。
江远朝腰挎绣春刀,身穿飞鱼服,一身朱衣在暗室中显得尤为亮眼。
见到里面情形,他飞快脱下外袍罩到乔昭身上,厉声道:“给我杀!”
兵刃相击的声音传来,江远朝弯腰把乔昭抱起,大步走了出去。
外面繁星如昼,乔昭被衣袍遮着什么都看不清,剧烈的疼痛过后连思绪都是迟缓麻木的,她无力在江远朝怀中动了动头,喃喃道:“邵明渊——”
江远朝脚步一顿,紧抿薄唇,大步走向早就停在路边的马车,抱着乔昭钻进车厢。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怀中少女却凭顽强的意志恢复了清醒。
“江,江大人……你放我下来……”
江远朝没有理会乔昭的话,冷着脸道:“马车颠簸,你受了伤,受不住。”
“我……”乔昭嘴唇动了动,没有力气再说话。
江远朝深深看她一眼,手向她腰间探去。
乔昭眼神猛然一缩。
江远朝一叹:“你放心,我江远朝还不至于这么下作!”
他手中多了一只绣着绿眼鸭子的荷包,正是乔姑娘独家出品。
不用问乔昭,他直接打开荷包从中取出一只瓷瓶,打开瓶塞,立刻有淡淡的药味传来。
“是这个没错吧?你不用说话,是的话就点头。”
乔昭轻轻点头,壁灯照耀下,脸色苍白如雪。
“我先给你手上涂些药,不然受不住。”江远朝怕乔昭因为抗拒而牵扯得伤口更加疼痛,温声说道。
乔昭眼皮颤了颤,没有作声。
江远朝抓起她的手,看到少女白皙的手指上鲜血淋漓,几个指甲全都变成了血紫色,盛怒从眼中一闪而逝,剩下便全是心疼。
这样的酷刑他早已见惯不惯,可一想到刚刚在那间小小的暗室中乔昭就是被人如此对待,拿着瓷瓶的手就忍不住轻颤。
“你放心,我会把那两个伤你的人千刀万剐,绝不让他们好受!”
清清凉凉的感觉从指间传来,乔昭手指微收,轻声道:“多谢。”
“是我来晚了。”
乔昭不再言语,听着车轱辘的声音,好一会儿才问道:“你送我回家么?”
江远朝微微皱眉:“你这个样子如何回家?”
乔昭努力睁眼看他。
“我先带你上药换过衣裳,再送你回去。”
第701章 他的好
乔昭疼得吐字艰难:“不用……现在是夜里,我……我回去不会引人注意……”
“不会引人注意?你可知道黎光书死了?”
乔昭轻轻点头。
“黎光书的死,加上你的失踪,黎府已经乱了套,现在恐怕没几个人合眼,你这个样子如何见人?”
知道怀中少女是个性子倔的,江远朝耐心劝道:“我先带你去个安全的地方上药换过衣裳,天亮前会送你回去的。再说,你这遍体鳞伤的样子,乍然让家人看到,他们如何受得了?”
乔昭这才轻轻点头:“劳烦了。”
马车在夜色中稳稳前行,大概是得过江远朝的叮嘱,车夫慢慢赶车,尽量减少车身的颠簸。
看着少女苍白没有血色的脸,江远朝的心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紧紧握着,越捏越紧。
为什么他喜欢的女孩子如此多灾多难?无论是作为乔氏女还是黎氏女,她的苦难远比寻常女孩子多得多。
“疼么?”江远朝终于忍不住问道。
听到他温柔的问询,窝在他怀里的乔昭格外不自在。
她一直觉得他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却偏偏总有生死间的交集。
“不疼。”乔昭闭了眼,一副没有精力再说的模样。
江远朝心细如发,如何不明白这是乔昭委婉的抗拒,牵起唇角自嘲笑笑,不再开口。
他低头,深深凝视着怀中少女。
她眉眼精致如画,渐渐有了让人惊艳的模样,可是吸引他的从来不是这些。
他爱看她波澜不惊的眼神,爱看她云淡风轻的笑容,甚至她对他的疏离与戒备,因为这些才是他认识的乔姑娘的样子。
明明他比邵明渊与她相识还要早,如果那时候他就是大权在握的锦鳞卫指挥使,他们之间会不会不一样?
可惜这世上没有如果,他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这一刻,江远朝忽然希望时间停滞,那样他就可以欺骗自己说,他能这么默默抱着心爱的姑娘白首与共了。
马车在一座民宅门前停下来,这座民宅离大都督府不远,是江远朝当初搬出江府时买下来的,相比房屋众多却毫无人气的江府,他更喜欢这里。
“给姑娘仔细上药,另外准备一套与姑娘身上衣裳相近的衣裙。”江远朝吩咐完仆妇,站在屋外廊下等着。
屋子里传来仆妇的惊呼声,显然是见到乔昭身上的累累伤痕被吓住了。
江远朝听到里面传来的声音烦躁不已,恨不得进去一探究竟,却只得硬生生忍着。
“大人——”江鹤不知何时摸了过来。
“那边怎么样了?”
“都料理干净了。”
“动手的那两个人呢?”问出这句话时,江远朝嘴角挂着冷笑,让江鹤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按着大人的吩咐,把那两个人舌头割了绑起来了。”
“给我把他们活剐上一千刀,然后剁碎了喂狗。”
“是。”江鹤偷偷抬眼瞄了江远朝一眼,忍了忍问,“大人,黎姑娘还好吧?”
江远朝淡淡瞥他一眼:“这么多话,你是不是也想尝尝割舌头的滋味?”
江鹤忙夹起尾巴:“属下不敢!”
大人又开始吓唬他了,每天总要吓唬他七八遍,真是心累。
“滚!”
“是,属下滚了。”
“等等——”
“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告诉他们,管住自己的嘴。”
“是!”
江远朝收回目光看向门口,不久后房门开了,仆妇拿着血迹斑斑的衣裳走了出来。
“她怎么样?”
仆妇脸色发白:“那位姑娘真是个硬气的,浑身上下数十道鞭痕,后背都被抽肿了,老奴给她上药时竟一声不吭——”
“别说了。”江远朝打断仆妇的话,“你去准备衣裳吧,记着,颜色、款式尽量相近。”
仆妇一脸为难:“大人,咱们府上没有年轻姑娘能穿的衣裳啊。”
江远朝脸一沉:“叫上两个锦鳞卫,让他们想办法!”
乔昭的鞭痕主要在两侧与后背,她趴在床榻上,能闻到床褥新洗过后的干净香味。
听着屋外隐约传来的声音,乔昭轻轻闭上了眼睛。
她大概可以稍微睡一会儿,实在太累了。
乔昭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在马车上了。
“黎府还有一段距离,你可以再睡一会儿。”江远朝温声道。
睡着了就不疼了。
乔昭笑笑:“不睡了。”
江远朝微怔。
“怎么了?”乔昭觉得他的神色有些奇怪。
“没什么。”他以为她对他不会再露出笑模样。
马车缓缓前行,发出有规律的车轴转动声,车厢内一时寂静无声。
“其实有件事我很好奇。”江远朝忽然开口。
乔昭看着他,睫毛轻轻颤了颤,示意他说下去。
“一次又一次,你遇到危险时他都不知道在哪里,这样的人当你夫君有什么好的?”
江远朝真的很好奇,好奇之下掩盖的是深深的不甘。
凭什么呢?就因为那个人出身好,生来便拥有了他一辈子梦想却不敢拥有的?甚至那个人亲手毁灭了最珍贵的东西又能失而复得。
乔昭平静与江远朝对视,见他问得认真,便也回得认真:“在我心里,他自然是千好百好的,哪怕他不在我身边。”
她现在可以确定,她深深心悦着那个男人,只是想着他就觉满心欢喜,这实在是件奇妙又幸运的事。
“千好百好……”喃喃念着这四个字,江远朝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一阵揪痛,轻笑道,“但愿你能一直这么想。”
“江大人,这个话题我们谈论不合适。”乔昭双眼微阖,摆出疏离的态度来。
江远朝凝视她片刻,别过眼睛。
车厢内再次安静下来。
杏子胡同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邵明渊翻身下马,踹开黎府隔壁的院门。
“将军——”意外见到将军,两名亲卫不由单膝跪下来。
马不停蹄的奔波让邵明渊几乎站立不稳,他却顾不得喘息,张口问道:“三姑娘没有什么事吧?”
两名亲卫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低头道:“将军,三姑娘失踪了!”
第702章 恨
邵明渊只觉一道惊雷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炸得他体无完肤,神魂俱灭。
“将军——”两名亲卫一脸担心看着邵明渊。
世人不知道,他们却最清楚将军对黎姑娘有多在乎。
邵明渊却很快清醒了过来,面无表情问道:“晨光呢?让他滚回来见我!”
赶过来的晨光扑通跪在邵明渊面前。
“我不想听无关紧要的事耽误时间,告诉我现在的进展!”
“卑职追查到一处民宅,里面有数具尸体,还有打斗的痕迹——”
晨光还未说完,邵明渊就抢过他的马,一骑绝尘而去。
街道两旁的屋舍黑压压一片,如鬼魅迅速往后掠过,微凉的风刮在邵明渊脸颊上,让他的头脑无比清醒。
有打斗的痕迹,那就说明有另一批人掺和进来带走了昭昭,而能在这么快时间找到那里并带走昭昭的人,他只想到一个:锦鳞卫指挥使江远朝。
车轮声由远而近,在这空旷的夜里分外清晰。
邵明渊一勒缰绳,停在马车前方。
“大人,前面有人。”车夫扭头禀报江远朝。
江远朝掀起车窗帘,星光下,隐约看清来人一身银色战甲,淡淡的血腥味顺着那人停驻的方向飘来。
“停车。”江远朝吩咐了一声。
马车立刻停了下来。
“江大人是否在里面?”年轻男子低哑的声音传来。
马车中,乔昭猛然睁大了眸子,手不受控制抓了一下江远朝衣襟。
江远朝低头看她,轻轻叹口气:“你别急。”
他轻轻把乔昭放下,掀开车门帘走了出去,夜色中笑意淡淡:“没想到这个时间,在这里能遇到侯爷。”
“不,我是来找江大人的。”邵明渊撂下这句话,大步流星向马车走去。
江远朝伸手把他拦住,唇角微扬:“侯爷是不是太着急了些?这马车好歹是在下私有之物。”
邵明渊狠狠握了握拳,用力推开江远朝的手。
那些对敌的云淡风轻全都不复存在,对现在的邵明渊来说,失态他不在乎,鲁莽他也不在意,他只要确定她的安全。
江远朝没想到邵明渊如此举动,意外之下被推了一个趔趄。
邵明渊猛然掀起车门帘。
“庭泉,我没事。”乔昭冲他微微一笑。
那一瞬间,邵明渊才觉得活了过来,重新听到了心跳声。
“昭昭——”
“侯爷,你最好不要动她。”
邵明渊看向江远朝。
“她现在浑身是伤,恐怕禁不起你的折腾。”江远朝淡淡提醒道。
一听江远朝说乔昭浑身是伤,邵明渊脸色一变,猛然看向乔昭。
“等回家再说吧。”乔昭吃力抬手拉了拉邵明渊的手。
“好,咱们回家。”邵明渊轻轻把乔昭抱起来。
“侯爷,这辆车借你用了。”江远朝看了乔昭一眼,侧头吩咐车夫,“送他们到杏子胡同。”
说完此话,江远朝冲邵明渊一抱拳,转身大步离去。
朱红色的背影渐渐融入夜色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马车缓缓动了,车厢里两个人四目相对。
邵明渊伸出手去摸乔昭的脸,手一直在颤抖。
“昭昭,我来晚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邵明渊,我有些疼——”乔昭轻轻动了动,脸颊贴在对方冰冷的银甲上,泪水顺着眼角悄悄流下来。
“我看看。”邵明渊抓起乔昭的手,看到她已经变成紫青色的指甲,目眦尽裂,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落在乔昭脸上。
忠义难两全,家国难两全,这一刻,邵明渊深深痛恨自己。
“那些混蛋!”邵明渊每吐出一个字就好似淬了心头血,令他痛不欲生。
他的昭昭该有多痛啊,他情愿这些痛千百倍落到他身上,也不想他心爱的姑娘承受一丝一毫。可是她受苦时他不在,护着她的是别的男人。
“我该死!”邵明渊狠狠打了自己一耳光。
“你怎么回来了?”乔昭动了动唇,声音低不可闻。
邵明渊低头亲了亲乔昭眉梢,下巴冒出的胡茬在她柔嫩的脸颊上拂过:“等你养好了,咱们再慢慢说。”
他伸手去掀乔昭宽大的衣袖,乔昭摇摇头:“别看。”
邵明渊紧抿薄唇,坚定掀起乔昭衣袖。
少女雪白的手臂上鞭痕交错,高高肿起还在往外渗着血,令人不忍直视。
邵明渊闭上眼睛,片刻后又强逼着自己睁开,慢慢把她衣袖放下来。
“就是因为那串手珠?”
乔昭轻轻颔首。
这一刻,邵明渊眼中仿佛酝酿着狂风暴雨,幽深冷酷,再不复以往的月朗风清。
“那些人会后悔的!”邵明渊一字一顿吐出这句话,仿佛掏空了浑身力气。
那些人怎样都不重要,可他却后悔又后怕。
他差一点就再一次失去她了,要是那样,他所做的一切有什么意义?
在他奋力杀敌的时候,他的未婚妻却在受尽折磨……
“庭泉,你别自责。”乔昭冲邵明渊笑笑,“这不是你的错……”
邵明渊摇摇头:“不,我是你的男人,没有保护好你,怎么会不是我的错?”
喉咙一阵阵发甜,邵明渊把涌上来的热血咽下去:“昭昭,等你伤好了我们就成亲,我不会再把你交给任何人保护。”
见乔昭没有回答,邵明渊自嘲笑笑:“昭昭,你也可以好好考虑一下,我这样的人确实算不上合格的丈夫,跟着我你会受很多苦。”
“傻子。”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傻子,你说的这些难道我不知道吗?那一次嫁给你时,我就知道啦。”
“那我们立刻成亲吧。”邵明渊露出期盼目光。
“恐怕不行。”
邵明渊默默看着乔昭,不解又忐忑。
乔昭轻叹一声:“我二叔死了,总不好立刻办喜事的。”
邵明渊夜奔千里赶回来,还没来得及问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到黎光书死了,不由吃了一惊,看着乔昭憔悴的模样却不忍再问,只得把所有疑惑暂时压下。
马车停下来,车夫声音传来:“侯爷,杏子胡同到了,小的就送到这里了。”
邵明渊抱着乔昭下了车,直奔黎府而去。
第703章 归家
乔昭吃力碰了碰邵明渊:“庭泉,你让晨光送我回去。你……无召私自进京,若是传扬出去……”
“不怕,锦鳞卫指挥使都看到我了,还有什么可怕的?”邵明渊低头亲了亲乔昭发丝,轻声道,“我带你回家。”
乔昭不再说话,脸颊贴在对方冰冷的铠甲上,那颗从未放松过片刻的心才算安定下来。
黎府灯火通明,大红的灯笼已经换成了白灯笼,在漆黑的夜色中随风微微摇晃,显得阴冷凄清。
邵明渊示意晨光去叫门。
“什么人?”门口传来警惕的声音。
“晨光。”
门吱呀一声开了。
“三姑娘回来了,别声张!”晨光警告门房一声,侧开身子让邵明渊进来。
惨淡灯光下,邵明渊身上银甲血迹斑斑,宛如刚从修罗场归来。
门房忙把头埋得低低的,心头一凛。
抱着三姑娘的这是——天啊,竟然是冠军侯!
冠军侯不是去打鞑子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三姑娘为何与冠军侯在一起?
门房心里瞬间想过无数念头,待几人一进门立刻关好大门。
邵明渊这也不是第一次来了,算得上轻车熟路,直奔青松堂。
青松堂灯影摇晃,一个丫鬟守在门口,打着瞌睡。
脚步声让她如惊弓之鸟,猛然跳了起来,见到突然出现的年轻男子更是险些惊呼出声。
“是我,晨光!”
“晨光,怎么是你?”看清是晨光,冰绿眼睛猛然一亮,“我们姑娘呢?”
守在青松堂门外的小丫鬟居然是冰绿。
“三姑娘回来了。”晨光侧开身子,冰绿这才看到后面的邵明渊。
一看邵明渊怀中的人,冰绿扑了过去,晨光忙把她拉住:“小点声,你想嚷得人尽皆知不成?”
“我不吵,我不吵!”冰绿捂着嘴,眼泪刷刷往外流,“我们姑娘怎么了?我们姑娘怎么了啊?”
“受了点伤,没事。”晨光见邵明渊脸色难看,忙安抚道。
冰绿松了口气,一抹眼泪露出个笑容:“我就知道我们姑娘吉人自有天相!”
“你怎么在青松堂?”晨光纳闷问道。
“我和阿珠商量好了,一个人在这里守上半夜,一个人守下半夜。你们有了姑娘的消息一定会先来青松堂,这样我们就能第一时间得知姑娘的消息了。”
“快去跟老夫人禀报一声吧。”晨光叹口气。
“嗳,老夫人肯定还没睡呢!”
冰绿扭身进去了,不多时青松堂就有了动静,大丫鬟青筠跟着冰绿走出来,看到邵明渊微微诧异,忙请他们进去。
邓老夫人果然没有睡,甚至连白日穿的衣裳都没有换,穿戴整齐坐在堂屋里。
“老夫人,孙婿把昭昭带回来了。”邵明渊抱着乔昭单膝跪地,向邓老夫人见礼。
邓老夫人腾地站起来,快走几步来到二人身旁,一见乔昭的模样脸色立刻变了:“三丫头,你怎么样?”
乔昭勉强露出个笑容:“祖母,我没事儿……”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邓老夫人泪水簌簌而下,再没有平时的冷静镇定。
对于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来说,丧子,孙女下落不明,还要苦苦瞒着两个儿媳妇,其中压力与痛苦可想而知。
可邓老夫人才松口气,一眼就看到了乔昭的手,脸色立刻变了,想要去握乔昭的手又怕弄痛了她,颤抖着问:“侯爷,到底是谁抓了昭昭?他们对她用了刑?”
以银针、竹签刺入指甲,这已经属于酷刑之一,居然用在一个小姑娘身上,哪怕是不相干的人都会愤怒,更何况是自己的亲孙女。
邓老夫人扶着椅背,险些站立不稳,愤怒如海浪冲击着她的心。
“孙婿无能,目前还没有找到掳走昭昭的人。”
邓老夫人理智稍稍回笼,不由愣了:“侯爷,你又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才赶回来的,孙婿来晚了。”
“你——”邓老夫人有心问问战况如何,又觉不合适,把这话咽下去后吩咐丫鬟,“青筠、红松,你们把三姑娘送到暖阁去歇着。”
“老夫人,昭昭受了伤不宜折腾,我直接送她去吧。”
邓老夫人点点头,示意青筠跟进去。
片刻后青筠出来,不见邵明渊的影子。
邓老夫人投以询问的目光。
青筠一脸古怪:“回老夫人,侯爷把三姑娘放下后,就——”
“就怎么样?”邓老夫人心细如发,早察觉乔昭身上衣裳已经换过了,虽然换后的衣裳颜色、款式与今早孙女来请安时的衣着相似,但这可瞒不住她的眼睛。
邓老夫人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哪有不忐忑的道理,见邵明渊没出来心中就是一咯噔:莫非三丫头已经失了清白,侯爷怕她想不开——
“侯爷就睡着了。”青筠表情奇异道。
她还真没见过入睡这么快的人,才把三姑娘放下,就趴在床边睡着了。
晨光忍不住道:“我们将军赶了一天的路,没合过眼。”
邓老夫人叹了口气:“罢了,你们别打扰侯爷,就让他睡会儿吧。青筠,你去和大老爷说一声,让他莫担心了。”
青筠领命而去,冰绿在暖阁里守着乔昭,红松得了吩咐去煮热汤,屋子里便只剩下晨光与邓老夫人二人。
“晨光,你们是在哪里找到三姑娘的?”
“老夫人,这个事您还是问我们将军吧,我也不知道。将军回来后问了我几句就骑着马走了,再回来就把三姑娘带回来了。”
邓老夫人听得眉头紧皱。
她可以肯定三丫头的失踪不同寻常,还有老二的死——
想到英年早逝的次子,邓老夫人心中一痛。
“娘,昭昭回来了?”黎光文匆匆跑来,扶着门框气喘吁吁。
“她在暖阁里歇下了。”
“我去看看!”黎光书抬脚就向暖阁走去,被邓老夫人喊住。
“三丫头受了伤,好不容易才歇下,你就别打扰她了,明天再说。”
“我不说话,我就看一眼。”黎光文一听更着急了,心急如焚飞奔过去,看了一眼不由愣住。
为什么他闺女身边还有个男人!
第704章 生死相依
黎光文左右看看,抄起门边桌几上的花瓶就砸过去,邵明渊霍然睁眼,利落抓住花瓶露出个疲惫的笑容:“岳父大人,是小婿。”
黎光文眨眨眼,愣了:“你怎么在这里?”
“是侯爷把三丫头送回来的。”邓老夫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黎光文立刻转身,不可思议看着邓老夫人:“娘,那您就让这混账小子睡下了?”
这到底是不是亲祖母啊,哪有这么放心的!
“小婿失礼了,刚刚不小心睡着了。”邵明渊不舍看了陷入沉睡的乔昭一眼,替她掖好被角准备起身。
乔昭手动了动,喃喃道:“邵明渊,你别走——”
当着邓老夫人与黎光文的面,邵明渊忍不住耳根一红,脚底却像生了根挪不动了。
黎光文看着昏睡不醒的女儿,心情格外复杂:真是女大不中留啊,便宜这混账小子了。
“算了,你就老实呆着吧,别把昭昭吵醒了。记着,只是老实呆着啊!”黎光文不甘心瞪了邵明渊一眼,沉着脸出去了。
邵明渊已经醒了,自是不可能赖在暖阁里不走。
他虽不在乎什么,但总不能让昭昭被人说笑。
轻轻摸了摸乔昭的手,邵明渊恋恋不舍看了乔昭一眼,走了出去。
“大家都熬了大半夜了,侯爷更是马不停蹄赶路没休息过,现在都去歇着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见邵明渊出来,邓老夫人还是满意的,毕竟任谁家未出阁的姑娘屋子里留个大男人过夜都不好听。
“侯爷,你就别回侯府了,今晚在客房将就一下。”
邵明渊迟疑一下,决定坦白:“老夫人,孙婿在黎府隔壁买了个宅子,回去就是几步路的事。”
邓老夫人愣了愣,下意识去看黎光文。
当准女婿的把宅子买在未婚妻隔壁,这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啊,老大非得跳脚不可。
可邓老夫人等了一会儿不见黎光文有反应,不由惊了。
难道老大气傻了?
然后就见黎光文不耐烦摆摆手道:“赶紧走吧,这么近还想留下不成?”
邵明渊厚着脸皮笑笑,向两位长辈告辞。
待他一走,邓老夫人看向黎光文:“这是怎么回事?孙女婿在隔壁买了宅子的事你早知道?”
“知道啊,在他不是咱家姑爷时我就知道了。”
邓老夫人额角青筋一跳,冷笑道:“这么说你还挺骄傲的了?”
“哪有——”黎光文摆摆手,迎上老母亲阴沉的脸色,默默咽下了后面的话。
“歇着去吧!”邓老夫人懒得再看蠢货儿子一眼,起身进里间去了。
这傻儿子,真是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呢,不过傻点也好,傻人有傻福啊……
邓老夫人长叹口气,终于能合眼睡一下了。
邵明渊回到隔壁宅子,却没有立刻歇下,而是叫来晨光问话。
“把今天发生的事说给我听。”
晨光跪在邵明渊面前,事无巨细把情况讲了一遍,伏地请罪:“将军,卑职该死,请您责罚卑职吧。”
邵明渊默默坐着,面上没有丝毫表情。
晨光闭了闭眼,拔出腰间长刀向脖子抹去。
当的一声响,长刀被邵明渊一脚踹飞。
“卑职该死,卑职对不住将军!”
邵明渊疲惫摆摆手:“你退下歇着吧,三姑娘回来了,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说到这里,他苦笑一声:“她若是回不来了,我又何必要你的命?”
那一次他失去她,他愧疚、遗憾,但生活还会继续,可是这一次倘若失去她,他恐怕没有办法再坚持了。
他为国家百姓做过太多,却还什么都没为她做过,唯有她去哪里都陪她去。
“将军!”晨光面露惊恐,如何不明白邵明渊话中意思。
将军大人对黎姑娘用情如此之深,那他的疏忽岂不是险些害死了将军!
思及此处,晨光冷汗淋淋,更觉后怕。
“去休息吧,没有保护好她原也怪不了别人。”邵明渊累得不愿多说,脱下战甲长靴匆匆洗了个澡,躺下后很快睡着了。
天刚亮,邵明渊便醒来,草草洗漱用饭过后赶去黎府。
“老夫人还在睡,大老爷一早去刑部衙门了。”青筠把茶水奉上,触及对方刚毅的下巴线条以及忘了刮去的胡茬,忙垂下眼帘不敢再看,一颗心却忍不住跳了跳。
三姑爷竟然为了三姑娘千里迢迢赶回来,这份情谊真令人艳羡,三姑娘好有福气啊。
青筠闪过这些念头,却也不敢再多想,规规矩矩退至一旁。
邵明渊喝了几口茶,因为没向邓老夫人请示过,不便去暖阁看乔昭,未免有些心焦。
枯坐了两刻钟左右,终于等到冰绿出来,他立刻站了起来。
“三姑娘醒了么?”
“醒了,姑娘说饿了,婢子去给姑娘弄点吃的。”
饿了?邵明渊忽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
饿了好,饿了证明她恢复些元气了,不再是他昨夜见到的那个样子。
邵明渊不敢回忆昨天乔昭的情形,每一次回忆都让他心如刀割。
“三姑娘身上有伤,不要吃酸辣腥的食物,太硬的也不要,肉粥最好……”邵明渊殷殷叮嘱。
“将军放心吧,婢子晓得。”冰绿忍不住笑了。
乔昭的回来让小丫鬟恢复了活泼的模样。
“那你去吧。”知道自己的急切惹人发笑,邵明渊并不在意,目光悄悄扫过乔昭所在的地方。
黎光文怒气冲冲走了进来:“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咦,你怎么又在这里?”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邵明渊规规矩矩向黎光文施了一礼。
黎光文表情深沉看着邵明渊:“你莫不是想倒插门吧?”
邵明渊微怔,随后笑笑:“若是岳父大人不嫌弃,那也未尝不可。”
“咳咳咳。”黎光文猛烈咳嗽起来。
上门女婿可不能当官,姑爷本来岁禄两千石,要是没了这笔收入,难不成靠他一个月俸八石的老丈儿养?
没有这么不要脸的!
“这种事你就不要想了。”黎光文板着脸道,唯恐邵明渊还要坚持,赶忙问青筠,“老夫人呢?”
第705章 好主意
青筠忙道:“老夫人还在睡。”
里屋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红松扶着邓老夫人走出来。
“你们来啦,侯爷吃了吗?”邓老夫人脚步蹒跚,令人看了心酸。
“孙婿吃过了。”邵明渊忙给邓老夫人见礼。
邓老夫人在太师椅上坐下来,摆摆手:“这个时候就别多礼了。老大,衙门那边怎么说?”
一提起这个黎光文就来气:“那些人真是尸位素餐,不干人事!研究了一宿,最后得出的结论居然是老二因突发心悸之症而死!”
从小到大,他与这个弟弟虽然时有吵闹,到了近些年更是因理念不合而越发疏远,但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年纪轻轻就这么没了,留下孤儿寡母和遗腹子,做兄长的如何能不痛心。
“娘,您放心,儿子回来是收拾包袱的,从今天起我就住到刑部衙门去了,他们一天不把二弟的死因查个水落石水,我就住在那里不走了!”
“老夫人,岳父大人,小婿有些话要说。”邵明渊开口道。
邓老夫人看向他,见他不再做声,示意屋子里伺候的丫鬟婆子退下去。
“侯爷有话尽管说。”
老二是个空有小聪明的,老大则是个一根筋的倔驴,真的遇到事还是这位孙女婿更靠谱些。
“小婿认为他们对二叔死因的结论可以接受。”
“你这是什么意思?”黎光文一听把脸一沉,不悦看着邵明渊。
邵明渊看了邓老夫人一眼,沉默片刻道:“二叔的死,可能与肃王余孽有关——”
“你说什么?”此话一出,邓老夫人大惊失色。
黎光文蓦地瞪大了眼。
“通过小婿派人前往岭南调查来的消息得知,岭南近来动作不断,连朝廷都派了锦鳞卫前去调查,二叔从岭南带回来的瘦马应该就是对方培养的棋子,用来拖朝廷命官下水的。二叔在岭南数年,恐怕——”
后面的话邵明渊没有说,邓老夫人一颗心已经坠入了冰窟里。
如果老二真的与肃王余孽扯上关系,一旦被查出来,整个黎府都要为他陪葬!
“这个畜生!”邓老夫人只觉一股浊气升起来,咳得撕心裂肺。
邵明渊忙替邓老夫人轻抚后背,又端来热茶给老太太喝。
邓老夫人喝了几口茶把浊气压下,眼角淌出泪来:“这个逆子,真是死不足惜,我万万没想到他能干出这种混账事来!”
当年镇远侯就是因为与肃王扯上一点联系,就被灭了满门,而老二竟然会与肃王余孽勾结在一起,这是嫌黎家死得不够快啊!
邓老夫人丧子的那点悲痛立刻被怒火取代了。
“娘,您消消气,二弟一向脑子不灵光,您又不是不知道。”
邓老夫人把茶杯放到茶几上,点点头:“你说得是,以后不要再提那个逆子,就当家里没有这个人。侯爷,今天多亏了你提醒,不然要是再闹下去,老二干的那些混账事说不定就要被人查出来了。”
“老夫人这么客气就折煞孙婿了,咱们都是一家人。”
邓老夫人神色缓和些许,对这位孙女婿越发满意了。
“对了,侯爷,老二既然与肃王余孽有关联,那他为何掳走三丫头?”
邵明渊迟疑片刻。
“侯爷,都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瞒着老婆子吗?”
“昭昭手里有一样物件,那些叛贼一直想得到。”
“什么物件?”
“具体是什么物件还是不提了,不然会把更多人牵扯进来。不过老夫人放心,那样东西如今已经不在昭昭手里了,我会很快把这个消息放出去,相信那些人知道后不会再盯着她了。”
“那样东西现在在谁手里?”黎光文问道。
“在小婿手里。”
黎光文眸子瞪大几分:“你是说,你要把那样东西在你手里的消息传扬出去?”
“是。”
黎光文鄙夷看了邵明渊一眼:“你是不是傻啊?”
邵明渊表情一滞。
岳父大人说话好直接!
见傻女婿还执迷不悟,黎光文长叹一声,伸手去拍他的肩膀,结果发现对方太高,只得悄悄踮了踮脚,语重心长道:“我给你出个主意吧。”
“岳父大人请讲。”
“你知道兰松泉吧?”
“兰山之子,现任工部侍郎。”
“对,就是他。这混蛋玩意最爱收礼了,比他老子还不是东西,你可以找个由头把那惹祸的玩意送给他啊。”
邵明渊:“……”这也行?
“嗯,要是那东西不能送人呢,你可以送个相似的给他嘛,反正让那些叛贼以为在他手上不就得了。”黎光文体贴提议道。
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害人东西,送给谁都好,反正不能害了他闺女和女婿。
“怎么,你觉得这个主意不好?”见邵明渊不说话,黎光文斜睨他一眼。
邵明渊笑笑:“小婿回头安排一下。”
身为一名将领,他更习惯的是阳谋,而不是玩弄阴谋诡计,不过岳父大人的主意似乎挺不错……
黎光文脸色一正:“这件事你要抓紧办,不能让他们再祸害昭昭了。当然也别祸害你,你要是出了事,昭昭怎么办?”
邵明渊垂眸忍笑:“小婿知道了。”
昭昭要是知道岳父大人出的主意,估计该笑了。
这样想着,他就忍不住往暖阁的方向瞄了一眼。
黎光文黑着脸摆摆手:“去看昭昭吧!”
在他面前眉来眼去的,瞧着真心烦!
“多谢岳父大人。”邵明渊竭力保持平静,嘴角却忍不住翘起来。
他还以为今天见不到昭昭了,没想到岳父大人这么体贴。
邵明渊忍不住看了邓老夫人一眼。
“去吧。”邓老夫人目光满是慈爱。
“那我先去看昭昭了。”邵明渊忍下迫不及待的心情,不急不缓向暖阁走去,却因忘了低头一头撞到了门框上。
某人没好意思回头,赶忙进去了。
邓老夫人缓缓收回视线,心情沉重之余又多了些许安慰。
看侯爷这样子对三丫头是真心实意的,以后她至少可以放心三丫头了。
暖阁里,冰绿正伺候乔昭喝粥,听到动静,乔昭往门口看来。
第706章 治丧
见是邵明渊,乔昭目露惊喜。
邵明渊快步走到乔昭身旁,接过冰绿手中的碗:“我来吧。”
冰绿看看乔昭,见她不反对,把粥碗塞给邵明渊,识相退到门口处站着。
嗯,还是替姑娘和姑爷把风吧,万一有人来还能及时报信呢。
“还疼么?”邵明渊认真端详着乔昭,见她脸上依然没有血色,不由一阵心疼,恨不得把她揽入怀中好好安慰,只是想到外头还有岳父大人虎视眈眈,不得不打消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念头。
想到这里,邵明渊不由叹气。
若是早些把昭昭娶回去就好了,那样就不用在意任何人的眼光。
“疼。”乔昭老老实实道。
邵明渊忍不住低头亲了亲乔昭手背:“上过药了么?”
“上过药了,还是我以前特制的药膏,再过几天应该就能好了,所以你不要担心了。”
“先吃粥吧。”邵明渊舀起一勺粥送到乔昭嘴边。
乔昭张口吃下,邵明渊又拿出手帕替她擦拭嘴角。
冰绿默默移开眼。
哎呀,看姑娘与姑爷这样她都想嫁人了,怎么办?
“岳父大人说,让我把那样东西送给兰松泉,好让咱们脱身。”
乔昭不由笑了:“倒像是父亲想出来的主意。”
“怎么,你不赞同?”
乔昭摇摇头:“虽然主意不错,可那是无梅师太所赠,放在你这里也就算了,要是传出送给兰松泉的说法,那就难看了。庭泉,我其实最想弄明白的就是手珠的秘密。”
“等你好了,咱们一起研究。”邵明渊温柔凝视着乔昭的面庞,“昭昭,你瘦了。”
四目相对,乔昭脸颊微热,垂眸道:“你也瘦了啊。”
“老爷——”站在门口的冰绿大喊一声。
黎光文咳嗽一声:“这么大声干什么?请姑爷出来说话。”
冰绿同情看了这对未婚夫妻一眼,脆声道:“侯爷,老爷请您出去。”
邵明渊摸摸鼻子站了起来。
原来所谓的让他来看昭昭,真的就是只看一眼!
年轻的将军恋恋不舍看了未婚妻一眼,把满腔柔情留下,失落走了出去。
乔昭目光一直追逐到男人背影消失在门口,看得目不转睛。
“姑娘,回神啦。”冰绿伸手在乔昭眼前晃晃。
乔昭睫毛轻颤,睇了冰绿一眼。
冰绿捂着嘴笑:“我的姑娘,姑爷就这么好看啊?”
乔昭抿唇一笑:“难道他不好看?”
冰绿想了想点头:“是挺好看的,不过要说最好看,其实还是池公子——啊,婢子说错话啦,姑娘您别介意啊。”
“你去帮我倒杯水来吧。”乔昭支走冰绿,望着帐顶银钩弯了弯唇。
不知为什么,她还是觉得她男人好看呢。
黎光书的死因就以突发疾病而亡定性,接下来便是治丧。
到了这个时候,这事就没办法再瞒着二太太刘氏了,就算她有着身孕,也没有夫君死了不出面的道理。
邓老夫人思来想去,干脆吩咐四姑娘黎嫣去说。
在老太太想来,为母则强,就算刘氏听到夫君的死讯受不住,看到眼前的女儿也不至于情绪崩溃,当年她就是看着两个哭泣的儿子咬牙撑过来的。
短短两日不到,黎嫣仿佛成长不少,一双眼肿成了核桃,步伐沉重挪到了刘氏那里。
“太太,四姑娘来了。”丫鬟禀报道。
刘氏靠着引枕嗔道:“这丫头早上没来给我请安呢,不知道去哪里疯了,快请她进来吧。”
黎嫣低头进来,给刘氏行礼。
“以往毛毛躁躁的,今儿怎么这么规矩?”刘氏纳闷说了一句,见黎嫣站着不动,冲她招手,“过来吧。”
黎嫣立在原地咬了咬唇,忽然跪了下来。
刘氏一愣:“嫣儿,你这是做什么?难不成惹祸了?”
说到这里,刘氏面色微变:“难不成惹你三姐不高兴了?”
黎嫣低着头,声音哽咽:“娘,有件事女儿要向您禀报,您听了不要着急,不然对肚子里的弟弟不好……”
刘氏面色严肃盯着跪在地上的女儿:“嫣儿,你先说说,你有没有得罪你三姐?”
“没有。”
刘氏松了口气,抬手扶了扶鬓角:“那你说吧。”
只要不是自己闺女得罪三姑娘,什么事她都能撑得住。
“父亲……父亲去了……”
刘氏一愣。
黎嫣哭了一夜,此时最担心的是母亲的身体,早已顾不得伤心了,惴惴道:“娘,您没事吧?”
刘氏眨眨眼,落下泪来。
黎嫣吓得赶紧站起来,跑到刘氏身边伏在她膝头:“娘,您千万不要太伤心了,想想您还怀着弟弟呢——”
刘氏缓缓摇头,表情茫然:“娘没事,娘就是想哭……”
那个与她结发的男人死了!
他们也曾画眉情深,说过白首偕老的誓言,可是转眼间那个男人变了心,带着娇子美妾归家。她对他的思念与情意在短短几个月内消磨殆尽,要说现在多么伤心,似乎并没有,可是心里怎么还是这么堵呢?
她真是恨死了,那个男人就这么甩手走了,恐怕到死都没惦念过她与孩子们,说不定还想着终于与冰娘团聚了呢。
“娘,您别这样,要是想哭就哭出来吧,哭过就好受了,女儿昨夜就哭了一宿,现在觉得没那么难受了。”黎嫣劝道。
刘氏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虽然还带着鼻音,语气却是平静的:“你父亲怎么死的?”
“父亲……说是在衙门做事时突发心疾而死……”
“你们出去。”刘氏打发走了屋里的丫鬟,只剩下母女二人。
“嫣儿,你跟娘说实话,你父亲的死与你三姐有没有关?”
黎嫣咬咬唇道:“昨天三姐失踪了,结果查出来是父亲把三姐装在书箱里弄出府去的——”
刘氏听了长叹一声:“他这是作死啊!那你三姐呢?”
“三姐回来了。我刚刚去看过三姐了,她受了伤,精神不大好。”
刘氏狠狠松了一口气。
谢天谢地,三姑娘没事就好,不然那混蛋玩意儿非把他们都给连累了!
“走吧,随我去看看你祖母去。”
黎嫣:“……”母亲难道受打击太大,还不肯接受父亲过世的事实吗?
第707章 主动面圣
商议完治丧事宜,邵明渊悄悄离开黎府,却见江远朝站在隔壁宅子门前等候着。
江远朝今日并没有穿锦鳞卫的服饰,而是穿了一件深蓝色直裰,瞧着好似文雅读书人。
见邵明渊走过来,江远朝笑笑:“侯爷不请我进去坐坐?”
邵明渊睨了江远朝一眼,淡淡道:“江大人请。”
二人一同进了隔壁宅院。
院子里有石桌石凳,二人没有进屋,就在那里坐下来。
亲卫奉上茶水,邵明渊示意他们退下,看着江远朝道:“不知江大人前来有何事?”
江远朝盯了邵明渊片刻,弯唇笑笑:“侯爷无召进京,竟一点都不担心么?”
邵明渊把茶杯放下,神色平静:“担不担心,我都在这里了。”
“侯爷这样,让我很难做啊。”江远朝不紧不慢道,
邵明渊抬手揉了揉额角,那里因为才撞过门框,至今依然隐隐作痛。
“江大人有什么难做的?在其位谋其政,尽管把在下所为禀报给皇上就是了。”
江远朝看向邵明渊的眼神有些奇异:“侯爷这是笃定皇上不会发怒?”
“江大人说笑了,本侯岂敢妄自揣测圣意。”
江远朝紧紧盯着邵明渊,似是不愿放过他丝毫神色变化:“那么侯爷可否告诉我突然回京的原因?”
邵明渊忽然笑了:“这是本侯的私事,似乎没有向江大人交代的必要。”
江远朝笑意微收,站起身来:“我劝侯爷还是赶紧离京把此事遮掩过去为好,不然即便我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兰首辅那边恐怕不会甘心呢。”
江远朝说完扬长而去,留下邵明渊静坐片刻,招来亲卫:“备马!”
先前邵明渊奔波千里,跑死了两匹战马,两腿内侧早已磨烂了,听他要骑马,亲卫有些不忍:“将军,您还要骑马啊?”
邵明渊淡淡扫他一眼:“多话!”
亲卫神色一凛,不敢再劝,忙把骏马牵来。
邵明渊翻身上马,却不是回冠军侯府,更不是去靖安侯府,而是直奔皇城而去。
明康帝最近心情越发不好。
鞑子打到家门口来了,逼得他不得不放了邵明渊去应付,南边的倭寇更是不消停,就连向来夹着尾巴做人的西姜都开始不安分了,实在是心烦!
心烦气躁的明康帝有种立刻闭关来个眼不见为净的冲动,可一想到前几次闭关的后果,理智立刻回笼。
忍一忍!
魏无邪低头匆匆走来:“皇上,冠军侯求见。”
“朕马上要去做功课了,不见。”明康帝一脸不耐烦,才说完面色一变,“等等,你刚刚说谁求见?”
“冠,冠军侯——”魏无邪把头埋得更低。
“你再给朕说一遍!”明康帝咬牙切齿。
魏无邪忍住拭汗的冲动,觉得腮帮子疼:“回皇上,来求见的是冠军侯。”
没有皇上这么折磨人的啊,想发火不能赶紧的吗,非要人家一遍一遍地说,谁的小心肝能承受啊!
明康帝并不知道魏无邪的腹诽,阴沉着脸道:“宣冠军侯进来。”
魏无邪悄悄呼了一口气退下,叫邵明渊进来。
邵明渊单膝跪地,给明康帝见礼。
明康帝居高临下打量着跪在地上的年轻将军,越看越来火气。
这个小王八羔子居然出现在他的金殿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康帝不开口,邵明渊自然老老实实跪着。
盯着年轻男子挺拔的身姿,明康帝无声冷笑。
不是跪得好看吗,那就给朕跪下去好了,目前不能推你出去砍头还不能把你膝盖跪肿吗?
身穿银甲跪在冰凉金砖上的邵明渊默默想:昭昭给他做的这对护膝还是挺实用的。
两刻钟后,明康帝觉得压力施加差不多了,淡淡道:“起身吧。”
“谢皇上。”邵明渊站起来。
“冠军侯,朕记得你领兵出征了吧?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回禀皇上,北齐塔真王子被微臣射杀,北地大捷——”
“当真?”未等邵明渊说完,明康帝就从龙椅上站了起来。
“微臣不敢欺君。”
“好,杀得好,杀得好!”明康帝忍不住笑起来,连日来的阴郁情绪一扫而空,看着下方眉目俊秀的年轻人顺眼许多。
到底是大梁顶尖的将星,有他挂帅,不愁鞑虏不平。
不过——
最初的欢喜过后,明康帝心思一沉,眼底闪过杀机。
因为打了胜仗就无召进京,冠军侯把他这个皇上置于何地?是不是觉得现在大梁非他不可,就要无法无天了?
他这一次可以无召进京,那么下一次是不是能带着亲卫闯进皇城?
明康帝越想越不满,再看邵明渊就越发不快了。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呢,冠军侯与镇远侯那双眼睛可真是相像呢!他下旨灭了镇远侯全族,作为唯一活下来的遗孤,心中怎么会没有怨恨?
“冠军侯无召进京,是准备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尽快禀报给朕么?”明康帝凉凉问道。
邵明渊头微低,摆出恭敬的姿态:“回禀陛下,微臣急着进京,并非这个原因。”
“呃,那你说说进京的原因。”
“微臣射杀塔真王子后回营小憩,忽然梦到陪着皇上出巡,途中一座大山突发山崩向皇上压去。臣惊醒后放心不下,这才马不停蹄赶回来护驾。微臣无召进京罪责深重,请陛下责罚。”
“你竟做了这样的梦?”明康帝目露惊讶。
今早张天师占卜后就说过,近来周星沉浮,于帝星有碍,紫薇若与将星同度则可国泰民安,莫非就应在这里?
沉迷长生大道多年,明康帝对此深信不疑,面无表情看了邵明渊片刻,露出个淡淡的笑容:“既然回来了,那就回府安生待着吧,这次功过相抵,下不为例。”
“皇上仁慈,臣谢主隆恩。”
明康帝正准备把邵明渊打发走,魏无邪从小太监那里得到消息后禀报道:“皇上,首辅兰山求见。”
“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明康帝看看邵明渊,沉吟片刻一指角落屏风,示意他在那里避一避,而后冲魏无邪轻轻点头。
第708章 夜探香闺
“传首辅兰山觐见——”
在魏无邪悠扬的传唱声中,年近古稀的首辅兰山颤颤巍巍走了进来。
“臣叩见皇上。”
“兰爱卿有何事?”
“皇上,老臣得到消息,冠军侯无召进京,出现在杏子胡同附近。”
坐在龙案后的明康帝眉梢动了动:“哦,竟有此事?”
“是呀,皇上,冠军侯明明应该在战场上,现在却出现在京城,老臣得知后也是大吃一惊啊。”兰山大声道。
明康帝撇了撇嘴角。
他一点不吃惊,冠军侯现在就在屏风后面躲着呢。
咦,这种比臣子先知道的感觉还是挺不错的。
思及此处,明康帝忽然对邵明渊多了点好感。
不论如何,这小兔崽子至少还算懂事。
“皇上——”兰山察觉明康帝神色有异,顿时把心提了起来。
这位天子心思深沉诡谲,令人难以捉摸,可不是好伺候的主儿,他可要小心些才是。
明康帝轻咳一声:“兰首辅消息是否可靠?”
“老臣不敢胡乱编排朝廷重臣,冠军侯确实无召私自进京了。”
“这样的话……”明康帝居高临下,深深看了头发都没剩下几根的老臣子一眼,“兰首辅是从何处得到的消息呢?”
兰山——
明康帝默念着这两个字,联想到张天师的卜卦,继而想到邵明渊刚才提到的梦,心情非常不好。
难不成想压着他的就是这座大山?
兰山这老家伙胆子越发大了,他的锦鳞卫还没禀报冠军侯私自进京的事呢,这老家伙居然就知道了,简直岂有此理。
“老臣有个学生恰好看到了,所以给老臣递了消息。”兰山见明康帝没有他料想那般大发雷霆,暗道一声天威难测,叩首道,“皇上,冠军侯身为一军主帅,却在两军交战之际私自进京,目的令人怀疑。老臣身为首辅,想到这些便寝食难安,特禀明皇上,请皇上定夺!”
明康帝依然面不改色,语气淡淡:“这样啊——魏无邪!”
“奴婢在。”
“传锦鳞卫指挥使进宫。”
不多时江远朝赶来。
“兰首辅说有人看到冠军侯出现在杏子胡同附近,江指挥使带人去查一查吧。”
“领旨。”
江远朝领命而去,明康帝揉了揉眉心:“好了,咱们等江指挥使复命的这段时间,还是先办正事吧。”
兰山听了头皮一麻。
“朕的功课还没做,兰爱卿陪朕一道做吧。”
兰山眼前阵阵发黑。
他太知道所谓的做功课是怎么回事了,就是陪着皇上诵经念咒。当然,若只是诵经念咒也不算什么,要命的是皇上非常诚心,每一次都要跪念,他这老胳膊老腿儿的跪下来简直要丢掉半条命!
可怜年近七十的老首辅跪到腿脚发麻,生无可恋时终于等到了江远朝回来复命。
“回禀陛下,黎府正在治丧,并没见到冠军侯。微臣还去了冠军侯府与靖安侯府等处,同样没有寻到冠军侯踪影。”
明康帝看向兰山。
“这——”兰山已经跪得头晕眼花,完全想不出借口来了。
“这样看来,应该是兰爱卿那位学生看花了眼。”明康帝似笑非笑道。
兰山跪得面色苍白,连连告罪。
“兰爱卿也是为了朕,朕怎么会怪你呢?好了,爱卿退下吧,江指挥使替朕送一送兰首辅。”
“兰首辅,请吧。”
兰山动作迟缓给明康帝行了个礼:“老臣告退。”
明康帝冲魏无邪点点头。
魏无邪走到屏风后:“侯爷请吧。”
邵明渊走了出来,虽等在屏风后面近一个时辰,面上却丝毫不见焦虑之色。
明康帝看在眼里,暗暗点头,心道这小子倒有他修道时的几分耐心,还真是个好苗子。
“去吧,收拾收拾赶紧滚蛋,再有人在京城看到你,朕可就不会轻饶了。”明康帝不耐烦摆摆手。
邵明渊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微臣告退。”
碧瓦朱墙外的垂柳旁,江远朝笑意颇深:“侯爷真是好手段。”
破釜沉舟,化被动为主动,让首辅兰山无功而返又彻底解决了无召进京的后患,他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这人的另一面。
邵明渊定定看江远朝一眼,与之擦肩而过:“江大人谬赞。”
看着远去的挺拔背影,江远朝弯唇笑笑。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黎光书一死,冠军侯想娶到乔姑娘至少要等到明年了。
邵明渊回到杏子胡同,沐浴更衣后一觉睡到了夜幕降临,待到用过饭,夜色就更浓了。
用绷带在大腿根部缠了一圈又一圈,磨烂的部位疼痛得以缓解,邵明渊轻轻踢腿发现不再影响行动后露出一个笑容,换上亲卫准备好的夜行衣,连大门都没出,跃上自家墙头,几个起跳便落入了黎府内。
隐藏在各个角落里的亲卫抬眼望天。
他们的将军大人原来是这种人!不,不,他们什么都没看到。
乔昭浑身是伤,黎府的忙碌与悲伤皆与她无关,只能老老实实卧床休养,可是想到偷偷跑回来的那人却无论如何都安心不了。
盯着一卷书许久没有翻页,乔昭干脆把书卷往床边一扔,问道:“冰绿,什么时辰了?”
“亥时了。”一道温润如水的声音传来。
乔昭眼前一亮,心莫名跳得厉害。
很快那个男人就在她身边坐下来,轻声问道:“晚饭吃得可好?”
“好。”
“精神怎么样?”
“也好。”
“那伤势呢?”
乔昭嫣然一笑:“都好。”
“那就好。”邵明渊跟着笑起来,目不转睛凝视着他的姑娘。
乔昭忍俊不禁:“我记得某人才说过,下次再来要正大光明抬着聘礼来,不再翻窗了。”
邵明渊抬手揉揉乔昭的发,叹道:“我也想。这个时候我就恨不得老夫人能把黎光书逐出家门,这样你就不必替他服丧。”
想到这个邵明渊就心烦,本以为打败了鞑子回来就能抱得美人归,谁成想黎光书死了,他们的婚期又要延后。
想把媳妇娶回家怎么这么难呢?
“庭泉——”
邵明渊看向乔昭。
“你是不是要走了?”
第709章 不舍
邵明渊沉默了片刻,露出个温和的笑容:“是呀,等会儿就走了。”
乔昭抿了抿唇,心头升起淡淡的不舍。
“你私自进京的事——”
“我今天已经进宫面圣,这事就算揭过去了,你放心。”
乔昭松了口气:“那就好,不过你这样太冒险了,以后不要冲动了。”
人心难测,更何况是一朝天子的心思,一军主帅私自回京这件事弄不好就是弥天大祸。乔昭想到邵明渊奔波千里回来救她虽然心暖,却又忍不住担心。
“好,以后我不冲动。”前提是你不出事。
邵明渊凝视着乔昭的面庞,怎么都看不够。
夜深了,桌台上的蜡烛突然爆了个烛花。
邵明渊俯身亲了亲乔昭额头,站起身来,哑声道:“我该走了。”
“你就这样走了?”乔昭抬眼睨他。
邵明渊微怔。
少女抬抬白皙小巧的下巴:“亲我一下。”
为什么定亲后这家伙反而成了一块木头?难不成以前都是她的幻觉?
灯光下,少女面庞白皙如玉,樱唇小而精致,泛着淡淡苍白色,让人瞧了越发怜惜。
“我——”邵明渊忽觉口干舌燥,立在原处一动不敢动。
“你什么呀?亲我!”乔姑娘因为浑身疼痛不便动弹,只能把下巴扬得更高,眸子中映照着璀璨灯光与男人木然的脸。
阴影突然笼罩下来,灼热的唇落到乔昭冰冰凉凉的唇上,令她心跳加速。
许久后,烛花又爆了两个,男人目光灼灼,呼吸急促,哑声问道:“满意么?”
少女羞红了脸,强装淡定:“尚可。”
邵明渊微笑起来,目光舍不得移开片刻:“那我以后多加努力,一句‘尚可’,我可不满意。”
“那我等着。”乔昭笑着回应。
“昭昭,我真的该走了。”
“走吧。”
邵明渊深深看她一眼,走到窗边停下来回头,认真道:“最多十天半月我就回来了,等我。”
男人消失在窗口,窗外的芭蕉叶晃动着,给纱窗投上一道道剪影。
乔昭盯着窗边,心头惘然若失。
冰绿探头,压低声音喊道:“姑娘,婢子可以进来了吗?”
“进来。”
冰绿蹑手蹑脚走进来,先跑去检查了一下窗子,回到乔昭身边:“将军走啦?”
“嗯。”
冰绿看着乔昭,捂嘴笑了。
“笑什么?”
“姑娘,您的嘴肿了——”察觉气氛不对,冰绿忙止住笑意。
“去睡吧,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乔昭板着脸道。
“那婢子去外间睡了,姑娘有事就喊婢子啊。”冰绿一溜烟跑了,到了外间往榻上一躺,用力揉了揉脸。
哎呀,姑娘与将军实在太恩爱了,万一有了小宝宝怎么办?
里间的乔昭可不知道小丫鬟操心到哪里去了,轻轻嗅了嗅,屋内仿佛还萦绕着那人的气息,忍不住叹了口气,忽然就想到了多年前祖母与祖父的争执。
祖父自作主张把她定给了邵明渊,祖母便说靖安侯武将传家,嫡子或许会留在京城当安安稳稳的世子,次子十有八九要领兵打仗,做武将的妻子定然是聚少离多,担惊受怕,她不想孙女受这个苦。
现在想来,祖母确实是站在为人妻母的角度替她打算,不过她还是感激祖父替她结下的这场姻缘。
比起夫妻间平平淡淡的相敬如宾,她情愿遇到这么个人,心灵相通,生死相依,哪怕相守一日也顶许多人相处一辈子。
接下来黎府忙着操办黎光书的丧事,亲戚朋友同僚陆续来吊唁,那些排队等着请黎三姑娘过府做客的人都偃旗息鼓了,大理寺卿之妻更是气得说出了黎家二老爷死的不是时候这种话来。
再过数日,冠军侯领着大梁军大胜北齐军的捷报传遍了京城,京城上下欢呼雀跃,前往黎府拜祭的人陡然增多,竟让这场丧事显得无比热闹。
二太太刘氏的娘家嫂子这几日一直在黎府陪着刘氏,当她再一次用充满同情的眼神看着刘氏时,刘氏终于忍不住了:“嫂子不必这样看我,我好着呢。”
“哎呦,小姑,我知道你好强,你的苦嫂子都明白呢——”
刘氏不耐烦打断她的话:“嫂子,我有些累了,先去躺躺。”
她有什么苦的?没有男人的日子都过了五年多了,以后还不是照样过么。真的说起来,比起心里有了别的女人的男人天天在眼前添堵,一个人过且自在些。
说起来还是去看看三姑娘身体怎么样了才是正经。
刘氏甩着帕子往雅和苑去了。
乔昭因为养伤一直没有在灵堂出现过,邓老夫人对外的说法便是原先偶感风寒一直未好,可时间久了不知怎的就传变了味。
“听说了吗,黎家三姑娘要不好了。”
“真的假的?黎三姑娘先前参加招待西姜使节的宴会时不是挺好么,怎么突然就不好了?”
“黎三姑娘病了可不是一天两天了,早在黎家二老爷染急症而亡之前就已经没法出门了,听说连王府来请都推了呢。”
“这事我知道,当时人们还猜测是黎家不愿黎三姑娘抛头露面婉拒呢,没想到竟是真病了。”
“肯定不会有假了,不然亲叔叔死了怎么会一直不露面呢?”
“哎,你们说,黎三姑娘要是真的不好了,那与冠军侯的亲事——”
想到这里,不少人心思活络起来。
北地大捷,冠军侯的声望更上一层,又这么年轻,将来定然会被新君重用的。
没错,嫁给武将风险也大,可是富贵险中求,要是能博一个滔天富贵,担点风险算什么?
回京路上的邵明渊并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又成了许多人眼中的乘龙快婿,甚至连皇宫中那位都开始琢磨起来。
“江指挥使,朕听说冠军侯的未婚妻重病了?”
江远朝心头一动,眼尾余光盯了站在明康帝后面的魏无邪一眼。
自从义父死后他虽接任了锦鳞卫指挥使的位置,但在皇上心中对他的信任与对义父的信任不可同日而语,此消彼长,东厂的势力大了起来,传到皇上耳里的许多消息不是单纯来自锦鳞卫了。
皇上问这话是何意?
第710章 阴毒
江远朝这一愣神被明康帝看在眼里,明康帝眼神深沉盯着他瞧。
江远朝很快回过神来:“微臣并没关注此事,冠军侯的未婚妻毕竟是闺阁少女……”
明康帝睇了江远朝一眼,淡淡道:“看来江指挥使还年轻。”
作为天子耳目,怎么能以世俗看法去区分盯梢对象?
闺阁少女又如何?那可是冠军侯的未婚妻!
江远朝心头一凛,低头道:“微臣失职,请皇上责罚。”
明康帝凝视江远朝片刻,扫向魏无邪:“去把东西端来。”
片刻后魏无邪端着一个托盘来到江远朝面前,江远朝面露不解。
“再有七八日,冠军侯就应该回京了吧?”
江远朝不敢再迟疑,忙道:“微臣派去的锦鳞卫传来的消息是这样的,如今大军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因为沿途一直有百姓相送,拖延了些速度。”
明康帝点点头:“江指挥使,在冠军侯进京之前,朕希望你能把这个送到黎三姑娘面前。”
“这是——”江远朝盯着面前托盘中的瓷瓶眼神一缩,拢在大袖中的手轻颤起来。
明康帝悠悠道:“既然世人都说黎三姑娘不好了,何不顺应民意?”
为着冠军侯的出身,他已经心烦许久了,黎三姑娘这一病终于有了解决的法子:倘若冠军侯的未婚妻没了,他就可以招冠军侯为驸马,冠军侯成为皇族一份子之后总该熄了不该有的念头吧?
嗯,八公主和九公主现在颜面都无瑕疵,无论哪一个都不错,到时候问问冠军侯的意思好了,也算是给他一个选择。
江远朝面上不露声色,心中却已怒火中烧。
去你的顺应民意,皇上竟然存的是这种心思!
“江指挥使,你去吧,朕等着你的好消息。”
“皇上,黎府外有许多冠军侯亲卫保护,微臣若是派人去黎府恐会惊动他们,到时候黎三姑娘出了事,冠军侯会多心的。”
明康帝沉默片刻,轻叹口气:“冠军侯对未婚妻倒是用心。”
那小兔崽子确实心眼颇多,要是对未婚妻的死产生怀疑,那就得不偿失了。
这样看来,锦鳞卫不能用。
“退下吧。”
“微臣告退。”
殿中安静下来,明康帝伸出瘦长的手,有一下没一下拍打着龙椅扶手,良久后忽然看向魏无邪:“魏无邪,去传丽嫔来。”
丽嫔接到传召的消息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皇上居然传召她,还是大白天,这简直让人以为是在做梦。
说真的,她连皇上长什么样子都有点模糊了。
“丽嫔娘娘,请吧,皇上还等着呢。”
丽嫔跟着小太监去了乾清殿,换了魏无邪领她进去。
丽嫔大气都不敢出,更不敢东张西望,垂眉敛目小心翼翼往前走,目光触及一片明黄衣角忙跪下去,给明康帝请安。
“爱妃请起。”明康帝命丽嫔起身,看清丽嫔的脸微微一愣。
咦,他居然还有这么好看的妃子,先前怎么不记得了?
对了,这个丽嫔来自皇妹府上,后来他忙着修道炼丹就给忘了,嗯,看来回头要去后宫溜达一圈,说不准还能收获许多美人儿。
“爱妃过来坐。”
丽嫔战战兢兢走过去坐下,在明康帝的注视下格外局促。
“爱妃不必如此紧张,朕叫你前来,是想问问你九公主的事。”
丽嫔浑身一颤,不由抬眸看了明康帝一眼,又迅速垂下眼帘。
“九公主及笄了吧?”
丽嫔低头:“及笄两年了。”
明康帝:“……”会不会说话啊?
“十七岁确实不小了,也该招驸马了。”
“皇上要给九公主招驸马?”一听到女儿的婚姻大事,丽嫔对天威的恐惧立刻散了不少,隐含惊喜问道。
“爱妃觉得冠军侯如何?”
丽嫔一怔。
“爱妃尽管大胆说。”
“如冠军侯这样的驸马……确实无可挑剔。”
明康帝微笑起来:“这么说,爱妃很满意冠军侯了?”
丽嫔觉得有些不对劲,犹豫了一下道:“臣妾听说冠军侯已经定亲。”
明康帝呵呵一笑:“冠军侯是定了亲,不过朕听说他的未婚妻患了重病,大概时日无多了。”
丽嫔浑身一颤,迎上明康帝那双平淡无波的眼睛,忽然明白了什么。
“魏无邪,把东西交给丽嫔。”
看到摆在面前的白瓷瓶,丽嫔面色微变,迟迟不敢动。
“朕许久不见爱妃,着实冷落爱妃了,这是朕赏赐给爱妃的礼物。”明康帝见丽嫔没反应,把脸一沉,“怎么,这个礼物爱妃不喜欢?”
“臣妾喜欢,喜欢。”丽嫔忙把白瓷瓶接过去。
明康帝往后仰了仰,舒舒服服靠在龙椅背上,淡淡笑道:“等朕做完晚课去爱妃那里坐坐,爱妃先退下吧。”
“臣妾告退。”
明康帝冲魏无邪点点头,魏无邪会意,亲自送丽嫔出去。
“奴婢给娘娘道喜了。”
丽嫔嘴唇发白:“魏公公说笑了。”
“怎么是说笑呢,娘娘有了皇上的礼物,还愁九公主没有好驸马么?”
丽嫔脸色一白,只觉藏在袖中的瓷瓶犹如烫手山芋,却偏偏不能扔出去。
魏无邪见丽嫔这样,低低一笑:“娘娘怕什么呢?世间如冠军侯这样的佳婿有几人?一切有皇上给您做主呢。”
说到这里,魏无邪靠近一步,凑在丽嫔耳边道:“娘娘放心,那不是立刻发作之物,一般人撑个三五日病死,谁会知道呢?”
迎上魏无邪含笑的眼,丽嫔一颗急跳的心忽然落了下去。
对啊,她怕什么?只要黎三姑娘“病死”了,冠军侯就是她女儿的驸马,到时候真真的终身就有着落了。
皇上愿意把公主许配给冠军侯,足见对冠军侯的重视,真真将来不会吃苦的。
丽嫔回到寝宫把真真公主叫来,摒退了一干人等把明康帝的意思悄悄说了。
真真公主面色惨白如纸:“母妃,我不能做这种事!”
丽嫔一听就哭了:“真真,这是你父皇的意思,你知道拒绝的后果么?你父皇把此事交给母妃去办,母妃若是没有行动,你父皇定不会轻饶的!”
第711章 逼迫
真真公主频频摇头:“母妃,我不能这么做,黎姑娘治好了我的脸,她对我有恩啊!”
“有恩又如何?真真,你还不明白吗?你父皇示意母妃去做这件事,若是不做你知道会怎么样吗?”
真真公主面色雪白,死死咬着下唇。
丽嫔把白瓷瓶送到真真公主面前,语气沉重道:“这瓶药要么给黎三姑娘,要么留给母妃。真真,你自己决定吧。”
真真公主盯着眼前的瓷瓶睫毛猛烈颤动,好似看到洪水猛兽般步步后退。
丽嫔并不催促,保持手托瓷瓶的姿势静静等着。
真真公主退到桌边无法再退,捂着嘴无声哭起来。
丽嫔别开眼,拿帕子擦擦眼角。
若是可以,她怎么忍心这样逼女儿,可是身在皇宫中,谁不是身不由己呢?
什么皇后贵妃,她从来没肖想过,唯一的愿望就是女儿得觅良人,她能平平安安度过余生。
她不能让一瓶药毁了一切!
丽嫔眼底的纠结与不忍一闪而逝,恢复了坚定。
许久后,真真公主缓缓站了起来,擦干眼角泪水,颤抖伸出手把白瓷瓶接过:“我……我去……”
丽嫔露出个欣慰的笑:“真真,你终于懂事了。”
真真公主看着母亲,露出个比哭还悲惨的笑容。
丽嫔搂住真真公主:“真真,你看皇宫里这些金尊玉贵的人一个个干净体面,其实能站到高位的人谁的手上没染过血呢?还好你是公主,不需要一直呆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只要你过了这一关,招一个好驸马,以后就能过清清白白的日子……“
“您别说了,我都懂。”真真公主苦笑一声,把瓷瓶握紧,“母妃,我先回寝宫收拾一下,派人先给黎三姑娘送个信儿。”
“去吧,正好黎三姑娘病了,你去探望也在情理之中。”
“是呀,黎三姑娘帮了我这么大忙,我去看她亦在情理之中。”真真公主喃喃道。
“真真——”
“女儿告退。”真真公主转身离去,一直没有回头。
丽嫔眼巴巴看着真真公主背影消失在门口,深深叹了口气。
如果可以,谁愿意逼自己的女儿双手染血呢?
真真公主回到寝宫,表情木然吩咐小太监前往黎府送信,缓缓坐到雕缠枝玫瑰花纹的西洋镜前,镜中照出少女绝世容颜。
真真公主抬手轻抚面颊,从眉梢到唇角,一寸寸抚过,忽然伏桌痛哭起来。
伺候的宫婢面面相觑,其中一人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喊道:“殿下——”
“你们都出去!”
宫婢们不敢再多言,默默退出去,屋内只有真真公主的哭泣声回荡。
江远朝出了宫门,面上阴云密布,招来心腹吩咐:“给我在宫门外悄悄盯着,只要有太监出宫就跟上去看他去哪里,务必及时回禀。”
江远朝才回到锦鳞卫衙门不久心腹就来禀报:“大人,有个小太监出宫往杏子胡同黎府去了。”
江远朝眼神冷如寒潭,提笔写下一封信,想了想又把信纸撕得粉碎,叫来江鹤交代一番。
江鹤苦着脸:“您让我去找那个晨光啊?”
一点都不想见到那小子的脸,笑得春花灿烂,实则一肚子坏水!
“怎么,不想去?”
“去,去,属下这就去!”江鹤赶忙跑了。
妈呀,今天的大人太可怕了,他还是去见晨光好了。
经过一番精心乔装,一身乞丐打扮的江鹤出现在黎府附近。
掂了掂手中破碗,江鹤满意一笑。
嗯,他扮作乞丐越来越熟练了,好歹也算一项谋生技能。
脑后有劲风袭来,江鹤忙往旁边一躲,转过身去:“别动手,别动手!”
晨光拎着砖头冷笑:“小子,你以为穿成这样我就认不出来了?”
这些狗娘养的锦鳞卫居然还在黎府附近晃悠,三姑娘要是再出事他就直接抹脖子好了。
“真的这么不像?”江鹤忽然开始怀疑人生了。
黎三姑娘一眼认出来也就罢了,为什么看起来这么蠢的小子也能一眼认出来?
他不服!
“你小子化成灰我也能认出来!说吧,来这里晃荡存了什么心思?”晨光双手环抱胸前问道。
江鹤左右张望一眼,压低声音道:“我是来传信的。”
晨光眼神一缩,手下意识举起来:“传信?传什么信?”
“注意你的砖头,离我远点儿!”
晨光扬手把砖头扔了,冷笑道:“我都没嫌弃你一身馊味儿,你还挑三拣四?赶紧说,我可没空和你废话!”
“我们大人让你转告黎三姑娘,留意宫中来人。”
晨光蓦地眯起了眼:“什么意思?”
江鹤得意笑笑:“你肯定是不懂的,只要黎姑娘明白就行了。”
晨光睇他一眼,忽然笑了:“呵呵,我懂不懂无所谓,你们大人想找黎姑娘说话还不是要通过我。”
江鹤脸一黑,简直要气炸了。
什么人呐,你们将军比我们大人会勾搭小姑娘了不起啊?能在我面前得意还不是沾了你们将军的光,真是小人得志!
说起来,大人真是不争气啊。
江鹤忽然有些心灰意冷,垂头丧气走了。
晨光得意收起笑容。
哼,敢说他不懂?随便一句话就刺激死你!
晨光不敢怠慢,忙把话传到乔昭那里。
乔昭对江远朝虽满心戒备,却相信他不会无缘无故说这话,琢磨良久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直到宫里小太监传话说九公主将要来探望,才明白江远朝的提醒在这里。
九公主来探望她,堂堂锦鳞卫指挥使特意派人前来提醒,这其中关联就耐人寻味了。
乔昭缓缓翻了个身,盯着帐顶银钩若有所思。
这么说,九公主这次前来会对她不利?
可是九公主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竟没有个平静的时候,乔昭觉得气闷,扬声喊道:“冰绿,把窗子打开吧。”
冰绿打开窗子,窗外芭蕉随风轻晃,碧绿如洗,令人望之神清气爽。
乔昭侧卧榻上望向窗外,微微弯了弯唇。
无论是什么风雨,她等着就是。
第712章 来访
真真公主前来黎府很低调,只带了亲卫龙影和一名宫婢。
乔昭在起居室接待的真真公主,她本就因失血脸色一直不好,消瘦的脸颊无需修饰就是一脸病容。
“劳烦殿下来看我,实在惭愧。”
乔昭欲要起身,被真真公主拦下来:“黎姑娘不要与我客气了,我……我原该早些来的。”
“没想到我的事还传到宫中去了。”乔昭意味深长笑笑。
真真公主强笑道:“黎三姑娘在招待西姜使节的宴席上大放异彩,又是冠军侯的未婚妻,本就是世所瞩目之人,宫中亦不例外。”
“原来如此,这可真令我汗颜。”
真真公主仔细打量着乔昭的脸,见她面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下颏尖尖几乎能当锥子用,咬了咬唇道:“黎姑娘看起来清减许多,现在身体如何了?”
乔昭温和笑笑:“已经好多了,前两日连说话都没力气。”
“那黎姑娘可要好生养着。我听说冠军侯就要凯旋了,让他看到你这个样子定然要担心的。”
“多谢殿下关心,我会好好休养的。”
真真公主转头接过宫婢手中食盒:“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宫里一个老嬷嬷的家传手艺,点心很是香甜,三姑娘不嫌弃的话就尝尝。”
乔昭含笑道谢。
真真公主并没有催着乔昭立刻吃点心的意思,又坐了一会儿,忽然抬眸问道:“黎姑娘,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
乔昭被问得一怔。
真真公主垂下眼帘,盯着裙摆上怒放的鸢尾花:“我和冉冉从小一起玩,自然而然就成了好友,现在想来,除了冉冉我似乎没怎么和别的姑娘打过交道,与宫外同龄人接触最多的竟然就是黎姑娘了。”
她说着轻轻抬起眼睛与乔昭对视,露出个极美的笑容:“所以我也不知道,我们这样算是朋友么?”
乔昭望着真真公主,一时没有回答。
她对朋友的看法应该与真真公主不同。
在她看来,肝胆相照,生死相托,或者是心有灵犀的君子之交,这样才算是真正的朋友。而她与真真公主的交集并不多,甚至那些交集都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
没有等到乔昭的回答,真真公主眼中闪过落寞,站起身来:“时候不早,我该回宫了。”
乔昭撑起身子。
“黎姑娘不要送了,我是来看望你的,扰了你的休息就不美了。”
乔昭却不愿在公主面前失礼,强撑着起身:“我送殿下到院门口,殿下以后出宫可以过来玩。”
真真公主缓缓露出一个笑容:“好。”
她看了一眼放在桌几上的点心匣子,带着宫婢往外走去,路过窗边脚步一顿,眼睛望着窗外:“黎姑娘,你窗外的芭蕉颜色真好。”
她不想回到那个冷冰冰的皇宫中,那里的一砖一瓦都透着股无情味儿,黯淡无光,哪里比得上宫外新绿呢。
“黎姑娘,止步吧。
乔昭停下来,微微屈膝:“殿下慢走。”
直到看不到真真公主背影,乔昭才扶着墙壁喘了口气,拿出帕子把额角渗出的冷汗拭去。
冰绿撇嘴道:“这哪里是来看姑娘,纯粹是折腾人了。”
“好了,别说了,扶我回去。”
看着自家姑娘发白的唇,冰绿还是生气,一边小心翼翼扶着乔昭往回走一边嘀咕道:“姑娘本来就不用送出来的,您是病人。”
姑娘身上的伤简直吓死人了,现在虽然结痂了,可一动就会浑身疼,实在可怜。
“她是公主。”乔昭不再与小丫鬟多说,回到屋子里看着桌几上的点心匣子若有所思。
江远朝特意派人提醒她当心宫中来人,难道说真真公主会对这盒点心做手脚?
“冰绿,把点心匣子拿过来。”
冰绿拿过点心匣子:“姑娘,要打开吗?”
乔昭点点头。
冰绿把点心匣子打开,里面是一盘红枣糕,枣糕做成玫瑰花的形状,可以看出做这些点心的人很用心。
“公主还会做这么漂亮的点心啊!”冰绿一脸惊叹。
乔昭忍不住笑了:“去把我的荷包拿来吧。”
“姑娘,您的荷包。”
乔昭接过荷包,从中取出一枚银针缓缓刺去枣糕中,不久后拔出来,银针没有丝毫变化。
冰绿吃了一惊:“姑娘,您这是干嘛呀?”
乔昭盯着银针出神。
“哦,婢子知道了,姑娘是怕公主害您吧?”冰绿盯着点心无比嫌恶,“婢子这就把这些点心倒了去。”
“别动。”乔昭捏起一点枣糕放到鼻端嗅了嗅。
那些见血封喉的毒药几乎都能被银针试出来,往往药性温和如迷药之类却是试不出的,便只有通过形色味来分辨。
“姑娘!”见乔昭把糕点沫子放入口中,冰绿大惊失色,忙去阻止。
乔昭抬手止住冰绿动作,细细品味,片刻后舒展眉毛。
点心没有问题。
可就是因为没有问题,乔昭反而茫然了。
难道说真真公主还有后招?或者说——江远朝的提醒别有用心?
乔昭越想越觉理不出头绪来。
“姑娘,您还是赶紧躺好休息吧。您脸色这样差,等姑爷回来见到了一定会心疼的。”
“你说什么?”乔昭一愣。
冰绿眨眨眼:“我说将军回来见到您的样子会心疼的。现在外边都在传您病重了呢,一个个嘴真臭,要是让将军知道了该多担心啊。”
乔昭打了个激灵,忽然明白了什么。
现在外面传她病重,如果她真有个什么不好,冠军侯就又成了世人眼中的金龟婿,且是能令天子动心的金龟婿!
对于当今天子来说,冠军侯的罪臣遗孤身份令人膈应,还有什么比成为自家女婿更让人放心呢?
想通了这一点,乔昭对真真公主这次拜访的目的以及江远朝隐晦的提醒豁然开朗。
皇上想招冠军侯为驸马,那么她这个“病重”的未婚妻怎么能不早点让位呢?
不过一国天子肯定是不好动手的,这事便落到了九公主头上。
可是这糕点并无问题……
乔昭心中一沉。
第713章 求助
倘若真真公主打算对她出手,这次探病就是最好的机会,如果再来第二次就会惹人猜疑了。
可是对方除了留下一盒糕点,什么都没有做。
联想到真真公主说话的语气与神色,乔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真真公主该不会是——
“姑娘,您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见乔昭忽然变色,冰绿担心问道。
“冰绿,你把晨光给我叫来。”
“叫这里来?”冰绿愣了愣。
“对,快去!”
“哦,好,婢子这就去。”
不多时晨光就被冰绿拖了过来。
“三姑娘,您找我有事啊?”
妈呀,这可是三姑娘的闺房,他就这么进来了,将军大人知道了会杀了他吧?
“给你传信的锦鳞卫是哪个?”乔昭问。
“就是那个江鹤,喜欢扮乞丐的。”
“你去找他,跟他说我要见他们大人。”
“啥?”晨光大惊。
三姑娘要见锦鳞卫那个笑面虎?他才狠狠讽刺过江鹤呢,怎么一转头三姑娘就要和他主子见面了?
“你快些去安排,我有急事。”乔昭说得多了,牵动伤情,额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来。
阿珠悄不作声拿起帕子替她拭汗。
“你快去啊,傻愣着做什么?”冰绿见晨光发呆,抬脚踹了他一下。
晨光这才回神,跑到院子里又折回来:“三姑娘,你们在哪见面啊?”
他进三姑娘闺房也就罢了,反正他是将军的属下,完全可以把他看成将军大人的一把刀嘛,可是锦鳞卫指挥使是个男人!
哦,这样说好像有哪里不对……
“就在后花园,你带他翻墙进来。”乔昭想了想道。
她如今的身体情况出不得门,又不能光明正大在待客厅见堂堂锦鳞卫指挥使,那便只有后花园可以将就一下了。
“怎么,有问题么?”见晨光呆若木鸡,乔昭皱眉问。
“就有一个问题。”晨光伸出一根手指。
“你说。”
“您不会告诉将军吧?”
领着别的男人翻墙在后花园与三姑娘相会,将军大人会把他剁碎了喂狗的。
“不会,你快去,我有急事。”
等晨光走了,乔昭疲惫闭上眼睛。
一个人若是存了寻死的心,她这般亡羊补牢恐怕已经来不及了,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
“阿珠,帮我梳妆吧。”
“黎姑娘要见我?”江远朝听了江鹤禀报有些意外,当即站了起来,转去书房里边脱去朱衣,换上常服。
晨光就等在外边,见江远朝出来,不由撇撇嘴。
穿这么齐整干什么,又不是和小姑娘私会。
“黎姑娘在哪里等我?”江远朝问晨光。
“黎府。”
江远朝脚步一顿。
以他的身份去黎府可不合适,尤其是在皇上盯上了她之后。
“江大人能否快点,三姑娘找你有急事。”
江远朝点点头,二人很快来到黎府。
“江大人,咱们绕过这条胡同从后面进去。”
江远朝有些诧异:“我记得黎府那边没有后门。”
晨光暗暗冷笑:记得真清楚!
“谁说走后门啊,翻墙!”
江远朝:“……”
在黎府的后花园见到乔昭时,江远朝忽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于是最后便成了面无表情的样子:“找我有事?”
“皇上想要我的命?”
江远朝微怔,而后叹息:“你还是这般敏锐又大胆。”
“多谢江大人的提醒了。”乔昭微微屈膝。
江远朝下意识伸手去扶,反应过来后硬生生收回手:“你身上有伤,不要乱动。”
乔昭看他一眼。
“今天在这里见我,应该不是只为对我道谢吧?”
“今天九公主来了,给我留下一盒点心。”
“你没碰吧?”江远朝明知以乔昭的聪慧不会吃亏,还是忍不住从心底升起一股怒火。
堂堂天子这样对付一个闺阁女子,实在令人齿冷。
“点心没有问题,我担心九公主有问题。”
江远朝扬眉:“你是指——”
乔昭沉吟一下,说出自己的猜测:“我怕九公主寻短见,想请江大人打探一下。”
江远朝沉默片刻道:“倘若真的这样,如何来得及?”
“我想,即便宫中对我动手也不可能做得太过明显,那么十有八九会选择慢性毒药。如果九公主被逼服毒,那就还有施救的机会。”
“可你为什么这么做?”江远朝直截了当问道。
乔昭诧异抬眸,似是不解江远朝的发问。
“九公主要是选择自尽,说明她知道没有办成事会连累别人,那么就算她得救了,还是会面临那样的局面。你救她,焉知她愿意吗?”
乔昭摇头:“我不知道她是否愿意,但既然知道了这件事就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至少……”
她叹了口气:“至少再给她一次选择生死的机会。”
“那好,我帮你。”
江远朝答应得这么痛快,乔昭反而赧然。
她与他明明是两个立场,却又求他帮忙,说到底是她做得不妥,只是事关无辜之人的性命,她实在没有别的法子了。
“江大人相助之情,我以后定会回报。”
凝视着少女认真的神情,江远朝苦笑:“你一定要撇得这么清?”
乔昭避而不答,从袖中拿出一个瓷瓶递过去:“这里面是解毒丸,拜托江大人把这个送到九公主手中。”
“能解百毒?”江远朝把玩着瓷瓶有了几分兴趣,对于真真公主的死活并不在意。
“谈不上解百毒,毒类本就有相通之处,只要不是剧毒,服下此药就能化解或压制一部分毒性,争取施救时间……”
乔昭解释得详细,江远朝自嘲笑笑。
这好像是她与他说话最多、最耐心的一次。
“明白了,我会把这个交到九公主手上的,你放心。”
乔昭想了想,又拿出一个瓷瓶:“这个送给江大人。”
江远朝把瓷瓶揣入怀中,轻笑起来。
这是先贿赂他一下,让他好好办事吗?
乔姑娘冰雪聪明,可有的时候又像个小姑娘般。
偏偏……他喜欢。
“那我走了,办好了会派人给晨光传信的。”江远朝牵了牵唇,大步离去。
第714章 无畏
乔昭由阿珠扶着缓缓往回走。
人情难还,欠一个对自己有不一般心思之人的人情更难还,但比起一条活生生的性命,那就值了。
将来她会尽己所能把欠的这份人情还给他。
真真公主回到宫中,丽嫔正等着她。
“把东西给黎姑娘了?”屏退宫婢后,丽嫔迫不及待问道。
真真公主点头。
“放在食物里?”
“我做了玫瑰枣糕。”
“她若是不吃——”丽嫔有些担忧。
“那我有什么办法?把枣糕塞她嘴里吗?”真真公主冷笑反问。
丽嫔一怔,喃喃道:“真真,你怎么这样和母妃说话?你是在怪母妃么?”
真真公主别开眼,把涌上来的泪意逼回去:“没有。母妃,我想休息了,您回去吧。”
“那你休息吧,别多想,都过去了。”丽嫔拍了拍真真公主肩头,心知女儿此时不痛快,默默走了。
真真公主仰躺到床榻上,从怀中摸出一个白瓷瓶来,打开瓶塞,里面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她把手放到胸口上,一滴泪缓缓从眼角淌下。
她就要死了吧,不知道死后会去哪里,还是化成一抔黄土什么都不知道了。
她不想死,她才十七岁,小心翼翼活在深宫,靠着讨皇祖母欢喜才有了今天的日子,她还想嫁一个心中只有她的驸马,白首偕老,子孙满堂。
可是不死怎么办呢?
她可以长袖善舞,讨好长辈,但是恩将仇报的事她不能干。
她是大梁的公主,为了自己去使这样下三滥的手段,她情愿去死。
她死了最好了,既不会伤害黎姑娘,也不会让母妃为难,所有的烦恼就都没有了。
翌日天光晴好,真真公主早早起身,问给她梳头的宫婢:“我记得御花园中有一丛紫丁香,现在开了吗?”
宫婢笑道:“今年开春早,奴婢昨日就看到那株丁香开花了,一串串紫白色的小花可好看了。”
真真公主起身:“本宫要去赏花。”
两名宫婢陪着真真公主前往御花园。
那丛丁香果然开了,远远就有香气袭来。
真真公主走到丁香花丛旁,闭目轻嗅,忽然咳嗽起来。
“公主——”
真真公主摆手,止住了宫婢的询问,淡淡道:“你们不必紧紧跟着,本宫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两名宫婢退到远处站着,真真公主挨着丁香花丛坐下来。
其中一名宫婢嘴唇微动,想要出声劝阻,被另一名宫婢拉住。
“算了,我瞧着公主情绪不大好,咱们还是别多话了。”
“可公主这样失仪,被有心人看到又该嚼舌了。”
作为真真公主的宫婢,她们很清楚当公主不是那么容易的,别的不说,像现在这样随便坐在地上传出去就要遭人笑话,那些女官甚至会禀报太后。
“这个时候也没有主子来逛园子,咱们盯着点呗。”
真真公主淡淡往两名宫婢的方向瞥了一眼,哪怕听不清楚也知道她们在担心什么,可这个时候她却不在乎了。
她都要死了,就让那些狗屁规矩礼仪见鬼去吧。
现在想来,黎三姑娘活得比她自在多了,不管世人如何议论,如何诽谤,依然活得痛快肆意。
这么一想,死好像又不是什么可怕的事了。
或许来生她不是公主,只是一名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会更快乐些。
“公主——”低微的声音从丁香花从中传来。
真真公主面色微变,闻声看去,就见一名瘦小的小太监躲在花丛里,正冲她挤眉弄眼示意不要出声。
大概是接受了将死的事实,真真公主从没这么镇定过,一双明眸淡淡盯着小太监瞧。
小太监见真真公主没有惊叫,明显松了口气,把一个小瓶子递过去。
真真公主没有伸手接,默不作声看着他。
“殿下,这是您昨日拜访过的那位姑娘托人带给您的。”
真真公主眼中闪过惊讶,轻声问:“这是什么?”
“解毒丹。”
真真公主面色大变,失声道:“她,她怎么知道——”
小太监没有回答真真公主的话,压低声音道:“那位姑娘说死比生易,活着的人可以死去,死去的人却活不过来了,她会等您再去找她玩。”
“你,你是谁的人?”
“这个公主就不要问了,东西已经送到了,奴婢该走了。”
小太监把瓷瓶交到真真公主手里,从丁香花丛另一侧悄悄钻出去,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真真公主盯着手中瓷瓶,刚才发生的事仿佛做梦一般。
原来黎三姑娘都猜到了,猜到她的父皇母妃为了招个好驸马算计她的性命,猜到她被逼无奈服下毒药。
“公主,有人来了。”站在远处的宫婢快步走来提醒。
真真公主站起来,面无表情道:“回吧。”
一声轻笑传来:“九妹怎么见了我就走了?”
真真公主定定看了八公主一眼,笑道:“因为你太丑。”
“你说什么?”八公主愣了。
她耳朵一定出问题了吧?
真真公主从八公主身侧走过,淡淡道:“因为你太丑,还耳背,所以我不想和你说话。”
真真公主说完飘然而去,留下八公主一张俏脸涨成了猪肝色。
九妹是得了失心疯吗,竟然会说出这种混账话!
不行,她要去找皇祖母说道说道。
“殿下,您刚刚——”两名跟着真真公主的宫婢一脸震惊。
真真公主弯唇冷笑:“早就想对她说大实话了,可惜今天才得着机会。”
回到寝殿没出半个时辰就有慈宁宫的宫婢前来请真真公主去慈宁宫。
“跟传话的人说,我病了,不想动。”
“这——”宫婢们面面相觑。
“去啊,莫不是要本宫亲自去说?”
打发走了宫婢,真真公主趴在窗台望着外边出神。
不管黎三姑娘求了何人把药送到她手中,这份情她领了。
可是——
真真公主摸出瓷瓶,倒出一枚淡红色的药丸,目不转睛盯着手心药丸瞧。
她是可以吃下解药求生,但母妃怎么办呢?
她活着,母妃就要承受父皇的雷霆之怒,就是要母妃性命都是父皇一句话的事。
真真公主惨笑一声,扬手把药丸从窗口用力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