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平安回府
黎光文神情呆滞,眼珠都不会转了。
乔昭觉得不对劲,轻轻喊了一声:“父亲,您怎么了?”
莫非是在锦麟卫的诏狱里受到了非人虐待?
听到乔昭的喊声,黎光文如梦初醒,一把揽住她的肩膀:“昭昭,你怎么来了?”
“父亲——”黎光文惶然的样子让乔昭心中一紧。
黎光文揽住乔昭,戒备瞪着江十一:“你们把我女儿带这里来干什么?我跟你说,你们要是把我女儿抓进来,我就不走了!”
乔昭这才明白黎光文紧张的原委,不由笑了:“父亲,我是来接您的。”
黎光文愣了愣:“接我?”
“是呀,现在没事了,我来接您回家。”
黎光文长长舒了口气:“回家,咱们回家,你祖母和你娘定然担心坏了。”
眼看着岳父大人拉着准媳妇迫不及待往前走,邵明渊摸了摸鼻子,赶忙跟上去。
黎光文这才发现还有个大活人在:“明渊也来了啊,正好我这两天在牢里待着吃不香,今天咱们爷俩好好喝一杯。”
“行,您想喝什么小婿都奉陪。”
“用青椒肚丝下酒才好。”
“小婿来做。”
……
眼看着两个人越走越远,乔昭无奈笑了笑,提着裙摆跟上去。
池灿三人面面相觑。
“走吧,尝尝庭泉做的青椒肚丝去。”池灿率先转身。
杨厚承撇撇嘴:“还真是重色轻友,咱们这么多年都没吃过庭泉亲手做的菜。”
正陪着黎光文说话的邵明渊回头扫了杨厚承一眼。
杨厚承立刻噤声了。
江十一静静看着一群人走远,回头望了一眼诏狱大门。
“十一爷?”身边的锦麟卫喊了一声。
江十一面无表情往江府去了。
黎家西府的人此刻全聚在青松堂里商量事情。
“娘,您别急,我已经托人求了情,虽然大哥一时不能出来,但在牢里不会受多少苦的。”黎光书劝道。
邓老夫人听了神色依然沉重:“我担心的是江大都督的暴毙。你大哥是江大都督下令抓进去的,江大都督一死,以后不论谁接手锦麟卫指挥使的位置恐怕都不会违了江大都督的意思把你大哥放出来。”
“您着急也无用,还是等这阵子风波过去,儿子再托人想办法吧。”黎光书说着扫了何氏一眼,意味深长道,“可惜冠军侯也被锦麟卫带走了,不然还能想想办法。”
娘还为了冰娘对他横眉竖眼,真到了关键时候还不是要靠他打通关系救人。
黎光书这样想着,轻叹了一声:“娘,有件事儿子没敢告诉您。”
“什么事?”
“这个——”黎光书又瞥了何氏一眼。
何氏按耐不住翻了个白眼:“二弟总看我干什么?”
不知道她正心烦嘛!
黎光书当即就闹了个大红脸。
大嫂为什么还是说话不过脑子?这样一说活像他有什么不好的心思似的。
黎光书尴尬又气恼,垂眸遮住眼底的冷笑,叹道:“娘,儿子不是派人去锦麟卫衙门那边守着吗,结果——”
“有什么话你就说!”邓老夫人不耐烦道。
“儿子说了您可不要激动……”
“你放心,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激动,已经习惯了。”
“去守着的人来报,三姑娘也被锦麟卫的人带走了。”
“你说什么?”何氏腾地站了起来。
“小心点儿!”邓老夫人骇了一跳。
刘氏帮扶住何氏:“大嫂,您别急啊。”
何氏扶着肚子直勾勾盯着黎光书:“昭昭真被锦麟卫带走了?”
“我怎么敢欺骗大嫂呢。带走三姑娘的锦麟卫说是江五爷要见她。”
“江五?”何氏抬腿便走。
刘氏忙拦住她:“大嫂,您去哪儿啊?”
“我去找把菜刀,和那个江五拼了!”
“胡闹!”邓老夫人难得疾声厉色喝了一声。
何氏委屈看着邓老夫人。
“那些锦麟卫跟疯狗一样,对什么人下不去手?你以为怀着孩子他们就不敢怎么样吗?”
“可是昭昭怎么办?他们抓走老爷也就罢了,为什么连昭昭都不放过?”何氏掩面哭起来。
邓老夫人狠狠瞪了黎光书一眼。
当着何氏的面提这个干什么?小儿子原来多机灵的人,怎么从岭南回来后就变蠢了呢?
黎光书面上带着忧虑,心中却在冷笑:现在娘总该知道要紧时候要靠谁了吧?
这时刘氏忍不住说话了:“老夫人,大嫂,我看你们都别急,再等等说不准会有转机呢。”
“这话怎么讲?”邓老夫人隐隐觉得刘氏这话大有深意。
刘氏自是不好明白说出素日来冷眼观察出的结论,只得委婉劝慰道:“前两天那个江大都督不是把大哥抓进去了,结果没出两日就死了。现在江五爷把咱们三姑娘带走了,我琢磨着,说不准等上两日他也出事了呢?那他们锦麟卫留着咱们三姑娘一个小姑娘做什么?”
江堂的死可是让她心惊肉跳了好久。
果然谁得罪三姑娘就要倒霉的,那个江五恐怕要步江堂的后尘了。
“荒谬!”黎光书嗤笑一声,嘴角带着嘲讽。
他以前还觉得刘氏挺机灵的,谁知现在看来不过无知妇人一个。
刘氏冷笑:“你不理解,不代表荒谬。”
“你就不要添乱了,真是不嫌丢人!”黎光书语气越发不耐烦。
邓老夫人虽不信刘氏的话,却也看不惯黎光书的态度,斥道:“怎么和你媳妇说话呢?”
黎光书脸色发黑。
在娘心里他不如大哥有地位也就算了,现在怎么还赶不上刘氏了?
这到底是谁亲娘啊?
厅内气氛正沉重,大丫鬟红松飞快跑进来:“老夫人,大老爷回来了!”
“当真?”邓老夫人面露喜色。
红松连连点头:“真的,不只大老爷回来了,还有三姑娘与三姑爷并几位公子——”
等不及红松说完,邓老夫人领着众人向外走去。
“娘,儿子回来了。”见到老母亲,黎光文眼睛不由湿了。
邓老夫人上下打量着长子,语气激动:“回来就好,娘还担心那些锦麟卫死活不放人。”
“是昭昭把儿子救出来的。”
邓老夫人面露疑惑:“三丫头,你不是被江五爷的属下带走了?”
黎光书更是诧异不已。
乔昭浅笑解释道:“江五爷死了。”
第611章 皇上出关
乔昭说完这话,莫名觉得屋内气氛怪怪的,邓老夫人等人没有看她,却齐刷刷向刘氏望去。
刘氏抬手把发丝捋到耳后,云淡风轻笑笑。
看吧,那个江五爷果然死了!
黎光书看看一脸淡然的刘氏,又看看不明所以的黎光文,最终视线落在乔昭脸上。
他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曾经的娇蛮无知已经在少女身上寻不到踪影,那双平静黑亮的眸子仿佛蕴含着太多秘密,引着人去探索。
他不在的这五年,家中发生的变化似乎太多了。
“昭昭啊,江五爷是怎么死的?”短暂的失神过后,邓老夫人问道。
乔昭瞥了一眼黎光书,含糊道:“他们内部发生了一些状况,具体的旁人也不清楚,反正江五爷一死,他们就把我和父亲放出来了。”
刘氏抚掌,见众人看过来,一本正经道:“咱们三姑娘运气真好!这是好人有好报呢。”
何氏抿嘴乐了:“可不嘛,老天还是长眼的,哪能总让坏人称心如意呢。”
邓老夫人含笑点头。
黎光书眉头微皱。
有问题,刘氏一定是知道些什么!
“姑爷也辛苦了。”邓老夫人开始与邵明渊寒暄。
“孙婿惭愧,并没做什么。”
黎光文不耐烦这些客套话,直接道:“娘,我先去洗漱,等会儿明渊陪我喝酒。”
“去吧,我让厨房给你们整治一桌好菜。”
“不用,庭泉手艺挺好的,他下厨就行了。”
黎光文说得顺口,其他人却瞠目结舌。
“大哥,君子远庖厨,怎么能让侯爷下厨呢?”黎光书忍不住开口。
大哥脑子是不是有问题?闺女与冠军侯定了亲,就真以为是人家亲老子了?
就算是靖安侯,恐怕都没让冠军侯下过厨。
黎光文看着黎光书叹了口气:“二弟,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君子远庖厨能用在这里吗?人家先贤还彩衣娱亲呢!”
黎光书握了握拳头。
真不嫌丢人,要是倒退回二十年,他非要把这个傻子大哥打趴在地不可。
“您若想看,小婿也可以的。”邵明渊含笑道。
黎光书:“……”京城太复杂了,他要回岭南去!
“祖母,我也去帮忙。”乔昭开口道。
一个时辰过后,黎光文吃得心情舒爽,对乔昭道:“送送明渊吧,他今天喝了不少。”
乔昭送邵明渊几人出了门。
朱彦一手扶着池灿,一手拖着杨厚承:“庭泉,我带他们两个回去了。”
“让晨光送你们。”对于好友的识眼色,邵明渊很是满意。
目送朱彦三人离去,乔昭侧头问邵明渊:“还好么?我看你今天喝了不少。”
“没事儿,我今天就在这边歇下了。”停在黎府隔壁的宅子门前,邵明渊笑问,“不送我进去?”
乔昭嗔他一眼:“送。”
这人喝了酒就爱顺杆爬。
屋内温暖如春,一进去大衣裳就穿不住了,邵明渊解下披风,一把抱住乔昭。
男人带着胡茬的下巴摩擦着少女娇嫩的脸颊,酒香混杂着清冽的薄荷香扑面而来,瞬间让人无处可躲。
乔昭红着脸推开邵明渊:“别耍酒疯!”
男人手臂犹如铁壁,箍得人动弹不得,委屈的声音从发顶上方传来:“昭昭,江十三心悦你。”
乔昭身体一僵。
“我有些不高兴。”男人蹭了蹭她的发顶,声音更加委屈。
乔昭尴尬又无措,喃喃道:“抱歉——”
这种情况,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觉得解释就是掩饰。
“他那个人不怎么样,眼光倒是不错的。”邵明渊撇撇嘴。
“我对他没什么——”
邵明渊用手指抵住乔昭的唇,冲她温柔一笑:“我知道,你只喜欢我。”
乔昭不由笑了:“臭美。”
邵明渊拉着她坐下来,理直气壮道:“实话实说而已。”
“你喝多了。”乔昭看着醉眼朦胧的男人,满是无奈。
邵明渊摇头:“我很清醒。今天江十三对江五说的一番话,让我确定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的死与锦麟卫有关。”说到这,邵明渊连忙改口,“不对,是曾经的你——”
“好了,说重点!”
“当时前去接你的人是我麾下一名副将,名叫苏洛峰……”邵明渊眼中闪过怒意,“后来查到苏洛峰与北定城一名叫莺莺的青楼女子关系密切,我派了亲卫一直盯着那边,结合亲卫陆续传来的消息,还有江十三提到江五的失职,现在已经可以确定对你下手的人正是锦麟卫。”
乔昭听了,不由沉默。
曾经的她在世人眼中不过是一名嫁入侯府的普通妇人,锦麟卫对她下手的目的只有一个:打压控制邵明渊。
而授意锦麟卫这样做的只有一人,便是当今天子。
邵明渊同样沉默着,良久后一拳打在桌子上,骂道:“该死的!”
有时候,他真想让那些忠君爱国的想法统统去见鬼,弄死那个人才是正经!
可是他不能。
乱臣贼子的骂名他不在意,可是真的那样做大梁必然大乱,到时候南倭北虏趁虚而入,遭殃的还是普通百姓,而昭昭一家人的平静生活将不复存在。
乔昭伸手覆在邵明渊手上:“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以后咱们都要好好的。”
邵明渊郑重点头。
“对了,我二叔的事儿传回消息了么?”乔昭转移了话题。
“正要对你说,你二叔带回来的小妾不是什么县丞之女,真正的身份是扬州瘦马。”说到这里,邵明渊语气一顿,迟疑问道,“昭昭,你知道什么是扬州瘦马吧?”
“比较瘦的马?”
邵明渊张了张嘴。
“不对吗?”少女一脸无辜。
“呃,这个——”年轻的将军耳根微红,飞速转动脑筋思考着合适的解释。
乔昭扑哧一笑。
邵明渊这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道:“昭昭,不要调皮。”
“好了,不逗你了,把详细情况和我说一下吧。”
皇宫内,明康帝终于出关,得知江堂暴毙的消息直接就懵了。
不久前他闭了一次关,看好的女婿成了别人的,这一次他又闭了一次关,奶兄就死了?
第612章 春暖
明康帝一时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靠着龙椅发了好一会儿呆。
魏无邪低着头,躬身立在明康帝身后。
江堂的死对他们东厂来说大有好处。
东厂被锦鳞卫压了多年,江堂一死,他们头上的大山总算被搬走了,不过心中再高兴都不能在皇上面前表露出来,不然就是找死了。
“去把张天师给朕叫来!”
不多时一名身穿宽大道袍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
此人身高体瘦,看着很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正是新晋天师。
“见过陛下。”张天师拱手行礼。
往日里明康帝都会谦虚回礼,此刻却阴沉着脸盯着张天师一言不发。
张天师倒是沉得住气,一脸淡然任由明康帝打量着。
好一会儿后,明康帝才开口:“天师,朕的奶兄死了。”
“陛下节哀。”
明康帝把手放在龙椅扶手上,冷声问道:“天师,为何朕每次闭关出来,都会有不如意的事情发生?”
张天师作出认真聆听的样子。
“前不久朕闭关出来,有件事令朕不快,天师可否占卜出是何事?”
“请陛下允许贫道卜一卦。”
“可。”明康帝点头。
张天师拿出几枚铜钱摆开,口中念念有词,随后把铜钱随手一抛,盯着铜钱分布掐动手指片刻,对明康帝道:“陛下烦心之事,应与姻缘有关。”
明康帝面无表情听着,心中却一动。
他有意招冠军侯为驸马,自是与姻缘有关的。
“看此卦象,上一下二,所以这姻缘一事应落在小辈身上。”
明康帝一听,暗暗点头,看向张天师的眼神由原本的冷然悄然转为赞赏。
张天师见了心中悄悄乐了。
他当时答应帮冠军侯的忙撺掇皇上在那时候闭关,原是要还冠军侯恩情的。
他是北地人,多年前落入鞑子之手,险些被鞑子拧下脑袋当酒壶,幸亏有名少年把他救下。
那名少年就是冠军侯。
死里逃生之后,孤家寡人的他当即决定离开北地,后来辗转入了五行教,渐渐显露出唬人的天赋。咳咳,不对,是占卜的天赋!
只可惜师父羽化后那些自小在教中长大的师兄们容不下他,他琢磨许久,一咬牙来了京城,许是时运到了,竟然混了个天师当。
欠人家的总是要还的,当冠军侯找上他时,他便知道这事推不了,哪怕冒着掉脑袋的风险也要把皇上忽悠住了。
没想到兜兜转转,让他心中忐忑的事居然成了助力,可见知恩图报是会有好运的。
张天师摆出诧异的神态来:“陛下,此局已破,按理说您该舒心才是。”
“怎么讲?”
张天师一指铜钱:“此卦虽预示了小辈姻缘,但有孤星相冲,要是强行促成恐有大患。”
明康帝听得一怔:“这么说没成是好事?”
张天师笑了:“陛下说得对,没成确实是好事,这也是陛下真龙之体,自有神灵保佑……”
后面一连串的歌功颂德听得明康帝心情舒畅不少,可想到江堂的死心情又沉重起来,叹道:“朕的奶兄,死得太突然了——”
张天师悄悄咧了咧嘴。
觉得突然您可去查啊,找他一个道士有什么用?
这种想法自是不能流露出来的,张天师一通安慰,明康帝痛失奶兄的心情稍稍缓解,喊了魏无邪过来问话:“魏无邪,现在锦鳞卫主持大局的是哪个?”
“回皇上,锦鳞卫目前主持大局的是大都督的义子江十三。”
“江十三?就是奶兄的女婿?”
魏无邪迟疑了一下,点头:“正是。”
“传他入宫,朕要问话。”
江远朝接了圣旨随着魏无邪进宫面圣,君臣二人密谈许久,待他出来后明康帝的旨意随后就到了,封江远朝为新任锦鳞卫指挥使。
江远朝一跃成为二品大员,天子近臣,顿时成了朝廷上下最瞩目之人。
乔昭听闻此事只是笑笑。
对于江远朝来说,这也算求仁得仁了吧。
这些事情于她来说无关紧要,倒是因着江堂的死给另外一件事带来了深刻影响。
今年是举行三年一次的会试的年份,春闱本该在二月举行,因着江堂的死,明康帝悲痛不已,下旨把会试推迟到了五月份。
会试推迟,几家欢喜几家愁,对乔昭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兄长脸上烧伤的治疗与恢复需要一段时间,她原就担心会赶不上这届春闱,这样一来倒是可以松口气了。
放下一桩心事,乔昭心情松快许多,正琢磨着寻个合适的机会把冰娘的身份告知邓老夫人,谁知冰娘那边又出了状况。
冰娘居然有喜了。
得知此事后邓老夫人勃然大怒,看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两个婆子面沉如水。
“避子汤是你们亲眼盯着冰姨娘喝下的?”
两个婆子皆不敢抬头,其中一人战战兢兢回道:“老夫人,二老爷与冰姨娘同房过后,我们是亲眼盯着冰姨娘服下避子汤的。至于冰姨娘为什么能有孕,老奴真的不知道啊!”
邓老夫人闭闭眼。
凡是规矩的人家,在嫡妻未生出嫡子之前是要给侍妾通房服用避子汤的,以免庶长嫡幼,乱了纲常。
这种避子汤药效温和,不是虎狼之药,毕竟以后还要指望这些侍妾开枝散叶。
要说起来,避子汤失效的情况不是没有,却是极少数。如果男主人特别宠爱某位侍妾,同房频繁,几率自然就提高了。
邓老夫人猛然睁开眼睛,狠狠剜了黎光书一眼。
这个混账!
黎光书不着痕迹牵了牵唇角,冲邓老夫人深深一拜:“娘,看在冰娘肚子里的孩子份上,就让她留下来吧。儿子保证以后不让她等闲踏出锦容苑半步,绝不碍了您的眼。”
“你可真是好得很!”
黎光书垂眸:“娘,您也问了两个婆子,避子汤冰娘一顿不落都喝了,谁知还是有了身孕,这证明这个孩子命大,合该来世上走一遭。
事已至此,邓老夫人心中窝火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厉声叮嘱黎光书以后多把刘氏放在心上。
黎光书连连应了。
刘氏听闻此事,眼前一黑晃了晃身子。
第613章 求助
“太太——”
刘氏稳了稳身子,吩咐心腹婆子:“去把四姑娘喊过来。”
不多时四姑娘黎嫣走进来,脸蛋红扑扑的:“娘叫我有事呀?我正带着六妹踢毽子呢。”
“嫣儿,你坐下。”刘氏一指身边的小杌子。
察觉刘氏神情不对,黎嫣收起笑意坐好,不安握了握手。
“冰姨娘有孕了。”
“太太——”刘氏的话让心腹婆子吃了一惊,不由喊了一声。
四姑娘还小呢,怎么就对她说这个了?
刘氏自嘲笑笑,把话挑明了:“四姑娘也该知道事了。”
心腹婆子不敢再吭声。
“娘,冰姨娘有了身孕,是不是就不会被祖母送走了?”黎嫣巴掌大的小脸煞白,睁着水润的杏眼问道。
刘氏心酸又欣慰。
长女能想到这里,也算是安慰了。
“娘,是不是这样?”
刘氏点头:“对,你祖母虽然是个公正的,可冰姨娘有了身孕,孩子无辜,她不能就这么把冰姨娘送走了。嫣儿,你要记着,这并不是你祖母的问题。”
黎嫣乖巧点头:“娘,我懂,都是父亲的问题!”
刘氏惨淡一笑:“是呀,你父亲一门心思宠着冰娘,别人能怎么办呢?”
“娘——”黎嫣忍不住哭出来。
她不知道该怎么帮助母亲。
这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好没用。
为什么三姐就那样厉害呢,她们明明同岁的。
“嫣儿,按说长辈的事不该把你扯进来,但你今年已经十四了,很快便要议亲。娘不想把你养成一朵没见过风雨的娇花,等到将来让人家把你拿捏在手心里。”
黎嫣轻轻点头。
“嫣儿,你记着,这世上的男人大多数是靠不住的,女人嫁人后困于内宅,眼界受限,更是容易被一时得失蒙蔽。这个时候,你认为该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
她的记忆里,母亲精明能干,与父亲感情又好,谁知几年的工夫父亲就变了。
人真的变了,该怎么办呢?
刘氏凝视着长女,轻叹道:“娘现在把你外祖母曾告诉娘的话转告给你,当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时,别打肿脸充胖子,跟着一个明白人走就对了。”
“明白人?”黎嫣喃喃。
“对,你三姐就是那个明白人。”刘氏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嫣儿,陪娘去你三姐那里走一趟吧。”
刘氏带着黎嫣去了乔昭那里。
乔昭吩咐阿珠上茶。
待阿珠上完茶后退下,刘氏才开口:“今天二婶过来是有个事要与三姑娘说。”
“二婶请说。”
“冰姨娘有孕了。”刘氏一脸惭愧,“按说当婶子的不该和三姑娘说这种事,可我知道三姑娘是个有见识的,又懂医术,二婶就是想问问冰姨娘明明喝了避子汤,为何还会有孕呢?”
她实在想不通,难道真的是老天要让冰娘留下来?
听到冰娘有了身孕,乔昭微讶。
冰娘是黎光书的侍妾,有了身孕这种事邓老夫人自然不会专门对乔昭一个姑娘家提起。
想到邵明渊派人查到的情况,乔昭心中起疑,沉吟片刻问道:“二婶可否把冰姨娘服用的避子汤给我看看?”
“这个没问题,避子汤就是老夫人命人准备的,每次的药渣都会让伺候冰娘的两个婆子收好送到我那里去。”
想到那一碗碗的药渣,刘氏对黎光书就更恨得咬牙切齿。
那个混蛋,哪怕他们最浓情蜜意的时候都没这么频繁过!
不多时乔昭见到了刘氏命人送过来的药渣,伸手拨弄几下又低头嗅了嗅。
“如何?”刘氏神色紧张问道。
“避子汤没有问题。”
刘氏神情怔怔:“难道真是天意如此?”
天意么?
乔昭摇了摇头。
什么天意都离不开人为。
冰娘在服用避子汤的情况下有了身孕,一种可能是房事频繁,避子汤的功效亦不是绝对的,这纯粹是个意外;而另一种可能则是有人动了手脚。
结合冰娘的特殊出身,她更倾向于后者。
“那两个伺候冰姨娘的婆子呢?”
“老夫人嫌她们做事不周,罚她们去院子里做事了。”
去院子里当个扫洒婆子自是比不上伺候一个姨娘舒服的。
“我想请二婶打探一下两个婆子家里的近期情况。”
刘氏一愣:“三姑娘怀疑那两个婆子有问题?”
乔昭笑笑,当着四姑娘黎嫣的面并没避讳:“二婶,冰姨娘有身孕本就蹊跷,您不服这是天意,那咱们就先把此事当有人动了手脚来对待。冰娘想要有孕,可能性只有两个,一是她服用了化解避子汤药性的药物,二是避子汤她压根就没有喝。”
刘氏忍不住点头:“三姑娘说得是。”
“我记得祖母说过要那两个婆子牢牢盯着冰姨娘,这样一来,冰娘若想服用化解避子汤的药物或者不喝避子汤,根本瞒不过两个婆子的眼睛。可是两个婆子并没对祖母禀告过什么异常情况,这说明什么?”
刘氏眼底闪过怒火:“说明两个婆子被她收买了?”
乔昭颔首:“在我们先认定冰娘有孕是人为的情况下,无论冰娘选哪个法子,两个婆子都脱不开关系。”
“我去查!”刘氏一拍桌子。
“调查的事,二婶最好不要惊动二叔。”乔昭提醒道。
刘氏最初的愣神之后很快点头。
她早该清楚的,冰娘想要收买两个婆子怎么会离开黎光书的帮忙。
刘氏帮着邓老夫人打理府上的事多年,自是有些人脉,很快就打听到了两个婆子家里情况。
“张婆子小儿子好赌,正月里输了一大笔钱,原本和媳妇打得不可开交,最近家里忽然安生了。王婆子的男人是个病痨鬼,常年卧床,近来身体有了起色,我派去的人悄悄打探过了,有去王婆子家串门的人撞见了王婆子的男人吃参……”
说到这里,刘氏语气已经很肯定:“两家条件忽然同时转好,这其中有什么猫腻已经不言而喻。”
乔昭暗暗点头。
刘氏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清楚这些,足见其能力不弱。
“可那两个老东西咬死了不认也是没法子的。”刘氏叹道。
“二婶叫王婆子去锦容苑,我来问她。”
第614章 盘问王婆子
黎家西府地方小,大房住的雅和苑与二房住的锦容苑几乎紧挨着。
原本过了正月黎光书就该有安排,但赶上江堂之死,吏部高官们不敢在明康帝面前露脸,这事就压了下来。
黎光书自是心急,整日往外头跑关系,不到天黑不进家门。
这正方便了刘氏行事。
锦容苑正院的暖阁中地龙才撤,因为没有开窗,密不透风的室内光线昏暗,暖得熏人。
王婆子低着头走进来,屋内充斥的药味让她不自觉放慢脚步,神色渐渐带了点迟疑。
这药味她太熟悉了,和她家常年弥漫的味道是一样的。
“咳咳——”一声咳嗽传来。
王婆子下意识抬眼,就见二太太刘氏面色蜡黄歪躺在炕上,头上裹着抹额,散落的发看着乱糟糟的。
王婆子吃了一惊。
以往这位二太太在他们的印象中精明能干,比雅和苑那位大太太强多了,怎么转眼就这样了?
“见过二太太。”王婆子压下心头不安见礼。
“坐下吧。”刘氏有气无力说道。
王婆子神情局促瞄了小杌子一眼。
“别紧张,我叫王妈妈过来就是随便问问,咳咳咳——”
刘氏一咳嗽王婆子就觉得揪心,这让她情不自禁想起了无数个夜里的伴眠声。
“王妈妈,你伺候了冰姨娘一段日子,能不能跟我说说,那位姨娘平日里都喜欢做些什么?”
“冰姨娘平日里喜欢看书,有时候也会弹琴……”
“这样啊,读书弹琴,难怪老爷愿意去呢。不像我这里,整日忙着家里家外的事,要料理老爷的起居,还要操心孩子们的情况……”刘氏说不下去,拿帕子捂着嘴剧烈咳嗽起来。
“二太太——”王婆子用手抓着衣角,不知所措。
刘氏拿开帕子,王婆子眼尖看到了一抹殷红。
她太熟悉这意味着什么,当下就骇白了脸。
轻轻的脚步声传来,王婆子下意识转头,就见梳着双丫髻的少女端着药碗走来。
少女低垂眉眼,昏暗的光线下看不真切她脸上表情,许是如此,就引得王婆子努力睁大眼睛看了又看。
为何她一时认不出这是哪位姑娘了呢?
好像是四姑娘,又好像是三姑娘。
少女从王婆子身边走过,浓郁的药味直往王婆子鼻孔里钻。
王婆子闻着这味道就更觉熟悉了。
少女轻柔声音响起:“您喝药吧,里面放了参,对您现在的病症最有效了……”
王婆子怔怔听着,心好像漏跳了一拍。
就在这时,少女忽然转身看着她,点漆般的眸子如幽潭般荡漾着波光,仿佛能把人的魂吸引进去。
“常年卧病在床的人身体虚弱,就像这盏油灯,灯油渐渐熬干,火就慢慢小了,终有灭的那一天……”
王婆子这才注意到离她不远处有一盏油灯,黑暗的屋子正是有了这盏油灯才变得昏暗起来。
随着她的注视,油灯的火光一跳一跳。
王婆子的视线渐渐呆滞起来。
刘氏冷眼旁观,惊讶张大了嘴巴,却不敢发出一丝声音惊扰到王婆子与乔昭。
乔昭忽然睇了刘氏一眼。
刘氏牢记着乔昭的叮嘱,掩口咳嗽起来。
她咳嗽得很轻,像是极力压抑着,不但没有令王婆子警醒,神情反而更加茫然。
“灯油要熬干,就要添灯油,病弱的人也是一样的,这时候要是能吃上一段日子的参,元气就能补回来不少。王妈妈,你说对吗?”
王婆子点头,声音平淡无波:“对。”
“那参从哪里来呢?”少女问话的声音更轻柔,带着深深忧虑。
“是啊,从哪里来?”王婆子重复道。
“只能用钱去买。”
王婆子点头:“对,要用钱去买。”
“可是你只是一个仆妇,家里男人常年吃药,又哪有余钱来买人参呢?”
“没有余钱,没有余钱……”王婆子脸上现出焦灼。
“那么你告诉我,是谁给了你买参的钱?”少女语气随意问道。
“是……”王婆子脸上闪过一丝挣扎。
刘氏大气都不敢出,双手用力抓起衣摆。
“是谁呢?”少女并不着急,依然柔声问。
“是二老爷!”王婆子一口气说了出来。
咣当一声响,刘氏打翻了药碗。
药汁泼洒了一地,散发出浓烈的药香味,而王婆子则瞬间清醒了,眼中茫然褪去,恢复了清明。
乔昭在心中叹了口气。
尽管她叮嘱过二婶不要发出干扰的声音,可依然会有不可控的意外发生。
对于二婶来说,哪怕对冰娘有孕一事百般怀疑,可内心深处未尝没有抱着一丝希望,当亲耳听到二叔参与进来,又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三姑娘——”刘氏一脸懊恼。
乔昭冲她安抚点头,转而看着王婆子,冷声道:“王妈妈,刚刚你说买参的钱是二老爷给的,他为何会给你这笔钱?”
“我,我说了吗?”王婆子面带惊疑。
乔昭微抬下巴,语气冷淡:“二老爷给你买参的钱,是为了让你对冰姨娘不喝避子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不是?”
王婆子后退一步,慌张否认:“没有,没有——”
“你刚刚已经承认了,二太太亲耳听到了!”乔昭一指刘氏,“王妈妈你仔细看看,二太太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只想着用人参调养你男人的身子,就没想到做这样背主的事会害了别人吗?”
“我——”王婆子看了刘氏一眼,目光闪烁。
乔昭不给她喘息的机会,继续道:“积德行善才有福报,王妈妈,你这样做,会报应到你关心的人身上的——”
“我说,我说!”王婆子神情惶然打断乔昭的话,瘫坐在地上掩面痛哭起来,“钱确实是二老爷给的,好教我们替冰姨娘遮掩住不喝避子汤的事……二太太,您怎么罚老奴都行,就是别把老奴赶出去,老奴还指望月钱给家里那位买药呢……”
一听王婆子承认了,刘氏狠狠松了口气,待把王婆子打发走,抚着心口后怕道:“险些功亏于溃,吓死我了。”
见乔昭神情平静,刘氏一把抓住她的手:“三姑娘,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第615章 邓老夫人的熊熊怒火
“药里放了些李爷爷秘制的迷魂香罢了。”乔昭云淡风轻推到了李神医身上。
催眠之术太过离奇,李爷爷叮嘱过她使用时要谨慎,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刘氏一听不再怀疑。
李神医那是什么人,和活神仙无异呢,有秘制的迷魂香太正常了。还是三姑娘有福气有本事,独得了李神医青眼。
“但她后来明明清醒了,怎么会承认了呢?”刘氏问出心中疑惑。
当时她失神打翻了药碗,看王婆子神情变了还以为问不出来了。
乔昭笑笑:“王婆子是个老实人。”
听了刘氏打探来的情况,她便决定从王婆子下手。
张婆子小儿子好赌,赌徒最是坑人,张婆子一颗心想必早已被锤炼得坚硬无比,想从她那里入手并不容易,但王婆子就不一样了。
家中有病人长期吃药,王婆子的精神是紧张而脆弱的,便于施展催眠之术。
更重要的是,王婆子能多年如一日照顾卧床的男人,足见其是个重情之人。刚才在催眠过程中刘氏打翻药碗打断了催眠之术,要是换了张婆子定然问不出了。
“老实人还做出背主的事来!”刘氏咬了咬唇,迎上乔昭含笑的眼,后面愠怒的话说不出来了。
嗯,三姑娘这么说定然有原因的,至于什么原因,她一时想不出来肯定是因为太深刻,她还是不要说下去暴露自己的无知了。
刘氏很快调整好心态,喊人来收拾地上残局。
乔昭开口阻止:“二婶,先不慌收拾,现在可以叫张婆子来了。”
“这就叫张婆子过来?”
“嗯,把窗帘拉开,打开窗。”
刘氏虽不解,却依言照做。
不多时走进来个头梳圆髻的中老年妇人。
妇人脸颊消瘦,颧骨微突,瞧着就带了点精明样,一走进来眼珠转了转,看到地上的碎瓷与药汤微微一愣。
“跪下!”乔昭突然开口。
张婆子吃了一惊,抬眼看清发话的人是乔昭,不由带了点迟疑。
乔昭把手中茶杯往茶几上重重一放,发出清脆的声响,脸色微沉:“张妈妈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张婆子惊疑看着乔昭。
三姑娘怎么会在二太太这里?一个姑娘家对下人这般疾声厉色,还真是让人意外。
乔昭眸光转深,淡淡道:“二婶,我记得张妈妈的卖身契在你这里吧?”
“是在我这里。”刘氏回道。
当时邓老夫人派张婆子与王婆子盯着冰娘,为了让这二人对刘氏死心塌地,便直接把二人的卖身契给了刘氏。
乔昭抿唇一笑:“二婶把张妈妈的卖身契给我吧,将来我去侯府就把张妈妈一家带过去。”
张婆子一听,扑通跪下了。
她不傻,当然不会以为三姑娘是把她一家子带到侯府享福去,这明摆着是要秋后算账啊。
她真是糊涂了,怎么忘了三姑娘可不是普通的闺阁小姐,而是未来的侯夫人呢!
“老奴该死,老奴该死,三姑娘您大人大量不要和老奴这样的老糊涂计较。”
张婆子一边说一边抽着嘴巴。
乔昭笑盈盈看着,一言不发。
张婆子原本是试探着抽自己嘴巴,想的就是姑娘家脸皮薄,受不住这样的场景。
谁知她不疼不痒几巴掌打下去,挨着刘氏端坐的少女却无动于衷,眼底更是带了几分揶揄。
张婆子心中一慌,这才彻底明白眼前的三姑娘年纪虽小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立刻加大了力气。
这样两巴掌打下去,张婆子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
“别打了。”乔昭冷冷道。
张婆子停下手,看着乔昭的神情就没那么随意了。
“交代一下吧,冰姨娘到底有没有服用避子汤?”
见张婆子嘴唇微动,乔昭淡笑着补充:“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说话,若是说了谎,那么你们一家子将来就随我到侯府去,对了,包括你那个好赌的小儿子。”
张婆子脸色顿时变了,低头盯着地上的碎瓷,心惊胆战。
三姑娘为何这么说?她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那她到底坦白还是隐瞒到底?
原本未加思索就要说出来的话被张婆子硬生生咽了下去,天人交战之下额头上大滴的汗水滚落下来,砸在地上流淌的药汁上。
浓烈的药味直往张婆子鼻子里钻,张婆子心中一沉。
王婆子一定是在她前面就进来了!那个不争气的玩意定然已经交代了,不然三姑娘不会这么笃定。
想到这里,张婆子顿时冷汗淋淋。
王婆子已经交代了,三姑娘却不说,这明显是在试探她呢。她若是敢撒谎,三姑娘定然毫不犹豫把她一家子收拾了。
“冰姨娘……没有喝避子汤!”张婆子心一横说了出来。
她说完这话,发现乔昭与刘氏皆面色平静毫无意外的样子,不由后怕又庆幸,后面的话一股脑倒了出来,说完后一边打嘴巴一边求情:“老奴实在没法子啊,小儿子的赌债要是还不上,那些人就要剁了他的手……”
“这些话,张妈妈记得和老夫人说清楚。”乔昭淡淡道。
刘氏毫不迟疑带着张婆子与王婆子去了青松堂。
听完两个婆子的交代,邓老夫人气得手都抖了,厉声道:“去把二老爷给我找回来!”
黎光书回到家里一头雾水:“娘,您找我有急事?”
老太太抄起放在手边的拐杖照着黎光书身上就抽过去。
“娘,您这是做什么?”眼看屋子里还有小辈,黎光书大感丢人,一边躲一边问道。
“小王八羔子还敢躲?”邓老夫人气得咬牙,拐杖干脆也不用了,照着黎光书小腹就是一拳。
黎光书被老太太力道十足的一拳打得眼冒金星,捂着肚子不躲了:“娘,您别打了,到底怎么了啊?”
邓老夫人停下来,甩了甩手,厉声道:“两个婆子都交代了,你个畜生,为了留下冰娘真是脸都不要了!”
黎光书一听神色微变。
内宅的事男人掺和进来本就不好听,老太太这样子明显是全知道了,再硬着头皮争辩只会更丢脸,黎光书一掀衣摆跪下道:“娘,您听儿子解释!”
第616章 冰娘
“我不听!”邓老夫人冷笑一声,“你有什么好解释的?无非是被一个小妾迷得晕头转向罢了,说出来你不嫌丢人,我还嫌寒碜!”
黎光书的解释被邓老夫人一句话堵了回去。
“若冰娘真的老实本分,意外有了身孕让她留下来也未尝不可,但现在这样迷惑你心智的狐狸精是万万留不得了!”
黎光书一听面色顿变:“娘,冰娘才有了身孕,禁不起长途跋涉啊!”
邓老夫人拄着拐杖坐回去,嗤笑道:“孙子我有,孙女我也有,一个小妾肚子里尚未成型的肉还威胁不了我。”
“娘,儿子不敢威胁您,儿子是求您看在儿子子嗣单薄的份上,让冰娘留下来吧。”
邓老夫人冷笑不语。
“娘,冰娘虽然只是个妾,毕竟是县丞之女,她又给儿子生了儿子,就这么送回去不是让人戳我脊梁骨吗?”
“县丞之女?”不提这个邓老夫人还能保持冷静,听黎光书这么一说,直接抡起拐杖扔了过去,“你打量我什么都不知道吗?什么时候县丞改养瘦马了?”
听到“瘦马”两个字黎光书眼神一紧:“娘,您说什么?儿子怎么听不懂?”
“少给我装糊涂!”邓老夫人把一本册子扔到黎光书面前。
黎光书打开册子看了一眼,脸色登时变了。
这册子是留在岭南的礼单,上面清楚记载着岭南某县县丞送给他叫“冰娘”的瘦马一名。
这数年前的礼单怎么会在母亲手里?
黎光书心中翻腾,额头冷汗冒了出来。
“老二,你可真是长本事了啊。”邓老夫人语气充满失望。
黎光书心像针扎一般疼。
他让娘失望了?明明是娘想不通!
他已经是大人了,不再是那个穿着打补丁的衣裳犯了错误被娘罚跪冷地板的少年,只要他官路亨通替黎家光耀门楣,纳个瘦马当小妾又怎么样呢?
娘到底是老了。
“黎家家风清白,断不允许一个瘦马进门,我更不想看着有着黎家血脉的孩子接二连三从一个瘦马的肚子里爬出来。容妈妈,端一碗堕胎药给冰娘送去。”
黎光书一听急了:“娘,就算您嫌弃冰娘出身,可她肚子里怀着的是儿子的骨肉啊。”
黎光书了解邓老夫人,知道亲娘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当即跪了下来不停给邓老夫人磕头。
“娘,孩子是无辜的,无论大人有什么错处,孩子什么都不懂啊。您忍心让他还没到这个世上看一眼就没了吗?他生下来后也会是个有着小胳膊小腿儿,会哭会笑的小人儿……”
刘氏冷眼看着,黎光书每磕一个头都仿佛一只重锤在她心口敲一下。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个曾有着读书人傲骨的男人却为了一个瘦马出身的小妾弯了膝盖。
“够了!”邓老夫人听着黎光书对孩子的形容同样不好受,心一横道,“容妈妈,还不去!”
孩子是无辜的,可留一个这样的狐狸精在黎家,她已经可以预见家无宁日的那一天,到时候不知有多少无辜的人受害。
既然这样,扼杀胎儿的罪孽就让她承担好了,反正她老了,有报应也认了。
容妈妈听了邓老夫人的吩咐,埋头往外走去。
黎光书腾地站了起来,抬脚就要往外走。
“你给我站住!”
黎光书脚步一顿。
邓老夫人声音冷若寒冰:“老二,你要是敢过去,那你就别想在官场上混了,以后就抱着你的小妾过日子吧!”
“娘!”
邓老夫人神色紧绷,一字一顿道:“老婆子说到做到。”
她说着扫了身侧的乔昭一眼,染了霜色的眉高高抬起:“老婆子做不到,想必老婆子的孙女婿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黎光书拢在大袖中的手紧紧攥起,渐渐绷直了唇角。
看来冰娘的真正身份就是冠军侯翻出来的。
这可真是有意思,一个侄女婿盯着叔叔的屋里事。
无论黎光书心中多么愤怒,有了邓老夫人的警告,终究没有再动弹。
刘氏看在眼里,心底只剩冷笑。
要是黎光书真的不要高官厚禄选了冰娘,她倒无话可说,现在她真忍不住鄙视这个男人了,前脚表现得黏黏糊糊,一旦要他做出牺牲了,立刻不管心爱的女人死活。
不,其实说到底这个男人只爱自己,她早该看明白的。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屋子里所有人都没有吭声,默默等着一个结果。
乔昭垂眸盯着放在膝头的双手出神。
邓老夫人的决定让她有些意外。
上了年纪的人往往都盼着子孙满堂,她以为祖母会让冰娘把孩子生下来再打发走。现在看来她料错了,却更加佩服祖母的当机立断。
她知道,祖母做出这个决定心中并不好受。
“容妈妈怎么还不回来?”又等了一会儿,邓老夫人皱眉。
容妈妈去的时间未免太久了些。
“青筠,你过去看看。”
“是。”青筠领命前往锦容苑,屋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没过多久青筠就跑了回来,向来沉稳的大丫鬟脸色苍白如纸,像是有恶鬼在身后追:“老夫人,容妈妈,容妈妈——”
“容妈妈怎么了?”邓老夫人心猛然一跳。
“容妈妈倒在地上,额头全是血……”
邓老夫人腾地站了起来,身形微晃:“两个伺候冰姨娘的丫鬟呢?”
冰娘查出有了身孕,她恼怒两个婆子办事不力,打发她们去打扫院子,另派了两个机灵的丫鬟过去伺候。
“两个小丫鬟躺在里边,婢子没敢细看就跑出去了。”
“走,过去看看!”
邓老夫人带着众人赶往雅和苑。
经过青筠那么一叫,雅和苑的下人都被惊动了,邓老夫人等人赶过去时那些仆从全都挤在西跨院那里。
“容妈妈怎么样了?”邓老夫人边往里面走边问。
容妈妈跟了邓老夫人几十年,在她心里和亲人无异。
一名仆妇用帕子按着容妈妈头上的血窟窿回道:“老夫人,容妈妈还有气呢,就是这血止不住啊。”
乔昭摸出银针迅速走上前去给容妈妈止血。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邓老夫人盯着黎光书问:“冰娘呢?”
第617章 自投罗网
黎光书一脸茫然:“儿子不知道啊。”
“不知道,不知道,你是不是也不知道你这个小妾是敢杀人的?”
“儿子真的不知。”黎光书痛心道。
屋内气氛格外压抑,见乔昭从里间走出来,邓老夫人忙问:“容妈妈醒了么?”
“醒了。”
邓老夫人走进去。
见容妈妈躺在床榻上,头上缠着染血的绷带,神情呆滞,邓老夫人眼角不由湿了。
“容妈妈,你好些了没?”
容妈妈呆呆点头。
邓老夫人略微宽心,转而问道:“你还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冰娘去了哪里?”
容妈妈好似受到惊吓一般打了个哆嗦。
邓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不敢催促。
好一会儿后,容妈妈终于缓过神来,白着脸道:“老夫人,冰姨娘她,她发疯了!”
“如何发疯?”邓老夫人听得心中一紧。
容妈妈断断续续回忆起来:“老奴端着堕胎药去给冰姨娘喝,谁知冰姨娘根本不接受,老奴让两个丫鬟按着她都按不住,一不留神之下老奴被她狠狠推了一把,然后头撞到墙上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对了,两个丫鬟呢?没有拦着冰姨娘?”
邓老夫人与刘氏对视一眼,冲容妈妈宽慰笑笑:“容妈妈,事情我已经清楚了,你好好养着吧。”
容妈妈惭愧不已:“老夫人,都是老奴没用,这么点事都没给您办好。”
邓老夫人摆手:“这不是你的错,只怪冰姨娘——”
想到两个被金簪刺死的丫鬟,邓老夫人心底隐隐发寒。
这个冰姨娘到底什么来路?就算为母则强,也没听说谁家的小妾为了不喝避子汤连杀两人的。
回到花厅后,邓老夫人狠狠剜了黎光书一眼,痛心疾首道:“畜生,都是你造的孽!”
黎光书很是委屈:“娘,儿子真的没想到啊。”
乔昭安安静静呆在邓老夫人身边,见冰绿立在窗外对她使眼色,悄悄走了出去。
“什么事?”
“姑娘,晨光找您。”冰绿低声道。
乔昭点头示意知道了,带着冰绿去二门处见晨光。
“晨光,找我什么事?”乔昭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姑娘,府上那位冰姨娘有点意思啊,不久前翻墙出去,被守在暗处的兄弟逮个正着。兄弟们觉得事有蹊跷,让我来问问您。”
除了三姑娘,别的女子翻墙一定有问题!
呃,三姑娘为什么可以?呵呵,问出这话的人就是天真无知,三姑娘还找他装过鬼跑去尚书府吓人呢,翻个墙怎么了?
“冰娘人呢?”晨光的话证实了乔昭的猜测。
自从锦鳞卫接连发生变故,邵明渊就派了人手暗中守在黎府外头,她便知道逃出黎府的冰姨娘十有八九撞进那些亲卫手里了。
晨光笑呵呵道:“兄弟们想着宁可抓错不可放过,就把冰姨娘给控制起来了,现在正等着您回话呢。”
那个冰姨娘可真是人间绝色,留在兄弟们手里久了会起乱子的,毕竟那些老光棍们可没有他自制力好。
“把冰姨娘带到这里来。”
等了一会儿工夫,晨光拎着冰娘过来了。
看到乔昭的瞬间,冰娘的眼神变得黑沉如深夜。
“再这样看着我们三姑娘,剜掉你的眼睛!”冰绿绷着脸警告道。
冰娘垂下眼帘。
“把她带到青松堂。”乔昭睇了冰娘一眼,转过身去。
晨光把冰娘交给冰绿,叮嘱道:“看好了啊。”
冰绿撇嘴:“少啰嗦啦,我使出一半的力气就能扛着她走。”
乔昭脚步一顿,回过身来:“晨光,你带着冰娘跟我们走。”
冰娘能在短短时间内弄晕了容妈妈,刺死两个丫鬟,并在没有惊动锦容苑下人的情况下逃出府去,她可不相信只是为母则强这么简单。
青松堂里,邓老夫人决定报官:“杀了两个丫鬟,这样的人不能就让她这么跑了!”
黎光书苦着脸哀求:“娘,冰娘是我的小妾,您一旦报官,让儿子的脸面往哪里搁呢?”
“脸面,脸面,你的脸面比别人的命还重要吗?”
黎光书暗暗皱眉。
娘是不是老糊涂了,他的脸面不重要,难道仕途也不重要吗?
他正是选官的关键时候,要是闹出小妾杀人潜逃的事来,可就真的麻烦了。
“祖母,不用急着报官了。”黎光书身后传来少女清冷的声音。
黎光书心中一松,就听少女平静无波的声音再次响起:“我把冰娘带来了。”
黎光书猛然转身。
乔昭率先走进来,身后跟着拎着冰娘的晨光。
“三丫头,这是——”
乔昭笑盈盈道:“冰姨娘出去,正好被孙女的车夫看见。”
车夫?
黎光书蓦地睁大眼睛瞪着晨光。
什么时候车夫也管这些事了?好好赶车不行吗?
晨光回了黎光书一个得意的眼神。
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英俊潇洒又给力的车夫啊?
黎光书心头一片茫然:到底是他不对劲还是家里不对劲?为什么自从他回到京城就开始不停怀疑人生了?
邓老夫人已经不想对冰娘说半个字,摆摆手道:“老二媳妇,你安排人把她送到官府去吧。闹出了人命案,咱们小门小户的兜不住,这人要交给青天大老爷们发落。”
“老夫人您放心,儿媳这就安排。”刘氏一颗心是彻底放下来了。
到了这个地步,这个狐狸精是再也掀不起风浪了,老夫人再心软也不能容忍一个杀人的人留在府中。
她冷眼看了一眼冰娘,心中感慨不已。
她原本以为这只是个红颜祸水,现在才知道还是个蛇蝎美人,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这么一跑正好落入三姑娘的人手里了。
啧啧,她说什么来着,跟着三姑娘走会有好日子过的。
“娘,让我和冰娘再说说话吧。”
邓老夫人盯着黎光书失望不已:“老二,到现在你还执迷不悟?”
黎光书垂眸:“儿子与她毕竟相处数年,临别前说说话也算是了结一段孽缘吧,以后儿子不再惹您生气了。”
“关键是不惹你媳妇生气。”
“是,儿子知道的。”
邓老夫人伸手一指:“就在这里间说,给你一盏茶的时间。”
第618章 难料
屋内很安静,黎光书看着冰娘一言不发。
一盏茶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大半。
“你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的。”冰娘开口打破了沉默。
“我——”黎光书张了张嘴,仿佛有一团棉花堵在喉咙中,让他吐字艰难。
冰娘弯唇一笑:“我只是没料到,老爷的家是龙潭虎穴。”
如果没有落到那位三姑娘的人手中,她原本不必走到这一步的。
黎光书苦笑:“我也没料到。”
他的母亲是个开明人,大哥是个不灵光的,他以为回来后可以当家做主,怎么会料到变成这样子呢?
“替我把浩哥儿照看好吧。”
“嗯。”
“以后不必告诉他有我这个生母。”
黎光书犹豫了一下,点头:“嗯。”
冰娘缓缓绽放一个绝美的笑容:“跟老爷在一起的这几年,其实是我最舒心的日子。你不必多想,我们这样的人落到这样的下场,再正常不过了……”
黎光书面露不舍,深深看了冰娘一眼,闭上了眼睛。
很快重物撞击墙壁的声响传来,整面墙壁都在震动。
“冰娘——”黎光书搂着撞得头破血流的冰娘放声大喊。
众人先后从门口涌进来。
黎光书紧紧抱着冰娘,泪流满面。
乔昭对晨光使了个眼色。
晨光会意,走到黎光书身边,俯身去探冰娘鼻息。
“你干什么?”黎光书用力推了晨光一把。
晨光纹丝不动。
黎光书愣了愣,加大了力气。
晨光撇撇嘴:“二老爷,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别碰她!”黎光书推不动,只能放开嗓子大吼。
晨光完全不理会黎光书的话,伸手在冰娘鼻端探了探,小声嘀咕道:“真的在乎,怎么会让心爱的女人在自己面前碰壁呢?“
他自以为声音小,奈何在军营中大嗓门惯了,这话让在场的人都听了个清清楚楚。
乔昭翘了翘唇角,轻咳一声道:“晨光,怎么样?”
晨光直起身来:“死了。用的力气很大,头骨都碎了呢——”
“呕——”四姑娘黎嫣捂着嘴巴跑了出去。
刘氏担心地看了女儿一眼,却没有追出去。
她是有意带着长女经历这些场面的,女儿现在看着难受,比将来流泪要好。
只是她没想到冰娘居然就这么碰壁自尽了。
这个女人真是了不得,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想到这里,刘氏心底直冒寒气。
这样的女人要是留在黎家后宅中,时日一久,她和两个女儿恐怕连骨头渣都剩不下。
幸亏了三姑娘的帮忙!
刘氏看向乔昭的目光满是感激,就连黎光书搂着冰娘尸身伤心欲绝的样子都没让她分走半个眼神。
晨光说得对,真的把冰娘当命一般在乎,怎么会让她在眼前碰了壁?
呵呵,什么男人都没三姑娘可靠!
邓老夫人皱眉看着满地鲜血,深深叹了口气。
这都是造了什么孽,满心盼着的小儿子自从回来后家里就没消停过。
“行了,把人抬出去葬了吧。”
人都死了,自然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黎光书抱着冰娘的尸身站了起来:“娘,我想——”
不等他说完,邓老夫人就打断了他的话:“想都别想,冰娘不许葬进黎家坟地!”
“娘,冰娘毕竟给儿子生了浩哥儿!”
邓老夫人冷笑:“你给我闭嘴!你是猪油蒙了心吗?让一个瘦马葬进祖坟,不怕黎家列祖列宗气得从棺材里爬出来掐死你?现在就两条路,要么花点钱把她葬到义庄去,要么直接拉到乱葬岗了事,你看着办吧。”
“儿子知道了。”黎光书垂头丧气道。
冰娘的尸身很快被抬了出去,留在地板上的血迹被清洗了一遍又一遍,依然能闻到血腥味。
“老夫人,今晚您要不就搬去儿媳那里住吧,等请了道士做了法事再搬回来。”刘氏劝道。
邓老夫人一脸无所谓:“老婆子行得端坐得正,没什么可怕的。”
刘氏见劝不动,只得作罢。
乔昭离开青松堂往雅和苑走,路过小花园时发现四姑娘黎嫣坐在长椅上发呆,脚步一顿,抬脚走了过去。
四妹与她不同,是个真正的十四岁少女,见到今天这样的血腥场面受到的冲击定然不小。
“四妹怎么坐在这里?”来到黎嫣面前,乔昭轻声问道。
黎嫣缓缓抬头:“三姐?”
她喊完,忙站了起来,勉强露出个笑容:“三姐,你坐。”
乔昭顺势坐下来,笑道:“四妹也坐。”
姐妹二人并肩坐在木制长椅上。
二月的京城,风依然是冷的,小花园里几乎见不到绿色,黎嫣脸色苍白绞着手指,欲言又止。
乔昭态度温和:“四妹是不是有话想说?”
黎嫣闭了闭眼睛,许是刘氏一直以来的耳提面命起了作用,下意识就把眼前的堂姐当成了可以依靠的人。
“三姐,我一闭眼,就是冰姨娘满头满脸的鲜血躺在我爹怀里的样子。”
“吓到了?”乔昭伸手握住黎嫣的手。
黎嫣打了个冷战,眼神茫然:“我不知道……我,我想到冰娘那个样子又觉得有些可怜……不,不,我不该可怜她,可我又忍不住想,妻妾之间一定要这样你死我活吗?”
小姑娘语无伦次,明显受到的刺激不小。
乔昭听了黎嫣的话,一时没有回答。
妻妾之争,她并没经历过。
她的祖父只有祖母一人,一辈子没有过小妾通房。父亲人近中年的时候,由母亲主动张罗着收了一个通房,但也鲜少踏进通房的屋子,那位通房在母亲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就更别提争斗了。
到了她……前世成亲两年多没见过自己男人,别说没小妾,就算有小妾估计也斗不起来,一块打牌消磨时间还差不多。
“三姐,我是不是想错了?”黎嫣有些惭愧。
母亲让她跟在身边看,是打着锻炼她的主意,可她却这么不争气。
“三姐——”黎嫣忐忑喊了一声。
这些困惑她不敢对母亲讲,母亲听了定然会气死。
乔昭干巴巴劝慰道:“妻妾之间,大概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吧。”
黎嫣沉默了一会儿问:“那未来的三姐夫要是纳妾,你会怎么办呢?”
第619章 朱彦定亲
这个问题乔昭还真没考虑过。
邵明渊会纳妾吗?总觉得这是没有必要去担心的问题,那个人从没让她产生过这样的疑问。
小姑娘还睁大了眸子,眼巴巴等着乔昭回答。
乔昭伸手揉了揉黎嫣软软的发,笑道:“四妹,这个问题其实并没有参考性。每个女孩子自身情况不同,遇到的人不一样,选择自然也会不同的。”
黎嫣听了,越发不安了。
她万一特别倒霉,遇到父亲这样的男人和冰娘那样的小妾可怎么办?
乔昭隐约猜到黎嫣的心事,笑道:“不过三姐可以告诉你一点,这世上如冰娘那样敢杀人的小妾太罕有,你与其担心妻妾之争的问题,不如仔细想一想,冰娘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黎嫣听呆了,喃喃道:“对呀,冰娘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为了不喝堕胎药居然连杀两个丫鬟逃走,可她这么一逃本来就不可能再留下来啊。更别说她最终没有逃出去,落得碰壁身亡的结局了。
黎嫣越想越觉不解,一时倒把先前的问题忘了。
乔昭其实也在琢磨这个问题。
要说冰娘为了保护腹中胎儿,她是断然不信的。
一个能对三岁儿子下蛊的人,会为了腹中还未成型的胎儿杀人逃走?要真是如此,后来那样干脆利落自尽就说不通了。
这个冰娘或许不只是瘦马那么简单。
乔昭心中存了怀疑,再与邵明渊见面时便把这事说了。
邵明渊听了,沉吟片刻道:“我再派人去岭南查查。不过岭南那边多少年来自成一体,外人想要深入调查有些困难。”
“人已经死了,尽力就是了。”乔昭当然明白这其中的困难。
冰娘作为县丞送给黎光书的瘦马,在当地根本不算什么秘密,甚至还能当成美谈,可要深入调查冰娘身份是否另有隐情,自是不同了。
“走吧,咱们去春风楼。”邵明渊不想多谈这些令人不快的话题,解释道,“子哲亲事定下来了,杨二闹着一起聚聚,我们就定在了春风楼。”
乔昭眼睛一亮:“朱大哥定亲了?”
邵明渊睇她一眼,似笑非笑道:“听到子哲定亲,怎么比自己定亲还高兴?”
乔昭莞尔一笑:“朱大哥是好人啊。”
邵明渊轻笑出声:“嗯,子哲确实是好人。”
“与朱大哥定亲的是哪家姑娘?”乔昭好奇问道。
“是礼部尚书府苏家的姑娘。”
乔昭脑海中立刻闪过一个气质沉静的少女形象。
对于尚书府的苏姑娘她印象颇深,那是她接触过的最喜欢下棋的女孩子。
乔昭不由笑了:“朱大哥棋艺出众,苏姑娘喜欢下棋,以后他们在一起不会无聊了。”
邵明渊一听这话就心中打鼓了。
昭昭琴棋书画出类拔萃,他顶多算是粗通;昭昭医术出众,得了李神医真传,他只会给自己包扎一下伤口,撑死了能看看战马的毛病,勉强算是兽医吧;昭昭厨艺……平平,他大概是在野外鼓捣吃食多了,似乎还挺有天赋的……
邵明渊越往下想越觉得不妙。
数来数去,他和昭昭好像没有什么共同点。
“怎么了?”察觉身边男人忽然沉默,乔昭抬眸问道。
邵明渊抿了抿薄唇,好看的剑眉微微蹙起:“昭昭你放心,以后咱们的日子也不会无聊的。”
嗯,多生几个娃娃,就有共同爱好了。
乔昭睇了他一眼:“好端端怎么说到咱们身上去了?”
邵明渊握了握乔昭的手,笑着没吭声。
二人先到了春风楼,不多时池灿三人便陆续到了。
都是熟人,气氛很是随意,杨厚承一屁股坐下来,冲朱彦举了举酒坛子:“子哲,今天你要用这个喝。”
朱彦苦笑着讨饶。
“行了,子哲酒量不行,你让他用酒坛子喝不是为难人嘛。”池灿瞪了杨厚承一眼,直接把碗递过去,“子哲,咱用这个就够了。”
朱彦原本感激的笑容立刻凝结在嘴角,看着大碗发晕。
“要不还是听杨二的?”池灿笑吟吟问。
朱彦默默把碗接过来倒满了酒,举起来无奈道:“知道今天躲不过去,我就把这碗酒干了。不过之后你们可别再灌我,不然到时候没法回家了。”
他说完,目光缓缓扫过在场众人,端起碗大口喝起来。
几人都知道朱彦酒量一般,并不催促,见他喝光了酒把碗翻过来让大家看,纷纷叫好。
朱彦一张脸已是红了,拿出帕子擦拭了一下唇边淌出的酒液,动作依然优雅。
杨厚承叹了口气:“子哲,我还以为你好歹要到下半年才定亲的,你这时候定亲可把我害惨了。”
“怎么?”朱彦笑问。
对这门亲事,他并不在意早一些还是晚一些,到了他这个年纪定亲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
苏姑娘与妹妹交好,品性定然不会差,他相信以后他们会举案齐眉过完这一生。
“别提了。”杨厚承灌了一口酒,“我祖母一听说你都定亲了,立刻就要给我张罗亲事,我稍微表达一下拒绝的意思,她就拿鸡毛掸子把我给狠抽了一顿。还别说,老太太力气真不小,把鸡毛掸子都给抽断了。”
听杨厚承这么说,乔昭立刻就想到了邓老夫人那虎虎生威的一拳,忍不住轻笑出声。
要论老太太们谁力气最大,似乎非祖母莫属。
“黎姑娘笑什么?”杨厚承不解挠挠头。
乔昭轻轻抿唇:“听着有趣罢了。”
“来,咱们喝酒。”池灿举起酒杯。
几人杯盏交错,酒意微醺,忽听喧哗声从楼下传来。
“快点把你们这里最好的雅间腾出来,没看我们大人与贵客们等着吗?”
“什么,有客人了不能腾?你这小二眼珠子是摆设吗?认不出我们大人是什么人?”
……
杨厚承皱眉把酒杯往桌案上一放,不耐烦道:“我去看看是谁,喝个酒都不让人安生。”
池灿一把拉住他,精致的眉扬了扬,懒洋洋道:“别冲动,我看看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他出去瞄了一眼,嗤笑道:“在这里也能见到那些碍眼的,还真是晦气。”
第620章 西姜来使
“什么人啊?”杨厚承探头问。
“鸿胪寺卿张洪山,陪着西姜来的人乱窜呢。”池灿冷冷道。
杨厚承一听,嫌弃地皱了皱眉。
大梁人对南倭北虏深恶痛绝,对于貌似中立的西姜同样没有好感。
历史上,西姜可没少当过墙头草。
更令人不快的是,与南倭北虏不同,西姜文化传承大梁,两国有许多相似之处。大梁强盛时期西姜像孙子似的俯首称臣,一旦大梁国势衰弱,立刻踩大梁一脚不说,还恨不得把大梁史上的名人名胜全都说成他们的。
“老西姜王去年底才死了,新的西姜王不是才继位嘛,今年的岁贡都没来,怎么二月份了跑咱大梁来了?”杨厚承嘀咕道。
池灿笑笑:“正是才继位,过年时顾不上大梁这边,现在才派人来试探大梁态度来了。”
“怎么讲?”
池灿重新坐下来,或许因为母族是皇族,对这些异族有种天然的排斥厌烦:“新的西姜王正当年富力强,好不容易掌了西姜大权,见大梁正是内忧外患的时候,怎么会不想来掺一脚?你们看着吧,那些西姜使节这次过来定然要闹幺蛾子的。”
朱彦放下手中酒杯,嘴角笑意稍减:“我听说西姜这次来的使节地位最高的是两人,一位是新任西姜王一母同胞的王弟,一位是他们的王妹。”
池灿抬了抬下巴:“没错,现在都在下面呢。”
朱彦不由看向邵明渊:“庭泉,那我们——”
鸿胪寺卿带着西姜使节过来,闹不好就是外宾事宜了。
邵明渊转了转酒杯,站起来:“出去看看。”
几人走下楼梯,正听到张寺卿训斥下属:“咱们是大梁的官员,代表的是朝廷的脸面,你这样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哪家的纨绔子——”
噗嗤一声笑传来,张寺卿立刻张望问道:“谁?”
池灿最先走下来,笑吟吟道:“张大人放心,别人定不会误会您是纨绔子的。”
张寺卿刚露出个笑,面前俊美绝伦的男子便补充道:“毕竟哪有这么老的纨绔子呢。”
“咳咳。”跟在池灿后面走下来的杨厚承忙低下头咳嗽一声掩饰笑意。
张寺卿要变的脸色在认出池灿的身份后硬生生憋了回去,讪笑道:“原来是池公子。”
他往后一看,弯了弯唇角打招呼:“杨世子,朱世子……”
在看到走在最后的邵明渊时,他下意识就绷紧了身子,轻松的态度明显谨慎起来,拱手道:“下官见过侯爷。”
在这京城里,随便掉下个瓦片就能砸到一个五品官,他区区一个鸿胪寺卿真算不得什么,不过因为接待的是外宾,自然有些特殊。
“张大人不给我们介绍一下吗?”站在张寺卿身边的一名样貌清秀的年轻男子操着一口流利的大梁官话问道。
张寺卿客气介绍道:“这位是我们大梁的冠军侯,这是靖安侯府的朱世子,留兴侯府的杨世子,长容长公主府的池公子。”
介绍完己方,张寺卿又介绍身边的年轻男子:“这是来自西姜的恭王。”
恭王向邵明渊等人行了个西姜特有的礼仪。
张寺卿又介绍紧挨着年轻男子而立的少女:“这是西姜公主。”
西姜公主看起来比大多数大梁女子生得还要娇小些,柳眉细目,肤色白皙,眸光流转时很有些妩媚气质。
她似是被池灿非同寻常的俊美吸引了,多看了他一眼才看向邵明渊,盈盈浅笑道:“贵国冠军侯的大名我早就听王兄提过呢。”
邵明渊矜持点头。
在北地多年,他早已养成了面对陌生女子不苟言笑的习惯。
那些被救下来的女子心情恐慌,最是容易对救她的男子产生依赖心理,他若是温和有礼,还不知要惹多少麻烦。
“张大人带着王爷与公主来喝酒吗?”池灿问。
这个西姜公主是怎么回事,看看他也就罢了,毕竟他长得好看,盯着他看的人多了,可她找庭泉说话干什么?
张寺卿笑着回道:“王爷想尝尝咱们京城的特色美酒,我便向他推荐了春风楼的‘醉春风’。”
池灿点点头:“品味不错。”
“呵呵。”张寺卿干笑。
这位池公子有名的性情不定,脾气上来谁的面子都不给,他可不想因为说了什么而丢面子,还是保持微笑最靠谱了。
西姜公主发觉张寺卿对池灿态度有异,明显有些忌惮的样子,不由好奇多看了一眼。
“张大人要的雅间刚刚我们在用。”邵明渊淡淡开口。
张寺卿一怔,汗颜道:“下官不知是侯爷与几位公子在里面。”
西姜恭王悄悄皱了皱眉,把不快遮掩好。
这些令人眼花缭乱的侯府公子也就罢了,但在冠军侯面前他没必要多言。
大名鼎鼎的冠军侯,不只闻名大梁与北齐两国,在他们西姜也是如雷贯耳的。
这么年轻的常胜将军真是可怕呢,要是哪天大梁的皇帝犯糊涂把他弄死就好了,不然有这么一个人在一日,他们西姜就要多琢磨一下。
什么?这是白日做梦?
西姜恭王眼底蔑视一闪而过。
父王曾经就对他与王兄说过,二十多年前大梁就有这么一位常胜将军,最后的结局是被大梁皇帝满门抄斩,连小娃娃都没放过。
那位将军一死,给了北齐十多年的好日子过,直到眼前这位冠军侯如耀眼明星般出现。
而他们西姜在那十多年里也得了不少好处的。
西姜地处大梁西北,与大梁和北齐都是邻居,因着土地贫瘠、物产匮乏,北齐人根本不屑于抢掠他们,而大梁在他们面前则一直保持着优越感。
他们最期望看到的局面,就是大梁与北齐两国国势相当,让夹在中间的他们有发展良机。
“不要紧,我们吃完了,等酒肆伙计收拾干净,张大人就好生款待王爷与公主吧。”邵明渊说完返回楼上雅间把乔昭带出来。
恭王与西姜公主没想到楼上还有女子,皆向乔昭望去。
“咦?”西姜公主眸中惊诧一闪而逝。
第621章 巧合
西姜公主一声轻咦,把众人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抱歉,我有些惊讶这里还有位姑娘。”
“这是本侯的未婚妻。”邵明渊淡淡解释道。
冠军侯的未婚妻?
西姜公主与恭王对视一眼。
“张大人,我们就先走了。”邵明渊冲张寺卿略一颔首,再冲恭王点头示意,带着乔昭等人往外走去。
张寺卿收回目光,冲恭王与西姜公主伸出手:“王爷与公主里面请。”
那些跟来的大梁官吏与西姜侍卫都留在了酒肆大厅里,张寺卿则带着恭王与西姜公主进了雅间。
待酒菜上来,西姜公主浅酌一口,一脸好奇问道:“张大人,冠军侯的未婚妻是什么人啊?”
张寺卿微怔。
姑娘家关注的重点为什么这么奇怪?
西姜公主笑着解释道:“在我们西姜,大家都以为贵国的冠军侯生有三头六臂,没有女孩子敢嫁呢。”
西姜文风重,更欣赏的是文采飞扬的美男子,便如她刚刚看到的那位池公子,而不是一手能拧断人脖子的凶狠男人。
“呵呵,在我们大梁不是这样,人人都羡慕冠军侯的未婚妻有福气呢。”
西姜公主兴趣更浓:“哦,那是什么人家的姑娘能嫁给冠军侯?莫非是王孙贵女?”
“并不是,冠军侯的未婚妻是翰林修撰之女。”
“翰林修撰?”西姜公主柳眉微挑,一脸错愕,“莫非贵国与我们西姜不同?在我们那边,翰林修撰是六品官。”
张寺卿听了,心里默默补充一句:从六品。
“据我了解,两国这一官职品阶相当。”西姜恭王接话道。
张寺卿暗暗冷哼一声。
当然一样,你们西姜连史书都没有的时候,不就是直接把我们大梁的这些文化拿过去用嘛!
娘的,用完了还跑来说和他们的一样,什么玩意啊!
张寺卿暗骂了几句,面上却依然挂着客气的笑。
在其政谋其位,他是鸿胪寺卿,干的就是接待外宾的活儿,可不能因为个人的小情绪让西姜人觉得大梁官员不懂礼数。
“哦,这样啊,难怪大家都羡慕那位姑娘的好运呢,在我们西姜,这就叫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西姜公主笑吟吟道。
张寺卿默默扯了扯嘴角。
“飞上枝头变凤凰”这句话也是他们的,西姜这些强盗的可恶程度真不比北齐鞑子差多少。
不,认真来说更可恨,对他们这些自幼饱读诗书的人来说,有些东西靠拳头是永远夺不走的,可是西姜人太可气了,读着大梁的四书五经,学着大梁的规矩礼仪,然后这些瑰宝不知什么时候就成了他们的。
不能再想下去了,再想下去他这个鸿胪寺卿就不想干了,撂挑子后先挽起袖子把茶水泼这些强盗脸上再说。
“张大人——”西姜公主蹙着秀气的眉喊了一声。
张寺卿回神:“呃,公主要说什么?”
西姜公主嫣然一笑:“张大人怎么走神了?本公主是问你,贵国公主是不是地位非同一般?我看刚刚张大人对那位池公子很是客气呢。”
张寺卿淡淡笑道:“池公子是长公主之子,而长公主是我们圣上的胞妹,自然与普通公主不同。”
“原来如此。”西姜公主垂眸啜了一口酒。
张寺卿见西姜公主如此,心中得意笑了:大梁公主无论怎样都是金尊玉贵的人儿,可不像西姜的公主,居然还有嫁给堂兄的!
恭王与西姜公主回到住处,支开伺候的人密谈。
“王兄,你是不是也发现了冠军侯那位未婚妻很特别?”
恭王双腿交叠,坐姿随意:“是很特别。”
西姜公主托腮一笑:“王兄比我会掩饰,我见到冠军侯的未婚妻那一瞬间简直大吃一惊,她竟然与你府上养的一位舞姬生得有九分相似。哦。王兄莫非没有留意到你府上那位舞姬?”
王兄府上舞姬颇多,那位舞姬虽然生得好,处在女人堆里说不定就暗暗受着排挤,没有机会站到王兄面前也是可能的。
恭王眸光微闪,修长手指轻轻敲了敲琉璃茶几,笑而不语。
西姜文风重,文人权贵喜欢追求风雅,好幼女是贵族们心照不宣的事。
他府上养了不少舞姬,大部分都在十四五岁之间,而这些舞姬一般在十二三岁时便开始取悦他和贵客了。
王妹提到的那位舞姬,正是他颇喜欢的一个。
对他柔情似水的舞姬居然与冠军侯的未婚妻长得如此相似,只要想到这一点,他便觉得有趣。
“王兄,你真没留意到?”西姜公主轻轻拉了拉恭王衣袖。
恭王回神,牵唇一笑:“如此绝色,怎么会没有留意呢?”
据说大梁男子都是些道貌岸然的家伙,女子不满十五岁即便成亲也不会与之圆房,在他看来简直可笑至极。
小姑娘十二三岁,金钗豆蔻之年,正是最令人心动的时候,那种青涩的美妙能直接挠到人心尖上。
西姜公主遗憾叹口气:“真想看看冠军侯见到王兄舞姬后的表情,可惜了呢。”
恭王伸手点了点西姜公主额头,宠溺笑道:“王妹又调皮,这可一点不可惜,冠军侯永远不知道才好。”
来大梁前王兄特意交代他留意冠军侯此人,直言大梁有冠军侯在,至少二十年内无忧。
他与王妹出使大梁,冠军侯是他重点关注人物中的头一号,在他与王兄商议时,对付大梁这位冠军侯原本毫无头绪,现在他倒是有些思路了。
冠军侯的未婚妻,他的舞姬……这两者之间,或许真有可图。
“王兄又说这些高深莫测的话了。”
恭王笑了:“你不用操心这些,只要在大梁贵女们面前展示出咱们西姜公主的风采,让她们自惭形秽就够了。”
西姜公主抿唇一笑,自信满满道:“这是自然的,王兄不需要担心。”
乔昭几人离开春风楼,各自散去。
朱彦喝得有些多了,回到泰宁侯府的世子所后才脱下外衣换上家常衣裳,杜飞雪就旋风般冲了进来。
“表妹?”朱世子酒意瞬间吓跑了一半。
第622章 人走茶凉
因为还在孝期,虽然年关才过,杜飞雪却一身素衣,哭得满脸都是泪,发丝凌乱黏在面颊上,看着颇有些可怜。
朱彦的酒彻底醒了,不着痕迹后退数步,笑问道:“表妹来找我有事么?我喝了酒才回来,正准备沐浴——”
杜飞雪扑上来:“表哥——”
早有准备的朱彦往一侧避开,杜飞雪扑了个空,脚下一个踉跄往前倒去。
朱彦当然不能眼看着杜飞雪摔惨了,伸手扶住她。
杜飞雪抬着头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表哥,你还是关心我的,是不是?”
朱彦松开手,叹口气,语气很是认真:“飞雪表妹,我当然关心你,就像颜儿关心你是一样的,我们都把你当妹妹……”
杜飞雪摇摇头:“彦表哥,我不想你把我当妹妹——”
朱彦笑了:“飞雪表妹,你有没有想过,你若不是我们的表妹,又如何住在这里呢?你是朱家表姑娘的身份,我当然把你当妹妹。”
朱彦这话说得虽委婉,却再明白不过:杜飞雪若是不相关人家的姑娘,又哪里有当妹妹的资格。
杜飞雪眨眨眼,成串泪珠掉下来:“表哥……”
求求你,能不能别定亲?再等两年多,我会努力变成你喜欢的样子的……
杜飞雪心底这样呐喊,却没有说出口。
她还没有傻到这个地步,彦表哥的亲事已是不可改变之事。
她就是不甘心。
她明明从小就心悦彦表哥,所有的期待都与彦表哥有关,小心翼翼把他捧在心尖上,这份甜蜜又苦涩的心事连对着最亲近的皎表姐都不愿意提起,就怕被其他人看到彦表哥的好,让她将来嫁给他的机会更小了些。
可是为什么她盼了这么久,等了这么久,别人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轻而易举实现她的梦呢?
这可真是不公平!
朱彦沉默看着杜飞雪无声哭泣,见她哭够了,轻轻叹了口气,温声劝道:“表妹,回房去吧,别让老夫人知道了担心。”
杜飞雪垂着头,盯着脚尖:“彦表哥,你心悦苏姑娘吗?”
朱彦没有回答。
杜飞雪猛然抬头,眼底有了光亮:“表哥,你不喜欢她,是不是?”
朱彦失笑:“这个问题,表哥暂时没法回答你。”
杜飞雪露出困惑神色。
朱彦知道不把话说明白了将来对谁都不好,耐心解释道:“我与苏姑娘从未私下相处过,自然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不过我相信将来我们可以好好相处的,只要她是位好姑娘,我便会喜欢。”
“难道换了任何一个姑娘成为你的妻子,你都会喜欢吗?”杜飞雪很讨厌朱彦的说法。
朱彦笑笑:“不一定会,但既然那是我的妻子,为什么不尽力试试呢?”
杜飞雪张了张嘴,凝视着朱彦温和含笑却又平静无波的眉眼,心中一冷,掩面扭身跑了。
良久后,小厮悄悄挪过来,喊了一声:“世子——”
朱彦淡淡睇了小厮一眼,叮嘱道:“今天的事不得传出去。”
“世子放心,小的知道。”
“出去吧。”
待小厮退下,朱彦从架子上随意拿了本书坐下慢慢翻看起来。
杜飞雪回到住处,伏在枕头上痛哭了一场,坐在梳妆镜前看着眼睛红肿如桃子的自己发了会儿呆,打发人去睿王府给黎皎送信。
黎皎自从进了睿王府的门,心情就一日比一日忐忑。
她原以为睿王对她一见钟情,可是现在看来分明不是这么回事儿,这么多天了,睿王根本没碰她。
刚开始的时候睿王还进她的屋子,她矜持了几天发现情况不对,刻意主动了些,没想到从此以后睿王连她的门都不进了!
黎皎走在睿王府能抵得上整个黎府那么大的花园子里,见到丫鬟仆妇们窃窃私语便觉那些人是在嘲笑她。
她心烦意乱回了屋子,气闷坐在桌案旁,拿起翻看了一半的话本子扫了几眼,却半点看不进去。
“姑娘,泰宁侯府的杜姑娘给您送了信来。”
黎皎瞪了杏儿一眼:“说过多少次,不许再叫我姑娘,让别人听到了怎么想?”
杏儿忙认错。
“罢了,把杜姑娘的信拿来。”
黎皎打开杜飞雪的信看过,面上一派平静令人瞧不出多余情绪,心中却轻笑一声。
这位在她面前一直高高在上、天之骄女一般的表妹,也有这般无助的时候。
所以说,没了娘的姑娘哪有不可怜的。
杜飞雪自小喜欢朱世子,泰宁侯老夫人虽然没有透露过亲上加亲的意思,看着小辈们来往亦没有阻止。要是她舅母朱氏还活着,在泰宁侯老夫人面前哭求几句,杜飞雪未尝没有机会嫁进外祖家。
只可惜朱氏一死,外孙女的身份到底比亲女儿隔了一层,泰宁侯老夫人的考量就更多了。
人的理智一旦凌驾于感情之上,又怎么会不清楚杜飞雪绝对不是世子夫人的人选呢?
黎皎没有写信,直接打发杏儿去泰宁侯府传话。
“杜姑娘,我们姑娘说现在住在王府不比在娘家的时候方便,等您出了热孝再想法子接您过去玩。”杏儿转达了黎皎的意思,暗暗摇头。
这位杜姑娘的亲娘去年腊月才故去,连她这样的下人都知道该麻衣素食,不得出去见人的,怎么杜姑娘却不在意呢?
“我知道了。”杜飞雪失魂落魄说了一声,把杏儿打发走。
没出几日,乔昭便收到一张请帖。
明康帝伤心江堂之死无心过问俗事,令睿王与沐王共同接待西姜使节。
睿王与沐王多年来连明康帝的面都见不着,都快忘了皇帝亲爹的模样了,难得有了这样在皇帝亲爹面前露脸的机会,哪有不憋着劲好好干的,是以这场宴会格外盛大,几乎遍邀京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与贵女。
乔昭看了一眼精美的印花请帖便放下去,笑着对邵明渊道:“既然邀请了这么多人,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邵明渊自是不会强迫乔昭,妇唱夫随道:“不去便不去,那我也推了算了。”
这些歌舞升平的宴会,他原就不耐烦去的。
第623章 明争暗斗
邵明渊决定推了宴会不去,睿王与沐王得知后顿时傻眼了。
以恭王为首的西姜使节可是专门说了,西姜上下对大梁的冠军侯仰慕已久,想要在宴会上好好见识一下冠军侯的风采。
冠军侯不去可怎么行?
“五哥,我听说你前不久纳了一房妾室,与冠军侯的未婚妻是亲姐妹?”沐王笑吟吟问睿王。
睿王一听就明白了沐王的意思:这是让他去请人呢。
冠军侯又不是那些靠着家族关照过日子的公子哥儿,更不是寒窗苦读一批批走上仕途的学子们,人家的功劳是一拳一刀打出来的,放眼整个大梁都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冠军侯曾承诺欠睿王一个人情,但睿王不是傻瓜,当然不想把这个人情浪费在这里。
“虽说是亲姐妹,但黎氏只是妾室,我与冠军侯可称不上连襟,说起来与六弟和冠军侯的关系并无多少差别。”
“哎,五哥这就说笑了。小嫂子与冠军侯的未婚妻是亲姐妹,有着这层关系在,冠军侯就是看着未来岳丈的面子也不会与你疏远的。”沐王意味深长道。
睿王是个老实口拙的,听了干笑一声。
元宵节那晚,他顺水推舟纳了黎修撰的长女为妾,抱的就是这个想法。
他派人打听过,黎修撰的长女是原配所生,次女则是继室所生,姐妹二人关系并不算好。
不过小姑娘家的感情好坏并不重要,谁家娶妻都不单纯看这个女子本身,而是照着她的家族去的。
他纳了黎修撰的长女为妾,正如沐王所说,等将来他通过黎修撰求到冠军侯头上,冠军侯好意思拒绝么?
只可惜黎氏家世太寻常,娶她当继妃是不成的,除非将来黎氏给他生下一儿半女才有扶正的资本,到那时他与冠军侯就是名正言顺的连襟了,无论冠军侯承不承认,在旁人眼中冠军侯就是他这一派的人。
想到这里,睿王心中隐隐发热。
李神医交代他一年之内不能近女色,算起来期限快到了……
这一年对一个正当壮年的男人来说,实在太难熬!
沐王盯着睿王若有所思。
自从去年春天老五把李神医专门请进京城他就派人悄悄打听着情况,睿王府中有好几个他这边的探子,现在请李神医进京的原因已经清楚了,就是为了调理老五的身体。
沐王想到这里,心中危机重重。
老五不争气,一连夭折了几个孩子,目前还后继无人。正是因为如此,重视子嗣传承的大梁百官中才有不少站在他这一边。
不然他非嫡非长,与年长他的老五比起来有什么优势呢?
他们的皇帝亲爹态度太过含糊了,他想走孝顺的路子都走不通,因为皇帝亲爹十数年如一日坚持不见他们,他真的不记得父皇长啥样了。
不能打感情这张牌,那他只能凭最实在的条件打败老五。
老五的致命弱点便是没有子嗣!
“五哥,邀请冠军侯的任务就交给你了。这场宴会是咱们共同办的,多少年来还是头一次。父皇对这次宴会定然会关注,知道咱们办得漂亮肯定会高兴的,咱们当然要尽力别让父皇失望,你说是吧?”
见睿王还不松口,沐王长叹道:“反正我与冠军侯是毫无交情的,要是五哥不去请,那就只能告诉西姜使节让他们别盼着了。”
睿王这才点头:“那我尽量试试吧,冠军侯愿不愿意来可不保证。”
“那是自然。”沐王面上笑着,心中却一片冰冷。
那个冠军侯,还真以为会打仗就能蹲在皇子头上拉屎了,简直不知所谓。
这天下是他们姜家的天下,不是李家天下、王家天下,更不是邵家天下,再能耐的人要为这天下的主人所用才行,如果反过来骑在主人脖子上作威作福,甚至让主子看他脸色,那还留着干嘛?
呵呵,等他坐上那个位置,只要天下安定,头一个拿冠军侯开刀!
沐王回到王府中,正好潜入睿王府的探子传来了消息。
密室中,沐王抬了抬手:“起来吧,说正事。”
那人站起来,弯腰凑到沐王耳边低语几句。
沐王眼神猛然一缩:“呵,睿王新纳的小妾一直独守空房?”
那人点头。
“这不应该啊。”沐王皱眉。
睿王纳黎家女为妾,明摆着是为了与冠军侯攀上关系,为何会冷落新纳的妾室?
即便抛开这些不提,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摆在眼前,正常男人哪有不吃的道理?
正常男人?
想到这里,睿王心中一动,隐隐想通了什么。
“睿王对新纳的小妾态度如何?”
那人回道:“睿王晚上从不进黎氏的屋子,但平日二人相处时态度很是温和。”
沐王闭闭眼。
不对劲,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他在小小的密室中来回踱步,心中翻腾不已。
对年轻貌美、出身不错的小妾并不厌恶,晚上却不进她的门——
沐王打了个激灵,瞬间想到了一种情况:睿王不能人道!
得出这个结论,沐王立刻否认:不对,如果睿王不能人道,那还折腾什么,就算继承了皇位最后还不是便宜了别人?
联想到睿王请李神医进京并不间断泡药浴的情况,沐王终于想明白了:睿王不是不能人道,而是不能近女色。
这个不近女色,一定是有时限的!
也就是说,如果睿王在时限未到之前近了女色,这么久以来的调理身体就会功亏于溃!
沐王一颗心砰砰跳起来。
如果让睿王彻底绝了有子嗣的机会,他完全不用去争,只要硬硬朗朗的活着,这皇位就会落到他头上。
沐王猛然停住脚步,压抑着激动的心情吩咐道:“立刻给本王查清楚,李神医当时怎么对睿王交代的。”
只要在那个期限之前让睿王破功,他就成功了。
等等——
沐王抬手扶额,忽然觉得自己想复杂了。
想要睿王破功根本不需要打探到那个期限,现在睿王不进黎氏女的屋子,这已经证明了那个期限还没到。
所以,他只需要行动越快越好!
沐王弯唇一笑,吩咐道:“去吧,想办法和那位黎氏女联系一下,想必她正茫然无措呢。
第624章 黎皎回府
沐王成功把邀请冠军侯的任务甩到睿王身上,睿王琢磨了半天,还是舍不得把当初的人情用了,抬脚去了黎皎住处。
黎皎一见睿王过来,心中一喜,面上依然保持着端庄文静的样子见礼。
“不必多礼。”睿王伸出双手把她扶起。
男人特有的气息传来,黎皎脸色微红。
睿王虽然年纪略大了些,却正是年富力强之时,加上身形偏瘦,看起来就如清秀书生,如果不想当妾的身份,她其实算满意的。
少女白皙秀美,肌肤吹弹可破,好似一朵盛放的鲜花令人心旌摇曳。
睿王定定看了黎皎片刻,微微有些失神。
黎皎看在眼里,垂眸露出羞涩的笑意,心中难免有几分自得。
王爷对她的模样分明是满意的,为何却不碰她呢?
“咳咳,皎娘,来王府后还习惯吧?”睿王轻咳一声问道,心中暗暗叹气。
实在是不近女色太久了,定力竟然差了许多,险些在一个小姑娘面前失态,实在是不该。
还好,再过一个多月就可以恢复正常了。
李神医给他开的是调理身体的药物,不是让人清心寡欲的药物,他发现随着期限越近自制力却越发差了。
说起来倒是委屈这小姑娘了,他从不碰她的身子,又不便明说,也不知道她心里是如何想的。
听了睿王温和的问话,黎皎眼圈一红,柔声道:“习惯的。”
睿王牵着她的手坐下来,笑道:“既然习惯,为何哭了?”
黎皎忙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赧然道:“虽然王府很好,毕竟在娘家住了十几年,有些想祖母、父亲他们了。”
睿王府没有王妃,偌大的王府是跟着睿王时间最久的一个妾打理着,那个妾要当好人,对她一个新人自然不会管太宽,可她却连三日回门的资格都没有。
不能回门,就算她混得再好又如何?不过锦衣夜行罢了。
睿王一听笑了:“想家了?那你今天就回去看看吧,我让王府管事陪你回。”
黎皎心头一喜,低头抿唇笑道:“多谢王爷。”
睿王伸手勾住她的下巴,轻笑道:“低头做什么?”
黎皎睫毛轻闪,缓缓抬眸:“王爷——”
“难得回去一趟,多留一会儿也无妨,干脆吃完饭再回来吧。”
“多谢王爷。”黎皎大喜。
回黎府后能留下来用饭,足以让别人看到王爷对她的恩宠了。
“这有什么可谢的。”睿王捏捏黎皎的手,语气一转道,“对了,本王与沐王将要共同举办一场宴会接待西姜使节,给你三妹也下了帖子,后来长史回我说黎三姑娘不来。你这次回去便诚心邀请一下,姐妹二人在宴会上也有个伴儿。”
黎皎微怔。
宴会?先前无人对她提起的,怎么黎三也要参加吗?
见黎皎愣神,睿王解释道:“西姜使节中有西姜公主,所以这次宴会专门请了一些贵女相陪。黎三姑娘是冠军侯的未婚妻,若是不来未免不美。”
根据多方打听的消息,冠军侯对未婚妻很重视,只要黎三姑娘赴宴,冠军侯自然会来的。这样的话,他就不必卖脸去请冠军侯了。
黎皎一听睿王的话,心跟针扎似的疼。
因为是冠军侯的未婚妻,堂堂王爷还要专门留意会不会去赴宴?黎三为何有这样的好运气!
“怎么了?”睿王问。
黎皎回神笑笑:“王爷放心,妾回去后好好和三妹说说。”
她不能沉不住气,将来的路还长着,等王爷坐上那个位置,她当不了皇后一个妃子是少不了的,到那时冠军侯夫人又算什么?在她面前还不是要低头行礼。
睿王拍拍黎皎的手,抬脚走了出去。
黎皎送到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才回屋梳妆打扮。
自从冰娘碰壁自尽,又要安抚被冰娘刺死的两个丫鬟的家人,邓老夫人心情颇不好。
掏出真金白银安抚丫鬟的家人不算什么,但两个小丫鬟青春少艾,正是花朵一般的年纪,就这么横死实在太让人可惜了。
这都是老二造的孽!
邓老夫人毕竟上了年纪,一连串糟心事应付下来,身子就受不住了,从昨日起便有些不爽利。
听到丫鬟禀报说王府派人来送信,皎姨娘要回娘家看看,老太太当时就皱了眉。
大孙女回来做什么?一个妾室能随便回娘家,这其中一定有问题。
老太太人老成精,略一琢磨便有了这样的认定。
黎皎在王府管事的陪同下带着不少礼物回到西府,走在黎家狭窄的青石小路上,扫视着逼仄的院子,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
整个西府还没有王府的花园子大,一辈子住在这样的地方有什么趣?
还有这些下人,年前她失意的那段日子,偶尔出来走走就要承受他们各种各样的眼神,现在怎么样?一个个还不是拿艳羡的目光看着她。
她真是受够了西府的穷!
想到要见祖母,黎皎站在青松堂门口抚了抚鬓发,暗暗吸了口气。
她的祖母是个古怪人,最不待见小妾,对她这个当了妾的孙女定然是不满的。
可祖母怎么不想想,她是给王爷当妾,再怎么样也比那些小门小户的正妻强许多吧?更别提把她嫁到京郊庄子里去了。
这次回来她要好生与祖母谈谈,定要把祖母说通。有娘家人支持,她以后在王府腰杆能更直一些。
黎皎做好了会一会邓老夫人的心理准备,谁知直接被大丫鬟告知老夫人病了,见不了人。
吃了个闭门羹的黎大姑娘憋屈极了,当着王府管事等人的面又不好露出形色,只得吩咐人招待好王府众人,自己带着丫鬟杏儿去找乔昭。
“大姑娘找我们姑娘?”冰绿站在门口叉着腰,一脸警惕。
黎皎额角青筋暴起。
这丫鬟长着一张欠收拾的脸,为什么能好好活到现在?
“有日子不见三妹,我有些想她了,正好回府看看。”
冰绿悄悄撇嘴。
想我们三姑娘?别逗了,她要是相信就是傻子!
“大姑娘,实在不巧了,我们姑娘与冠军侯约会去了。”冰绿笑眯眯道。
有本事你找冠军侯去要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