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雪落
江诗冉蓦地瞪大了眼睛:“十三哥,你又袒护她!”
江远朝快要维持不住嘴角的笑意了,叹道:“冉冉,放下鞭子,咱们回去吧。”
他完全闹不明白小姑娘在想什么,究竟从哪里看出袒护来了。
这么多人面前,他又如何能袒护她?
那对她来说恐怕不是幸运,而是困扰吧。
江远朝眼中的无奈却刺痛了江诗冉敏感的神经:“为什么遇到黎三我就要回去?我比她低一头吗?”
乔昭冷淡的声音响起:“二位吵架能不能不要在我们订下的雅间门口?”
江诗冉立刻冷笑一声,双手环抱胸前看着乔昭:“天字一号房被你订了就了不起吗?我说黎三,你是不是就喜欢抢别人的东西?对我爹是这样,对十三哥是这样,对冠军侯还是这样!”
年轻男子冰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呃,我怎么不知道我未婚妻抢了江大姑娘什么东西?”
江诗冉霍然转身。
邵明渊大步走过来,伸手握住乔昭的手,看向江远朝:“如果本侯记得不错,现在应该还是上衙时间吧?江大人就有兴致带未婚妻来酒楼了?”
江远朝淡淡一笑:“比不得侯爷清闲。”
邵明渊定定看江远朝一眼,语气带着淡淡的警告:“如果江大人管不好自己的未婚妻,下一次我会去找江大都督聊聊。”
江远朝笑了笑,并不多说。
邵明渊这才看向江诗冉,眼中一丝波动都无:“我想请教一下江姑娘,不知我未婚妻抢了你什么东西?如果真的抢了,本侯可以替她还。”
江诗冉咬唇不语。
这种场合,难道要她说黎三抢了十三哥的注意力,抢了她爹的关心,抢了真真的驸马吗?
见江诗冉不说话,邵明渊轻笑一声:“要是我未婚妻没有抢江姑娘的东西,那么我希望江姑娘能对她道歉。”
“你让我向黎三道歉?”江诗冉立刻看了江远朝一眼。
江远朝对某人一口一个“我未婚妻”很是不爽,却默认了江诗冉该道歉的事实。
无论如何,义妹这骄纵的脾气是该收敛一下了。
“十三哥,你也认为我该向她道歉?”邵明渊的话未对江诗冉造成什么影响,江远朝的默认却让她心头一痛。
“冉冉,你今天是有些冲动了,有的话不该乱说。”
“我没有乱说!”江诗冉后退半步,用力咬了一下唇,“为什么别人的未婚夫全心全意维护着自己的未婚妻,十三哥你却站在我讨厌的人那边?”
“冉冉,这不是维不维护的事——”
江诗冉连连后退,眼中满是愤怒与伤心:“我不想听这些解释,十三哥,我再也不理你了!”
她说完狠狠瞪了乔昭一眼,掉头飞快跑了。
江诗冉一走,江远朝面上就更看不出多余的情绪来,冲邵明渊与乔昭略一颔首:“抱歉,不打扰二位雅兴了。”
乔昭面色平静看着江远朝头也不回下了楼梯,穿过大厅往酒楼门口走去,心头微微松了口气。
她现在已经对那个人产生了本能的抗拒,希望以后他们的交集越少越好。
“昭昭,咱们进去吧。”邵明渊拉着乔昭进屋,淡淡道,“不要让不相干的人扫了兴致。”
“嗯。”乔昭低低应了一声。
江远朝走出酒楼,已经不见了江诗冉的踪影。
想到有锦鳞卫暗中保护江诗冉,而衙门里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他略站了站,掉头往锦鳞卫衙门走去。
天开始飘起了雪,纷纷扬扬很快就在青石板的街面上落了一层,到了傍晚,天色低沉昏暗,落雪已经堆起尺高。
江府中,江堂站在廊庑下,望着簌簌而落的雪花心情莫名有些不安。
“去问问,大姑娘还没从宫中回来吗?”
不多时一名锦鳞卫前来回话:“大都督,大姑娘早就从宫中出来了,然后去衙门中找了十三爷一道逛街去了。”
一听江诗冉与江远朝一同去逛街了,江堂脸上带了笑:“我说怎么舍不得回来呢。不过天色不早了,又下着雪,去寻一下大姑娘他们吧。”
锦鳞卫领命而去。
江堂不想回屋,便站在廊柱旁眺望着院中被落雪覆盖住本来面目的花木出神。
不知不觉就站了小半个时辰,听到脚步声,江堂回头。
看到江远朝与几名锦鳞卫走过来,江堂眉头微皱:“十三,冉冉怎么没与你一起回来?”
“义父,我与冉冉晌午时便在百味斋分开了。”
“分开?那你去了哪里?”
“我们分开后,我便回了衙门。”
江堂面色沉下来:“也就是说,这一下午冉冉都是一个人?”
那丫头出门时本就在生他的气,十三又没陪着她,想来心情更加不好了。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找大姑娘!”
“是!”几名锦鳞卫悄悄看江远朝一眼,领命而去。
江堂抬了抬眉梢:“十三,义父知道衙门里堆了不少事要你处理,不过冉冉今天原就心情不好,你难道没有看出来?”
江十三苦笑:“是十三粗心了。”
他这个义妹心情就如六月的天,说阴就阴,说晴就晴,真要时刻哄着她,那他就什么都不用干了。
“那丫头气性大,这个时候还不回来,看来又要赌气在外面住上几天了。”江堂叹道。
从小到大他这个女儿离家出走已经是家常便饭,好在她身边时刻有身手好的锦鳞卫跟着,安全上他倒是不用担心。
只是——
江堂扫了江远朝一眼,心中有些不快:十三对冉冉的感情,似乎兄妹之情远超过男女之情……
正寻思着,一名锦鳞卫匆匆跑进来,面色惨白:“大都督,找,找到大姑娘了!”
这话听着就有些不对劲,江远朝眸光微闪。
江堂莫名心中一沉,斥道:“还有没有一点锦鳞卫的样子?大姑娘人呢?”
难道冉冉又闯祸了?
锦鳞卫双腿发软,把头埋得低低的:“大都督,您还是去看看吧——”
与百味斋隔着两条街的一条偏僻巷子里,积雪没过了人的小腿肚,尽头的墙角处微微隆起如小丘,江堂盯着那处却连脚都迈不动了。
第596章 疯狂(墨羽魔翳的和氏璧)
江诗冉死了。
死在了一条虽然离繁华街道不远却罕有人至的偏僻小巷子里。
她半靠着墙根,积雪遮盖住部分身体,露在外面的脸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瞪得大大的眼睛中满是惊恐与诧异,死不瞑目。
不远处躺着两名年轻男尸,正是暗中保护江诗冉的锦鳞卫。
“义父——”江远朝艰难开口,伸手去扶江堂。
江堂一把把他推开:“滚!”
江远朝被推至一旁。
江堂往前走了一步,皂靴踩在积雪上,发出吱吱的声响。
他忽然加快了脚步,扑到江诗冉身旁。
“冉冉,冉冉你怎么这么不听话,在这里就睡着了?”江堂仿佛迟暮的老人,颤巍巍伸出手抚上江诗冉早已僵硬的脸庞,喃喃催促着,“快起来,这里冷,爹带你回家——”
话未说完,江堂头一偏,喷出一大口血来。
“大都督!”赶过来的锦鳞卫越来越多,一起骇然出声。
江堂盯着雪上的鲜血,一动不动。
一群锦鳞卫站在旁边,谁都不敢开口。
他们的大都督就这么一个独生女,一直当掌上明珠般养着,可现在却白发人送黑发人。
更重要的是,他们堂堂锦鳞卫却连大都督的女儿都没保护好,传扬出去他们全都不用做人了!
一个个锦鳞卫眼中带了怒火,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义父——”赶来的江五喊了一声,江十一则默默立在一旁。
江堂充耳不闻,弯腰把江诗冉的尸体抱了起来。
“大都督——”众锦鳞卫围过来。
江堂一言不发,抱着江诗冉的尸身往前走,可随后脚下一个踉跄便要跌倒。
数双手齐齐伸过去,全都被江堂拂开:“都别碰我的冉冉!”
他步伐沉重,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脚印,赤红如血的双目中两行泪落下来。
江远朝沉着脸交代属下:“把他们的尸体带走。”
天色暗了下来,瓦檐与路面上的积雪反射着白茫茫的光,街上早已冷冷清清,偶尔零星几个行人看到黑压压一群锦鳞卫,险些吓破了胆,立刻躲得远远的。
众锦鳞卫默默跟在江堂身后,渐渐觉出不对劲来。
大都督去的方向好像不是江府,更不是锦鳞卫衙门,而是——
众锦鳞卫悄悄交换了个眼神,困惑之际全都看向江远朝。
自从江远朝与江诗冉定亲,十三爷便是锦鳞卫中仅次于大都督的实权人物了。
江远朝心思敏锐,看着江堂所去的方向乃至他此刻神情,立刻想明白了江堂要去往何处。
“义父,您要去太医署?”
此话一出,众锦鳞卫脸色顿变。
大都督痛失爱女,过度伤心之下竟然不承认江大姑娘死了吗?这是要抱着江大姑娘去太医署医治?
要是这样,整个朝野恐怕都会被震动的,尤其是东厂的人,会不会以大都督神志不清为借口趁机夺权?
可是这种时刻众锦鳞卫在江堂面前大气都不敢出,更别提出言劝阻了,只得眼巴巴看着江远朝。
江远朝拦在江堂面前:“义父,咱们回家吧,冉冉这个样子,需要请人帮她收拾一下,您说呢?”
江堂眼珠动了动,视线终于有了焦点:“回家?”
“是呀,天这么冷,咱们带冉冉回家吧。”
江堂大怒,伸手打了江远朝一个耳光:“回什么家?冉冉生病了,还要请太医治病呢!”
“那咱们可以把太医请过来。”江堂那一巴掌用足了力气,江远朝一边脸颊顿时肿了起来,嘴角挂着血迹,他却擦都未擦,温声劝道。
“义父,请太医来府上不是更方便些?”江五跟着劝道。
江十一天性寡言,此刻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行,一个太医怎么够,你们都给我滚开!”江堂怒喝了一声,抱着江诗冉的尸身加快了脚步。
江诗冉一只手臂垂落下来,随着江堂的跑动一晃一晃。
江远朝移开了眼睛,默默跟上去。
此时太医们已经下衙,只有几个轮班的聚在一起喝茶聊闲天,面对黑压压一群闯进来的锦鳞卫,惊得目瞪口呆。
江堂把江诗冉放下来,揪住一位太医的衣襟:“你们院使呢?”
“江大都督?”太医懵了,“临下衙的时候宫里传话说太后有些不舒坦,李院使进宫去了。”
“十一,你去宫门外守着,李院使一出来就把他带到这里来!”江堂立刻吩咐道。
此刻江堂的言行明明很荒唐,江十一却一言不发领命而去。
江堂把太医拽到江诗冉的尸身面前:“你们先给我女儿看看!”
几个太医只看了一眼就吓得魂飞魄散。
“愣着干什么?快给我女儿看病!”江堂吼道。
一名太医白着脸道:“大都督,令爱……令爱已经没了啊——”
开口的太医尾音化成了一声惨叫,江堂死死捏着他的脖颈,越捏越紧。
“义父,您冷静一点——”
江堂冷冷看了江远朝一眼,手上用力,只听咔嚓一声,那倒霉的太医脖子就被拧断了,头垂下来再也发不出声音来。
另外几个太医直接就吓尿了裤子。
众锦鳞卫愈发安静了。
他们这些人什么高官都收拾过,见过的场面无数,然而闯到太医署把一名无辜太医捏死还是第一次。
“给我女儿看看。”江堂看向其余的太医。
这一次再没人敢说江诗冉已死,围着她的尸身强忍恐惧装出诊治的样子。
“义父,李院使来了。”江十一带着李院使走了进来。
李院使倒没有什么怨言,毕竟江堂在皇上心中地位非同一般,他们小小的太医可得罪不起。
一看江堂难看的脸色,李院使笑着劝道:“大都督莫着急,下官先瞧瞧令爱的情况再说。”
他一眼看到躺在长椅上的江诗冉,脸上笑意顿时凝结,倒抽了一口凉气道:“令爱已经死了啊。”
一个“死”字立刻激怒了江堂。
一见李院使被江堂捏住了脖子,与刚才的场景如出一辙,几名太医再也受不住,接连瘫倒在地。
江远朝当机立断拍向江堂背后,江堂眼一翻昏了过去。
第597章 纷乱
明康二十六年的正月原本还抓着过年的喜庆尾巴,却因为锦鳞卫指挥使江堂独生女儿的惨死而笼罩上一层沉重压抑的阴影。
那几日街上几乎没有行人,四处可见锦鳞卫来去匆匆的身影。
江堂捏死一位太医的事情直接被明康帝压了下来,这位一国之君摆明了对他的奶兄不会追究的态度。
这个态度,让许多人更加关注江府的动静。
江堂已经冷静下来。
或者说,这位走到锦鳞卫指挥使位置的权臣,终究有着常人难及的承受力。
看着三位留在身边的义子,江远朝、江五、江十一,江堂脸上一丝笑容也无,冷冰冰问道:“十三,你和冉冉具体是什么时辰分开的?”
“应该是午初时分,我陪冉冉逛了几处铺子,冉冉说想吃羊肉羹,我们便去了百味斋。”
“午初?你们在百味斋用饭花了多长时间?”江堂直觉有些不对劲。
在外用饭不比家中方便,总不可能坐下两刻钟就能离开。
江远朝沉吟一下,如实道:“冉冉与我闹了别扭,最终没有吃饭。”
锦鳞卫干的就是侦查的活儿,他即便不说,义父早晚也会知道的。与其从别人口中说出来,不如他早些说个明白。
“闹了别扭?”江堂盯着江远朝的眼睛中几乎要喷火,“为何闹别扭?”
他的女儿他清楚,对十三一心一意的稀罕,就算脾气大了些,两人一起逛街吃饭按理说也不会闹别扭的。
江远朝垂眸:“我们在百味斋遇到了冠军侯与他的未婚妻。”
“未婚妻?”江堂闭了闭眼睛,顿时明白了。
冠军侯的未婚妻可不就是黎三姑娘,而冉冉偏偏与黎三姑娘最不对付。
“把你们遇到冠军侯与黎三姑娘后说过些什么,全都告诉我!”
江远朝心中早有准备,如实说了那日的事。
江堂听到最后,脸上青筋突起,狠狠一捶桌子:“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如果他那天没有提议让冉冉给黎三姑娘去庆生,冉冉就不会赌气进宫,那么就会好好待在家里了,而不是出宫后又去找了十三去逛街,偏偏在百味斋遇到了黎三姑娘,赌气跑了。
“你为何没有拦住冉冉?”江堂冷冷问江远朝。
“我想着冉冉暗中有锦鳞卫保护,她正生着气,与其追上去再吵起来,不如等她消气再说。”
“消气?”江堂脸色越发难看,“十三,你难道不清楚,冉冉生气时只有你可以哄好她?只可惜你却懒得去哄!”
他的冉冉,直到死的那一刻恐怕都等着这个混蛋追上来!
他错了,一个男人把一个女人当妹妹般疼爱,与当成心上人相比,用心程度是绝对不同的。
如果十三心悦冉冉,又怎么舍得让冉冉独自一人生闷气呢?
江堂不由想到了妻子还在的时候。
那时候他年轻气盛,二人时而会有口角,可每次吵了架妻子赌气不理他,他就算还在气头上也不会让冷战的时间超过一刻钟。
哪怕抱着她继续拌嘴呢,他也舍不得让她独自垂泪。
“冠军侯警告冉冉不得再招惹黎三姑娘?”江堂忽而又问道。
江远朝抿了抿唇角,回道:“冠军侯没有警告冉冉,只是提醒了十三——”
“你在帮着冠军侯说话?”失去爱女的巨大痛苦令江堂思绪无比敏锐,很快从江远朝的措辞中听出了袒护之意。
十三在袒护谁?显然不是冠军侯!
那么,是黎三姑娘么?
江堂黑沉死寂的眼睛眯了起来。
十三对黎三姑娘的心思他早就有所察觉,不然也不会软硬兼施把十三与冉冉的亲事定下来。
要知道他最开始的打算,是等两个小儿女感情水到渠成,十三主动求娶的。
江堂的态度令江远朝心中一凛:“义父,十三只是如实说出那天冠军侯的反应,绝没有帮他说话的意思。冉冉是我的义妹,更是我的未婚妻,十三此刻亦是心如刀绞。”
即便他娶义妹不是心甘情愿,那只是因为他心中有了人,而这并不代表他愿意看到义妹出事。
十几年的兄妹之情,他的心也不是铁做的。
江远朝眼中的痛苦令江堂神色略缓,淡淡道:“你去把冠军侯与黎三姑娘请来,我要见一见他们。”
“是。”
“你们也出去吧。”江堂痛苦闭上了眼。
江远朝三人先后离去。
江堂呆坐着不动,很快有脚步声传来。
“义父。”江十一的声音从门外传进来。
江十一的去而复返让江堂睁开了眼:“进来。”
江十一推门而入,一言不发立在江堂面前。
“有什么事,说!”
江十一伸手入怀掏出一物,递到江堂面前。
江堂看了一眼,眼神一缩:“这是——”
江十一手心上是一块穿着绿绳的双鱼玉佩,江堂再熟悉不过了,正是江远朝惯戴的。
“十一在义妹手中发现的。”江十一声音冷淡无波。
他是第一个发现江诗冉尸身的人。
江堂接过玉佩死死捏着,一言不发。
“十一告退了。”
直到江十一无声退下,江堂都没有动弹一下,心中却翻江倒海。
十三的玉佩出现在冉冉手中,也就是说,事实并不像十三所说的那样他们在百味斋吵了一架就分开了,不然冉冉不会临死抓着十三的玉佩。
又有脚步声传来,江堂看向掩好的门口。
“义父,我可以进来吗?”这一次是江五的声音。
“进来。”江堂嘴角动了动。
这个义子,又会私下说些什么呢?
江五虽然气质阴冷,却不像江十一那般沉默寡言,来到江堂面前后便道:“义父,有一件事,小五不知当不当说——”
“说!”江堂冷冰冰打断江五的废话。
“元宵节那晚,我无意中看到十三弟趁乱带走了黎三姑娘。”
江堂心头一震:“带走是什么意思?”
江五垂眸:“当时有一座树高的花灯突然倒塌,保护黎三姑娘的人去扶花灯,我就看到十三弟拉起黎三姑娘的手转眼消失在人群中。”
第598章 怀疑
听了江五的汇报,江堂整个人都开始往外冒寒气,室内明明摆着炭盆,却让人感到刺骨得冷。
“后来呢?”
江五态度越发恭敬:“当时人太多,后来我便再没见到他们了。”
江堂眼中陡然射出精光,厉声问道:“为什么不早说?”
江五把头垂得更低,没有吭声。
“那现在为什么又说了?”江堂再问。
失去女儿浑浑噩噩了两天后,他的思维反而更加敏锐。
“因为冉冉遇害了,我觉得任何异常的线索都应该向义父禀明。”江五坦然道。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江堂没有命江五或江十一去查江远朝的事,而是另外吩咐了一名锦鳞卫:“去查查江十三什么时候回的衙门。”
没过多久那名锦鳞卫就返回来禀报:“大都督,十三爷是临近午末的时候回去的。”
他身后还跟着两人,一人同是锦鳞卫打扮,另一人则是酒楼伙计的常见装束。
为锦鳞卫的一把手做事,自然不能有丝毫马虎,特别是涉及到江大姑娘,每一个回复必须有佐证。
跟着进来的锦鳞卫先开口:“大都督,卑职可以作证,十三爷是临近午末的时候回的衙门,那时候卑职正吃完饭回来,见到十三爷往内走,随口问了一句十三爷吃饭了没。十三爷说没有,然后卑职就自告奋勇去了咱们衙门外的酒肆给十三爷买了饭。”
他说完伸手一指战战兢兢站在一旁的伙计:“大都督,当时卑职就是找这个伙计点的菜。”
江堂目光落到伙计身上。
伙计所在的酒肆经常招待锦鳞卫的大人们,伙计的胆量算大的,可是这一刻被锦鳞卫的头号人物盯着看,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位大都督可真吓人,难怪能统领锦鳞卫呢!
伙计默默想。
“找你点的菜?”江堂声音沙哑问。
伙计忙把头垂得低低的,依然无法克制从心头涌出的紧张:“是……是找小的点的菜。当时这位大人点了爆炒羊肝,因为已经是午末了,这道菜恰好卖没了,小的提议换成了爆炒鸡杂。”
这样一看,江远朝临近午末才回到锦鳞卫衙门就毋庸置疑了。
江堂微微点头,锦鳞卫把伙计带了下去。
江堂靠着椅背,轻轻敲打着椅子扶手。
从百味斋到锦鳞卫衙门,即便是步行半个时辰也能走到了,可十三说午初与冉冉分开,午末才到衙门,那么中间还有半个时辰他干什么去了?
还是说,那半个时辰他其实是与冉冉在一起……
江堂越往深处想,脸色越灰败。
邵明渊在冠军侯府的待客厅中见了江远朝,听他说明来意,沉默片刻点头:“好,我随你去。”
“那么黎三姑娘——”
邵明渊看了江远朝一眼,淡淡道:“我不认为我未婚妻也有去的必要。”
“侯爷应该知道,我义妹死后大都督伤心欲绝,此时拒绝大都督的请求并不明智。”
邵明渊不为所动:“江大人,我们走吧。”
江大姑娘死的那一天正好是昭昭的生日,她们还见过面,甚至可以说闹得有些不愉快,他不想再让昭昭掺和进来加深对那一日的印象,以后每一年的生辰都蒙上一层阴影。
江远朝立着不动:“大都督让我请的是侯爷与黎三姑娘二人,黎三姑娘并不是侯爷的附庸,侯爷就这样替黎三姑娘做了决定,确定她喜欢这样吗?”
邵明渊笑笑。
他看出这是江远朝的激将法,但不得不承认,对方说的有几分道理。
然而他现在不想讲道理。
他为什么要让自己当眼珠子般看待的女孩去面对一位痛失爱女的父亲的质问甚至怒火?
“我确定。”
江远朝扬眉:“侯爷凭什么确定?”
邵明渊不由笑了:“当然凭我是她的未婚夫。”
江远朝一滞,不再多劝,拱手道:“侯爷,请吧。”
邵明渊再次见到江堂,才发觉这位威风八面的锦鳞卫指挥使仿佛老了十几岁,瞧着与垂暮老者无异。
人的精气神没了,活着就没滋味了,而女儿就是支撑江堂那股精气神的存在。
江堂摒退了所有人,与邵明渊面对面而坐。
室内很安静,江堂没有开口。
“大都督,节哀。”邵明渊率先打破了沉默。
无论何时,见到白发人送黑发人都会令人心生不忍。
江堂笑了笑,那笑却比哭还难看:“侯爷能否对我说说那天见到小女的情形?”
邵明渊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到江堂会问这个,略加思索便把那日情形复述一遍。
这些事即便他不说,江远朝也不会对江堂隐瞒。
“那么侯爷与黎三姑娘用过饭又去了何处?”
邵明渊深深看了江堂一眼。
江堂表现得也很实在:“希望侯爷能理解我的心情,现在但凡与冉冉有一丁点交集的人,我都想知道他们的一切。”
言下之意,他这样询问已经很克制了。
“我们用过饭,我便送未婚妻回黎府了。”
“没有四处逛逛么?”
“吃饭前已经逛过了,她过生日不好整日在外面,还要回家吃碗长寿面的。”
他可是顶着岳父与岳母大人哀怨的眼神把昭昭约出来的。
江堂又问了几句,邵明渊俱都耐着性子答了。
“多谢侯爷赏脸过来,替我向三姑娘带好。”江堂亲自把邵明渊送到门口。
邵明渊却心中一沉。
物极必反。
江堂爱女如命人尽皆知,此时却还有心思说这样的客气话,这只能说明掩盖在其平静外表下的是令人心惊的疯狂。
看来昭昭那里他要多派些亲卫暗中保护。
邵明渊走远了,江堂收回目光,平静道:“叫江十三过来。”
不多时江远朝走了进来:“义父,您叫我?”
江堂上下打量了江远朝一眼,忽而问道:“十三,冉冉惨死,你是什么心情?”
江远朝被问得一怔。
义父这话问得太奇怪了。
江堂一直盯着江远朝的脸,却发现他这位义子太过沉稳,从面上竟瞧不出多少表情变化,只有骤然加深的眼神表明了听到他的问题后的不平静。
“那么说说吧,你从百味斋与冉冉分开后至回到衙门前,还有约莫半个时辰做了什么?”
第599章 恨意
江堂中年时便开始发福,平时见人脸上笑眯眯的,如若走在街上,任谁都看不出是锦鳞卫的头头,而此刻却目光阴鸷,仿佛毒蛇般盯着江远朝。
江远朝不答反问:“义父,您在怀疑我?”
江堂冷笑:“怀不怀疑,这不是你该问的事。我只需要你回答我,那半个时辰你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江远朝沉默了。
“你是不是和冉冉在一起?”江堂厉声问道。
“义父——”
“江十三,你若还把我当义父,还记得自己是那个十多年前被我从街头带回来的孩子,就老老实实回答我,那个时候你有没有与冉冉在一起?”
“没有。义父,我没有。”
“那好,你告诉我,那半个时辰你因为什么事耽误了,才那么晚回到衙门?”
江远朝沉默着。
“说啊!”在江远朝面前,江堂不再掩饰处在崩溃边缘的情绪,猛然踹翻身边的一把椅子。
巨大的声响传来,门外传来脚步声。
“谁都不许进来!”江堂冷喝道。
门外安静下来。
江堂冷冷看着江远朝。
江远朝终于开口:“当时冉冉赌气跑了,我原准备立刻回衙门,路过先前与冉冉逛过的绸缎铺子时想起我们逛街时冉冉并没有买东西,便吩咐绸缎铺子的伙计把冉冉当时留意的几样布料包好送到江府上。”
听江远朝提起女儿,江堂只觉心头巨痛,抿唇道:“那也用不了半个时辰。”
江远朝苦笑:“买下绸缎后我便干脆把冉冉逛过的店铺都去了一趟,凡是冉冉当时多看几眼的物件全都买了下来。我想着我嘴笨不会哄女孩子,冉冉见到这些或许就不会再生气了……”
江堂沉默良久,问道:“那些东西呢?”
“应该已经送到府上了,您问一下府上管事便知道了。”
“你下去吧,我会问的。”
“那我出去了,义父,您还是要注意身体。”
见江远朝往外走,江堂似是想起了什么,喊道:“等等。”
江远朝停住脚步,温声问道:“义父还有什么吩咐?”
“你经常戴的那块双鱼玉佩,为什么换了?”
江远朝低头看一眼垂在腰间的飞鸟玉佩,迟疑一下道:“那枚玉佩丢了。”
“丢了?何时丢的?”
江远朝抬眸看一眼面色沉沉的江堂,回道:“元宵节那日丢的。”
江堂盯着江远朝好一会儿,似乎在判断他这话的真伪。
江远朝恭敬微躬着身子,任由江堂打量。
他能理解义父的心情。
义父早年丧妻,没有再娶,冉冉对义父来说就是全部,如今冉冉没了,对义父的打击是毁灭性的。
他不敢想象,失去冉冉的义父会做出什么样的举动来。
能一手扭断了冉冉的脖子,悄无声息杀了保护冉冉的锦鳞卫,放眼京城能有这份身手的人并不多。
对于凶手,想来义父心中多少有数的。
思及此处,江远朝自嘲一笑。
不管义父怎么想,他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好过了。
“你下去吧。”
江堂打发走江远朝,立刻传了两个命令,一是把江府管事带过来问话,二是去百味斋附近的那些铺子求证。
从管事那里得知确实有不少女孩子喜欢的玩意儿在那天下午被送到府上,江堂心中颇不是滋味。
若是冉冉看到那些礼物该多高兴,可是他的冉冉再也不会回来了。
没过多久又等到了去铺子求证的锦鳞卫的回信:“大都督,十三爷确实去了那些铺子。因为十三爷与……大姑娘先前逛了一次,所以那些铺子的伙计都印象深刻。”
江堂草草点了个头,不再吭声。
那名锦鳞卫却立着不动。
江堂这才看他一眼:“怎么?”
锦鳞卫恭敬道:“卑职还意外查到些别的——”
“说!”
“在一个首饰铺子里,卑职盘问那家掌柜时,那家掌柜说十三爷不久前还从他们那里定制了首饰,正月二十四那天取走的。”
“首饰样式。”江堂沉声道。
锦鳞卫从袖中抽出一份卷起的图纸双手呈上。
江堂把图纸打开,上面画着一对耳坠,样式很罕见,竟是一对白玉小鸭子,眼睛处则用了碧玉,成了画龙点睛之笔。
江堂盯着小鸭耳坠出神。
他总觉得这对耳坠瞧着很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
“掌柜的说这对耳坠样式奇特又可爱,以往还没有过,所以在卑职问起十三爷的事时才一下子想了起来。”
以往还没有过?
江堂心中一动,问道:“掌柜的说江十三是正月二十四那天取走的耳坠?”
“对。”
正月二十四——
江堂默想着那一日。
这样的耳坠当然是送给女孩子的,可冉冉转日拉着十三逛街,十三并没有拿出来。
后来冉冉赌气跑了,十三为了哄冉冉高兴,去那些铺子买下了冉冉看中的礼物,但自始至终没有提起这对耳坠。
也就是说,这对耳坠不是送给冉冉的!
江堂再看了一眼图样。
雪白的小鸭子,翠绿的眼睛,让耳坠显得独特又充满了灵气,可见定制这对耳坠之人的一番心思。
正月二十五那一天,是黎三姑娘的生日!
江堂闭了闭眼,终于想明白了。
十三那对耳坠是准备送给黎三姑娘的!
这个结论让江堂的怒火腾地涌了上来。
一个是亲手画下耳坠的样式让首饰铺子精心打造,一个是匆匆去了店铺买下冉冉多看了几眼的物件。孰轻孰重,已经一目了然。
他只以为十三对黎三姑娘或许上了几分心,男子多情,这也不算什么,却万万没想到,他这位心思深沉的义子竟然对黎三姑娘情根深种!
这样说来,冉冉对十三的指责本就是对的,她的生气与伤心全是因为感觉到了十三对她的忽视,对另一名女子的用心。
好得很,黎三姑娘过生日,他的准女婿精心准备了礼物,而他的冉冉却因为生气后那一跑丢了性命!
滔天恨意在江堂心底翻涌,紧攥的手令骨节咯吱作响。
十三、黎三姑娘还有杀害冉冉的真凶,他统统不会放过!
第600章 报复
锦鳞卫的气氛开始微妙起来。
原本十三爷是仅次于大都督之下的二号人物,但随着江大姑娘的死,大都督让五爷与十一爷暂管了十三爷手上的事务,眼瞧着十三爷是要被架空的意思了。
不管旁人怎么想,江远朝依然默默协助着江堂料理江诗冉的后事。
按理说江诗冉尚未出嫁,作为一个小姑娘是不能大办丧事的,江堂却不管这些,选了上好的棺木,弄了最大的灵堂,堂而皇之接受起京城各路人马的祭拜。
于是许多人愕然发觉,江大姑娘的灵位写的却是“锦鳞卫指挥佥事江远朝之妻”。
人们面上不敢流露出丝毫异样,看向江远朝的眼神却带了几分同情。
明明只是未婚夫妻,这样一来,江大姑娘就成了这位年轻的指挥佥事的亡妻。
最关键的是,以锦鳞卫指挥使江堂爱女如命的性子,恐怕见不得他这位女婿再娶。
啧啧,年少得意又如何,有这么一位位高权重的岳父压着,江远朝恐怕只能老老实实当鳏夫了。
江远朝一身素服,接受着人们各色目光的打量,面上一派平静。
后悔么?
并没什么后悔的,当时接受了义父的安排与义妹定亲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么现在发生了这样的变故,亦是他该承受的代价。
只希望义父能熬过这一关才好,不要再闹什么风波。
然而江远朝的希望注定落空了,江诗冉的丧事才刚办完,江十一就把黎光文抓进了锦鳞卫的诏狱里。
锦鳞卫之所以令上至皇亲国戚,中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闻风丧胆,就是因为无需经过三法司的审理,拥有自行逮捕、侦讯、行刑、处决之权。
可以这么说,凡是被锦鳞卫抓进诏狱的人,生死就看锦鳞卫一句话了。
把黎光文抓进诏狱的名头很简单,无非就是黎大老爷嘴上没有把门的,吐槽朝政的话以往无人与他计较,现在则被锦鳞卫怀疑有不臣之心。
明眼人都知道这是锦鳞卫收拾人呢,就是不知道江大都督在死了女儿后为何对着黎家开刀了。
别人不知道,乔昭心里却是有数的。
她跪下给邓老夫人与何氏磕了头:“祖母,母亲,父亲被锦鳞卫抓进去,全是受了我的连累。”
何氏挺着越来越大的肚子,眼睛都哭肿了,艰难起身去拉乔昭:“昭昭你胡说什么呀,你父亲被锦鳞卫抓走,怎么会是你的错呢?”
“确实是女儿惹的祸。我生日那天与江大姑娘在百味斋意外遇见,闹了些不愉快,江大都督定然得知此事,心存不满。”
“他那是迁怒!”何氏气得咬牙。
刘氏扶着何氏劝道:“大嫂,你快坐下吧。大哥虽然被那劳什子大都督抓走了,但你不用担心,一切有咱们三姑娘呢。”
“呃?”刘氏的话让何氏都听愣了。
刘氏却不觉哪里不对,抬头冲邓老夫人一笑:“老夫人,您说是吧?”
“哦,是。”邓老夫人抽了抽嘴角。
这个时候她还能说什么?说三丫头毕竟是个小姑娘,不能把救出老大的事寄托在她身上?
要是这样,何氏吓早产了怎么办?
“昭昭,你去找冠军侯商量一下,看他有什么办法。”
三丫头与冠军侯定了亲,那就是一家人,在世人眼中密不可分,这个时候找冠军侯求助没有什么丢脸的。
“嗯。”乔昭站起来,打发人去给邵明渊送信,自己则去黎府隔壁的宅子等着。
等乔昭一走,刘氏神情就更放松了,笑着道:“老夫人,大嫂,你们真的不用担心。你们瞧着吧,那个劳什子大都督抓了大哥走,最后倒霉的还不一定是谁呢。”
反正她冷眼观察这么久,每一次和三姑娘作对的人,最后都要倒霉的。
何氏是个心宽的,听刘氏这么一说,抿嘴乐了:“说的也是,每一次遇到难事,昭昭总会有办法的。”
“可不是嘛,所以大嫂你就放心吧。”
看着两个儿媳妇相视傻笑,邓老夫人悄悄翻了个白眼。
她还能说什么?
乔昭在隔壁宅子等了好一会儿才见到邵明渊。
“皇上闭关了。”见到乔昭后,邵明渊首先说了这么一句话,面上还带着疲惫之色。
乔昭立时明白了,问道:“江堂没见你?”
江堂既然把她父亲抓进诏狱,摆明已经不在乎她与冠军侯的关系,更没准备给邵明渊面子。
身为锦鳞卫指挥使,一旦不想给人面子,那邵明渊只能从皇上那里入手才有稳妥的把握把她父亲救出来。
“我没见到他的面。”
“他恐怕不在乎了。”乔昭苦笑,“庭泉,你是不是好奇过江堂以前为何对我颇为优待?”
邵明渊轻轻颔首。
“因为我能解他的丹毒啊。江堂身为皇上亲信,得皇上赏赐丹药的机会非常多,偏偏他的体质对丹毒很敏感,日积月累之下表面看着无碍,实际早已病痛缠身。正是因为我能解他体内丹毒,他才对我颇为客气。”
否则以江堂爱女如命的性子,怎么会对他女儿不喜欢的人有好脸色呢。
“原来如此。那他现在直接把岳丈抓了起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找到了另外能替他解丹毒的人,要么……他已经把生死抛到了脑后。”
乔昭拧眉:“以他目前的状态看,显然是后者,包括与你的对立也是。他以前一心替女儿的将来打算,会刻意结交一些人物。可是江诗冉死了,身为皇上的头号亲信,他已经不需要让自己受半点委屈。”
只要明康帝活着一天,江堂就能横行无忌一日,不管是冠军侯还是兰首辅,甚至两位王爷都奈何不得。
“江姑娘是江堂唯一的弱点,成了孤家寡人之后的江堂,已经无坚不摧。”乔昭叹道。
邵明渊伸手握住乔昭冰凉的手:“再给我两天时间。只要皇上出关,我立刻进宫面圣,无论如何也把岳丈救出来!”
对上一个已经疯狂的人,乔昭同样没了主意,只得默默点头。
然而还未等到明康帝出关,又出了大事。
第601章 巨变
锦鳞卫指挥使江堂暴毙身亡。
江堂的死就如一道惊雷,在无数人头顶炸响。
在得知江堂死讯的那一刻,不知多少人抬头望着灰蒙蒙的天空,喃喃道:“要变天了,看来以后要少出门。”
明明是繁华热闹的京城,陡然间就变得冷冷清清,一个个往日客似云来的店铺门可罗雀。
冠军侯府门前站满了全副武装的锦鳞卫,与冠军侯的亲卫形成对立,气氛剑拔弩张。
“你们为何围在我们侯府门前?”邵知厉声问道。
站在锦鳞卫最前方的是一身白袍的江十一。
他原本就是冷漠寡言的性子,此刻看起来更是冷如霜雪:“叫你们侯爷出来!”
邵知冷笑反问:“凭什么?”
脚步声传来,邵知身后的亲卫纷纷喊道:“将军。”
邵知立刻回头,抱拳道:“将军。”
邵明渊摆摆手,站到江十一面前:“不知叫本侯出来何事?”
江十一定定看邵明渊一眼,冷冷道:“我们怀疑大都督的死与侯爷有关,请侯爷随我们走一趟吧。”
“放肆,你们把我们将军当什么人?”邵知怒喝一声,直接举起手中长刀,“你们这些王八羔子敢动一下我们将军试试!”
站在邵知身后的亲卫纷纷拔出长刀。
江十一身后的锦鳞卫则举起弓箭。
“侯爷是要拒捕吗?还是说想叛乱?”江十一冷声问。
邵明渊盯着江十一,忽然笑了:“以前没发现十一爷还有一副好口才。”
“我只根据事实说话。”江十一冷冰冰道。
“那好,本侯跟你们走。”
“将军!”众亲卫面色大变。
邵知更是直接拦在邵明渊面前:“将军,您不能跟他们走。”
邵明渊伸手拍拍邵知的肩膀,面不改色道:“我不会去太久的,不许轻举妄动。”
“可是——”邵知依然不愿让开。
就算将军最终被放出来,这口窝囊气真让人咽不下去!
“这是命令。”
邵知这才让开。
“走吧。”邵明渊冲江十一略一颔首。
江十一挥挥手,众锦鳞卫陆续把弓箭收好,心中悄悄松了口气。
他们早就听说冠军侯的亲卫军个个骁勇善战,倘若真的打起来,他们恐怕要吃亏的。
不过还好,这里毕竟不是能让冠军侯放肆的北地,而是他们锦鳞卫说了算的京城。
在这京城的地盘上,管他什么冠军侯、常胜侯,都得听他们锦鳞卫的!
“庭泉——”女子声音忽然传来。
邵明渊脚步一顿,立刻转身。
乔昭提着裙摆快步走过来,两名锦鳞卫伸出长刀交叉拦在她面前。
邵明渊看一眼江十一,江十一面无表情,没有丝毫反应。
邵明渊笑笑,大步流星走到那两名锦鳞卫面前,双手同时伸出,分别搭上二人握刀的手腕用力一拧。
二人齐声惨叫,手中长刀往下落去。
众人还来不及看清邵明渊的动作,那两柄长刀已经落入他手中。
邵明渊手上用力,两柄质量上佳的长刀应声折断,被他狠狠掷于地上。
众锦鳞卫勃然色变,长刀纷纷指向他。
那可是他们吃饭的家伙,就这么被冠军侯随手折断,简直是奇耻大辱!
邵明渊凉凉扫过众锦鳞卫,视线最终落在江十一面上:“记着,别拿刀对着我未婚妻,不然本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侯爷在威胁我?”
“不,本侯只是提醒你。”
江十一看乔昭一眼,冷冷道:“有什么话,侯爷尽快说。”
邵明渊拉起乔昭的手往墙根处的树下走去。
二人在树下站定,邵明渊冲乔昭微微一笑:“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南倭北虏,这两大祸患不除,他对于皇上来说大概还是有用的。
乔昭把一个荷包塞进邵明渊手里:“里面是一些药丸,用途以前对你说过的,你把荷包收好。”
“嗯。”
乔昭紧了紧邵明渊的手,压低了声音正色道:“以江堂目前的身体状况来看,他不可能莫名暴毙,他的死一定有问题!”
“昭昭,你是想——”
“放心,我不会乱来的,我等你回来。”
邵明渊抬手抚了抚乔昭脸颊:“嗯,我很快会回来的。”
眼看着邵明渊跟着锦鳞卫走远,乔昭站在树下一动不动。
池灿三人匆匆赶来。
“庭泉被锦鳞卫带走了?”
乔昭轻轻点头。
“该死的锦鳞卫!”杨厚承一拳砸在墙壁上。
“现在骂人没用,得想想法子。”池灿扬了扬眉,分析道,“现在锦鳞卫群龙无首,混乱非常,虽然按常理推测皇上不会动庭泉,可万一锦鳞卫真的把江堂的死推到庭泉身上,庭泉定然要吃些苦头的。”
“我还担心一点。”朱彦看了乔昭一眼,提醒道,“黎大人此时还在锦鳞卫的诏狱里……”
这种混乱时刻,最容易让人浑水摸鱼。
“江堂的死,谁是最大的得益者?”朱彦的话让乔昭下意识咬了咬唇,冷然问道。
“要看内部还是外部了。”池灿坐下来,双手相互交叉,“从外部来讲,江堂一死,最大的得利者便是东厂提督魏无邪!”
“那些太监?”杨厚承眨眨眼。
池灿冷笑:“想不明白?你只要知道,从大梁有了锦鳞卫与东厂至今,历来都是东厂压在锦鳞卫头上,唯有江堂任锦鳞卫指挥使的这些年是反过来的。东厂那口气,已经憋了很久了。”
朱彦听的点头,接话道:“很显然,锦鳞卫换任何一个首领,都比不上江堂的权势。”
皇上可只有这么一位奶兄弟。
“再有便是首辅兰山。”池灿接着道,“兰山与江堂一直是互利互惠的关系,但江堂这个人怎么说呢,还有那么一点良心。去年欧阳御史弹劾兰山,原本难逃一死,就是江堂抬了抬手,欧阳御史一家才得以保全。当然欧阳御史只是其中一个,近年来有不少得罪兰山的人都是在江堂的庇护下得以活命,不乏一些忠臣良将。”
说起这些,池灿神色更冷:“兰山在朝堂上一手遮天近二十载,对江堂能没有意见?”
“那内部呢?”杨厚承问。
第602章 内乱
“内部的话就更复杂了。江堂有十三个义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为了锦鳞卫指挥使那个位置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平头百姓家的亲兄弟分家时为了一头猪还能打得死去活来呢。”池灿冷冷道。
“这么说,江十三是清白的?毕竟只要江堂父女不死,他上位是迟早的事。”朱彦接口道。
池灿嘲讽笑笑:“那也难说,或许江堂发现江十三不适合当继承人呢?江十三干脆先下手为强……”
“不会是外部。”乔昭一开口就把几人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江堂死在家中,目前不知道暴毙原因,但从江十一带走庭泉来看,应该不是突发疾病那么简单。如果江堂是被人杀害,无论魏无邪的人还是兰山的人想要潜入江府杀人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知道江姑娘才死,锦鳞卫定然加强了对大都督府的守卫。”
池灿点头:“不错,锦鳞卫得罪人无数,对江大都督府的守卫一直不比皇宫守卫松懈,不然他们的首领都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所以江姑娘与江堂的陆续出事最大的可能还是他们内部人所为,即便有外人参与的影子,真正动手的还是内鬼。”乔昭分析道。
杨厚承抹了一把脸:“那他们吃饱了撑的带走庭泉做什么?”
“谁愿意承认是自己的错呢?”池灿反问。
杨厚承踢了椅子一脚:“这不是无妄之灾嘛!”
乔昭深以为然。
可不就是无妄之灾,庭泉是这样,她父亲更是这样。
乔昭站了起来:“我要去一趟锦鳞卫衙门。”
池灿拦住她:“庭泉不会有事的,你安心等着就是。”
“我要去看我父亲。”
池灿三人对视一眼,决定陪乔昭同去。
乔昭没有推辞。
站在锦鳞卫的诏狱门口,邵明渊平静看着江十一:“十一爷准备在这里招待本侯?”
江十一冷冷道:“侯爷进去吧。”
邵明渊笑笑,抬脚往内走去。
“等一等——”江五匆匆赶来,面带不悦,“十一弟,你把侯爷带到这里来做什么?”
“审讯。”江十一面无表情道。
“什么审讯?不是请侯爷来了解一下情况吗?”
邵明渊冷眼旁观二人争执,弯唇笑笑。
看来他们内部还没达成一致意见,事情越发有意思了。
邵明渊斜靠着墙壁,懒懒听二人争执。
“要不然本侯先回府,等二位有了结论再来?”
江五与江十一同时一怔。
这时一名锦鳞卫气喘吁吁跑来:“五爷,十三爷——”
“他怎么了?”一听锦鳞卫提起江远朝,江五神色凝重起来。
“十三爷领着一些兄弟要出府!”
江五一听立刻顾不得邵明渊这边,匆匆撂下一句客气话拔腿就向外走去。
转眼间只剩下邵明渊与江十一二人。
“侯爷请吧。”
邵明渊扭头回望一眼,抬脚走了进去。
江十一转身向外走去。
江府内气氛剑拔弩张。
“十三弟要去哪里?”
“我去何处需要向五哥汇报?”江远朝淡淡问。
“十三弟,义父突然故去,你本来就是嫌疑最大的,此时不好好呆在府中,难不成是要毁尸灭迹?”
江远朝缓缓笑了:“我记得五哥还不是锦鳞卫指挥使吧?论职位,我是指挥佥事,五哥似乎还要向我见礼的。”
江五冷笑起来:“我绝不会向有可能害死义父与义妹的凶手行礼,相信兄弟们都不会!”
江远朝嘴角笑意顿收:“五哥说话可要有真凭实据。”
“真凭实据?”江五看了匆匆赶来的江十一一眼,扬声道,“不知义妹临死前手中抓着十三弟的双鱼玉佩,算不算真凭实据?”
此话一出,不少锦鳞卫面色微变。
“我的双鱼玉佩在义妹手中?”
“十三弟不相信我说的话?那你可以问问十一弟。”
江远朝看向江十一。
江十一平静道:“是我发现的。我当时看到了义妹的尸体,蹲下检查时在她手中发现了玉佩,然后把它交给了义父。”
“你们的意思,义妹是我杀的?”
“我不知道义妹是谁杀的,我只说我看到的。”江十一冷冰冰道。
江五则笑了笑:“事情不是很明显吗,你杀了义妹,义妹挣扎时扯断你的随身玉佩抓在手中,成了指认真凶的铁证,然后被十一弟发现后交给义父。却不料此事被你得知,你便先下手为强害死了义父。”
“啪啪啪”的鼓掌声响起来,江远朝凉凉道:“五哥好推理。不过动机呢?我与义妹已经定亲,义父对我颇为倚重,我莫非鬼迷心窍,先杀义妹再杀义父,然后让因为犯错被义父发落到嘉丰去的五哥你现在站在我面前指手画脚?”
江远朝的话让众锦鳞卫暗暗点头。
十三爷说的不错,他是大都督的准女婿,将来接大都督的班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完全没有杀害大都督与大姑娘的理由。
“十三弟问得好。若不是老天开眼让我看到一些有意思的事,恐怕任谁也想不到你的动机。”
“有意思的事?”江远朝牵了牵唇角,脑海中忽然闪过江堂的问话。
义父问他经常佩戴的玉佩何时丢的,他说元宵节。
元宵节——
想到那一天,江远朝心中一沉,忽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江五不阴不阳的话响起:“元宵节那晚,我恰巧看到十三弟与一位姑娘约会呢,那位姑娘可不是义妹!”
江远朝猛然看向江五。
江五嘲讽一笑,看了神情各异的锦鳞卫一眼,接着道:“试问如果义妹知道了这件事呢?义妹与十三弟争吵之下,十三弟失手杀了义妹,或者为了保护那位姑娘干脆把义妹灭口,是不是就没那么难理解了?”
说到这里,江五环视众人一眼,加重了语气:“更重要的是我向义父禀明过此事,以义父对义妹的疼爱,绝不会轻饶了十三弟。十三弟自知难逃责罚之下,一不做二不休再杀了义父,是也不是?”
“一派胡言!”江远朝冷冷道。
“呃,十三弟这是死不承认了?那要不要我派人把那位姑娘请过来对质呢?”
第603章 无妄之灾
江远朝眼神瞬间转冷:“江五,不要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
“不相干?”江五笑了,“十三弟,这个时候你还一心护着那位姑娘,可见对其情深义重啊!”
“我不想听你这些废话,要想查明义父的死因很简单,请仵作来验尸既可!”江远朝往前走了一步,见江五挡在他面前,喝道,“让开!”
江五纹丝不动:“请仵作验尸?十三弟,义父风光一世,你竟然想让那些下贱东西亵渎他老人家的遗体?几位兄弟都看到了义父的遗容,义父七窍流血而亡,已经有太医诊断过,义父死于中毒无疑!”
“这么说,五哥认定是我下毒害死义父的?”
“当然不止十三弟一个人。”
江远朝皱眉:“你这是什么意思?”
江五拍拍手:“把人带过来。”
江远朝看到被锦鳞卫带过来的乔昭,不由愣了。
乔昭深深看他一眼,移开视线。
江五见状不由笑了:“二位在元宵节那晚携手同游,现在装作不熟悉就没意思了。十三弟,敢做不敢当可不是你的风格。”
这话顿时引起了锦鳞卫的骚动。
一个是大都督的准女婿,一个是冠军侯的未婚妻,他们二人携手同游是什么情况啊?
五爷说的要是真的,那十三爷还真有可能是杀死大都督与大姑娘的真凶,毕竟撬冠军侯墙角这件事太令人匪夷所思,被人知道了当然要灭口啊。
乔昭听了这话热血直往脸上涌。
她还在奇怪锦鳞卫为何对她如此不客气,原来是认定她不守规矩,冠军侯不可能再护着她这个未婚妻了。
说不定在这位江五爷心里,冠军侯还要感谢他及时揭穿了她与江远朝的“私情”。
乔昭忍不住冷冷看了江远朝一眼。
她上辈子一定是欠了他,才会沾上他就倒霉。
江远朝被乔昭这一眼看得火辣辣的难堪,冷冷道:“江五,我说过,不要把不相干的人扯进来!”
江五冷笑一声:“不相干?我们还要听十三弟说说,你是如何与这位黎姑娘合谋毒死义父的!”
“合谋毒死义父?”江远朝只觉这个说法无比荒谬。
“难道不是么?”江五再次拍拍手,很快一名侍女被带了过来。
他们这些经常出入江府的人都认得这名侍女,正是伺候江堂起居的。
江堂对发妻忠贞不渝,发妻死后便打发了府上年轻貌美的侍女,只留下一些老实本分的。
这位侍女便是其中之一,说是侍女,其实已经有三十多岁了,姿色更是平平,名叫红英。
“红英,你伺候了大都督十几年,大都督待你如何?”江五问道。
面对这么多人,红英畏惧低着头,老实回道:“大都督待婢子很好,逢年过节都会赏婢子双份月钱。”
说到后面,红英忍不住抹了抹眼泪。
外人都觉得大都督吓人,其实大都督再好伺候不过了,那些特别私密的事大都督向来亲力亲为,她只需要铺床叠被打扫房间,大部分时间都很清闲。
“大都督待你很好,那你不想大都督死不瞑目吧?”
红英浑身一颤,脸色登时白了。
江五声音缓和下来:“你也不用怕,我问你什么,你如实说就是了。”
红英缓缓点头。
“大都督的一日三餐是谁料理的?”
“大都督的一日三餐与大姑娘的一样,都是小厨房做的。”红英很快回道。
锦鳞卫指挥使这个位置不好坐,江堂仇家多,在饮食上格外谨慎,餐前都会有人专门试吃,这一点在场的人都是知道的。
江五点点头,继续问道:“除了一日三餐,大都督还会吃别的吗?”
“这个——”红英犹豫了一下。
“说!”江五厉喝道。
红英飞快瞄了乔昭一眼,垂头道:“大都督还会服用药物。”
听红英这么一说,众人有些惊讶。
他们可不知道大都督会吃药,大都督从没说过哪里不舒服。
“大都督服用什么药?”江五再问。
红英摇摇头:“婢子不知道大都督服用什么药物,不过每天晚上婢子都会准备好温水给大都督服药用。”
“义父服药,这和别人有什么关系?”江远朝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
红英战战兢兢看江远朝一眼,鼓起勇气道:“大都督服用的药丸,是黎姑娘配制的!”
江远朝猛然看向乔昭,脸色不由变了。
原来如此!
他一直奇怪义父为何对她另眼相待,想不通他们之间有什么联系,原来他们的联系是在这里!
众人皆向乔昭看去,眼中有震惊,有愤怒,种种情绪不一而足。
乔昭依然安安静静站着,好像浑不在意众人打量的目光。
江五长叹一声:“各位兄弟都明白了吧?江十三与这位黎姑娘有着不足对外人道的关系,而这种关系最终没有瞒过义妹。义妹当然无法容忍,他们或许起了争执,也或许义妹决定告诉义父,眼看着私情败露,人在情急之下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十三弟,你说是不是?”
江远朝冷笑不语。
“可惜你仓促之下杀了义妹,留下太多破绽。当你知道义父对你产生怀疑进而有了确凿证据后,为了保命便对义父动了杀机。不过义父武艺高强,都督府中又护卫重重,熟悉这一点的你深知硬来是不可能的,只有毒杀才是最安全的做法。”
江五视线落到乔昭身上:“这个时候,你发现老天都站在你这边,义父居然一直服用黎三姑娘的药物,那么只要在药物上做些手脚,想要毒杀义父就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毕竟只有义父每日服用的药物不用专门试毒。”
说到这里,江五再次拍拍手,很快一名太医被带过来。
“我查到这些后,立刻请太医对黎三姑娘配制的药丸进行了检查,里面果然混着数粒含有剧毒的药丸,从外表上完全无法区分。”
在江五的指示下,太医把装有药丸的小盒子打开,里面躺着十数枚药丸,看起来别无二样。
“下官从这些药丸上分别刮下粉末进行了检验,这几粒是含有剧毒的。”
“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说?”江五上前一步问道。
第604章 从容自救
江五与江远朝对视,二人的视线仿佛能碰撞出火花,令气氛更加剑拔弩张。
在这一触即发的时刻,少女的轻笑声响起:“我有话说。”
江五与江远朝一同看向乔昭。
乔昭上前一步。
江远朝嘴唇翕动,欲言又止。
乔昭看也不看他一眼,偏头看着江五:“你说老天站在江指挥佥事这边,是觉得江大都督该死吗?”
“你住口!”江五直接拿刀指向乔昭。
刀尖明晃晃对准乔昭的脸,江远朝伸手向江五手腕抓去,二人立刻缠斗起来。
乔昭冷眼旁观打在一起的二人,面上依然一派平静。
她问了那句话,江五就恼羞成怒,这样的反应还真有意思。
自从与李爷爷学了催眠之术,她渐渐有所领悟,有时候一个人下意识的言行会暴露出他真实的想法。
不管江五表现得多么悲痛,又是多么义正言辞要揪出害死江堂父女的凶手,可他无意中说的话却骗不了人的。
江五对江堂并没有那么尊敬。
江远朝与江五的功夫皆是江堂教导的,二人缠斗了好一会儿才分出高下。
江远朝一手抵住江五手臂,冷冷道:“江五,义父可没教过你拿刀对准一个小姑娘。”
虽然落败,江五却并不在乎,冷笑道:“怎么,十三弟心疼了?”
少女清冷的声音响起:“你的嘴这么贱,正常人大概都想要教训一下的。”
江五猛然看向乔昭:“小丫头,没人告诉你少说话才能活得长久吗?”
“我只知道少说话就要被人把屎盆子扣在头上了。江五爷,你这样又当人证又当青天大老爷,合适吗?”
江五被问得一怔。
乔昭弯了弯唇角,语气淡漠中并不掩饰鄙夷:“江五爷一把年纪了,难道不懂得做人的道理?要么你就老老实实当人证,审问江指挥佥事的事交给别人来。你要是想当青天大老爷为江大都督父女伸冤,那这人证就不合适再当了吧?”
乔昭说着,缓缓扫过众人,淡淡道:“总不能你张口说看到江指挥佥事毒杀了江大都督,转头再做主把江指挥佥事抓起来。要是这样也行,那你岂不是想抓谁就抓谁了?”
“你……牙尖嘴利!”江五看向乔昭的神情越发阴冷。
江远朝轻笑出声:“我觉得黎姑娘说得很有道理。”
乔昭冷冷扫了江远朝一眼。
江远朝笑意顿止。
乔昭抬手把垂落的碎发抿至耳后,不急不缓道:“当然,江五爷虽然做得不妥当,既然牵扯到我身上,那我还是要澄清一下的。元宵节那日,我和未婚夫相约逛灯会,我们一直在一起,江五爷何不把我未婚夫请来问个究竟?”
江五微怔。
正月十五那一晚,他是亲眼看到江十三与黎三姑娘在一起的,绝不会有错,这也是他命人把黎三姑娘带过来的原因。
他可不认为未婚妻与别的男人私会,冠军侯还能无动于衷。
毁了冠军侯的亲事,即便这一次江十三能逃过,从此以后也会被冠军侯视作眼中钉。
“呃,我想起来了,我未婚夫正好就在贵衙门做客呢,江五爷何不把他请过来问一问?”
见江五不说话,乔昭笑了:“还是江五爷怕谎言被拆穿,不敢对质?”
“去一趟衙门,请冠军侯过来!”江五沉着脸吩咐亲信。
江十一站了出来:“冠军侯不能出来,他还没有经过审问。”
江五太阳穴突突直跳,有种要抓狂的感觉。
明明一切尽在掌握,为什么自从这个小丫头一开口就隐隐有失控的感觉?
“十一弟,我都说了,冠军侯与义父的死无关,你不要一意孤行,置锦鳞卫的前程于不顾!”
义父已死,将来锦鳞卫无论谁掌控大权,得罪了冠军侯这样的人物都没好处,要知道还有东厂那些身心皆残的玩意儿虎视眈眈呢。
“我只要查明义父死亡的真相!”江十一不为所动,冷冰冰道。
江五暗暗咬牙,江远朝眸光深沉,江十一面无表情,一时之间锦鳞卫各有心思,气氛顿时僵持住了。
乔昭忽然抬脚走到江十一面前。
她比江十一矮不少,只得半仰着头看他。
江十一微微低下头来,冷眼看她。
“请我未婚夫过来,我告诉你大都督死亡的真相!”乔昭一字一顿道。
对江十一这种人,舌灿如莲没有意义,直接说出他想要的才是重点。
果然江十一听了乔昭的话后冷冰冰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波动。
他仿佛头一次看清乔昭的样子,乌湛湛的眸子中有了光亮,声音如冷冰碎玉,悦耳又清冷:“你知道我义父死亡的真相?”
乔昭却不再开口,面色平静与他对视,气势丝毫不落下风。
片刻后,江十一颔首:“好,我请冠军侯过来,记着你的话。”
邵明渊在锦鳞卫诏狱里屁股还没坐热就被请了过来,见到乔昭原本平和的表情陡然一变。
乔昭冲他轻轻摇头。
邵明渊冷冷看向江十一。
江十一丝毫没有掩饰:“五哥请黎三姑娘过来的。”
江五听了暗暗咬牙。
他现在开始怀疑,江十一到底是真傻,还是故意的!
“江五爷请我未婚妻来做客么?”
江五笑笑:“是有些事情要请黎三姑娘来问个明白。”
“什么事?”
“他想知道元宵节那晚我与谁在一起。”乔昭云淡风轻道。
邵明渊一听不由笑了:“江五爷对我们未婚夫妻的事这么感兴趣?那晚她自然与本侯在一起,本侯亲手做了一对兔子花灯,现在那对花灯应该还在吧。”
“可我亲眼看到黎三姑娘与我十三弟在一起——”
邵明渊冷冷打断江五的话:“你看错了。”
江五与邵明渊对视,从对方的眼中看到汹涌的怒火与杀意。
他有一种预感,如果他继续坚持自己的话,对方会毫不犹豫拧断他的脖子。
倘若他出了事,无论是江十一上位还是江十三上位,都不会有人为他报这个仇。
思及此处,江五有些后悔了。
他不该把黎三姑娘扯进来,让事情变得更复杂起来。
“冠军侯请到了,黎姑娘,告诉我义父死亡的真相!”江十一冷冷道。
第605章 让药丸说话
听了江十一的话,邵明渊眼中闪过疑惑。
乔昭冲他轻轻摇头示意没有关系。
“黎姑娘,告诉我义父死亡的真相!”江十一再次重复道。
乔昭瞥他一眼,淡淡道:“我要见一见江大都督的遗容。”
“不可能!”数名锦鳞卫异口同声道。
世人只知道大都督暴毙身亡,却不知道大都督七窍流血,乃是中毒死的,要是大都督中毒身亡的消息传出去,他们锦鳞卫也没脸混了。
专门查别人老底的锦鳞卫头头居然被人毒死在府中,这可真成了百年不遇的大笑话。
“十一爷该不会以为我能凭空告诉你真相吧?”
江十一沉默良久,身子往旁边一侧:“你跟我来。”
“十一弟!”江五冷喝一声。
江十一充耳未闻,抬脚往前走去。
江远朝伸手拦住欲要阻止的江五:“我也同意让黎姑娘去看,真相永远比面子更重要。五哥,你说是么?”
江五嗤笑一声:“真相当然比面子重要,可黎姑娘一个还未及笄的小姑娘,她去看义父遗容除了吓哭还能有什么用?”
乔昭脚步一顿,回过身来,笑意淡淡道:“江五爷放心,我不是吓大的。”
江堂的灵堂就在正院里,白幡在寒风中招展,纸钱在地上打着滚,一股烧纸的味道传来,令人心生不适。
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还未钉棺,江十一轻轻推开棺材盖,身子往旁边一侧,示意乔昭上前来。
灵堂森然,棺中躺的人因为暴毙而亡更是给灵堂添了恐怖气氛。
不少人看向乔昭的眼神带着怀疑的意味。
这么一个小姑娘,真的不害怕吗?
众目睽睽之下,乔昭坦然走到棺材旁,对着江堂遗体行了个礼,起身后伸手把盖在他脸上的白布轻轻掀起。
白布下是一张颜色已经发乌的脸,虽然明显经过收拾,眼眶与嘴角还是往外溢出血迹。
乔昭从随身荷包里摸出银针,往江堂面上刺去。
“你干什么!”不少人冷喝出声。
江十一更是快若闪电伸出手抓向她手腕。
有人却更快一步抓住了江十一的手腕:“十一爷,别忘了我说过的话,别碰我未婚妻。”
江十一面冷如霜:“敢对我义父不敬,杀无赦!”
邵明渊淡淡一笑:“可你打不过我。”
江十一差点气吐血。
乔昭抬眸睃了江十一一眼,不耐烦道:“你少说些话,我还能快点告诉你真相。”
江十一:“……”明明所有人都嫌他话太少的,这是第一次有人嫌他话多!
乔昭只是用银针蘸取了江堂唇角的血迹,观察片刻用帕子包好,吩咐江十一:“给我端一碗清水来。”
江十一愣愣没有反应过来。
“清水!”乔昭加重了语气。
“呃。”江十一这才如梦初醒,默默去端清水。
这小丫头理直气壮吩咐他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儿?
“清水。”江十一把一碗清水递到乔昭面前。
乔昭伸手一指:“放那边去。”
江十一深深看她一眼,一言不发把碗端走。
众锦鳞卫心中都升起古怪的感觉。
这还真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十一爷除了大都督谁的面子都不给,现在居然对一个小姑娘言听计从。
乔昭压根没在意旁人的想法。
她太明白江十一这种人,他们的想法往往很简单,谁能满足他的需要,便能得到他的配合,无关其他。
乔昭用手帕缠在手上,伸手抓起江堂的手指。
江堂养尊处优,手上肌肤看起来就如三十多岁的男子,指甲却是乌黑色的。
乔昭忽然就有了些感慨。
不久前,江堂才从她这里拿了药丸,闲谈时特别提起江诗冉,话里的意思女儿不懂事,希望她不要计较。
那时候的他哪里想到就在不久后的将来,先是爱女惨死,自己也紧跟着中毒身亡呢。
乔昭收回思绪,认真观察江堂的手指,在那一片乌黑中看到一条若有若无的红线。
乔昭心中有了计较,轻轻放下江堂的手,转身走向江十一放碗的那里。
碗是雨过天青色的细瓷碗,半碗清水盛在其中,闪着波光。
乔昭把蘸取了江堂嘴角血迹的银针丢进碗中。
碗中清水很快被染上颜色,乔昭倾身观察片刻,直起身来。
“如何?”江十一迫不及待问道。
乔昭一脸正色:“大都督确实是被毒死的。”
众人:“……”这不是废话吗?
“黎姑娘也承认大都督是吃了你配制的药丸毒发身亡?”江五冷冷问。
乔昭皱眉:“我只是说大都督是毒发身亡,这与我配制的药丸有什么关系?”
“太医已经证实,你给大都督配制的药丸中含有剧毒!”
乔昭看向战战兢兢立在一旁的太医,温声道:“请太医把有剧毒的药丸挑出来。”
太医用镊子夹住药丸一一看过,挑出三颗药丸放到另一个小盒子中:“这三颗药丸含有剧毒,下官当时检查后,特意在上面刻了十字做记号。”
乔昭伸手把太医挑出来的药丸拿起来。
“昭昭——”邵明渊忍不住喊了一声。
乔昭冲他微微一笑:“没事,我有分寸。”
还没有哪种毒药这么拿着就能毒死人的。
乔昭仔细看过三颗药丸,又拿起盒子中剩下的药丸一一看过,不由笑了:“这三颗药丸确实有毒,掺了鹤顶红吧?”
“不错,正是鹤顶红。”太医看向乔昭的眼神带了些赞赏。
单单看一眼就能确定是鹤顶红,这小姑娘不简单。
“可是大都督并没有吃这些带剧毒的药丸,所以江五爷说大都督中毒身亡与我有关,就无从谈起了。”
江五嗤笑一声:“黎姑娘,你说这话要有证据。现在大都督已死,不会再开口说话,总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乔昭冷眼看着江五,淡淡笑了:“我既然说出这话,当然能拿出证据,红口白牙诬赖别人的话我从不会说的。”
江五哪里听不出乔昭是在讽刺他,脸色当下沉了沉。
众目睽睽之下,乔昭不再卖关子,认真道:“大都督虽然不能再开口说话,但这些药丸却可以!”
第606章 药丸上的秘密
众人都听愣了,只觉乔昭的话太过匪夷所思,只有邵明渊与江远朝神色平静。
二人在这一瞬间难得有了共识:昭昭(乔姑娘)能好好站在这里,再发生什么离奇的事似乎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了。
“黎姑娘倒是说说,这些药丸如何开口证明你的清白?”江五语气阴沉。
乔昭伸手指了指盒子中的药丸:“刚刚太医区分这些药丸,是在含有剧毒的药丸上刻了十字,而实际上完全不用刻字,也是能分出来的。”
听乔昭提到自己,太医忍不住开口:“这如何能分出来?这些药丸形状、大小、色泽是一样的。”
“不,这些无毒的药丸上也是有字的,就在这里。”乔昭拿起一枚无毒的药丸,呈给众人看。
药丸本就不大,药丸顶端的字迹就更小了,江十一首先接过去认真看了一眼,又被江远朝接过去,就这样很快被传递一圈,在场的人都看到了药丸上的字迹,是一个小小的“三”。
乔昭把剩下的药丸拿出来,按顺序在桌案上排开:“十一爷,可否把药丸顶端的小字读出来?”
江十一深深看了乔昭一眼。
乔昭笑盈盈吐出两个字:“真相。”
江十一声音平静无波读起来:“二十八、二十九、三十、一、二、……八、九。”
读到“九”,正好读完最后一颗药丸,江十一便停了下来。
众人越发困惑,搞不清楚眼前少女在卖什么关子。
乔昭没有立刻解释,反而问道:“大都督毒发身亡,谁第一个发现的?”
江十一看向伺候江堂起居的婢女红英。
红英低着头道:“是婢子第一个发现的。大都督不习惯人近身伺候,晚上给大都督铺好床后婢子就去歇息了,第二天一早婢子过来伺候大都督洗漱,发现屋子里没有动静。当时婢子便觉得奇怪,因为大都督习惯早上练拳,这几天虽为着大姑娘的事没再练拳,到了那个时辰依然会起来的。那天情况实在反常,婢子进来一看,才发现——”
红英面露惊恐,语气颤抖起来:“发现大都督七窍流血,早已气绝身亡……”
红英说不下去,抽泣起来。
“大都督每晚服药,你负责准备温水,那么每次都是你亲眼看着大都督服药么?”乔昭再问。
红英摇头:“大都督不习惯房间里有别人,婢子每次安排好一切就会离开。”
“我要去大都督房间看看。”乔昭直接看向江十一。
江远朝看在眼里,心中苦笑。
在她心中,他大概还不如十一哥值得信任。
“黎姑娘,你究竟在卖什么关子?”江五忍不住道。
乔昭笑笑:“你们有为了大都督的死自相残杀的决心,就没有等我查明真相的耐心吗?”
乔昭的话让众锦鳞卫脸上一热。
“跟我来。”江十一看了乔昭一眼,大步往前走。
乔昭不忘把药丸收好,抬脚跟上。
邵明渊走在她身边,目带询问。
“别担心,我们很快就能远离这个烂摊子了。”乔昭轻声道。
邵明渊笑得宠溺又无奈。
有个这么能干的未婚妻,他大概可以安心吃“软饭”了。
江堂的房间门前站着两名锦鳞卫,见众人走过来,下意识绷紧了身体。
“把门打开。”江十一冷冷道。
两名锦鳞卫不由看向江五。
江十一皱眉,言简意赅反问:“聋?”
江远朝则牵了牵唇角。
义父一死,他们锦鳞卫还真的迅速四分五裂了。
“开门吧。”江五吩咐道,心中不免有些得意。
义父掌控锦鳞卫数十年,可以说威严已经深入每一位锦鳞卫的骨髓。
义妹死后义父架空了江十三,把权力分散到他与江十一手中,哪怕江十三是义父的女婿,又在二把手的位置呆了近一年,义父的命令一出,除了极少数心腹,那些小子们依然会老老实实听义父的吩咐。
房门缓缓打开,乔昭走了进去。
许是不透气久了,屋子里有股若有若无的异味,乔昭丝毫不以为意,迅速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后,在桌边停下来。
桌上摆着绘喜鹊登梅的茶壶,并三只同花色茶杯。
乔昭伸手拿起茶壶看了看,把玩着茶杯平静问道:“大都督喝水的杯子打碎了么?”
红英一脸惊讶:“姑娘说得对,婢子当时进来后看到大都督歪倒在床边七窍流血,杯子则落在地上到处都是碎瓷,那些碎瓷后来被婢子收拾了。”
乔昭点点头,示意明白了。
“真相!”江十一冷梆梆道。
“耐心!”乔姑娘两个字把人噎了回去。
江十一薄唇紧抿不说话了。
“黎姑娘,我们是有耐心,但没有闲心。如果黎姑娘还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那江某只能认为你是在胡闹了。”
乔昭看江五一眼,清清喉咙道:“首先说一件事,大都督那天根本没有服用我配制的药物。”
“证据!”江十一依然言简意赅。
“你们首先问问找我拿药的锦鳞卫,年后是哪一天拿的药。”
江十一立刻招来那名锦鳞卫询问。
“是正月十二。”
听了那名锦鳞卫的回答,乔昭点点头:“不错,正是正月十二。我给大都督调配的药丸以二十八天为一个疗程,随着服药后每一日身体的变化,每一颗药丸的成分其实是略有不同的,所以才在药丸顶端刻了日期。”
乔昭这么一说,众人猛然明白了药丸上那些数字的意义。
原来是日期么?
江远朝深深看了乔昭一眼。
“大都督从正月十二的晚上开始服用药丸,每晚服用一颗,到了正月二十八那一晚,也就是大都督中毒身亡的日子,写有‘二十八’的药丸他没有吃。”
乔昭说着,把一枚药丸递到江十一面前。
江十一盯着那枚小小的药丸,忽然就明白了药丸能够说话的意思。
他心中既惊且撼,看向乔昭的目光转深。
乔昭环视众人一眼,淡淡道:“大都督是知道药丸上数字的意思的,必然会严格按着日期服用药丸,既然这枚刻有‘二十八’的药丸依然在,这说明正月二十八那晚他绝对没有服用药丸!”
第607章 洗脱嫌疑
“那些含有剧毒的药丸又怎么解释?”江五问道。
乔昭笑了:“这不正说明含有剧毒的药丸与我无关,而是真正的凶手放进去混淆视听的吗?”
“混淆视听?你的意思是说义父不是服用了含有剧毒的药丸才毒发身亡的?”江十一敏锐问道。
乔昭颔首:“我推测,这些含有剧毒的药丸是凶手后来放进去的,为的便是找个替罪羊。”
“若是这样,义父是怎么中的毒?”
乔昭伸手拎起了茶壶,随意拿起一只茶杯倒满水。
看到她的举动,众人皆面露不解之色。
乔昭捏着茶杯看向红英:“一般来说,人一旦形成习惯就很难改变。大都督每日临睡前服药,你应该习惯了每晚固定时间为大都督准备服药的温水吧?”
“是,每晚亥初婢子会替大都督准备服药的温水。”
“大概多少水量?半壶水,还是满壶?”
“每次都是准备半壶。”
“那么第二日你收拾房间时,茶壶中的水还剩多少?”
“还剩这么多的样子。”红英用手比划了个高度。
乔昭道了声谢,把先前倒出来的水重新倒回茶壶,掀开壶盖请众人看。
“你们看,现在茶壶里的水比半壶还要多一些,而红英发现大都督身亡时地上有打碎的茶杯,这说明大都督是喝了水的。那么问题来了,在什么情况下喝过一杯水后茶壶里剩下的水比平时没喝之前还要多?”
在场之人皆不笨,乔昭说到这里,众人已经隐隐明白了。
“你是说……有人换了茶壶中的水?”江远朝轻声问。
乔昭看他一眼,旋即收回视线:“准确地说,应该是换了茶壶!因为原本的茶壶中下了毒,为了毁灭证据,在大都督毒发身亡后,凶手趁人不注意用一只同样花纹的茶壶换走了原来的茶壶,这样的话就不会查到茶壶中的水有毒了。”
乔昭说着,缓缓扫过众人的脸,轻轻笑了笑:“可惜百密一疏,他以为换了茶壶便不会被人查到茶壶中的水有问题,但茶壶中的剩余水量却留下了破绽!”
“啪、啪、啪!”江五轻轻拍掌,“黎三姑娘果然心思聪敏,伶牙俐齿。”
“江五爷谬赞了。”乔昭平静道。
江五微微扯了扯嘴角。
谁谬赞啊,这姑娘忒爱自作多情!
“可惜单单从一壶水的分量得出这样的结论未免太轻率了吧?”江五似笑非笑反问道。
“轻率?”
“是啊,或许那晚红英倒多了水呢?倒多倒少,这毕竟不是什么紧要事。”江五看向红英,“你确定那一晚也是倒了半壶水?”
被江五这样盯着一问,红英话都不会说了,结结巴巴道:“婢子,婢子……应该……呃,不……”
江十一不耐烦皱眉:“是很轻率。”
这样一个婢女,说的话真的靠谱吗?
乔昭看了江十一一眼:“十一爷或许觉得人不靠谱,那咱们还是用物件来说话吧。”
江十一微微一怔。
为何他总有一种被这位黎姑娘看透心思的感觉?
他想什么,她仿佛先一步就知道了。
他这样想着,不由多看了乔昭一眼。
邵明渊冷眼旁观,见此情形脸色黑了黑。
什么情况啊,这小子总看他媳妇做什么?
乔昭莫名觉得气氛冷了几分,好像屋外的寒风乍然吹进来。
“什么物件还能说话?”江十一不自觉用了一个“还”字,显然认可了乔昭先前有关药丸的推测。
乔昭也不再卖关子,纤手一指:“这个茶壶!”
“茶壶又怎么了?”江五皱眉。
先前的药丸是这丫头配制的,药丸上刻了数做记号,这茶壶总该是江家的吧?
乔昭把茶壶中的水倒光,倒扣过来露出底端,紧接着把三只茶杯依次倒扣,示意众人来看:“现在大家应该看出不同来了吧?”
江远朝抓起一只茶杯,眸光微闪:“茶壶与茶杯不是同一批次烧出来的。”
像这种品质的茶具都是官窑所出,往往在不起眼处会写有成品的年月,这原是显而易见的事实,但在这种情形下能够想到这一点却非易事。
面对着锦麟卫一把手的暴毙,谁会想到一只小小的茶壶还另有乾坤呢?
“我想,江大都督还不至于用不配套的茶壶吧?”
这一次,无人再反驳乔昭的话。
乔昭却再次开口:“当然,茶壶样式、花色完全一样,或许很早之前弄混了也未可知。江五爷,你说是不是?”
江五面色微沉:“黎三姑娘不必针对我,相比较无根据的猜测,我只是更相信确凿的证据罢了。”
到了这个时候,他再说茶壶没有换过就是强词夺理了,这样自取其辱的事情他不会做。
江远朝嘴角不自觉挂了笑意。
乔姑娘这样问,定然是有更加不容置喙的证据了。
她永远是这般从容机敏,鬼机灵般的姑娘。
江远朝的眼神带上几分怀念。
那时候他们的数次巧遇,她对他可没有现在这般冷若冰霜。
思及此处,绵绵密密的痛楚在江远朝心头散开,最后全化成了冰冷。
“黎姑娘还有什么证据?”江十一开口问道。
“茶壶内部的颜色。”乔昭把茶壶侧过来让大家看,“这个茶壶内部泛黄,有着洗不掉的茶渍,而大都督服药只能用清水送,他的茶壶只盛过清水,所以不可能留下这样的茶渍。”
室内一派安静。
乔昭揉了揉眉心,掩去疲惫:“现在各位还有异议吗?”
“茶壶是凶手换走的,茶壶中的水毒死了义父,那么凶手是谁?”江十一看向乔昭的眼神无比认真。
乔昭不由笑了:“十一爷问我?”
江十一一脸诧异。
她说得头头是道,不问她问谁?
“我只是被锦麟卫的大人们带来问话的嫌犯,现在自证了清白,应该可以走了吧?至于找出凶手,那与我一个小姑娘有什么关系?”
江十一张了张嘴,干巴巴问道:“你怎么样才愿意帮忙?”
“十一哥,不要为难黎姑娘了。”江远朝叹道。
江五冷笑一声:“十三弟,黎姑娘洗清了嫌疑,你可还没有!”
乔昭听见江五声音就烦,淡淡道:“放了我父亲,我便帮忙。”
第608章 真凶现形
听了乔昭的话,江十一抬手摸了摸鼻子。
先前这位黎姑娘说请她未婚夫过来,她便告诉他义父死亡的真相。他请了她未婚夫过来,她果然说出了义父真正的死因。
现在,她又要把她父亲捞出来了吗?
总觉得她一定会如愿以偿的样子。
“好,只要你能帮我们找出杀害义父的真凶,我同意把令尊放出来。”想完这些,江十一语气平静道。
乔昭看向江远朝。
江远朝温和一笑:“我也同意。”
见他二人如此说,江五自然没有反驳。
“我想请教一下太医,您认为大都督是中什么毒而死?”
听乔昭这么问,太医面露难色。
大都督的死因委实不好说。
单看中毒症状,与鹤顶红相似,即便有些出入,他认为更大的可能是江堂体内的丹毒与鹤顶红融合而产生的变化。
可是“丹毒”两个字是万万不能提的,那可大大犯了皇上的忌讳。
“依下官看,鹤顶红的几率最大,不过世上毒素种类颇多,还有些毒素与鹤顶红症状相似,是下官没有想到的亦未可知。”
乔昭嫣然一笑:“您说得对,确实是与鹤顶红症状相似的毒。”
太医一怔。
他说什么了?
邵明渊忍俊不禁。
昭昭好像越来越会给人下套了。
“先前我要的装清水的碗。”乔昭毫不客气向江十一讨要。
这一次江十一连迟疑都没有了,立刻吩咐人去灵堂取碗。
不多时一名锦麟卫端着碗走过来,古怪的神色让众人不由生出了几分好奇。
“放这里吧。”江十一道。
那名锦麟卫把碗放下,退至一旁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
众人立刻看过去,就见碗中的水恢复了清澈,数十条血线样的东西根根分明,竖立在清水中。
“怎么会?我明明记得黎三姑娘一开始丢入沾了血的银针后这碗清水立刻暗浊一片,现在怎么会是这样子?”十三太保之一的江七说出了众人心中的疑问。
众人同时向乔昭望去,期待她解惑。
乔昭笑望着太医:“太医看到这碗中情形,有没有想起什么来呢?”
太医眉头紧锁盯着碗中清水,脑子飞快转动着。
这样的情形隐隐有些熟悉,他一定在某本医书上见过描述的。
这情形实属罕见,那医书定然是冷僻的,究竟是在何处见过呢?
类似鹤顶红的中毒症状,融入清水静置一定时间后根根分明的血线——
就在太医绞尽脑汁思索的某个瞬间,他脑海中灵光一闪,好似电光劈开了混沌,猛然想到了什么。
太医霍然看向乔昭:“大都督的指甲——”
乔昭微微颔首:“您想得不错,我从大都督的指甲中发现了同样的血线。”
“是血莲子,对不对?”太医语气激动起来。
乔昭点头:“正是血莲子!”
太医不禁笑起来:“看来下官这脑子还是好使的,我就说这种情形曾在哪本书上见过记载的。嘉南有异莲,形与睡莲相似,莲子如血,剧毒似鹤顶红,毒血遇水则红线生……”
太医难掩得意掉起书袋来,众人脸色却大变。
乔昭见状弯了弯唇,云淡风轻道:“血莲子只有新采下才有剧毒,所以凶手必然是去过嘉南而且府中养有血莲之人。呃,他对旁人应该会说喜欢养睡莲。”
乔昭说到这里,目光扫过江五与江远朝。
她的老家嘉丰便在嘉南省,而江远朝与江五先后驻守过嘉丰,所以毒杀江堂的凶手必然在二人之间。
她只负责分析到这里,至于谁是凶手,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而就在乔昭话音落下的瞬间,江十一腰间绣春刀利落抽了出来,砍向江五。
江五早已面色铁青,毫不犹豫回击。
可是紧接着又有数柄绣春刀齐齐指向了他。
江七盯着江五的眼神满是愤怒:“江五,你年前从嘉丰回来,我们在你家中小聚,无意间看到养在偏屋的莲花,你还哄我们说是睡莲,原来那时候你就起了毒杀义父的心思。你的良心莫非被狗吃了?”
“不要和他废话,把人拿下再说!”
眼见众锦麟卫涌过来,江五眼中闪过浓浓愤恨,忽然纵身向乔昭扑来。
邵明渊一个旋转身子跃起,一脚踢在江五心口上。
江五整个人弓着身往后飞去,落在江十一身上,哇的一口血喷出来。
邵明渊淡淡瞥了江五一眼,不屑道:“别打本侯未婚妻的主意,你还能多挣扎一下。”
江五狠狠瞪着邵明渊,往地上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
江十一揪住江五衣襟,绣春刀横在他脖子上,声音冷如冰雪:“你为何要这么做?”
江五呸了一声:“你不配知道!你可真是江堂养的一条好狗,只可惜江堂到最后还是把你当狗,站着当人的从来只有江十三!”
江远朝淡淡笑了:“江五,到了这时候你还不忘挑拨一下我们兄弟么?”
“我说的难道不对吗?同样是义子,你从小得到的教导比我们多,明明没有比我们多做什么,锦麟卫指挥使的位置却公认是留给你的,这对我们太不公平!”
江远朝深深看了江五一眼:“江五,你恨义父,难道不是因为你在执行任务时与暗线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在义父把她灭口后对义父怀恨在心吗?”
当初江五驻守北定城,竟然对青楼女子莺莺也就是锦麟卫招募的暗线动了真感情,险些让遥控冠军侯麾下苏洛峰的任务失败,这才是义父把江五打发到嘉丰去的真正原因。
“你住口!”江五神情大变,“你没资格对我提这些!江诗冉该死,江堂该死,你们统统该死,锦麟卫指挥使的位置我势在必得!”
只有站到最高处,才能得到他真正想要的,才能保护他想保护的人!
万分不甘的江五拼死反抗起来。
一阵混乱后,江十一面无表情抽回长刀,鲜血从江五胸口喷薄而出。
江五没有看江十一,却死死盯着江远朝,形如厉鬼:“江十三,我诅咒你这辈子永失所爱,所有努力终成空!”
语毕,江五气绝身亡。
第609章 黎光文出狱
“江十三,我诅咒你这辈子永失所爱,所有努力终成空!”
江五的声音回荡在耳畔,江远朝下意识看了乔昭一眼。
那一眼蕴含的情绪太复杂,乔昭目无波澜移开眼睛。
江远朝只剩下自嘲。
邵明渊一双剑眉拧了起来。
为什么总有一种自己媳妇被这王八蛋惦记的感觉?
他垂下眼帘,心中渐渐充满怒火。
“可以放我父亲出来了么?”少女平静声音响起。
“好!”江远朝与江十一异口同声道。
二人说完,目光短暂对视,旋即又分开。
邵明渊伸手揽住乔昭的肩,淡淡道:“走吧,直接去锦麟卫诏狱接岳父大人。”
乔昭颔首。
锦麟卫的诏狱戒备森严,不知令多少人闻风丧胆,诏狱外不远处的大树下站着三个人,目光频频往这边眺望。
“黎三姑娘让咱们在这里等着黎大人,你们说她是不是怕连累咱们才故意这样说啊?”杨厚承焦急搓搓手。
当时他们三人陪着黎三姑娘来探望黎大人,谁知还没走到这里呢,黎三姑娘就被那些王八羔子带走了。黎三姑娘离开之前特意叮嘱他们不要冲动着急,在锦麟卫的诏狱外等着就是了。
可是依着他原本的意思,是想进宫找太后求情的。
杨厚承想到这里更加懊恼,一拍掌道:“当时真不该听黎三姑娘的!”
池灿与朱彦皆一言不发。
“你们有什么想法可说啊!现在锦麟卫跟疯狗似的,先是抓了黎大人,后又抓了庭泉,现在还把黎三姑娘带走了,难道咱们就这样眼巴巴等着?”杨厚承急道。
“黎姑娘说话做事向来都是稳妥的。”朱彦斟酌道。
在他印象中,那个眉眼平静的女孩子总是在不动声色间解决在许多人看来天大的难题,这一次他依然忍不住相信她。
池灿看了杨厚承与朱彦一眼,拔腿就走。
杨厚承伸手拉住他:“拾曦,你去哪儿?”
池灿拍开他的手,冷冷道:“去江府!”
他说完,大步往前走。
“嗳,拾曦,你别冲动啊!”杨厚承拦在池灿面前。
池灿皱眉:“冲动?我没有冲动。咱们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了,难不成要一直站在这里等下去?”
“拾曦,江府去不得。江堂暴毙,那里正是是非之地。”朱彦温声劝道。
池灿淡淡笑了笑:“我当然知道那里是是非之地,可有句话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现在我们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情况,大不了那些锦麟卫把我也抓起来好了。”
黎三只是个小姑娘,进了那龙潭虎穴里,万一被那些王八蛋生吞活剥了怎么办?
该死的江堂,为什么非要捡着他皇帝舅舅闭关的时候死?
该死的江五,主子死了就像条疯狗似的见人就咬,连黎三那样的小姑娘都不放过,他以后定要找机会把这只疯狗的皮剥下来。
听池灿这么说,杨厚承眼睛一亮,勾着池灿的肩膀笑道:“咦,这倒是个好办法,咱们一起去吧,让那些混蛋把咱们都抓起来好了。”
他和拾曦要是被锦麟卫抓起来,太后与长容长公主定然会想法子救人的,到时候救出黎三姑娘就是顺手的事了。
拾曦可真聪明,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朱彦一手拽住一个,哭笑不得:“你们不要冲动,再等等吧。”
“还要等到什么时候?”池灿反问。
朱彦目光投向远处,目光一亮:“你们看——”
杨厚承顺着望去,不由瞪大了眼:“庭泉与黎姑娘一起过来了!”
不久前他们眼巴巴看着庭泉跟着几名锦麟卫往江府的方向去了,有心打探却被那些王八羔子拦着不让靠近,实在令人气愤。
邵明渊停住脚:“昭昭,拾曦他们还在那边等着呢。”
乔昭看向江十一。
找出了杀害江堂的真凶,江远朝洗脱了嫌疑,作为江大都督的女婿自然重掌了锦麟卫大权,料理江堂后事,收拾江五留下的烂摊子,这个时候分身乏术。
对这些事丝毫不感兴趣的江十一便主动陪二人过来了。
“要把他们带过来还是赶走?”江十一认真问。
乔昭牵了牵嘴角。
邵明渊拉着乔昭大步向池灿三人走去,留下江十一困惑皱眉,旋即又恢复了冷若冰霜的样子。
“庭泉,现在情况怎么样?”一见乔昭二人过来,杨厚承迫不及待问道。
见到乔昭,池灿恢复了懒散不在意的模样,靠着树干没吭声。
邵明渊笑看乔昭一眼:“事情都解决了,昭昭把我救了出来。”
杨厚承嘴巴好一会儿没合拢:“黎姑娘怎么把你救出来的?”
池灿撇了撇嘴:“笨蛋,你没看出来他在炫耀吗?”
有个聪明能干的未婚妻了不起啊?这些优点,他捡到她时就发现了!
想到这些,池灿心头一窒。
他不该再想下去了,不然他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庭泉,你们过来是——”朱彦适时开口。
“我们来接我岳丈的。”
杨厚承立刻看向乔昭,喃喃道:“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邵明渊笑道:“就是你想得那样,昭昭还把我岳丈救了出来。”
乔昭拉了拉邵明渊衣袖:“好了,别说这些了。杨大哥、池大哥、朱大哥,今日辛苦你们一直等在这里。等我把家父接出来,一起到我家吃顿便饭吧。”
“那敢情好。”杨厚承笑了。
“你下厨么?”池灿忽然问道。
乔昭一怔,刚要点头,邵明渊便道:“岳丈喜欢吃我做的菜,到时候我下厨。”
江十一冷眼看着几人说笑,心中忽然很不是滋味。
他们为什么这么多话?
黎光文从诏狱出来时还一脸茫然。
怎么这么快就从里面出来了?他还没做好心理准备!
“黎大人请吧。”
黎光文冷哼一声,背着手抬脚就往外走。
一回生二回熟,这个破地方他以后定然还会来的,谁让皇上整天不务正业,放着皇上的事不干,总想飞升呢!
下一次来,应该把他用惯的枕头带来。
黎大老爷的小盘算在见到候在门口的女儿时便只剩下了惊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