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长乐未央 第二十三章 张良计
汉八年六月,在守孝满一年之后,已经二十周岁的大龄姑娘刘乐,终于出嫁了。女婿张敖是当世一等一的人物,吕雉的心事总算是放下了一桩。
然而对于已经十八岁的刘常满,刘邦却迟迟没有让他完婚的迹象,吕雉的心里,就有些着急了。
但刘常满心里明白,阿爹的年龄越来越大,但在他心里,想换太子的心却始终不熄。所以不急着让自己和萧昕完婚,很大一个原因,也是由于不想让自己这方面的势力过大。
毫无疑问,萧何是丰沛故人集团,也就是刘邦用来治国的核心集团中,最有代表性的人物,而刘常满一旦和萧昕完婚,那就获得了萧何、吕泽、王陵、樊哙等人的共同支持,刘邦想将动他就更难了。
不过刘邦也不是毫无办法。
在刘邦的麾下中,有三个势力集团,其中势力最大、枝蔓最广的,当然是丰沛故人集团。然而这个集团的人物多数比较粗豪无文,因此虽然爵禄甚高,但说到官职,并不见得有多么重要。
在官职上,能和丰沛故人集团抗衡的,是第二集团,也就是在争霸天下的过程中,逐渐靠拢过来的人物,比如张良、陈平、张苍等人。
还有一个势力集团,那便是最后失败投降的那部分人,除项伯、项它、项襄等人外,韩信也算是最近一代的代表人物了。
既然张良陈平所代表的这个集团有可能与丰沛故人集团取得一定的平衡——当然,任何一个势力集团都不能压过丰沛故人集团,毕竟那是刘邦的根底。但刘邦才是丰沛故人集团的大头子,这一点谁也无法否认。
因此,刘邦就考虑让张良和陈平出面,替自己造势宣传换太子的事情。
谁知道一辈子都和刘邦同心同德的张良,这次却说什么也不同意刘邦的意见。刘邦一怒之下,就找来陈平商议。
陈平和张良大不相同,他是个有奶便是娘的人物,只要刘邦当着皇帝,他便对刘邦效忠,与刘邦细细讨论了之后,他便给刘邦出了几条主意,帮着刘邦扶植刘如意,贬抑刘盈。
刘盈也是刘邦的亲生儿子,刘邦当然没有要他的命的意思,因此与陈平的计议之中,最重要的,便是削弱太子的影响力和势力,为刘如意登基扫清障碍。
要按说,绝大部分臣子,还都是忠于刘邦的,这一点毫无疑问。然而刘邦需要削弱的,并非绝大部分臣子,而是那些一旦自己驾崩,有可能强力扶持刘盈上台的臣子。
有了这条线的划分,那其实很简单。刘盈和刘如意的父族当然都是一样的,是最有可能保持中立的,特别是丰沛故人们;但刘盈的母族却也有着极大的势力,而且是绝对会强力扶持刘盈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刘盈的死忠臣下,也是有可能到时候死保刘盈。
这么一来就好办了,刘盈母族的人物,便是吕泽,吕释之兄弟,樊哙夫妻,另外一个,便是刚刚和刘乐完婚的赵王张敖。
刘邦深知自己这一对儿女的感情之深,而且一旦刘盈即位,张敖的王位当然稳如泰山,这也是张敖愿意看到的。
本来诸候王们就是刘邦铲除的对象,虽然张敖在刘邦眼里不算一根葱,但倘若自己死了,这根葱在刘如意和戚夫人孤儿寡母那儿,说不定就能变成一根大棒。
对于吕氏兄弟、樊哙等人,刘邦暂时也没法下手,但这张敖就不同了。
于是汉八年七月,大热的天,刘邦竟然出巡燕地,号曰:“避暑”,并在燕地接见了东胡、沧海、高丽诸国国王,接受了方物贡献后,刘邦御驾返回,到了赵王敖的领地里。
赵人素重礼节,刘邦却故意在众人面前,把赵王敖骂得狗血喷头不说,连故赵王张耳都被他拎出来糟踏了一顿,据随行官员们说,皇帝当时在酒宴上——可能是喝多了吧,说:“张耳庸奴尔,因人成事罢了,他活着时候,我就没怎么把他放在心上……”云云。
赵王敖手下的重臣,大都是故赵王张耳的臣子,赵相贯高等人听了刘邦的话后,都怒不可遏,商量着要行刺杀死刘邦。但张敖不愿如此,贯高等不便勉强,便设谋要在刘邦入厕时行刺。
其实这些谋划,通过陈平控制的谍报网,刘邦早就知道了行动细节。于是,在到了贯高等设好陷阱的“柏人”时,刘邦故意装作心神一动,说道“柏人者,迫于人也!”便没有入城,直接回洛阳了。
过了没多久,有人告诉赵王敖和贯高谋反,于是张敖便被逮捕下狱,系于长安。
张敖下狱后,刚刚结婚才三个月的刘乐急忙回到长安,请母亲出面说情。但刘邦不许,说道“使张敖得天下,岂少而女哉!”意思就是,要是他把老子杀了,自己当了皇帝,要娶多少个女人不行!
言外之意,就是这亲家的关系,那是不可靠滴!
“好姐姐,你别怕,姐夫他不会被杀头的!阿爹一向对亲戚很好,你不知道么?”事已至此,刘常满心里其实也没完全理清头绪,只能随意劝着刘乐。
要说起来,仅仅结婚了三个月,刘乐的想法就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一门心思的为张敖打算了起来,看起来,小女孩子时期的感情,确实是很不可靠的。
可是刘常满理身在局中,理不清这是阿爹对付自己的第一手棋,旁边的吕泽却看得清清楚楚:刘邦已经开始清除刘常满的外家势力,为刘如意登基扫清道路了。
不幸的是,吕泽和吕释之明显是下一个要被清除的对象,樊哙这人一向对刘邦忠心异常,清不清除还得另外说。
可是吕泽的能耐,本来就比刘邦小了不少,如今刘邦又当了皇帝,手握天下大权,吕泽更加想不出来,有什么好办法可以帮助刘常满,也就是帮助自己了。
不过自己想不出来好办法,可以找人帮忙,吕泽在这一点上倒是很清楚。
刘邦的谋划,出自于陈平,那在这大汉朝中,唯一能和陈平对抗的谋臣,当然非张良莫属了。
自从和刘邦意见不合之后,张良便韬光养晦,杜门学习“辟谷导引”之术,不问世事。
不过刘邦和张良那算得上是君子之交,张良不同意刘邦的想法,刘邦也不强迫他。吕泽可不管这一套。
于是汉八年九月的一天,吕泽以邀请张良一起参观研究一本道藏为名,把张良劫走,送到了长乐宫中。
吕雉也知道自己兄妹几人的脑子加起来,也斗不过陈平加上刘邦,因此见了张良之后,便苦劝他想个办法,挽救刘盈的太子之位。
说实在的,历史上任何一个聪明点的臣子,都绝不想介入帝王家事之中,因为但凡介入这类事情的臣子,几乎没有一个有好下场的。三国时的杨修,南宋时的岳飞,都是极好的例子。
因此张良也不根本不想介入,他便说道“以前为大王设谋,那是事在紧急,大王幸许听了我的。但现在不同了,大王得了天下,以私情爱欲而易太子,就是一百个张良,也劝不动他呀!”
但吕雉不吃这一套,非要张良拿了主意再走。
张良想了想,说道:“现在有四个人,号称商山四皓,都是著名贤者,皇帝曾经派我前去征召,他们却不肯奉召前来。为今之计,令太子卑词安车,以迎四人。四人倘若肯来辅佐,恐怕太子之位就稳定了。”
吕雉将信将疑,说实在的,她实在无法相信四个老头儿就能安了自己儿子的皇位,可没有别的办法之前,也只好这么一试了。
于是就照着张良所说,由吕释之亲自前往商山,把四皓给接了过来,并在吕释之家辟了一个别院,让太子刘盈时时前往拜会。
然而四皓来后,只以仁义之说教太子,另外就是要求吕氏兄弟安分守己,切莫出头惹事,言外之意,吕雉也要安分些。除此之外,并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有关争夺皇位的建议,把吕雉急得团团转。
然而四皓这一举动,其实正是切切实实的打在了要害上。刘邦本来准备,收拾了张敖之后,就寻个机会把吕泽也给收拾了,毕竟他也是个有大本事的。
谁知自从四皓来后,吕泽接受了建议,在家安分得很,根本不做任何出格的事情,搞得刘邦也无法可想。
等汉八年九月,吕泽竟忽然得了重病,不数日上,就一命呜呼了!
对于吕泽的死,刘邦且喜且忧。喜的吕氏的一个厉害人物没了,忧的是这么一来,吕泽儿子吕产是个老实的,袭爵之后,自己恐怕数年之内动不他。
吕泽其实比刘邦还小五岁,吕泽的死,也让刘邦的心里更加的忧虑起来:自己得加快动手了,不然,等自己一死,倘若刘盈当了皇帝,那爱妃戚夫人,爱子刘如意,说不定都得没命!
第四卷 长乐未央 第二十四章 鸿鹄歌
刘常满自己并没有觉查,原来父亲拿张敖下手,实际的目标竟然是自己。因为刘邦当了皇帝后,把异姓诸候王一个一个的收拾掉,在历史上他本来就是这么做的,所以刘常满并不在意,只当是“历史的车轮又一次被推动了”。
然而四皓可不这么想。他们又不象刘常满那样,早早就知道了事件的最终结果,因此,等贯高宁死不肯攀咬张敖,到张敖最终被废去王位,贬爵为候,得了和韩信一样的惩罚时,四皓就嗅到了不安的味道。
人说“人老成精”,果然一点也不假。象刘太公那样没什么知识的,到老之后还什么事情都能想得明白,象四皓这样八十余岁的老知识分子就更不用说了,而且还是四个。
陈平的计谋固然厉害,但四皓很轻松的就看破了他的做法——当然,陈平是个两面派,没敢用全力恐怕也是真的。
于是,一系列的应对措施就出来了,这一场阳谋对阴谋的比拼。
让吕氏兄妹保持安静,不要留出把柄给刘邦抓住,这是最基本的一条。
原本在吕雉心里,是恨不得派人去把戚夫人母子给刺杀了的,但不但刘常满、四皓,就连吕泽活着时候,也绝对禁止她这么做,甚至露出这个想法。刘邦毕竟是大汉皇帝,如果惹恼了他,大家都得人头滚滚落地。
而害死刘邦好让刘盈早日当上皇帝更是不可能执行。刘氏天下并未完全安定,现在大部分还是靠着刘邦的力量在镇着天下诸候,倘若刘邦暴毙,只会给他人起来争夺天下落下口实。
所以自从四皓分析了利害关系以后,吕雉竟然难得的深居长乐宫,很少出来过问政事,更不用说象以前那样,三天两头的到未央宫中坐下,好让戚夫人在旁侍候了。
然后,四皓又分析了形势,告诉刘常满,按照目前情况,刘常满最好韬光养晦,不要再管军事政事,先让刘邦放下防止儿子夺权的心——毕竟长子刘肥远在齐国,三子刘如意年方四岁,所要防范的,当然是在军政上都颇有建树的刘盈了。
对于宫斗,刘常满本来就一直唯恐避之不及。在刘常满小时候,家乡巩县人对窝里斗厉害的人有一个形象的称呼:“门里猴”,意思是说那种在自己家里,对付自己亲人熟人很厉害,但一到外面,遇到外人生人就软蛋的家伙。刘常满从来不认为内斗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过最让他笃定的原因,是在历史上,那个懦弱的刘盈,最后还是当上了皇帝,更不用说自己了——所以刘常满竟一点也不着急。
退一万步说,只要自己不干什么特别出格的事情,以阿爹的脾气,肯定不可能要自己的命;那到时候就是阿爹犯糊涂,把皇位传给了如意,想夺过来也还是很容易。
毕竟,刘肥尚且封了齐王,自己至不济也得给封个赵王,到时候两个大国联合,再有韩信这样的家伙当大将军,攻下区区关中,那还不是不在话下么?因此刘常满一点也不着急。
不过四皓可不这么想,他们的阳谋是一步接一步,一环套一环的。
以静制动只是最基本的策略,是为了松懈刘邦的意志,防止他采取过激行动的。而另外一个方面,也必须主动出击,以防戚夫人的枕头风。
对于皇帝来说,不管纳多少妃子,都可以不用跟臣下商量,自己的儿子封王封候,也可以不用跟臣下商量。但有两件事情必须与臣下商量,那就是换后和换太子。
不通过臣下这一关,你就莫想顺顺当当的做成这两件事,因为皇后乃是“国母”,太子乃是“储臣”,这两件事不单单是皇帝的家事,更是天下的大事。
因此刘邦心里虽然一直想换太子,但却不得其便。
朝堂上,张良虽然不怎么上朝,但太傅叔孙通和御史大夫周昌两人,乃是维护太子的急先锋。丞相萧何虽然避嫌不多说话,但谁都知道他乃是太子的准岳父,态度自然不用说也知道。
私下里,刘邦的两个嫂子,一个哥哥,弟弟楚王刘交,甚至还有新丰城里居住的数十宗族,没有一个赞成刘邦换太子的——这些人的意见,在当时可是非常重要的。
一旦出了重大变故,群臣想换皇帝的时候,必定得刘邦的哥哥嫂子出面,这皇帝才能换成。因为是“家天下”嘛,这刘家的大事,总得刘家的长辈出来说话才成。历史上汉文帝刘恒被接来当皇帝时,名义上就是用的刘邦的两个嫂子和弟弟刘交的名义。
因此刘邦看着自己的白头发越来越多,年龄也越来越大,虽然满心焦躁,却一直找不到机会换太子,也很着急。
其实群臣都觉得奇怪,象刘盈太子这么好的接班人,去哪儿找去呀!那刘如意就算聪明伶俐点,也不过是个四岁的孩童,能懂得什么?
在一次又一次的角力中,刘邦渐渐明白了,群臣之中,赞成自己的没有几个。
等到那一天,汉八年正月十五,刘盈前往未央宫拜谒阿爹时,刘邦突然发现他身后跟了四个老头。
这四个老头,一个个壮貌魁伟,衣冠高古,气度不凡,一看就知道是有道高人。刘邦惊问四人姓名,四人分别上前施礼,报上了自己的姓名。
刘邦大吃一惊。商山四皓的名声他也听说过,建国之初,曾经让张良亲自修书去延请四人,结果四人避入深山,不肯前来相见,而如今,他们竟然肯来辅佐刘盈了?
刘邦惊问其故,四人回答道:“陛下慢而侮人,我等义不受辱,故不肯前来。而今太子仁而爱人,礼贤下士,所以我等诚心归附,辅佐太子了。”刘邦大惊,下座拜道:“幸善调护太子!”
刘常满带着四人退出未央宫后,刘邦招来戚夫人,指着四人的背影对她说道:“看样子,太子是更换不了的了。有这四人辅佐,盈儿羽翼已成,连我也动不得他了!”
戚夫人大哭,刘邦说道:“你为我舞楚舞,我为你唱楚歌!”戚夫人下阶而舞,刘邦击节歌曰:“鸿鹄高飞,一举千里。羽翮已就,横绝四海。横绝四海,当可柰何!虽有矰缴,尚安所施!”
要说起来,招来这四个老头儿,并不见得就能真正对刘邦形成什么威胁,然而刘邦是个聪明人,对于时局的分析独步天下,见到这四个老头儿后,刘邦所以告诉戚夫人,换太子是不可能的了,主要是基于三个方面。
首先,商山四皓只有张良知道隐居位置,刘盈所以能请到四人,毫无疑问,那是张良献的计策。
张良在刘邦的心中,一直有着异乎寻常的地位,这一点没有任何争议。
从留县初见就让刘邦逃脱了一次险境开始,一生之中,张良料事奇准,让刘邦对他产生了极端的信赖。
张良不愿意刘邦换太子时,刘邦就已经感觉到了张良的态度,而如今,张良又直接出谋献计给太子,这显示了一个明确的信号:料事如神的张良,也认为刘盈这个太子不能换!所以他才会替太子谋划。
另外一个方面,由于张良是第二集团的代表人物,他的意见,基本可以代表第二集团大部分人的意见。
刘盈和吕氏合力的话,本身就占去了第一集团一小半的力量,再加上第二集团大半的力量,这就是一个不可小看的力量了。何况刘邦知道,自己倘若一死,那丰沛故人大半还是会倒向刘盈,这么一来,自己想让如意当皇帝,不是为他好,反而是害死他了。
最后一个方面,商山四皓这样的高人能前来辅佐刘盈,也从侧面说明了刘盈在民间的威望之重,和他本身的能力也是值得辅佐的,起码来说,商山四皓这四位高士就认为,刘盈比刘邦更值得辅佐。
在那一瞬间,刘邦又恢复了一个父亲的基本清明。
都是自己的儿子,刘盈现在已经证明了,自己至少在治国理政这方面,要比老爹还要强。而如意,虽然看上去也不错,但毕竟还小。
说起来群臣山呼之时,都叫“万岁万岁万万岁”,但自己的身体情况刘邦自己清楚,恐怕活不了几年了。
每当阴雨天气,身上的箭创刀口都是钻心的痛;往年夜夜无女不欢,现在只想和戚夫人一起躺着说说话罢了。
这也是刘邦为何不回长乐宫的原因,未央宫的那些女人们还年轻,个个盼着要生儿子好有个依靠,偏偏刘邦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满足不了她们了,只能在未央宫守着这个自己喜欢的,又有了儿子不怎么兜搭的戚夫人。
“儿子都出落得比老子还厉害了,看来我真是老了!”深深的未央宫里,大汉皇帝站在镜子前,悠悠的叹息道。
第四卷 长乐未央 第二十五章 平藩(一)
汉九年三月,扰扰攘攘的换太子风波,终于以刘如意获封赵王而告一段落。
这道旨意一下,就表示皇帝已经不再考虑拿如意代替刘盈的职位了,吕雉和吕释之等人终于松了一口气。
不过刘邦心里,可一点也不轻松。虽然确定了刘盈的太子地位,但刘邦觉得,自己活着的日子里,还有许多事情得办,特别是平藩。
刘盈的性格刘邦知道,确实如同四皓所说“仁而爱人”,绝对不会忍心平白无故的对臣下横加屠戳。但刘邦可不这么想,这些异姓诸候王,除了卢绾之外,别的都是必须铲除的。
人类的欲望是永远填不满的,刘邦知道得很清楚,就象自己吧,在外游荡时落魄到没吃没喝时,去张耳门下当个低级门客,就觉得很满意了;回到家乡,当了泗水亭长后,有很长一段时间,就是梦想着什么时候能升到县尉。
然而后来风云变幻,自己被拥戴,当了沛公,手下有了几千人马时,就想着如何能扩大势力,掌握更多人马;待到秦朝将灭,自己又看到了希望,就直奔诸候王,特别是秦王努力去了。等当上了诸候王,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有机会当皇帝,于是又跟项羽打了四年,这才当上了皇帝。
这就是人心,一山永远还有一山高,当了国王望皇帝,当了皇帝想成仙。但你若把他限制得当不了诸候王,他的目标中,就一直隔了这么一层,最起码没那个机会造反。
再说,刘邦的儿子此时已经有八个,除了刘盈和齐王刘肥,赵王如意,代王刘恒外,还有四个小儿子没有封王呢,不把这些诸候的地都给削来,拿什么封自己这些儿子们?
于是,汉九年五月,仅剩的几个异姓诸候王国,就开始被有目的的铲除了。
首先遭到铲除的,当然是军事能力最强的梁王彭越。
梁国不大,仅有一郡之地不说,彭越也老了,六十一岁的他根本没有任何反抗,就被逮捕,送到了京城,刘邦将他废为庶人,迁处蜀地。
彭越已经老了,根本没有力量,也没那个想法再去和刘邦对抗。对刘邦的做法,他也心知肚明,所谓人告梁王谋反,不过是欲加之罪罢了。
不过彭越毕竟是刘邦的老兄弟了,因此刘邦没杀他的头,还算是留了面子。
梁国一铲除,沿着黄河两岸的中央地带,包含齐王刘肥的封地在内,彻底的连成了一片,诸候就算是造反,也仅能在南北两个被隔开的地段造反了,汉国的统治地位得到了进步巩固。
本来,下一个应该遭到铲除的,应该是淮南王黥布——一是因为他的军事能力够强,二是因为他占住的那一带,实在是很肥美的地段。
不过这个时候,北方出了变故。因代王刘恒、赵王如意都尚在髫龄,因此虽然封了王,但实际上并没有到任统治。于是刘邦就派陈希作为代相,实际上管理着赵、代二地。
谁知陈希到了代地不久,就开始兴兵造反。刘邦只好暂时放下黥布,前往代地消灭陈希。
这是一场艰苦的战役。
赵代素出侠客豪士,因此攻打起来格外艰难。刘邦无奈之下,将自己的大将曹参、周勃、樊哙尽数调来,历时八个月,一直到汉十年,方才平了陈希之乱。在此期间,刘邦一直都在军前,未曾回过长安。
刘邦离开后,镇守长安的任务,自然是落到了刘盈的肩上。他又被封为关中大将军,以太子身份监国政,叔孙通、萧何、张良等辅佐之。
自从被楚营掳去做了两年多的人质后,刘常满就发觉母亲的性格变得有些扭曲。以前那个慈祥和蔼的母亲不见了,代之的是一个心狠手辣,做事刚毅果断的女强人。
就象这次吧,刘邦大军出发前方才授予刘常满监管关中的权力,可一回到长安,吕雉一句“盈儿,你上次不是说你正在研究那什么印刷术来着么?你回槐里忙去吧,长安的事儿,有阿妈呢!”就把刘常满给打发了回去。
印刷术其实简单,刘常满早就研究出来了,不过暂时还没有用上。刘常满现在正在研究的,却是其它实用技术。不过吕雉的本意,也就不在刘常满到底研究的是什么东西上,她关心的,是自己要掌握权力。
刘常满也没想到阿妈的权力欲这么强,不过没什么,亲生母子嘛,她想过瘾就让她过把瘾好了。于是刘常满支吾一声,便又回到槐里,和范芑厮混去了。
不过刘常满对阿妈放心,可不代表四皓、召平、李左车这些人对吕雉放心。自韩信的地被分为荆、楚两国之后,李左车就返回了长安,重新开始辅佐刘常满了。
汉十年十一月,李左车突然骑快马跑到槐里城,告诉刘常满一个极不好的消息:吕雉要对韩信动手了!
“为什么?韩信不好好的是我的手下,一直安分守己的呆在长安吗?阿妈为什么对他还是不满意?”
“太子有所不知,现在有人禀报皇后,说是陈希与韩信甚好,陈希谋反,乃是韩信所教。而现在又有人出首韩信,说是韩信已经聚集家兵,密谋攻杀太子、皇后,所以皇后才要杀他!”
“扯淡!守卫内城的,是我的五百蛮兵和阿爹的五百禁卫,韩信区区一个候爵,不过一百多个家丁,能做成什么?再说老子住在槐里城中,没有我的将令,韩信就是出长安城也不可能呀,凭什么来密谋攻杀我?”
“这显见得是有人借刀杀人,想要韩信的命,阿妈怎么连这种当都上?现在阿爹想削弱我的实力,阿妈怎么也跟着掺合,这不明显害我吗?”刘常满心里想道。
“皇上在外打仗,皇后此举,也是为了稳妥起见。对了,听说皇后已经派人押解彭越回京,看来彭越这次也麻烦了。”
“咳!”刘常满心里有些懊恼。这么看起来,阿妈吕雉的执政水平,确实和历史上记载的一样,很不怎么样呀。
韩信明显是刘常满手下最重要的将领,乃是一个可以以一当十的名将,就算是将来刘常满当了皇帝,也得拿他来和丰沛故人集团达成平衡——刘邦可不就是这么做的?看看真正掌兵权的人物,除了樊哙、曹参、周勃外,就是郦商、秦莹、陈希,正好达成平衡。
刘常满确信,只要把韩信牢牢抓在自己手里,那天下不管谁想造反,都得掂量掂量!
想想当初与韩信对敌的人们吧,魏王豹、河南王申阳这种水平的就不用说了,武安君陈馀、齐王田横,甚至连战神项羽、匈奴大单于冒顿,个个都败在他的手里,韩信这把快刀的锋利程度可想而知。
这固然是一把有可能割伤自己的快刀,但更是一把威慑心怀不轨的人们的利刃。这样的人才,值得花十倍的力气抓在自己手中。
想想吧,就算是花了十倍的力气,但一个韩信,就有可能镇住几百上千个想造反的人们!
不说韩信,就说那彭越吧。那是个成精的人物,本来人家就没有造反的意思,被人诬告后贬为庶民,还罚迁蜀地,这惩罚已经不低了,可人家彭越没说什么。
为什么?因为彭越是个聪明人,他知道这样下场对于自己来说,已经算是很好的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敌国灭,谋臣亡。”伴君如伴虎,这是规律。
正因为彭越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老老实实的随刘邦处置;而刘邦也不为已甚,总算是饶了他和他全家的性命,并没有赶尽杀绝——毕竟彭越也六十多的人了,还能活几天呢?就让他苟延残喘着吧!刘邦肯定这么想的。
可吕雉的水平,明显不到这个境界。刘常满估计她的意思,分明是准备把彭越召回长安杀掉。
这么做有什么用处?除了逼得天下诸候一股脑起来造反之外,别的一点好处没有!
“备马,去未央宫!”刘常满高叫道。
未央宫中,萧何苦着脸站在吕雉身边,看着底下被五花大绑的韩信。
“萧大哥,没想到,当初举荐我的是你,如今诱我进宫,要杀我的也是你呀!”韩信望着萧何,微微一笑说道。
“少废话,韩信,有人告你和陈希勾结谋反,意图不利于我和太子,因此我这才让萧丞相把你带进宫来。武士何在?把韩信押下去,斩首来报!”吕雉喝令道。
“皇后,大王可是说过,我就算真是造反,也可免得一死的!我府里有皇上御赐的金牌,留候可以为证!”韩信挣了一下说道。
“皇后,此事我也有耳闻。另外,此事没有通知太子,毕竟他才是关中大将军,我们擅杀他麾下的大将,这恐怕……”
“怕什么!有我呢,来呀,给我押进钟室斩首!”吕雉喝道。两个武士一左一右挟起韩信,就往钟室走去。
“何人敢夜闯未央宫?啊,原来是太子殿下!”气氛最为紧张的时候,殿外武士突然叫道。
“阿妈,这韩信是真有免死金牌的,我看他这颗人头就暂且寄下吧?来人哪,把这韩信押回槐里,待我审明后处置!”刘常满笑嘻嘻的说道,然后一挥手,身后跟着的几个蛮兵便将韩信架起,抬出了长乐宫。
“对了,阿妈,彭越已经到了汉中,我已经移命汉中将军,把彭越押送廷尉大牢,待我审理明白,再交由阿妈处置,你看如何?”刘常满又笑道。
“…………………”吕雉呆呆的看着儿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第四卷 长乐未央 第二十六章 平藩(二)
就在刘邦平藩的过程中,刘常满这才深深的理解了这些诸候藩国存在的意义。
中国太大了,虽然汉朝的时候,面积还远不象今天这么广袤,但对于当时的交通条件来说,中国,实在还是太大了。
难怪欧洲一直到中世纪时候,都还是几百个小王国公国在那里混杂着;难怪春秋时候,一个中国地面上就有一千多个诸候国,难怪老庄二人希望回到“小国寡民”的状态去。
从某种意义上讲,对于当时的条件来讲,说不定真的是小国寡民的状态,更适合百姓的生活——请注意,是百姓的生活,老子庄子两人,才是真正的人本主义者呀,刘常满心里暗叹。
中国太大了,从长安发出的政令,传递到辽东,足足需要一个月的时间;中国太大了,哪怕都是华夏子民,风俗习惯和思维方式也大不一样。
正因为如此,对于中国不同的部分,需要用不同的方式来统治。也正因为如此,“封建”制度,也就是为臣子诸候封土建国的统治方案,一直延续到了清朝。我们绝不可以小看古人的智慧,小学生作文上常出现的“难道我们还不如古人吗?”的疑问,不过是小孩子口无遮拦罢了。
当然,随着狭义上的“中国”“华夏”地区越来越融为一体,对于北到长城,西到大散关甚至是玉门关,东南两个方向到大海的广大范围内,逐步的完全实行了中央集权,但对于其他地区,也就是所谓的“藩国”,依然采取封建制度。
从某种意义上讲,封建制度下的王国,有些类似于今天的“高度自治”地区。直到清朝,蒙古、青、新疆、高丽、安南等藩国,都还是标准的“博格达汗”“大可汗”属下的封建王国,属地方高度自治的藩国。
当然,可能人家高丽棒子会找出论据,说乾隆是接受了高丽的封号才能当上的中国皇帝的,这就不得而知了。
二千年后的清朝,尚且有这许多藩属国,更不用说二千年前的汉朝了。
汉朝建国后,刘邦吸取了秦朝灭亡的教训,在地方设置了十余个诸候王。这一来是迫于形势,二来呢,各地也确实需要诸候王来坐镇,比如说燕国吧,它处在胡汉混杂的地域,完全使用汉朝廷的制度,肯定是不现实的,所以臧荼被灭后,刘邦立即封了新的燕王卢绾。
基本上来说,汉朝廷在开始的数年之中,天下四十余郡中,汉直属的只有十几个郡,其余的全都封给了诸候王们。
那个时候,是为了保持时局的安定,也为了酬谢诸候的功劳,最关键的是,要顺应人心。
人心这玩意看不见摸不着,然而它的力量却是极大。没有了人心的支持,刘家不过父子数人而已,能做得成什么?
因此刘邦很明智的在得了天下之后,按功行赏,分封了十余位诸候。
但所有的这些诸候国,除了国相以外,其余的事务都完全由自己掌握,包括人口、税收、军事等等。可以说,从分封那一天起,刘邦就为汉树立了十余个潜在的敌国。
那些偏远的地域,如长沙、黔中、东越、闽越、瓯越、崖山等倒也罢了,唯有地处中原腹心地带的梁赵韩楚淮南诸国,刘邦是万万容不得他们存在的。
因此,先从军事实力最强的楚王韩信着手,刚刚分封还不到一年,便立即把韩信的爵位削掉,国分为二,封给了刘交和刘贾两人。
接着是韩王信,接着便是赵王张敖,然后又轮到梁王彭越。
记得在历史论坛上,有人说刘邦不如宋太祖赵老大,不懂得杯酒释兵权,用和平方式解决这些功臣。
真正到了汉朝,刘常满这才明白,这些话纯粹是狗屁。
赵老大所以能杯酒释兵权,那是因为他释去的,是自己直属部下的兵权;而对于刘邦来说,自己直属的这些部下,要释兵权连“杯酒”都不用,一句话下去,属下就得乖乖交上兵权。
那些诸候王和刘邦根本就是“敌国”,他就是再大能耐,能去和平拔掉“敌国”的兵权吗?让赵老大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去弄杯酒释一下北汉、南唐的兵权试试?
刘邦在平藩上的决心早就下定,而且埋伏在各藩国的内线也早就由陈平安排好,因此平藩的时候,下手又快又准,象韩信、彭越这些军事能力强大的,更是出其不意的就将他们捉到京城,然后宣布处理结果。
不过原本,刘邦是没准备平灭赵王张敖的,毕竟自己才嫁女儿给人家两三个月不说,这个张敖平素也是个谨慎的,本事嘛,也不算大,只比卢绾强那么一点点,几乎可以排除他造反的可能性。
毕竟,随便派一个樊哙、周勃这样的将军就能平灭的诸候王,他想造反,那还不得掂量掂量自己的脑袋么?就算刘如意当了皇帝后,刘常满、韩信、吕泽这样的他驱使不动,但郦商、周勃、灌婴等人,还是肯出力的。
可因为想换太子的事情,刘邦和陈平匆忙间改变了目标,本来应该拿先拿下彭越、黥布后再考虑赵王张敖的,结果先把赵王张敖拿下了。
这么一来,问题就出来了。
在除去了韩王信之后,汉国的直属地盘,已经朝东方延伸,与齐王刘肥、楚王刘交的地盘连成了一片。
刘肥已经二十岁,刘交年龄更大,已经接近三十岁,都是成年人了,治国虽然就那么回事,但毕竟是大人,刘邦又派了曹参、陈涓等辅佐他们,守住自己的国土还是很稳当的。
这么一来,梁王彭越就被包围在汉、齐、楚三国中间,翻腾不起来什么浪花儿了。而黄河之北是赵国,那又是张敖的地盘,在汉朝拿下彭越时,他至少也得保持个中立吧?
刘常满估计,按阿爹的思路,本来肯定是要先拿下彭越,然后再拿下黥布,并把这两个国家分封给自己的两个小兄弟或是收归朝廷直属,也就是所谓“国除为郡”了。
拿下这梁和淮南两国,再等刘恒长大一些,代国安定住以后,才能考虑再动手拿掉张敖。毕竟他们放在那里,虽然也占去了一大块地,却没有什么造反的可能性。
谁知道这中间出了变故,提前拿下了张敖。
张敖一被拿下,赵国国除为郡,然而赵国地方不小,全国共有三郡,汉朝中央势力一时渗透不及;再加上赵王张敖素得民心,此番又无故被捉拿,民间皆有怨气。
而刘邦这边也深知此事,却因为手边没有合适的人才,只能让兼着代相的陈希暂时管理赵国。
代国是刘常满弟弟刘恒,也就是历史上的汉文帝的封国,此时刘恒不过三岁多一点,还在深宫中由乳母带领,如何能治理国家?所以代国的事务,完全委托给了陈希。
刘恒的母亲本来就没得什么宠爱,只是偶然和刘邦来了一次,就怀了儿子,后来几乎就不得见面了。所以刘恒虽然封王,却封的是极偏远,又与匈奴相邻的穷地方代郡。
也正因为如此,陈希在单领代国的时候,还是比较老实的。可后来赵王张敖被削夺王位后,刘如意被封为赵王。他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懂得什么?所以赵国还是得派人管理,刘邦就让陈希兼领赵国相。
可现在不一样了,土地肥沃、人民众多的赵国三郡上党、巨鹿、邯郸全部交给了陈希后,陈希的心理大大膨胀。
赵代素出精兵,人民强悍,风俗硬朗,被自己手里的实力所迷惑,陈希领代赵两国后,当即开始着手准备造反。终于在接手赵国半年后,陈希联合赵国原来的武将们一起,造起反来。
赵代两地地土广袤,地形复杂,因此这次叛乱,持续的时间也很长,一直过了八个月,御驾亲征的刘邦才将这次动乱剿平,回到长安。
发起叛乱的陈希,人头也被自己的部下斩下,贡献给了刘邦。
陈希原本是极信刘邦信赖的大臣,原本归属吕泽,后来背吕归刘,并追随刘邦,在楚汉战争中,也立下了赫赫功勋。当初刘邦西进关中时,陈希就曾立下大功,后来征伐诸候,陈希也表现得极为忠心,因此刘邦才会把赵代两国都交由他管理。
谁知道陈希有了两国的管理权后,转眼便背叛了自己,不仅害得刘邦征战了八个多月,更使刘邦对自己看人的眼光,有些怀疑起来。
人老成精,然而人老却也多疑,因为见过的背叛太多了。
想来想去,刘邦觉得,还是自己的亲戚们可靠一点,再说现在确定让刘常满当太子了,那就派一个不会背叛他的人去吧。
因此,汉十年七月,刘邦派樊哙为将军,率军镇守邯郸,为平衡起见,又派周勃为将军,屯守代地,严防匈奴。
第四卷 长乐未央 第二十七章 平藩(三)
谁也没有想到,刘邦这个意在稳定河北的决定,竟然得到了出乎意料的效果。
汉十一年,刘常满隐约记得,那该是黥布造反的年头了,谁知道,被揭发有谋反意图的,竟然不是黥布,而是卢绾!
在平陈希的过程中,卢绾曾经大力协助刘邦,他亲自到达前线,派出军马,供给粮草,忙得不亦乐乎。不过后来卢绾因为“得病”,回蓟城休养去了,刘邦也就没再要他的东西。
谁知道卢绾得的不是一般的病,是心病。
陈希造反时,因卢绾与刘邦的左右夹击,眼看不敌,陈希就派人告诉卢绾道:“你我原本都是大王的亲信,可如今大王容不得诸候存在,你看看现在的诸候,除了刘家人以外,还有几个?我若被灭,下一个被清除的,可能就是你了!”
卢绾当时大怒,把陈希的使者骂了出去。可是晚上回到卧房自己想想,陈希的道理还真没有错。
于是卢绾便换了想法,开始为自己保存实力,并暗地里接济陈希,这才让陈希的叛乱能支持到了八个月之久。
然而陈希死后,他的降将之中,有人揭发了此事,被樊哙报到了吕后处。
对于卢绾能当上燕王,不但吕雉,诸将中不满的也大有人在。
就在刘邦还没有回师到长安的时候,吕雉就已经派出了使者,前往燕地,质询此事。
很多时候,中央处理事务的时候,派出的人就是一个重要信息。吕雉此次派出的正是审食其。
审食其是吕雉的死忠亲信,虽然因刘常满多加防范,审食其被塞进了军队之中,几乎不得与吕雉相见,但他作为吕雉最为信用的臣子这一点,还是不受影响的。
卢绾虽然没有治事之才,却也不笨。一见是审食其前来质询,心里就知道大事不好。因为封燕王的事,吕泽没能争到燕王之位,吕雉对卢绾已经极为不满,如今她主掌未央宫,又派审食其前来质询,那别说自己确实与陈希通谋过,就算是没通谋过,也得被查出“确有实据”来。于是便在暗地里多加准备,随时准备对抗汉军。
果然,审食其回到长安后,报说卢绾反端已具,请求发兵击灭燕国。
但就在吕雉要发诏令的时候,却被刘常满拦了下来。
刘常满以为,卢绾是个没本事的,随便他闹腾,能闹腾个什么劲出来?虽说与陈希通谋,也不过是一时糊涂,最多把他抓来,废掉他的王位也就是了。
“盈儿,你说把他捉来,废掉他的王位也就是。可他乃是一国之王,你如何能轻易把他捉来?”对于刘常满的说法,吕雉也以为然。可是说着容易做着难,他身为一个想造反的国王,如果不攻打他,怎么可能把他抓来长安呢?
“这个容易得紧。阿妈放心,不出两个月,他就得乖乖的来跪在你的面前,求你饶命呢!”刘常满笑道。
事情果真如同刘常满说的那样。没过多久,卢绾就被自己手下最亲信的大将栾布擒获,送抵长安。
这个栾布,原本是前燕王臧荼的大将,臧荼死后,栾布逃归自己的生死兄弟彭越。后来彭越被擒,栾布又逃到燕国,投了卢绾。
栾布对于燕国熟悉之极,又确实是将军之才,于是很快便取得了卢绾的信任,成了他手下最亲信的大将。
可是谁也没想到,栾布是刘常满亲手在卢绾身边布下的棋子。就如同当初韩信身边有李左车,如今的刘肥身边有召奴,刘交身边有陈濞,刘贾身边有黄极忠一样,每个诸候的身边,刘常满都或明或暗的伏有棋子。
因此,卢绾很轻易的就被栾布骗到了燕赵边疆之上,被拿下后送给了樊哙,而后就被押解长安。
“盈儿,你说,我该如何处理这个卢绾?”卢绾被抓来之后,刘邦已经回到长安。
得知卢绾也起了叛意后,刘邦心里又愧又恨。恨的是,这个卢绾,是自己比亲兄弟还要亲的人,竟然也敢背叛自己;愧的是,事实又一次证明,自己看人时眼光不准,倘若不是儿子提前布下暗棋,这次又要酿成大祸。
“阿爹,卢绾叔叔乃是你的兄弟,这天下人都知道。不过越是这样,他起了反意,更是应该严惩!”刘常满庄容说道。最惹人恨的是什么?根本不是敌人的刀剑,而是兄弟的背叛!
“唉,看来,我真的是老了。不过事情倒不象你说的那么严重。卢绾我知道,他这不过是一时糊涂罢了,再说,他就那点斤两,若不是一时糊涂,谅他也不敢来反我!”
“这样吧,盈儿,不管怎么说,卢绾是我的兄弟,我老了,也不想要他的命,还是让他好好活着吧。你替我想个好法子处置他,回头禀报我一声!”刘邦说完,又感叹了几声,回内宫去了。
刘常满一愣,没想到阿爹竟然把这个烫手栗子扔给了自己。刘常满原来还以为,刘邦会让卢绾削号为候,仍然陪着他的。现在看来,纵然原来是亲密无间的兄弟,在经历过背叛之后,心里也还是存着芥蒂。
不过这个问题并没有困扰汉太子刘盈太久,因为田横又一次派人前来长安觐见了。
“好叫太子得知,靖海王自得了太子给的海图之后,经过一年的航行,竟顺利的到达了太子说的‘美洲’!那里地土丰美,而且人迹稀少,靖海王已经带着诸候子弟,在那那开边定疆了,所以才派我们回来,向太子禀报一声!”觐见过了皇帝之后,田横的使节,就是在尸乡驿曾经准备陪田横自杀的那两人,专程前来找刘常满汇报。
“喔?是吗?哈哈那可太好了!从此靖海王就自成一个大国之主了!你们回去告诉田王,就说那一洲的地面上,生产数种作物,需要他给我运来!”刘常满示意侍者拿出一叠图样来,递给了两个使者。
“这点些须小事,我等自当效力!不过田王说过,那美洲地广人稀,田王手下,仅有三千多人,因此希望太子能开恩发令,让中国过去些人口,也好让我中华子民,在海外生根散叶。”那使者恳求道。
“呵呵,这可不行!现在中原民众缺少,你等又不是不知!不过,等等!”刘常满突然想起一事,这卢绾和他的部属足有千余人,送去美洲,岂不是好?再说哪怕是在美洲发展,能有数个势力,总比田横一家独大,到时候图谋中国的好吧?
那两个人却没想到,一瞬之间,刘常满就转了这许多念头,见刘常满不肯答允,其中一人笑道:“田王也料到太子必有此虑,因此托我等转告太子,并不需太子赠予平民,只需将那些犯了重罪,却又有可悯可怜之处的犯人,发送至沧海国就行了!”
“好教太子得知,沧海国因为地处偏僻,气候寒冷,因此已经答应和田王一起,开拓美洲,怕是再过数十年,沧海国人就会大半渡海,定居美洲了呢!”另外一个使者也笑着说道。
“嗯,田横这个提议倒是不错。自古以来,罪犯之中,也不全都是该死的,可又不能破坏法律,这流放海外,也算是个不错的办法。后世的欧洲,可不就是这么干的吗?要不然哪儿来的美国?”
“既然田王这么说,那正好本宫在处置一件谋反事宜,就让他们前往美洲好了!”刘常满笑道。
汉十一年,原燕王卢绾,改封北海君,举族被流放海外。从出长安到卢绾上船,大汉皇帝刘邦一直未曾相送,这对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终于以这种方式,结束了一世的情谊。
汉十一年,最后一个需要铲除的藩王黥布,一如大汉帝国君臣预料到的那样,起兵造反了。
大汉皇帝已经六十一岁,老病缠身,不愿用兵,汉太子刘盈将兵,率韩信、彭越、傅宽、虫达等人,前往淮南国平叛。
到达淮南国后,以汉太子用兵之精,威名之盛,仅用了半月时间,黥布就大败亏输,在逃亡过程中,被长沙王吴臣诱杀,将头颅献于汉太子座前。
汉十一年三月,皇帝下诏,封自己的几个幼子,年方三岁的刘恢为梁王,年方两岁八个月的刘友为淮阳王,年方一岁半的刘长为淮南王,最小的儿子,尚在襁褓的刘建为燕王。
至此,天下有些威胁的诸候全被削平,梅涓无子,国除为郡,长沙王吴臣恭谨异常,且在讨伐淮南国时立下大功,故不诛。
三越之地,本来汉朝廷就没准备去管理,所以三越诸候仍然保留。而靖海王因王庭移至美洲,也上表请求大汉朝廷派丞、监驻守崖山、琉球等岛,以防成为盗贼渊薮,等于是变相把汉朝的封地给还了回来。
汉十一年冬,汉皇帝刘邦下诏,令群臣诸候来朝。计得候四百余人,王十人,三越王遣子入侍。
史书记载:汉十一年冬,高皇帝与诸候杀白马以盟,与诸候约,令诸候世袭不绝其嗣,其辞曰:“使黄河如带,泰山若厉,国以永存,爰及苗裔”,并赐诸候丹书铁券为证。
将饮歃血酒时,高皇帝又盟诸候曰:“自今而后,非刘而为王者,无军功而为候者,天下共击之!”
“诺!”诸候的敬诺响彻天地。
第四卷 长乐未央 第二十八章 大风歌罢
对于汉人来说,“衣锦还乡”,那是人生一世,“明得意”的最重要项目之一。
据说当初项羽驻军鸿门,分封诸候时,一个书生前去劝他说道“关中四塞之地,天府之国,帝王之基也,愿项王王于关中。”
结果,项羽张口就来了一句“人生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耳,其谁知之?”拒绝了这个提议。
当然,项羽当时不愿王于关中,还有很多其他原因,但拿不愿意放弃“衣锦还乡”的荣耀来作说辞,也可见当时衣锦定须还乡这个观念,在人们心目中有多么重要了。
西楚霸王不能免俗,做了皇帝的汉王刘邦,也一样不能免俗。
封过诸候,盟誓白马之后,皇帝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衣锦还乡之意甚浓,新年刚刚过完,便促装就道,要回老家沛县去一趟。
要说起来,新丰城虽然把丰邑的乡亲们迁来了一部分,但对于刘邦来说,在他心里,自己真正的故乡,乃是沛县城。
因此虽然他登基之后,把丰邑也升为县治,又指派刘信驻在丰邑。但在他心里,新丰城里的人并不亲,远没有沛县城里那些当亭长时在一起混的人们亲热。
于是,汉十二年十二月,汉皇帝刘邦带着一大帮丰沛故人,回到了沛县。
在刘常满的印象中,好象自己阿爹,是因为征讨黥布,这才中矢得病,后来驾崩的,时间仿佛就是汉十二年。这次攻打黥布,却是刘常满自己出的手,阿爹那时候一直躺在长安享福,想来这一劫可能会避过去。
不过刘常满还是不放心,特地让阿妈带了良医一起,回去沛县了。毕竟阿爹已经六十二岁,历史上他就是死在这一年的,大大小小是个坎吧,还是有备无患的好。
自从平灭黥布后,刘邦已经开始有意无意的放权给刘常满了,父子二人,也在背后交待了不少次。
“盈儿,许负曾经替我算过,说我的寿数,当在甲子以上。如今阿爹已经六十一岁啦!”
“我四十七岁方才起兵,五十岁上当了汉王,五十五岁又做了皇帝,到了如今,阿爹也算是活得够意思了!从小你爷爷就说我顽钝无赖,可是儿子,这人生在世,有时候还真就得顽钝无赖点!”
“看看你二伯吧,他倒老成实诚,可是怎么样?阿爹白送他一个国王,他照样做不好!封他个候爵,他还不是闲得发慌,天天非得背个锄头下地里干上一会儿?还怕人家看见笑话,次次都戴个大斗笠,穿身破蓑衣!”
“儿子,我看出来了,论本事,当皇帝,你可能比阿爹更好;论心眼,你倒是有点太实心眼,对人太好了!你阿爹我对人好坏,那是一凭自己喜好,你却是一心对人好。”
“要想当好皇帝呀,该厉害时候还得厉害起来!儿子,阿爹把话给你说到这里,到时候阿爹闭了眼,倘若戚姬和如意他们有些异样心思,你只管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阿爹便在地下,也不会怪你的!”
老年人话多,刘邦也不例外,想起来时候,絮絮叨叨的能说半天。不过刘常满听到这些,却不知道阿爹到底说的是真是假。
“阿爹,如意是我的亲兄弟,再说他也还小呢,只要到时候给他派个好师傅,他怎么会起什么异样心思?说到底,戚夫人是靠着你才敢有点心思,靠着如意,她那点心思恐怕就使不出来了吧?”刘常满笑道。
“儿子,那我问你,到时候倘若是你至亲之人,起了异样心思,你会怎么做?”刘邦问道。
来了来了,阿爹还是放心不下,生怕他死了之后,我对付如意吗?
“那我只好戒之惧之,训之导之,实在不行,就把他关起来罢了!难道自己骨肉至亲,还要杀头不成?”刘常满正色说道。
“那倘若并非你能训导教育之人呢?比如说你的叔伯,还有你阿妈?”刘邦的眼里突然射出两道光芒,灼灼的盯着刘常满。
“我阿妈?呃!”刘常满这才明白阿爹的心思。
说实在的,不光是刘邦,就是满朝大臣,还有刘常满自己心里,也感觉阿妈这些年来,对权力的欲望实在是太强了。
可能是在楚营那两年的生活,让她对于权力有了更加深刻的渴望;也可能是这几年和戚夫人的争斗中,她本人因不得宠爱,其实一直处于下风,所以心理有些扭曲。
然而不管怎么说,那毕竟是自己的阿妈,孝顺父母乃人之天性,这却如何能违背呢?难不成让自己学那秦始皇帝,把母亲囚禁起来不成?为这个皇帝的宝座,似乎不必如此吧?
“盈儿,阿爹说你心软,就是软在这里了!你到时候,肯定会被后宫之事惑乱的!我听说,你对你宫里那个侧妃,也是百依百顺的?儿子,对女人,宠之爱之可以,可是不能听之任之!否则,后患无穷!”
“再说,你对她们听之任之,不见得就是宠爱她们,只会为她们埋下极大祸患!”刘邦正色说道。
那一瞬间,刘常满仿佛重新认识了自己阿爹。
一直处在换太子传言中的大汉宫禁,都知道刘邦是极宠爱戚夫人的,但如今看来,自己的太子之位所以得保不失,还是与阿爹的这一线清明有关!
“阿爹,倘若日后阿妈想要些权力,恐怕我真的不好违拗。不过我答应你,尽力劝阻她不做太过非份之事就是了。”
“我的这几个兄弟,你都只管放心,我保证想办法让他们都能好好的,就算是戚夫人,我到时候也会想法把她送到赵国,好好当她的王太后的!”刘常满也正色向刘邦保证道。
“好,儿子,你这么一说,老子就真的放心了!阿懿,阿懿,你听到了没有?还不快带如意出来谢过太子!”刘邦突然高声说道。
戚夫人携着如意从屏风后转出,朝着刘常满盈盈拜谢,刘常满急忙避座还礼。“老爹的心眼子还是这么多,我答应他的事情,还要再来板上敲钉!”刘常满心中暗笑。
也就是经过了这次晤谈之后,刘邦开始逐渐的把皇权放给了儿子,而自己开始筹划衣锦还乡的事宜,满足自己在临死前再回故乡一次的愿意。
汉十二年正月,汉皇帝刘邦回到沛县,沛县原来的一帮子故人,如武大嫂、王大娘、诸叔伯婶母等等,全都到皇帝行宫里,大家不拘礼节,饮酒为乐,通宵达旦,火烛十余天不息。
刘信见三叔回来,也着意巴结,把沛县小儿,找了一百二十名,带到了行宫里,在刘邦等人喝酒时,替他们唱丰沛的童谣。虽然其中不乏新做出来颂圣的调子,但刘邦还是高兴至极。
刘常满虽然没有回去沛县,却也能遥想父亲在沛县之乐。记得有首歌唱道:“蜜桔甜,酒香醇,如蜜如酒故乡音。人生得意千万回,难比,醉在乡音里,醉在乡音里。”
想来大汉皇帝刘邦,当即在沛县之中,目中所见,全是故人,耳中所闻,尽是乡音,自然也是如痴似醉,留恋忘归了。
那一晚,刘邦酒醉之后,便站起身来,摇摇晃晃的端起金杯,走上高台,挥手示意正在唱歌的儿童们都停了下来,然后,自行编辞,以楚歌唱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歌数十遍,诸儿和之,父老皆以楚音高声歌唱起来。唯有大皇帝刘邦,却觉得人生之乐无尽,而人生之寿有穷,乐极悲生,涕泪横流。
汉十二年正月底,刘邦以为自己人马过多,父老供给不足,便拔营起程,即将西归长安。沛县父老倾城而出,送到城西,留恋不去。
大汉皇帝感其意,命驻营于城西,再痛饮三天之后,终于要起程了。先前高歌大风之后,刘邦就已经下令,令沛县为自己汤沐邑,永免赋役,但父老们认为丰沛一体,丰邑岂可不免?于是挽留不去,为丰求情。
大皇帝刘邦此时,又显出了他的本色。
“丰邑是我出生的地方,我也极不能忘。可当初我最困难的时候,丰邑父老竟然和雍齿一起,背叛了我,所以我才不免!”与当初告诉太上皇,为何不封刘信为候,一样言辞凿凿,唯大英雄能本色。
父老求之再三,刘邦方才下令,免丰邑赋役,同沛邑。车驾这才西行而去。
然而,这一次的狂欢,却让皇帝突然得起了病来。
刘邦一生命硬,受过的轻伤不计其数,重伤也有十余次,但一旦养好,就再也不曾发作。但这一次却不同,这病来得突兀暴烈,不数日间,皇帝竟然气息奄奄了起来。
留守洛阳的吕后听说刘邦病重,急忙把带来的良医派去,替刘邦治病。
那医生详细诊断后,告诉刘邦说病可治,谁知刘邦却说:“老子提三尺剑而取天下,老子的命,乃是上天注定的,治之何益!”赐之五十金,却不用他的药方。
或许皇帝说的竟是真的,汉十二年三月,过了洛阳后,皇帝的病竟然一天天的好了起来,等到了长安,竟然还能接见群臣了!
然而这一次,终归不过是回光返照罢了。汉十二年四月,大汉开国皇帝刘邦,终于在长乐宫溘然长逝,享年六十二岁,谥高皇帝,世称汉高祖。
同月,皇太子在未央宫即位,这便是史上有名的“大汉盛世”开创者,被后世尊为“大皇帝”的大汉帝国第二任皇帝刘盈了。
第四卷长乐未央完敬请关注第五卷盛世
第五卷 盛世 第一章 大婚
虽然尚是正月,却仿佛一夜之间,被春风催开了天地间所有的花朵,到处张灯结彩,就连大汉国百姓的脸上,也都多了一份洋洋的喜气。
“嗨,我说大嫂子,你怎么把出嫁时压箱底的绸布,都拿出来扎了花儿呢?”槐里城外,一个村妇正笑问邻人道。
“我说他二姑,你不也把给丫头过节时准备的花头绳,也都拿来拴了彩蛋了么?”那被问到的妇人笑着说道。
“我说爷爷,你都七十多了,还真舞得动这狮子头?”一个年青小伙子对于爷爷抢了自己舞狮头的权利,很是不满,大声问道。
“什么?舞不动?你小子,爷爷舞狮子头的时候,你爹爹都还没出生呢!”老爷子耳朵有些背,依老卖老的骂着,一把将孙子推开,自己夺过了狮子头。
汉十五年正月初八,正是黄道吉日,整个大汉国里,就仿佛沸腾了一般。从长安到东海,从南越到北燕,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甚至,就连远在海外的属国扶桑、新齐、沧海诸国,国王也都率群臣往着长安的方向朝拜,以示敬贺之意。
这一切,不为别的,只因为汉十五年正月初八,正是大皇帝刘盈的大婚之日,所以天下臣民,才如此欢欣鼓舞。
和前代的皇帝都不一样,汉十二年,高皇帝驾崩之后,大皇帝灵前即位后,当即下诏天下曰:自古帝王即位,即行改元,重新纪年,天下臣民颇为不便。朕以薄德,忝掌高皇帝之天下,不敢改元以自纪,即以高皇帝之年为永续,用我大汉纪元。凡我子孙,不得妄行改元,即以汉之年为纪,著为永例,钦此!
大汉臣民都知道,自己这个新皇帝是个有本事、敢创新的人物,却谁也没想到,他一上来就是如此大手笔:直接废除了千年来,皇帝个个改元的历史!
诏书的意思很明白,从此之后,都以汉高祖刘邦开创汉国开始为大汉纪元之始,刘盈汉十二年继任,不再改元,则下一年就是汉十三年,汉十四年,直到汉万万年。
对于刘常满来说,这道诏书实在是极为顺理成章之事,以前看历史上的事情时,最讨厌的就是中国的纪年方式,每一任皇帝——哪怕上台后只活了两三年,就得重新纪一次年,更有甚者,一个皇帝改元好几次的都有,搞得人头晕目眩,白白的给了那些靠故纸堆骗钱花的人不少材料。
所以登基伊始,刘常满就直接下诏,要改用大汉纪年,从汉元年开始纪年,不再更改年号,所有刘氏子孙,只用大汉纪年便可。
颁布诏书的时候,刘常满本来还以为自己更动这沿用了千余年的传统,会遭到群臣的抵制——群臣要是抵制起来,皇帝其实很难办成事情,这一点刘常满早就领教过了。
不过诏书写好后,刘常满却发现,群臣中没有一个人出来提反对意见的。他也曾很奇怪的问过范芑,范芑一句话就给他说清楚了:“想怎么纪元,本来就是皇帝说了算的事儿,谁还敢来管你这事儿?”
不过范芑的话也只说了一个方面,刘常满知道得很清楚。真正采用帝制的时候,到这个时候,唯有秦始皇帝、秦二世、刘邦三人,秦朝不足为训,而对于汉朝群臣来说,刘邦实在是太随便了,群臣又都深知他的底细,根本不象个皇帝。
所以,规范帝制模式下的一系列行为准则的任务,自然而然的就落到了刘常满的身上。正因为如此,他的所有命令,都会成为后世效仿的对象。
想明了这一点后,刘常满觉得,自己坐的这个宝座,简直就跟挑在身上的重担一般,沉甸甸的。
就说高皇帝去世后的“守制”吧,刘常满想了想,便仍按照古制,为父亲守孝三年。在这三年期间,不宴乐,不饮酒,不婚配。
据说,圣人所以让为父母的丧事守孝三年,乃是因为子女出生之后,三年后才能离开父母的视线自行活动。
对于孝道,刘常满是本能的要去遵守。何况,有了孝心,这个以感恩心为基本的道德规范打基础,这人世间的坏事恶事,怕不要少了许多?
不过这么一来,可就苦了萧昕和吕云两个女孩。
刘常满身为太子时,就已经和同岁的萧昕订婚,而他的表妹吕云,从小就崇拜这个表哥,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之交。等年龄大些之后,吕雉便撺掇吕老太公,由老太公出面和刘老太公、刘邦说知,要将吕云嫁给刘盈。
虽说太子妃的名位已经订下,但刘常满明摆着是要做皇帝的人,就算是作妾,那也是“婕妤”、“贵人”级别的,何况这两个孩子从小就好?刘老太公自然是满口答应,刘邦也就没好推托。
这么一来,连上早就和刘常满在一起的范芑,刘常满身为太子时,就已经订下了三个女子,不过吕雉还是不满意,时不时的要再兴起念头,给刘常满再寻上十个八个的,好让自己更加的孙子孙女满堂跑,吓得刘常满敬谢不敏。
本来刘常满十七岁成年的时候,就准备要娶萧昕和吕云过门的。但当时刘乐尚未出嫁,刘肥也没娶亲,刘常满不忍在哥哥姐姐之前,就想先等一年再说。
谁知这一等可好,先是刘太公去世,好不容易守过一年的孝,把刘太公葬了,又把刘乐嫁了,刘肥等人封成王位不久,刘常满就去征讨黥布了。
等征讨过黥布回来,刚刚接手国政,刘邦便也大风一曲之后,撒后归天了!刘盈又替阿爹守了三年。
这么一来二去的,大皇帝刘盈,足足到了二十二岁,这才娶这三个订婚好几年的女子过门。
范芑还好点,十三四岁的时候,就和刘乐刘常满混在一起。两人都是少年男女,又情愫早生,所以虽然没有走那个过场,但两人早就悄悄的把该做的事情给做了。
倒是萧昕,自从刘乐出嫁后,萧昕也大了,又订了婚,和刘常满偶尔见上一面,还是随母亲去拜见皇后的时候。与刘常满话都说得少,更别提其他的了。
吕云稍好点,比较是吕后的侄女,还能经常进宫走动走动,但刘常满心里却总有一个疙瘩解不开:这毕竟他妈的是近亲呀!到时候生出来个傻瓜怪胎咋办?所以和吕云之间,反倒没有小时候那么亲近了。
对于刘常满守制三年,吕雉其实颇有微词。
圣人之言,一般的时候,也不过就是圣人之意罢了。刘邦和吕雉都算是小户出身,对于丰沛单父一带来说,父母亲丧,并不影响子女婚配,最多守过一年之后,便可以去坟上祭奠一番,告诉父母亲儿女婚配之事,就算尽了礼了。
毕竟怎么说呢,这婚配乃是喜事,父母亲就是在地下,也是高兴的嘛。
所以吕雉很反对刘常满为刘邦守孝三年,耽误了自己抱孙子,不过见儿子执意如此,想到将来自己若是死了,也能享受这个待遇,吕雉倒也没说什么。
这三年的孝期,吕云来说,倒算不得什么。她毕竟比刘常满还小上两岁,再加上素来个性爽朗,还能借着去给姑父拜灵的机会,多见见表哥。但对于萧昕来说,实在是太漫长了。
在汉代,女子十五岁就可以出嫁了,二十岁再出嫁,其实年龄已经不算小了。可萧昕从十五岁订亲,生生等到了二十二岁,这才嫁出!
不过幸好,订亲的时候,她的身份不过是太子妃,如今一出嫁,就成了名正言顺的皇后,倒也抵得过这个损失了。
自己的这位夫君,不但是天下至尊,更是天下百姓极为崇拜的明君,每每想到这一点,萧昕的心里,就腾腾的跳个不停。
皇帝大婚,照例是要在未央宫的正殿里举行典礼的。
能与皇帝交拜天地的,当然只有皇后一人,而象吕云、范芑,只能在帝后交拜之后,再盈盈出殿,由皇帝、太后发给宝册文符。
“好妹妹,这几年见你见得最少了,来,让我看看!”回了内殿,萧昕害羞,扭头不语。刘常满却是嘻皮笑脸惯了,凑过身来,便要扳她的身子过来说话。
“皇上,如今你也是天下之君了,怎么还是这幅嘴脸,也不怕别人看到笑话……”见萧昕始终不肯扭过头来,刘常满便在旁边打躬作揖,终于逗得萧昕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妹妹,什么人君不人君的!这不是你和姐姐一起,拧我的时候了?”刘常满见萧昕终于肯扭过头来,一把捉住了她的小手说道。
“我看,今天晚上,你还是去云妹妹那里吧,她最小,你得多疼她些才是……”见刘常满扎煞着手便要来宽衣解带,萧昕又不禁害羞起来。
见萧昕大了几岁,竟然更加害羞了,刘常满大感有趣,不由逗起她来:“那哪儿成呢,你怎么说也是皇后呢,要不这样,我让内侍去把她请来,今天晚上我们三个睡在一起如何?”
“皇上!”萧昕信以为真,不禁大羞,转脸见刘常满嘻皮笑脸的,才知道他是说笑。
“呵呵,怕了吧?不过呢,日后有咱们三个,不,还不芑姐姐咱俩四个睡一起的时候呢……”刘常满笑着吹灭了喜烛。
第五卷 盛世 第二章 新丞相
对于大汉国皇后萧昕来说,汉十五年是个有喜有悲的年份。喜的是终于熬成正果,嫁入皇家,成了天下之母,悲的是汉十五年八月,她的父亲,大汉国丞相萧何因年纪老迈,因病逝世了。
贵为皇后,萧昕自然没法回家替父亲守孝,只能在出殡那天,和皇帝一起,回到相府替父亲送丧,平日在宫里时,也穿上素衣,以示哀思罢了。
不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皇后哀思尚未消失,另外一个重要的议题就摆在了大汉国君臣的面前:该再挑谁来做丞相呢?
丞相乃是三公之首,职官之最,所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是也。
和后世的朝代贬抑相权不同,在汉朝能够做到丞相,那是真正的“位极人臣”。基本上在汉朝,全国的事务除了特别重大的皇帝过问一下,其余的都归丞相处置,皇帝和丞相之间,更象今天的董事长和CEO之间的关系。
当然,对于极有知人之明,又有自知之明的高皇帝刘邦来说,采用这个方案是绝对正确的。他以一个泥腿子身份,做到了大汉国的皇帝,却依然对处理那些庶务没什么兴趣。
于是,他采用了一个最简单的法子,那就是找一个善于处理这些事务的人物,比如说萧何,将政务一股脑的推给了他,并给他极大的权利,颇有后世的大家族企业花高价雇用CEO管理企业的意思。
对于老爹的做法,刘常满是举双手赞成。就算是自己处在那个境地,也没有什么更好的法子可以实行,刘邦天赋聪明,善于用人,正是他能开国当皇帝的关键原因之一。
不过现在自己的情况不同了。
实际上,从汉十一年冬,刘邦萧何双双老去,大汉国的国政,大半就是由刘常满来处理的,而经过四年多的改良,大汉国百姓对于自己这位年轻的皇帝,那是心悦诚服,敬佩得不得了。
其实刘常满觉得自己也没做什么,只不过想着天下初定,刘邦萧何制订的“休养生息”政策固然不错,但未免有些太不积极了。因此在萧何制度的基础上,刘常满又增加了一条:扶贫助民。
国家初定的时候,适当的德政,确实能很好的赢得天下人心。刘常满即位之初,当即宣布,天下税赋,从汉十三年起,一律降为十五税一!
就算是学者们嘴里的“三代”,也就是夏商周三朝,号称“圣人之治”的三代盛世,通行的税率,也都是“井田制”,也即十税一制,而大皇帝一上台,就把税率减了一半!而且,是全天下一齐减掉的!
要知道,就算是“三代盛世”,天子的命令,也不可能真正的在全天下执行。其实,三代时候,按照分封制的特点,天子的命令,不过在都城附近执行得还好,五百里外,恐怕就没人理会了。
但大汉国不同。大皇帝上台后,首先发布高皇帝遗诏,封自己的几个兄弟为王。但接着,又发布了一封皇太后的旨意,说是诸王年幼,封国路遥,恐路上失于调养,因此,除已经就国的代王、赵王、齐王外,其余四个年幼的小王,都留在都城,待傅籍后再令归国。梁、淮南诸国,由汉廷派国相、内史前往治理。
这样一来,四个诸候国的政权,就完全的收归了中央。毕竟高皇帝驾崩时,梁王、淮南王、燕王等人,最大的才五岁,最小的才一岁,要等十七岁成年,还得十几年呢!
其余的诸候国,齐王刘肥一向唯大皇帝之命是从,代王刘恒、赵王如意年幼,吕后又不肯遣代王太后、赵王太后归国,因此国政也完全由汉廷把持。
除了大皇帝的七个兄弟都被封王,充当藩国之外,尚有刘盈的四叔刘交、堂叔刘贾分别作着楚王、荆王。
除此之外,高皇帝封的异姓诸候王,则只有长沙王吴臣,而吴氏父子素来极为恭谨,对于汉廷的规定,连丝毫都不敢僭越。
汉廷规定,诸候王不得从汉国买马,更不得与其他诸候交通,买卖军马、军械等物资。长沙国本不产马,又因为这个原因,不能随便买马,以至于吴臣有一次前往长安朝见时,竟然只坐了一辆两匹马拉的普通马车!
还是吕太后看他寒伧,问起他来,才知道他是路上马死,进入关中后,因为遵守汉廷规定,不敢私自在关中买马所致。
于是吕后当即赐他良马十匹,高车一驾,以褒奖他的耿耿忠心。买马不过区区小事,长沙王父子尚且如此,更不必说国政大事了,基本上汉廷说什么,他便照着做什么,丝毫也不肯违拗。
故梁王彭越已经逝世,大婚过后,大皇帝当即下诏,恢复了淮阴候韩信的王爵。
楚地已经一分为二,分给了自己的两个叔叔,刘常满当然不会再去把楚地夺回来给韩信,而是将他封为陇王,封地便是秦关之外的整个河套平原。
此诏一下,群臣议论纷纷。特别是那些丰沛故人们,都认为刘常满此举太过鲁莽。毕竟那韩信的军事能力极端强大,河套又在关中之北,将他放在这么近的地方,一旦他起了异心,恐怕就不可收拾。
然而不到三个月,韩信就让朝中所有的人闭了嘴。
出关时候,韩信带着所有家眷,却没要大汉国一兵一卒。待秦莹、公冶长从撤往萧关时,冒顿见大汉国兵马尽去,顿时感觉机会来了,便率着匈奴大队人马,准备夺回河套。
谁知几场战斗下来,韩信只用河套本地的居民,就在北方边境线上,将匈奴主力击得大败,冒顿也受伤呕血,不数日而死!
就在群臣又惊又惧之时,突然韩信又带着两个儿子,回到了关中。
对于在自己国内做惯了国王的诸候们来说,主动去朝拜皇帝,那是不可想象的事情。毕竟伴君如伴虎,谁知道去朝拜皇帝时候,会发生什么事情?反正韩信上次丢掉王位,就是在前往陈县朝拜皇帝的时候发生的。
而对一立下大功的诸候,朝见皇帝更是大忌,一般人都是能不前往就不前往的。但韩信不同,刚刚恢复王位,又立了大功,他却毫不犹豫的回到京城,朝见了皇帝不说,还把他的两个儿子,全都留下给皇帝当了侍卫!
韩信已经四十岁,在子嗣上素来艰难的他,总共就只有这两个儿子,如今全都留在汉廷,那意思不言而喻。
在韩信要留下儿子在此的时候,刘常满就告诉他自己信得过他,让他不必如此,不过韩信却说“臣失国已久,赖陛下恩德,方能复国。但臣身为陇王,封国与朝廷近在咫尺,倘不如此,非忧陛下不信为臣,乃是恐诸候不信为臣也!”
他的话说到这个份上,刘常满想了想,也就让他把儿子给留下了。
因此,韩信对于刘常满的命令,也是无条件执行的。地方上的全力支持,才是刘常满这“十五税一”的德政,能够在全国颁行,并使天下百姓欢欣鼓舞,甘愿为皇帝大婚祈福的原因。
也因为如此,汉十五年的时候,汉朝廷的实控面积其实极大,再加上政令统一,君臣齐心,汉国的经济恢复得极快,老百姓的生活,虽然不敢说一天一个样儿,但确实比以前好过得多了。
经过五六年的推广,生产日期短的占城稻,已经开始和小麦轮作,这大大提高了产量;而从新齐王田横和沧海王卢绾那里送回来的美洲作物,也开始在关中小面积试种了。
红薯和玉米的亩产量,在汉朝的时候,比小麦和水稻的产量,那可是大得多了。刘常满估计,只要红薯——这就是民间称为“田候瓜”的作物了,在大汉国的名声,早就超过了需要高端嫁接技术的东陵瓜——推广开来,那估计从此之后,不但江南水乡,就是北方比较干旱的地区,老百姓也会极少挨饿了。
民以食为天,农业是一切的根本,一旦粮食产量大大提高,那就会有更多的人从“望天刨食”中解放出来,投身于其他行业,这正是刘常满想看到的。在大汉历十五年,这种情况已经初见端倪。
刘邦活着的时候,曾认为曹参继任萧何做丞相比较合适,萧何自己也这么说过。可刘常满不这么认为。
随着一年两熟制的推广,大汉国的粮食产量,已经有了质的飞跃,因此,社会的复杂性,开始大大增加。
曹参这个人恬淡无为,若是在单纯的“休养生息”阶段,他倒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可如今,大汉国的情况,已经到了必须大展手脚,加快发展的时段,曹参看起来就很不适合了。
因此,要想确定大汉国的第二任丞相,就比原来要复杂了许多。但这丞相是自己最重要的助手之一,刘常满也不想马虎,因此一直拖了两个多月,这丞相的人选,还没有确定下来。
第五卷 盛世 第三章 民以食为天
“二伯,你种的红薯,现在怎么样了?”
“不行呀,我咋天扒开了一堆看看,那红薯小得很,跟你说的差远了!不过,好象那红薯秧子上,也都扎了不少根,我看到秋天都能长出来红薯!”
“二伯,忘记告诉你了!这红薯隔一段时间得翻秧子,不能让它秧子上扎根!一扎根那养份就分走了,红薯结得就少了!”
“我说嘛!唉呀,那明儿我就带上他们几个,都去翻秧子去!”
远远的,新丰城外,骊山的地头上,两个人都是农事打扮,正在那里热烈讨论红薯的种植方法,不走近了看,谁也不敢相信,这两位之中,年轻的就是大汉国皇帝刘盈,而年老的那位发须花白,精神却很矍烁的,正是刘盈的二伯,合阳候刘仲。
刘仲自从被废王位以后,倒也没觉得什么。毕竟象他这样的人,给他封了个偏远的代王,让他背井离乡,到了一个没什么熟人的地方当国王,他觉得还不如在家乡什么也不当呢。
因此这王位废就废了吧,也没什么可惜的。但回到新丰后,有一点却让他后来一直闷闷不乐:眼看着年龄一天天大了,老朋友们都纷纷逝去,连个喝酒说话的人也找不到了!
正在无聊的时候,刘常满突然过来找他,说是有些事情,要交给他做。
刘仲当时心里很奇怪呀,心想我这个有大本事的侄子,怎么还有什么事情需要自己帮忙的?结果一看,竟然是几样新鲜庄稼,想让他帮着试种一下。
刘仲这一下可来了兴趣。这庄稼农活,那是他的老本行呀!再说听侄儿说起,这红薯苞米要是种成功了,能让北方的粮食产量翻上一番甚至更多,那可是有利天下的好事。听说这红薯被新丰的伙计们称为“田候瓜”,这苞米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称为“代王米”呢,谁知道!
刘仲年纪虽大,对于这事儿却非常热切,答应之后,天天守在地头,看着这两样庄稼的长势。
不过毕竟是第一次种,那苞米种子倒也罢了,红薯种子却是费了千辛万苦,才从船上运回来了几粒,因此刘仲种得煞是小心翼翼。好不容易过了两年,才有了这几分地的规模,没想到刘常满这就检查来了。
“二伯,这红薯你是怎么种的,怎么两年了,才弄出来这么大一块地?”听刘仲说完,刘常满有些奇怪的问道。
“那红薯当初你给我的不是种籽吗?我当然是等它开花结实,结出种子来我才种的呀!可红薯开花的不少,结实的很少,所以两年才弄了这么大一点。”刘仲很奇怪,这还用得着问吗?
“晕!”刘常满心里狂叫一声。当初送过来的时候,确实是种籽,刘常满还满心好奇的看着那些自己也没见过的红薯种籽呢。可后来就忘了这事,收红薯的时候,忘了交待刘仲了,结果才出了这事儿。
“二伯,那红薯不是这样种的。”
结合自己小时候的知识,刘常满详细的给刘仲讲了红薯如何用块根育苗、堆垄、扦插、转秧、收获、窑藏一系列的注意事项,这才令刘仲恍然大悟。
“我说呢,那红薯根一存到冬天,就冻烂了,怎么能春天再拿来育苗呢?原来这红薯秧还能插活呀?明天我就试试!对了,就是,这红薯秧能自行生根的,就算插不活,我等它生根了再截断,总能栽活吧?唉,人老了,脑子就是不行了……”刘仲拍了拍自己的头叹道。
嘿嘿,二伯年轻时候,脑子也不怎么样吧?好象还没现在好使呢,刘常满在一旁听得暗笑。
不过这个红薯,是一定要育好的。占城稻来了之后,南方的粮食产量果然大增,包括关中和四川能灌溉的地方,粮食也是年年双丰收。
可是,中国北方的大部分土地,那是得不到灌溉的,冬小麦收了之后,秋季只能种些生长期短的豆类,当不得主食吃。而且山坡上的田地,秋季的豆子、胡麻等作物,都长势很差,收成也是有一把没一把的。
刘常满记得清清楚楚,自己家小时候就在山坡上住,地狭人稠,人均只有八九分地,但从小刘常满也没有挨过饿。
虽说后世的粮种有了改良,又有了农药化肥,对产量的提高有很大作用,但在刘常满心里,印象最深的,还是红薯。
这种作物,它不择地土,不管是在土地贫瘠的山坡上,还是阴暗缺少阳光的山谷中,都能够茁壮成长。对于贫穷的农家来说,在无法栽种其他作物的山沟里,每年春季就把红薯栽下,从初夏捋红薯叶当菜吃,到仲夏开始刨未长成的红薯当主食,到秋天收获后,贮存于红薯窑中,一直吃到第二年的三四月份!
那时候,白面是细粮,农家一般只有中午能吃一顿“清水煮面条”,而早晨一般是红薯玉米糁,晚上呢,玉米糁红薯或是南瓜红薯。红薯、玉米、南瓜,那个时候,就是百姓的救命粮。
毕竟不是学农学的,刘常满心里,对于一亩红薯的产量到底有多大,还真是说不上来。不过估计在同等条件下,红薯的产量应该比其他作物都要高才对。光看它那块根的个头就知道了。
但玉米的产量,刘常满是知道的。哪怕是在二千年后,杂交稻之父袁隆平院士的二系杂交稻研究成功,使水稻产量成倍提高了之后,在同等条件下,玉米的产量,也仍比稻米要高!
而且玉米最大的好处,是它也是一种旱地作物,可以在北方在规模推广,与冬小麦一起,实现一年两熟——这可是中国直到明清才解决的问题,哪怕是在宋朝,也只有江南能一年两熟的!
“民以食为天”,而民心,又是皇帝的“天”,所以刘常满才非常关心这两种作物。当然,能吃到可口的烤红薯和香甜的玉米棒子,那不过是副产品罢了。
“常满,你说这红薯你也没有见过,你为何知道得这么细致?”正思考时,二伯的话飘了过来。
“呵呵,这都是他们送这红薯和苞米的人告诉我的,不过那时候一太忙,忘了告诉你了!”刘常满笑道。
“常满,既然你对这红薯已有成算,我看不如这样,趁着现在还是春天,我把咱新丰的父老们都发动起来,把这骊山一带,都种上红薯,你看怎么样?”刘仲问道。
“好!不过那苞米怎么办?地都用完了?”刘常满笑着问道。
“那还不容易?你那御林苑里空着的地方多呢,辟一块出来,专门种这苞米不就得了?不过常满,二叔可有个要求!”刘仲说道。
“二伯有什么要求,只管说!”刘常满笑着答应。
“我知道,你发诏的的时候,这红薯的名称,是田候瓜,所以嘛,这苞米的名称,得叫新丰米!替咱新丰的父老们,也扬扬名!”刘仲笑道。
“放心吧二伯,这个容易得紧!对了,我想起来了,这红薯呢,还有一个种法呢。”
“象你现在这个时候种的红薯,名叫春红薯,一般都种在坡田谷地,别的庄稼没法种的地方;不过还有一种种法呢,就是在收麦之后,在麦茬田里起陇,种在麦田里,那种种法叫夏红薯,虽说没有这春红薯好吃,不过毕竟省了一季时间,你到麦收之后呢,也再试试。直接从红薯秧了剪了秧子插上就行了!”刘常满说道。
“是吗?不过我看这红薯,虽说产量大点,可吃下去之后,肚子里容易发酸,怕也不能常吃吧?算不得什么好粮食吧!”刘仲说道。去年秋天他试吃红薯,可没少泛胃酸。
“哈哈,二叔,这你就不知道了,这红薯的吃法可多了!要是怕泛酸,到时候苞米种出来了,就和苞米糁一起煮,就好多了!而且这红薯还能作粉条、粉面,能烤着吃,蒸着吃,能晒成干,还能酿酒呢!”刘常满笑道,不想不知道,一想起来,这高淀粉的红薯,用处还真不少呢。
“好,我的皇上侄儿!虽说你二伯不会当国王,更不会当皇帝,但听你对准备给老百姓吃的东西这么上心,二伯就放心了!咱刘家这天下,说不定因为你推广这红薯苞米,要多坐上几百年也说不定呢!”刘仲笑道。
“呵呵,二伯这话我爱听!不过那红薯倘若冻了、发黑了,就绝对不能吃了,这点二伯也得记住,可别到时候把你给撂倒喽!”刘常满笑着和二伯一起,走下了骊山。
汉十六年元旦,皇帝突然宣布,今天御赐群臣“新谷宴”。
众臣都不知道这“新谷宴”到底是何名目,不过君王赐,不敢辞,大家都端坐御殿,等着上菜。
菜端上来后,群臣才知道,今天这“新谷宴”,根本就是田候瓜和新丰米宴,一道接一道的香酥丸子,八宝牛肉酿,松仁玉米,清蒸佛手,狮子滚绣球,二龙戏珠等名目,其实都是红薯和玉米作为主料做成的。
最后上了两道汤,一道便是从此之后,每逢年景不好时,民间天天必喝的红薯玉米糁汤;另外一道却是味道清淡的嫩玉米粒汤。
在大冬天也能尝到味道鲜嫩的鲜玉米粒,让群臣啧啧称奇。其实这不过是在夏天玉米粒尚嫩之时,将玉米棒子摘下,煮熟后晒干,再将晒干的熟玉米粒掰下放于坛子中保存,等冬天拿出来煮汤,别有一番新鲜滋味。
“今天这道新谷宴,众爱卿觉得滋味如何呀?”赐宴结束,大皇帝发话问道。
“禀皇上,味道鲜美不可方物!不知皇上赐臣等宴席,有何用意?”召平率先奏道。
“这两物,乃是海外之粮,我意欲推广于天下,众爱卿以为如何?”
“皇上圣明!”
一波波的呼声,在此后的几年中,从未央宫开始,一直传遍了整个大汉国。
第五卷 盛世 第五章 倘若我明天就死
没做皇帝的时候,刘常满心里觉得,按自己大舅吕泽当时的功绩,确实应该封王;而赵王张敖虽然功劳不大,但也没有过错,将他的诸候王位削掉,也甚是没有道理。
因此那个时候,刘常满确实私底下和阿妈说起来过,等以后自己做了皇帝,一定要给大舅吕泽封王,姐夫张敖的的赵国虽然已经封给了如意,但也要想办法再给他恢复诸候王号,另封一郡给他。
可等自己做了皇帝,刘常满这才明白当初阿爹的苦衷:这些异姓诸候王根本就是敌国!所以刘邦才煞费苦心,宁肯背着天下人和后世“诛杀功臣”的骂名,也要将这些异姓诸候王铲除——想来以后的历代王朝之中,都有类似事情发生,就可以想见诸位开国皇帝的思路,基本上是一样的了。
等异姓诸候铲除得差不多了,刘邦这才与诸候订下白马之盟,约定从此以后,“非刘而为王者,天下共击之!”
非刘不得为王,刘常满当上皇帝后,算是彻底的理解了阿爹的心情。
其实这也不难理解,中国古代皇帝们的治国理念,一贯禀承“家天下”的宗旨。所谓国家,就是国是放大的家,家是缩小的国。既然如此,那距离皇位最近的诸候王,当然只能封给自己家的兄弟子侄——哪怕是有人起来造反夺了天下,那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照归在咱老刘家转圈不是?
所以对于阿妈的要求,刘常满左思右想,不能答应。
医疗技术和医疗条件的不同,会从潜意识里,给人类的思维打上烙印,这一点,刘常满是早就知道了的。
比如说刘常满穿越之前的二十一世纪吧。很可能,在医疗技术上,美国与中国的差距,并没有那么大。但是在医疗条件上,特别是医疗费用的问题,中国与美国的差距可就太大了。
在美国的医疗保险制度下,美国人得了大病的话,基本上都由社会保险负担;而中国人得了大病,基本上都由个人或是家庭负担。
有一个笑话,说是中国人和破产之间的距离,就是家中任何一个人大病一场。当然,这个笑话一点也不好笑,因为它说的是实话。
所以,在医疗技术和医药费都有保障的情况下,美国人一般是这样打算的:二十岁以前努力学东西;二十岁到四十岁之间赚钱,然后就考虑退休事务,把余生献给自己热爱的东西,比如艺术,比如慈善等等。
可中国人不行。在医疗技术有保障,医药费却没有保障的情况下,中国人只能拚命的攒钱、攒钱。
二十岁参加工作后就得开始攒钱,等到三十岁有了小孩更要攒钱,四十岁之后,家里父母都老了,更得攒钱,五十岁以后,那更是得为自己拚命攒钱: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场疾病就会降临到自己或是家人的头上,而倘若你没有攒到足够的钱,就得眼睁睁的看站他们受尽折磨然后死去,把无尽的悔恨留给自己。
这还仅仅是医疗费,不说医疗技术上的差距,就在人们的思维方式里烙下这样的烙印,如此深远的影响着人们的思维方式:美国人总是预支将来的钱,而中国人却拚命的为将来存钱。
单是一个医疗费用的问题,就能如此深远的影响人们的思维,更不要说医疗技术的差距了。
汉初的医疗技术极为落后,年纪轻轻就暴病而亡的人不可胜数,贵为皇帝也不能例外。在这样的情况下,任何人都有一种危机感。
“倘若过不了多久,我就一病暴毙而亡了,那以后的事情会怎么样呢?”是这个时代很多人潜意识里的一种思维方式,甚至刘常满觉得连自己都受到了影响。
想想吧,自己阿爹刘邦贵为皇帝,却也在六十二岁就得病亡故——而在现代,这个年龄,正是后世大部分“总统”、“总理”上台伊始的年龄。
在这样的情况下,“倘若我很快就死了,以后的事情会怎么样呢?”就成了一种根深蒂固的思维方式,一种极端的危机感,压迫着每一个人,特别是那些身处高位、学识丰富、见闻广博的“精英”阶层。
是呀,倘若我明天就死了,事情会怎么样呢?刘常满也常常这么想。照现在局势,如果我明天死了,那阿妈肯定得从代王刘恒、淮南王刘长、燕王刘建等人中选出来一个,接替自己的皇位吧,毕竟他们几个都是弟弟。
赵王如意肯定不行,自己活着还强些,倘若自己死了,阿妈非得想法把他娘俩都弄死不行,肥哥恐怕也不行,他已经二十多岁了,阿妈要是扶他当了皇帝,自己对朝政可就一点控制也没有了。倒是肥哥的三个儿子,可能会选出来一个过继给自己,好继承大统。
但是,倘若是答应了阿妈的要求,把大舅小舅还有姐夫都扶植成诸候王呢?
那倘若自己死了,这事情就难说得很了。自己没有儿子,并没有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那阿妈肯定会自己摄政——按照鲁候以母代候和萧何死后,候位传给其妻的先例看来,阿妈以太后身份执国政,那也是正常的。
除了自己和姐姐,阿妈最喜欢的,当然是吕产吕禄几个侄子了。倘若他们有了诸候王位,那把持国政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到时候会不会起异心,也想当皇帝呢?自己这几个兄弟,除了阿妈讨厌的如意还象个样子以外,其余的,可没有一个能斗得过阿产阿禄兄弟俩的!
还有,和韩信、彭越、黥布等人比起来,自己姐夫赵王张敖算不上什么人物,但和别的将领比起来,张敖却不输给任何一人,若是将他恢复了诸候王号,日后起了变故,他也想当皇帝呢?
“怪道原来的国君们,都自称孤家、寡人,原来是真的!”每每念及此处,刘常满都苦笑着摇摇头。当皇帝的滋味,原来和坐在未央宫的大殿中一样,四边不靠,那是真真正正的“孤家寡人”!
“来人呀,传我旨意,令赵王、陇王入长安朝见!”
汉史记载,十七年,陇王韩信、赵王如意入都朝见。
赵王虽然年幼,却为人忠厚,国政多委王叔刘礼,赵民深感其德,因此赵王出邯郸时,万民多出城送之。
虽说知道当今太后深怨赵王母子,不过当今天子宽仁爱民,民间也是称颂不已,料想赵王此次入都虽然事起仓猝,却无甚危险。再看看前来迎接赵王的,又是原刘邦麾下大将灌婴,赵民更是放了不少的心。
可就在赵王车驾刚出邯郸城时,却突然起了一阵怪风,将赵王的大旗拔了起来!说来也煞是可怪,那大旗被拔起之后,却并没有翻倒折断,却是跳了两跳,又插进西面一座副车之上,仍然烈烈飘扬!
赵国臣民都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却不知主何吉凶。只有一个老者叹道:恐怕我王之国即将西移,赵民再无福份,得此贤王了!
果然,汉十七年冬,汉廷突然颁下诏旨,徙封赵王如意为河东王,王以雁门、太原、上党三郡!原来封给赵王的三郡巨鹿、邯郸、恒山三郡收回。
而进京朝见的陇王韩信,因近来匈奴又有蠢蠢欲动之势,故加授北方大将军衔,随时可以调动河东、陇两国兵马,以抵御匈奴。同时,又授灌婴为守赵将军,授周勃为燕代将军,领燕代两国兵马,以御匈奴。
“皇上,你徙封赵王何意,难道是怕臣妾等不能诞下皇子,所以提前预备么?”寝宫里,与刘常满最为贴心的范芑,偷偷问他道。
“芑芑,你什么时候这么聪明了?是不秦莹姐姐告诉你的?”听范芑叫破了自己心思,刘常满心里不由一惊。
“这次可真不是秦姐姐告诉我的,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范芑笑着说道。
“不过皇上春秋鼎盛,就做如此打算,不嫌太早么?再说,皇上不怕太后看出你的意思,责怪于你么?”范芑靠进刘常满怀里问道。
拥着这个最亲近的女人,刘常满心里也有无限感概。也就只有她还能真正说说贴心话了,有些话,就是和萧昕她们,也不便说出来的。
“傻芑芑,你想想,我把如意徙到又穷又偏僻的河东三郡,阿妈心里,还当我是在替她出气,不知道多高兴呢!再说了,现在赵国空了出来,她还以为我要恢复张敖的王位,估计心里正偷偷的高兴着呢!”刘常满抚着她光滑的脊背,笑着说道。
一直以来,张敖的王位问题,都是一个很让刘常满头疼的问题。现在早就查明,当年张敖谋反的事情,是一桩冤案,照吕雉的说法,韩信的事情是冤案,所以韩信早就平反了,凭什么张敖就不能平反?
可刘常满所以替韩信恢复了王位,那是战争的需要——只要韩信活着一天,匈奴人就不可能再踏入河套一步,再说韩信与刘常满交情之深,功劳之大,也根本不是张敖能比得了的。那彭越最后不也是在临死前,才由刘常满赐了一个候爵吗?
不过吕雉可不管这些,吕产吕禄是侄子,不被封王吧,说起来是他们自己没有军功,如今吕泽吕释之都已经去世,按刘邦旧例,大汉朝廷不会追封,所以先就这么委屈着,等有机会让他们立了军功再封就是。
但张敖不同,他本来就是诸候王,而且吕雉也是看中了他是诸候王里的拔尖人物,才把女儿嫁给他的。如今可好,他什么错儿也没有,却生生的被捋了王位;他被捋了王位也就罢了,带累得自己女儿刘乐,如今也跟着穿一身候爵夫人的服色进宫来见自己,却成什么体统!
难道说,等自己死了之后,自己女儿连戚夫人那个小贱人也不如,只能穿一身候爵夫人的服色给自己守孝么?等张敖也死了,自己的女儿,连个王太后也算不上?不行,那是绝对不行的!
第五卷 盛世 第六章 毒计
刘常满徙封赵王如意的真正目的,天下能看得出来的,没有几个。吕雉看不出来,吕产吕禄自然也看不出来,丰沛的老兄弟们,也没人能看出来。
而能看出来的张良陈平,却都是心机深沉之辈,只会知之于心,是绝对不会宣之于口的。而受命领陇、河东两国兵马的韩信,自然是对刘常满的意图知道得最为清楚的人物,不过他更不会说出来。
在给韩信的密诏中,刘常满命令韩信,一旦自己驾崩,就颁发自己的旨意,率两国兵马入京,拥赵王如意为帝。
而在未央宫正殿的匾后,刘常满也存着一封“遗诏”,一旦自己驾崩,便由自己后宫的皇后萧昕——那时候已经成了皇太后了拆阅,颁行天下,诏中立赵王如意为皇太弟,即日继位。更有一道号令天下臣民和长安群臣,要求他们拥护新帝的旨意,也秘藏在范芑手中,不过这个新帝,那可就是谁都行了。
所以把刘如意徙封于河东,除了让他距离韩信最近,以便发动之外,还有一层含义:历史上,孝惠帝死后,是身为代王的刘恒继位的。可在刘常满眼里,这个刘恒傻乎乎的,跟齐王刘肥有得一拚,根本不是当皇帝的材料,跟刘如意可差得远了。
因此刘常满把如意徙封于河东,意在使他挡住刘恒,一旦真有什么变化,也好抢在刘恒前面。当然,实际上代地贫弱,刘恒根本没什么力量来自己争取皇位,历史上貌似是众臣拥戴起来。
“倘若到时候真有这种事情发生,那就说明那个时候,他已经更适合做皇帝了,就让他做也就是了。”所以刘常满才又在范芑说破自己心思后,在她手里又存了一封“遗诏”,惹得范芑哭了好久。
当然,这些“后事”事后证明,大皇帝完全是庸人自扰罢了,他实实在在的活了七十多岁,这才寿终正寝,这些安排,也都随着皇太子的降生,完全作废了,倒让他落了一个“徙赵王于恶地”的小小失德之名,为后世所诟病。
不过在布置这些“后事”的时候,刘常满心里根本没有感觉到,原来,在自己的心里,已经把阿妈当成了最危险的一个对手。
不知道是历史上吕雉当政后导致的一系列恶果对刘常满造成的印象太过深刻,还是吕雉急着要给吕氏和张敖谋取王位的步伐太过急切,这才让刘常满从内心的最深入,产生了深深的疑惧,因此在潜意识里,把自己阿妈当成了最大的对手。
不过吕雉的努力,也并没有白费。汉十八年,她终于得偿所愿,成功的替自己女婿恢复了王位,号为城阳王。
汉十八年元旦,齐王刘肥照例前来长安,居住在齐国行宫之中,只等着第二天前往长乐宫,拜见太后和皇帝。
不过他却不知道,一张大网已经撒向了他,目标正是他的国土。
齐王刘肥被分封之时,刘邦的子弟长成的唯有刘肥和刘交二人。而齐国临山带海,地方广大,百姓富庶,是天下除了秦国故土之外最好的地盘,因此刘邦便将它封给了自己这个庶出的长子。
后来,经过一系列的变故,拥有齐、胶东、济北、城阳四郡七十余城的刘肥,已经成了诸候王中地盘最大,也最富裕的一个,因此吕雉才把主意打到了他的头上。
新年前夕的时候,吕雉正为张敖的事情,坐在宫里生闷气。原来吕雉让刘常满恢复张敖的王位,刘常满总是推托说,削夺赵王之位,那是阿爹的意思,如今阿爹死了没多久,不宜变更,就这样一直拖了三年。
好不容易等三年守制过去,刘常满又说,如今如意已经被封为赵王,自己不好找地方安置张敖,还是先等等看,一旦哪个诸候出了问题,就把他的国家削了给张敖。
可是刘常满治理下的诸候王们,见韩信都老老实实的趴在河套替刘常满守边,谁还敢再起贰心?你想造反么?好呀,先掂量掂量你能不能打得过韩信吧!于是一连几年,天下都没有敢动造反心思的。
这么一来,可就让吕雉着起急来了。直到新年前夕,被远远的派到燕国做国相的辟阳候审食其回来。
审食其是吕雉的心腹,虽然刘常满防范得紧,两人并没有发展出什么男女之情,但对于吕雉来说,这个审食其是个靠得住的谋士,什么歪门邪道都敢跟他商议。于是在审食其进来拜见之时,吕雉便和他说起此事。
对于吕雉,审食其是绝对忠心的,因此他眉头一转,便来了一条毒计:皇帝不是说,不好找到地方安置张敖么?那么好,太后就替他找个地方来安置吧!
两人在大汉国的地图上指指点点,最后终于定在了齐国。
为什么选齐国?因为它又大又富,如果想个法子把刘肥拿掉,齐国就空出四郡来,足可以安置吕产吕禄还有张敖三个诸候王,一举了了吕雉的心事。
于是,元旦时候刘肥进宫参拜之时,吕雉就派审食其在一旁盯着刘肥的举动,以寻找他的把柄。
刘肥是个不拘小节的人,人又不算聪明,那毛病很快就被找了出来:在皇帝面前时,刘肥竟然不加大礼参拜,皇帝只说了一声“大哥远来辛苦了,就不必参拜了!”那刘肥便顺势站了起来,处处与皇帝亢礼相见,果真如同小户人家的家人一般!
吕雉一听大喜,这不就是一个现行的“大不敬”么?虽说刘肥身为皇帝的亲大哥,没法“满门抄斩”“诛九族”,不过杀了他,再废了他的儿子们,那还是很容易的。
于是在晚上酒宴上,吕雉上座,刘常满和刘肥左右相陪。
席到中间,吕雉就使个眼色,派人端了两杯毒酒给刘肥,意欲等他喝了毒酒后,再宣布罪状——她心里知道,如果不下毒手,只宣布罪状的话,刘常满轻轻一句话就能把这事儿揭了过去:“大哥所以那样,是我让他不必拘礼的!”
谁知道一向精明的皇帝,这次竟然糊涂了起来,在家宴上见母亲送来两杯酒给齐王,在座的除了自己,其余的弟弟都在童年,不会饮酒,因此皇帝站了起来,端起一杯毒酒来,也准备陪着大哥喝下。
吕后大惊失色,站起身来,就在酒快到嘴边时,她伸手拂掉了刘盈手里的毒酒。刘肥虽然憨厚些,可也不是傻子,见吕后惊貌失色的,心里害怕,便推说喝多了,将那杯毒酒泼在了地上,逃席而去。
然而吕后的手段天下知闻,刘肥虽然逃回了齐王行宫,却也自思如今太后想要自己的命,自己恐怕是逃不掉,没法回齐国了。
于今之计,唯一能救自己的,便是当今皇帝刘盈了。谁知派去未央宫见皇帝的使者,都被宫门使拦了回来,说是太后有令,皇帝偶感风寒,暂住长乐宫,不能见客!
刘盈这会儿,也在长乐宫里急得团团转。可是阿妈的脾气他知道,如果不想直接和她撕破脸皮,是绝对不能硬撞出宫的。
未央宫是刘常满的居所,卫士当然也都是刘常满的亲信,但长乐宫就不同了,这里完全是吕后的天下,哪怕刘常满是皇帝,守卫内宫的女官,还是不放刘常满出去。
为防刘常满寂寞,吕后还派人去把吕云给接了过来,说是大过年的,也没什么朝政需要处理,要让他们在长乐宫里陪自己三天,一是让自己享享天伦之乐,二是也仔细问问,为何皇帝至今没有儿子。
就在刘肥急得团团乱转,不知计从何出之时,却有一人前来,救了刘肥的性命。
这个人就是召平。如今他年龄已经大,只领了个供奉的名义在家闲居,除了和李左车等几个老朋友下上两盘棋外,什么事情也不做。
不过刘肥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突然想起当初刘常满说过,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这世上有三个人可以询问:张良、陈平、召平。
不过张良早就声称要学习导引之道,辟谷食气,极不好找;陈平又是个滑头的,不肯说实话;倒是唯有这个召平能问上一问了。
于是刘肥便派了使者去找召平,没想到一请之下,召平竟然亲自来了。
对于刘肥的困境,召平仔细想了一想,便提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让他去试一试。
于是第二天,齐王刘肥便派使者向太后上表,说是自己受先皇宠遇,分裂四郡为自己建国,称齐王。然而自己德薄能寡,忝居诸候,实在没有能力治理这么大的疆土。
刘肥又提出,因自己异母妹妹,也就是吕后的亲生女儿,长公主刘乐,素来孝谨,待人宽厚,颇有母风,却仅有食邑一县,让自己实在有亏于心。因此,自己愿意献上齐国面积最大的城阳郡,为长公主刘乐的“汤沐邑”,请吕后转告皇帝、长公主,笑纳奉献。
第五卷 盛世 第七章 效忠
谁知此表奉上之后,吕后处却不见反应,刘肥心想,这下子彻底完了,自己这条小命,可真要丧在长安了!急忙又派使者去将召平请来。
刘肥献上一郡之后,太后处尚且没有反应,召平也有些奇怪,却也找不出来原因。正在一起猜测着,行宫守门人前来禀报,说是辟阳候来访。
刘肥大惊失色,这辟阳候审食其,正是太后心腹,莫非是来赐毒酒的?召平却说无妨,怕是这审食其,正是来送信号的。
果然审食其一来,说话的语气便缓和了许多,意思中隐隐透出,要刘肥以先皇长子身份,替刘乐要一个名份来。
刘肥和召平这才恍然大悟,明白了吕雉打的主意,还是要恢复张敖的王位!
虽然献上了一个郡,但这个郡既然是长公主的“汤沐邑”,那等长公主死后,还是要收回汉廷的。可是倘若以此为机会,恢复了张敖的王位就不同了,那这个郡就能世世代代的传给自己的外孙!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再说皇帝如今一面也不见,说不定他心里,也正希望自己把郡献给他的亲姐姐呢!刘肥无可奈何之下,就又写了一道表文给皇帝,表示自己愿意献出一郡给刘乐,并请皇帝封刘乐为“王太后”。
接到刘肥的表文之后,刘常满又好气又好笑。
好笑的是,如今刘肥自己尚是齐王,却请封刘乐为“王太后”,这不是乱了辈份了么?好气的是阿妈为了恢复张敖的王位,并为吕产吕禄谋得封地,竟然不惜要杀掉刘肥!
“算了,既然是这样,我看还是就答应了阿妈,再封几个诸候王吧!就是不知道天下群臣该怎么看我了!”刘常满苦笑道。
汉十八年正月初三,大皇帝下诏曰:
“今有齐王刘肥,敬献城阳一郡于太后,以为太后汤沐邑。太后曰朕为天下之母,不宜有地以示人以私,故以其地赐宣平候张敖,令其复国,为城阳王,钦此!”
正月初五,又下诏曰:
“燕地苦寒偏远,故燕王刘建年幼体弱,朕甚怜之,其以燕王为河内王,钦此!”
正月初八,又下诏曰:
“燕地地边匈奴、东胡、沧海,不可无王以制之。先周吕候吕泽,有大功于国家,未得其位,故封周吕候吕产为渔阳王,王渔阳、右北平二郡,钦此!”
正月初十,又下诏曰:
“代王刘恒居国谨慎,数年之间,百姓安居,匈奴无敢犯边者,特加封上谷郡,钦此!”
“故代王刘仲,沛候刘濞,父子皆有功于国家,以细故失国,今封沛候刘濞为渔阳王,王辽东、辽西二郡,钦此!”
“九原、云中二郡地边匈奴,不可无王以镇之。故建成候吕释之,有大功于国家,未得其位,故封建成候吕禄为云中王,王九原、云中二郡,钦此!”
数日之间,皇帝连下诏令,害得群臣连反应都来不及。
正月十五朝会,一向以直言敢谏著名的王陵,当即奏道:“高皇帝与群臣白马盟誓,非刘者不得为王,如今高皇帝言犹在耳,皇帝和太后却弃之不顾,大封异姓诸候,岂不违了高皇帝之意?”
但这些年来,刘常满的权威已经大大加强,而且这些诸候的分封中,隐隐含有奥妙,因此除了几个老武将和王陵应合之外,著名大臣们,竟然没有一个应声的。
就连新任丞相,一向视王陵为父的张苍,也默然不言,直把王陵气了个倒仰。待退朝之后,王陵当即拦住陈平、周勃两人,怒骂道:“先皇言犹在耳,诸公为何在朝廷之上,装聋作哑,任由吕家小儿封王?”
“王将军,行军打仗,直言敢谏,可能我不如将军;但若说到行政理事,协助君王,恐怕将军也不如在下吧?”陈平仔细看了一眼这个固执己见的老将军,淡淡的说道。
陈平虽然是文官,身上却自然有着一股奇异的气势,哪怕王陵胆气无双,却也被他这几句淡淡的话堵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冷哼了一声,自行拂袖而去了。
“陛下,曲逆候陈平求见!”刚刚入夜不久,就有宫使前来报告。
“有请!”刘常满急忙命令。
这个陈平,在刘邦手里的时候,是负责秘密工作的头子,在这大汉朝廷中,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不过刘常满即位后,陈平一直都是在朝会上禀报事务,很少前来宫廷,而刘常满打心眼里不喜欢他身上那股阴冷的气质,所以两人根本没有什么深入的交流。
不过今天陈平突然一反常态,前来宫中,那自然是有要事商议。对于父亲手下的两大智囊之一,精擅阴谋的陈平,刘常满当然不能得罪了他。
“皇上,按照先皇手里的规矩,新任的诸候身边,都要由臣安插些人手。”陈平刚一坐下,就开门见山的说道,丝毫也不避讳自己特务头子的身份。
“只是臣有些疑惑,想来请教一下皇上,这新封的三位诸候王,身边是安插侍卫呢,还是安插辅臣武将?”陈平接着说道。
“哦?有什么区别么?”刘常满对这些事务没甚么研究,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好教皇上得知,对于象齐王、楚王这样的诸候王,臣一般都只安排些辅臣;对于河东王、代王这样的,都安插武臣。而对于陇王、长沙王这样的,为臣都是安排侍卫。”陈平说道。
原来是这样!刘常满当即明白了。所谓安排辅臣、武将、侍卫,也就是按照诸候王的忠心程度,分别安置三种防范手段罢了。
安排辅臣的,就是对于那些至亲的子弟,没有什么造反可能的,就安排一些上好的辅臣,比如齐王刘肥处的曹参,赵王如意处的刘礼,协助他们处理国政,并顺便对该国的国政产生重大影响。
而安排武将的,则是对于象那些国家偏远、与外敌接境的诸候王,就派去武将统领武事,另外还有素产精兵的楚、吴、河东等处,自然也都派去武将统领武事,以控制各国兵权,防止其造反。
至于安排侍卫的,那就属于最不信任的一种了,一般对于异姓诸候王或是不太信任的疏亲,比如韩信、吴臣、刘贾这样的,安排了侍卫之后,随时可以由明的暗的侍卫出手,取其性命。
那这么说来,这个陈平,其实心里早就知道了该如何做,只是前来问我一下,表示对我的尊重罢了。刘常满心想。
要说起来,虽然当了五六年皇帝,但刘邦当初的老兄弟们,真正前来表示效忠的并不多。毕竟他们都是叔叔辈的人,又一辈子粗疏惯了,对于这个大侄子没怎么放在眼里,人家也不屑于去掩饰。
汉朝的时候,人们还没有那么多奴性。
“主不善,臣投外国”,那是通用的规则。而各诸候国当初收容刘邦敌人的现象,也时有发生,都被大家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陈平不同,他是心机深沉,又大有权势之人,就连吕后在背后说起他来,都颇有敬畏之意,如今带着他所代表的势力——也就是当初投降刘邦的各种势力,其中颇有各地的豪强势力一起,前来向刘常满表达忠心了。
不过他既然来表现忠心,那也得向他示以好处,避免让这些旧势力觉得冷落。毕竟这次新封的四个王中,有三个是丰沛故人集团的,另有张敖是属于早期的盟友,和张良一样属于第二集团。唯有陈平、韩信等人所代表的第三集团,没有人封王。
然而刘常满其实已经用一种微妙的方法,解决了这个问题。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刘常满对于张敖,还是比较放心一点的,所以把他放在了城阳。而吕产和吕禄封的地方,那算什么鬼地方?说起来是两郡,但要论起人口来,至多两万户!
而且,最重要的是,吕产和吕禄封的地方,都地边胡人,极容易受到侵犯,而且吕禄隐隐被韩信看管,吕产更是被牢牢的堵在东胡、沧海、高丽之间,靠着汉国的一面,又是刘家子弟里,最能打仗的刘濞,这意思还不明摆着的吗?
这一次封王,其实象陈平张良这样的人全都知道,只要有吕后在,那是势在必行的。可是,能象大皇帝这样,做得这么好,这么天衣无缝,可就很不容易了!
不管是推广新粮食,还是开展科举制,对于陈平张良这样的人物来说,都不过是小儿科罢了。要想当好一个皇帝,最重要的,便是对群臣的操控,只有做好了这一点,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而如今,刘常满终于在政治上开始成熟,表现出了自己能当一个好皇帝的能力,这才让陈平亲自前来,向刘常满表达了自己的忠心。
当然,对于这一点,刘常满心里也知道得很清楚,于是,汉十六年正月十八,又一道诏旨颁下:因国政日繁,特简陈平为左丞相,原相国张苍为右丞相,襄理朕躬!
第五卷 盛世 第八章 除肉刑
或许连刘常满自己也不甚明,他使用两个丞相的做法,已经开始了使权力进一步向皇帝集中的第一步。
在我国漫长的封建时代里,皇权和相权一直是相互依存,却又互相防备的两个体系。
皇权的核心在于,它要使权力更大的集中于皇帝一个人的手中。权力集中的极限,也就是皇权所能达到的极限,当然是天下的事情,都要由皇帝来最终拍板解决。
不过事实上,谁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皇帝们不是笨蛋,当然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不过对于皇帝来说,不可能任何事情他都拍板,但他可以决定一个界限,让这个界限以上的事情,由他来拍板决定。
比如说大秦天子,秦始皇帝赵政吧,他所认为的“大事”,就是二千石以上官吏的考核任免,大辟以上的严刑,十万钱以上的开支,都必须见到他老人家那方“受命于天,既寿永昌”的玉玺印文后,方可执行。
汉承秦制,刘邦在位的时候,规定的也是如此。不过刘邦和始皇帝不一样,他是个不爱处理政务的,所以大汉帝国的事务,基本上都是萧何萧丞相说了算,不过临到大事,还是会向皇帝汇报的。
刘常满记得很清楚,那个时候,他经常看到父亲一边逗着如意,一边捏住笔管,在待勾决的犯人名字上打勾。
甚至,有的时候,他还喜欢把如意的小手指头在红墨中沾上一下,然后捏着他的指头当笔杆子,去执行“勾决”这个无比严肃的事务。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刘邦是真的从心里喜爱刘如意,想把他扶上皇位的,这个看似玩笑的动作,就是一种潜意识里的表达。
“难怪说庄稼佬,偏喜小,看来阿爹当了皇帝,也没完全脱去他庄稼佬的气质嘛。不过晚年得子,喜爱一点也是正常的。”现在再想起来,刘常满也在心里暗笑。
不过刘邦可以对那些待“勾决”的人毫不在意,随手一个红勾勾,就决定了他们的生死,刘常满却不行。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二十一世纪穿越回去的,对于生命,特别是人命的最起码尊重,他还是得有的。因此在执行皇帝最大的权利时,他甚至有点小心翼翼。
眼前这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鲜活的生命呢,只要一个红勾打上,这个人就得被秋后处斩,没了性命!所以每年勾决完毕,刘常满心里都颇有些沉甸甸的。
刘常满仿佛记得,在唐朝的时候,有这么一个规定,就是所有的死刑犯,都得由皇帝最后面见,给他一个最后喊冤的机会。
有时候想起来,刘常满估计,这肯定是唐太宗皇帝实行的办法。恐怕他只有他那样雄才大略的皇帝,才敢这么规定,而且也能身体力行。反正刘常满是没有办法做到。
不过大皇帝自然有他自己的办法。他和新齐王田横、新燕王卢绾都有过商量,倘若在这些死刑犯中,有可悯可恕之人,就将他们交给田横、卢绾设在胶东的使馆,由他们负责押送,发配到新齐大陆。想来当初英国发配整船整船的罪犯到新大陆、澳大利亚殖民,可能也就打的是这个主意吧?
可不管怎么说,大汉国秉承的是秦国法律,虽然已经放宽了不少,但涉及到绞、大辟、车裂、凌迟四种死刑的罪犯,每年仍有上千人,这让刘常满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可当他提出,要进一步放宽法律的时候,整个朝堂的臣子,竟然没有一个同意他的!就连一贯对他极为忠心的召平,虽然已经回家颐养天年了,听说了大皇帝要进一步放宽法律,也赶到未央宫中,私下求见了皇帝。
“皇上,老臣以为,这律法必不可轻动!”一进偏殿坐下,召平当即就开门见山的说明了来意。
“东陵候不用着急,只管慢慢说来。”刘常满见他跑得气喘吁吁,连忙让宫女给他设了座,递了一杯茶来,这才缓缓说道。
反正今天在朝堂上,他提出这个建议后,已经被群臣反对得一塌糊涂,就连素来不爱多说话的陈平,也表示大汉国建国以来,已经数次放宽法律,对百姓的束缚已经很轻,现在万不可再轻释法绳了。
“皇上,小慈为大慈之贼!皇上只见那些犯人痛苦难耐,却并没有见到他们祸害百姓时,百姓痛心疾首的样子!老臣以为,万万不可再宽释法律,使猾民强贼有机可趁!”叔孙通的话最为激烈。刘常满当太子时,他就是太傅,也就是太子的老师,所以说话也很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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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孙太傅言之有理。皇上,水性柔弱,民多狎玩之,故死之者甚众;火性凶猛,民避之不及,故死之者甚少。因此,制订法律,宁可凶猛如火,不可柔弱似水呀!”右丞相张苍也出班说道。
眼看再说下去,只会越弄越僵,刘常满只好示意身边的郎官宣布退朝。
没想到刚刚回到宫中,又被得到消息的老召平缠住,说了起来。
“召爱卿,此事你不必多说,我心中自有成算了。召爱卿,暂且不说这更改法律之事吧。我且问你,你那东陵瓜是怎么种出来的,你还记得不?”
“陛下说笑了。我那瓜是老臣一生心血,怎么会忘得了呢?老臣虽然老,却不糊涂。”召平笑道。
“那好!我问你,你那东陵瓜,是如何来的?可是先将那胡甜瓜与西瓜杂授,然后又把它嫁接于瓠瓜根上?”刘常满问道。
“正是如此。”召平老老实实的答道。本来这些东西他早就告诉过刘常满,大皇帝天赋聪明,记得清楚些倒也是正常的,只是这个时候说这些,未免有点牛头不对马嘴。
“那好,我再问你,倘若在胡甜瓜、西瓜、瓠瓜中只要缺了一样,你恐怕也种不出来这东陵瓜吧?”刘常满又问道。
“不错,少了这三样造化之功生出的作物,老臣的东陵瓜确实无从得来。”召平心里,已经隐隐知道刘常满要说什么了。
“好!召爱卿,如今天下都觉得东陵瓜乃是瓜中第一,你觉得如何?”
“禀陛下,那是父老们抬爱,老臣愧不敢当。”召平听刘常满夸奖,急忙站起身来说道。不过嘴里虽然说是不敢,其实脸上的表情,早就把他出卖了。
“那好!既然召爱卿也认为东陵瓜比那几味瓜菜更好,那我今天就拿这瓜菜打个比方如何?”
“在我大汉国立国之前,这世上就有三种法治。其一是秦法,纯用法家,结果以苛厉闻名于世,秦虽以此得国,然而却二世而亡。”
“其一是齐法。齐国之法,虽然儒道杂用,抱残守缺,不肯应时而动,但终战国数百年,齐国之民最为富庶,而齐民所受刀兵之苦最少。”
“再其一是楚法。楚国之法,取先王之法为本,又革以法家之义。虽说楚国地处荆蛮之地,在诸候中的生命力却是最强的。最后破灭秦国,重得天下的,也正是我大楚后裔。”
“今天我好有一比,若说秦法、齐法、楚法便是上天造就的胡甜瓜、西瓜、瓠瓜,那我大汉国为何不能搏采众长,使我大汉法治,如同你那东陵瓜一般,夺天地造化之功呢?”刘常满微微笑道。
“陛下志向高远,老臣愧不能及!”召平站起来躬身说道。
“不过臣还是不明白,这律法该如何去改。而且倘若骤改之下,容易引起百姓不安,也使天下官吏不得其便,还望陛下三思才是。”
听召平已经被自己一番话说得放软了口气,刘常满心里有些高兴:总算有了一个同盟,理解自己的了。
“召爱卿放心。治大国如烹小鲜,这点道理我还是懂得的。朕不会猛打蛮干,我会一步一步的进行,直到让我大汉国百姓都安居乐业为止!”从御座上站了起来,刘常满昂然说道。
“臣虽老,愿为皇上宏愿,效犬马之劳!”召平拜伏于地道。
过了不久,皇帝亲自巡视了大理寺,带着一大帮文官朝臣一起,近距离观看了行刑的刽子手,是如何的将犯人的鼻子割掉,手指剁掉,面上刺字,膝盖剜掉的。
这一帮文官,大都是后来提拔上来的,和高皇帝在位时无论文武,都在阵前打过仗不同,谁也未曾见过这种阵势,因此一看之下,顿时倒了胃口,有好几位甚至当场吐了出来。
接下来,就有御史台谏官上章,切请皇帝减轻刑罚。接着,民间又有百姓伏阙上书,愿意以身代父,替父亲受刑。
于是,汉十八年,借着皇太子出生的机会,大皇帝颁下诏旨,大赦天下。并下诏曰:“自古皆有肉刑,残损肢体,不可胜数。然而其过可改,而其肢体损伤,不可复也,朕甚悯之!自今之后,废除肉刑,改以笞刑,钦此!”
诏书颁下后,各郡国依次照行,大汉国的法制改革,算是艰难的迈出了第一步。
第五卷 盛世 第十章 初为人父
自从刘常满无意间破除了使嫔妃们无法受孕的关键原因后,他最喜爱的范芑第一个生下皇子,接着皇后萧昕也诞下一女,两个月后,吕云也生下了一个女儿。
对于女人生孩子这件事情,刘常满确实是没什么经验。按照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女人生孩子是标标准准的鬼门关,十个里面,能有七个母子平安的活下来,就是很不错的了。所以当初范芑生孩子的时候,刘常满心里极端紧张。
不过按照这个时候的风俗习惯,女人生孩子时候,男人是不能站在旁边的,因为那“不洁净”,会使男人沾了“晦气”。
刘常满当然不管这一套,不过吕雉可是很在意的,因此在范芑生孩子的时候,吕雉亲自把守在产房门外,不准刘常满靠近。
知子莫若母,她可是很知道自己这个宝贝儿子的,他从来没把“我是皇帝”放在心里,如果范芑在里面叫喊得紧了,保不定他就就拔拉开众人冲了进去。他是皇帝,除了吕雉外,还真没人敢拦他。
可也正因为他是皇帝,吕雉才更不能让他沾染了“晦气”。
皇帝虽说是“天子”,但他也毕竟是凡人,是要受漫天的神明保佑的,倘若进了女人生孩子的产房,沾染了晦气,惹得神明不高兴了,不保佑大汉天子刘盈了,这可怎么得了!
于是吕雉很尽心的守在产房外面,直到里面传来了“哇!哇!”的婴儿啼哭声,她这才忍不住跑了进去,接着,所有的宫人宦者,都听到了皇太后惊喜的叫声:“是个儿子,是个儿子!”
听着产房里一连串的叫嚷声,刘常满心里更急了。可是,奉了皇太后懿旨的太监们,死死的拉住皇帝,绝对不让他进产房里去。
好不容易等到孩子包裹好,地面也擦洗干净了,刘常满这才得便,进入了产房。
范芑面色虽然有些苍白,见到丈夫进来,还是抬起头来,勉强的朝着他笑了一下。刘常满怜惜的摸了摸她的脸蛋,这才和她一起转过头去,看着包在旁边的那个小小的人儿。
这是一个多么有趣的小人儿呀!那一瞬间,刘常满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儿子,将来会是大汉国的天子,他只是盯着他的脸蛋看个不停。
他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躺在母亲的身体。可能是出生的时候,费了极大的力气吧,因此他睡得很熟。
看上去,他只有一尺多点的样子,“瘦瘦的,象个小猫儿似的蜷着”。刘常满心里,突然想起来在前世时候,自己的母亲说自己出生时的样子。
“这小子,出生时候就开始象我了,嘿嘿”刘常满心里,简直有点得意了。
因为是刚出生的缘故,虽然替他擦拭了,可是他脸上的汗毛和头上茸茸的头发,依然因为有些湿意而卷曲着,看上去怎么说呢,一看就知道是刚刚出生的,刘常满心里突然浮起了这个想法。
他的脸蛋,看上去洁白晶莹,仿佛是半透明的一般,小小的鼻翼随着呼吸轻轻的翕合着,让人心中,莫名的心生怜惜。
看着他半透明的脸蛋,刘常满忍不住伸出左手的食指,轻轻的在他的脸上摸了一下。
就在这时,刘常满发现了一个奇妙的现象:
原本侧着头睡着了的儿子,竟然睁开他的右眼,嗯,确实是只睁开了右边的眼睛,对着他看了一眼,又合上右眼皮,睡着了!
刘常满吓了一跳,这小子,不会也是穿越过来的吧?怎么可能控制得这么好?左眼皮根本没有一丝一毫动的意思,右眼却开合自如的睁开眼睛看了他老爹一眼!
“阿妈,他这样,没什么吧?”刘常满见母亲不知何时又进来了,含笑看着自己逗弄刚刚出生的儿子,连忙问道。
“当然没什么了!刚刚出生的小儿,都是这样的!你刚出生那会儿,你阿爹逗你,你跟他一模一样,只睁开这半边眼睛看了看,就又睡着了!”吕雉笑着说道。
“这小子,还真是一出生就象我!”刘常满笑了起来,吕雉和范芑也都忍不住莞尔。
接下来,萧昕和吕云都生了女儿,而吕雉见刘常满再无纳妃之意,便和他商量,让他把唯一的儿子立成太子,刘常满自然是答应了。
于是,汉十九年三月,大皇帝诏告天下,立长子刘裕为太子,同时大赦天下,田赋免半,赐年七十以上民爵一级,牛酒若干。
大汉国立太子的事情,惊动了大汉国辖下的所有国家。
自从冒顿死后,冒顿的儿子到提支小单于迫于压力,已经向大汉国上表,甘愿尊大汉天子刘盈为天子。至此,大汉帝国名义上的领土,已经极为广大了。
虽然说大汉国直辖的地盘并没有什么改变,但如今,在整个大陆上,包括东胡、高丽、沧海、匈奴、占城诸国在内,全都上表尊大汉国皇帝为天子。
这个地盘,已经远迈前代,基本上包括了东亚的所有地盘——那个时候,西伯利亚是标准的无人区,而蒙古国的地盘,又全都匈奴人占据。南边的占城,已经是如今越南的地界了,而西边,因为月氏国的归附,西域的小国家几乎全都在名义上尊汉皇帝为天子。
有些只有几千人的小国家,甚至连汉国在哪儿都不知道,但连强大的匈奴、富裕的月氏都归附了的大国,当然是一个令人向往的宗主国。
唯有青海、西藏、云贵一带的蛮夷,原本他们是各立土王,根本不归附任何国家的,却因为唐厉当初带领的那些蛮兵们回到家乡之后,受了大汉国多年薰陶的蛮人精英们,多半都在家乡混得风生水起。
西南蛮的君长以百千数,这些人很快便有一部分获得了当地的君长名义。
而这些在一起作战许多年,享受过大汉国繁华的蛮兵们,却比当地普通的君长们更通协作之道。因此很快便以滇、贵两地为中心,形成了两个部落联盟性质的小国家,一个称为滇王,另外一个称为苗王。
两个国家成立不久,就派人向大汉皇帝献上表文,起头便是“大汉皇帝辖下,滇王唐某,苗王米某,敬告大皇帝陛下阶前……”,称臣之意,一望可知,刘常满反正又管不到那些地方,当然顺水推舟,给他们颁发了册文金玺,承认了他们藩属的地位。
而此时在海外,靖海王,嗯,现在应该说是新齐王田横果然不是盖的,在到达北美洲之后,很快便应用自己的能力,在人烟稀少的美洲大陆上,建起了新齐国。
而后来到达的卢绾,虽然前往的时间较晚,却因为刘邦的刻意照顾,也在更靠中美洲的地方,建立起了“新燕国”,大皇帝登基之时,新齐和新燕两国不辞道路遥远,都派人驾船回到祖国,替大皇帝祝贺,大皇帝自然也赐予物品工匠书籍若干。
当初田横决定要前往美洲之时,就已经上表大汉皇帝,请求让靖海王相留守琉球、崖山诸岛,而靖海王相,正是陶泉。
要说起来,陶泉能当上靖海王相,与他大哥朱家的功劳绝对分不开。但朱家身为大侠,坚守侠客之义,不肯去和田横见面。而田横到了美洲之后,深深感觉到美洲的潜力,远大于两岛,因此决意要带着宗族前往美洲。
可是这经营多年的岛屿,就此放弃大是可惜,而给了别人,又因为它们孤悬海外,容易成为盗贼渊薮。所以想来想去,还是给了陶泉最放心,由于朱家和范芑的关系,他肯定会好好经营这几个岛的。
没想到,田横的这个举动,却让陶泉的才能,得到了最大的发挥。
陶泉当了靖海王相之后,因为大岛有两个,陶泉管不过来,因此在田横建立新齐国之后,硬生生的把朱家拽了过来,帮他镇守琉球岛,而他自己,则去了崖山岛。
崖山岛和琉球岛不同,它距离吕宋、占城等地坐海船已经很近了,而那些地方,也就是后世说的“南洋”了,包括了如今的菲律宾、印尼、大马等国,都是香料的重要产地。
陶泉原来所学,就是经济之道,因此有了这么个大显身手的舞台,很快的就开通了“海上丝绸之路”,用大船装载着中国的丝绸和茶叶,远销南洋、印度等地,同时也把大汉国的威名和文化,传播到了遥远的南亚次大陆。
因此,在大汉天子册立太子那天,坐在高高的御座上,刘常满心里颇有些感概:如今我们中国人就已经分布得如此广泛,那以后呢?到时候哥伦布到达“新大陆”的时候,会不会突然发现,自己面对的,是一群很厉害的黄种人士兵,但他们却说着世界通用的汉语,大声的呵骂自己呢?
不过好象因为自己的穿越,哥伦布发现“新大陆”的事情会不会发生,就很值得怀疑了,因此,一千多年后的实际版本很可能是:在比西域更西很远的地方,有一个“荒服”于大汉天朝的国家,名叫西班牙。不过,西政牙人从来没有见过大汉天子的样子,因为,他们所见过的大汉国最高级别的官员,就是“大汉国西域镇抚使!”
“难道说,为了我的儿子,我真的考虑一下,向全世界殖民,让这世界上,只有黄种人才配称为贵族么?”抱着儿子坐在御座上,看着各种形象的臣民,刘常满心里忍不住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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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盛世 孩子教育问题
难怪人家说“天伦之乐”是人类最大的享受之一,自从有了子女之后,大汉皇帝刘常满心里,就越来越感觉到这天伦之乐中最为深沉和隐秘的乐趣。
看着自己的孩子一天天的长大,仿佛是在用着成年人的眼光,看着一个小小的自己,从只会闭眼睡觉、呱呱待哺的幼童,一点一点的学会说话,学会走路,学会用他们稚嫩的小手抓你的脸蛋,学会用他们粉滑的小脚蹬你的肚子。
这个时候,象“抱孙不抱子”之类圣人所放的狗屁,尚未在后来得到的畸形尊敬中发扬光大,所以刘常满毫无顾忌的抱着儿子女儿随意逗弄,一如当年高皇帝天天抱着刘如意逗弄一般。
当然,父子天伦固然是至乐,但对于皇太后吕雉来说,含饴弄孙,那自然也是不可或缺的乐趣。事实上,刘裕很少跟着父亲,一天之中,倒有大半的时候,是呆在长乐宫中,被皇太后亲自看护着。
两个小丫头,萧昕生的大些,被封为楚国公主,赐名刘园;吕云生的小些,封为魏国公主,赐名刘佳。
要说起来,吕云和吕雉用是姑姑侄女,戚谊相关,刘佳原本应该得到更多宠爱的。可是事实证明,吕雉这个人,也是标准的重男轻女,她最喜欢的,绝对是那个带了个小把儿的孙子,而不是这两个孙女。
说起重男轻女来,刘常满却发现了一个极端有趣的现象。
记得前世的时候,刘常满看古龙的书里有一句很经典的话:女人往往爱说:“这世上的男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不过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们常常忘了,她们的父亲也是男人。
而回到了千年之前,刘常满却发现,这个世界上,造成重男轻女现象严重的,往往便是那些做了母亲的妇人们。而在后世,一直有人说男女不平等,而造成男女不平等,固然与男人的强势有关,但在很大程度上,女人们还真有摆脱不了的干系。
要说起来,重男轻女这个现象由来已久。
刘常满已经记得不太清楚了,以前读乐府诗时候,就有这么一首“苦相诗”:苦相为女身,卑污哪堪论?男儿当门户,落地自生神……
说的就是恨不该投生为女身,不如男子的意思。当然,刘常满当初读到的时候,感觉这首诗很可能是伪托的,因为这“苦相”二字,是从佛经中来,大汉朝佛教尚未传入。不过那诗里的句子虽然记不清了,但意思却是清清楚楚的:因为重男轻女的现实存在,该女子不愿再世为女子,如果能投胎的话,一定做男人。
刘常满经常暗自揣摩,要说起来,男人女人在世间的力量,应该是平均的。上天造物,必然给了男女各自的优点,但这重男轻女是如何发展壮大,流毒数千年,至今在农村地区还一直这样的呢?
不过原来作为男人,刘常满心里对这个只是好奇,却并没有去探究。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做了父亲之后,大皇帝就想探究一下这个问题,替自己的女儿想一想。
及至自己有了儿女,看了母亲的表现,刘常满心里好象明白了一点。
据说,在很早很早的时候,世界都是以女子为中心的,家族的姓氏往下流传,也都是以母姓为基础的,被称为母系氏族时代。
可以说,一直在汉初,母系氏族时代的痕迹,都还流传了下来。所谓的“三代”,也就是夏商周了,夏国的国姓是姒,周的国姓是姬,都是女旁;而在周天子的封国之中,齐国姓姜,秦国姓嬴,也都是女旁,所有这些,都是母系时代的痕迹。
但是那些,都只不过是痕迹罢了。很可能从历史上很早的时候,也就是中国进入农耕社会开始,男人们的力量就逐渐显现出来,女子的地位就开始衰落了。
不过一直到秦朝,女子的地位并没有显著的降低,当然,汉承秦制,女子的地位仍然远没有象后世那么低。事实上,就算是程朱礼学横行的南宋,女人的地位,也比我国建国前要高了不少,女子的地位降至最低点,正是在最后一任大汉族政权明朝时候达到的。
清朝的时候虽然略有提升,但一直保持到了建国后,以至于八九十年代的时候,刘常满还经常从老家人的嘴里听到重男轻女的故事。
关于女子的地位,刘常满其实还看过一首诗,那就是陇西健妇行:
天上何所有,历历种白榆。桂树夹道生,青龙对道隅。凤凰鸣啾啾,一母将九雏。顾视世间人,为乐甚独殊。好妇出迎客,颜色正敷愉。伸腰再拜跪,问客平安不。请客北堂上,坐客毡氍毹。清白各异樽,酒上正华疏。酌酒持与客,客言主人持。却略再拜跪,然后持一杯。谈笑未及竟,左顾敕中厨。促令办粗饭,慎莫使稽留。废礼送客出,盈盈府中趋。送客亦不远,足不过门枢。娶妇得如此,齐姜亦不如。健妇持门户,一胜一丈夫。
对比起来,象陇西这种妇女与男子地位相当,行动不卑不亢的地方,大汉国其实不在少数,象楚越巴蜀等地,都是如此。甚至象赵魏诸国,一直都非常尊重女子。秦莹所以能以女子之身做到大将军,自然也与她生在胡赵边境,百姓们对精明强干的女子见惯不惊的缘故。
当然,在洛阳、阳翟、临淄一线,也就是沿着黄河南岸往东而去的这些国度里,女子的地位却明显要比男人低得不少。偏偏这一线正是中华民族传统上的中轴线,三个最为著名的大都城长安、洛阳、汴梁都在这一条线上,由此而辐射出去的影响,也是最为巨大的。
“阿妈,这闺女也是咱的娃儿,你为啥只喜欢孙子,不喜欢孙女呢?”这一天在长乐宫时,刘常满终于问了出来。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三个小家伙播种的时间都差不多,因此这龙种播下,收获的小龙小凤们,年龄也都相差不大。
不过身为皇太子的刘裕本来就是最大的,又是男孩,因此在几个小孩子都会走路时,这刘裕就总是欺负两个妹妹。刘园那还强点,她的小爪子又快又利,几次交锋,都把刘裕胳膊上抓出了好几道口子,吓得刘裕不敢怎么惹她,只有最小的刘佳成了他的欺负对象。
要说起来,吕雉其实还是挺喜欢小孩子的,因此三个小家伙都经常在她面前玩耍。这天刘常满前往长乐宫时,还没进门,就看到三个小家伙都在地上玩,吕雉坐在旁边看着他们。
就在刘常满准备掀帘进去时,他发现刘裕又去抢刘佳的花儿,刘佳虽小,又打不过哥哥,却是个脾气执拗的,一点也不肯给哥哥面子,就是不给。刘裕夺了几下没夺过来,顿时恼了,狠狠的把妹妹推倒在地上不说,还把刘佳手里的花儿给踩了一脚。
刘常满大怒,正要准备进去开导他的屁股几巴掌时,却见母亲吕雉站了起来,却不是去扶刘佳,而是伸手从花甁里又摘下两枝花,递给了刘裕,还朝刘佳说道:“你哥哥是太子,有什么好东西,都要让着他点,听到了没有?”
见到母亲的举动,刘常满差点晕倒。这算什么事儿呀!你当奶奶的,虽然偏心,也不能这么没原则的偏向吧?这么惯着,这孙子长大了还得了?因此刘常满当即掀帘进去,让范芑把刘裕领回去,自己和母亲一起,进了内室问道。
吕雉脸上当然有点讪讪的,但她嘴里却不服输:“那裕儿将来要当皇帝嘛,这天下都是他的,早点培养一下,也算不得什么。”
“再说佳儿长大了,也是要嫁人的,又不亲我这老太婆,我对她那么好干嘛。”说完后吕雉又嘟囔道,不过声音并不小,明显是要让刘常满听到。
“阿妈,你这是什么话!”刘常满当真恼了。
这还了得!这样宠着惯着的,这孩子将来必定横行霸道、蛮不讲理,别说让他当皇帝了,就连人他都成不了!这么培养出来的太子,当了皇帝也是个天字第一号大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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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不管怎么样吧,虽然新书已经上传,但新汉也不可能烂尾。我会依然每天更新一章,好好的把他写完的。这是我的第一本VIP书,虽然中间有过低潮期,但幸好我已经平安的度过了。再次谢谢朋友们的支持。
另:为了响应朋友们的号召,我已经把新书上传了十几章,应该说,想感觉一下左角龙新书的朋友们,已经可以去看一下了。在我的自己感觉中,虽然不敢说新书比起新汉来能有多么大的突破,但还是觉得《大宋之铁骨风流》我写得比新汉要好了不少。
朋友们如果想在新书里扮演角色,尽可跟我提出来,直接加QQ:932200230,或是写书评都行,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