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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后嫁给了敌国太子全文阅读

作者:禾叶苏     重生后嫁给了敌国太子txt下载     重生后嫁给了敌国太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706章 怕不怕?

    这是他假借在青城山静养之名,外出闯荡时认识的人,算不上多熟识,只是救过对方一命,得了对方一个承诺。

    江湖中人,对这种事情一向十分看重,洛七带着他的口谕去,对方定然会出手相助。

    只盼这次,蒋慕尘能逢凶化吉才好。

    凌晏舒了口气,站在桌案前,盯着跳动的烛火愣了会儿神,直到窗外的风灌进来,几乎要把烛火吹灭,他才恍然察觉外面下雨了。

    风雨夜来急,竟半点征兆都没有。

    凌晏将窗户关好后,从木架上取了伞,撑开走入雨幕中。

    雨声嘀嗒落在伞面上,溅起小小的水珠。

    轻缓的步子踏过浅浅的水滩,印出的脚印倏尔消失不见,一直进了偏殿,迈入回廊,雨水落不到的地方,脚印才停留得久些。

    最中间的房间已经熄灯了,里面安安静静。

    凌晏将雨伞收起来,斜靠在门边,轻轻推开房门,又缓缓关上。

    即使已经尽量收着声音,木门咯吱,还是难免吵醒了浅眠的人。

    沙哑又带着些朦胧的嗓音响起,裹挟着一股睡意,“殿下半夜怎么能随随便便进女子的房间呢?我还差点以为是梁上君子。”

    “呵,”凌晏轻笑了一声,褪下被雨打湿的外裳,行至床边,夺了她半张薄被,“我不仅夜闯闺房,还要对这女子动手动脚呢。”

    长臂一伸,便环住了她的腰肢,顺势朝怀里带。

    他身上还沾着秋夜的凉意,但并不冷,苏音便迁就着他的动作靠了过去,“殿下刚从书房过来?”

    “嗯。”

    凌晏合上眼,慢吞吞地应了声,好似疲惫极了。

    黑暗中,苏音睁眼盯着他,却只能瞧见模糊的轮廓。

    即使看不真切,可只要他在身边,便倍觉安心。

    耳边是逐渐均匀的呼吸,就在苏音以为他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得耳边低语,“刚才打雷了,怕不怕?”

    苏音愣了片刻,随即眉眼弯弯,“我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还会害怕打雷呢?”

    以前和师父生活在桐山,遇到刮风下雨打雷的天气,她还喜欢爬上屋顶,手执长剑,对准天空引雷玩,想象自己是闪电中的仙子。

    幸好被师父及时拎回了屋里,否则她就不是仙子,而是被闪电劈成亡魂了。

    想到这儿,她不免笑出了声,又朝凌晏颈窝处拱了拱,寻了个更加舒服的位置。

    “笑什么?”凌晏问道。

    苏音摇头,嘴角却没落下,“没什么,只是想到了小时候一些好玩的事情。”

    “说来听听。”

    “不说。”苏音一口回绝了。

    她小时候干过太多蠢事,说出来必定遭人笑话。

    凌晏见她拒绝,也不勉强,只扬了扬嘴角,抬手拍着她的脑袋,轻柔又缱绻。

    两人紧贴着,心跳几乎同频。

    苏音犹豫了片刻,还是问出了心中积攒已久的问题,“殿下,你最近是不是被皇上边缘化了?”

    “嗯?”

    这话问得有些奇怪。

    凌晏疑惑地睁眼,挑起她的下巴,“怎么说?”

第707章 臣要状告七皇子

    苏音没躲开他的手,只笑道,“最近没见殿下出门,一天到晚能来偏殿好几趟,几乎都跟我待在一块儿,我还以为是殿下把皇上惹生气了,被勒令不准进宫呢!”

    “父皇即便是用茶杯砸了我,让我滚出去,也希望第二天能麻溜地再滚回他面前。”

    凌晏以一股开玩笑的语气说话,却不难听出昭帝对他的偏爱。

    想他之前,哪次不是把昭帝气得吹胡子瞪眼?最多也就得到几句不痛不痒的责备。

    即便是外界公认最得圣宠的七皇子,跟他比起来,也是小巫见大巫。

    凌晏用指腹在她下巴摩挲了两下,低头吻过去,“这不是忙了一阵所以偷得几天闲,于是赶紧过来陪你了。小没良心的。”

    片刻后,他拉开两人间的距离,“不过你说对了,等过了今晚,只怕又要忙活起来了。”

    凌晏很少在她面前透露出这种情绪,难免引得苏音深思。

    “哪种程度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那种。”

    果不其然,第二日早朝,昭帝在听完诸位大臣启奏后,大手一挥,让喜子宣布退朝。

    喜子深吸一口气,提着嗓子,还没来得及发声,左侧队伍中就站出一人,身着暗橙色的官服,乌纱帽上长窄的双翅微微颤动。

    “皇上,臣有事启奏。”

    昭帝原本都准备起身了,听到声音,又重新坐回了龙椅上,垂眸看着下方的人,“原来是孙爱卿。说吧,何事?”

    孙穆清了清嗓子,语调平缓,少有起伏,却听得金銮殿众人心尖儿都跟着抖。

    “启禀皇上,臣要状告七皇子德行有亏,不仅出入赌场,大设赌局,还视平头百姓性命如草芥,滥用私权,以势欺人。”

    孙穆身为御史大夫,纠正了不少冤假错案,不管在朝廷还是在百姓中,都有极高的声望,这还是他第一次当庭状告别人。

    而这人,不是普普通通的官员,是当今皇上的亲儿子!

    话音落,金銮殿一时只能听到细微的抽气声。

    饶是经历过许多风浪的人都怔住了——

    这是唱的哪一出?

    短暂的寂静后,周遭仿佛炸了锅,官员们三三两两交头接耳,讨论地十分激烈。

    凌承自然也在其中,他沉默不语,倒是跟随他的人忍不住反驳。

    “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七皇子乃皇上亲自教导,从小便知礼守节,断不可能做出这等糊涂之事!”

    “凡事都要讲证据,孙大人既然如此有底气,总得拿出证据才是。”

    ……

    “孙大人一向公正,没有证实的事情,怎么会轻易说出口?”

    “七皇子都还没喊冤,你们怎么就闹腾起来了?”

    ……

    当然,也有持保留态度的,不偏向任何一方,只等最后裁决。

    不管旁人说了什么,孙穆都始终直挺挺地站在大殿中央,神色肃穆,一身正气。

    “安——静——”

    昭帝示意喜子出声,命众人安静下来。

    浑浊的目光一一扫过台阶下的人,面色各异。

    昭帝收回视线,垂眸盯着扶手上精致的鳞纹,磋磨了两下才问道,“孙爱卿此话可有根据?”

第708章 变天了

    孙穆不慌不忙地从袖中掏出两张纸,呈上去。

    众人皆注目,不管是支持七皇子的还是反对他的,都迫切地想知道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昭帝朝喜子递了个眼色,喜子当即会意,立马取了给他。

    纸上字斟句酌,每一笔都是孙穆亲自落下,入木三分,条条款款,十分细致。

    底下的官员看不到内容,只能从昭帝的脸色稍加辨析。

    每一个蹙眉和咳嗽,都引得他们深思。

    凌承手心已经忍不住冒了汗,用衣袖拭去后,很快又铺满一层。

    孙穆说的话是真是假,他心里自然清楚,就看信上到底陈列到何种程度了。

    明明只是薄薄的两张纸,昭帝却看了很久,金銮殿也沉寂了许久,直到苍老的声音响起,才将众人的神似拉拢回来。

    “纸上所写,可属实?”

    孙穆:“回皇上,若有半句虚言,臣愿意自请削冠下狱。”

    他从来都是舍得一身剐,不怕得罪权贵,也要主持公道。

    所以由他站出来状告七皇子,没有人会怀疑是太子或其他人暗中做手脚。

    昭帝听到他的回答,眯了眯眼,视线轻飘飘地掠过凌承,停留了片刻,又问道,“可有人证?”

    “有。”

    “现在何处?”

    “狱中。”

    昭帝蹙眉,“嗯?怎么回事?”

    孙穆拱手,“回皇上,他们自知揭发皇子非同小可,怕遭遇不测,所以请求暂且下狱,臣亦觉得有理,所以月余前已经安排他们进了狱中,并着人严加看守。”

    这个做法并不新奇,历朝皆有。所以众人并不奇怪。

    他们的是,孙穆竟然已经暗中调查了这么久,旁人却一点风声都没有听到。

    就连自认为和孙穆关系亲近的也在摇头。

    “好,”昭帝应了一声,赞许了他的做法,“既然你都告到朕面前来了,此事朕便亲自督办,立即启动。”

    话音落,满朝哗然。

    昭帝从始至终都没有透露纸上到底写了什么,可每句话都让他们觉得不安。

    好像……变天了。

    及至喜子高呼退朝,众人都还觉得恍恍惚惚。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儿,又不知从何说起。

    沉默异常。

    未免变数,此事宜早不宜迟。

    昭帝下朝后,连衣裳都没换,直接穿着龙袍便去听孙穆审查。

    凌承自然位列旁侧。

    从始至终,昭帝都没单独和他说过一句话,表情肃然,直到证人上堂了才略有缓解。

    凌承垂在袖中的手不断收拢又松开,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他觉得整件事,好像是御史台在办,却又不仅仅是御史台参与其中。

    人证伏跪在地,良久也不见昭帝并不开口,于是孙穆清了清嗓子,看着底下的人,朗声道,“堂下之人,可报上姓名,说出事实,陈明冤屈,皇上和本官都会为你们主持公道。”

    底下的人这才敢确认坐在旁边的当真的皇上,连忙高呼万岁。

    老妪抹着眼泪,抱着身前的骨灰盒抚摸,一举一动尽是怜爱,“求皇上和大人为草民做主……”

第709章 物证

    “草民是京郊小桥村人,这骨灰是、是我唯一的孙女。她从小没了父母,是我一手带大的。”

    “我们家种着许多庄稼,我孙女时常背着花生、苞谷一类来城里买,补贴家用,可是、可是有一天,直到晚上她都没回来。”

    “我很担心,但我夜里眼神不好,便央求着邻居第二日陪我一同进城找孙女,谁曾想……”

    大概是忆及当时的辛酸事,老妪又呜呜地哭了几天,半天才忍住,继续道,“谁曾想,她竟然遭人毒手!”

    老妪的声音呜呜咽咽,听得人难受。

    昭帝虽然努力辨别了,但仍旧有些不清楚的地方。

    见此,孙穆便主动解释道,“皇上,她之前已经去府衙告过了,经过仵作鉴定,该女子生前曾受过侮辱,羞愧之下跳河自尽。”

    “自尽时有目击证人?”

    “有。”

    昭帝眼神略带深意,“那怎么会和承儿扯上关系。”

    “女子的尸体被打捞上来之后,在她身上搜到了一块玉佩。”孙穆打开盒子,呈到昭帝面前。

    昭帝嘴角霎时就耷拉下来。

    这玉佩无名无字,却是凌承年少时,自己亲自赠予他的,属外邦贡品,工艺难以模仿,几乎不会有赝品的可能。

    昭帝声音冷冷的,“这是几年前的事情?”

    “三年前。”

    孙穆解释道,“当初断案时有人认出了这枚玉佩,所以……一番操作之后,这事就被压了下来。老妇人求助无门,直到同村有人今年春闱入围,向我提及了此事,我才插手。”

    他将来龙去脉都说了个说明,只等昭帝发话。

    而昭帝沉默了良久,指着盒子中的玉佩,看向凌承,“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在孙穆打开盒子时,凌承就在猜想到底是什么东西,及至玉佩出现在眼前,他脑子里才“轰”得一声炸开。

    当初玉佩丢失,他寻了好久,万万没想到竟是在慌乱中被人扯走了。

    “父皇,不是儿臣做的,儿臣的这枚玉佩早已遗失,不知道被谁捡了去。儿臣绝不可能做出这等事!”

    他直接否认了个彻底,没给对方留一点机会。

    既然玉佩已经遗失,那么出现在谁手中都不稀奇,自然算不到他头上。

    孙穆见此,又道,“那七皇子可否回答我一个问题。”

    “孙大人请说。”

    “七皇子和卫家小公子以及张家大公子可熟识?”

    凌承:“有过交谈,也曾一同游玩过,但关系并不亲厚。”

    “好,那请问七皇子,三年前,九月初五,你是否和他二人一同饮酒?”

    凌承眉头一蹙,“这么久远的事情,自然是记不清了。”

    别说三年前,就算是三个月前,也没有人会记得吧?

    孙穆却是笑了,“七皇子不记得,可他们两人却记得。东家,自然也记得。”

    几人好巧不巧,当初饮酒去的地方,正好是芳琉苑。

    芳琉苑的酒都是自酿的,数量有限,所以每次消息一放出来,就被预定完了。

    恰巧,三年前的九月初五,三人去芳琉苑取酒,账簿上是有记录的。

第710章 不归路

    这些,孙穆早已查证过,并在呈给昭帝的状纸上写得清清楚楚,他赖不了。

    凌承这个时候才真正慌乱起来。

    他没想到,这两人竟会背叛他,更没想到,芳琉苑居然连这种小事都会记录下来!

    “父皇!”

    他直直跪下,脸上一派懊恼之色,“儿臣有罪。”

    昭帝面色沉沉的,浑浊的双眼紧盯着他,声音几乎是从喉咙中挤出来的,“你认罪了?”

    “儿臣当日确实和两人饮过酒,天色已晚,又醉醺醺的,实在没拦住两人,他们……”凌承顿了顿,“他们对一位巷子中遇到的姑娘的确有过非分之举。”

    “儿臣当时喝多了,等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正要问罪,两人却说他们已经知错,给了那姑娘银子,姑娘也接受了。因此没再细究,谁曾想,真相竟是这样!”

    他一脸气愤,只恨不得当场手刃卫、张两人。

    孙穆难得愣了愣,看向凌承的眼神越发深沉。

    “这么说,当初的始作俑者是他们二人?”

    凌承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叩首道,“儿臣有失察之罪!”

    几句话,直接将最关键的罪名完全撇开。

    若真是凌承所说那样,最该惩处的,乃卫、张两人,他才是那个蒙在鼓里,还被推出来顶罪的。

    可是自他的话音落下后,除了老妪的呜咽,再无更多回应。

    有细汗自凌承额头渗出,却来不及擦拭。

    他在赌,赌孙穆没有掌握直接证据。

    赌赢了,危机暂且解除;赌输了,再无翻身之日。

    “凌承。”在场诸位,也只有昭帝敢直呼其大名,激得他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

    “朕一直觉得自己将你教得很好,可惜,你还是选择了一条不归路。”

    昭帝声音中带着一股浓浓的倦意,又好似是无奈。

    凌承抬头,眼巴巴地看着他,“请父皇相信儿臣,儿臣定会将功补过,将当年的真相查得水落石出!”

    “晚了!”

    昭帝直接将手中的两张纸甩到他脸上,“若你坦然承认,朕心中也许还有恻隐,可证据凿凿之下,你还在诡辩,试图将自己犯的错推到旁人身上!”

    昭帝语气很是激动,话音未落,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吓得喜子连忙给他顺气,并让人端水上来。

    凌承已经顾不得上演孝义的戏码,赶紧抓起状纸,细读起来,面色肉眼可见地惨白下去。

    怎会、怎会……如此?

    当初明明只他们三人,为什么上面能记载地这般详细,甚至还有证人的签字画押。

    就连事后,他通过哪些人,用怎样的方式将这件事不动声色地压下去都一五一十地写明了。

    三年前那些巴结他,上赶着要给他善后的,现如今反倒成了咬人的狗!

    孙穆在一旁好心提醒道,“若七皇子不相信,证人就在堂外,可随时传唤。”

    “……”凌承张了张嘴,一个音都没发出来。

    头顶是冷冰冰的视线,他一抬头,就撞上昭帝的目光。

    “父皇!”他慌忙膝行过去,“父皇,儿臣知错了,儿臣就是一时糊涂,绝不是有意的!”

第711章 不及今日父皇安排的戏码精彩

    凌承抱住昭帝的腿,涕泗横流,哪里还有往日意气风发的模样。

    不管他怎么磕头,怎么哭嚎着认错,请求原谅,都打动不了面前的人。

    “一时糊涂,就能弥补曾经的罪过?一时糊涂,就能罔顾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昭帝冷眼看着他,“当时糊涂,那刚才呢?是觉得孙穆找不出证据,所以凭你空口白牙,就能掩盖掉血淋淋的事实?!”

    昭帝继位几十年来,励精图治,爱民如子,但凡鱼肉百姓之人,抓的抓杀的杀,却没想到最黑暗的地方,竟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他这些年付出的心血,当真是喂了狗!

    “你太让朕失望了!枉费朕的一番栽培。”

    昭帝发了狠,一脚踹开他,“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件事,孙穆你秉公办理就是,不必顾及朕。”

    言罢,根本不理会对方的哭喊,让喜子搀扶着走了出去。

    仔细看,隐在龙袍下的手亦在发抖。

    孙穆对着昭帝的背影行礼,恭恭敬敬道,“臣遵旨。”

    他垂眸看向地上的七皇子,略略摇头。这些年,七皇子所做的,又何止这些。

    桩桩件件,放在普通人身上,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

    “来人,”孙穆大喝一声,“带下去。”

    “是。”

    昭帝脚步飞快,胸口极具起伏,尚未平复。

    喜子拧着眉头在旁边规劝,“皇上可千万别动怒,龙体要紧,龙体要紧啊!”

    他手中早就准备好了锦帕,就怕昭帝一不小心又急火攻心,口吐黑血。

    “哼,这点事情,朕还承受得住。”

    离开了众人视线,身边只有亲近的人时,昭帝脸上反而不见方才的怒意,“回宫,传太子。”

    “奴才已经着人去办了,皇上放心。”

    昭帝闻言,睨了他一眼,“你倒是会读朕的心思。”

    君心不可揣测,这话说出来,听得喜子都冷汗涔涔,连忙道,“殿下还没回东宫呢,先前就跟奴才说了,有要事同皇上相商。”

    “你怕什么?”昭帝叹了口气,语调也缓和下来,“喜子,你跟在朕身边也好多年了,看得出来刚才是怎么回事吗?”

    喜子怔了怔,瞧了面前的人一眼,“奴才愚钝。”

    “你才是那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人!”

    昭帝笑骂了一句,突然停下脚步,勉强压住胸口的血腥味,“把轿撵抬过来吧,朕不想走了。”

    “是。”

    喜子压了压加快的心跳,缓缓舒了一口气。

    的确,跟在昭帝身边那么久,怎么会看不清如今的形势呢?

    七皇子不一定要受皮肉之苦,也不管今日查出的罪名大小,必定是要下狱的。

    因为他,也只是一颗棋子,用来牵出执棋之人。

    自此,步步皆刀刃。

    回到书房,凌晏已经在了,歪在软榻上看书。

    闲书。

    昭帝瞥了一眼,问道,“什么时候也爱看这种话本子来打发时间了?”

    “从阿音那里顺的,”凌晏笑了笑,随手放下,“不过,没有今日父皇安排的戏码精彩。”

第712章 生死有命,各凭本事

    他眉宇间都染着笑意,双眸晶亮,看着昭帝慢腾腾地坐下。

    凌晏知道,凌承迟早会被发难,但没曾想父皇动作会这么快,几乎不给人反应的时间,直接就将事情给办了。

    昭帝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朕是在跟你演戏?”

    “父皇自然是不用的,但既然有人搭了台,父皇只用上去走一圈,便事半功倍。”

    御史大夫孙穆刚正不阿,又对昭帝忠心耿耿,只要凌承的小辫子被他抓住,就逃不了了。

    只是——

    “父皇,我最近为你背的锅可不少。”凌晏摁了摁眉心,似乎颇为头疼。

    现在肃王不在京中,表面上看,谁都会以为是太子在搞事情,为了登基不择手段,残害胞弟。

    “你是既得利益者,这锅背就背了,也不吃亏。”

    昭帝一点儿都不为此事烦忧,亲儿子,可不就是用来嚯嚯的?

    “行了,别跟朕贫嘴了,说正事,”昭帝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朕传你前来,是要你盯紧吴勇达的动作,他大概已经按捺不住了。”

    近几日,吴勇达出入宫中愈发频繁,就连休沐时,也不曾闲下来。

    凌承下狱的事情他没有刻意瞒着,很快就会传进吴勇达的耳朵,届时,他应该会有所行动。

    “儿臣明白。”

    凌晏勾唇,“父皇此举,不就是为了逼他动作吗?”

    “朕知你看得清楚,朝中亦有明白人。只是他毕竟蛰伏了这么多年,手中的底牌我们并未完全摸清,还是小心为上。”

    局势越紧张的时候,越不能放过那些细小的、不起眼的瑕疵。

    否则很可能因小失大。

    凌晏点头,“儿臣已经派人盯着了,有动静会随时禀告。对了,有些事情得给父皇过目。”

    他从话本的封面的取出一张纸,上面罗列的都是肃王近来的动向。

    何时会见了当地富商。

    何时巡视了练兵场。

    何时购买了马鞍等物……全都记载地清清楚楚。

    昭帝看完,长长地舒了口气,从唇齿间溢出一声叹息,眼底冷意乍现,“他倒是字里行间都透着野心。”

    “是啊,”凌晏迎合了一句,“父皇怎么看?”

    昭帝压了压眼皮,视线锐利,“你到底想问什么?”

    凌晏没有着急回答,而是将话本置于手中把玩,半晌后才不慌不忙道,“朝堂就是战场,计划被打乱可以随时调整,可人却是血肉之躯,刀尖无眼,若儿臣当真伤了他呢?”

    没有哪个皇帝会愿意看到儿子们自相残杀,受偏爱如他,有些事,也得提前说清楚。

    “生死有命,各凭本事。”

    掷地有声,不容置喙。

    凌晏蓦然笑了,起身对着昭帝拱手,“有父皇这句话,儿臣便就放心大胆地去做了。”

    昭帝摆了摆手,半合着眼,“行了,朕累了,下去吧。”

    “父皇好生休息,儿臣告退。”

    凌晏刚踏出门槛,还没来得走下台阶,就见淑妃从旁侧曲径疾步而来,风尘仆仆,面色不佳。

    身后跟着几个宫女,皆喘着粗气。

第713章 太子好生厉害

    看来,是急了。

    凌晏嘴角微微一翘,几乎看不分明,款款下了台阶,每一步都透着矜贵。

    他和淑妃已经避无可避,迎面碰上,就听得淑妃咬牙切齿之声,“太子真是好本事。”

    先是将肃王算计离京,回了封地;然后又对承儿下手,铲除继位路上最大的阻碍。

    任谁来不说声妙?

    而凌晏只是略略颔首,“言重了。毕竟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你……!”淑妃冷笑一声,“太子难道所有行事就都光明磊落,没有一丝黑暗?”

    “那要查了才知道。”

    凌晏不慌不忙将她的质问抵挡回去,“能查到多少,就各凭本事了。”

    朝堂中沉浮之人,谁敢说手上干干净净?

    他可从来没说过自己有多么清白。

    言尽于此,凌晏大步离去,只留下淑妃在原地兀自生闷气。

    室内,昭帝命人点了熏香,靠在罗圈椅上闭目养神。

    香是高术特地调的,带着些苦涩之意,配合食物的疗法,只为缓解他身上的毒症。

    “皇上,”喜子从外进来,轻声唤他,“淑妃娘娘来了。”

    昭帝眼皮都没抬,只答了一句,“知道了。”

    没说见,也没说不见。

    喜子明白他的意思,规规矩矩地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淑妃因何而来,昭帝心里再清楚不过,但后续如何,他还得想想。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外面的人顶着火热的太阳,焦急到不行;里面却是一派祥和,药香满室。

    直到最后一点香也成了灰烬,落入壇中,昭帝才缓缓睁开眼。

    “让她进来吧。”

    “是。”

    喜子出去还不到片刻,淑妃就着急忙慌地扑了进来。

    “皇上——”

    眼眶通红,朱钗略显散乱。

    昭帝坐得稳稳当当,没有任何动作,“朕还没死,你就提前哭上了?”

    淑妃当场愣在原地,早就打好的腹稿此刻竟然堵在了嘴边,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僵了好半天,才讪讪道,“皇上,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只是想到承儿就心中着急,所以、所以……”

    她边说,边掩面而泣。

    这次是真情实感,可昭帝却连一个抬手的动作都没有,更别说出声安慰了。

    淑妃哭了一会儿,情绪缓和下来,发现以往的招数都不管用了,才小心翼翼地靠近。

    “皇上,臣妾斗胆,恳请皇上再给承儿一次机会。他本性不坏,只是一时糊涂才走了岔路,以后定会改正,做好皇子表率的!”

    昭帝目光凛冽,“既然知道是‘斗胆’,那就不必多言了。”

    “皇上,”淑妃双腿一软,直直跪下,“臣妾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可承儿是臣妾唯一的孩子,若臣妾不替他求情,便没有人再替他求情了啊,皇上!”

    她声泪俱下,眼睛都肿成核桃了,慢慢膝行至昭帝身侧。

    “求皇上开恩,绕承儿一命吧!”

    昭帝瞥了她一眼,伸手将自己的龙袍拽回来,态度很坚决,不容商量。

    淑妃不依不饶地追上去,“皇上,承儿可是您亲自教导的啊,难道您忘了他当初是如何承欢膝下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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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4章 你告诉朕,他到底是谁的孩子?

    淑妃原本希望昭帝忆起往昔的父子请,能动恻隐之心,网开一面,没想到刚好踩中对方的雷点。

    昭帝冷笑一声,“就因为是朕亲自教导,所以他才会时时刻刻提醒朕,自己教儿子是多么失败!”

    甚至,疼爱了十几年的人,可能还不是亲儿子。

    “不是这样的,皇上,”淑妃连连摆手,“承儿总在臣妾面前说,他最敬佩的就是您,希望长大后能成为像皇上一样的人。”

    “以往确实是他错了,臣妾不会替他辩解,臣妾只求皇上能从轻发落,饶他一命。”

    淑妃泪流满面,小心翼翼地去拽昭帝的衣袖,生怕他再走开。

    这次,昭帝端坐在椅子上没有挪动位置。

    淑妃以为有希望了,紧赶着道,“皇上您放心,臣妾以后一定会好好教导他,再不让他做出这种糊涂事!嗯……?”

    话戛然而止。

    昭帝抬手捏住了她的下巴,动作不算温柔,又用了些力气,捏得她生疼,却不敢有丝毫的退缩。

    此刻的昭帝浑身戾气,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皇、皇上?”

    “你不是想讨得朕的宽恕吗?”昭帝勾着嘴角,眼底冷意乍现,“那你如实回答朕一个问题,朕就考虑考虑,看能否从轻发落。”

    “皇上、请问。”淑妃嗓音微颤。

    一向自诩最会察言观色的她,面对眼前这张看了十几二十年的脸,也琢磨不透了。

    昭帝望进她的眼睛,声音自她头顶落下,震得耳膜发胀,“你告诉朕,凌承,到底是谁的孩子?”

    嗡——

    脑中似乎有根弦崩开,致使她耳鸣。

    高度紧张之下,她都已经感觉不到下巴即将被捏碎的痛感,手脚瞬间冰凉,“皇上,承儿自然是您和臣妾的孩子啊!”

    “你犹豫了。”

    昭帝蓦然笑了,“你在说谎。”

    “臣妾没有说谎!”淑妃使劲摇头,“承儿就是皇上的孩子啊!”

    她只庆幸此刻已经哭得双眼红肿,对方看不到自己眼底的情绪。

    这件事,世上只有三个人知道。

    她、吴勇达,以及青栀。

    当初但凡察觉到苗头的人,都已经被灭口了,昭帝不可能查得出来。

    昭帝不欲跟她掰扯这些,只笑了笑,松开桎梏,“你可知朕吐血那一晚,曾去过椒兰殿?”

    淑妃当即愣在原地。

    她对于那晚发生的事情,记得清清楚楚。

    先是准备送汤去御书房,结果被拦下,说皇上需要休息,后来她就回了椒兰殿,紧接着吴勇达找来,两人自是一番柔情蜜意。

    再之后,昭帝吐血的消息传来,她立马强忍着酸痛去看望,结果跟其他妃嫔一样被拦在了外面。

    她也曾担心事情败露,可随着时间推移,昭帝都没有什么举动,她便暂且放下心来。

    没想到、没想到竟是如此!

    “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现在的昭帝似乎特别好说话,就连表情都松动了几分。

    可淑妃分明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缓缓往上冒。

    “皇上,臣妾、臣妾……”

第715章 不重要了

    “嗯?”

    见她支支吾吾,昭帝扬了扬眉梢,“有什么话直说便是,你不是知道朕一向喜欢你直言不讳吗?”

    淑妃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落在地毯上,隐没于繁复的花纹中。

    她所有的都算好了,就连当初怀上凌承的时候都和侍寝的时间相差无几,偏偏没想到昭帝能当场撞破。

    一切谎言无处遁形。

    见淑妃跪在地上,垂首无话可说,昭帝也不再逼问。

    答案已经有了,再逼问下去也没意思。

    他轻叹了一声,靠在椅背上,脸上满是倦色,连带着声音都有些缥缈。

    “其实朕一直想不通,这些年,你宠冠后宫,皇后有的你都有,皇后没有的,你也有。”

    “连带着你的孩子,朕也爱屋及乌。虽然相比于太子和肃王,他确实没什么天分,但朕还是细心教导,你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呵呵。”他突然冷笑一声,“直到朕发现,你和吴勇达是旧识,甚至在进宫前就互生情愫,朕才明白,这些年的情意,当真是喂了狗!”

    他突然提高了音量,吓得淑妃浑身发抖。

    “皇上,臣妾错了!臣妾错了!”

    淑妃哭喊着,“臣妾辜负了皇上这些年的宠爱,可是皇上,承儿真的是您的孩子,真的是皇子,他……”

    “不重要了,”昭帝微蹙这眉头,摆摆手,“你,也不重要了。”

    一句话,为两个人判了死刑。

    他本就活不了多久了,也不想把这些带进墓中。

    “皇上……”淑妃要伸手去够他,被他一脚踢开。

    “朕差点忘了一件事,”昭帝似乎刚想起来,“你下的毒很精巧,难为你这么些年的谋划了。”

    他话语轻巧,似乎不带任何怒意,可至此,淑妃明白,她的日子到头了。

    原来昭帝什么都知道,只是默默地在做,默默地纵容,切断他们所有退路。

    “皇上今日,便要取臣妾的性命吗?”

    都已经挑明到这一步了,她也不做徒劳的辩解,认命般跌坐在地上,颓然看向他。

    昭帝定定地看了她两秒,摇头,“你的命,没那么值钱,不值得朕快刀斩乱麻。”

    还需要留着当诱饵呢。

    话音落,便有侍卫进来,拖着她往外走。

    淑妃没有挣扎,只是冲着昭帝道,“皇上,你是不是一开始就已经选定了太子,这一切也都是为太子在铺路!”

    所以,他可以给凌承足够多的宠爱,却从来不会给实权。

    昭帝没有回答她,亦不再看她,只挥挥手,示意把人带下去。

    连多说一句都不肯。

    淑妃并未和凌承关在一起,她甚至都没有下狱,而是被送回了椒兰殿,外面有重兵把守。

    对外宣称——

    淑妃娘娘因替七皇子求情,惹皇上动怒,被禁足于宫中。

    消息不胫而走,在随后的一个时辰内,传到朝中每一个大臣的府邸。

    苏音抬头看着天上的繁星,“今夜,想来大部分人都睡不好了。”

    她双臂微微抱拢,搓着被风吹得发凉的手臂,感叹了一声。

第716章 只要等着便好

    “往深秋走,天气越发凉了,也不知道多穿点。”

    一条披肩突然搭在苏音身上,伴随着凌晏的低语,“还站在迎风窗口,不冷么?”

    苏音回头一笑,“这不是有殿下在吗?”

    她稍微朝旁边靠了靠,凌晏抬手,便将她揽入怀中,顺着她方才的话道,“一天之内,接连惩处了凌承和淑妃两人,确实该睡不好了。”

    这是一个大动作,所有人都知道。

    然而昭帝的想法,却不是谁都能猜透。

    “不过淑妃确实胆大,”苏音脑袋歪在他肩膀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将大半重量都放在他身上,“还让七皇子时常在皇上面前转悠,就不怕皇上发现不妥吗?”

    也多亏凌承长得肖似其母,仅从外貌是看不出来的。

    “大概是太过自信了吧,毕竟谁能想到一个宠妃私下里和别的男人有龃龉?”

    凌晏垂眸,便能见其光滑的额头和微微颤动的睫毛,没忍住低头亲了亲,唇齿间含糊道,“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苏音头稍稍往后仰,半扶着他,“我在想,吴勇达今夜会有动作吗?”

    他不会看不出来,昭帝是在逼他动手。

    “时机还不到。”

    “嗯?”苏音不解,“一个淑妃,一个七皇子,这两个筹码还不够?”

    凌晏摇头,“筹码是够的,但是时机不对。”

    现在还没有到千钧一发之际,也不是必须有大动作的时候,他定然会再观望一段时间。

    苏音想了想,又道,“皇上接下来还准备做什么?”

    凌晏对上她求知的眼神,蓦然笑了,“父皇不需要做什么,他只要等着便好。”

    ……

    已经进入后半夜,烛影下的人还没有任何挪动的迹象,如同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桌案上摆着一张信纸,写了半页,空了半页。

    王褚提笔良久,墨汁都快凝固了,也没有再度落下。

    今天的事情太过突然,打得他措手不及,所以必须连夜向肃王汇报京城的情况,并制定下一步计划。

    想说明的事情很多,纷纷杂杂的堆在脑子里,找不到出口,下笔自然也就慎之又慎。

    信写得磕磕巴巴,在半个时辰后总算完成。

    王褚亲手封好,递给门外的人,催促其必须尽快送到肃王手中。

    时间不等人,现下七皇子一派还没有完全颓败,太子亦在旁边虎视眈眈,他们必须看准两方缠斗的时机,必要时添把火,然后坐收渔翁之利。

    加急的信在多方阻挠之下,总算在第二日傍晚时送到了凌祈手中。

    他拆开看完后,递给旁边的姜罗,“看看吧,京城快乱了,咱们也该收拾收拾,准备回京了。”

    凌祈盯着外面逐渐西沉的太阳,嘴角微微勾起。

    这片天,这番落日,他已经看了无数遍,早就看腻了。

    还是京城的山水好。

    姜罗看完后,把信收好,“马匹和粮草都已经准备好了,王爷准备何时出发?”

    “嗯……”凌祈没有给出准确的日期,反而问道,“徐将军那边还没有反应?”

第717章 本王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徐将军,徐洪忠,也就是徐侧妃的父亲,镇守西北边塞的大将军,威望颇高。

    自凌祈来封地后,便一直致力于和他打好关系。

    当然,也是因为看中了对方手中的兵权,希望他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奈何这徐老将军对昭帝死忠,油盐不进,所以对于他三番两次的问候都视而不见,更遑论出兵相助。

    “信昨日便已经送到了徐老将军手中,但至今也没有任何动静。”

    姜罗顿了顿,“属下猜测,这大概就是他的态度了。”

    “呵,愚忠!”

    凌祈冷笑一声,“想当初他跟着父皇打江山,荣华富贵没享受到,反而一辈子都守在西北荒凉之地,他就一点怨言都没有?”

    凌祈曾赞赏过他的高风亮节,可如今最恨的,也是这种人。

    姜罗在一旁没有说话。

    就算这是一块香饽饽,但说服徐老将军的可能性太小,他们也不得不放弃。

    “属下想,或许我们可以从别的将军那里入手。虽然比不上徐将军手下的兵力,但也有裨益。”

    “你说的那些都是小人物,影响不了大局,”凌祈当即就否定了他的提议,“现在京城的局势如此紧张,我们没有时间一个个去争取。”

    姜罗:“王爷说的是。”

    凌祈盯着西山外的落日,眯了眯眼,从唇齿间溢出几个字,带着凉薄之意,“本王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湖心亭里,徐珊正仰头看月亮,突然听到木板上有脚步声,回头一看,稍显讶异。

    “见过王爷。”

    她连忙行礼,被凌祈一把握住手腕,托着起身,“这里只你我二人,便不必行此虚礼了。”

    “谢王爷,”徐珊笑容温婉,在他的搀扶下落座,“王爷今日怎么有空过来?我听说王爷最近得了一匹烈马,还没驯服呢!”

    凌祈:“驯马不急于一时,本王想着这段时间忙于正事,都没怎么见过你,便想着今夜来看看。”

    他指着桌上的美酒佳肴,笑道,“本以为你来这儿会不习惯,没想到你竟然还寻了个好地方。”

    “都是为了打发时间罢了,”徐珊望着头顶的一轮明月,朱唇轻启,带着一丝叹息,“又到十五了,王爷你看,连月亮都是圆的。”

    她眼神晶亮,不知倒映的是烛火还是星光。

    凌祈牵住她的手,顺着她的目光而去,落在带有阴影的白玉盘上,“可是想家,想父母了?”

    徐珊一怔,眼眶泛着微红,却还是笑着,“每逢佳节倍思亲,怎么能不念呢?”

    凌祈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徐珊又道,“不过有王爷陪着,我并不觉得孤单,每年都是这么过的,我都习惯了。”

    自打她嫁进肃王府开始,便年年如此,没什么稀奇的。

    她起身,为两人斟了酒。

    “王爷,这是上好的桂花酿,我今日特意派人出去买的,原意是想让丫鬟陪我喝的,现在王爷来了,不知王爷可愿意陪我喝酒赏月话人间?”

    徐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凌祈却没由地觉得怪异。

第718章 王爷喜欢过我吗?

    说不出具体奇怪的地方,直觉而已。

    见他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动作有些犹豫,徐珊只好放下酒杯,“王爷恕罪,我忘了王爷今日公务繁忙,想必一会儿还要处理正事,我自己喝吧。”

    “无妨,”凌祈在她即将缩回手时,把酒杯接了过来,“今晚本就是留给你的,公务也处理地差不多了,正好能和你说说话。”

    他只当是此地离西北边塞太近,让她忆起了徐洪忠夫妇,难免伤春悲秋了些,可以谅解。

    徐珊愣了一秒,随即展唇笑,端起自己身前的那杯,“我敬王爷一杯吧。”

    “噹——”

    酒杯相撞,声音清脆。

    徐珊仰头,缓缓喝下了一杯酒,神色似乎颇为陶醉。

    凌祈见此,将酒杯放在嘴边,犹豫一秒,喉结微动,也咽了下去。

    “酒香馥郁,入喉滑润,确实不错。”

    徐珊轻笑,“若是不好,也不敢邀王爷一同品尝了。”

    “哦?”

    “刚到这儿的时候我就买过一次,知道滋味。”

    凌祈这才点头,“原来如此。”

    晚风轻轻刮过湖面,送来岸边的桂花香,萦绕在亭中,经久不散。

    徐珊给他布菜斟酒,时不时抬头望向天上的圆月,嘴角一直带着柔和的笑意,以至于凌祈也在不知不觉中放松了下来。

    但他并未完全沉湎于这份夜色中。

    正当他斟酌好了语言,准备开口时,突然听对面的人柔声道,“王爷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吗?”

    凌祈怔愣片刻,眉头微不可见地一蹙,没有说话。

    “也是这样一个晚上,”徐珊兀自说着,似乎并不需要他的回答,“明月当头,有一翩翩少年郎行走于月色中,三言两语就赶走了酒醉闹事的公子哥。

    自此后,我心中便有了那一枚影子。”

    往事历历在目,而作为计划者的凌祈又怎么会不记得呢?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凌祈见她已经三杯下肚,伸手摁住她的手腕。

    徐珊眸光微转,朝他看了过来,摇摇头,“没事,只是再见这样的月色,有些感慨罢了。”

    凌祈望进她的眼里,晶亮的眸子却比任何时候都更深邃,捉摸不透。

    “王爷,我一直有个问题,如今借着酒劲想问出来。”

    凌祈定定地看着她,薄唇轻启,“你问。”

    “王爷喜欢过…我吗?”

    徐珊说话时,不动声色地用手捂住了肚子,忍住内里的绞痛,不让对方看出来。

    “怎么会问这个问题。”凌祈没有直接回答她,垂眸避开她的目光,手也想顺势收回。

    “王爷,”徐珊蓦然抓住了他的手腕,“我想知道。”

    她神色认真,身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执拗。

    以前她在自己面前从来都是体贴温柔的,他不愿意说的,从不多言,让凌祈十分不习惯。

    最后还是顺着她的话道,“自然是喜欢的,不然肃王府这么多年,怎么会只你一人呢?”

    他反握住她的手,置于掌心摩挲,“怎么最近总爱胡思乱想呢,是不是有人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第719章 毒酒

    他眼底闪过一丝狠厉,被徐珊清清楚楚地捕捉住。

    但她没有说破,只是在听到这番回答后慢慢收回手,摇头,“没有人在我面前胡说,就是突然想起来了,这么多年,也没和王爷表明心迹。”

    她性格虽然不似寻常高门小姐,但再怎么说也是女子,喜欢这种大胆而直白的话还是说不出来的。

    而凌祈也从来没对她说过。

    “你的心意不必说出口,这么多年,难道本王还会不明白?”

    凌祈笑了笑,“你啊,就是最近这段日子一直闷在府上,未曾出去走动,所以才会有诸多思虑。”

    “王爷说的是,”徐珊没有反驳,顺着他的话道,“明儿该上街买些衣裳了,我瞧着这边的衣裳都很有特色,到时候给王爷也挑两件。”

    “好啊。”

    凌祈见她端着酒杯的手十分用力,连指尖都泛着白边,不由得问道,“你今夜到底怎么了?”

    他伸手去碰,碰到一手冰凉,“冷吗?我让人拿件披风过来。”

    “不用,王爷。”

    若这个时候凌祈还没发现问题,他就不配站在夺嫡的棋盘上了。

    凌祈猛地站起来,绕过圆桌走到她身边,这时候才注意到她的手一直捂着肚子,脸色惨白,嘴角却逐渐殷红——

    是血。

    “你——!”

    凌祈当即意识到酒有问题,于是一把将她的杯子打翻在地。

    徐珊却再也支撑不住,撑着桌腿慢慢滑到了地上。

    抬眸,见凌祈正在给自己封穴,于是摇摇头,泪水不经意间流出,悲怆道,“王爷不多担心,这是双生壶,你喝的酒是没有毒的。”

    原本,她是想拉着他陪自己一同饮下毒酒。

    可最终,她还是舍不得对他下手。

    徐珊头靠在桌腿上,微微蜷缩身体,以减轻腹中的疼痛感。头微微扬起,正好撞进凌祈复杂的眼神里。

    她扯了扯嘴角,略显艰难地说道,“我从来…都不敢问王爷‘喜欢’二字,因为我知道,王爷从来都没喜欢过我,或者说,没喜欢过任何人。”

    他只喜欢权势,喜欢那把高高在山的椅子。

    “但我对王爷是真心的,哪怕知道当初的相遇是一场预谋,知道当初等着我的是一张网,知道王爷想要爹手中的势力,可我还是奋不顾身地跳了进去。”

    凌祈站在原地,看她笑得泪流满面,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你既然知道,为何……”

    “王爷不会懂一个女子动心后,能有多奋不顾身,”徐珊缓缓闭上双眼,“为了你,甚至能违背父母的意愿,只愿成为一个侧妃。”

    “其实我也曾想过,等我嫁进了肃王府,日日在王爷身边陪伴,应该能让王爷为我动心吧?可是……没有。”

    “我一直都知道王爷在做什么,甚至猜到了王爷今晚来,并不是为了找我闲话,而是想要我说服父亲出兵相助。如果我不愿,王爷是不是会以我的性命相要挟呢?”

    “我不想这样……”

    她说话声越来越小,呼吸也越发微弱。

第720章 解脱

    正因为不想这样,所以她才选在这个团圆之夜,设下了这一场酒局。

    即便凌祈不来,这酒,她还是会喝下。

    在离京时,她便猜到了会有这一天,所以提前打发木桃带着自己的信,佯装离开。

    想必这会儿,信已经送到远在边塞的父母手中了吧。

    她让父母为难太久了,最后一次,她不愿再看到两鬓斑白的父母陷入忠义和亲情的两难之境。

    徐珊见他许久没有回应,于是艰难地掀起眼皮,看向站在面前,神色复杂的男人。

    每说一句话,都要耗费极大的力气,“王爷……”

    “你不必再说了。”凌祈迈步至她身边,蹲下,扶着她的肩膀,犹豫片刻,还是让她靠在了自己怀里。

    她今夜的伪装并不好,凌祈早就察觉出来了。只是他没想到,一向温顺的人竟会做得如此决绝。

    不给自己留一丝退路,也不给他留一点希望。

    徐珊已经动不了了,只任由泪水从眼眶滑落。

    此刻,她第一次感觉这个怀抱是真实的,而不是一副冷冰冰的、不带任何情感的躯体。

    “来人,叫随行大夫……”

    “没用的,”徐珊抓住他的手,摇摇头,“我抱了必死的决心,救不回来的。”

    她看着近在咫尺的脸,嘴角稍微一扯,瞬间又吐出更多的血来。

    “王爷,我这一生太短,却用了半生时间来爱你,剩下的,我要还给父母了。”

    说出的话,几乎成了气声,气息逐字减弱,直到耗尽全部的力气,在凌祈的心跳声中停止了呼吸。

    脸上带着释然的笑,仿佛是一种解脱。

    凌祈低头看着怀中没了生气的人,双手微颤,不自觉收紧手臂,将她牢牢锁住。

    是爱吗?大概不是。

    只是习惯。

    水面有风拂过,掠至湖心亭,吹得人发丝凌乱,相互缠结。

    今晚的月色,很美。

    徐珊死了,连同这些年的拉扯和愧疚一同埋葬。

    凌祈抱着她在亭中呆了一夜,直到东方破晓,姜罗悄无声息地走到他身边,犹豫着喊了一声,“王爷?”

    昨夜,王爷不准任何人靠近,可这么一直下去,也不是解决之法。

    “嗯。”

    好在凌祈回应了他,起身时,将怀中已经冰冷的人抱了起来,“去书房等我。”

    见他双目猩红,姜罗不敢多言,低头应下,然后目送他走出了湖心亭。

    等到晌午,红日当头,凌祈的身影才再度出现在书房门口。

    手上满是泥泞,华贵的锦服上也沾了水和黄土,形容有些狼狈。

    凌祈让人打来了水,稍微梳洗一番后,才沙哑着声音,开始吩咐道,“给王褚回信吧。”

    ……

    七皇子一事不见任何转机,淑妃禁足在椒兰殿,重兵把守,谁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一时间,京城中人心惶惶。

    再加上接连几天都不见太阳,头顶总是乌云密布,压得人有些喘不过气。

    吴勇达站在廊下,看着屋顶的云聚拢又散开,余光中,殊九大步而来。

    “怎么样了?”

    殊九一脸凝重,“统领,据可靠消息,王褚今夜便会上奏,希望皇上彻查当年段家一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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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音诧异,反问,“殿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仇,我帮你报;你人,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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