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1章 不般配
她有好几次都看到洛七放在桌上的钱袋子,鼓鼓囊囊的,也曾偷偷打开过,白花花的银子差点闪瞎她的眼!
银子是个好东西,可惜不是她的。
“是嘛?”苏音语调上扬,尾音拖长,俨然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吐槽就吐槽,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啊?”
“没有啊!”
白鹭虚张声势,捧着双颊,试图用微凉的手背给脸降温,“是入夏,天气太热了。”
苏音撇撇嘴,“夏日都过半了,你现在才觉得热?”
“不是,一早就觉得了。”
苏音说一句,她就回一句,平日里转得不快的脑子今儿个出奇地顺滑,连思考的时间都不用,张嘴就来。
眼神左飘右移,就是不敢看她。
苏音失笑,长叹一声,“我们家白鹭现在也是大姑娘了,可以嫁人了。”
“没有没有,”白鹭赶紧摇头,抱住苏音的手臂,“我要在姑娘身边待一辈子的!”
她忙不迭地表忠心,看得苏音一乐,抚下她的手,“好了,喜欢就喜欢呗,这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我看洛七虽然话多了些,但行事做派还算稳重,表面上是侍卫,但也有正儿八经的官阶,配得上你。”
苏音说完,白鹭稍微脸红了一阵,可很快又低落下来。
看得苏音眉心一跳,“不会是他对你不好吧?”
苏音当即连砍他要用哪把菜刀都想好了。
“那倒没有……”白鹭摇头。
虽然他给的银子少,可总是能寻些新奇的玩意儿来,好吃的也少不了她。
但是——
“姑娘,你说洛侍卫这么好,配一个闺中小姐都绰绰有余,我何德何能啊?”
她充其量就是东宫的一个大丫鬟,既不那么聪明,又不那么漂亮,还没有家世背景。
想想都觉得不般配。
“怎么这样没有自信?”苏音手指张开,捏住她脸两侧的软肉,“我们白鹭可一点都不比闺中小姐差。”
白鹭听完,双目晶亮地望着她,“真的吗?”
“自然是真的。虽说裴永祁平时为老不尊,但好歹也是享誉各国的文学大师,你身为他唯一的徒弟,走出去谁敢小瞧了你?”
“你现在会武功,有一定的自保能力,比那些遇事只会哭的女子强多了。”
能文能武,为人踏实,长相虽不艳压,但也算得上清丽,最重要的是还善良。
苏音都觉得只怪洛七下手太早,不然等她把要将白鹭嫁人的消息放出去,上门求娶的人多得是。
白鹭听了咯咯直笑,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姑娘在我心中也是最好的!”
主仆俩一路说说笑笑地进了芳琉苑,白鹭去找疏影,苏音则被绿柳迎进了房间。
看她略显着急的模样,苏音问道,“可是秦枫来信了?”
“不是。”
绿柳倒了两杯水,一杯端给苏音,一杯自己喝。
小呷两口,这才问道,“主子是要成亲了?”
苏音有些讶异,“你也知道了?”
这件事还没对外宣告,想等日子定下来再论,没想到还传得挺广。
“嗯,刚刚才听到的消息。”
第662章 等这边事情了结
最开始听说时,她还以为是谣传,直到方才苏音亲口承认,她才敢相信。
苏音瞧见了她眼底的犹豫,问道,“想说什么直说便是。”
绿柳眼神有些复杂,斟酌了片刻才开口,“主子成亲,做下属的自该替您高兴才是,不过……实在免不了有几分担忧。”
想当初,主子欢欢喜喜地穿着嫁衣,等魏子渊来迎娶,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凌迟之刑。
虽说魏子渊和凌晏不可比拟,可心中到底还是有些不安。
苏音听完后,默了默,“原本我也以为自己不会再有成亲一说,报完仇,就继续回到长大的地方,终老一生,可谁能料到会有意外呢?”
有人以真心实意为矛,一点点攻破了她的心理防线。
虽不说,却一直在背后默默做事。
告诉她,他的名头和权势可以随便用,不必为了达到目的,采用最曲折的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方式。
就连猜到了她的真实身份,亦没有疏远和防范,反倒给予了最深的信任。
即便是铁石心肠的人,也很难不动容吧?
苏音看向绿柳,语气很平静,却不难听出其中的坚定,“你的担忧我明白,但这次,我相信不会再错了。”
绿柳只远远地见过太子一面,很多事情都是从旁听来的,可主子脸上的神态做不得假。
如果未曾被好好爱护,又怎会有这般笑容呢?
“那属下就先在此恭喜主子了。”
苏音略微抬手,“还不到时候呢。”
大婚准备时间很长,现又正是风起云涌的时候,谁都不敢放松警惕。
期间会发现什么,尚未可知。
绿柳在她对面坐下,“这事,可要传信给秦大人?”
怎么说也算半个娘家人,该准备的嫁妆一点都不能少。
芳琉苑别的没有,就银子多。
撑个十里红妆还是没问题的。
苏音摇头,“不必专门告知,等过段时间,自然也就传到平都了。”
绿柳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对了,我这次来是想让你把这些东西交给秦枫,”苏音从怀中掏出几封信,推到她面前,“一定要让人亲自交到他手里。”
绿柳伸手接过,视线垂落在信封上,“这是……”
“这是吴勇达和魏子渊当初联系时的信件,我让周致模仿了一份,做了旧。”
绿柳瞳孔微缩,极为震惊。
这些东西要是送去了北璃,公诸于世,便是魏子渊怎么都洗刷不了的罪证。
“主子是准备收网了吗?”
苏音思量片刻,说道,“现在时机还不太成熟,他和吴勇达必然还有联系,要彻底剜除,两边最好是能一并操作。”
她看向绿柳,“你且让人送过去,我再修书一封,他自然就明白了。”
“是。”
绿柳站在苏音旁边,看她将写好的信上了封,还是没忍住问,“主子还算回北璃吗?”
“等这边事情了结了,我会去一趟。”
她和魏子渊的仇,自然得亲自处理。
她要亲眼看着对方下狱,看着伯府门前的牌匾砸在地上摔得粉碎,方才结束。
第663章 掩人耳目
苏音把要交代的事情处理完后,便坐在房间里,独自喝茶吃点心。
旁侧的窗户打开,正对着楼下的台子,上面载歌载舞,丝竹乱耳。
以一种俯视的姿态看过去,到底是不一样的感觉。
沉醉中多了几分清醒,不至于真的沉溺其中。
不仅有演戏人,还有看戏人,千姿百态,表情不一。
苏音离开芳琉苑时,已经接近酉时。
日头渐微,不再如之前般炙烤,街上往来的行人也多了些。
苏音带着白鹭买了些零食,踏上长桥,准备回东宫。刚行至桥声一半处,突然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桥头,左顾右盼之下,飞快走进了桥尾旁边的长翠阁。
……王褚?
虽然乔装打扮了一番,但脸上隐约还是能看出些轮廓,走路的姿势也没有改变。
长翠阁是京中有名的翡翠店之一,进出的客人达官贵人居多,收益自然也不菲。
苏音脚步微顿,抬头看了看天色,他这时候去翡翠店干什么?
朝中有不少大臣喜欢翡翠,以赵烟的父亲赵昌为首,王褚亦有所偏爱。
他进长翠阁倒也不是什么稀奇之事,但掩人耳目就值得深究了。
苏音眯了眯眼,看向走路走得极为认真的白鹭道,“我记得王思的事情是你在一直跟进,现在还有什么消息吗?”
“啊?”突然提起这个,白鹭稍微反应了一秒才说道,“暂时没有新的消息,王家虽说还在查,但依我看多半是装装样子罢了。”
苏音当初布的局极为精妙,连路线都规划地清清楚楚,不太容易想到。
再加上洛七亲自处理这件事,王家要想找到王思的行踪,太难了。
苏音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晓。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桥尾。
苏音瞥了眼右侧的长翠阁牌子,蓦然停下脚步,对白鹭道,“近段时间,德妃娘娘说她对翡翠颇有兴趣,我想着下次进宫,送她一副,你以为如何?”
白鹭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顺着苏音的话说,“自然没问题的,德妃娘娘对姑娘如同亲生女儿一般,就连我去长乐宫,都能讨到一些赏赐。
若姑娘真给德妃娘娘送一套,她定然会很高兴。”
“嗯,正好也走到这儿,就进去看看吧。”
白鹭眼前一亮,“好啊,姑娘也可以给自己买一副耳坠,你现在的耳坠都戴好久了,也该换一换了。”
说罢,兴高采烈地推着她往长翠阁走。
“这副不好看吗?”
白鹭:“好看是好看,可总归不嫌多嘛,姑娘可以换着戴啊!”
苏音眸子不乱偏转,余光却瞥到门口台阶下有一人,在听完她们的说话后,起身拍了拍灰尘,装作不经意地转开了。
倒不是走远,而是绕着桥旁的台阶往下走。
他走的地方,左手边是长翠阁,右手边就是河。
苏音抬了抬眉毛,大步进了长翠阁,白鹭乐颠颠地跟在身后。
长翠阁很大,分上下两层,可此时人却很少。
苏音进去之后,不经意地扫过整一层,没发现王褚的身影。
第664章 恰巧路过
她心底暗暗一笑,果然是有猫腻。
刘掌柜看见两人进来,有瞬间的怔愣,旋即消失不见,堆起笑脸相迎,还招呼伙计去上茶。
苏音不认识他,他却知晓这位太子身边的红人,更是不久后即将成为太子妃的人。
“姑娘要选什么?”刘掌柜迎上前问道,“我们长翠阁里都是中上乘的翡翠,手镯、手串、耳饰、戒指、玉牌……应有尽有。”
对方十分热情,苏音也不好抚了他的面子,犹豫片刻,“我不太懂其中的门道,如果是送人的话,掌柜的有什么推荐吗?”
“敢问姑娘是送给什么样的人呢?”
“贵人。”
“长辈平辈还是晚辈?”
苏音:“长辈。”
刘掌柜思索了片刻,带她到了最左边的架子旁边,说道,“送长辈的话,那姑娘就看这些雕件吧。牡丹,花开富贵,百花丛中最鲜艳;树叶,岁月沉淀之美,大业有成;貔貅,瑞兽,既能招财进宝,又能辟邪挡灾保平安……”
他一一给苏音做着介绍,溢美吉祥之词不绝于耳。
直到口干舌燥之际,苏音才微微颔首,“我自己再看看吧,掌柜的不必跟着我了。”
刘掌柜正想喝水,闻言自是乐意。
白鹭跟在她身后,此刻也隐约觉得有些不寻常,遂压低声音,“姑娘?”
她们进来,应该不单单是为了买东西吧。
“嗯,”苏音应了声,不动声色看着方格中的雕件,“你不是说想帮我看看耳坠吗?去选吧,给自己也选一副。”
说完,才转过身来看着白鹭,笑容浅浅的,“怎么了,没有喜欢的?”
“不是,我就是觉得太贵了,买不起。”白鹭噘了噘嘴。
苏音失笑,“我出钱,放心吧,不会把你抵押在这儿的。”
不远处的刘掌柜也跟着一乐,还开玩笑道,“小姑娘长得这般好看,真要抵押在我店里,也不会干什么粗活,放心吧。”
“哼!”
白鹭佯装生气地跺了跺脚,在转身,接收到苏音递过来的眼神后,这才走向陈列着耳坠的柜子。
刘掌柜恰好坐在旁边,白鹭看了没多久就跟他闲聊起来。
“我之前路过好多次长翠阁,但这还是头一回进来。没想到这里的耳坠这么好看,跟别处的完全不同。”
“那是,”刘掌柜言语颇为骄傲,“我们长翠阁的东西都是找经验丰富的师傅做的,精雕细琢,随便买一样都不亏。”
白鹭笑着拿起一堆耳坠放在耳垂旁边,对着铜镜照了照,满意地点点头,又拿起了另外一对。
“这个我也听说了,京城中最好的翡翠店之一嘛,”白鹭突然诶了一声,看向刘掌柜,“可我看这里来的人也不多呀。”
“那是二位来的时间不凑巧,”刘掌柜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向门外,“现在这个时辰大家都该回家吃饭了,来买首饰的自然不多。买首饰的基本都上午来,或者晚些,等太阳下山了再来。”
白鹭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是,若不是我和姑娘恰巧路过,也不会进来。”
第665章 家花不如野花香
刘掌柜听完,略微垂眸,嘴角笑容不减。
须臾后问道,“你们是准备晚上来看河边夜景的?”
白鹭想从他这个打探消息,他也不例外。
“不是啊,”白鹭摇头,犹豫她垂着脑袋看耳坠,所以辨不清她的表情如何,只听她随口回答道,“我们是出门来玩的。”
刘掌柜笑了笑,“夏日闷热,午间还是不宜在街上闲逛的,最好是找个茶楼酒肆坐坐,以免中暑。”
他说完后,瞬也不瞬地盯着白鹭,等着她的回答。
白鹭几乎没有犹豫地开口道,“这是自然,不过为了吃嘛,这点热算什么?”
说完,还颇为得意冲刘掌柜眨了眨眼,看起来俏皮得很,没什么心思。
刘掌柜没想到她看起来没头脑,话里话外却都没透露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
“我看二位姑娘衣着尚好,应该也属大户人家,怎么府里没有吃的?”他一副不相信的神色。
白鹭哼唧两声,“有肯定有啊,不过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家花不如野花香,是吧姑娘?”
说完,自己还不确定地冲苏音朗声问道。
苏音回头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什么比破比喻!”
白鹭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扭头对刘掌柜道,“就是在外面花了银子买的,总觉得跟府中做的有些差别。”
“是,”刘掌柜点点头,神色有些不自然,重复了一声,“是。”
她刚说出家花野花的时候,刘掌柜心跳都漏了一拍。
若仅是白鹭一人,他也许不会多想,可苏音也在……他不敢小瞧了她说的每一句话。
他的妻子彪悍,不同意他纳妾,所以他买了座小宅子,养着外室。
这件事他一直瞒得好好的,不敢让妻子知道,否则就永无宁日了。
“刘掌柜,这对露珠状的耳坠好看,大概多少银子啊?”
白鹭自顾问完,才发现人没有回应,于是疑惑道,“刘掌柜?”
“啊……这个八十两就够了。”
被白鹭的话扰乱,刘掌柜随后更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兀自端着茶抿了两口,就见苏音指着楼梯口问,“二层还有吗?”
“二层是我们雕件师傅休息和接待贵客的地方,”刘掌柜走了过去,“不过这两日师傅不在,我就趁此机会翻修了一下,现在还乱的很。”
苏音见他有意无意挡在自己身前的动作,只当不知,转身,“那好吧。对了刘掌柜,帮我把那个第二排第二个的貔貅装点一下吧,我要了。”
“诶,好嘞!”
刘掌柜赶忙让伙计去处理,自己则跟在她身边,“那耳坠姑娘还需要吗?”
“都要,分开包好。”
一刻钟后,两人拎着东西出了门,一路说说笑笑地回东宫去了。
“姑娘,好像有人盯着我们。”
苏音应了声,“别回头。”
刘掌柜一直暗中观察,等确定人已经走远,这才提起长衫,蹬蹬蹬几下上了二楼。
“将军。”
王褚没有回应,仍旧站在窗户前,透过仅有的一条缝,看向外面的街道。
第666章 进退两难
苏音会出现在店里是他没有想到的,以至于刚才人来报时,王褚有瞬间的慌乱。
长翠阁在京中开了多年,也是一处重要据点,难道被发现了?
街道上的两人已彻底从拐角处消失,王褚心中却没有因此平静下来。
他总觉得,苏音的到来不会那么简单。
“没发现什么异常?”
王褚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儿,才合上那条小小的缝,转身看向刘掌柜,眉头拢得紧紧的,夹出了一个川字。
刘掌柜摇头,“没有。将军是在怀疑什么?”
王褚眉宇不展,吐出一口浊气,“我怀疑,她是看到了或知道了什么……”
“将军!”
话音未落,侍卫便从楼下疾步而来,在他面前站定拱手,“查清楚了,苏音是去了芳琉苑,在里面待了两个多时辰才出来,回东宫的途中路过这座长桥。”
“她是第一次经过这儿?”
侍卫也不是很肯定,只答道,“应该不是,这里是从芳琉苑到东宫的一个近道。”
“知道了。”
王褚挥手,示意他下去。
刘掌柜亦步亦趋,“将军,那现在该怎么办呢?”
王褚踱步沉思,过了约莫一刻钟才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现在这个时候,我们经不起一点冒险,还是小心为上。近段时间不要再往外输运银子了。”
得看东宫那边什么反应再做决定。
刘掌柜迟疑道,“可按照日程,明晚就得把最后一批银子送出去,不然只怕对方会把货扣下。”
王褚又何尝没想到这一点。
只是进退两难之下,要想安全无虞,总得牺牲一方才行。
“无妨,那边我来处理,你把长翠阁看好就行,不要对方没察觉出什么,你这里倒是露出马脚了。”
“属下明白。”
……
苏音回了东宫,本欲找太子,却被告知他今日进宫尚未归,于是自行回了偏殿。
用过晚膳,休息了一小会儿,天也擦黑了,偏殿四处都点起了灯,亮堂堂的,烛火微斜。
回廊里,有影子拖拽在地上,微微晃动,苏音坐在石凳上,盯着面前的棋盘发呆,食指在温凉的桌上轻叩。
面前的棋局很乱,毫无战术可言,是裴永祁和高术傍晚时留下的。
苏音捻着黑子,半天都没找到落子的地方,只能撑着脑袋兀自叹气——
什么破棋!
有一道颀长的身影由远及近,步伐轻缓,刚出现在扇形石门处就被白鹭发现了。
她刚要出声行礼,就见凌晏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并朝她挥手示意。
白鹭现在可有眼力见了,立马欢喜着默不作声地离开。
嗯……该去洛七侍卫院子里泡茶了。
苏音背对着凌晏,一时没有发现,可再走近些,也察觉到身后细微的动静。
即使知道东宫里很安全,但身体还是第一时间做出了反应,一个甩腕,棋子就朝凌晏飞去。
裹着内力,劲道极大,打在身上足以磕出个血窟窿。
而凌晏只是伸手轻轻一抓,仿佛没费什么力气就接住了,不再掩藏自己的气息,大步走过去。
第667章 招鬼?
“有约不来过夜半,闲敲棋子落灯花。”凌晏行至她身后,贴上她的后背,“等谁呢?”
苏音扭头,侧仰着看他,“除了殿下,我还能等谁啊?”
她眼中有水波荡漾,如同夏夜风过吹出的圈圈涟漪,勾人得很。
凌晏眉梢微挑,曲指轻轻捏住她的下巴,凑近,“也是,换了旁人,只怕已经被你吓住了。”
说着,就将手中的黑子随意地放在了棋盘上。
是真的很随意。
苏音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和棋盘中的黑白交错隔得极远,一点都没有关联。
她蓦然笑了,“你这就算是要放长线钓大鱼,也是有些远了,就不怕鱼跑了或是钓竿断了?”
“鱼就在这个塘子里,跑不了。至于钓竿,既然想钓大鱼,总是有风险的,这一根不成,那就多加几根,保险。”
凌晏边说,边多下了几步。
苏音笑着去拨他的手,声音也不自觉染上了几分娇意,“哪有你这样的。”
“朝堂里,可不需要讲江湖道义。”凌晏反握住她的手,扣进她的指缝,从身后将她整个拢进怀里,薄唇滑过她的耳廓,“刚才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他可不认为苏音是在认真思索如何落子。
苏音头稍微往左侧一靠,就和他贴得严严实实,“我在想,银子可以做什么。”
不管是几年前赈灾的官银,还是城北李家的布庄,亦或是今日的长翠阁……归根结底,都是银子。
王思在走之前曾告诉她,肃王离京的前一晚曾出现在王家,王褚是帮肃王周转钱银一事的人,那这些银子,最终都流向了何处?
“有钱能使鬼推磨,大概……招鬼?”
苏音抬手捶了旁边的人一下,“跟你说正事呢!”
“嗯,我也说的是正事。”凌晏她蹙眉无奈的样子,眼底笑意更甚,凑上去堵住了她欲反驳的嘴。
辗转后又恢复一派平静的模样,“杀人越货,招兵买马,雄霸一方,选一个?”
苏音这次倒是没有被他亲迷糊,拽紧他的袖子道,“我选趁乱而起。”
肃王做这么多,不就是为了那把椅子吗?
现下他回了封地,没有皇上的诏令,不可随意回京。
更何况昭帝已经断了他名正言顺继承皇位的可能,那他便只有一条路——
反。
但反也不能盲目反,得计划,得有人、有粮,还要选一个合适的理由和时机。
至少不能明目张胆地举反旗。
所以此刻的肃王,一定是在等。
等京中的水再浑一些,等起浪。
但这浪谁来造呢……嗯?
苏音正思考着,突然身体腾空,被抱了起来,稍微转了半圈,落在凌晏腿上。
她下意识圈住他的脖子,揪了揪他的衣领,最终被凌晏拍着肩膀安抚了。
“所以只要查清楚银子的流向,就能够推测出他藏匿东西的地方,提前埋伏捣毁,以免他形成大势,对吧?”
苏音埋在他颈窝处,默默点头,声音有些闷,“不过,我今日好像打草惊蛇了。”
第668章 双鸭戏水?
当时心存怀疑,所以想着进去看看,即使做了些遮掩,但王褚做事这般谨慎,难免会起疑心。
在这种情况下要想抓住他的小编子,只怕有些难。
她声音偏低沉,半叹着气,好似有几分懊恼,脸一直埋在凌晏颈窝处蹭着,不愿意抬头。
凌晏笑着抚上她的后脑勺,嗯,是在撒娇。
稍稍将脸侧过去,贴在她额间,“没关系,你就当是进去买首饰的。长翠阁的背景暂且不论,里面的翡翠玉石还是极好的。”
“我给德妃娘娘买了一个貔貅的挂件,然后白鹭又帮我挑了个耳坠。”
苏音蓦然抬头,直起身子,将耳坠露出来给他看,手还圈在他脖子上摇啊摇,“怎么样,好看吗?”
水滴状的耳坠很是剔透,翠色清淡素雅,透着几分朦胧神秘,挂在精致小巧的耳垂上,相得益彰。
凌晏伸手,用食指拨了拨,翠色便折射着烛光,跟着晃动。
“好看。”
声音极轻,极认真。
目光停留了片刻,便游移到她唇边,紧接着往上,望进她眼里,似细雨绵绵。
苏音跟受了蛊惑似的,主动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吻在他嘴角。
想要退开时,又被人轻笑着追吻了上来,同时起身,抱着她往房间走。
等进了房间,苏音终于是被放开了。没来得及喘匀,就飞快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将梳妆台上的东西往木屉里塞。
“嗯?”凌晏眉毛一挑,旋即走了过去,“藏什么呢?”
苏音仰头看着他笑,试图遮掩,“没什么。”
凌晏垂眸,便瞧见了一角布料——
是某人慌乱中没藏好的。
他伸手一拽,布料便紧跟着拽了出来,很快就露出全貌,是一张半大不小的手帕。
四四方方的,主体灰蓝色,右下角绣着两只不明生物。
“这是……双鸭戏水?”
歪七扭八的针线,稀稀拉拉的针脚,还有杂糅成团的丝线,说是鸭都有些勉强了。
苏音立马反驳道,“这是鸳鸯!”
她只是绣得太不像了而已。
刚跟白鹭学了两天,还没学到精髓呢!
想她这只舞文弄墨、舞刀弄枪的手,唯独掌握不好一根小小的绣花针,实属无奈。
苏音正兀自感慨着,抬眸撞上凌晏似笑非笑的眼,故作凶狠地从他袖中找出他平时用的手帕,然后把自己这条塞了进去。
“送给殿下了,殿下可要好生收着,我之后会检查的。”
凌晏看她认真,由她拽着袖子将手帕团成一团塞进去,“行,明儿个去御书房我也带着。”
“殿下吓唬不了我,”苏音朝他扬了扬下巴,“皇上知道我不善此道,不丢人。”
“怎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凌晏笑着去捏她的脸。
苏音嬉笑两声,“这不是万事都有人兜着嘛,难道我还不能恃宠而骄了?”
“能。”
凌晏拉着她的手往床边走,“时间不早了,睡觉吧,谢、赵两家不是递了帖子,说明日要来找你?”
“我已经让白鹭准备好招待的茶水点心了。”
苏音原本被他拉着往前走,突然间想了什么,反拽住他的手,用了些力,“长翠阁的事情殿下想到要怎么解决了吗?”
第669章 一拳能打十个
苏音原本想的是,如果东宫这边派人去查太过引人注目,那就让绿柳去,好歹是个生意人,其中有些往来也说不准。
但凌晏听完后否认了,“说到商人,我这里有更合适的人选。”
“你是说……蒋慕尘?”
“嗯,”凌晏将下巴搁在她肩头,侧躺着从身后搂住她,“前段时间他在肃王地牢中受了伤,现下已经调整地差不多了。
蒋家的内斗虽然没有完全解决,但肃王离京,蒋明远成不了气候,不用费多少心思,让他去办更好。”
芳琉苑人脉再广,也局限在京中,远京之事,难免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但蒋家不同,四海之内都有生意往来,蒋慕尘又时常走南闯北,明里暗里能打听到不少消息。
“也是。”苏音没有坚持,半合着眼。
事情有了解决方法,她心下也就踏实了,困意袭来,在交缠的呼吸声中很快睡去。
翌日,巳时刚到,两辆马车便在东宫正门口碰了头。
其中一方的车夫稍微不留神,冲了过来,另一方来不及躲闪,硬生生撞上了。
幸好只是略微磕了一下,谁都没有受伤。
两边的马鼓着圆眼,互相瞥了一眼,将头扭至一边,纷纷表示事不关己。
“小六,让你昨晚早些睡,别去打牌,你偏不听,”蒋慕尘数落了车夫几句,赶紧跳下马查看,“撞到谁了?”
抬眼,才发现是谢家的车,车夫是周致。
“蒋公子。”周致主动点头示意。
蒋慕尘是知道他的身份的,抱拳回礼,看他牵着谢玉漓下车,眉毛微抬,“车夫莽撞,惊扰了二位小姐,实在抱歉。”
“无妨,我们并未受伤。”
谢玉漓和赵烟都不是斤斤计较之人,稍微打了个照面,便一同上了台阶。
蒋慕尘要去太子书房,谢玉漓和赵烟则前往偏殿。
但周致并未跟随两人而去,反倒同蒋慕尘一路。
等四下无人了,蒋慕尘才问道,“周公子也是被殿下叫来的?”
“不是,”周致摇头,“两位小姐约了苏姑娘见面,我便也就跟着来了。”
蒋慕尘煞有介事的点头,“也对,这样方便些。”
周致的身世现在尚未公之于众,并不像他这般随意。
他龇着牙,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容,“以后跟周公子见面的机会肯定很多,多多指教啊!”
蒋慕尘对段家夫妇是很钦佩的,如今见到周致,心中有些激动,行为举止多少带着些傻气,不见生意人的精明。
看得周致有些恍惚。
嘴角微微翘起,刚和他握了手,就见高术从书房里走出来,一巴掌呼在他背上,“大老远就听到你咋咋呼呼的,还不快进来,殿下都等急了。”
“是你等急了吧,”蒋慕尘不甘示弱,臂弯一把搂住他的脖子,“看你这弱不禁风样,我一拳能打十个!”
“老子有一百种方式毒死你!”
两人一路笑闹着往书房走,周致在身后摇头。
他也是没想到平日看起来一本正经的人凑在一块跟七八岁的孩童似的。
不过这俩一看到太子,就规规矩矩地松开了手站好。
第670章 仙风道骨
另一边,谢玉漓和赵烟跟着侍卫往偏殿走,路过亭台水榭,忍不住四处看了看。
虽说自家府中也不缺这些,但到底没见过东宫里的布置如何,新奇得很。
明明是炎炎夏日,可这一路上走来,都伴有徐徐微风,仅有小小的躁意。四处绿意盎然,繁花顶着日头也不见蔫哒,甚至还能闻到果香。
本以为东宫该是肃穆,一丝不苟的,可走进来才发现,竟然满眼生动。
“二位小姐,前面就是偏殿了。”
侍卫的声音将两人的思绪拉拢回来,“属下就送到此处。”
两人笑着回应,待侍卫转身后,抬腿朝回廊而去。
没走几步,就见一个活泼的鹅黄色的身影,正小跑着过来,等近了,才发现是白鹭。
“谢小姐,赵小姐!”
跑了一小段路,有些喘,在两人面前堪堪立住,深吸了几口气才道,“不好意思,奴婢来迟了。”
“跑这么急干什么,”赵烟笑道,“看你一头汗。”
白鹭憨憨一笑,用衣袖沾了沾头上的汗水,“二位小姐跟我来吧,我家姑娘已经在等候了。”
“苏音不会才起吧?”
白鹭:“没有没有,我家姑娘起得可早了!”
她一脸骄傲,就在两人以为苏音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时,她紧接着道,“用完早膳,然后睡了个回笼觉。”
“……”
“……”
谢玉漓哭笑不得,“那她起那么早做什么?”
“殿下嘱咐说一定要吃早饭,所以就被叫起来了。”
谢玉漓嘴角一抽,人没见到,狗粮哐哐一顿砸。扭头发现赵烟和自己表情相同,这才舒畅了些,跟在白鹭身后进了偏殿。
苏音恰好摆上瓜果点心,满满一桌,看见两人,起身相迎。
“走过来想必很热,我刚让人做了冰碗,一会儿就能吃了。”
“也还好,到处都有树荫遮挡,不算热,”赵烟抬手示意身后撑伞的宫女的退下,笑道,“我的冰碗可否多加些方糖?我嗜甜。”
“我让白鹭去说一声。”
不用苏音吩咐,白鹭就主动哒哒哒地跑开了。
回廊里只剩下三人,分别择了石凳坐下,有微风轻抚发丝,倒也惬意。
大概过了半刻钟,谢玉漓突然诶了一声,素手指向不远处的凉亭,“那是……裴先生?”
赵烟一愣,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凉亭中的人歪在靠背上,广袖青衫垂地,随风而动,鹤发童颜,倒真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
于是感叹,“不愧是大师,举止这般肆意,却一点都不显得轻浮。我手中还有一本裴先生注释的诗集,真是极好。”
谢玉漓跟着道,“我也有,当时一本难求,我托了好些关系才拿到的。”
谁能想到有一天,她们竟然会跟裴先生在这种场合碰上。
苏音看着两人晶亮的眼神,一时无言。
她明白裴永祁在读书人心中的地位,也知道他的造诣。
只是这么些日子相处下来,那种世外高人的朦胧美感早已退却,满脑子都是他和白鹭抢鸡腿,和高术争论地面红耳赤的画面。
第671章 身孕
所以即使面前的风景再好,苏音还是带入不进去。
干脆……一起打破好了。
她随手拿起旁边的纸,团吧团吧,朝裴永祁扔了过去,正正好砸中他的头。
裴永祁嘴里不成调的小曲儿顿时就断了,扭头,耷拉着眼皮看过来。
无语又无奈。
捡起地上的纸团,想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又很悲催地发现自己没有内力,扔不过去。
于是只好重重地踩上一脚,以显示自己的愤怒。
苏音眉梢微挑,看向坐在对面僵直不动的两人,招呼道,“别看他了,又跑不了,先尝尝这冰碗吧,里面加了特意调制的玫瑰露。”
两人这才恍惚回神。
等半碗下肚,赵烟说道,“告诉你们一个消息,赵乐琪如今有身孕了。”
“啊?”
此话一出,苏音和谢玉漓均愣了。
离谢夫人生辰还没过去多久,这就怀上了?
“真的假的?”
赵烟:“自然是真的,前天我娘就在斟酌着准备礼物,现下都已经送出去了。”
谢玉漓思索了片刻,“按理说这是第一个皇孙,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呢?”
赵乐琪可不是忍得住的性子,母凭子贵,宣扬地众人皆知才是她的做派才对。
“我也不懂,”赵烟摇头,“据说除了我娘亲外,没人再送礼,就连淑妃娘娘都没有一点表示。”
“淑妃不是喜欢她嘛,想必是不乐意吧?”谢玉漓提起宫里这人,就忍不住蹙眉。
想到苏音此前的说法,不禁问道,“你怎么看?”
苏音有些沉默。
其实她应当夸赵乐琪聪明的。
毕竟七皇子不是什么长情之人,在他还对自己有心思的时候,抓紧时间怀上皇孙,就算以后失了宠,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只是她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现在七皇子身世都还是个问题。
若七皇子非昭帝亲生,这个孩子的存在只会加速她的死亡。
“大概淑妃近日忙了些,没顾得上吧。”
她说得模棱两可,谢玉漓也没追问,却也不难猜出此时怀孕,并非什么大喜事。
再加上前段时间昭帝急火攻心,夜半吐血,如今朝中大部分事情都由太子代为处理,曾经得昭帝盛宠的七皇子却一点实权都没分到,一定有问题。
谢玉漓不问,赵烟就更不会刨根究底了。
她自从见周致跟着蒋慕尘去了太子书房,就知道其中定然有着复杂的牵扯,不是她该过多打探的。
话题很快就岔开了,三人说说笑笑,又打听起苏音的婚事来。
虽说都待字闺中,却好似懂得很多,甚至说着说着,还想拉苏音去见见自家娘亲。
想让娘亲给苏音掰数一下,新妇出嫁,该准备哪些东西。
可到底都没经历过,知道的难免有出入,最终两人没达成统一,于是各退一步,准备回家让娘亲列张单子给她送来。
苏音听得哭笑不得,但她们说的,也都一一记下了,太过认真,以至于凌晏曾出现在偏殿都不知。
凌晏见三人聊得正开心,便没有走近打扰,只远远看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他需要去御书房。
第672章 徐徐图之
宫里的事情没解决,不管于他还是于昭帝,都是心里的一根刺。
长久不搭理,并不会自动愈合,反而会因此化脓生疮,需得拔除才行。
凌晏并未在偏殿逗留太久,只把洛七留下,着他好生伺候,便抬步往大门走。
高术和蒋慕尘稍微落后几步,勾肩搭背地上了台阶。
蒋慕尘在高术肩头重重地拍了两下,问道,“你最近怎么比我这个伤患还清闲,皇上和殿下就没有给你派任务?”
“你可别说了,”高术伸手去捂他的嘴,“我的任务比你复杂多了,我要动脑,不像你只四肢发达。”
这几天冥思苦想,头快秃了,还是没能得到一个称得上好的解决方案。
“嘶——”蒋慕尘捏着他的手臂用力,“怎么说话呢,拐着弯骂我头脑简单是吧?告诉你,小爷走南闯北这么多年,都是靠得这儿!”
他颇为自豪地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只收到高术一个嫌弃的眼神,“一边儿去。”
两人正互损着,突然见几步远外的凌晏顿住脚步,立马就正经了。
凌晏对此早已习惯,表情都不曾变动一分,对蒋慕尘道,“此番给你的任务可徐徐图之,切不可打草惊蛇。”
这次,他必须要知道这些银子的所有去向,不能有一点模糊的地方。
“殿下放心,我明白。”说起正事,蒋慕尘便恢复了严肃,再不见嬉皮笑脸,“一旦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告知殿下。”
“嗯。”凌晏微微颔首。
眼见着已经快到东宫大门口了,他示意蒋慕尘先走,自己则带着高术去御书房。
车轱辘撞击石板路的声音很是清脆,高术却只觉得头疼,抬手摁了摁眉心,对上凌晏询问的视线,摇头。
眼神颇为无奈。
“殿下,若想知道七皇子是不是皇上亲生,光靠滴血验亲是不行的。”
从前他就碰到过这样的例子,即便是亲生父子,血也不一定能相融。
况且取血一事太过突兀,根本无法悄悄进行。
试问谁被针扎了一下,会不知道疼?
可昭帝暂时又不想让他人察觉……这便是矛盾所在。
凌晏:“没有别的办法了?”
“暂时没有什么好的法子,”高术顿了顿,又道,“想必皇上已经查过了淑妃当初侍寝的时间,应该大致能对上。”
两人的关系能隐藏这么多年,定十分谨慎,如此重要的事情上不可能有明显的纰漏。
七皇子身世如何,也只有淑妃最清楚。
凌晏听完,默了片刻,这才道,“罢了,等去了再说。”
两人很快就到了御书房,远远的,便见喜子站在门外,垫着脚朝里面看,脸上隐隐有焦急之色。
凌晏悄无声息地走近,顺着他的目光而去,“看什么呢?”
“哎哟——”喜子吓了一跳,声音刚出来,就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参见殿下。奴才看皇上有没有用膳呐!”
“嗯?”
喜子解释道,“皇上这两天胃口不太好,每顿就吃一两口,日渐消瘦,看得奴才心里着急。”
第673章 朕这一生
好似自那晚吐血之后,皇上就没再好好地吃过几顿饭。
有时候喝两口汤就说饱了,身体可怎么承受得住?
但他也不能劝,因为太医说过,食欲不振是内里出了问题,若强行吃下,只会适得其反。
凌晏听完,眉尖微蹙,抬腿走了进去。
昭帝近段时日都没有处理政务,所以此刻正半靠在软塌上看闲书。
从小到大,他都很少有这样清闲的、属于自己的日子。
还是皇子的时候,要提防别人陷害,要努力谋上进。
等成了皇帝,又每日忙于政务、召见大臣,偷得浮生半日闲都是奢侈。
没想到临了,反倒快活了些。
见人走进来,昭帝掀起眼皮,又很快垂下,“你来了?”
声音低低的,有些苍老。
“听喜子说,父皇这几日都吃不下东西?”凌晏看着一桌几乎没动过的菜肴,自顾拿起了竹筷,夹了两片凉拌的藕往嘴里送。
昭帝放下书,浑身都透着慵懒劲儿,“天天都喝苦药,哪里还吃得下?”
他用食指点了点高术,“你干脆以后给朕开些药膳好了,免得药和饭还要分开吃,麻烦。”
高术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理由,可仔细想想,还挺有道理的。
昭帝的身体只能慢慢调养,可人活着,就得吃五谷杂粮,光靠药水是续不了命的。
“皇上说得极是,臣先替皇上诊脉,然后在重新开方子,如何?”
“嗯。”昭帝掀起袖子,把手腕露了出来,缓缓合上眼。
这几日即使什么都没做,仍旧满脸倦色。
凌晏伸筷子的动作缓了几分,等看到高术递过来的眼神,心便跟着往下沉。
他的身体状态越来越遭了。
高术的手指轻轻搭在昭帝脉搏上,诊得很仔细,表情也越发凝重。
原本他就只能暂且压住毒性,可这毒早已遍及肺腑,一朝发作,来势汹汹,很难再有转机。
一时间,御书房内的呼吸都轻不可闻。
等高术诊完,去到一旁写方子时,昭帝才睁开眼。
淡淡地理好衣袖,仿佛没发现气氛的怪异,拿起书继续翻阅。
一行行字浮动在眼前,却始终入不了心。
片刻后,杂乱的思绪终是在将书本随手扔在桌上时找到了出口,昭帝抬头对正埋头疾书的高术道,“你先出去。”
高术一愣,反应过来后便立即起身离开。
他知道,昭帝有话要跟殿下说,不是他该听的。
朱红色的门缓缓合上,凌晏放下筷子,倒了杯茶,递到昭帝面前。
昭帝低头看着杯中的茶色,轻叹一声,笑着接过,“不都让喜子断了朕的茶吗,怎么现在主动端来了?”
“茶味淡,无妨。”
可两人心里都清楚,这不是主要原因。
昭帝抿了一小口,缓缓道,“朕这一生,孩提时便被寄予厚望,年少时也不曾轻狂,弱冠后便接手政务,一晃几十年过去了,循规蹈矩,尔虞我诈,起起伏伏……呵呵,也算是见识过一番了。”
他眸子里浑浊遍布,早已不似从前分明。
第674章 任性一回
往事历历在目,就连曾经印象模糊的事情都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昭帝似乎陷入了沉思,凌晏静静地站在一旁,并不出声打扰。
片刻后,才听得他一声长叹,“朕平日里习惯了三思而后行,如今日子所剩不多,反倒想任性一回。”
边说,边看向凌晏。
浑浊的眼里甚至有了丝光亮。
凌晏眯了眯眼,“父皇想做什么?”
昭帝不答,反而道,“朕只问你,如果有人造反,亦或是西北举兵直指京城,你能否压住?”
京中的人造反,自然非吴勇达莫属;而西北,则是肃王封地所在。
他并不认为身在封地的凌祈会规规矩矩地守在那里。
对于有野心的人来说,他们不一定擅长谋略,但一定擅长蛰伏。
像隐藏在黑暗中的狼,等时机成熟,便会迅速出动,狠狠地咬住猎物。
此话落下,御书房内顿时安静下来。
昭帝目光炯炯地盯着面前的人,而凌晏则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像是一场无声的交流。
蓦然,凌晏展唇,声音也明快了几分,“父皇想做什么,便去做吧,其他的事情,儿臣会处理。”
“好!”
昭帝朗声应下,中气十足,全然没有刚才的疲倦之态。
眼眶微微有些酸涩,却又很快垂眸,不让凌晏看清眼里的情绪。
他伸手端起面前的茶杯,浅抿一口,微凉的茶水压下了心中翻滚了思绪。
从前,他总会告诉凌晏不要怕,大胆去做,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会有父皇兜着。
现如今,凌晏竟也能承诺他想任性就任性一回,剩下的交给他。
好似一个轮回。
他曾经倾注心血浇灌的苗长成了参天大树,那么他即便这时候合眼,也无憾了。
父子俩说完了话,凌晏难得没有离开,而是直接留在了御书房,拿起堆在桌案上的奏折开始批阅。
昭帝还窝在软榻上,不曾挪动位置,只是换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重新捧起闲书看。
场面倒是难得和谐。
滴答、滴答、滴答。
夏日雨来急,在尚未反应过来时,大雨便倾盆而下,直直地砸在屋顶、墙壁,一声盖过一声。
远远看去,就像是在屋顶上方起了一层雾,看不真切。
也掩盖了细微的说话声。
吴勇达今日并不当值,此刻站在堂屋外的房檐下,看着雨水成串成串地滴落在面前。
脚边的衣裳已经湿了一块,他也不甚在意。
视线幽幽,穿过雨幕,落在撑伞逐渐靠近的人身上。
直到殊九走入檐下,收起油纸伞,吴勇达才负手转身踏进门槛,“进来说吧。”
“是。”
殊九抖落身上的雨水,跟在他身后进了堂屋,“统领,查到了,曾大人是前副将郭康的儿子,本名应该是郭天佑。”
“咔——”
殊九话音未落,吴勇达手中的茶杯便倏尔出现了一道裂横。
等他的手松开,茶杯就四散,茶水倒了一地,染上他的衣袖,他却仍旧面无表情。
“郭康,”吴勇达一字一顿,“原来是他。”
第675章 死了
难怪他越查曾天佑的身世,越觉得不对。
原来竟是如此。
他居然是郭康的儿子。
当年郭康的死不是意外,毒蛇是他放进去的,为了确保能成,他甚至还安排人在郭康房间的杯子内壁涂了蛇毒。
郭康的作用就是用来扳倒段容宇,给段家夫妇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
目的已经达到,他这个知情人自然不能留着,否则一旦东窗事发,所有的谋划就都白费了。
所以即便郭康已经自请辞官还乡,吴勇达还是没有放过他。
他的妻儿知晓多少,吴勇达并不清楚,却也没准备留下。
只是一家人如果接连死去,定会引起怀疑,他便想着等过些时日再解决掉两人。
但意外的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就听闻两人刚出京城,被山匪劫了财,取了性命,是以没再细究。
吴勇达怎么也想不到,他们不仅没死,曾天佑还考取了功名,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晃悠。
回想起两人接触的始末,不难发现,曾天佑就是知道他会招揽人才,所以一开始便借着灯会扬名,引得自己主动相邀。
一步步靠近,是想找证据,为郭康报仇吧?
吴勇达冷哼一声,搭在桌沿的手紧了紧,“倒是个有能力的。”
隐姓埋名这么多年,连他都骗过去了。
难怪之前他提出将其母接到京城来,被曾天佑拒绝,原本根本不是舍不得离开故土,而是怕被人认出来,猜出真实身份吧?
吴勇达突然看向殊九,道,“既然那妇人还活着,就把她带回来,我不信曾天佑会无动于衷。”
“这……”殊九面露难色。
吴勇达眉头拢起,“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统领,我们的人暗中观察了几天,在得知其真实身份后,便破门而入,准备将她带回来的。只是不曾想,她已经死了。”
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盖着薄毯,面色青紫,都已经有些发臭了。
“什么?!”吴勇达震惊地脸色微变,“怎么死的?”
殊九:“应该是服毒自尽的。在床边的矮柜上,还摆着一瓶只剩些许的毒药。”
他从袖中掏出那个小瓷瓶,放在吴勇达手边,吴勇达拿起来看了看,不确定道,“千里香?”
“是。”
又是一阵沉默。
千里香毒性猛烈,服下后一个时辰内便会发作,救不回来的。
吴勇达手指轻叩着桌面,声声有力,“好端端的,怎么会服毒?她发现你们了?”
殊九一愣,“我们的人确实守在附近,可她又不会武功,察觉不了才是。”
“那就奇怪了,”吴勇达眼皮微微下压,兀自思索着,片刻后才道,“罢了,人都死了,多说无益。曾天佑那边还有什么消息吗?”
殊九;“我们的人回禀说,他和周致有接触。”
吴勇达心中咯噔一声,猛得抬头看向他,“你确定?”
“确定。而且两人接触还不止一次,只是周致武功不低,我们的人怕被发现,不敢靠得太近,所以听不清两人的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