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半道截击
越过直接控制部队的将领而将军事作战命令下达到各基层部队,在军队里这是一种忌讳,如果在延州的不是李富贵而是霍震廷孟姚又或者是其它任何一个人,云昭都不会这么做,因为这会招致将领的一满,李富贵是云昭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在操作时,云昭便少了一层顾虑,但饶是如此,他仍是派来了自己的贴身侍卫统领向李富贵解释这一行动的必要性和时间上的紧迫性,却不想与李富贵当下的行动不谋而合,倒是为李富贵切约出了一半的时间,倒是误打误撞。
云昭只是想迅速结束陇延两地的军事行动以转而将兵力抽调出来以预防江南之变,却没有想到李富贵与覃理丰的谈判破裂得如此干净爽利。
在吴凡抵达栖霞山的第二天中午,各路哨骑如飞一般地从各自负责的线路上如飞赶回。覃家军来了!栖霞山上立刻便进入了紧张的战时状态。一台台床弩被拖到了寨墙前,绞紧弓弦,上好弩箭,士兵们分列在营寨之后,静静地等待着对手的到来。
吴凡自己带来了一百余骑兵,李富贵又将自己军中仅有的一百多骑兵全部给了他,临时组成了一支机动部队,由吴凡率领出营而去。
“老兄,保重啊,一万多人攻你寨子,不轻松呢!”临去之时,吴凡笑嘻嘻地道。
“放心吧,打我赢不了,守我还守不住吗?”李富贵不屑地道,“蒙人铁骑都没有将我冲垮,这些人,土鸡瓦狗耳!倒是你老兄在外游戈,可小心些别被他们给圈上了!”
吴凡大笑,“圈住我们?即便是蒙人铁骑也不行,这些人也就比土匪强一些,你就看着我在外面剥羊葱吧!”
在两人的大笑声中,两百余骑扬尘而去。
覃理丰的确是一个狠角色,既然决定要对征北军动手,他便毫不犹豫地集结了平湖四周的所有能调动的部队,聚集了一万多覃家精锐,连平素视若珍宝的一千余骑兵也一次性拿了出来,他要一口将征北军这千余部队吃下,最好是能将李富贵这样的大将生擒活捉就更妙了,有了这样的人质在手,不怕征北军不低头。
覃家分成了三路前往栖霞山,右路的覃作金,左路覃家老二覃作银,中路覃理丰的兄弟覃理富,三路齐头并进,相互之前距离约有数里,互为倚角,看起来倒是军容整齐,气势甚壮。
吴凡在距栖霞山二十余里的地方发现了覃作金的右路兵马,三千余人的步卒,上千人的骑兵部队,黑压压的一片,这一支是覃家的主力。吴凡不由大喜。
人数上的巨大的差异并没有让吴凡感到畏惧,原因便是他率领的这一支骑兵的战斗力。虽然只有两百余人,但其中一百余人是云昭的亲卫,能在征北军十数万将士之中成为云昭的亲卫,个人武力自然不容置疑,特别是云昭是马上战将,为了在战事之中能竭力配合上云昭,这些人的骑术在征北军中都是佼佼者。而李富贵给他的一百多骑兵,是他军中的哨骑,但凡能成为一军之中的哨骑者,亦是军中翘楚,人虽少,但其能爆发出的战斗力却是异乎寻常的强大。
而他们的装备更不是一般军队所能比的,精选而出的战马比起一般的战马要高出一个头来,每人配备着一根刺枪,一柄马刀,强弓以及数十根破甲箭,腿上战靴里插着刚刚列装给亲卫的骑弩,当陷入混战之后,这种骑弩便成为破敌利器。盔甲方面,为了节省马力,这些骑兵并没有全身着甲,而只是在关键部位披上甲胄,即便是这些甲胄,也是锋锐兵工作坊专门为云昭的亲卫量身定制,每一副盔甲都是千锤百炼而出的精钢制作,薄,轻,但防护能力较之铁甲却又着成倍的提高。
除了这些制式装备,这些亲卫以及哨骑兵更有一些五花八门的自配兵刃,像云昭的亲卫们,大都在马鞍旁挂着一副套索,这项技能倒是他们从蒙元骑兵那里学来的,二三十步内,套索飞出,无论是拿敌还是拿马,都几乎是从不失手。
发现了覃家主力,吴凡欣喜不已,作为云昭的侍卫统领,他虽然功夫超群,但真能上战场的机会少之又少,他不可能象蒋旭那般,经常充作破阵利器,他最大的任务还是保护云昭,但云昭上阵的机会愈来愈少,所以绝大部分时间,吴凡只能站在云昭身后,艳羡地听着那些将领们口沫横飞地夸耀自己如何万军从中取敌首级如探囊取物。而他,只有咽口水的份,这一次,机会难得啊!
就在吴凡发现覃作金部队的时候,覃家部队亦发现了不远处的征北军这一支骑兵。
看着远处那一支队形散乱,松松垮垮的骑兵队伍,覃作金脸露喜色,这大概是李富贵的哨骑队伍,两百余骑,大概是李富贵在这里的所有骑兵了吧,看到自己的大股人马,他们居然不逃,倒是挺有胆色,只不过,这种胆色在他看来,便是自取死路了。
“拿下他们!”覃作金挥手招来骑兵将领,“他们的战马不错,谁抢得归谁,我一匹不要!”
一千余骑兵,对付二百多骑兵,在覃作金看来,完全是十个手指头拿田螺,十拿九稳。步卒仍然列队前行,但在外围保护他们的骑兵却已是纵马离去。
看到覃家骑兵散开成一个大的半月形向自己包少过来,吴凡十个手指头捏得卡卡作响,回顾左右道:“弟兄们,咱们可是都督的亲卫,谁要是给都督丢了脸,不要怪我回去之后就将他踢出侍卫队。跟我上!”
一夹马腹,已是冲了出去。身后一声呐喊,一百余名亲卫骑兵迅速地跟了上来,两股骑兵,倒是泾渭分明,一百多第五营的哨骑跟在亲卫骑兵之后,刚刚还松散的阵形在向前奔驰了约百米之后,已经形成了一个三角锥形的冲锋阵形,锥头正是吴凡。
吴凡瞄准的是对手半月形的正中间部位,一般来说,半月形的正中应当是最厚实的地方,但覃家的骑兵将领大概是担心对手逃脱,在两翼的兵力反而更加厚实,正中部位他排上了最精锐的骑兵,再加上身后还有步卒,他认为万无一失,只要将敌人包围起来,那剩下的工作就简单了。
但是吴凡从一开始就没有将对手的骑兵作为自己的打击对象,他要干得是仍在大模大样行军的覃家部卒。对付骑兵最佳的办法就是列阵而战,以厚实的阵形来抵消对手强劲的冲击力,覃作金并没有对付骑兵的经验,在他看来,一千多骑兵对付两百多骑兵,牛刀杀鸡,那里还需要步卒们严阵以待?
看到覃家骑兵的马上姿态,吴凡只想放声大笑,不是骑上马就能被称为骑兵的,不说覃家这些战马大都羸弱,便是马上骑兵,骑在马上,还需用手来控制马缰,就让吴凡忍俊不禁。
奔射,是一支强大骑兵最基本的要素,蒙元铁骑最擅长此术,而征北军骑兵以鹰嘴岩马匪为基础构建,奔射之术亦是最基本的要求,从上马亦始,便要求骑兵们能以双腿控制战马,从而解放双手,在训练的过程之中,也不知有多少人因此坠马受伤,但残酷训练的结果,便是征北军的骑兵在面对蒙元铁骑之时,仍有一搏之力,而吴凡统带的这些人,即便是对上大帐兵,亦不会有丝毫惧色,看到对面骑兵歪歪扭扭的姿态,吴凡一颗心顿时放到了肚子里。
一百步,铮的一声,吴凡手中的铁弓发出一声清鸣,破甲箭率弦而出,对面的一名骑兵立时坠下马来,哼也没哼一声,已是被身后的战马踏的不成模样。随着吴凡的这一箭射出,身后的羽箭已是如雨一般地飞出,强劲的羽箭破空之声立时便响彻战场。
双方距离迅速接近,吴凡收回铁弓,取出刺枪,身子伏低,一声怒吼:“凿穿!”
“凿穿!”身后,两百骑兵同声怒吼,三角形的攻击阵形更紧密了一些,马与马之间的距离不到一米,从外面看起来,这两百人的骑兵几乎就是后面的马头顶着前面的马尾,一匹接着一匹,犹如大海怒潮。
相比之下,覃家骑兵的队形便松散很多,为了让彼此之间在冲锋之时不发生冲撞,他们尽量地将距离拉得更开了一些,这样松散的阵形,为对手破阵创造了绝佳良机。
卟哧一声,吴凡手中的刺枪轻易易举地刺穿了对手的胸膛,格的一声,刺枪自中断裂,吴凡松手,任由对手带着半截枪杆坠下马来,反手已是拔出了马鞍旁的细长的马刀,狭窄的刀锋在阳光之下闪着灼灼的光芒,刀光一闪,一个脑袋飞起,冲天的血柱喷起数尺之高。
覃家的骑兵们骇然看到,他们两翼包抄的骑兵距离他们的目标还有数百米远时,对方已经深深地嵌进了他们的中部,便似一把烧火的铁钳插进了豆腐之中,哧哧的响声里,对方有如无人之境,毫无阻碍地向前挺进,挺进。
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吴凡的这两百多骑兵便破阵而出,留下身后乱成一团的覃家骑兵以及满地的鲜血,他纵马扑向不远处正在行军的覃家步卒。
一条长龙似的覃家步卒,此刻在他眼中,那是鲜美可口的大餐。
“杀!”他兴奋地仰天大吼。***
第五百一十一章:围攻
即便是再精锐的步卒,在行军之时突然遇到骑兵的袭击,那就是一场灾难,单薄的队伍,没有丝毫的障碍,会使他们成为骑兵强有力冲击下的殉葬品,更何况覃家军是一支以地方镇军,乡勇组建起来的杂牌军?当看到征北军骑兵轻而易举地撕碎骑兵的包围圈,如同离弦这箭奔向他们这支向前行进的队伍的时候,整支队伍立时便乱了。
“列阵,列阵!”有军官声嘶力竭地吼道,这是脑袋较为清醒的,知道如果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组成厚实的阵形,那绝对是一场灾难。慌乱的覃家军们开始匆匆列阵,显然平时还是经过一定训练的,但毕竟训练与战时完全是两个概练,在如雷的马蹄声中,震耳的喊杀声中,想要每一个人都保持冷静的心态几乎是不可能的。
骑兵毫无阻碍地从长龙般的步卒之中杀过,将其截成两断,绕过一个小弧线,又从另一侧杀了回来,然后吴凡带着他的这两百骑兵,绕着一道曲线,杀进,杀出,再杀进,再杀出,鲜血飞溅,惨叫之声迭起。
覃作金呆若目鸡地看着在自己的步卒之中纵横自如地征北军骑兵,两百人,这才两百人啊!而他平时视作宝贵疙瘩的一千余骑兵,此时呆在外围,却不知如何是好?步卒已经完全被杀乱,满地乱跑的步卒挡住了他们追击的道路,他们总不能学着征北军,凡是挡在前面的一律一刀砍倒。
吴凡的手微微有些发酸,胯下战马的喘气之声清晰可闻,他知道,是时候走了,这里好几千人,可不是自己能一口吞下的,能取得这样的战果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了。这一仗也让他摸清了覃家军的底细,这将为接下来都督的作战提供最好的依据。
“我们走!”吴凡将手指含在嘴里,响亮地吹了一个口哨,一夹马腹,战马长嘶一声,向着战场外围冲去,在他身后,两百骑兵紧随其后,杀出战场,在一片烟尘之中,消失在覃作金的视野之中。
要来便来,要走便走,占着人数之上的绝对优势,却不能作出任何的反应,或者说,根本就无法做出有效的反应,看着满地的狼藉,惨叫的士兵,脸色青白的将领,失魂落魄的骑兵,覃作金心头一片冰凉,这便是征北军吗?如果今天在这里的不是两百人,而是两千人,自己还有希望活着回去吗?
士兵的惨嚎之声让他心惊胆战,这便是战争,这才是战争。刚刚还活蹦乱跳的人转眼之间便成了冰冷的尸体,刚刚还四肢健全的人此时或许正捧着他的断臂残肢在哀伤的哭泣。
“就地整顿队伍,给叔叔与二弟报信,就说我遇到了袭击,要稍事修整之后才能赶往栖霞山!”覃作金有气无力地道。
这一战,他损失的人并不多,被地手骑兵这一阵冲杀,了不起死了二三百人而已,但对于士卒们心灵上的冲击却是无与伦比的,与对手相比,自己的军队就像是一个还没有断奶的婴儿,而对方,却是身高体胖的纠纠大汉!
覃家的另两支部队,覃作银与覃理富,于午时三刻时分准备顶达了栖霞山,在得到右路遭遇袭击的情况之时,两人都是吃了一惊,仔细询问前来报信的信使,当得知袭击者只是两百多征北军骑兵之时,覃理富心宽之余,又不由分外恼火,覃作金的右路是他们的主力部队,覃家仅有的一千余骑兵全部都在他那里,居然被一支两百人的骑兵偷袭得手,这该是多么愚蠢的人才会做到的事情啊,要不是他是大哥的长子,怎以也轮不到他来掌控这支覃家最强的部队。
“不管他了,我们按时发动进攻!”他看着覃作银,“作银,你来打头阵,对面的只不过是一个木栅栏构成的简易寨子,里面也只有千把人,一鼓作气地拿下来,让你爹看看,你比你大哥可强多了。如今这个世道,有能者方能居其位,只要你比你大哥强,将来覃家家主的位子,就是你的。”
满脸络腮胡子的覃作银看起来比面白无须的覃作金要老成得多,听了覃理富的话,两眼放光,“叔,我明白了,你看我的吧!”
李富贵的栖霞寨的确很简易,也很小,纵横各只有百来步长,但行家们都知道,城墙也好,堡寨也罢,并不是越大便越安全,关键便是合理的人员配备,一座州城,如果你只给他万余人,手拉手在城墙上站一圈都站不满,那必然四处都是漏洞,一捅即穿,相反,如果你在一座州城里堆了几十万人,那都不用对方打,围上你几个月,饿都把你饿死了。
征北军的这座寨子就合理地使用了人员与大小的配备,使得每个面上都布置有足够的人数,重要的点上便屯集重兵,而李富贵甚至还在自己身边留了一支五十人的预备队,这五十人都是强悍无比之徒,准备随时随着李富贵去查漏补缺。
看着寨子外居然只到了两路兵马,还有一支没有按地赶到,李富贵知道吴凡的外面的作用已经得到了充分的发挥,这一支骑兵人数虽然不多,但却可以牵制住足够的敌人。
“将军,他们杀上来了!”何冲回头看着坐在营地中央抠着鼻孔的李富贵,兴冲冲地道:“整个儿一外行嘛,就知道一窝蜂地往上冲,啧啧啧,这人数密集的,人海战术啊!想淹死我们啊!”
李富贵站了起来,慢条斯理地踱到掩体前,探着看了看,“一个乡下土豪,以为聚起一帮人就可以称作军队么,哈,他们是想一鼓作气地灭了我们,来,何冲,给他们一点开胃小菜尝尝,让他们知道什么是战争!”
“得嘞!”何冲笑着回过头来,做了一个手势,寨子里,十数台床弩昂起了头颅。
空气之中蓦地传来尖啸之声,潮水般涌上来的覃家军们,只看见对面的寨子里飞出十数道黑线,还来不及作出更多的反应,这十数条黑线便在他们密集的人从之中开出了一道道血槽,首当其冲的数人,更是惨不忍睹,胸膛之上被开出了一个大洞,有的更是半边身子都被床弩弩箭带走。
“是床弩,是床弩!”有人尖叫着喊了起来。床弩是重型兵器,覃家部队之中,可没有这玩意儿。看到人群之中那一些血胡同,许多人心生怯意,转身欲走。
“不要怕,这玩意儿射一次,再装需要极长时间,弟兄们,给我上!”覃作银怒吼着,“第一个冲进寨子里的,赏银百两,杀一个征北军,赏银二十!”
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覃作银的话音刚落,周围已是传来嗷嗷的叫声,一波波的士兵已是奋不顾身地冲向不远处的栅栏。
“弓箭手,射击!”何冲猛然喝道,寨子里,嘶嘶的箭雨之声不绝于耳,将冲锋的士兵射倒在拒马前,射倒在胸墙上,射倒在壕沟里。
冲锋者前赴后继,栅栏近在眼前,对手也只是弓箭厉害而已,只要扑到了寨墙前,冲进了寨子里,凭这里的人数优势,一人一口也将他们撕来吃了。一波波的人倒下,一波波的人又冲了进来,二十两银子,足够让一个人疯狂了。
看着突然之前悍不畏死的对手,李富贵咂吧着嘴,“妈拉个疤子的,当真有钱,杀一个二十两,我们这里一千多人,便是几万两银子呢!覃家当真是一头肥羊!”提着刀向前面走去,“何冲,准备肉搏了,等一会儿你开一个口子,放几十个进来,然后又封住,就这样反复,记住了,口子别老在一个地方开,记得了吗?。”
“记得了,将军,给你放些人进来过瘾嘛!”何冲笑道。
拒马被推翻,胸墙被推倒,冒着栅栏之内的箭雨,覃家军呐喊着向前,床弩不时发出的尖啸声,总是会让一串人惨叫着倒地,踏着前行人的尸体,后面的人依旧勇敢地扑了上来。
五十步,四十步,栅栏之内响起了军官的怒吼声,一排排手执长矛的士兵挺矛上前,双手平端着长矛,眼睛紧紧地盯着栅栏外正在步步逼近的敌人。
咚的一声,一把斧子重重地砍在栅栏之上,栅栏重重地晃了几下。
“杀!”何冲手里的佩刀重重落下,第一排执矛士兵向前踏出一大步,前腿弓出,后腿蹬直,手中的长矛自栅栏的缝隙里里狠狠扎出,血光迸现,长矛回拔,刚刚扑到栅栏前的一排覃家军士兵扑倒在栅栏之上,双手抓住栅栏,竭力想要站住,但身体内的血液却如同水一般地流出,浑身的力气随着血液沽沽而出,人无力地顺着栅栏滑下。第一排士兵收枪的瞬间,第二排的士兵已是以同样的动作向前刺出手中的长矛,两排士兵此起彼伏,似乎永无间隙,顷刻之前,栅栏之外,已是厚厚地堆满了几层厚厚的尸体。
“杀进去,第一个杀进去的人赏银千两,杀一个征北军赏银五十两!”身后督战的覃作银狂呼道。
士兵们愈发地疯狂起来。***
第五百一十二章:窥破
巩州。
蒙元黄金家族仅剩的最后一万大帐兵便驻扎在巩州,由燕京发出的召集大帐兵回燕京共击巴鲁图的圣旨便雅尔丹随手扔进了角落,不用看,她也知道这封圣旨是谁写的,是谁发出来的。来自燕京的情报,皇帝兀达在雅尔丹出走,乌力其封城之后,当殿吐血,自此昏迷不醒,现在整个大元中枢完全把握在乌力其手中,一直没有发力的巴鲁图终于开始有所动作,燕京通往外围的所有道路都已被封锁,燕京成了一座孤城。
霍城的林牙保持沉默,巩州的脱里保持沉默,合州,成州,交州的蒙元驻军在接到雅尔丹的密信之后,无一例外地保持了沉默,他们的目光此时都转到了巩州,各路通往巩州的信使往来不绝。
毫无疑问,在这个时候,雅尔丹已经成了他们的主心骨。
黄金家族在蒙族各部的心中仍然至高无上,兀达倒下了,但雅尔丹还在,更何况这些年来,他们也习惯了雅尔丹发号施令。
雅尔丹的帐蓬之内,堆满了来自各方面的情报,信件,以及各类卷宗,以至于连插脚下去都很难,雅尔丹盘膝坐在纸堆之中,在她的面前,摊着数十封密件,雅尔丹鬓发散乱,脸上香汗淋漓,眼光从一封转到另一封之上。
“公主!”帘门掀开,脱里出现在门口,“公主,帐内太闷热了,您这样闷在帐中,会生病的,我让他们为您端些冰来!”
雅尔丹摆摆手,“脱里,燕京方面又有什么消息传来么?”
“没有!我们派出去的人也被拦了回来,看来巴鲁图要动手了。不过乌力其在城内有司马仁相助,这一仗巴鲁图不见得能占上风!”脱里小心地走了进来,盘膝坐在雅尔丹的对面。
“不,乌力其必败,巴鲁图必胜!”雅尔丹冷冷一笑。
“您是说司马仁会反水?”脱里一怔。
“不是会不会,而是肯定!”雅尔丹伸手抹了一把汗水,“先不管他们了,你来是有什么事吗?军中可有不稳,大帐兵的家属可都在燕京城。”
“有公主在这里,怎么会军情不稳。再说了,我们蒙族之内,部落之间的仗那年没有打过,大家都见惯了。”脱里道。
“是啊,打惯了!”雅尔丹苦涩地道:“以前在大漠,为了草场,为了水源,为了奴隶,随时都会打仗,但现在,这些都有了,还是随时会打仗,这大概就是我们蒙族的狼性吧!”
“公主?”脱里看着雅尔丹,不知说什么好。
怔了半晌,雅尔丹的心情似乎舒展了一些,“有什么事么?”
“是,延州的勃律派人送来八百里加争密件,征北军第五营在延州准备动手收拾覃理丰,他已经决定派五千骑兵去平湖相助覃理丰,以抗衡覃理丰。”脱里道。
“覃理丰,什么人?”雅尔丹皱起眉头,“征北军为什么要打他,此人投降了我们么?”
“公主,覃理丰是延州大豪,在越军撤退之际,纠集了当地溃散的镇军,乡勇,以及大批民壮,结寨相抗我大元军队,当时我们主力要赶往苍江会战,顺手打了一下,没有收拾掉他,让他侥幸活了下来,后来您也知道了,回程之时,我们也无力去剿灭他了,便只能任由他在延州平湖坐大,但此人倒也知趣,我们不去打他,他也不敢惹我们,后来勃律从他那里每月索取十万斤粮食,两家便相安无事。”当下简略地将覃理丰在延州的影响力向雅尔丹叙说了一番。
“这么说来,此人并不是我蒙族的人,征北军为什么要对付他?”雅尔丹奇怪地道:“眼下征北军在延州并没有足够的兵力,整个秦翼梁蒲,云昭才有两个营不足五万人,控制这偌大的区域尚嫌不足,程群的釜底抽薪更是让征北军在这些地方举步维艰,这个时候,他为什么要大动干戈,而不是善加安抚?引为己用?”
奇怪的雅尔丹在纸堆之中一阵乱翻,终于找到了她想要的地方,匆匆浏览了一遍,“以前姚长坤在秦翼梁蒲都是使用的安抚为主的策略,第四营和第五营在进入陇州延州之时,也执行的是这一套策略,是什么让他们突然改变了政策?”
“也许是云昭失去了耐心,公主,覃理丰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不甘心雌伏于我们,当然也不苦心居于云昭之下,他大概是想要在我们之间左右摇摆,以攫取最大的利益!”脱里冷笑,“不自量力,这样的人不能看清自己的力量和对手的力量,迟早死无葬身之地。”
雅尔丹摇摇头,“覃理丰怎么死我管不着,我只是奇怪,现在这种状况之下,云昭没有理由突然出动大兵去剿灭他,最妥当的做法应当是善加安抚,等秦翼梁蒲稳定下来之后,稳打稳扎地一步步吞掉对手,慢慢来的话,云昭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做了覃理丰,而我们无力去干预,因为我们迟早是要回师燕京的,只能眼看着他在这些地方步步为营。是什么让云昭突然加快了行动的步伐,甚至不顾我们有可能干涉?”
“这个,公主,我也不懂!兴许是云昭失去了耐心,兴许是云昭碰到了什么难事,需要抽调兵力出来,所以不想在陇延久拖不决。”脱里突然跳了起来,“云昭是不是要对燕京大举用兵?”
“怎么可能?”雅尔丹冷笑,“现在的征北军根本无力发动大规模的战事,秦翼梁蒲成了他肩上的大包袱,在霍城的林牙严阵以待,一打便是持久战,更何况,燕京的巴鲁图与乌力其剑拔弩张,马上就要大打出手,以云昭的个性,这样的现在便宜怎么会不捡,他定然会笑眯眯地在一边看着我们内讧。”
“那他想干什么?”脱里舒了一口气,又坐了下来。
“是呀,他想干什么?”雅尔丹百思不得其解,手无意识地在身边的纸堆里划拉着,突然一张薄满的纸片映入她的眼帘,她的眼神顿时凝住。
从纸堆里抽出这张纸片,细细抚平,摊在自己面前。
“现已查明,活跃于大越帝国西北部悍匪白莲教首领白莲圣女即昔日横行大漠之鹰嘴岩女匪红娘子!”雅尔丹再三咀嚼着这短短的几句话,细长的丹凤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线。
脱里凑了过来,看清了那纸上的话,讶然道:“暗影查出来的?白莲圣女就是红娘子?”
“不错,红煞红娘子!”雅尔丹又从身体的另一侧抽出另一封密件。
“暗影禀报:大越辅国大将军程群遣豹滔卫进入相州,协助相州地方抗击悍匪白莲教!”
她缓缓地将两张纸并在一起,看着脱里,“瞧出什么来了没有?”
“看出来了,红娘子就是白莲圣女,程群想去剿灭他,这,这与我们有什么关系?”脱里疑惑地看着眉头慢慢舒展开来的雅尔丹。
“与我们没有关系。但与云昭有关系!”雅尔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想我明白了云昭想干什么。脱里,马上告诉勃律,不要只派五千人,他在延州的驻军全体出动。”
“啊?”脱里一惊。
“另外,叫扎尔赤兀惕的马里汉集结一万骑兵,随我前往延州。”
“公主,您要在延州与征北军打一场?万一与征北军打成胶着之势,燕京那边一旦分出胜负,我们却不能及时脱身,那就会误了大事!”脱里惊问道。
雅尔丹站了起来,“不会太久,不会太久的,我等不得,云昭也等不得,我要将他逼到谈判桌上来,在我回师燕京的时候,我要暂时解决征北军在陇延的步步进逼,稳定我们的防线,那时候,我才能放心地抽调兵力回师燕京。去吧,我有分寸。”
“是公主,我马上去办!”脱里鞠了一躬,转身走了出去。
随着脱里走出大帐,雅尔丹伸了一个懒腰,微风带来一阵清凉,太阳已经西斜,她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云昭,姚长坤不会突然改变了战略,难道是你到了延州?那我们可就很快要再见面了,只是你可能会不大愉快的。当真想不到,你在南岸早有布局,红娘子,嘿嘿,想要与程群瓣手腕,只怕当真不是对手。”
延州平湖,覃家庄,来自栖霞山的军情让覃理丰大为恼怒,一万余人攻打一千人把守的栖霞山军寨,打了两天了,竟然还是一无所获,倒是让覃家军伤亡上千,当真是一群废物。
“广派人手,到四乡八里,去告诉平湖的乡亲们,征北军来了,要我们每月交粮百万斤,否则便要在平湖大掠,眼下,我覃某为了乡亲们的家业,正奋起反抗征北军的暴政,如果他们不想家破人亡,不想妻离子散,那就拿起他们的锄头,拿起他们的钎担,拿起他们的菜刀,与我们覃家一起,将侵入我们平湖的征北军暴徒们赶出去!还我们覃湖一个郎郎乾坤,一个青天白日,一个公平正义!”覃理丰阴沉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第五百一十三章:哭泣着战斗
当鲜血流得足够多的时候,再多的赏银也无法激起士兵们冲锋的欲望了,面前不远处的栅栏已经数次被打破,他们也的确攻到了营中,但该死的征北军,在自己的营垒内竟然也是遍布陷阱,深深的壕沟之内倒插着的长矛让跌下去的人毫无生还的可能,有的长矛之上,竟然穿着两个人,死了倒也好,问题是还有人被扎在长矛之上,一时却不得死,而征北军又刻意地没有上去补刀,栅栏之外,听着内里传来的声声惨嚎,覃家军的士兵降到了冰点。
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营垒内的征北军将破损的栅栏再一次地坚了起来。
一万多士卒,围攻一千余人把守的一个简单的木寨,打了四天了,竟然还没有攻破,倒是在外面留下了上千具尸体,这让所有人垂头丧气。
而现在,他们还不得不分一部人出去防备在外游戈的征北军那两百余骑兵。
残酷的事实再一次证明,征北军在与蒙军的对战之中几无败绩并不是耳听为虚,覃家军的骑兵在与对手的对战之中,人数上占着绝对优势,但却屡屡败下阵来。在高速的骑兵对决之中,人数上的优势被降到了最低,骑术,马上格头术,征北军明显要高上几个档次,更不要说征北军的奔射以及灵活的骑兵战术变化。覃家军的骑兵还停留在一涌而上的阶段,每每两边的骑兵相遇,覃作金便只能看着对手的骑兵砍瓜切菜一般地将自己的手下砍下马来而毫无办法。牙齿咬得格格作响的他,只能再派出大队部兵列阵出击,骑兵游戈在外,尽量不让这股骑兵能够骚扰到他们的进攻。
饶是如此,对手仍然像剥洋葱一般,将自己的骑兵或者部卒一层层刷下来。
这场仗还没有打完,从根本上来说,覃家军仍然占着绝对的优势,他们死了上千人,但固守营垒的李富贵也不轻松,手下一千人此时已经战死了两百余人,余下几乎个个都带伤,光是重伤不能再战的便有一百余人。李富贵已经没有了预备队。
行走在营垒里,李富贵神色亦有些沉重,为了更好地调配手中的兵力,新修的营垒已经缩小了一圈,随军的十几台床弩已经损坏了三台,可惜这一次过来,没有带上霹雳火,否则就能更大地给予对手杀伤,而让他们的斗志降到冰点。
压抑的呻吟声隐隐传来,队伍之中已经没有药品了,后面受伤的士兵只能硬挺着,能不能熬过去,就看今晚,如果今晚不死,那就活过来了。他甚至没有去看望一下受伤的士兵,他害怕看到他们的眼神,会让自己的斗志缺失。
远处有星星点点的火把,那是吴凡的骑兵,如果这一次吴凡没有过来,自己可就更吃力了,现在他们吸引了对手的骑兵与上千步卒,让自己的压力大大减轻。抬头望着月色,明天就是第五天了,大部队应当过来了!到了那个时候,看自己怎么收拾你们!李富贵狠狠地看着包围着自己的覃家军,覃家,老子要一个个地砍了你们。
随手将大刀戳在地上,李富贵一屁股坐在泥土之上,软软的,湿湿的,那是鲜血浸透了泥土,有敌人的,也有自己弟兄的。
“将军,你看!”疲惫的何冲走到李富贵跟前,刚刚准备向他汇报一下布防的性况以及余下的兵力,眼睛突然凝住了,如同见了鬼一般地看向外面。
“怎么一回事?”看到何冲的脸色,李富贵本能地感到不妙,一跃而起,夜色之中,星星点点的火把越来越多,从四面八方向着这里汇聚而来。
这不是自己的援兵!李富贵确认这一点,征北军行军,绝不会是这种散乱的毫无章法的样子,这种搞法,如果有一支强力的骑军,那就只有挨砍的份儿。
可是敌人从那里来这么多人?李富贵如同何冲一样,张大嘴巴,看着远处的火把越来越近。越来越多。
“吴将军发来了信号!”何冲大叫道。
远处,几支火箭腾空而起,按照双方的约定,这是绝对危险的意思,随即,他能看到吴凡的骑兵在向远处奔驰,显然,他们离开了。
李富贵手脚冰凉,吴凡的离去,代表着覃家将集中所有的兵力来攻击他,而他现在,只有五六百人可以动用。
营垒之中,所有的士兵都站了起来,看着有如繁星的火把,每一个的脸上都充满着绝望的神色。
看来自己撑不到明天了!李富贵有些悲凉地想道,想来自己的命也真是不好,从军亦始,便去安庆拼命,部下常常被打得残破不堪,一次次的重组,回到益州,第一场大战就是殂击当时还是敌人的霍震霆,一个营险些被打光,好不容易恢复了元气,在卢州与蒙军一场硬拼,第五营又打得半残,再一次重新组建进入延州,还没等自己大展鸿图,就又遇到了这种险境,这一次看来是要交待了!
自己还真他妈是一个丧门星!李富贵有些自嘲地想道。
从地里拔起大刀,轻轻地揩去上面的血迹,看着营垒内的弟兄,李富贵突然笑了起来,“弟兄们,看来咱们要交待了,但是,第五营的其它弟兄会为我们报仇的,大都督会为我们报仇的,真是可惜啊,我们只要撑到明天,就可以等来救援了!”他摇摇头,不胜遗憾。
“将军,我们能撑到明天!”何冲突然大声怒吼起来。
“将军,我们能撑过去!”更多的人吼了起来。
伤兵们相互扶持着站了起来,断了一只手的单手挺起了长矛,断了腿的在旁边人的扶持之下,两手持着长矛,站不起来,在地上爬着撑到了栅栏之力,躺在地上,手上却拖了一把刀。
“我们先上!”这些伤兵们笑着,“将军,别忘了给我们报仇。”他们将身体堵在了栅栏之上,手里的长矛,大刀透过栅栏伸向了外面。
李富贵的嗓子眼似乎被什么堵上了,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时,泪水却在他的眼眶里打着转,狠狠一跺脚,他狂吼道:“脑袋掉了碗大一个疤,弟兄们,拼了,撑得过是我们的运,撑不过是我们的命,大家到阴曹地府也能结伴同行,如果能活下去的,别忘了,死去的弟兄的父母妻儿以后就归活着的人养了。”
一甩大刀,他走到了最前方。何冲在他身后紧紧跟上,所有的士兵们挺起了长枪,走向了他们的即将战斗的地主。
床弩兵们咬着牙将床弩绞上弩箭,钢刀就放在他们身边,将最后的弩箭发射完毕,他们便也将冲到最前方。
火把越来越近,将天空照得亮如白昼,看着外面的情境,李富贵却有些傻眼了,来的不是兵,而是百姓,男女老少,形形色色,衣衫各异,但有一点相同,他们脸上带着愤怒的表情,他们的手上持着各式农具,或者说,现在叫兵器。
“怎么是老百姓?”何冲喃喃道,“他们为什么要打我们?”
李富贵也不理解,看着外面那一张张愤怒的有些变形的脸孔,看着他们望向自己这些人仇恨的眼神,李富贵一时之间脑子一片空白,征北军走到那里,都是极受百姓欢迎的,可以说,征北军的政策就是打击豪强,扶持弱小,以最基层的百姓为政权的基础,什么时候他们成了老百姓的敌人了。
“杀光他们!”一个最多十几岁的孩子尖厉的声音响起。
“杀光他们!”一位老人振臂高呼,“他们不让我们活,我们就让他们先死!”
“杀光他们!”更多的人喊叫了起来。
喊声城惊天动地,营垒之内,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他们杀过蒙人,杀过土匪,但他们从来没有杀过老百姓。
“怎么办?”何冲颤声道,手里张开的弓弦无力地垂了下来,与外面的人一样,营垒之中的士兵都来自于贫苦百姓。
李富贵终于反应了过来,在延州,能煽动老百姓的就只有覃理丰一人而已。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让平湖所有的人对他们仇恨如斯。
“凡进攻我者,皆为敌人,无论男女,无论老幼!”看着步步逼近营垒内的这些人,李富贵从何冲手中取过弓箭,手抖动了几下,终于还是一松手,哧的一声,利箭破空而至,将那个振臂高呼的老头射倒。
这一箭,旋即吹响了战斗的号角,密密麻麻的老百姓从四面围了上来,哭喊着冲向栅栏,他们的脸上,带着惧怕,带着惊骇,但却义无反顾地冲了上来。
“射击!”李富贵怒吼道:“想想你们自己,想想你们的父母妻儿,想要活着的就战斗!”
“杀!”营垒之内,余下的十台床弩发出尖啸之声,破空而至,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之中开出一条条血胡同,弓箭手不需瞄准,只要将手里的箭射出去,就能杀死一个人。
进攻的主力在这一刻,突然换成了那些手持羊叉,钎担,菜刀,扁担的百姓。
“杀!”一个士兵带着哭腔,将长矛捅进栅栏外一个女人的胸膛,抖手收了回来,看着那个女人双手箕张地倒在他的面前。他嚎哭着,又一次刺出,这一次倒下的是一个半大小子。
“妈妈!”倒下的那孩子只来得喊了一声,大口的血沫便从嘴里喷了出来。***
第五百一十四章:玉碎
延州,小扬庄,距离平湖县栖霞山约百里,平素这个寂静的小山村陡然之间便热闹了起来,旌旗招展,人喊马嘶,第五营的旗帜高高飘扬,从延州各地赶来的第五营各路人马正源源不绝地向着这里汇集,一座小小的四合院之中,云昭的行辕便设在这里。
在云昭的直接命令下,第五营正在集结,包括了云昭的亲兵营,姚长坤的制置府使卫队,超过两万人的队伍已经整装待发。迅速结事延州战事,腾出兵力,是云昭为了应对有可能地相州问题而制定的战略。
延州的覃家军,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他所要担心的,是在延州城的蒙军勃律介入的可能。迅速地结速,尽量缩短蒙军的反应时间,将是有效的策略,蒙人现在内乱未休,应当没有余遐来与征北军争夺延州的控制权。
随着声声号角声响,一支支军队在小扬庄稍作停留,便开始向着平湖县进发,他们的目标是直扑覃家庄,直接摧毁盘踞在平湖的这一支地方武装。
小小的四合院之中,云昭对着地图正与姚长坤商讨着在摧毁覃家庄之后,如何应对有可能地来自蒙军的反应,刚刚敲定了一些细节,院外便传来了急骤的马蹄声,一名哨骑脸色惨白地冲了进来,竟然连应有的礼节被忽略了也没有注意,看着云昭与姚长坤,“都督,不好了!”
云昭心头一跳,“怎么一回事?蒙军大规模地出现在了平湖?”在云昭的心中,能够对征北军造成威胁的便只能是驻扎在延州城内的勃律的蒙人部队。
“栖霞山,李富贵将军那里,李富贵将军在栖霞山遭到了敌军围攻,危在旦夕!”哨骑道。
“李富贵虽然只有千余人,但只消立下营寨,内有强军,外有吴凡骑兵策应,覃家军那帮渣还能打穿他的营垒不成?”云昭沉声问道,虽然没有看到李富贵是如何应对覃家军攻击的,但是这是最基本的应对策略,李富贵身经百战,不会连这些都搞错。
“是,覃家军与李将军熬战了四天,对李将军的营垒无计可施,但是,他们,他们……”
“说!”云昭突地怒吼起来。
“覃家驱动了平湖数万百姓,于昨夜开始围攻李将军大营!”
“数万百姓?”云昭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在胡说什么?”姚长坤也紧张起来。
“小人不敢!小人在平湖看到还有无数的百姓正在拼命地赶向栖霞山方向,我们抓住了几个掉单的百姓,审讯之下得知是覃家号召所有的平湖百姓赶往栖霞山消灭侵略者,他们说我们征北军是土匪,要抢他们的粮,抢他们的粮食,烧他们的房子,说我们比蒙军还要残忍。现在几乎所有的平湖百姓都在向栖霞山聚集。小人估计,小人估计,只怕会超过十万人。”
云昭脸色铁青,一把抓起桌上的易水寒,提起破军,大步便向四合院外冲去。
“蒋旭!”他大声喝道。
“都督!”蒋旭一溜小跑过来。
“集结亲兵营,随我出击!”云昭喝道。
“是!”蒋旭迈开大步,冲了出去。
“都督!”姚长坤一把拉住云昭,“亲兵营的人来够,请都督集结第五营所有骑兵,前栖霞山驰援,末将率步卒随后赶到。希望还来得及!”
“最好还来得及!”云昭从牙缝里迸出一句话。
第五营分属各部的骑兵以最快的速度集结到了小扬庄之外,共计有三千余人,加上直属姚长坤的制置使府直属骑兵,近五千骑兵沉默地整理着行装,第五营主将李富贵在栖霞山遇险的消息已经传遍了军中,每一名骑兵都是心急如焚,恨不得插上双翅飞到栖霞山。但小扬庄距离约百里,即便全力奔驰,也得二个时辰以上,考虑到随后还要作战,最快他们也要三个时辰双后方能赶到栖霞山,李富贵将军,还能支撑到那个时候吗?
“走!”云昭一马当先,战马长嘶声中,窜了出去,五千骑兵卷起滚滚长龙,狂奔而去,随后,一万五千步卒在姚长坤的的指挥下,向着平湖急速推进。
栖霞山营垒,栅栏早已被推翻,营内的壕沟被层层叠叠的尸体填平,内里,到处都是尸体,几乎没有插脚的地方,李富贵的大刀已经折断了一半,手执着半截大刀,他半屈膝跪倒在地上,在他的脚下,亦不知倒下了多少人,这其中,有自己的弟兄,也有无数衣衫破烂的百姓,李富贵胸前挨了数刀,一条腿上也挨了几棍,腿骨早已折断,根本无力站起,以大刀拄着身体,他尽量不使自己倒下,覃家军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已悄然退走,聚在这里的,是数万的平湖百姓,站在高高的尸山之上,李富贵看着密密麻麻的人头,心头惨然。
啊!他突然仰天大吼起来,猛一使劲儿,竟然站了起来,断掉的腿骨上的剧痛让他头上掉下大颗的冷汗,面目狰狞地他让周围包围着他的人全都仓然后退,现场一阵大乱。
李富贵仰天大笑,虎死不倒威,即便老子死了,威风也还在。他高高地举起大刀,就在这一瞬间,他看到天边漫天的烟尘卷起,烟尘之中,时隐时现的那面熟悉的军旗让他热泪盈眶,来了,终于来了,弟兄们,都督来给我们报仇了!
李富贵高举着大刀,仰面朝天,轰然倒下,倒在他身下,无数弟兄的尸体当中,嘴角兀自带着笑意。
“他死了,他死了!”有人惊喜以叫着,将手里的兵器投掷在李富贵的身上,李富贵毫无反应。
“他死了!”人群爆发出如雷般的欢呼声,一涌而上,前面的将手里的兵器向着李富贵的尸体乱斫下去。
马蹄如雷,自天边隆隆而来。旌旗招展,一队队的骑兵出现在栖霞山外围。
人是一种奇怪的动物,怯懦和勇敢有时候能完美地在一个人身上集中体现,当人多势多之时,勿需有人鼓动,下意识地便会扑上去狠狠地去撕咬对手,一旦发现对手无比强大,根植于内心深处的恐惧便会突然爆发,从大无畏到胆小如鼠,转换得让人目不遐接。
凄厉的军号声,隆隆的马蹄声,让歼灭了这股他们自认为的侵略军而正狂喜不已的数万百姓瞬间从天上回到不间,四面八方围上来的数千匹战马让他们茫然失措,外围的人开始发足奔逃,想要远离这片危险的区域,然而在骑兵的面前,这些奔跑都是徒劳的,一小队一小队的骑兵从大队之中分离出来,将这些人向回驱赶,不听号令者,立即便被无情地射杀。
当奔逃中的人意识到,只要不往外跑,而向中间大多数人靠拢便不会遭到杀戮的时候,他们又返转了身子,向着栖霞山这边奔来。
但此时,栖霞山营垒这边的人正拼命想要远离这片区域,因为这里躺在那些骑兵的同伴,毫无疑问,当他们发现自己的同伴都已变成冰冷的尸体的时候,怒火将完全倾泄到这些最靠近这片区域的人群。
没有人想为此承担责任。
云昭勒停了马匹,看着远处的营垒,两眼之中的怒火无法掩饰,那里,除了挤挤攮攮的人头,什么也看不见了。
李富贵死了!云昭闭上了眼睛。那个满脸麻子,曾经在自己面前也将捕快的铁链铁尺甩得叮当作响的家伙就这样死了。曾经当着满帐的大将狂喜在大呼我当将军了,祖坟冒青烟了的家伙就这样死了,没有死在蒙人的铁骑之下,而是死在这些百姓手中。
五千骑兵分割穿插,将数百围攻栖霞山的百姓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在刀剑的威逼之下,所有人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只要稍有迟疑,立时便有一支羽箭飞来,将其射翻在地。从云昭所在通往栖霞山营垒之间,打开了一条通道,那座由尸体垒成的小山清楚地呈现在云昭的面前。
身后又传来马蹄声。
“都督,是姚将军来了!”蒋旭在云昭耳边低声道。
“都督!”姚长坤气喘吁吁地出现在云昭的面前。
“怎么这么快?”云昭的声音极其低沉,姚长坤听在耳中,却是不寒而栗,这是一个人处在爆发边缘的极度压抑。
“都督,我已经都布置好了,第五营主力已经扑向覃家庄,我不放心这里,所以赶过来看看!”姚长坤小心地道。
“李麻子死了!”云昭的马鞭指向远处的那座小山。
栖霞山营垒,征北军士兵正在清理着尸体,一具具的第五营战士的遗体被抬了出来,从云昭的身边走过。
“都督!”一名骑兵将领一路小跑着过来,两手小心地捧着一面破烂的几乎成了丝丝缕缕的旗帜,举过头顶,“这是李将军的主将旗!”
云昭弯下腰,从对方手中接过李富贵的主将旗,小心地藏到了怀中。
“李将军的遗体呢?”他看着对方的眼睛。
骑兵将领难过地别过头去,可以看见,他的眼泪正大滴地从眼眶之中掉下来。“都督,您还是别看了!”
“抬过来!”云昭低声喝道。***
第五百一十五章:不能杀!
六名士兵牵着一面战旗,战旗的上面躺着李富贵的遗体,或者说,那已经不是尸体,而是肉块了。
李富贵已经被砍成了七八块,士兵们小心地将他的尸体拼凑在一起,放在战旗之上,低着头,慢慢地走到云昭身前。
云昭翻身下马,站在李富贵的遗体前,久久地凝视着他血肉模糊的身体。
慢慢地伸出手去,想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手刚刚挨上他的脸,脑袋却从脖腔之上掉了下来,脸刚好正对着云昭,脸上兀自带着笑意,嘴巴上翘,似乎仍在放声大笑。
云昭的身后传来号淘声,那是蒋旭。蒋旭的号哭让更多的人流下了眼泪,周围低泣之声响成一片。
云昭慢慢地蹲下来,两手扶着李富贵的头,端正地放在脖腔之上,一手扶着头,一手轻轻地替他揩去脸上的血污。
“麻子,我会给你报仇的。”云昭低声道。
“都督!”姚长坤有些担心现在云昭的情绪。
云昭看了他一眼,霍地站了起来,翻身上马。呛的一声,云昭一反手,已是抽出了腰间的易水寒,高高举起。随着云昭的易水寒出鞘,五千余骑兵齐声呐喊,五千柄马刀同时举了起来,栖霞山下,阳光反射着刀锋,气氛瞬间陷入了凝固。
似乎预感到大难临头,人群之中有人骚动起来,边缘之上,有人哭喊着站了起来,拔腿向外跑去,马上便有一名骑兵纵马追上,刀光闪处,已是人首异处。
五千名骑兵的眼光都盯着云昭,盯着那柄高高举起的易水寒。
起始姚长坤并没有明白云昭的意思,等看到远处奔逃的百姓被骑兵纵马追上砍于马上,再看着云昭眼里的杀气,瞬间明白了云昭想干什么。霎那之间,背心里的冷汗嗖嗖冒出,他大叫一声,扑到云昭跟前,双手死死地托着云昭持刀的右手,不让他落下。
“都督,使不得啊,使不得,这里有五六万人,他们都是百姓啊!都是不明真相的百姓啊!”姚长坤大声喊叫道。他明白,易水寒一旦落下,被李富贵的惨状刺激的已经红了眼睛的第五营骑兵必然会尽情地报复,毫无顾忌地杀戮,栖霞山下,将无憔类。
“凡与我征北军刀枪相向者,皆为敌人,当尽杀之!”云昭看着他,“放手!”
“不放!”姚长坤大声道:“都督,我们是征北军,我们不是蒙人,我们不是土匪。”
啪的一声,云昭一鞭挥出,马鞭落在姚长坤的身上,卷走一片肩甲,鞭梢带过脸庞,脸上当即多了一条血痕。
“都督,杀不得。他们都是普通的百姓啊,是覃理丰将不明真相的他们煽动来此,李将军的大仇人是覃理丰,是覃家人,不是这些老人孩子妇女,都督,杀人容易,但征北军将从此失信于天下,遭天下人唾弃,将再无征战天下的资本,都督,报仇有很多种方法,不一定非得杀掉他们啊!”姚长坤声泪俱下。
盯着姚长坤脸上的泪水和着血水缓缓流下,云昭心中微微一动。转头看着被骑兵圈禁在当中的百姓,那一张张惊慌失措,绝望无助的脸庞,恍乎之间,他又似乎回到了云家村,回到了那一夜血与火之中,那时,他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张张绝望而无助的脸庞。
当的一声,易水寒从云昭的手中掉落,跌落在地上。姚长坤长长地松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气,刚刚这一瞬间,心力上的疲乏与紧张比他打一场大仗更为劳累。
随着云昭的易水寒落地,五千骑兵锋利的马刀迟疑了片刻,终于还是垂了下来。姚长坤从地上捡起易水寒,双手奉给马上的云昭,“将军,攻打覃家庄的战斗应当已经开始了!”
抓起易水寒,云昭看了一眼姚长坤,“我去覃家庄,你留在这里,给你一半骑兵,先将这些人圈禁起来,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等我解决了覃家庄,再来决定如何处置他们。”
“是,都督!”姚长坤低头道,他知道,只要此时云昭再没有杀心,等他从痛失大将的哀伤之中走出来,恢复了理智,必然不会重复今天这样惊心动魄的举动。
“我们走!”一夹马腹,云昭带着蒋旭以及第五营的骑兵纵马而去,姚长坤伸手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这才感到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覃家庄,已经陷入了极大的恐慌之中,覃理富,覃作金,覃作银的军队前脚刚刚返回到覃家庄,屁股还没有坐热乎,征北军第五营的前锋已经呼啸而至。
覃理丰还没有从全歼李富贵的狂喜之中清醒过来,便接到了征北军部队兵临城下的报告,大惊失色的他跌跌撞撞地奔上城墙,看着城下第五营的旗帜,脸色煞白,而一面面接锤而至的旗帜向他无情地宣布,征北军第五营主力已经齐聚于此。
覃理丰想不通,为什么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征北军竟在已经兵临城下。
覃理富,覃作金,覃作银三人更是惊骇欲绝,与覃理丰不同,他们三人曾经与第五营有过正面交锋,上万人的军队围攻千余人把守的营垒,四天时间,竟然都没有攻破,征北军的战斗力由此可见一斑,眼下,近两万人的第五营主力顶到了门前,而他们期盼的蒙人援军起码还要数天时间才能赶来,这几天时间,他们怎么撑?
他们撑得过一天么?
抵达覃家庄的第五营主力并没有急着攻打覃家庄,在副将孟高的指挥之下,他们开始有条不紊地安装霹雳炮,十台巨大的霹雳炮那高高的掷臂,对覃家庄的城墙是极大的威胁,看着那掷臂尽头重达数十斤的石弹,城头之上,一片死寂。
除了霹雳炮,更多的平板车被推了出来,但城头之上,很快就发现这不是什么平板车,而是另一种武器,征北军将这种类似于平板车的武器固定在霹雳炮前,在车上一阵摆武,便看到一排排锋利的矛头高高地昂了起来,竟然是一种类似于床弩的武器,不过床弩一次只能发射一支,而这玩意儿,面对着他们的竟然就有十多枚。
作为第五营在这里的最高指挥官,孟高自然不会让他的士兵们闲下来,还没有接到进攻的命令,他便命令士兵们一部分警戒,小心提防城内的人开城突袭,另一部分人则开始挖沟修墙,总之不能让士兵们闲下来,得让他们有事做,否则,极易使军心懈怠。这位出身高山族贵族,曾经是高山赤马一族少族长的青年,如今已经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将领。
当初云昭对高山族的策略,就是分化瓦解高山族贵族的权力,使所有高山族人不再依附于这些贵族生活,像孟高的父亲孟祥现在除了保留了自己当年的财产,在征北都督府挂了一个虚职之外,任何实权也没有,完全已经成了一个富家翁,而几乎所有的高山族当年的贵族酋长们都是这样的待遇,像孟高这样能做到一营副将的几乎是凤毛麟角,当然,这也与云昭要酬谢孟祥当年率先投靠自己的功劳。
孟高自己亦很努力,不过天资有限,他能成为一名合格的副将,为主将查漏补缺,却无法独挡一面。
孟高自己也很满足,因为他的关系,父亲在兴灵颇受尊重,不像其它的高山族贵族,如今已经逐渐被边缘化了。
覃家大厅,所有的覃家将领们一个个如同木偶,呆坐厅中,征北军来得太快,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怎么办?大哥?”覃理富声音有些颤抖,“对手随时可能发动攻击,我们守得住吗?”
“守不住也得守!”覃理丰脸孔有些变形,早知道如此,当初便答应给李富贵百万斤粮食又有什么关系?左右不过是自己再多向那些草民征收一些罢了,以为能仗着蒙人的势力保持住家业,现在看来,竟然成了镜中月,水中花。
守,肯定是守不住的,只看看那些攻城的武器,只怕那一个进攻波次都扛不下来。
只能跑了!他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各位都是我覃家中流邸柱,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废话了,我们要为覃家留一些种子,所以,我需要人留下守城,为其它人争取到活命的机会。”他的眼光缓缓地从众人的脸上扫过,所有人的头都深深地垂了下去,生怕覃理丰点到自己头上。留下,就是死,这是谁都明白的问题,特别是在杀死了征北军的大将李富贵之后,这段梁子已经结下,血仇只能用血清洗,谁都懂得这个道理。
“没有留下,那就会绑在一起死!”覃理丰阴沉沉的声音响起。“覃家不能亡,在这里,我想说得是,谁留下,他的儿子便将是覃家下一任的族长。”
仍然没有人应声,覃理丰脸上怒气愈浓,“我们经营覃家庄数年,城墙虽说比不上州城,但比起县城府城来,还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征北军也是两个肩膀扛个脑袋,不见得就能打下,大家都知道,蒙人来援的骑兵已经离此不远,而在蒙人那里能说上话的也就只有我,否则那来这么多麻烦,我自己留下就好了,但现在,为了覃家在蒙人将来能有一个好的待遇,我还不能死,所以,我需要一个人来代替我,难道在此生死存亡关头,就没有一个覃家人有胆子站出来么?”
覃理富长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大哥,我留下!我也不想我儿子当下一任族长,我只望大哥带着他能安全脱险,让他平安到老!”
覃理丰微微点头,“好,我答应你,你为主将,作金!”
“父亲!”覃作金站了起来,覃理富答应留下,让他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你,陪着叔父留下守城!”
“啊,父亲?不是有叔父了么,有叔父就足够了,我还是跟随父亲,保卫父亲的安危!”
“我身为覃家长房,自然要作出表率,你身为覃家长子,自然当身先士卒!”覃理丰霍地站起,“就这样了,马上要入夜了,对手不会晚上进攻,其余人作作准备,随我走吧!”***
第五百一十六章:破庄
覃理丰的确做了很长时间的准备,在覃家庄的地底下,有一条通往明湖的暗道,暗道的尽头,数条小舢板一直等在那里,就是为了备不时之需。在明湖的另一侧覃家庄的一处秘密庄子里,他还养有百多匹好马,只要到了那里,他便能纵马远去,去投奔延州城的勃律,鼓动蒙人兴兵为自己报仇。在百多名精壮的护卫之下,覃理丰带着覃家一干重要人物仓惶地从通道急急地向明湖之畔奔去,他必须抓紧一切时间,战事一旦开启,覃家庄撑不了多长时间,覃家庄一旦失陷,征北军腾出手来,必然会清查他的行踪,那么这个距覃家庄并不太远的庄子亦将无所遁形。
孟高在营地之中巡视着,士兵们的状态让他感到十分满意,那怕是面对着一支战斗力不强的地方军队,士兵们仍然保持着十足的警惕,这是十分必要的,他一直记得都督曾对他们这批军官说过的一句话,永远不要小瞧你面前的任何敌人,即使对手是一只兔子,你也要拿也搏狮的勇气和力量,以确保自己不受到任何伤害。
“孟将军!”一名军官急步追了过来,“都督传来急令,立即攻城!天亮之前,拿下覃家庄!这是死命令!”
孟高微微一愕,“连夜攻城?”
“是!”军官脸色有些沉重,“信使告诉我,李将军他,他……”
“李将军怎么啦?”孟高一把封住这名军官的衣领:“快说,李将军怎么了?”他大声吼道,心里已是感到一丝不九妙。
“李将军已经殉职!于栖霞山阵亡,都督怒极,险些下令杀了栖霞山围攻我军的数万百姓。”
“该杀!”孟高怒吼,“为什么不杀?”他的脸上狰狞之极,“杀光了才能泄我心头之愤!”呛的一声,他抽出了腰间的佩刀,大步走向中军帐蓬。
“中军官,击鼓聚将!”愤怒的吼叫声在营中回荡。
安静的第五营大营突然便活了过来,一队队的士兵从营中列队而出,于覃家庄外两里之许列阵,阵前,无数的火堆被点燃,将整个覃家庄都映照在火光之下,战鼓之声惊天动地。
城外的动静早已惊动了留城覃家庄的覃理富与覃作金,两人奔向城墙,看着城外的动静,覃作金颤声道:“叔父,他们要攻城了!”
覃理富点点头:“是呀,想不到他们连一夜也不愿意等了,作金,打起精神来,我们没有退路!守不住,就是死!”
城外,孟高的佩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进攻!”
霹雳炮长长的掷臂猛地从地上弹起,数十斤的石弹在火光的映照之下,划破长空,重重地砸在覃家庄的堡墙之上,整个城墙似乎都在颤抖,一片墙垛被击得粉碎。
“延长射距!发射!”一名军官厉声喝道。
这一次,十台霹雳炮在经过调整过后,同时发力,十数枚石弹在成千上万的士兵的注视之下,准确地落在了正面的城墙之上,城楼在巨响声中轰然倒下,惨叫之声迭起,飞舞的溅石将躲藏在城垛之后的士兵逼了出来,满城墙乱窜,但是覃家庄的堡城必竟不是州府城池,他的长度有限,纵深亦有限,在霹雳炮的打击之下,可以躲藏的地方当真廖廖无几。
堡寨之上乱窜的人影立时引来了城下伏魔弩的攻击,这种一次性能连发十数支的强弩带着鬼哭狼嚎的啸声射上城墙,横扫着城墙之上的所有活动的人影。
孟高的第一轮打击全都落在覃家庄堡寨的子堡之上。数轮攻击之后,这个子堡已经面目全非,当霹雳炮掉转方向,开始攻击主堡的时候,大批的第五营士兵扛着云梯,抬着撞木,推着攻城车,吼叫着扑向了子堡。
整个覃家庄都在颤抖。
地道之中,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头顶之上,阵阵颤抖将灰尘震得簌簌落下,众人骇然相望,“征北军开始连夜攻城了!”覃理丰咬着牙,“快,快走!”
地道之中的人几乎是以他们平生最快的速度向前发力奔跑,时间就是生命,这一刻,他们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覃家庄的这些地方军这一辈子子何曾遭受过如此密集的重武器打击过,他们中的许多人,连霹雳炮到底是什么模样只怕都没有见过,看到数十斤重的石弹犹如玩具一般地被轻轻地抛下空中,如下雨一般地落下来,剩下的就只是失魂落魄了。形如长矛的弩箭犹如飞蝗,让人根本无法抬起头来,虽然他们手中亦有弓箭,但却没有一个人敢于冲上城墙,向外面的敌人发起反击。
第五营的步卒冲了上来,云梯顶端的猫钩死死钩住了墙垛,士兵们飞快地蚁附而上,高大的攻城车靠上了城墙,车上的弓箭手将手里的羽箭尽情地倾泄出去,射击着城上所有活着动的人影。抬着撞木的士兵喊着号子,包着铁皮的尖尖的撞木顶端重重地击打在厚实的堡门之上,发出轰然巨响,坚实的堡门向内深深地陷进去。
一次撞击之后,士兵们立即返身后退,退了十数米,发一声喊,再一次发力向前奔来,呼啸声中,又是一次震天巨响,两扇城门的接合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裂缝。
战事进行得异乎寻常的顺利,顺利得都让孟高有些诧异,第五营自从建营以来,几乎每一战都是残酷至极,在整个征北军中,打过的惨烈大仗能压过他们一头的便只有第三营,也就是现在的卢城营。孟高已经习惯了每一战在生死边缘徘徊。但是这一次,他目睹了他有生以来最为轻松的一战,蹩足了劲准备恶斗一场的第五营士兵们没有费吹灰之力便攻克了覃家庄的一个子堡。
“就这点能耐,居然敢向我们征北军叫板,当真是寿星公上吊,嫌自己命长!”孟高喃喃地道。
“集中兵力,攻击主堡,都督有令,天亮之前拿下覃家庄!”孟高厉声喝道。抬头看了看天空,一轮明月高挂空中,此时月正中宵,如果对主堡的攻击也这般顺利的话,只怕到天明,自己的工作已经是开始清理覃家庄的废墟,处理后事了。
明湖之上,十数条舢板从水草遮蔽的隐秘水道之中划了出来,直入明湖中央,船头之上,覃理丰两眼血红,看着燃起冲天火光的覃家庄,卟嗵一声跪倒在船头,以头抢地,咚咚地叩了几个头,嘶吼道:“覃家列祖列宗在上,覃理丰在此发誓,必然会重返平湖,再建覃家庄,覃理丰必杀云昭,必灭征北军。”
浆片探入水中,激起片片水花,片刻之后,舢板驶离了火光映照的范围,消失在夜色之中,暗夜里,仍然传来覃理丰声嘶力竭地哭喊声。
覃家庄的战斗甚至不能称之为战斗,第五营征战多年,远非覃家军这些杂牌能比,更何况,因为庄主覃理丰率领覃家核心人物的离去,使士兵们的士兵跌到了谷底,不到一个时辰,主堡亦告陷落,第五营步卒们在呐喊声中,沿着被撞开的城门,蜂涌而入,布满堡墙的云梯之上,满是沿梯蚁附而上的士兵。
城头之上,极少数的人还在附隅顽抗,但他们的抵抗犹如白雪碰到六月的阳光,瞬息之间便被融化无形,满地尽是丢掉兵刃,抱头蹲在地上的降卒。
覃理富,覃作金无力回天,心中的那一丝幻想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被击打得粉碎,别说守住城墙,便连坚持一天的时间他们也没有做到,从开始进攻,到覃家庄被攻破,整个时间只用了不到三个时辰。他们两人率着自己最后的亲兵,退到了覃家大宅,作最后的顽抗。作为栖霞山战事的直接参与者,他们知道,自己即便投降也不会有好下场。
覃家大宅作为这一次战事的第一目标,在第五营士兵攻进城之后,第一时间便将其四面紧紧地包围了起来。
“进攻!”一名军官手舞着大刀,上千名士兵冲向了并不高的院墙,覃家庄外面的堡墙修得极为结实,而在堡内,即便是覃家庄这种核心地方,院墙亦只有不到两人高,攻到墙外的士兵们甚至懒得抬来云梯,两人一组,双手搭在一起,后面的人冲过来,大脚板踩上去,下面两人托住他的脚底,发力一托,后来那人已是冲天跃起,径直攀上了城墙,墙头之上,马上便多出了上百名第五营士兵,他们从墙头跃下,院内立刻传来了激烈的打斗之声,随即大门被打开,更多的士兵们涌了进来。
城外,孟高缓缓摇头,这种强度的战斗,是他从军数年来最为轻松的一战。
“进城!”他高声道:“覃家庄中有我们急需的粮食,部队进城之后,第一件事便是找到粮库,将其保护好,严防有人趁机作战,损毁粮草!”
“遵命!”
“抓到的所有俘虏,任何人不得随意屠杀,留待都督亲自发落!”
“是!”
“走,我们进城!”孟高翻身上了战马,向着城门走去。***
第五百一十七章:杀人
天色麻麻亮时,覃家庄终于完全平静了下来,偌大的庄子内,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连屋顶上也站满了弓箭手,羽箭搭在弦上,随时都能拉弓击发,一队队的士兵手执刀枪,从各处将俘虏押过来,通过大门,押到堡外的空地之上,那里,已经画出了一块块的区域,用以区分不同的俘虏。
覃家直系是一块,覃家军是一块,另外的,则是住在庄子内的一般普通百姓,此时,这些人都是满面的惶恐,束着手,蹲在地上,眼神之中尽是绝望。
庄子内,孟高正从一座座粮库,银库面前走过,士兵们正忙着贴封条,将这些库存全部封存起来。
“点验完了吗?”孟高伸手招来一名手持帐薄的军官,这是第五营的后勤官。
“孟将军!”军官一手执笔,一手执薄,喜滋滋地奔了过来,“这狗日的覃家庄好富,我们发达了,光是庄子里,就清出了上百万斤的存粮,金银约有三十万两,其它布帛无算!”
他凑到了孟高的面前,“将军,最妙的是,在庄子里找到了数千坛美酒,是不是给弟兄们分一点,大家辛苦了一夜,正好犒劳犒劳!”
“你喝得下去么?”孟高看着他,森然道:“再多的财富,能换回李将军的性命?”
后勤官张大了嘴巴,“李将军怎么啦?”
孟高这才反应过来,李富贵已经阵亡的消息,他并没有公告全军,亦只有当时身边的几名军官知道。神色黯然地垂下头,“李将军在栖霞山已经殉职了。暂时不要告诉全军,等都督过来再说吧!”
后勤官呆在了那里,眼中泪水已是抑制不住地流了下来,李富贵在军中威望素著,又没有架子,与所有军官都情若兄弟,最得他们敬重,此时,他紧紧地咬着嘴唇,强忍住不让自己嚎哭出声。
“覃家经营多年,绝对不会只有这些财富,特别是粮食,他们掌控着大部分延州的实际控制权,征粮征赋,必然还有隐藏的财富,覃家在这里主事的覃理富和覃作金已被我们活捉了,交给你,给我狠狠地拷打,便是骨头里,也得再给我榨出一些油来。”孟高狠狠地道。
“我明白!”擦去脸上的泪痕,后勤官脸上露出狰狞的神色,“将军放心,他就是一个铁人,我也要刮下一层铁屑来!”
“不要弄死了,这些人必须交给都督处理!”孟高叮嘱道。
“我省得!”后勤官招呼了几个五大三粗的士兵,大步离开。
覃家庄的清理已经基本完成,征北军第五营的旗帜插上了城楼的最高处,当第一屡阳光从地平线上跃起的时候,远处传来了急骤的马蹄之声,大队骑兵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之中。云昭一马当先,出现在了覃家庄外。
孟高带着一众将校大步迎了上去。
“第五营副将孟高率众将校恭迎都督!”孟高躬身,大声道。
“抓到覃理丰了没有?”云昭甩鞍下马,眼光没有放在孟高身上,却是扫视着城下那大片大片的俘虏。
“都督,覃理丰跑了!”孟高遗憾地道:“这个混蛋见机极早,通过审讯覃家俘虏得知,在我们还没有展开进攻之前,他就通过庄里的密道出了庄,在明湖里,他早就备下了船只。”
“覃理丰跑了?”云昭的眼神更加阴郁,“你派人去追踪了么?”
“派了,都督!”孟高道:“末将派了数支骑兵哨骑去追踪,不过我们的哨骑要绕道,只怕难以追上,末将推断,此人必定是向延州城方向逃窜,去寻求蒙人的荫庇,所以,派出去的骑兵都是直接向这个方向进行追击。希望能追上!”
云昭点点头,回头喝道:“吴凡!”
吴凡双眼红肿,应声大步而出,“都督!”
“带两百亲兵去给我取了覃理丰的人头回来!”
“是,都督!”吴凡转身,跨上战马,一声唿哨,呼啸而去,前天晚上,因为成千上万的平湖百姓啸聚而来,他不得已率部撤退,结果却是李富贵力战而亡,这让他痛悔不已,早知如此,当时就应该毫不犹豫地率麾下骑兵将军些百姓驱杀,也许当时只要自己杀上几百上千人,这些人就会被吓得一轰而散,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回到都督的身边之后,都督虽然没有说什么,亦没有处罚他,但吴凡每每看到云昭的眼睛,都是不寒而栗。如果能抓回覃理丰,或许会让都督心里好受一些。
“都督,我们抓着了覃家的覃理富与覃作金。他们是覃理丰的二弟与大儿子!”孟高道:“同时,在覃家庄内起获了大批的物资与粮食。”
云昭点点头,大步走向庄内,“有多少粮食?”这是他最为关心的问题。
“都督,光在庄内,便起获了超过百万斤的粮草。”孟高兴奋地道:“第五营后勤官正在拷问覃理富与覃作金,我相信他们在平湖必然还有另外的秘密地点藏有财富。”
“百万斤?”云昭的脚步微微顿了一下,这是一个好消息,对于姚长坤来说,这百余万斤粮草将极大缓解秦翼梁蒲的粮食危机。
登上覃家庄高高的城楼,看着城下数个区域之内惶恐不安的俘虏,孟高问道:“将军,他们怎么处理?”
云昭的眼睛慢慢地眯了起来,眼内的杀气不可抑制地弥漫而出。
“都督,覃理富,覃作金带到!”后勤官一路小跑着过来,看到云昭站在城楼之上,赶紧地跑了过来。
“覃家在平湖果然还有另外的隐藏财富的地点,末将已经拷问出来了,他们在距覃家庄约五十里外,还有两个庄子,专门用来屯集粮草以及金银,我已经派出了几队士兵前去接收!”
云昭微微点头,眼光转向衣衫破烂,浑身伤痕的两个覃家俘虏,显然,这位后勤官给他们吃了不少的苦头,两人被按着跪倒在云昭的面前,身上的血液啪哒啪哒地滴在地上,片刻之间,地上的青砖便被浸湿了一大片。
“覃理丰那里去了?”云昭缓缓地问道。
覃理富脸若死灰,低头默不作声。覃作金两眼无神,看着云昭,浑身颤抖。
“说!”云昭突然怒吼起来,呛的一声拔出易水寒,随手掷出,哧的一声,易水寒插在两人面前,锋利的刀锋入地半尺,刀锋微微颤动。
“他去延州城找蒙人去了!”覃作金犹如被电击一般抖了一下,嘶哑着声音,道。
“蒙人?”云昭哼了一声,“你们与蒙人有勾连?”
“蒙人驻守延州城的大将勃律答应出兵救援我们覃家庄,眼下已经在路上,父亲必然是去找他们了!”覃作金浑身颤抖,“大都督饶命,这不关我们的事,都是父亲的注意,驱使平湖百姓攻破栖霞山营寨也是父亲一力主持的,小人等并没有参于啊,大都督饶命!”覃作金凄声喊道。
“勃律出兵?”云昭喃喃地道:“来得好,正好以你们的血来祭我刀锋!”伸手拔出易水寒,云昭大步向城楼之下走去。“孟高,你的第五营暂时在覃家庄修整,我率骑兵去迎接一下这位勃律,他既然敢来,就不必回去了!”
“是,都督!”孟高向前赶了几步,“这些人怎么办?”
云昭森然看了他一眼,“这还用问么?但凡是覃家的,杀无赫!至于覃家军的俘虏与其它人?”云昭沉吟了一下,“回头交给姚将军处理吧!”
“是,都督!”孟高点点头,转过身来,脸上已是布满杀气,作了一个手势,数名士兵当即便拖起覃理富与覃作金,将他们押到了城垛之前。
城下,云昭跨上了战马,数千骑兵已是整装待发,他回过头来,刚好看见城头之上,两名士兵手里的钢刀闪过寒光,重重劈下,覃理富,覃作金两颗脑袋瞬间与身体分离,从城楼之上翻翻滚滚地掉落下来。
“我们走!”一夹马腹,云昭纵马离开,而在他身后,一排排手执长矛的士兵正围向覃家直系俘虏,在惊叫号淘声中,长矛一排一排地重重刺出。
蒙元驻延州大将勃律在接到覃理丰的求救信之后,并没有多少犹豫,便决定派兵往援,对于蒙元而言,覃家是一个不错的合作者,在眼下蒙元无力控制整个延州的时候,利用覃家在当地的影响力使延州保持相对的平静,对大元是一个不错的选择,能收到粮草以及赋税,对眼下的勃律而言,是最好的结果,征北军前来,不是安抚覃家而是选择征服,这让勃律大感意外之外,又是一阵窍喜,这一次如果运作得好,便能彻底将覃家纳入大元麾下,这会让蒙元在延州的统治更加牢固。
征北军进入平湖的军队并不多,所以勃律决定带五千骑兵出击,他相信当这支军队出现在平湖之时,征北军将不得不收缩,当他与覃家会师之后,必然能击退征北军对延州的野望。
但他率军出城不久,便接到了来自镇国公主雅尔丹的命令,全军出击!这让勃律有些不解,征北军在平湖地区并没有多少人啊?值得他全军出击么?但信使的下一句话立即让他打消了所有疑虑。镇国公主雅尔丹将率一万扎儿赤兀惕部骑兵随后赶来。
虽然不知道雅尔丹到底想做什么,但公主亲率一万骑兵来助阵,显然,对于延州有着另外的打算。
一边率领五千骑兵继续前进,一边向仍在延放城内的另外一万五千骑兵发布命令,延放城的驻军分作两批,向着平湖急奔而来。***
第五百一十八章:狭路相逢
平湖,石林。勃律看着哨骑带的狼狈不堪的覃理丰,简直不敢的眼睛。
“勃律大将军,您要为我覃家复仇啊!”覃理丰大哭着拜倒在勃律的面前,花白的山羊胡子上沾满了鼻涕眼泪,灰尘满面的脸庞被泪水冲出一道道的沟槽。
“两万覃家军难道是纸糊的么?”勃律不可思议地看着覃理丰,
“这么快就被征北军打垮了?”
“将军,征北军第五营的主力突然之间便集结出现在平湖,如果不晃覃某走得快,现在只怕已经成了征北军的刀下之鬼,勃律大将军,我们覃家一直为大元提供粮草,这才惹怒了征北军,大元此时不能对我们置之不理啊!”覃理丰号淘着跪倒在勃律面前,
“我们覃家算是完了!”
“覃请起,覃是我们大元的,我们大元自然不会看着受欺负而忍气吞声的!”勃律*无**.ql.温言抚慰,
“来人啊,请覃先下去休息。”
“勃律将军!”被扶起来的覃理丰可怜巴巴地看着勃律,那眼神,便宛如一支在外受了委屈的宠狗,期盼着主人能给他出一口气。
“覃请先去休息,此次勃律以为覃家能坚持一段,只带了五千骑兵出来,后续的援兵此时只怕还才出延州城,如果真如覃所言,征北军第五营全军出动,我这点人手却是不足,需得等待援兵到来,不过覃请放心,我大元必然为覃讨回这一个公道。”勃律安慰道。
“那就多谢勃律将军了!”覃理丰鞠了一躬,步履蹒跚地走出了帐外,一天的马上疾驰,已几乎耗尽了他的体力,几乎是脚不沾地的被两名士失夹扶着出了大帐。
“公主当真有先见之明!”勃律叹道,
“如果不是公主命令,我仅带五千骑兵前往覃家庄,非得大败亏输不可!”勃律庆幸不已,但现在已经不同了,延州城里的一万五千骑兵已经出发,而公主所率领的扎尔郝兀惕部一万骑兵也将随后赶到,在平湖,大元集结了三万骑兵,而对面的征北军第五营只有二万余人,而且主将亦已阵亡,这是一个重大利好消息,如果能将第五营击败歼灭,那么延州将稳如泰山,稳定了延州防线,为公主接下来的大事将打好一个重要的基础。
“早覃家这么不经打,当年我们就应该出兵灭了他们,直接将平湖纳入我们的统治之下!”一名蒙将叹息道。
“可惜了覃家这些年来聚敛的财富,便宜了征北军!”勃律摇摇头,
“不要以为别人能吃下去的果子我们也能轻松地吃下去,.dsbyggle||).ps;覃家聚在覃家庄中,我们骑兵想要攻打那种坚固的堡垒,是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而征北军本来就擅长城池攻防,与我们是不同的。”
“那将军,现在办?是继续前进还是留守待援?”另一名蒙将问道。勃律思考片刻,
“征北军刚刚打下覃家庄,那里的财富足够让他们欣喜若狂,如果我们此时快速出击,说不定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哪怕不能消灭他们,但重重地嘶咬他们一口也是不的。传我的命令,全军拔营,立刻出发。勃儿齐,你带一队人马,护送覃理丰往后,将他交给雅尔丹公主。”一名蒙将应声而出,
“是,将军!”五千蒙元骑兵旋即拔营,烟尘滚滚,向着平湖覃家庄方向急驰而来。
吴凡心中犹如千万条虫蚁在啃咬,满脑子里都是痛悔,当初,为要心软,为不举起钢刀,将那些人尽数驱散,下意识中,他将李富贵的死因归咎到了的头上,却没有想过,如果当时他不立即离去,他的两百骑兵陷入到如此之众的人潮当中,最终的结果和李富贵不会有两样。
从云昭那里接过了追击覃理丰的命令,吴凡立即便踏上了征途,抓住覃理丰,将他千刀万剐,也许会让的心里好受一些。
“吴将军,你看!”一名亲兵指着前方,那里,有两三骑正打马狂奔而来,看服饰,却是第五营的哨骑。
“迎上去,出了事了?”吴凡纵马向前。远处奔来的吸骑也看到了他们,不停地向他们挥着手,嘴里大叫大嚷着,神色之间,似乎十分张惶。
“他经叫?”吴凡侧脸问身边的士兵。
“他好像在喊,快跑!”士兵有些迟疑地道。
“快跑?”吴凡心中一震,出了事情竟然让哨骑如此惊慌失措?但马上,他就明白了,在视野的尽头,滚滚骑兵浪潮正紧紧地随着那数名哨骑追来,飘扬的旗帜表明了他们的身份。
驻守延州城的蒙军骑兵,勃律的军队。看骑兵规模,只怕有数千人之众。
“撤退!”吴凡大惊,拨转马头,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覃家庄,第五营的士兵正在清理战果,原地修整,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之下,如果让勃律的骑兵杀到,那绝对是灾难性的后果。
“快走,报信!”吴凡打马狂奔。身后的蒙军显然比他们要更快,看着愈来愈接近的蒙军,吴凡一咬牙,对着身边的亲兵道你,马上向都督通报蒙骑来袭的情报!”
“将军,那您呢?”一边打马狂奔,一边问道。
“没办法,我带其它人冲,阻他们一阻!”吴凡道。亲兵大惊,
“将军,我们只有一百多人,对手几千骑,冲,浪花儿也溅不起来一点,就没了,不能去!”
“我必须去,那怕为你多争取一点也是好的。早一点,第五营便早一点准备,我们只要列好战争,或者退到覃家庄中,就足以让蒙军无可奈何,如何让他们追着我们的尾马到了覃家庄,那可就完了!快走。”被吴凡一鞭子抽到马股上的亲兵,箭一般地向前窜去,吴凡却已是勒停了马匹,掉转了马身。
“弟兄们,为了都督!”吴凡抽出了马刀,仰天嗥叫。
“为了都督!”一百余骑兵齐声大喝,呛呛之声不绝于耳,马刀已是高高扬起。
“将军!”身后传来大叫之声,
“混蛋,还不走?”但就是这一回头,吴凡却是惊喜交加,在他的视野当中,另一股骑兵正风驰电挚而来,旗帜飘扬,正是第五营的骑兵。
“都督来了!”亲兵兴奋地指着远处的骑兵。
“我们走!”拨转马头,吴凡迎向云昭的骑兵大队,这一下虽然没有与敌正式交手,但却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吴凡明白,如果云昭再晚来片刻,冲向了蒙军大队之后,只怕连骨头都会被敌骑踩踏成碎片。
距云昭大队还有一箭之地,吴凡再一次掉转了马头,一百余名骑兵在此时,已经成了云昭骑兵队伍的箭头人物。
“杀!”吴凡大声高呼。
“杀!”百余名骑兵齐声拔刀呼应。
“杀!”身后应和的是第五营随云昭而来的近三千骑兵。云昭看着远处滚滚而来的蒙骑,眼中闪烁着冷凛的杀意,看到他们,云昭便明白,覃理丰恐怕一时之间是抓不着了,蒙军来得好快,可惜,留了近两千骑兵给姚长坤,否则今日这一战,便可大占上风。
“李将军的英灵在天上看着你们!”云昭一撑身子,双足稳稳地站在奔驰的骏马之上,易水寒在空中映照着日光,光芒四射。
“第五营的勇士们,冲啊,为李将军报仇!”
“为了李将军!”一名骑兵军官声嘶力竭地吼道。
“为了李将军!”数千骑兵的吼叫几让天地失色。勃律只是想去袭击刚刚占领了覃家庄的征北军步卒,存心想占便宜的他,万万没有想到云昭因为对覃理丰的无比痛恨而亲率骑兵衔尾追来,此时两军狭路相逢,双方都没有想到,却又避无可避,退无可退,除了硬碰硬的打上一仗,竟是毫无半点退路可走。
“勃律将军,云昭!”身边,一名将军惊呼道。
“云昭会在这里?”勃律大惊,大漠黑煞的威名,看书足以让任何一名蒙人将领闻之失色。
“那个站在马上的!”蒙人将领手指着远处,那个身披黑甲,手执黑刀的征北军将领,除了没有那匹大黑马。
勃律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忽地涌起一股不祥的兆头。犹如两股怒潮狠狠地撞击到了一起,两方超过八千骑铁骑杀到了一起。
两股军队都是劳师远征,都不在全盛状态之下,此时的狭路相逢谁都没有想到,正应了一句老话,狭路相逢,勇者胜。
第五营骑兵因为李富贵的阵亡而积蓄的怒力,怨气,哀伤在此一刻砰然迸发了出来,心中报仇的执念掩过了身体上的疲惫,手舞钢刀,大呼酣战,云昭似乎又回到了当年在鹰嘴岩充当锥形箭头的时刻,易水寒左劈右砍,带着他的亲卫骑兵势如破竹,深深地嵌进了勃律的军阵,向着勃律高高飘扬的中军旗杀了。
看着双方甫一接触,人数上占了上风的己方部队却被对方杀得人仰马翻,整个军阵几乎要被对手切成两半,勃律终于丧失了对战的勇气,在云昭的面前,塔塔儿,扎儿赤兀惕,大帐兵无不铩羽而归,何论他乎?
他当即下达了撤退的命令。,屋手打,$屋提供本书。随着主将旗的后移,蒙军顿时作了鸟兽散,各自打马向回飞奔。
第五营骑兵纵马狂追,战场之下,除了喊杀声,便是羽箭破空的啉啉之声。
这场遭遇战开始的突然,结束的也是极快。第五百一十八章:狭路相逢第五百一十八章:狭路相逢是由会员手打,更多章节请到网址:
第五百一十九章:再会
勃律见机及早,看到云昭出现在他的对面,他的心中就已经有了退意,但还是抱着一丝侥幸之心,毕竟自己在人数上还占着优势,而且他也看出,对方与自己一样,也是疲兵.但双方甫一交手,对方的气势便彻底压过了自己的部队,听着对方山呼海啸一般的为了李将军的呐喊,勃律明白了原委,这是一支哀军
兵书有云,哀军必胜,不是没有道理的,那是先贤从无数次血的教训之中总结的经验,这是一伙不要命的亡命之徒,眼下双方都是疲兵,但对方明显有一个执念在支撑着他们的意志,相比之下,去救援他们心中的一条狗,士兵们在作战信念上先就差了一筹,在这种情况下,还与对手拼死作战是不智的,只会让麾下儿郎无奈地死去
在抛下数百具尸体之后,勃律成功地摆脱了征北军的纠缠.只要摆脱,对手就不会追上来,老于征战的勃律知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对方也不是铁打的人儿
正如勃律所料,在击退了勃律所部之后,征北军在原地停了下来,开始打扫战场
倚着战马,云昭出神地看着战场,勃律所部出动之快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这是不是代表着蒙元会大举干涉他在延州的用兵呢?想着这个可能性,云昭的心中顿时有些沉重起来
“都督,哨骑已经派出去了!”吴凡拖着血淋淋的马刀走了过来,”我们是不是休整一段时间之后,再继续向前追击,一鼓歼灭勃律所部?”
云昭摇摇头:”不,停下来,看看再说!吴凡,传令第五营孟高,全军作好战斗准备!”
“是,都督,那我们就地驻营?”
“不必了,我们返回覃家庄!”说完这句话,云昭一翻身跨上了战马,已是向回奔去
云昭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感到形式的发展偏离了自己的设计,有一种失控的感觉.蒙人反应的迅速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就在云昭返回覃家庄不久,派出去的哨探一一返回,带回来的消息让征北军上上下下的心情一下子都沉重起来,来的不仅仅是驻扎在延州城的勃律所部,连在苍江岸边受创严重,现驻扎于巩州的扎儿赤兀惕部也来了一万骑兵,这使蒙军在平湖集结了超过三万骑兵,从实力上来说已经远远超过了第五营的实力
步骑对战,如果骑兵远远超过了步兵,这仗已经没得打了.至少在野战之中,已经失去了与对手较量的本钱
让云昭百思不得其解的是,勃律如何能使动扎儿赤兀惕部.扎儿赤兀惕部在苍江岸边遭到重创之后,返回巩州暂时修整,然而燕京的突变,使得他们无法返回燕京,只能在巩州长时间的停留了下来,扎尔赤兀惕部的重要人物却都又返回了燕京,是谁能在阿斯兰,札木合都不在巩州的情况下,能自如地指挥这样一支部队?如果这个人能指挥得动扎儿赤兀惕部来配合勃律作战,那么,在巩州的另一支蒙元劲旅脱里的大帐兵必然也会随时加入延州的战事
心中隐隐约约地浮起一个人影,来自职方司的消息,自从燕京事变之后,那个人就再也找不到踪影了,如果当真是她,那所有的疑问便能得到解释,只是,在这个时候,她为什么会对延州这么有兴趣?应当说此时她的注意力应该放在燕京之上
覃家庄被打得稀乱的城墙被紧急修复,第五营进入覃家庄设防,命令在陇州的王强的第四营立即向延州靠拢的命令已经发出,原本不引人注意的延州似乎在一夕之间成了蒙元与征北军对峙的中心战场.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场大规模的战事
“都督,命令朴德猛的第八营进入卢州随时待命吧!”姚长坤盯着平湖的地图,那上面,已经插了好几面绿色的小旗,那代表着蒙元军队的驻扎地,而位于中心的覃家庄现在成了征北军防守的重点
“王强的第四营集结,赶到陇延边境需要十天到半个月,朴德猛的第八营赶到卢州所需时间更长,我们必须作好打一场大仗的准备!”姚长坤眉头深深皱起
“作好准备,但这一场仗不见得打得起来,如果对方的指挥官当真是她的话!”云昭站了起来,在屋里踱来踱去,这几天,他一直都是思考这个问题
“雅尔丹?都督如何断定指挥官是她,这一仗就打不起来呢?”姚长坤不解地道
“很简单,来自职方司的消息,燕京事变根本就是雅尔丹一手挑起来的,可以说,是她促使了蒙元这一次的内乱.”
“雅尔丹不是一个头脑简单的女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姚长坤摇摇头,”是不是郭锋那边搞错了?”
“不会,不管雅尔丹是基于何种考虑而挑起了燕京事变,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雅尔丹绝不是那种不顾后果的女人,她在做某一个事情的时候,必然已经考虑了方方面面的问题,权衡利敝,她肯定觉得在这个时候肃清蒙元内部,打造一个以黄金家族为核心的蒙元是最佳时机,要做到这一点,她就必须把那些有能力威胁黄金家族的人全部打翻.”
“这不是让蒙元实力大损么?”姚长坤瞠目结舌,”我们一直都在做这件事情,以雅尔丹的能力,怎么会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云昭摇头,”也许我们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蒙元经过清洗,实力不但不会下降,甚至会上升.也许肃清了这些人,他们更能拧成一股绳,因为已经没有人有能力置疑蒙元中枢了!”
“那岂不是我们帮了他们一把?”姚长坤道
云昭大笑,”那倒未必,只不过雅尔丹这个女人的确厉害,能将最不利于他们的形式利用起来,因势利导,反而促使了她对整个蒙元的整合,看来以后我们最主要的对手倒要变成她,而不是兀达了.”
“眼下兀达已经半死不活了!”姚长坤笑道:”怎么都督断言如果是雅尔丹,这仗就打不起来呢?”
“雅尔丹的注意力此刻绝对在燕京,他必须集中所有的力量,在燕京乌力其与巴鲁图决出胜负之后,他大军返回燕京,压服巴鲁图或者将塔塔儿部连根拔起.一旦乌力其与巴鲁图两人决出胜负,她却与我们打成一团不能脱身,那形式必然逆转,等这两人中的一个站稳了脚跟,她再想夺回燕京可就难了!”云昭道
“既然如此,她为何要来搅这趟浑水?我不认为覃理丰值得她这么做?”姚长坤道
“她需要一个稳定的后方,否则,即便她夺回了燕京,但我们却趁势抢了延州,交州,合州,甚至巩州,那燕京一个光秃秃的都城,又有什么用?”云昭道:”我只是很疑惑,雅尔丹凭什么认为我也不想与她打一场持久战呢?难道仅仅因为我们在秦翼梁蒲遇到的这些危机?显然不是.”
“都督这么说,是不是代表着这场战事终究将会在谈判桌上解决?”姚长坤道
“应当如此!”云昭点点头.”当然,作战的准备仍然要准备好,如果让她找着了我们的破绽,她不会介意彻底击败我们之后再返师,相反亦然,让我们找到了她的破绽,我自然也是会笑纳的.”
“立足于谈,又随时准备给对手致命一击!”姚长坤道
“不错!”云昭重重地挥了挥拳头.”相比于这里,我更担心相州,妙妙与蒋光宇的对阵.”
随后数天,蒙元大股骑兵逼近覃家庄,而巩州脱里的一万大帐兵也已经开始拔营,向着延州开始运动,而在征北军之方面,王强的第四营急速挺进延州,朴德猛的第八营自益州出发,进入卢州.所有的迹象似乎都在表明,延州,将会爆发一次大规模的会战
“无隙可乘!”姚长坤站在地图前,研究了良久,对着会在椅上慢条斯理地擦着易水寒的云昭摇头道:”对方的扎营与布阵无隙可乘,我们无法找到破绽!”
“早有预料!”呛的一声,云昭将易水寒插回刀鞘,走到地图前,瞄了一眼姚长坤作好标注的地图,”勃律是蒙元的老将,马里汉亦是扎儿赤兀惕久经战阵的元老,想从扎营布阵方面找出他们的破绽,是很难的.”
”但是都督,正如您所预料,对方似乎也没有攻打我们的意愿,据细作回报,他们甚至没有携带攻城的军械与匠师.难道他们在期待我们与出城与之野战吗?”姚长坤笑了起来
笑声未绝,孟高已是从外面窜了进来,”都督,姚将军!”
“城外有什么情况,对方开始准备进攻了么?”姚长坤问道
孟高摇摇头,脸上却是一副极为奇怪的表情,”对方军营之中驶出来了一辆马车,四匹大白马,拉着一辆马车,到了距城不远处停了下来,来人要求都督出城见面!”
云昭与姚长坤对视一眼,”果然是她!”
四匹大白马拉着的马车,这是雅尔丹!
“走吧,我去见见她!看看这一次她能开出什么价来!”云昭笑道.***
第五百二十章:谈判(上)
云昭极为熟悉的那辆马车便孤零零地停在覃家庄的城墙外里许之地,这里,虽然在弓箭强弩的射程之外,但床弩与霹雳炮却是能轻松地打到,但那辆马车却很笃定地停在那里,驾车的马夫甚至已经跳下了车辕,走到了一边,而那四匹神骏的大马,显然是受过极其严苛的训练,没有人驾驭,便稳稳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这个雅尔丹胆子倒是挺大,我们这里一弩过去,便能要了她的命,她倒安之若素。”姚长坤佩服地道:“一个女子,有这份胆识,当真难得。”
“有恃无恐!”云昭哼了一声,雅尔丹的胆色他早就已经见识过了。
“都督,您说说,要是这马车里不是雅尔丹,而是埋伏着一些箭手,准备暗算您,您这要是贸然过去,岂不是成了靶子?”姚长坤忽地担心起来,“不如让我去吧?”
云昭抬手摇了摇,“你瞧瞧,不管内里是不是雅尔丹,但这辆代表着雅尔丹的马车敢停在我们城下,便等于向我示威了,她敢来,我却不敢去,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现在敌众我寡,如果士气再失,可就不用打了。”
“但是……”姚长坤欲言又止。
“放心吧,现在她要的不是我的命。”云昭笑着摆摆手,大步向城楼下走去。“开门!”他喝道。
城门大开,云昭单人独骑,出现在城门口,马蹄得得,向着马车缓步奔来,城上城下,千军万马在此时都屏住了呼吸,看着逐渐靠拢的双方。
战马绕着马车小跑着,转着圈子,马车内却没有丝毫动静。驾车的马夫此时远远在站在马车近百步之外,盘膝坐在地上,对这边似乎丝毫不加关心。
绕着马车小跑了两圈,战马停了下来,正好对着马车的车门,恰在此时,车门打开,露出内里雅尔丹那张如花的笑脸。
“来了?”
“来了!”
一问一答,自然之极,看着云昭盯着自己的脸庞,雅尔丹的脸庞微微一红,眼俭微微一垂,旋即又抬了起来:“我的将军们都说你不敢来!”
“我的将军们?”云昭在心里将这句话咀嚼了几遍,这里面透露出来的信息可就太多了。“为什么我不敢来?”
雅尔丹笑着从马车里走了出来,站在车辕上,看着云昭,“这马车是我的,里面坐的可不一定是我,你便这样贸然来了,难道不怕里面埋伏着杀手?难道就不怕我设下圈套,将你这个我们大元的死敌杀了?这可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你是一个骄傲的人,看到我来了,必然不甘示弱,肯定会来的。”
云昭微微一笑,抬头看着雅尔丹白里透红的脸庞,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知为什么,心里忽地荡了一下,鬼使神差地脱口而出,“你舍得杀了我吗?”
此话一出口,云昭自己都呆住了,恨不得反手抽自己几个嘴巴。站在车辕之上的雅尔丹嘴巴张开,眼神在这一瞬间也呆滞了,半晌,那又眼睛慢慢地灵动起来,渐渐地,有笑意从那双眼里透露出来,脸上的红晕瞬息之间便布满了脸庞,从云昭这句脱口而出的话中,她似乎窥倒了什么。
满心欢喜地她看着云昭,“我自然是舍不得杀你的。”
云昭低下头,剧烈地咳漱起来。
车辕之上伸过一只小手,轻轻地抚拍着他的后背。
覃家庄城墙之上,严阵以待的上万征北军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姚长坤的眼睛都瞪圆了,两手抠着墙缝,嘴里喃喃自语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都督威武!”身边一名士兵眼睛瞪得溜圆,小声地道。他身侧的另外几名士兵使劲地点着头。
远处,蒙军方向,栅栏内里,骑在马上的蒙元铁骑同样寂静无声地看着两军中间的这诡异的一幕,勃律震惊地看着马里汉,却发现马里汉同样在茫然地看着他。
云昭直起了腰,抬起头看了一眼城上,却发现,城头之上无数个脑袋都探出了城墙。顿时觉得无地自容。
雅尔丹收回了手,笑盈盈地道:“进来吧!”一矮身,率先进了马车内。
云昭怔了怔,终于还是从马上跃到车辕之上,钻进了车厢之内。砰的一声,车厢门被坐在左侧的雅尔丹随手关上,车厢将两人与战场,军队,纷争似乎在这一瞬间都关在了车外。
“坐吧!”雅尔丹笑着指着两人之间的小几,“这里有你爱吃的点心,鲜新做的。尝尝?”看着云昭神色古怪地看着她,雅尔丹低头打量了一下自己,似乎明白了什么,“我知道你不喜看我穿蒙人服饰,但是今天场合不一样,我只能穿这个,不可能穿着越人服饰来见你!”
云昭猛摇其头,一时之间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只能拈起桌上的点心,往嘴里猛塞。
城头之上,孟高盯着关上的车门,惊道:“姚将军,看不到都督了,那个蒙人妖女会不会在车厢内有埋伏?”
“有个屁的埋伏!”姚长坤没好气地随手敲了他一记。心中却是大摇其头,两军对垒,双方主帅却玩了这么一出,这让双方将士还何来斗志?他极是奇怪,都督怎么与这个雅尔丹的关系如此暖昧?他在心里极速盘算着,这个事情对于征北军是利大于弊呢还是弊大于利?
桌上的点心很快便光了盘,雅尔丹体贴地为他倒上了一杯酒,轻轻地推到他的面前,云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这杯酒一饮而尽,将酒杯放在桌上,终于让自己平静了下来,看着雅尔丹,淡淡地道:“说吧,你什么时候撤军?”
雅尔丹的脸色微微一黯,双方终究都还是要回到现实中来。轻轻地将一缕青丝捋到耳后,看着云昭,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消失,“这话,应当是我问你吧?你什么时候撤军?”
“我撤军?怎么可能?”云昭轻笑道:“不妨告诉你,王强的第四营不日即将进入延州,朴德猛的第八营已经进入卢州,随时可以前来支援。”
“我知道,同样的,想必你也清楚,脱里的一万精锐大帐兵也已经开拔了吧?”雅尔丹看着云昭,“在延州,我手中的实力比你强。当然是我为大,我说话。”
“云昭这些年来,面对着的无不是比我强大的对手,但最后,胜利的都是我!”云昭笑道:“别忘了,这里是越人的土地,这里有越人千千万万的百姓?”
雅尔丹哈的一声,“是吗?就像栖霞山那般?那样的百姓于你而言,当真是助力?”
看着雅尔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云昭的眉毛缓缓地竖了起来,李富贵的惨状浮现在他的眼前,呼吸亦粗重起来。
“覃理丰在你哪里?”
“是!”
“我要他的脑袋!”
“不可能!”
云昭霍地站了起来,却不防这是在马车里,砰的一声,脑袋重重地撞在马车顶壁之上,卟嗵一声又坐了下来,看着忍俊不禁的雅尔丹,云昭怒道:“既然如此,还谈什么?打吧,赢者通吃!”
“云昭,你当真想打?”
“为什么不打?雅尔丹,今天你既然来了,自然是不想与我打,既然你已经摆明了这个态度,我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燕京那里很着急了吧?你有时间,有精力,有能力与我在延州纠缠下去吗?我都不用与你正式交锋,只消在这里与你拖下去,你都得把延州拱手送给我!”云昭冷笑道:“巴鲁图与乌力其内讧随时都有可能发生,你要集中手中的能力返回燕京,渔翁得利,好平定燕京之乱,以恢复你黄金家族对蒙人的统治力,我说得对吧?”
雅尔丹看着云昭,丝毫没有被云昭点中死穴的意思,而是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缓缓地道:“你说得不错,我的确没有时间在延州与你纠缠,但是你呢,你有时间吗?”
“我有的是时间!”云昭傲然道。
“不错,你是有时间可以等,但是相州呢,红娘子燕妙妙那里,有时间吗,等得起吗?”雅尔丹眉宇之间尽是笑意,“你能坐视她在南岸的败局?毁了你将来南渡苍江的伏笔?”
云昭愕然地看着她。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莫勒先生在大越经营数十年,他虽然死了,但他留给我的财富却仍然在高效地运转,你可能还不知道吧?我可以附带着送你一个消息,就在三天前,红娘子麾下大将黄瑞在相州境内大败豹滔卫一部,眼下,整个豹滔卫后缩了约百里,红娘子的白莲教匪正大步向相州城挺进。怎么啦?红娘子打了胜仗,你却不高兴?”
云昭当然不高兴,其一,雅尔丹大方地告诉他这个消息,肯定不是要祝贺自己,只能说,她得到了另外的消息,豹滔卫不是那么好赢的,这极有可能是一个陷阱,二来,自己这些年在职方司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但消息尽然还没有对方来得快,这也让他恼火。
“所以,云昭,你没有时间,你必须马上投入兵力到南岸,虽然我不知道你怎么将军队送到南岸去,但你既然突然改变了在延州的战略,显然已经想到了办法,我说得对吧?你也不想与我大打一场,既然双方都没有大打的意思,当然要谈判!得到一个双方都想要的结果。”***
第五百二十一章:谈判(下)
各自都洞悉对方的弱点,了解这场战事实无相持的必要,那么,通过谈判取得一个相对理想的结果就是必然,强撑着徒逞口舌之利已是毫无必要,更何况,在彼此面前,他们都了解,这些都是徒劳的。
“我要延州以及覃理丰的脑袋!”云昭盯着雅尔丹,“这就是我的条件。”
“这不可能!”雅尔丹大摇其头,“延州不能给你,覃理丰我还有大用。”
“既然是谈判,你就得拿出诚意来,我开了价,你可以立地还钱,但这样一口回绝,显然没有丝毫要停战的意思。既然如此,我们还在这里浪费时间作什么?”云昭恼火地道,“你想让我无条件退出延州?你不会做这样的白日梦吧?”
“我当然不会!”雅尔丹看着云昭,“我会给你补偿,但不是延州。”
“可我想要的是延州!”云昭冷冷地道:“你应当清楚,我可以等,而你等不起。燕京随时都有可能爆发一场内乱,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你只有这样一次机会。而我,即便失去了妙妙的队伍,我也有时间让她重建一支,我等得起,因为我想要南渡苍江,必然要在击败你们之后,我从来没有认为这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短时间内想做到这一点显然是不现实的。”
“倒是谢谢你看得起我们!”雅尔丹苦涩地道:“云昭,我当真没有想到,你在多年之前就开始筹谋促进我们蒙族的内乱。从脱脱开始,到巴鲁图乌力其,你的动作让多少蒙元男儿倒在自己的刀枪之下。现在的你,看起来不像是一员将领,倒像一名政客。”
“两军交战,无所不用其及,更何况我们是两国对垒,两个民族之间的对决,只要能消耗你们的实力,我什么都做得出来。”云昭反唇相讥,“你难道不是如此吗?”
雅尔丹沉默片刻,“你说得对,我的时间有限,我必须集中力量在适当的时机返回燕京收拾这个乱摊子,所以我愿意对你作出补偿,否则在当前局势之下,在陇延地域当中,我占有绝对优势又为什么要对你作出让步?”
“既然你要作出让步,那便拿延州与覃理丰的脑袋过来。我保证在你返回燕京的时候,在陇延地区,我不会动兵,在益州方向,我征北军亦会给你时间让你清理门户。”云昭身子向后一仰,靠在板壁之上,道。
雅尔丹缓缓摇头,“我说过,这不可能。就算我要返回燕京,我也要让燕京的南方没有后顾之忧,否则,我即便顺利地拿回了燕京,又有何用?到了那个时候,征北军数面合围,我困守燕京,失败便只是时间问题。”
“不给我延州,你拿什么补偿我?”云昭冷笑道。
“陇州!”雅尔丹道:“陇州给你,你退出延州,我便将陇州完完整整地交给你,在陇州,我不留一兵一卒。这个条件足以体现我的诚意了吧?”
陇州?云昭在心中快速盘算了一下,失延得陇,于征北军而言,倒也不算是太大的损失,毕竟如今的状况,这两个州都还在蒙元的控制之下。
“我还要覃理丰的脑袋!”云昭上身前撑,道。
“覃理丰的脑袋我不可能给你!”雅尔丹断然拒绝。
“为什么他的脑袋不可能给我?”云昭恼火地道:“实话告诉你,此人的脑袋我必欲得之而甘心,你想必知道,因为他的缘故,我损失了一员大将,李富贵是死在他的手中,这是我征北军这许多年来损失的高最级别的将领,而且是唯独的一个,不拿回他的脑袋,我无法向第五营的士兵交待。我不认为他对你很重要,说白了,他只是你的一条狗而已,交出一条狗,于你而言,没有什么损失。”
“不,你说错了!”雅尔丹摇头道:“正因为覃理丰现在与你已是不共戴天,他杀了李富贵,你征北军上上下下无不欲取他性命而甘心,而你,杀了覃家满门。”啪的一声,雅尔丹拉开了马车的车窗,指着覃家庄城墙之上一排排悬挂着的脑袋,“他亦恨你入骨。所以,我要留下他在延州,以他来担任延州知州,有他在,必然竭尽全力地反对你,抵抗你征北军对延州的渗透,进攻,而且此人在延州有着无比巨大的影响力,他一人,胜过我一军。有他在延州,我可以放心地回师燕京,而不必担心你在这个时候趁火打劫。”
“你打得好如意算盘!”云昭恨恨地道。
“如果不是这样,我何必舍陇求延?”雅尔丹将杯子里倒满酒,推到云昭面前。“这便是我罢兵的条件,你得陇州,退出延州。双方罢兵,各得其所,你可以放心大胆地支援红娘子的兵马,而我,亦可以回师燕京。”
伸手端起酒杯,举了起来,“如果你同意,便满饮此杯。就此成交!”
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云昭明白,此时此时,此情此景,这已是他能获得的最佳的收获了,得陇失延,于整个征北军而言,并没有太大的损失,但关键是李富贵的阵亡让他感到阵阵肉疼,这可是他一直大力培植的心腹干将。
他缓缓地端起酒杯,“雅尔丹,我告诉你,终有一天,我会亲手取了覃理丰的脑袋来祭奠李富贵,同样的,我亦会将你们赶出大越的土地。”
“很早以前,我便告诉过你,这片土地从来不曾是大越所有,向来便是力强者得之,我们蒙人亦有生存的权利,亦有追求富饶土地,过幸福生活的权利,所以云昭,我们不会退缩。”雅尔丹伤感地道:“沙场上见吧!”
两个酒杯叮的一声碰在一起,雅尔丹一仰头,将杯中酒咕嘟一声吞了下去,眼角,却有两滴泪水无声地滑落,借着放下杯子的机会,雅尔丹擦去眼角的泪水,依然倔强地看着对面的云昭。
叹一口气,云昭喝干了杯中的酒,冲着雅尔丹点点头,“你从陇州撤兵之日,我便会退出延州。雅尔丹,你,好自为之吧!”起身欲走。
“云昭!”雅尔丹抬起手,抓住了云昭的手腕,“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重逢,亦不知还有没有重逢之日,陪我再坐坐吧!”
看着雅尔丹微红的双眼,云昭终是心一软,重新坐了下来,两人相对无言,隔案而座。
“札木合与我虽是敌人,但我不得不说,他亦算是一个英雄!”半晌,云昭低声道:“觉得不错就嫁了吧!”
雅尔丹却笑了起来,“原来你也是关心我的。”
云昭心神微乱,脑袋别过一边,不去看那双直视自己的眼睛。
“我已经嫁给了大元,嫁给了蒙族!”雅尔丹轻轻地道:“此生不会再嫁给别人了!除非是你!”
云昭心神大震,转过头看着雅尔丹,半晌才道:“雅尔丹,那是不可能的。”
雅尔丹惨然一笑,伸手推开车门,“你走吧!”
云昭沉默片刻,转身钻出了马车,跃到战马身上,扬鞭向着城门驰去,战马踏入城门的瞬间,云昭回过头来,马车的门仍然大开着,雅尔丹坐在车内,痴痴地正凝视着他的背影。
十天之后,陇州蒙元驻军撤离,所驻两万余骑兵分批进入了延州,汇集到了雅尔丹的大军麾下,与此同时,征北军亦开始撤离延州,覃家庄内窖藏的无数粮草,财富被征北军随军带走,除了这些之外,平湖的百姓亦被云昭一声令下,强行随军迁走,分批按置到泰翼梁蒲四州,对于李富贵的死,云昭始终耿耿于怀,这些人杀不得,但却迁得,云昭留给覃理丰的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平湖。可以想见,在接下来的很年内,没有了人丁的平湖和延州必然将苦苦挣扎于生死存亡之间,而驻扎于翼州的征北军四州制置使姚长坤也必然会对延州虎视眈眈,随时都有可能发动再一次的战争。
荆州,水师统领府。
随着荆州战事的告一段落,在程群的努力之下,荆州水师得以再一次扩编,如今的荆州水师大型战船过百,小型的蒙冲舰,运兵船更是不计其数,如果程群愿意,他甚至可以一次性地将四五万大军投送到苍江以北,有了这样一支强大的水师封锁苍江,程群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放心地经略大越西北,云昭这只小老虎,必须将他牢牢地锁在北岸,不能让他有染指南岸之心。
荆州水师统领计无咎如今春风得意,如今他拥有超过两万精锐,军晌物资更是源源不绝,在保证士兵们吃饱穿暖的前提之下,他的荷包以惊人的速度澎胀起来。克扣军晌如今已不再是他主要的钱财来源,因为他有了一条更为便捷的来钱路子。
克扣军晌,担着极大的风险,一旦士兵们闹将起来,轻则丢官罢职,重则便要掉脑袋,在找到了这条捷径之后,计无咎已经逐渐开始放弃了从士兵们碗里捞肉吃。
一条旧战船,便可以以新船的价格卖出去,甚至有时候还能高出新船的价格,这让计无咎心花怒放,辅国大将军程群为了让水师扩充力量,对于水师报废旧船,购买新船的计划从来都是不打折扣的。***
第五百二十二章:买船
计无量大步走进了计无咎的书房,附耳道:“大哥,洪先生过来了。”计无咎微微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对书房之中数名水师将领道:“今天就议到这里吧,大家伙儿都记住罗,辅国大将军让我们防备着北岸,那我们就得尽心尽力,一丝不苟的完成,但凡出了一点差错,别说辅国大将军那里会追究,便是我这里,也是一定先砍了你的脑袋的。”
“遵命!”数名水师将领躬身道。
“最近一段时间,水师扩充很快,新兵的战斗力与老兵相比,差距很大,要加强训练,尽快形成战斗力,在这上面不要怕花钱,眼界放长远一点,这点子小钱装不满你的荷包,要是部队没有战斗力,一旦有事,你将命送了,再多的钱也只是便宜了别人,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明白了大人。”
“好了,都下去吧!过些天,我要到各部巡查点检,但凡发现有吃空额的,或者训练不足的,那你自己就抱着石头跳江里去吧,省得我拔刀子。”计无咎森然道。
等各路将领离开书房,各自返回驻地,计无咎这才转过身来,“请洪先生。”
洪安邦一身黑衣,头上亦戴着一顶蒙纱斗笠,在计无量的引导之下,走进了计无咎的书房。
“见过计统领!”摘下斗笠,洪安邦笑容可掬,一揖到地。
“不必多礼,洪先生,坐!”计无咎哈哈大笑着扶起洪安邦,亲热地道。
洪安邦微笑着先从怀里掏出一叠东西,恭敬地双手奉上,道:“计统领吩咐我办的事,如今都是已办得妥贴,这是地契,房契,所有公文,一应俱全,都是以洪某人的名义置办下来的,无论外人怎么查,那也查不到大人身前。”
计无咎接过厚厚的一迭卷宗,随手翻了翻,他倒不怕眼前这个商人玩什么花样,但凡他有个不对,杀他不如同杀一只蚂蚁一般吗?
“好得很,银子堆在家里,总是让人不放心,也扎眼,置办成房产,土地,看着心里也慰贴!”他笑道。
“大人英明!”洪安邦笑道:“如今这些庄子,都已经移交给了统领大人的心腹在管理,我只带了这些文件过来。”
“好,你办得好!”计无咎点点头,转头对计无量道:“无量,吩咐厨房,弄几个下酒菜,我与洪先生喝几杯?”
洪安邦赶紧站了起来,“不敢劳统领大人款待,其实小人这一次过来,又给大人带了几个单子!”
计无咎眉头一皱,“又是要船?”
“对,要船!”
“要多少?”
“多多益善!”洪安邦笑眯眯地道。
计无咎盯着洪安邦,“洪先生,一直以来,我都在想,你弄了这么战船,到底是要做什么呢?前前后后你从我这里已经弄走了八条战船了,凭着这些战船,你都可以组建一支小型的水师了。”
洪安邦脸色不变,“大人,这话可不能随便说,我亦只当大人开玩笑了,这些船,虽然是经小人的手,但小人可是一艘也没有落着,小人亦只是从中赚一个差价而已。”
计无咎嘶嘶地笑着,“这个差价可不少吧?”
“那是自然的!”洪安邦陪笑道:“朝廷对大型船只控制一向极严,像这种五桅战船可是有价无市,市面上可是根本买不到的。特别是战船,质量极好,便是充作海船去沿海跑海路,只要不是远航,亦比起那些商船好多了,更重要的是,这些船只构造特别,稍加改装,外面看起来跟一般的商船差不多,内里这差别可就大了。这也是大人的船特别受欢迎的原因啊!”
计无咎变色道:“这些船你都卖给了那些走私的商人?一旦他们犯了事,岂不是会牵连到我?”
“大人放心!”洪安邦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些所谓的走私商人,明面上可一个个都是上得台面的大人物,那一个不是呼风唤雨,在地方上为所欲为,官府要管他们,嘿嘿,还差了一点。”
“这些人有这么大的能量?”计无咎疑惑地道。
洪安邦哈哈一笑,“大人久在军队,对这些地方上的勾搭,不是很清楚,大人知道福州的黄家么?”
“有所耳闻,传闻乃是南方首富。”
“屁的首富,他只是当今首辅曹仪曹大人的一条狗而已!”洪安邦言之凿凿,“他所经营的生意,十成之中倒有八成是曹大人的,大人您说说,这样的人要是犯事了,官府能奈之何?”
“你的意思是说,买船的都是这样一些人?”计无咎问道。
“虽然比不上黄家这么深厚的背景,但是也差不了多少!”洪安邦神神秘秘地道:“不过眼下却不好透露,如果计大人想要与他们搭上关系,洪某倒是可以从中牵线搭桥。”
计无咎一颗心不由活泼泼跳了起来,如洪安邦所说,这些人当真手眼通天的话,与他们搭上关系,自己不谛是又多了一条生财的大道,自己如今已快年满六十,军旅生涯眼见着便要走到尽头,一旦卸甲归田,那就屁也不是了。如果能与这些人搭上关系,那不但后半生有了保障,便是子孙后代也有了源源不尽的财源。
“既是如此,倒是有劳洪先生了!”计无咎道:“想要与这些人搭上关系,不知要付出一些什么?”
洪安邦大笑,“计大人,如今您手里多的是他们想要的东西,该是他们求着您啊,只要您透一个口风过去,自然便水到渠成。既然大人有这个心思,我也不妨给大人透个实信,如今有好几家不满曹大人垄断了某些生意,所以联合起来,准备与曹大人瓣瓣手腕,所以需要大量的船只。大人只需稍动手脚,便能在这些人的生意中占上大大一个股份。”
“船,倒是有,但现在不好动啊!”计无咎摸着花白的胡须,“旧有的船只这些日子以来淘汰了三分之一,新船肯定是不能动的。如果再从水师之中抽船,不免会泄露机密,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这么说,大人是暂时没船出售了?”洪安邦问道。
“不错,暂时的确拿不出船来了,如果能等上一年半载,倒是可以想出办法。”
“恕我直言,计大人,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更何况,大人已经快退役了,一旦大人解甲归田,可就没了这个平台了,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有权不用,过期作废啊!”洪安邦摇头道。
“水师暂时是没有船可抽!”计无咎咬咬牙,“否则泄露出去,辅国大将军非要我的脑袋不可,没命享受也是枉然。不过?”
“大人有办法?”洪安邦眼睛一亮。
“办法倒是有的,只是你需要另备一份重礼,随我去见一个人!”计无咎道。
“大人请说,钱不是问题,那些家伙们只要能弄到船就行。跑一趟,什么都回来了!”洪安邦笑道。
“那就好办,你置办一份重礼,随我去见杜月平。”
“杜月平杜大人,古台船厂督办?”洪安邦惊道。
“不错,打通了他,那就不是旧船了,我们可以让他在古台船厂里秘密造新船,只消这些船不备在案,那就无藉可查。”
“好是好!”洪安邦皱起了眉头,“但那些人要船要得急啊!”
摸着胡须,计无咎道:“要得急也有办法,我们水师年前在那里订制了几艘新船,让杜月平想办法李代桃僵,先将这些船送出去。”
“这些已经打造好的船送走,会不会给大人带来麻烦?”
“不会,只消杜月平配合,到时候一纸奏折,就说新打造的战船发现了了渗水以及各种不合格,我们不予接受,要古台船厂重新修整,便能糊弄几个月过去,有这几个月的时间,古台船厂那边便能再造几艘新船出来凑数了,只要瞒过这几个月,便万事大吉,眼下辅国大将军正全力准备围剿相州的白莲教,没功夫理会这边,正是我们发财的好时机。”
洪安邦笑道:“原来如此,我听说白莲教新近将蒋大人的豹滔卫打得丢盔卸甲,损失惨重,想必程大将军必然是雷霆震怒,也难怪要大力围剿这些匪徒了!”
计无咎不屑地道:“区区白莲教匪,如何能打败蒋大人的雄军,你是自己人,也不妨说给你听听,这只是程大将军围剿白莲的大战略中的一部分,不让这些白莲匪徒尝些甜头,如何能引他们上钩?程大将军可不想打些小鱼小虾,大将军的目标是他们的头领,那个白莲圣女燕妙。”
“啊,诈败?”
“当然!”计无咎得意洋洋,“这段日子我不敢再抽船给你,也是这个缘故,大将军让我严秘封锁苍江,防止这些白莲教匪倒时候走投无路,渡江北逃,那未免留下隐忧。而且!”计无咎压低声音,“大将军还担心征北军插手进来。”
洪安邦心中已是急如烈火,脸上却仍是满脸笑容,“有程大将军运筹帷幄,区区白莲教自然是手到擒来。”***
第五百二十三章:祭奠
从水师驻地出来,洪安邦心急如焚,但此时已是深夜,荆州城已经封门,在城外煎熬地等到天明,城门刚开,洪安邦急如星火地冲进了城去,直奔职方司在荆州城的据点,亦是由他现在主持的洪记商铺。
商铺刚刚开门,伙计刚刚卸下门板,便看见老板一身的露水,从外边直冲了进来。
“老板!”
洪安邦挥挥手,脚步丝毫不停,直冲向后院。
砰的一声,洪安邦推开了房门,房内发出一声惊呼,却是扮作洪安邦夫人的张丽华刚刚从床上起来,只穿着贴身小衣,正在对镜梳妆,看到洪安邦直闯进来,张丽华惊呼出声,赶紧扯起床上的长袍,将自己遮挡了起来。
“你干什么?”她柳眉倒竖,粉脸含煞地喝道。
“对不住,对不住!”洪安邦赶紧转身,背对着她,道:“实是有十万火急之事。”
看着洪安邦一声的露水,张丽华也意识到了出了大事,洪安邦一直是那种城府极深的人物,很少这样失态的。赶紧穿好衣服,“出了什么事了?”
洪安邦转过身来,“昨天我们是不是刚刚接到相州的情报,说红娘子部将黄瑞在相州打了一个大胜仗,击退了豹滔卫,现在白莲教军正在大步向相州城挺进。”
“是啊,当时你不是还很高兴么?”张丽华奇怪地道:“情报我已经发出去了,过几天都督就应该知道了。”
“这是一个陷阱。”洪安邦喘着粗气,“昨天我去计无咎那里,此人与我说起了这件事,程群在相州布下了一个极大的陷阱,红娘子不去相州则可,一去相州,必然陷入程群的包围之中,领军卫分批已经进入了相州。程群想毕其功于一役,彻底击败红娘子的主力部队,以便其横扫西部!”
张丽华花容失色,“怎么会这样?现在怎么办?”
“你马上启程去相州,红娘子认得你,告诉她这一个情报,让她千万不要去相州,我会派人潜回北岸报告都督,请都督马上做好准备,万一你那边出了岔子,都督也好做出适时应对!”洪安邦道。
“就这样办!”说话间,张丽华已是麻利地收拾了一个包袱,将武器贴身藏好,便准备出门。
“等一下!”洪安邦道:“现在荆州城中,认得你的人不少,你这样匆匆出门,岂不惹人疑心,怎么也得装扮一番才能走。”
“还是你细心!”张丽华这才反应过来,洪记现在算是荆州城中有名的商铺,与达官显贵来往甚密,只怕早就有有心人关注他们了。
一个时辰之后,洪高商铺的后门打开,一个半老的婆子从里面走了出来,左右瞧了瞧,急步向城外走去。
翼州城外,第五营驻地。
与雅尔丹的谈判结束之后,征北军得到了陇州,第五营旋即撤出了延州,全军顺到了翼州,他们即将出发前往卢州薄阳,准备随时过江往援红娘子的队伍,而今天,是他们与他们的营将李富贵告别的日子。
天气太热,不可能将李富贵的遗体运回兴灵,只能就地火化之后,将骨灰带回兴灵,营地的正中央,巨大的棺椁之中,躺着安静地李富贵。四散的尸体已经被仔细地缝合到了一起,崭新的盔甲穿在身上,一面簇新的征北军军旗覆盖在他的身上,棺椁前的供桌上,供奉着三牲,粗如儿臂的白烛分供桌两侧,香炉之中,三柱香正袅袅冒着青烟。
在李富贵棺椁的左右两边,与他一齐阵亡在栖霞山的千余名第五营士兵整齐地排列两侧,身上蒙着白布。而在这些遗体的后面,是第五营士兵整齐的队列,营地里哀乐阵阵,弥漫着一股悲伤的气息。
“都督,时候到了!”全益凤走进大帐,向云昭躬身一揖,道:“请都督移步,祭奠李富贵将军!”全益凤是云昭从益州紧急调过来的,李富贵阵亡,孟高难以独挡一面,云昭将全益凤从第七营调往第五营,出任第五营的第二任营将。
云昭站了起来,今天,他亦换上了全新的战甲,黑色的盔甲之外,昔日黑色的披风已换成了白色,点点头,一言不发,大步向帐外走去,在他身后,姚长坤,王圭,王强,孟高等人依次走出了大帐。
李富贵是安庆边军自云昭执掌以来,第一个战死沙场的大将。
走到棺椁之前,扶棺看着内里脸上仍带着笑意的李富贵。
“麻子,一路走好!我会把你带回家乡的。”云昭仰首向天,竭力忍住不让泪水掉下来,“覃家,我已经杀了一小半,算是替你复了一小半的仇了,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把覃理丰押到你的灵前,剖腹掏心,来祭奠你的英灵,你如泉下有知,可别走远,等我将那个老王八送来与你做奴隶!”
“都督,李将军战死沙场,亦是军人的荣耀,都督不必过分伤心!”全益凤走了过来,送上一柱香。
接过清香,走到供桌前,云昭双手捧香,向着棺椁躬身行礼,一连三鞠躬,起身将香插进香炉之中,转身离开棺椁,缓步走到一侧那一排排蒙着白布的死难遗体之前,弯腰,深深鞠躬。
云昭之后,姚长坤,王圭,王强等人依次上前祭奠。第五营的军官们随后排成长队,自棺椁边上走过,与他们的长官作最后的告别,人群之中,响起了低低的饮泣之声。
“恭送弟兄们上路!”一个时辰之后,全益凤高声呼道。士兵们走上前来,抬起巨大的棺椁,安放在柴堆之上,随即,蒙着白布的士兵遗体亦被一一抬到柴堆之上。
“都督!”全益凤手执熊熊燃烧的火把,走到云昭的面前。
接过火把,云昭大步走到柴堆之前,“麻子,回家了!弟兄们,回家了!”挥臂一扔,火把落在柴堆之上,腾地一声,火焰冲天而起,将棺椁,遗体瞬间淹没在烈火之中。
“伏旗!”全益凤大声吼道。
哗啦一声,第五营全体旗帜都平放了下来。
“恭送李将军!”全益凤单膝跪下,右手抚胸。
“恭送李将军!”军营之内,一片铁甲碰撞之声,近两万士兵单膝跪地,右手抚胸,垂首相送。
“礼毕!”全益凤一跃而起,面对着营内所有的士兵,大声喊道:“李将军生前英雄,死了也是好汉,肯定不愿意看到我们哭哭啼啼地送他远去,来,弟兄们,唱起我们的战歌,李将军带着他的弟兄们去和阎王老儿打架了,让我们恭祝李将军旗开得胜!唱起来!”
“弟兄们,走啊走啊!唱!”全益凤大声吼道。
声震云宵的歌声在营内响了起来,士兵们的面空众悲戚到振奋,营内的生气开始一点一点地恢复。
弟兄们走啊走啊!
弟兄们走啊走啊!
弟兄们!
走啊!
一窝蜂地跟着战旗走,
永远也不要落后,
落后就要被挨揍,
永世不见日头!
弟兄们走啊走啊!
弟兄们走啊走啊!
弟兄们!
走啊!
一窝蜂地跟着战旗走,
永远也不要落后,
落后就要错过黎明,
赶不上决战的时候!
声冲云宵的歌声中,李富贵以及战死士兵的遗体在烈火之中化为了灰烬。
“都督,全益凤果然有大将之才,能在此时此地,将士兵们的悲愤之情化为满腔斗志,第五营经历了此一劫,必将展翅高飞,成为都督麾下第一劲旅。”姚长坤感慨地道。
“走吧,回帐!”云昭看着火堆之上仍在袅袅冒起的青烟,“第五营很快就要启程,有许多东西我要跟全益凤交待。”
大帐之内,除了姚长坤,其余人都避了出去。
“益凤,你知道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吗?”盯着全益凤,云昭一字一顿地道。
“请都督明示!”全益凤大声道。
“你接下来,将率领第五营全体启程前往卢州薄阳,随时准备渡江作战!”云昭道。
“渡江?打谁?”全益凤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蒙人都在江北,南岸,没有敌人啊!
“在南岸,有一支我们征北军的友军,他们的首领被称作白莲圣女!”
“白莲教?”全益凤一惊。“我们的友军?”
“不错,我们的友军,他们的首领真名叫燕妙妙,当年被蒙人称为红煞,与我并称红黑双煞!”云昭微笑道。
“敌人是谁?”全益凤沉声问道。
“程群的卫军!”
“明白了,只是都督,我们如何过江?”
“过江的事情,在薄阳已经在着手安排,但你要清楚的是,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一旦过江,短时间之内,你们不会有任何的支援,也不会有武器粮草的补给,你们,只能靠自己了,甚至,你们不能公开打出征北军的旗帜,在南岸,你们会成为妙妙的麾下,也就是说,你们将变成白莲教军!”
“我明白!”
“你不想问什么?”云昭盯着他问道。
“我只知道这是都督的命令,凡是都督的命令,全益凤必针竭尽全力去完成!”全益凤大声道。
“很好!”云昭满意地点点头,“第五营你还不熟,这一段时间,你要抓紧时间熟悉你麾下的军官,摸清他们的习性,你与李麻子的指挥风格不同,要尽快让军官们熟悉你的风格,将第五营打上你的烙印,这样才能如臂使指,使第五营发挥最大的战斗力。”
“益凤明白!李将军亦是我的好友,他的作战风格益凤很熟悉,益凤会很快让第五营上下接受我。”***
第五百二十四章:鸟枪换炮
薄阳,望江湾水师基地。
昔日空旷的水寨之内,已经停了八艘五桅大船,其中五艘已经整修完毕,重新刷上了桐油的船体在阳光之下闪闪发亮,更换后的大帆一片雪白,一群水兵正在一个军官的指挥之下,不停地升起或者降下船帆,调整角度。天气已经极热,炙热的阳光照耀在水面上,隐约有水汽从水面升起,整个水寨之内,倒似是一个蒸笼一般。水兵们都只穿着一条短裤,赤着双脚,喊着号子,汗珠从身上滚滚而下。
另外三艘之上,无数的工匠正在忙碌着,敲打之声不绝于耳,不停地有新的材料扛上船去,被换下的废料搬到岸上。这些船只不仅要更换修整部分船体,绝大部分的船载武器也都城要更换。自益州锋锐兵工作坊运来的小型的霹雳炮,伏魔弩,霹雳火在望江湾水寨仓库内堆集如山,在曹新宇等一干水师老人的反复测试之下,这才重新确定了他们的安装位置。
这些五桅大船都来自荆州水师,正如当初洪安邦所说,这些弄来的船最差的有五成新,最好的竟然有七八成新,有钱能使鬼推磨,大量的钱财使出去,这些原本被严格控制的战舰便出现在了望江湾水寨,一无所有的征北军水师初具规模,有了一个小型水师舰队的雏形。
五桅大船共有三层,最上层之上,安装着两台小型化的霹雳炮,这是锋锐兵工坊努力数年的结果,霹雳炮射程远,威力大,但体积巨大,携带不变,锋锐在搬到兴灵之后,已经从一家传统的兵工作坊转变成了一家新式武器的研究开发者,在征北都督府的大力支持之下,各个兵器作坊有经验的技师都被网罗,他们的主要工作就是研发更厉害的军械,一旦在某一件武器之上取得成功,他们会马上做出样品,小范围的发放到军队之中实验,一旦被证明是成功的,这些新式武器就被拆分成各个不同的部件,交于广昌大大小小的兵器作坊生产,然后这些半成品被运回兴灵锋锐,组装到一起,经过调试之后,再由征北军订购。
这种经营方式使大部分的兵工作坊都沦为了加工作坊,但只要有钱赚,这些作坊主们并不介意,当然,大头是被锋锐兵工作坊赚走的,不过如今的锋锐兵工作坊已经完全成为了由征北军控制的全资作坊,原锋锐老板周卫锋在成为征北都督府下工部专任军械的主事之后,已经将其在锋锐兵器作坊的所有股份出售给了征北都督府。
这种小型的霹雳炮只有原来陆军使用的霹雳炮的三分之一大,这使得他能在五桅大船之上安装,当然,他牺牲了他的射程,原来的雳雳炮能射到一千米开外,现在迷你版的霹雳炮射程大约只有四百米。虽然牺牲了射程,但其射速却大大加快,由完全的人力发射变成了半人工的机括发射,水兵只需不停地给其装弹即可,而原来的木制投臂也换成了铁制,炮弹亦由原来单一的石弹变成了多种类型。另外加上了铁弹与霰弹,铁弹经过加热烧红,发射出去落到对方船体之上,必然会引起对方船体着火,这种炮弹对敌造成的伤害,当是石弹的数倍,而所谓的霰弹,其实是用一些细绳编制的网兜内装锋利的铁片,石片,在投掷过程之中,巨大的离心力会使这网兜破裂,内里这些锋利的铁片,石片旋转飞出,一枚这样的霰弹笼罩范围约在一丈左右,在陆地之上对身着盔甲的士兵也许作用不大,但在船上,士兵们着盔带甲的极少,因为穿上这些,于水兵而言是极不方便的,要是你不小心掉到水里,这些东西能让你更快地去见阎王,赤着胳膊光着脚丫的水兵碰上这种武器,损失之大可想而知。
而现在荆州水师主力战舰上装备的床弩已经被征北军水师屏弃,这种现在大量装备的床弩威力大,但射速慢,征北军水师普遍装备了锋锐研发的伏魔弩,这种在威力上逊于床弩的大型弩弓射速惊人,一次性地能射出十支弩箭,在战舰的二层之上,两边船舷各装有两台,船头船尾各装有一台,其密集性远远超过了荆州水师的常规配制。
而在第一层船舷边,装备的都是霹雳火,这种密集射击的短箭对于接舷作战之时的水兵而言,便如同死蛇的镰刀,可以想象,当双方接舷作战之时,这种宛如飞蝗一般的短距离射击武器将让对方将领生不如死。
从整体上而言,征北军水师大大加强了战船的远程打击能力,尽量减少接舷作战的机会,这也与征北军水师士兵稀少,训练不易有关,云昭不稀望辛辛苦苦训练出来的不多的水师一次大仗过后就死得七七八八,消耗生命,他可消耗不起,现在荆州水师有编制两万余人,还可以随时征集起荆州的后备兵,而他,可没有,几个月的苦练,现在征北军水师在编水兵只有一千余人。
当第一艘战船所有武器安装完毕之后,水师将领曹新宇便没有再下过船,抚摸着油光水亮的船体,激动的他嘴唇哆嗦,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一层一层地走过战船,看着那些簇新的武器,曹新宇更是激动的不能自已。
他将自己的铺盖卷搬上了第一艘完工的战船,死活也不下来了,用他的话说,从此以后,他就以船为家了。
“马将军,曹将军!”拍拍刚刚安装完毕的霹雳火,现任工部军械主事的周卫锋笑吟吟地对两人道:“这些好玩意儿,便是现在的陆军也没有装备,像小型的霹雳炮,你们更是第一个用到的,都督对你们的厚爱可是有目共睹,不瞒你们说,现在已经有不少陆军将领不满了,认为你们暂时派不上用场,却占用了如此多的资源,完全是一种浪费,都督可不希望你们当真让那些陆军将领们说中了。”
马友一挺胸膛,“周大人放心,我们水师有朝一日必让那些旱螃蟹们知道我们的厉害。”现在的马友,已经完成了由一名陆军将领到水师统领的转换,扁着嘴巴,不服气地道。
“请周主事转告都督,哪怕现在我们只有八艘战舰,但我有信心仗其与荆州水师一战。”曹新宇双眼发亮,“如此强大的武器装备,一艘我们能顶他十艘。”
周卫锋大笑,他亦盼望着水师战船能早日大显身手,必竟,这些战船亦有着他半生的心血在里面。
“曹将军,不止八艘,很快,你们会接收更多的战舰,我只担心,当时候你没有足够的水兵分配到各舰之上啊,现在你一千多水兵,分配到八艘战舰之上便已经捉襟见肘了吧?这还不包括其它诸如赤马,蒙冲,哨船等各类辅助舰只啊!”
曹新宇脸现愧色,“周大人说得是,现在,如果将各类辅助舰只都配齐的话,我只能开动五艘五桅战船。不过周大人转告都督,现在我们正在大力征召水兵,很快,很快我们就会拥有更多的水兵的。”
“短时间内恐怕是没你们的仗打!”周卫锋笑道:“曹将军不用太着急,饭得一口一口地吃,兵得一天一天的练,这就像我们打造兵器,一着急,可就什么也办不成,往往还会办坏事。”
“多谢周大人金玉良言!”马友,曹新宇衷心地感谢道。
“周大人,你哪还有什么好玩意儿,不如一并给了我们水师吧,我马友必然记着您这份人情?”马友笑嘻嘻地拉着周卫锋,“周大人是兵工行家,我们征北军的军器总监,你那里定然还有不少好玩意儿!”
周卫锋大笑,“没有了,没有了,眼下正在弄的都是一些陆军需要的玩意儿,怎么,马将军,有这些你还不满意么?”
“满意,满意得很!”一边的曹新宇呵呵大笑,“不过周大人,你可得保证我们这些武器至少给我三成的储备,这些玩意精巧,厉害,但也有一宗坏处,就是损坏起来也必然比老式的快,没有足够的储备,到时候这些战舰就要趴窝了!”
“曹大人说得好,一语中的!正好说中了这些武器的要害,无论是伏魔弩也好,还是霹雳火也好,的确容易损坏和发生故障,所以我们都有足够的储备给你们,以确保战斗力。”周卫然盯着曹新宇,笑道。“不多不少,刚好三成!”
从战船上来下,对于这位来自益州的大人,而且是于他们有着至关重要厉害关系的人物,马友自然是要衷心款待的,便连一向不喜欢这些场合的曹新宇,也喜滋滋地一边作陪,这位周大人,可得好好地敬着。厨子精心烹制的全鱼宴倒是让周卫锋胃口大开,赞不绝口,在益州,鱼虽然不算什么稀罕物件,但将鱼这样做得地道,做出五花八门滋味各异的口味来,却是没有的。
吃得正欢的时候,一名信使急驰入水寨的大门。
“二位将军,都督加急密件,请二位大人阅览!”信使呈上火漆封口的密信。
小心地检视了信口的密封,马友一把撕开信封,曹新宇也凑过了头,两个脑袋并在一起,阅读着这封突如其来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