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化身
离开这一片地带后,子黍的表情越发凝重。
陇山深处很危险,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恐怕能够称得上是一处妖国,植物妖国。
好在这第三大妖国只以陇山为界,并未侵入人类世界,否则以陇山所处的地理位置看来,后果不堪设想。
子黍转身看了眼身后三人,道:“如今看来,陇山深处可能存在更多的天妖乃至妖王,我也不能保证你们的安全,要不还是先送你们出去吧?”
说实话,在接连遇到两大天妖之后,王楠也已经心虚了,先前他跟着族中长老一同进山寻找上辅星官,如今看来,恐怕除了他自己,别的那些长老早就死在了随风菊的孢子之下,至于陇山更深处,那定然是凶险万分,即便真的找到上辅又能如何?
汪解语率先道:“好,我们就不拖累你了。”
她想得更清楚,为上辅搭上自己的性命,太不值了。何况从天王氏经过此事,已是元气大伤,上辅回不回得来还不一定呢,那些邪修手段诡异,哪里会真的去给上辅准备什么突破星君的方法,不过是想敲诈勒索一番罢了。
王棣自然更无意见,他来陇山不过是想找汪解语,如今竟然找到了她,这陇山便也没什么好停留的了。
子黍点了点头,运起御风之术,直接带着三人按照原路返回。
出了陇山后,他将三人放下,道:“陇山深处恐怕还有我要知道的事,那么就此别过吧。”
王楠神色犹豫,眼见子黍这便要走,终于鼓起勇气喊道:“前辈,不知可否求您一件事?”
子黍一怔,回头看着他。
王楠道:“我们王氏的老家主上辅星官被陇山中的邪修劫持,如今不知所踪,前辈若是遇见,可否援救一二?若是能带出老家主,我们从天王氏必有重谢!”
“哼!”汪解语的脸色当即冷了下来。
王棣见此,有些为难地看看她,低声劝道:“表妹,家主爷爷不是恶人,你怎么一心盼着他死呢?”
汪解语瞪了他一眼,心想若是自己真要复仇,上辅也绝对逃不掉,若是上辅真的死在这里面,以后复仇起来,倒也没了多少意思,不由得撇撇嘴,道:“我什么也没说。”
子黍看着三人的反应,也暗暗觉得好笑,道:“好,我会留意的。”
王楠喜道:“多谢前辈!”
子黍摆了摆手,转身重入陇山,这一次只有他一人,倒是没有了多少顾忌,径直朝着陇山深处飞去。
在林中行走还不觉得什么,一旦御风而行,飞到空中了,他才发现,这陇山之中,能够御风的修士竟然不在少数。
这些人中,有的是星官,有的甚至只是星师,若说星师就感悟了风之道,能够自由御风而行,未免有些夸张。
出于好奇,子黍身形一动,在半空中直接拦下了一名星师。
“谁!”
这名星师也是一身黑袍,和先前那名黑袍人气息颇有些相似,子黍见此也不客气,径直问道:“你这叶子从何而来?”
“叶子?”这名星师一怔,顿时明白了子黍的图谋,他的脚下,便踩着一张巨大的灵叶,也正是这灵叶,才能令他腾空飞行。
“不说么?”子黍神色冷了几分,神念如山海一般汹涌而来,那星师脸色一白,险些从灵叶上栽下去。
“前辈饶命!不是晚辈不说,而是族中设下了禁制……”那名星师承受不住子黍的神念,直接跪在了灵叶上求饶。
“神念禁制?”子黍挑了挑眉,强大的神念直接涌入星师脑海之中,果然发现了一个禁制,而且,和紫微宫下遇见的魔人一般无二!
果然是同一批人……
不过,这名星师身上的禁制比起魔大和魔二要弱了许多,他如今的神念之力因为修行凝魂术也颇为强大,倒不是不能破解。
“啊!”这名星师脑海中一阵剧痛,只觉得那禁制猛然炸开,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直接晕了过去。
子黍哼了一声,伸手拖出此人,又将那枚灵叶抓来,细看之下,顿时发现了端倪。
这灵叶之上的风系灵气颇为浓郁,看来是经过了一番提炼。
通常来说,中天修士不直接修炼灵气,所谓灵气都是从外物上提炼出来的,吸纳修炼之后留在体内便转化为了带有属性力量的真元,外放便成为真气,但几乎没有人能够将真元重新变回天地自然之间的灵气,这风灵叶上浓郁的风系灵气绝非后天所有,而是先天所生,看来这陇山之中有一种植物天生便含有风系灵气,倒是炼制飞行法器的上佳之选。
神念稍加刺激,那名星师再次醒来,眼见自己落于子黍之手,当即哭喊着求饶道:“前辈饶命!前辈饶命!”
“这灵叶从何而来?”子黍再次问道。
这一次星师毫不犹豫地说道:“是这陇山中的一种植物,名唤风灵树,摘下其上的树叶,炼制成风灵叶就可以御风而行,因为这风灵树数量稀少,炼制不易,飞行法器又极为罕见,所以族中才立下禁制,不让我等外传。”
子黍对这风灵树其实不怎么感兴趣,这东西以后或许可以弄几株带回上清种植,但现在主要还是弄清魔人的事情,以及这些魔人和紫微宫的关系。
“你所修的是什么功法?”
星师脸上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子黍神念加以刺激,此人又大叫起来,道:“我说!我说!我修炼的是族内的炼魂秘术,名为炼魂诀。”
“这炼魂诀和炼魂术什么关系?”
“是……是配套修炼的功法。”
“你们这一族,居住在陇山何处?”
星师脸色大变,看子黍的样子就是不怀好意,若是带他到了族内,岂不是给招来了灭族之祸?这个可是宁死也不能说的。
子黍原本还想再逼问这炼魂诀功法,但是看这名星师恐惧的表情,暗叹一声,打消了这个念头,神念一动,已是将此人弄晕过去,丢在了下方的密林中,至于那风灵叶,自然就收走了,剩下的就让他自生自灭吧。
陇山深处,估计也和紫微宫禁地一般,有着压制神念探查的法阵或者禁制,但他也不是对此毫无办法,毕竟,出入陇山的邪修为数不少,想要发现这批魔人的隐居之地并不困难。
陇山山脉的范围比紫微宫禁地大了许多,若是他一人探查定会相当费时,而且深处恐怕还有不少天妖,撞到了也是个麻烦。子黍这般考量片刻,决定还是先不进入陇山深处,而是来到外围,随手开辟出一处小型洞府,闭目修炼起来。
星师修五行,星官修星域,星君修化身,星神修大道。子黍突破星君之后,虽然也已经领悟了自己的道,但是这道还远未完善,只能算是一枚道种,不是作战的主要手段。星君或者说妖族天妖真正强大的地方,就在于能够修炼化身,当然这在妖族之中,又称为法相。
化身不是光凭真元和神念就能凝聚的,必须要有对应的载体,这个载体的好坏,往往便决定了化身的强弱。若载体的材质很普通,化身继承本尊的实力可能只有十分之一甚至百分之一,而若是载体的材质极高,化身的实力甚至可以和本尊相媲美。
大多数星君会因为没有找到合适的载体而迟迟不修炼化身,而子黍却是幸运的,在突破星君的同时,他就找到了五份极佳的材料,那就是北国寒潭之下供奉火君用的五神谷。
五神谷每一株都堪比神药,而且是精纯无暇的五行之力,子黍在突破星君的同时,自然也炼化了五神谷,只是一直无暇用此修炼化身。
如今这种情况,倒是修炼化身的好时机,他还记得,当初师尊西斗星君苏桦便修炼了四大化身,分别为一宫白标星君,二府高元星君,三典皇灵星君,四将巨威星君。这四大化身每一个都堪比星君,当然,这也是千年修炼的成果。
子黍闭目修炼之时,身前便逐渐浮现了五神谷的虚影,稻金,黍土,稷火,麦木,菽水,这五神谷早已炼化在他体内,只是一直未曾加以提炼,注入神念和真元,形成真正的化身。
时间转瞬即逝,子黍在洞府之中修炼化身,因为早已有了材料,修炼化身的速度倒是极快,大约两个半个月后,便已经修炼出了五道化身的雏形。
所幸也是这五神谷恰好形成五行之力,易于温养修炼,不然他绝不可能在这般短的时间内修炼出五道化身,一般对于星君来说,找一份上佳的材料修炼化身,往往需要数年乃至十数年的时间。
这五道化身,如今盘坐在他的四周,每一道都已经有了准星君的实力。后续若还想精进,真正达到星君层面,就需要大量的时间了,几十年的功夫是少不了的。如今他急于调查陇山魔族和紫微宫的真相,又哪里等得了这么长的时间,见五道化身已经差不多成型,便不再继续温养,而是神念一动,令这五道化身飞出了洞府。
这五道化身面容和他一样,披上了黑袍之后,便分成五个方向朝着陇山深处飞去,在神念掩盖之下,除非修为超过他化身之人,否则也不太可能认出这是他的化身。
当五道化身飞远之后,子黍在洞府之中暗自松了口气,也有些庆幸自己修炼了凝魂术,不然同时操纵五道化身,即便是星君也支撑不了多久。
如今五道化身已经远去,他本尊需要做的就是不断修炼凝魂术补充神念消耗,同时强化神念,增加对化身的掌控力。不然距离越远,掌控力越弱,化身的实力便也越弱,甚至到达一个极限距离之后,他将无法操控化身前进,彻底失去这一道化身。虽然五神谷的本源还在他这里,可以继续修炼出化身来,但是修炼一道化身往往需要大量时间和精力,若是失去一具星君层次的化身,那么恐怕几十年内都不可能重新修炼出来,这对星君来说相当于是断了左膀右臂。
子黍在修炼化身之前便有了这一考量,星君层次的化身若是损失了对他来说也是元气大伤,但是准星君层次的化身,即便损失一道,他花上半个月的时间也能再修炼出来。陇山深处能够灭杀准星君的,恐怕也只有真正的星君或者妖王了,只要不遇到星君和妖王,这五道化身便足以纵横陇山,若是遇到了,那么即便他本尊亲自上阵,也不一定能赢,还不如让化身先试试对方的底细。
同时操控五道化身,潜入陇山深处,遇到不同的场景,又同时反馈到自己的脑海之中,子黍一时间也觉得颇为奇妙。
陇山深处若从空中看去没有任何异常,子黍也怕打草惊蛇,靠近核心地域后,便让五道化身落入密林之中,一点点探索着这片核心地带。
他能看到,稻金化身潜入了一片金剑笋林之中,金剑笋也是植物妖族,天生便具有浓郁的金系灵气,虽不主动攻击,可若是触碰这些金剑笋,定会如针刺般被这些金系灵气所伤。
菽水化身则靠近了一处水潭,潭中遍布着暗绿色的水藻。由于是化身,子黍没有那么多顾忌,遇到新奇的事物都要去亲身尝试,结果菽水化身踏入潭水后体内的真元飞速消耗,才发现那些水藻竟然像是蚂蟥一样吸附在双腿之上,疯狂从菽水化身体内吸食真元,吓得子黍连忙操纵化身逃离此地,所幸反应及时,菽水化身体内的真元消耗还不算多。向附近两名路过的邪修打探一番,才知道那是堕尘藻,专门吸食真元真气,不过却并不会伤人,也没有什么别的后遗症,这才放下心来。
黍土化身则是踏入了一片剑叶竹林。若说稻金化身遇到的金剑笋还是小妖的话,剑叶竹便是金剑笋成长之后的大妖,每一片竹叶皆可杀人,即便是星官也不敢轻易踏入其中,还好黍土化身本身亲和土行之力,运用土系真气硬是抗住了剑叶竹林的剑气,穿过竹林朝着更深处前进。
至于稷火和麦木两道化身遇见的,则更为有趣了。
稷火化身潜入陇山深处不久后,便踏入了一片幽谷之中,这谷内遍地皆是兰花,而兰花花丛之中,则是坐着一名唉声叹气的少女,双手撑着面颊,坐在一块石头旁,望着身前的小水潭,当真有几分顾影自怜的意味。
不难看出,这是植物妖族修炼有成后,化成了人形。妖族之中,一般大妖便可化形,但是陇山深处大多数植物都不屑于幻化人形,而且即便化出人形,也不过是一个化身幻象,并没有实体,也不能离开本体太远。
子黍对这化为人形的兰花少女颇感兴趣,见她一直坐在水潭边唉声叹气,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便上前问道:“姑娘可是遇到了烦心事?”
这兰花少女不料身旁还有生人靠近,抬头看了看他,竟也不觉得奇怪,反倒是长叹一声,道:“我在思考。”
子黍问道:“思考什么?”
“思考人生啊。”兰花少女理所当然地说道。
子黍愣住了,你一株兰花,在这里思考人生?
兰花少女对她自己的回答倒是没觉得什么不妥,缓缓说道:“人生实在太短暂了,你想啊,像我这样的绝代佳人,却要身居幽谷,无人赏识,就算长得再美,除了顾影自怜,还能做什么呢?”
子黍不禁以手扶额,他没想到,这个兰花少女不但看上去忧郁,还颇为自恋。
“可若是出去了呢?熙熙攘攘,不得安宁,不知道要吃多少的苦,而且再想回到这幽谷来,恐怕也做不到了。”兰花少女这番话倒是有些道理。
子黍道:“你心里如何想的,如何去做不就是了?”
兰花少女又叹气道:“世上有多少事,是想了却不能做啊……爱一个人,却不敢说;恨一个人,却不敢表露;心里想要做的,往往力所不及;心里不想做的,却要强颜欢笑……”
子黍听后有些动容,妖族的理念往往是快意恩仇,敢爱敢恨,却很少有犹犹豫豫,优柔寡断的,但实际上,后者才是大多数人的常态,他不料这兰花少女本为植物,甚至都不曾出过幽谷,却也明白人心。
兰花少女继续道:“前些日子,随风路过我们的山谷,伤了不少姐妹的性命,我们除了接受现实,又能做什么呢?你说这风是有意志的吗?若是有意志,它岂是与我们有仇,又或者我们曾伤害过他?若是无意志,又为何要伤了我们,而不是别人?”
子黍无法回答,有时候,这就是一种天意。
兰花少女还在哀叹,“我听外面的姐妹说,人心是世上最难测的,那么人心到底又是什么呢?你有自己的心吗?你的心,又是怎样的呢?”
“我的心?”子黍竟然被一株兰花问懵了,他突破星君之境,便是在不断问心,可自己的心到底是怎样的?这是什么意思?是说自己的性格吗?还是志向追求?还是心底的阴暗面,又或者别的什么?
要问一个人的心是怎样的,这还真答不出来。
首先这是怎样的一颗心?心里是爱是恨,是喜是怒?是好心还是黑心?是开心还是伤心?是心痛还是心软还是心累还是心惊……
一颗心,变化万千,莫测难定,兰花少女问的莫非是人的心思?
子黍皱眉想了半晌,仍是没有答案,反倒觉得有些心烦。
兰花少女追问道:“现在你的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子黍如实道:“听了你的问题,我有些心烦。”
兰花少女一怔,难得地掩嘴咯咯一笑,又很快转为忧郁,轻叹道:“心啊心,心到底是什么呢?”
子黍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出了山谷之后找了几名邪修打听,才知道这山谷里长满了问心兰,这问心兰修炼而成的少女天性忧郁,逢人便问心是何物,若是想得开的也就一笑了之,想不开的,被她问到发疯都有,甚至传说有人因此受了刺激,自己动手剖开了心脏,来看看自己的心到底是怎样的。
至于麦木化身,遇到的也是一个植物妖族所化的少女,不过性格和问心兰有些不同。
麦木化身遇到的是羞颜草,听生活在这一带的邪修说,那是一个妖族的自闭少女。
当子黍看到她的时候,她正缩在一颗空心树的树洞里,不断喃喃念道:“好可怕,好可怕……”
“什么可怕?”出于好奇,子黍问了一句。
“啊!不要过来!”羞颜草所化的少女见了他后如见了天敌,转身便跑。
只可惜,植物妖族跑得不快,子黍很快跟上了她,问道:“有什么可怕的?是怕我伤了你吗?”
“不,不是……”羞颜草眼见逃不掉,两眼泪汪汪地看着子黍,简直要哭出来了,“那些人,吃掉,都被吃掉了……”
第三百零二章 幽都
子黍听了羞颜草的回答大吃一惊,难道附近还有什么恐怖的植物妖族吗?看羞颜草害怕的样子,恐怕是什么天性嗜血的妖族。
“附近有人被吃掉了?在哪里?”
“我,我不知道……”羞颜草双手捂着脸摇头,“都是血,和小河一样……”
子黍道:“你告诉我方向和距离,我就放你走,怎么样?”
羞颜草一听,勉强克制了自己的紧张,指了指北侧,道:“就是那里,大概,大概五六里的距离。”
子黍听后点了点头,离开羞颜草,朝着北方走去。
若是真的碰到了什么邪恶而棘手的对手,他不过是损失了一具化身,可陇山中有这种威胁而他不知道,以后遇到的话麻烦只会更大。
在走了一段路后,子黍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四周的阴气变重了。
他止住了脚步,神念往地下探查,顿时一惊。
地下,竟是一个万人坑,无数尸骸堆积,如同当初在魔渊中所见到的那般,积累着滔天怨气。
而且,在这些尸骸之中,似乎还有一条条根茎,一同朝着一个方向汇聚。
子黍深吸一口气,决定向深处走去。
他的五行化身实力相同,并无强弱之分,不过陇山之中木系灵气颇为浓郁,麦木化身稍加炼化便能变成大量自身的木系真气,又或者不加以炼化,也可以直接引动这些灵气作战,可以说是目前战斗力最强的一具化身。
以这具化身的实力,只要不是妖王,都有一战之力。
几里地的距离,并不算远,子黍很快就顺着地下根茎的方向,找到了一处小山包,只见这小山包上面长着一株藤蔓植物,看去并无什么特殊之处,可神念探查之中,那小山包内,竟然是一颗巨大的心脏!
确切地说,这应该是植物的块茎,可这块茎的营养来源,却是地下万人坑中的累累尸骸。
“道友可是以尸骸为食?”子黍凝视着地上的藤蔓,问道。
这株植物沉默不语,没有任何动作,地下块茎如同心脏一般跳动,吸纳着万人坑中的尸骸阴气。
子黍皱了皱眉,如今他已是踏入陇山深处,在不了解清楚情况前也不愿轻易动手,这植物块茎看似极其邪恶,但并不一定就会对他造成威胁。
这般静静站了片刻,子黍忽然嗅到了血腥味,原来这小山包下还有一滩鲜血,正在一点点往下渗透,被这植物所吸收。
看来羞颜草所说的吃人确有其事,想到此处,子黍眼里多了几分凝重,麦木化身调动起了四周浓郁的木系灵气。
“砰!”
似乎是感受到了敌意,地下一条根茎直接破土而出,对着子黍刺来。
子黍挥手之间,麦木化身之中蕴含的木系真元化为源源不绝的真气,挡住了根茎的进攻,又催生出火系真元,以火德秘法凝缩出了几枚烈焰星子。
化身可以使用本尊所学的一切功法道术,但子黍炼入丹田的丹火却无法继承到化身之上,而且他的化身比较特殊,五行化身只有用五行对应或者相生的道术才能发挥出最大威力,至于无属性或者神念类的道术则并无影响。
木生火,麦木化身用起火德秘法之后,弹指间便是数枚烈焰星子,落在四周冒出的根茎之上轰然炸开,化为熊熊烈焰,这些植物根茎顿时扭曲着萎缩下去,四周又重新宁静下来。
“道友所为何事?”眼见奈何不了子黍,这植物天妖终于开口,却是以神念直接将意思传到了子黍脑海之中。
子黍神念一动,道:“你可是以尸骸为食?”
“是。”这植物天妖倒是回答得干脆利落。
子黍皱了皱眉,“先前此地可有人来过,都被你杀了?”
“是。”
子黍叹了口气,道:“道友所为,不觉太过阴损毒辣了吗?”
植物天妖道:“万物自有其生,自有其养,又何来善恶高下之分?我自累累尸骸之中诞生,以尸骸怨气与精血生长,却也在不断化解这些尸骸怨气,若是无我,此地只怕至今仍是寸草不生。”
子黍听后一怔,这植物天妖所说也没错,倒是显得他格局小了。
想了想,子黍又道:“若是此地尸骸怨气化尽,你可会再去寻觅别处,又或者通过杀人来继续修炼?”
这植物天妖道:“我行动不便,又岂会如随风那般四处飘荡?何况,我虽不外出,却也听闻,人间处处皆有杀戮,万人战场数不胜数,又何必要再去杀人来修炼?”
子黍一想,倒也确实如此。印象中这种万千尸骸内生长的生灵必定邪恶无比,嗜血之极,但若是换位思考一番,植物妖族行动不便,而且有万人坑作为修炼之地,又岂会在乎多杀几条人命?确切地说,不是不想杀,而是用这种方式修炼效率实在太低了,还不如去找上古战场修炼。
但是,正道邪道,毕竟只在一念之间,以后这株诡异植物会不会因此挑拨两国之间发生大战,借助死人的精血来修炼突破?又或者设下陷阱,诱惑无数人争相前来,然后一网打尽,以此修为大进?
想到此处,子黍似乎才明白,什么是真正可怕的。对于万物生灵来说,真正可怕的就是没有原则,无所不用其极。人族和妖族的矛盾,也就爆发在这一点上。他接触过南国的妖族,也接触过圣国的妖族,妖族上层学习人类的礼仪文化,已经和人类的差别不大,但是下层的小妖乃至妖众,没有什么独立思考的能力,全凭本能行事,便形成了妖族那种敢爱敢恨,易走极端的性格。
深入陇山之后,他遇见的这些植物妖族,则更加明显地暴露了这一思想。对这些植物妖族来说,没有什么是不能做的,只有它们想不想做的区别。若是想,即便杀人盈野,尸骸累累,那也绝不会有半分愧疚之心,何况杀的对它们来说都是异族。这就是没有原则的可怕之处,根本无法让人相信,久而久之,自然便有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说法。
“道友若是无事,可以离去了。”
这植物天妖见子黍迟迟不走,不禁催促道。
子黍沉默片刻,道:“想向道友打听一件事。”
这株植物以后会如何行事,他还无法判断,总不能因为它有杀人的能力,对人类有威胁,便要将之铲除,最起码目前看来,它不像是随风菊,还没有那么大的威胁,地下的万人坑,至少也是数千年前形成的了,不可能都是它杀的。
“何事?”这植物妖族也觉得子黍对它颇有威胁,只盼着子黍赶紧离开。
“道友可知晓,这陇山深处,生活着一批魔修,他们可以修炼魔气?”
“知晓。”
这植物天妖的回答令子黍精神一振,问道:“他们具体生活在何处?”
“往我后方二十里,就是幽都。”
“幽都?”子黍听这个名字一怔,听上去,竟然是一座城?
“道友过去看了便知。”
“好。”
子黍不打算再和这植物妖族纠缠,径直往后方赶去。
出了这一片地带五六里,果然撞见了一群向着北方走去的道士,子黍神念扫过,发现这些人身上都带着几分魔气,正是他要寻找的魔修。
这一次,子黍自己伪装成了邪修,上前与几人谈话,旁敲侧击之下果然了解到,前方真的有一座大山深处的城池,而且设下重重禁制,若从空中看去,绝对发现不了任何端倪。
同时,他也问起了之前碰到的植物妖族,这些魔修告诉他,那是天妖骨芋,骨芋在这陇山之内并不算稀少,只要有尸骸的地方都会生长,以吸食尸骸骨髓为生,但是成长到天妖层次的则相当罕见,其下方必定是一个十分巨大的万人坑,很可能就是上古时期仙魔之战的战场。这些骨芋虽然吸食骨髓,但是地下根茎错综复杂,哪怕是天妖,若想离开一处地方也极其困难,只要不靠近这些地带,便不会受到骨芋的攻击,倒和陇山内大多数植物妖族一般,只要不主动招惹,便能相安无事。
子黍听后连连点头,又和这些魔修交谈了几句,表示自己原是某一宗门内的长老,因为受人诬陷被逐出宗门,又心生怨恨报复宗门,杀了数人后被宗门和道宫通缉,最近才逃入这陇山之中,对陇山的了解还不算多,听闻大家都说这陇山深处有一处幽都,因此一直想着找机会拜访一番。
这些魔修听了哈哈大笑,又道他们便是从幽都中来,既然子黍有心前去幽都,他们带他一程也无妨。
子黍听后自然表示了感谢,跟着几人以普通星官的身份前往幽都。
其实,这段时间他也渐渐了解到,陇山内的邪修和魔修不是一路人。这些魔修都修炼一种名为炼魂诀的功法,而且对陇山极为熟悉,好似生来便在陇山生活,而邪修们则来自外界各地,虽然都逃入了陇山,但仍是一团散沙,远没有这些魔修来得团结。
至于修炼这炼魂诀到高深境界的,魔气深入真元深处形成魔元,就可以称为魔人了,因为随着修行渐深,他们终生都不可能摆脱这些魔气的纠缠,连身体都因为魔气而魔化,早已不是正常修士。
越是靠近幽都,神念的压制便越厉害,感知的范围也越小,子黍不禁向身旁的魔修们问道:“诸位可曾感觉到,冥冥中好似有什么在压制神念?”
一名魔修笑道:“哈哈哈,这是自然,此乃我族秘传的上古大阵——九幽炼魂阵。入阵者断绝一切神念感知,且神魂会受到来自九幽深处的九幽冥火焚烧,端的是威力无穷。”
子黍听后暗自警惕,错不了,就是这种感觉!当初在紫微宫禁地,他也有同样的感受,难道紫微宫禁地之中,也布下了一座九幽炼魂阵?
那么,紫微宫和这陇山魔族,到底有什么关系?
而且,听这魔修所说,九幽炼魂阵需要九幽冥火方能生效……
“敢问道友,不知这九幽冥火从何而来?”
魔修目光一闪,道:“道友去了便知。”
子黍默然,随着一众魔修往幽都走去。
幽都,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会相信,在这样危机四伏的陇山深处,竟然会有一处世外桃源般的城市。
林深处,连绵的高耸城墙内,有高大的神殿,神秘的祭坛,也有寻常的民居,嬉戏的孩童。甚至还有几座山峰,山上长着桃树,而山脚则是潺潺流水,这些生活在其中的人,大多都没有修为,便以渔樵为生,怡然自得,仿佛另一处山村。
当初,天一星君带着一部分杜家族人逃入南方大山,逃入妖都附近,在群妖环伺之下布下阵法,创建山村,设立神祠,三百年后所形成的,也就是这样一处世外桃源吧。
望着此情此景,他不禁有些黯然神伤。
天一星君杜迎卿,真的就是如今人们所说的那个十恶不赦,利欲熏心的大恶人吗?倘若真的如此,他何必要带着一批杜家的族人前往妖都?除了掩人耳目之外,只怕他自己也有过自己的抱负,也曾想过带领着自己的族人去开辟一片新的天地吧?
只可惜,三百年后,历经无数折磨的天一,早已不再是当初的模样。
就像是这座隐藏在陇山深处的幽都,数千年前,也许曾是一处繁华的圣地,如今却成了藏污纳垢之地。
“动手!”
随着一声大喝,附近几名魔修突然间转身对着子黍,数件法器同时袭来,若是寻常星官,只怕早已在这一击下殒命。
青光一闪,几株藤蔓腾空而起,拦住了几名魔修的法器。
他这一具麦木化身,天生便有操控木系灵气之能,即便是植物妖族,只要修为低于他,也会不由自主地为他所用,在陇山中对付几名魔修,自然是绰绰有余。
“你……你是天妖!”众魔修见自己的攻击被藤蔓拦下,而子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顿时吓得魂飞魄散。在陇山之中,能够如此轻易操纵藤蔓拦截星官攻击的,不是植物妖族中的天妖又是什么?
“为什么要杀我?”子黍手一挥,数十条藤蔓纷纷缠住几名魔修,强大的木行之力下,几名魔修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体内的真元仿佛被藤蔓抽空,半点也发挥不出来。
若是这些魔修想杀他,为何要带他来幽都?
“因为,因为……”一名魔修战战兢兢地开口,却被同伴瞪了一眼。
子黍冷哼一声,也不再客气,抓过一名魔修便以凝魂术强行逼供。
强大的神念压制之下,这名魔修顿时脸色惨白,忽然大喊道:“万魂诀!你怎么会万魂诀!”
子黍听了一怔,不由得收回了神念。万魂诀?莫非他修习的凝魂术还有另一个名字?
四周的魔修见此,纷纷大喊道:“老祖饶命!”
“我等有眼无珠,无意冒犯老祖,还望老祖放我等一条生路!”
这些魔修的反应让子黍有些手足无措,他怎么会成为这群魔修的老祖?当初阑珊宫主送给他的到底是什么功法?!
尽管心中慌乱,子黍表面上仍是镇定,收回神念,道:“下不为例。”
几名魔修连连点头,子黍收起了藤蔓,顿时一个个就要给他跪下磕头行礼,子黍冷着脸做出不悦的模样,转身飘然离去,实际上则是心中大骇。
看这几名魔修的表现,他所修习的凝魂术,实际上是陇山魔族中一种相当高深的功法?
当初阑珊宫主托库楼送给他这份功法,到底是有什么图谋?莫非是诬陷他乃是陇山魔族?可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难道阑珊宫主姜小雅也是陇山魔族?可她不是上古姜家之人吗?又怎么会成为陇山魔族?而且看样子,陇山魔族也是一个颇为讲究血脉的世族,所有功法和关于陇山的隐秘全部在其族中弟子神魂内设下禁制,根本不可能外传,姜小雅是如何知道的?
越是深究,谜团越多,子黍现在只觉得自己头顶仿佛有一片永远也剥不开的阴云,当中牵扯的早已不只是小薇的身世,还有整个中天乃至整个世界的秘密!
不论这凝魂术是不是陇山魔族的功法,既然已经发现了幽都,他自然不可能就此离去。麦木化身已经暴露,他没有杀这些魔修,这些人回去后定会宣扬他的事,所幸五神谷化身共有五道,特性各有不同,只要他注意点不再动用凝魂术,换一具化身也一样可以潜入幽都。
有了经验之后,子黍本尊神念一动,很快就操控着距离此地最近的稷火化身踏入幽都。
“道友请看,这便是幽都。”
稷火化身没有和魔修同行,却撞上了另外一批魔修,正如他先前一般,带着几名新来的邪修踏入幽都附近。
稷火化身暗中跟在后方,冷冷地看着这一幕,邪修也不是什么好人,他自然不会去提醒这些邪修,果然在踏入幽都范围之后,那些魔修突然变了脸,对身旁邪修痛下杀手。
这些邪修也是刀口舔血之人,反应倒是极快,顿时和身旁魔修动起手来,但毕竟已经处在下风,忽然间邪修中的一人惨叫,已是被魔修所杀。
这被杀死的邪修落地之后,地上忽然冒起了蓝光,阴冷而诡异的火焰覆盖了邪修的身体,那火焰如同来自九幽,令人不寒而栗,即便子黍见了也隐隐感到恐惧。
莫非这就是九幽冥火?
还在猜疑之间,只见那死去的邪修忽然间站了起来,对着自己的几名同伴痛下杀手。
几名同伴猝不及防,又有一人被杀,落入地上,同样被诡异火焰覆盖,紧接着如同傀儡般站起来,面无表情地帮着魔修杀人。
剩下的邪修见了这般诡异景象,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却哪里还逃得出去,很快就被杀戮殆尽,又全部在诡异火焰之下变成了傀儡。
几名魔修相聚在一起大笑起来,“哈哈哈,这趟收获不错啊。”
“呸!这一路上好吃好喝地招待着,还要受他们的鸟气,要不是必须在阵眼杀了这些人才能炼成傀儡,老子早就动手了。”
“嘿嘿,改天向老祖要一份九幽冥火出来,就不用这么麻烦了。”
“有了这几个傀儡助阵,我们办起事来,自然也轻松了许多……”
子黍在暗中听着这群魔修的对话,不禁神色凝重。
果然那诡异火焰便是九幽冥火,不过火焰又怎能将人变成傀儡?恐怕这九幽炼魂阵暗中还有人操纵,这些傀儡,实际上都是被操纵九幽炼魂阵的人给炼化了。
之前那些魔修对他动手的原因也清楚了,只是这幽都笼罩在九幽炼魂阵内,操纵大阵的想必也是神念极强之人,他又要如何悄无声息地潜入幽都而不被这所谓的魔族老祖注意到?
第三百零三章 巴人
就在稷火化身尝试着潜入幽都的同时,菽水化身也有了新的进展。
陇山内有一种植物,名为参天松,听一些常居陇山的邪修提起,参天松之中长寿者寿命可达数千年,乃是陇山中最长寿的天妖,子黍听后,自然起了拜访之心。
植物的寿命本就远远长于其他生灵,松柏又是其中佼佼者,菽水化身所遇到的这一株,屹立在陇山群峰的最高处,高达百丈,十人不能将之合抱,其寿或有数千年,对这陇山内的一草一木,想必都极为熟悉。
“敢问前辈在这陇山中生活了多少年?”面对参天松,子黍不再以道友相称,而是放低了姿态,毕竟这参天松可能有着数千年的寿命。
参天松一开始并无反应,子黍一人站在山巅,又问了一遍,见对方仍是毫无应答,不禁有些尴尬,正当他打算转身离去时,却听到参天松那苍老的声音缓缓传来。
“将近三千年吧。”
子黍听后,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三千年,恐怕这世上除了仙魔,也只有植物妖族能够活到这种岁数了。
“敢问前辈可知晓,陇山深处有一处幽都?”
“幽都?那是上古时期的事了。”
“上古?前辈您知晓上古之事?”
“呵呵,那是我幼时听族中长辈所讲的。”参天松接下来的话,令子黍大吃一惊,“上古仙魔之战后,古仙界破碎,当中上古青帝的仙宫,便落在这一片地带。青帝乃是东方之主,百花之神,我等植物能够修炼到如今地步,也是受了青帝仙境中木系仙气的恩泽。而在仙境破碎以前,此地便是巴族的领地,上古巴人,本为青帝后裔,青帝的仙宫落入陇山后,很快便被巴人掌握,只是巴人信奉的却是另一位更加虚无缥缈的神明,鬼帝土伯。”
“鬼帝土伯?”子黍喃喃念道,在此之前,他甚至不曾听过这个名字。
“不错,”参天松继续说道:“鬼帝土伯,便是巴人信仰的神。而在仙魔之战爆发后,青帝,土伯,后土等等传说之人,都被划为了魔族。”
“等等,青帝也是魔族?!”子黍听到参天松此语大感震撼,他之前一直以为,只有妖族的一些仙灵才会被划分为魔族。
“青帝本自人族,土伯虽名为鬼帝,实为仙族,只不过与应龙妖祖交好,便在上古之时被斥为魔族……实际上,青帝并未修炼过魔元,倒是土伯曾得到应龙妖祖指点,又将这修炼之法透露给了巴人,巴人感激土伯之恩,便为之立祠祭祀,以至于今。先前道友所问的幽都,本是上古时期的仙族大能后土娘娘的行宫,而土伯,便是这处行宫的看守者。因为后土娘娘主掌幽冥,看守幽都的土伯也就被巴人称之为鬼帝。”
“上古仙界……”子黍犹豫片刻,还是问道:“敢问前辈,上古仙界到底有多少仙灵,又有多少行宫?这幽都莫非就是如今陇山深处的幽都?”
这一次,参天松沉默半晌,方才缓缓道:“上古自混沌中孕育而出,到底有多少位先天仙灵,又有多少后天成仙者,谁先谁后,谁为最强,至今也并无答案。即便是如今世上所传的三祖,圣尊风华胥,妖祖应攸仪,仙后任天灵,也并不是人、妖、仙三族真正的始祖,而且这三位也不一定便是三族之中的最强者。在仙族中,后土娘娘的实力相传便不弱于玄女娘娘;妖族之中,龙祖和凤祖也是和应龙妖祖平起平坐的角色。至于人族,上古帝君的实力,据说也足以比肩圣尊风华胥。之所以后世要称这三位为人、妖、仙三族的始祖,实际上是因为这三位曾经联合众仙灵之力创造了仙界,之后又引发了导致仙界分裂的仙魔之战,在上古时期最为著名,其传说流传后世,方才将这三位视为三族的始祖,至于三族真正起源于何时,至今也无从知晓,期间诞生过多少仙灵,又留下多少行宫遗迹,更是无从探究。”
子黍听后恍然大悟,拱手道:“多谢前辈指点。”
原来风华胥、应攸仪和任天灵也不是三族的始祖,他初次听到这些传说时便觉得奇怪,若是这三位是始祖,那么在这三位之前的世界又是怎样的?莫非这三位都是从混沌中孕育而生的?那么别的仙灵又是从何而来?难道都是这三位创造出来的?
这一系列困惑,听到参天松的这番解释,才随之豁然开朗。风华胥、应攸仪和任天灵是上古仙界的缔造者,也是上古仙界的终结者,这才是三者被尊为始祖的原因,而并不是说,三族便是来源自这三位大能。
参天松又说道:“上古仙界虽是繁荣,却也并非所有仙灵都参与其中,如应龙妖祖那般开辟一方小世界隐居其中的也大有人在。倒是幽都的事,我可以直言,巴人将自己的居住地命名为幽都,不过是对土伯的信仰,真正的幽都,恐怕在另一方天地,那便不是我等能知晓的了。”
听了参天松的话,子黍对陇山深处这座“幽都”的渊源也有了一定的了解,拱手称谢后,想了想,又问道:“还要再打扰前辈片刻,不知前辈可知,如今的巴人首领是谁?又修炼到了什么层次?”
参天松问道:“你想做什么?”
子黍道:“探查一番往事。”
参天松默然,过了片刻,才道:“我们与巴人互为邻里,素不相犯,此事却是无可奉告。”
子黍听了稍感失望,想了想,又取出了之前炼制的随风菊精华,道:“前辈寿近三千年,此物或有些益处,算是晚辈的一点心意。”
随风菊的精华,单纯拿来修炼效果不大,他也不缺保命的手段,最大的用处也不过是给麦木化身吸收了强化木行之力,而且也不是短短几年就能吸收完的,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送出去好了。
“这是……随风?”参天松见了子黍手中那三枚丹药,不禁动容,“你把它杀了?”
子黍见此有些尴尬,若是这参天松和随风菊交好,那他可就弄巧成拙了,“只是斩下半具道身。”
“哈哈哈,这随风为祸千年,想不到竟败于你手,这份礼物,我便收下了。”参天松这般说着,地下深处一根根茎将三枚丹药取走。
子黍松了口气,朝参天松拱了拱手,道:“那么晚辈这便告辞了。”
“嗯,”参天松沉吟着,等到子黍转身欲走时,又道:“听说巴人最近在幽都西北边有活动,倒是可以去看看。”
子黍听了微微一笑,心念转动之间,另外四道化身便一同朝着幽都西北角赶去。
麦木赶到西北角的时候,果然见到了众多的巴人,正围着一座巨大法阵议论纷纷。
当麦木化身靠近的时候,顿觉不妙,那几名当初撞见过他的魔修此时已是在四处宣扬,说是外界有一位修炼了万魂诀的老祖到来,一传十,十传百,此地几乎人人都在议论与他有关的事,他若是接近这些巴人,必然要被发现。
见此情景,子黍也是暗暗后悔,他本该心狠手辣一些,当初直接杀了这些魔修,偏偏那时听到万魂诀之事太过震惊,竟然没有想到杀人灭口,如今让这些人一传,他想悄悄混入幽都的想法算是彻底落空了。
“莫非使者大人真的来了?”
“不可能,我们还未打通通道,大人怎么会提前降临?”
“哼,这通道又不只在我们这儿有,说不定是别处的大人见我们诚心,方才来此相助。”
“若是如此,那位大人为何不现身进入幽都,偏偏又转身走了?”
听着众巴人议论,子黍不禁暗感头痛,他已经意识到,这些人口中的大人,就是他。
不过,这些巴人看样子还在等一个人,那位真正符合他们想象的大人。
“嗯?”子黍虽未靠近,也已经看出,在一众巴人的中心,巨大的法阵之中,还盘膝坐着一个人,身上隐隐散发出星官的气息。
巴人修炼的是上古魔族的功法,虽然威力强大,走的却不是星神体系,是不会修炼出星辰之力的,而那坐在法阵中的,却是一位货真价实的星官!
看着那星官老态龙钟的样貌,以及熟悉的星辰之力,子黍心中一动,莫非这位就是上辅星官?他怎么会在这里?
子黍虽然认不出上辅所处的法阵,但也能看出法阵中有着极强的真元之力,甚至堪比星君,让上辅这样一位年迈的星官置身于这样的法阵之中,这些巴人到底想做什么?
正在沉思之际,他又感受到了熟悉的神念波动,虽然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
目光一动,他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原来正是那跟丢了的魔大和魔二两人。
这两位在巴人之中也算颇有身份地位,对着那法阵之中的上辅指指点点,不知在议论什么,过了片刻,忽然间又关闭了法阵,两人上前,把如同虚脱的上辅拖了出去。
换下上辅之后,这两位又“请”上了另外一位二等星官,同样坐在法阵中心,然后开启法阵,海量真元汹涌而动,这人大喊一声,修为不如上辅,有些承受不出,顿时吐出了一大口献血。
而也就是同时,幽都北侧的山谷之中,忽然闪过了一抹亮光。
一众巴人见此大喜,纷纷道:“通道就要打开了!”
“再加把劲!”
“赶紧多抓几个星官过来!”
在激动之下,附近主持阵法的巴人又加大了阵法的输出威力,处于阵法之中的那位二等星官修为节节攀升,竟然隐隐有了突破星君的迹象。
子黍见此大惊,二等星官莫非也能突破星君?那可是多少一等星官竭尽毕生之力都无法做到的事啊!
但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所谓二等星官突破星君,又哪里是光靠阵法强推就可以的,没有那个道心,哪怕突破了也会重新掉回原来的境界,更不用说目前处在阵法核心的人根基不稳,恐怕要爆体而亡。
事情果真在按照子黍的预期发展,法阵中的二等星官忽然惨叫起来,气息在最接近星君的同时,身体隐隐有了开裂的迹象。
这些围观的巴人却是毫无所觉,或者说,他们的目光都望着远方的山谷,那山谷中不断闪过亮光,光芒越强烈,他们便越激动,阵法的威力也便越大。
“停!”
主持整个法阵的一位巴人祭司忽然大喊一声,阵法顿时关闭,但是那位身体开裂的二等星官却已是整个身体都在肢解,随着外界巨大压力的突然消失,整个人由内而外膨胀炸开,地上顿时多了一滩烂肉。
魔大魔二上前将这些烂肉清理掉,不多时,又拉了一位三等星官上来,坐在法阵之中,重新催动法阵。
这位三等星官的表现便有些不尽如人意了,起码不符合巴人们的预期,阵法催动没过多久便大声惨叫着晕倒在地,远方山谷也是毫无动静。
“哼,拉下去炼傀儡!”主持法阵的祭司脸色难堪,打开法阵后一把将此人丢了出去,魔大和魔二接好,转身将这人丢入了不远处的另一处法阵,也就是九幽炼魂阵的西方阵眼。
这人在惨叫呻吟中被九幽冥火吞噬,不多时,便成为一具毫无意识的傀儡,默默站在魔大和魔二身后。
“当真废物!”即便成了傀儡,魔大也忍不住踢了此人一脚,向魔二道:“族中怎么连这种人都找?”
魔二苦笑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二等星官,三等星官虽然效果差,但偶尔也能碰到几个起作用的。”
魔大吐了口气,道:“多抓几个一等星官来,估计要不了几天事情就成了。”
魔二摇了摇头,“风险也太大了,万一让紫微宫的人追进来怎么办?”
魔大哼了一声,嘀咕道:“要是开启了通道,紫微宫算个屁……”
“真元石不够用了,赶紧再找一些。”主持法阵的祭司忽然起身关闭法阵,朝着魔大和魔二喊道。
魔大和魔二顿时露出了一副哭丧脸,真元石又哪里是那么好找的,没想到刚刚回到族内,就要被赶出去寻找真元石。
没办法,谁叫他们之前的事没办好,只得自认倒霉,出了九幽炼魂阵的范围,往陇山外围走去。
子黍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盯着魔大和魔二,等到这二人远离幽都之后,身形一动,已是拦在了二人之前。
“是谁!”
“你……”
魔大和魔二不料竟然有人敢拦他们,而更诡异的是,以他们的修为,此人却如凭空出现,之前竟然毫无所觉,显然是遇上了高人。
子黍冷哼一声,也不废话,逼问道:“你们设下的那个法阵,到底是做什么的?!”
魔大和魔二脸色一变,魔大道:“前辈,您听我说……”
话音未落,只见黑雾涌动,魔大和魔二一同发功,滚滚黑气朝着子黍扑来,同时狂风大作,这两人已是动用风灵叶,御空往幽都逃去。
子黍冷哼一声,挥手驱散雾气,他五道化身此时皆在附近,魔大和魔二刚逃出去不到小半里,便见到一道金虹横空而过,拦在了两人身前。
“不好!”魔大和魔二见此大惊失色,不料还有人在前方阻拦,当即一哄而散,朝着东西两个方向逃去。
麦木,菽水化身同时出现,又将两人拦下,这次魔大和魔二无路可逃,只得束手就擒。
子黍正要继续逼问,忽然间神色又是一变,五道化身皆是神色凝重地看着北方。
滔天黑气从幽都之中袭来,在这短短片刻之间,他已然惊动了幽都深处的星君!
“轰!”
黑气如洪流,带着摧古拉朽之力,星君以下,只怕无人能够接住这一击。
不得已,子黍只好让五道化身合力对抗这一击,黑雾冲击之下,五道化身皆是踉跄后退,子黍心中也是骇然,想不到陇山深处竟有这样的存在。
黑雾弥漫四周,杀意越来越强烈,子黍顿觉不妙,五道化身欲走,却被黑雾阻拦,根本没有方向,也不敢轻举妄动,害怕被逐个击破,顿时显得相当被动。
“我教你一招秘术,所谓五行归元,生生不息,外应于天,内应于人,若将这五行应于人,则肝木、心火、肾水、脾土、肺金……”
正在子黍暗感焦急之时,幽篁剑轻颤,巫灵的声音传入了心间。
子黍大喜,“前辈,原来你也在!”
巫灵轻轻嗯了一声,道:“我能感觉到,这陇山内,也有我所寻找的答案……来人实力强大,你先按我教你的做。”
“好。”子黍用心听着巫灵教给他的秘术,五道化身彼此感应,竟是渐渐融合在了一起。
肝木、心火、肾水、脾土、肺金,五道化身化为五脏,彼此交融,竟是形成了一具五行化身,集合五道化身之力,真正突破了星君之境!
“咦?”黑雾之中的人也颇觉惊讶,此时子黍的五行化身已是不弱于本体多少,两位星君若是交起手来,可谓是毁天灭地,轻易之间很难分出胜负。
这种情形之下,黑雾的侵袭逐渐放缓,那滔天杀意也有所缓和,显然这黑雾的主人已经转变了念头,不再执着于击杀子黍这五道化身,而是想和他这一具星君层次的五行化身好好谈一谈。
第三百零四章 白玉
“我巴人一族,隐居近万年,未尝干涉世事,不知道友为何而来,所图为何?”
黑雾渐渐凝聚,形成一道朦胧的人影,子黍能够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力量,但是不确定那是否就是对方的真身,毕竟,此人的神念之力比他要强。
子黍对此人的装聋卖傻只是冷笑,“道友若真不涉世事,族中子弟,何意敢这般大肆掳掠残害我中天星官?”
黑雾之中的杀意又强了几分,只听雾中人阴森森地道:“阁下乃是为此而来?”
子黍想了想,他若说是,免不了一番大战,这些人所行虽然卑鄙,但他毕竟还有想要知道的答案,至于残杀星官之事,所杀的大多也是陇山内的邪修,本就是无恶不作或者心生贪念之徒,倒是很少见到这些人到陇山之外肆意妄为,当然这或许也是碍于紫微宫的威慑,总之还不值得为此翻脸。
一念至此,子黍语气缓和了些,问道:“不知道友这一族,与那紫微宫,可有什么渊源?”
“紫微宫?”黑雾中人追问道:“你是紫微宫新晋星君?!”
子黍摇了摇头,道:“不是。”
黑雾中人冷冷道:“那你问这些做什么?”
子黍道:“我在紫微宫禁地看到了你们的人,所以一路追了过来。”
躲在远处悄悄看着天上的魔大和魔二听到这一番话,都是脸色大变,这才明白,子黍是他们引回来的。
“哼!”黑雾中人的神念落下,魔大和魔二都是瑟瑟发抖,好在外人面前,自家老祖也没有立即惩治这他们,而是向子黍道:“阁下还是莫要管闲事的好。”
子黍沉吟片刻,摇了摇头,道:“只怕这闲事我还不得不管。”
黑雾中人听了大怒,无边雾气涌动,便要动手。
子黍神念一动,却是展露出了他所修的凝魂术。
“万魂诀?!”黑雾中人大惊失色,一股神念之力袭来,比子黍的神念之力还要强上不少,但确实是同源的力量!
“不对,你只修炼了凝魂术,没有功法基础……”双方神念碰撞之后,黑雾中人很快看透了子黍的底细。
子黍也不否认,他当初修行的本来也不是什么魔道功法,只是阑珊宫主姜小雅给他的一篇神魂秘术而已。
“不知道友这篇秘术,乃是从何而来?”黑雾中人试探着问道。
子黍道:“阑珊宫主姜小雅。”
他自己也不知道姜小雅和这一族是什么关系,倒是想看看这人有什么反应。
“姜小雅?阑珊宫主?”黑雾中人沉思片刻,竟是说道:“没听说过。”
“哈?”子黍不可思议地看着前方黑雾之中的那人,阑珊宫声势虽然还不如五大道门和两大道教,却也是天下间排得上前十的大势力,阑珊宫主姜小雅,更是名闻天下数百年的绝代星君,这藏在黑雾之中的人哪怕从未走出过陇山,应该也不至于连阑珊宫主姜小雅都不曾听说过吧?
见子黍这般惊奇的模样,黑雾中人也有些放不下面子了,“你们两个,赶紧过来!”
魔大和魔二听了,屁颠屁颠地跑到黑雾之后,低声说道:“大人,阑珊宫是灵州的势力,宫主姜小雅据说乃是上古姜家之人……”
神念一动,黑雾层层笼罩,后续的内容子黍便听不见了,也没必要再听了。
他神色古怪地看着黑雾,里面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难道真的在陇山内闭关苦修突破的星君,还从未走出过外界?
不对,还有一种可能……
传承!
短短片刻间,子黍已是看出了端倪,若是自己苦修成为的星君,少不了要四处历练,经历一番生死,又哪里会像是眼前这人一般,缺少一些基本的常识,看上去也很少与人接触,和其他星君沉稳深沉的模样完全不符。这种情况,最大的可能便是眼前之人并非自己修炼成就的星君,而是接受了老一辈星君的醍醐灌顶,本身的年纪还相对年轻,虽然实力已经不弱于寻常星君,阅历经验却都还要差一些。
“这阑珊宫主乃是上古姜家之人,与我们巴人一族又有何渊源,怎会习得我族的秘术?”
向魔大和魔二打探了一番情况后,黑雾中的人又向子黍问道。
子黍耸了耸肩,道:“这我便不知道了。上古姜家和你们巴人一族同样传承自上古,或许在修炼之道上有所交流借鉴也未可知。”
“不错……”黑雾之中人沉吟道:“道友来到我族,莫非便是为了这篇万魂诀功法?”
子黍如实道:“我是为了应龙一族而来。”
“什么?!”黑雾中人大惊失色,神念从子黍身上一扫而过,竟真的发现了一丝应龙后裔的气息,和巴人族中祭祀的魔主同源!
只是,这一丝气息太过微弱,若不是子黍自己说出来,黑雾中人也绝难察觉。
“道友莫非是魔主的后人?”
应龙妖祖,魔界的缔造者,也是魔元的创造者,在巴人一族中,向来被尊为魔主,世世受到供奉。
子黍摇了摇头,又道:“我是她的……道侣。”
说到此处,他自然不免想到小薇,有些黯然神伤。不知这五年来她过得怎样了?自从流水阁中分别之后,两人便已是天南地北,再难相见,等到查明当初的真相之后,不论结果如何,他都要回到南国,去和她一同面对所有的劫难。
黑雾中人默然看着他,神念感知之下,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子黍的情绪,这是做不了假的,哪怕此人不是应龙后裔,也必然和应龙后裔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魔主的后人,便是巴人一族的尊主。
“我明白了。”黑雾中人道:“我族世世代代侍奉魔主,绝无二心,道友既然与魔主的后人结为道侣,自然便是我族贵客,还请到族中小叙。”
子黍点了点头,看着那团黑雾,又道:“道友仍是不愿以真面目示人么?”
黑雾中人有些犹豫,道:“道友来此的,也不是真身吧?”
子黍淡淡一笑,道:“无妨。”
这人喜欢藏在黑雾里就藏在黑雾里好了,他对别人的隐私也不大感兴趣。
听子黍这般说,藏在黑雾中的那人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黑雾渐渐散去,当中竟是一名头戴银冠,穿着玄色襟褂和绣花罗裙的女子,黑衣罗裙,衬得她肤色相当白皙,又有一双秋水瞳仁,如墨秀发,怎么看都是十七八岁的东邻采桑少女,哪里会是什么魔功深厚的大魔头?
见到子黍错愕的目光,女子脸色微红,又有些恼怒,道:“道友何故如此看人?”
子黍回过神来,轻轻咳嗽了一声,道:“在下姓杜,名子黍,不知道友名讳?”
女子道:“原来是杜道友,小女子姓白,名玉。”
子黍神色古怪,对她点了点头。
之前她藏在黑雾里的时候,可是一副粗犷的男子声调,此时散去黑雾,反倒成了娇滴滴的小女子,这反差之大,自然令子黍觉得有些别扭。
白玉似乎也感受到了子黍的情绪,道:“我族隐居陇山,虽是不涉外界,四周却也是危机重重,为了族内安定,对外我便常常扮做男子,好叫他人不敢轻视。”
子黍道:“白道友何苦如此?即便是以本来面目示人,以白道友的修为,也足以睥睨天下,又有谁敢轻视?”
白玉苦笑一声,道:“虽说如此,可貌美女子却是最容易招来是非的,又有谁会对一个藏在黑雾里的大汉感兴趣呢?”
子黍点了点头,世上人心便是如此,见到貌美女子,个个都是趋之若鹜,哪怕明知对方是星君,只怕也有许多不怕死的,抱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想法跑到陇山来,只为了看一看这位的容颜模样。而且,越是难得一见,见过的人越是会对他人吹嘘,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巴人一族也不用隐居了,天下人人都会知道陇山深处还有一位貌若少女的星君,就好像如今天下人人都知道阑珊宫内有一位貌若天仙,风华绝代的宫主一般。
当然,白玉和姜小雅是不同的,姜小雅太过神秘,也正是因为其神秘方才吸引人,而白玉人如其名,只怕终生都不曾走出过陇山,她真正吸引人的,其实是她的体质——纯阴之体。
想到此处,子黍又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这种女子,天生阴气太重,十个里面有九个是要早夭的,她能活下来想必是受了精心照料,不过话又说回来,纯阴之体修炼阴冷的魔功,倒是进境惊人,白玉容貌不过十七八岁,子黍估计她的真实年龄也不会超过五十岁。
白玉倒是被子黍看得有些不自在,黑雾渐渐升起,又将她的容貌掩盖,子黍见此苦笑一声,问道:“白道友的师尊如今可还健在?”
白玉道:“师尊将这一身修为传给我后,在几年前已经仙逝了。”
子黍点了点头,他和白玉此时已经回到了幽都,魔大和魔二两个也跟在后面,不过已经被两人忽略,子黍的神念往幽都内延伸,果然没有碰到第二股星君层次的气息。
白玉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不禁有些苦涩地说道:“道友是信不过我么?我们巴人一族,世世侍奉魔主,魔主的后人,便如同我族的尊主,绝不会有加害之心。”
子黍挑了挑眉,道:“魔主给了你们什么好处,你们竟如此忠心?”
白玉道:“魔主宽仁爱众,大公无私,一心为天下苍生着想,我们巴人一族当初受到魔灵使者之命,未曾随魔主回归魔界,便是为了魔主万年后重归人间做准备。届时魔主统领人间,世上人人皆可修炼,再无仙凡之别,妖族和人族也不会再有厮杀,彼此和睦相处,天下大同,万世安康……”
子黍无语地听着白玉滔滔不绝,看来陇山巴人一族信奉魔主已经到了入魔的程度,他要是敢说魔主半句不好,只怕白玉当即就会和他翻脸动手。
什么大公无私,一心为天下苍生,不过是为了争夺人间的统治权罢了。看看魔界所用的手段,和光明正大有一点关系吗?
不过进入幽都后,他也算是明白了巴人对于魔族的热情不是假的,众多巴人见到他和族中圣女一同回来,又听到圣女说他是魔主后裔的使者,当真是夹道欢迎,一个个顶礼膜拜,就差为他立生祠了。
回想自己在中天近乎人人喊打的处境,和巴人们奉若神明的模样,子黍心中也是怪异万分,甚至隐隐滋生了邪念。
当人被四周的人拥戴到极点之后,除了虚荣之外,还不免会升起狂妄之心,只觉得自己做什么都是对的,怎么做都是对的,自己可以为所欲为,毫无顾忌,为一己之私强人所难,甚至逼着他人去死,而且不会有半分心理负担。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子黍很快惊出了一身冷汗,幽都之内有着若有若无的魔气,他若是不注意,恐怕还真的会被这些魔气所侵蚀,心生邪念。
不过,反观白玉,却好像没有这种顾虑。
按理来说,生活在这种幻境之下,日日夜夜修炼魔功,不该是妄念丛生,为所欲为么?
既然有此疑惑,子黍便问道:“白道友,你修炼这万魂诀,可有产生过什么想法?”
“想法?”白玉听后一怔,“不知杜道友所言为何?”
子黍直截了当道:“便是心魔。”
“心魔?”白玉皱眉沉思,道:“问心无愧,何来心魔?”
子黍听了不禁无语,感情白玉和这些巴人一个个都觉得自己做的事光明正大,没有丝毫愧疚恻隐之心是吧?
若是这般想来,还真没什么问题。只要自己觉得做的事情是对的,而且不顾他人看法,受到任何阻碍都毫不在乎,那么哪里会有什么愧疚之心,哪里会有什么心魔?最多只会觉得,那是理当如此。
如此想来,所谓魔气,魔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心中无魔,即便修炼魔功,又有何不妥?自古便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若是魔功真的有极大的隐患,或者修炼之人一个个都要发疯发狂,那么如今哪里还有人会修炼魔功?
就像他悟道时领悟的正反之道一般,没有正道,哪里来的魔道?都说魔元害人不浅,那是拿来当杀人手段的时候方才如此,可这些身体力行修炼着魔元的巴人,又有哪个出了大问题的?若是用来杀人,仙元和魔元其实没有多大区别,不过一个阳刚,一个阴狠罢了。
想通了这些,子黍对幽都的抵触也弱了几分,道:“先前我看幽都西北角好似在举行什么活人血祭的仪式,白道友可知那是做什么用的?”
白玉奇道:“血祭?有这回事吗?”
子黍皱眉道:“我见那法阵中的人,不是爆体而亡,便是被抓去炼了傀儡,极少有能够生还的。”
他不信白玉会不知道此事,可在这种情况下装聋卖傻,未免有些过分了。
白玉沉吟片刻,神色严厉起来,转身朝后方喊道:“你们两个,过来说说是怎么回事。”
她甚至不记得魔大和魔二原本的名字,只是指了指他们两个。
魔大和魔二对视一眼,来到白玉和子黍身前,忽然扑通一声一齐跪下,哭喊道:“冤枉啊!圣女大人,我们都是按您的吩咐布下的九天回灵阵,明明是帮助那些星官提升修为的阵法,怎么会成了血祭呢?”
白玉道:“我是让你们邀请外界有希望突破星君的道友前来突破,何时又允许你们炼制傀儡了?”
魔大和魔二面有难色,结结巴巴地道:“这些人都抓过来了,要是,要是放出去,岂不是……”
白玉冷哼一声,道:“把田长老给我叫来!”
子黍在一旁看着,倒是觉得颇有意思,他不知道白玉这番态度是不是做给他看的,也想看看她如何收场。
第三百零五章 整顿
不一会,主持九天回灵阵的祭司田长老便匆匆赶到了白玉身前,身后还跟着一大群人,乃是十几名星官,当中有的神色萎靡,有的神色麻木,还有的则是已经被炼成了傀儡,面无表情地站在田长老身后。
田长老见了白玉,当即单膝跪地,拱手道:“回禀圣女,参与九天回灵阵的一共有二十三人,失败十一人,当中五人因承受不住真元之力暴毙而亡,剩下十八人全部在此。”
白玉向田长老身后看去,指着四人道:“这四具傀儡是怎么回事?”
田长老道:“突破时神魂受损,以炼魂阵暂保一命,等到此间事了,便会洗去记忆,送出幽都。”
白玉点头道:“族中传下过祖训,秘术不可轻用,以活人私炼傀儡,一经发现,立即逐出本族,念在长老是为救人,功过相抵,下不为例。”
田长老道:“是!属下这就为几人还魂。”
说罢,转身对着那四人,眸中精光闪烁,动用起了巴人一族秘传的控魂术,很快就解开了四具傀儡的神魂封印,四人眼里都重新恢复了灵动。
子黍看着这一幕,也是颇觉讶然。他原以为,被炼制成傀儡之后,已是神魂俱灭了,没想到这田长老竟然还能把人重新变回来,也就是说,巴人一族的傀儡术,其实只是封印了宿主的神魂,然后强行操控宿主,而并不是将宿主的神魂彻底抹杀,将其躯体变成行尸走肉?
不过结合之前的所见,他也绝不相信,巴人一族对秘术的管控真的就如白玉所说那般严格。这些人将外界的星官和邪修招到幽都附近,然后炼制成傀儡,之后对这些傀儡做了什么,那可就只有这些人自己知道了。即便不曾真正灭掉这些傀儡脑海内的神魂,但只要小心一些不要暴露在白玉眼皮子底下,想来白玉也不会真的去管这些事,那个时候这些傀儡还不是想用多久用多久,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只要还有利用价值,哪里会好心地再将人给放了?
子黍对此十分不屑,但毕竟白玉还在身旁,该怎么管理族人是她的事,他也不好越俎代庖。处理此事的最好办法,还是让白玉自己去一点点改变和约束她的族人,而不是由他来动手惩治或者杀人。
想到此处,子黍对白玉说道:“先前你说魔主的理念是无私,是为天下苍生,可你的族人做的,好像和这一理念有些背道而驰吧?”
白玉的目光有些游移,“为了族中大计,一些牺牲是必要的。”
子黍道:“你们的大计是什么?”
白玉稍显犹豫,想想子黍应该是和她站在同一阵营的,便道:“是为了打开魔界入口,接引魔灵使者。”
子黍听后暗暗心惊,又问道:“用这个阵法么?”
白玉点头道:“是的,我族北方的幽冥谷本是通往魔界的入口,却被神秘法阵封印,无人能够将之开启。直到我晋升星君之时,族中布下了九天回灵阵,却意外引动幽冥谷中的法阵封印,这才知道原来九天回灵阵能够和那神秘法阵产生共鸣。”
子黍道:“若是两个法阵能够共鸣,数千年来,难道你们是第一次动用这个所谓的九天回灵阵?”
白玉摇了摇头,道:“历代布阵点都选在鬼帝祠前,以求得到鬼帝土伯的庇佑,不过我晋升时,恰逢族内的百年祭祀大典,若要在鬼帝祠前布阵,就会延误祭典,所以将这九天回灵阵布置到了城西,却不料引起了幽冥谷中法阵的共鸣。”
子黍听后,道:“所以这法阵的布置地点才是关键?”
白玉道:“是的,我们近年来尝试了许多次,才找到最佳的共鸣点,预计若是有人能够在那里突破星君之境,引来的庞大能量足以产生巨大的共振之力,将幽冥谷内的封印破除。”
子黍皱眉道:“必须要在那个点上突破星君么?”
白玉叹息道:“若非如此,我们又何苦如此行事?数千年来,我族都是隐居陇山,低调行事,即便那些外界邪修来犯,也是忍气吞声,直到这些年,为了寻找合适的人,族人们才渐渐走出幽都,开始到外界活动。”
子黍道:“就这个结果来看,好像不尽如人意。”
白玉的声音有些低沉,“我知道你的意思,几千年来,族人一直都在陇山之内,不曾与外界接触,那个时候大家都很单纯,很善良,不要说人,即便是鸟兽也不忍心伤害。可随着封印渐渐解开,族人们一个个走出幽都,大家就慢慢地变了,变得冷漠、自私甚至是阴狠毒辣,无恶不作……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他们走出幽都后第一次接触到外界,便是与陇山中那些邪修打交道。”
子黍闻言哑然,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幽都中的巴人若是出去了整天接触的都是一群邪修,久而久之,难免会变得和那些邪修一样,这就是环境的影响,巴人一族对外界的第一印象就是尔虞我诈,自私自利,忘恩负义,又哪里能够奢望他们往更好的方向发展?
如此说来,白玉虽为星君,却大多时候都在幽都之中苦修,倒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不然如今子黍面对的,恐怕就是一个心狠手辣的女魔头,而不是迷茫不知所措的巴人圣女了。
听她说的都像是真心话,子黍也对她说道:“你若真的觉得不妥,就应该阻止这一切。”
“可他们都是我的族人,我还小的时候,都是族内的长老照顾着我长大,我又怎能……”
“在你的眼里,他们都是你的亲人,是不是?”
“是……”
“那就更应该严加管束。”子黍的神色严厉了起来,“越是纵容,越是害了他们!治国如治家,这一城之中,数十万族人,如今不但是你的亲人,更是你的臣子,令所不禁,命有不行,你做圣女的威严何在?又对得起将这个位置传给你的师父吗?对得起那些对你寄予厚望的族人吗?!”
“可是!”白玉一生中还从未有人对她如此说过话,想要反驳,又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一股气闷在胸口,难受得不得了。
子黍见此,轻叹一声,若是小薇,或者说妖无情,在处理这些事上绝不会像是白玉这般优柔寡断。快刀斩乱麻,该杀的杀,该罚的罚,偌大一个妖国都治得好,又哪里会治不好一个小小的幽都?
不过从另一个方面,也可以看出来,白玉还没有变得和她那些族人一般阴狠毒辣。就像小薇在妖族取得名字一般,妖无情,若想管好偌大一个妖国,就必须要无情,而白玉恰恰是碍于族人的亲情而不知所措,放任自流,让结果不断地恶化下去。
“我知道了,杜兄先去休息吧,明日我会处理此事的。”闷闷地站了一会,白玉对子黍这般说道。
子黍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说,一旁早有几名巴人迎了上来,给他安排了上好的宿处。
巴人一族想要打开魔界入口,这件事若是传出去,只怕会引起轩然大波。但是子黍却不打算将这件事传出去。一方面,魔界入口尚未开启,他还有能力阻止一切;另一方面,他也想看看,白玉和她的族人会如何做。
不论当初上古仙魔之战谁是谁非,如今胜者为王,天下已经安定,魔族哪怕再不甘心,也不该重新掀起一场大战,闹得生灵涂炭。这一点上,子黍的信念是坚定不移的,既不偏向仙,也不偏向魔,而是偏向那许多和他一样,经历过动荡和流亡,失去了曾经的亲人和恋人,饱受着打击和磨难的普通人。
在幽都内的宫殿中住了一夜后,翌日便有使者来传唤,说是圣女约他在鬼帝祠前相见。
鬼帝祠修建得相当雄伟,碧玉琉璃瓦铺的重檐庑殿顶,长宽高皆是九十九丈,丝毫不逊色于五大道门,当中供奉的鬼帝土伯样貌也相当可怕,头上长利角,眉心开天眼,虎头牛身,张牙咧嘴,好似要将人吞下肚去。
白玉就站在鬼帝祠前,没有用黑雾遮掩身形,比起那后方十几丈高的土伯神像,显得相当渺小,可是站在鬼帝祠外的人,沿着一重重台阶往上望去,她又好像是鬼帝的化身,身后的神像也随之更显威严。
子黍来到此处,发现鬼帝祠前已经聚集了大量的巴人,黑压压的一片,估计有数万之众,又抬头看了一眼白玉,不知她是要做什么。
白玉今日的打扮也有些与众不同,穿着祭祀神灵时的五色神衣,手持黑蛇法杖,低头看着下方的族人,又或者说她的子民。
“大人,圣女让您上去。”一旁的使者低声在子黍耳边说道。
子黍听后一怔,不知道白玉是搞什么鬼,却也在众多巴人的注视下,一步步登上了鬼帝祠。
白玉朝他点了点头,稍稍让开一步,让子黍和她站在一起,而后对着台阶下方的数万巴人说道:“我们巴人一族世世效忠于魔主,伟大的神灵,我们的庇佑者鬼帝土伯,也是魔主麾下的大将。可是,数千年来,我们一直在幽都之中生活,每年都要举行盛大的祭奠来祭祀两位神灵,却从未有人见过真正的鬼帝,从未有人见过真正的魔主!我在族中的时候,便常常听到有族人在说,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神灵,我们祭祀的神灵是不是真的存在?其实,不要说是你们,便是我,也曾经怀疑过这一切。如果神灵真的存在,祂为什么不回应我们的呼唤?难道是我们的祭祀还不够虔诚吗?难道是神灵早已忘了我族吗?”
说到此处,白玉忽然后退一步,让子黍站到了前方,激动地说道:“直到昨天,我们终于迎来了魔主的使者!魔主没有忘记我们,神灵们都没有忘记我们!祂们知道我族的心意,所以派下了这样一位使者来帮助我族!”
子黍愕然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回身看看,下方的巴人一阵骚动,忽然间有人大喊起来,“魔主万岁!”
“魔主万岁!”
“魔主万岁!”
……
一阵阵喊声,如潮水一般袭来,越来越强烈,有如千军万马在厮杀,子黍面对这般气势也不禁变了脸色,搞不清楚白玉到底想做什么?
“别说话,站着别动。”正在子黍惊愕之时,白玉的神念传音却在脑海中响起。
他看了看白玉,等到下方的欢呼声渐渐减弱后,白玉又走上前去,神色冷了下来,道:“可是,魔主使者对我族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很不满意!”
她这一句话,用了神念之力,传出去清清楚楚地落到每一个人耳中,顿时间,数万人变得鸦雀无声,都是怔怔地望着她和子黍。
白玉道:“当初鬼帝传给我族修炼之法时,曾明确强调过,‘不炼魂,不夺魄’,如今还有几人记得当初的训诫?!”
满场鸦雀无声,子黍以神念问道:“鬼帝当初说过这个?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白玉以神念回道:“鬼帝当初传给我族三大功法,分别是炼魂诀,百魂诀和万魂诀。三大功法分别有三门对应的秘术,名为炼魂术,控魂术和凝魂术。其中炼魂术能够炼制魂魄为己用,而控魂术则能夺取他人魂魄,甚至占据他人躯体。这两门秘术因为太过阴毒,鬼帝确实留下过训诫,族中也曾有过规定,不得将之用于他人,可近些年随着对外界的接触越来越多,族人也都开始修炼起炼魂术和控魂术,美其名曰抵御外敌,但也因此做了许多错事,只是大多在幽都外围,我神念覆盖不到,便也一直未曾追究。”
子黍道:“你是想用我来整顿族内?”
白玉道:“抱歉了,杜兄,事先并未通知于你。不过杜兄想来也不会怪罪吧?”
子黍道:“自然不会,我倒是比较想知道,你打算如何处置那些违禁之人?”
白玉道:“视情况而定吧。”
在巴人一族中,白玉的年纪其实不大,虽为圣女,却还受着几名长老的制裁,这些长老之中,保守派选择支持她,而激进派则占据了多数,因而才会导致族中变成如今的模样。
“圣女,这样做,不太好吧?”一名满脸皱纹的老者站了出来,道:“我族固守幽都数千年,为的就是等待魔主重临世间,夺回曾经失去的一切。若是还像以往那样故步自封,恪守条规,又如何去夺回一切?难道魔主和鬼帝会希望我们如缩头乌龟一般,只知道躲在幽都之中,连踏出外界一步也不敢吗?”
白玉道:“李长老,你说的固然有道理,可我们的复兴之路,难道非得通过炼魂夺魄的手段吗?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一些?”
李长老哼了一声,道:“圣女大人,您再三思,手段没有善恶之分,只要有用,就是好手段,否则,不要说走出陇山,单单是那些逃入陇山的邪修,就足以将我族杀戮殆尽。”
白玉脸色一变,还想反驳,却一时不知该如何组织言语。
子黍见此,对那李长老说道:“确实,手段并无善恶之分,可用这手段的人却有善恶之分。正如之前田长老的演示,炼魂夺魄之术,可杀人,亦可救人,只看用此术者心正不正了。如今李长老所说的,不是炼魂夺魄之术,而是损人利己之术,这样做,当真对吗?”
李长老脸色一变,有些难堪地看着子黍,道:“您是魔主的使者,什么时候又讲起正道了?既然为魔,不能快意恩仇,难道还要损己利人,去无私救助他人?”
子黍道:“损人利己,天下人之天性;损己利人,却是天下人之追求。是正是魔,只在手段之分,彼此的追求却是相同。若是魔主重临世间,一统江山,那么魔主便是世上最大的圣主,我等皆为圣使,为万民之敬仰,天下又何来有魔?”
“这……”李长老被子黍说得哑口无言,他没想到,这位魔主的使者,竟然一心想当圣使,想成为万民敬仰之人。
子黍又道:“若是按李长老所说,修魔便是损人利己,今日损我,明日损他,那么天下又有谁信得过?魔主又岂能相信,如李长老等人,是真心效忠于祂?”
李长老慌忙道:“使者千万不要误会,我等一心忠于魔主,绝无二心!”
子黍道:“若魔主令李长老去重整河山,身先士卒,李长老作何打算?”
李长老瞪着眼,看着子黍,他若是真的答应下来,估计子黍真的会让他去身先士卒打头阵,如今还是紫微宫的天下,他虽然修为不俗,可这种时候冒头,那不是找死吗?可若是不答应,等到子黍说他不忠于魔主,那么麻烦又大了。
斟酌片刻,李长老道:“若真的是魔主亲自下令,老奴愿为魔主身先士卒。”
他着重在“亲自”二字上,相信这样子黍就无权指挥他去做什么事了。
子黍却根本不去猜李长老的心思,径直问道:“李长老看上去颇为勉强啊?看来为魔主效忠,也是一件损己利人之事,岂不是与李长老损人利己的理念背道而驰?李长老这么多年供奉魔主,所思所想却全非魔主所需,又岂谈得上绝无二心?”
“这……”李长老已是被子黍问得额头冒汗,此时心中也已明白,这位魔主使者,远非原先的圣女那般好说话。
“使者大人您总说什么损人利己,损己利人,老奴不知何意,老奴只想为魔主尽忠,又资质愚钝,实在不知使者大人所问的到底是什么,”
见子黍不好对付,李长老开始装起了糊涂。
子黍道:“既然李长老自己也不知该如何做,那么现在族中的所作所为,又是为了什么?是真的为魔主尽忠,还是为了满足自己的一己之私?!”
说到最后,他已是透露出几分星君的威严,李长老虽然也有准星君的实力,但在真正的星君面前,却是如同凡人,不禁冷汗直流,双膝一软,险些当场跪下。
第三百零六章 叛徒
白玉见此,道:“李长老也曾为我族做出过巨大贡献,如今却因一己之私而违背族规,不免令人失望。柳婆婆,您说该如何处置?”
只见众多巴人之中,缓缓走出一位拄着拐杖的银发婆婆,看了看李长老,对白玉道:“李长老这段时间纵容族人通过诱骗、捉逋、威胁等手段,一共炼制了七十八具傀儡,其中星官十六人,星师六十二人,当中二十二人为陇山中的邪修,还有五十六人为外界掳掠而来,这五十六人中,又有十八名貌美女修,自从被带回幽都后,便一直留在李长老的府邸之中,不知是做了何事。”
“你!”李长老大惊失色,不料柳婆婆竟然一直在暗中监视他。这柳婆婆自幼抚养圣女长大,在族中地位极高,圣女对她的话,可谓是深信不疑,如今她这么说,不是想将自己置于死地吗?!
果然,白玉在听到此事后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咬牙道:“婆婆可还找得到这些人?”
柳婆婆点头道:“把人带上来。”
当即便有数名巴人男子,拉着一根绳子,将五六名双手被缚的女修带到了众人面前,那些女修一个个衣衫褴褛,神色麻木,表情呆滞,却无一不是容貌上佳,在场的一些男子看了,都不禁暗暗咽了口唾沫,看向李长老的目光顿时多出不少鄙夷,而其中还有几分难言的嫉恨。
李长老见此,终于明白过来,原来圣女早就和柳婆婆串通好了,就等着今天来狠狠地整他,不禁怒极而笑,“哈哈哈,好算计,当真是好算计!柳婆婆你为了除掉老夫,当真是费尽心机啊!这些傀儡,谁知道是我炼制的,还是柳婆婆你自己抓来的?!”
柳婆婆道:“族中数百人皆耳闻目睹,岂有虚言?”
李长老呸了一声,道:“难道你便没有参与其中?不然又如何知晓得这般清楚?!”
柳婆婆呵道:“事到如今,李承渊,你还想狡辩么?!”
李长老被直呼其名,大怒之下便要向柳婆婆动手,却听到耳边响起一声冷哼,如同炸雷一般震慑住了他。
白玉双眸如深渊,目光落在李长老身上,李长老也不由自主地与她对视,眼里满是惊恐,浑身颤抖,却无法移开目光,终于奔溃般地大喊一声,抱着头啊啊乱叫,然后身子一扑,直接倒在了地上。
四周一片寂静,过了片刻,却见那李长老又爬了起来,目光呆滞,嘿嘿傻笑道:“我要玩,我要玩,嘿嘿嘿,我要吃糖……”
一众巴人见了,无不胆寒,即便是子黍也为之心惊。若是他没看错,白玉动用的,正是凝魂术,她自幼修习万魂诀,配合凝魂术施展后,威力巨大,连准星君都毫无抵抗之力便被抹去心智,成了痴呆的傻子,可以说,若是她想,甚至可以将整个巴人一族统统炼为自己的傀儡,而她却没有这么做,可见确实是恪守着巴人一族当初的族规。
白玉道:“来人,把李承渊带下去,罚入幽冥谷禁闭二十年,二十年后,我再为他恢复心智。”
当即有人应声而上,拉着李承渊离开鬼帝祠,剩下的一些巴人则是神色惶恐,因为他们之中,也有不少和李承渊一般,做了同样的事。
处理了李承渊后,白玉又和柳婆婆点名道姓,抓出了几个罪行严重的,统统加以处罚,不过都是在身上施加禁制,而没有像是对付李承渊那般,直接将人弄成了傻子。那些抓来的傀儡,也全部由白玉施展万魂诀,重新恢复了神智,抹去了被炼为傀儡的记忆,安排族人将之送出幽都。
剩下还有许多参与炼魂的族人,由于人数众多,罪行也不大,白玉的处罚也相应较轻,或是施展肉刑,或是抄没家产,族中之人虽是神色惶恐,可是在她的威严之下,却是不敢吭声,一个个都甘心受罚。
经过此事,族人对她的印象也随之转变,看向圣女的目光,从单纯的敬仰,变为了敬畏。
日暮,在柳婆婆的帮助下,白玉终于将数千名违犯族规的族人统统处置完毕,即便是星君,也稍显疲惫,见子黍一直在一旁旁观,苦笑道:“族中丑事,让杜兄见笑了。”
子黍摇了摇头,道:“无妨。”
如今看来,白玉能够成为星君,自然有其果决之处,今日之事,可谓做得雷厉风行,赏罚分明,恐怕换了任何一个人,也不能做得比她更好。
回想白玉对那位李长老施展的手段,子黍也是有些心痒难耐,见四周已经没有多少人,便问道:“不知可否请教一事?”
白玉淡淡一笑,“杜兄但说无妨。”
子黍道:“先前我看白道友以凝魂术惩治那位李长老,手段相当高明,莫非这万魂诀真有如此威力?”
白玉之前那一下,可不是单纯把李承渊弄成傻子,而是封印了李承渊这么多年的记忆,让他只保留下自己最初作为孩童时的一点意识,而且神念之力禁锢了脑海,导致李承渊的心智在封禁期间永远无法恢复,只有等到二十年后,白玉出手帮李承渊解开脑海中的封禁,才能让他重新恢复神智。
既然能做到这一点,那么,白玉若想修改一个人的记忆,也绝非难事。
白玉听子黍这般问,抿嘴想了想,道:“杜兄既然已经修习了凝魂术,若要修习我族的万魂诀也不算难事。不过,此术乃是族中不传之秘,杜兄必须帮我做一件事,我才能答应将功法传给杜兄。而且,即便修炼了万魂诀,效果估计也不会如杜兄想象中那般好。”
子黍只是随口一问,知道他若想修习万魂诀,白玉的要求必然极为苛刻,便避开这个话题问道:“为何我即便修炼了也达不到预期的效果?”
白玉道:“我族流传的还是上古时期的修炼之法,如今杜兄所修的却是星辰之力,效果是不一样的。”
子黍对上古修炼之法倒是颇感兴趣,追问道:“白道友可愿为我大致讲述一下上古时期的修炼之法?”
白玉点头道:“其实上古时期,修炼之法相当纯粹,目的便是成仙。而若想成仙,少不了三个部分,也就是体气神三部分。体为炼体,对应星师的境界名为锻体境;气为练气,对应星官的境界名为引气境;神为炼神,对应星君的境界名为炼神境。体气神三者皆圆满无缺之后,便要渡雷劫,成功渡劫之后,便踏入了飞仙境,飞仙境的修炼者,也就是如今世上所谓的仙灵。”
子黍听了果真觉得相当简单明了,又道:“那位李长老,按照你们的说法,也就是引气巅峰,初踏炼神?”
白玉道:“是的,李长老已经触摸到了炼神的门槛,但毕竟不曾真正迈出这一步。我族中的三大功法,炼魂诀和百魂诀都是阴狠毒辣,唯独万魂诀注重修炼,为的就是能够在炼神境修炼出圆满的神魂,这样渡劫飞升之时,成功的可能性便大大增强,即便失败,神魂也不易消散,会有更多重修的可能。”
子黍道:“所以那李长老没有达到炼神境,神念之力远远不如你,你才能轻易控制住他?”
白玉道:“嗯。在上古之法中,炼神境才算真正开始修炼神魂,杜兄所修的星神体修却是不断强化对诸天星辰之力的引用,恐怕与之有所不同,即便修炼了万魂诀,效果也不会很大。”
子黍苦笑一声,却也并不失望,放弃了修炼万魂诀的念头,倒是有心情问一问白玉想让他做什么了,“白道友先前说我若想修炼万魂诀必须要帮你做一件事,不知又是何事?”
白玉目光闪动,道:“打开幽冥谷的封印。”
子黍神色一动,“白道友莫非以为,我便有能力打开封印?”
白玉淡淡一笑,道:“自然不是指望全凭杜兄一人之力去做此事。只是希望杜兄能够帮助我族早日打开封印,迎接真正的魔主使者到来,若是杜兄愿意相助我族完成此事,这万魂诀小女子自当双手奉上。”
子黍哪里会这般轻易答应下来,只是笑道:“我先在幽都小住几日,了解了解情况再做决定,白道友觉得如何?”
白玉道:“求之不得。”
于是,子黍便在幽都中留了下来。
幽都城西,九天回灵阵仍是每日都在展开,仍是每日都有人在其中尝试突破,不过白玉整顿幽都之后,便无人敢再出去抓星官回来尝试了,如今留在幽都的外界修士,皆是自愿而来,不愿错过这个突破星君的机会。
几日探查下来,子黍也发现,幽都之中,虽然只有白玉一位炼神境修士,却有十几位引气巅峰的长老,这些长老平时居住在幽都的四方,分成四个区域,各自管辖着各自的族人。也就是说,巴人一族内部,也是由十几个大家族组成的,直接效忠于圣女白玉的也就是鬼帝祠和后方魔主坛的少数祭司,难怪白玉无法有效地掌控整个幽都。
巴人一族的修炼也很奇特,魔主坛上每年都有活人祭祀,这一习俗延续到了今天也不曾改变,甚至有很多人自愿献祭自己,认为这样灵魂便能穿过封印,回到真正的魔界。族人平日里的修炼也少不了阴气和血煞,几乎时时与死人为伴。他们喜欢炼制傀儡,当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便是习惯了与死物相处,不开口不说话不思考的傀儡,比起一个活人,更让他们感到放心甚至亲切。
就连族中男女的打扮装饰上,也有不少小骷髅头挂坠,白骨簪子,牙齿饰品,甚至是以指骨做成的头冠。子黍曾问过一些人,这种在外人看来恐怖的挂饰,在他们看来竟然感到很亲切和温暖,因为他们认为,每一样死物上面,都带着生前死者的灵魂,戴上这些饰品,便会受到先人的祝福。
入乡随俗,子黍虽然不适应巴人一族的喜好,却也没有多加干涉,在大致了解了幽都居民的生活情况之后,他便开始思考一些更重要的事。
比如说,当初魔大和魔二去紫微宫,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何紫微宫禁地内他感受到了和九幽炼魂阵一样的气息?当初巴人一族的秘术是如何流传出去的,为什么紫微宫内会有炼魂术,而阑珊宫主姜小雅则通晓凝魂术?当初紫微宫内在他面前劫走魔三的又是何人?是否也和他一样在探查幽都的一切?
这些疑问之中,有的他去问白玉,相信也能得到答案,但他还不能完全相信白玉,有些事,终究要靠自己做出判断和决定。
“使者大人好,”就在子黍仰天看云之时,一名俏生生的少女却沿着街道走到了他的面前。
子黍回过神来,看着这个女孩,十七八岁的模样,打扮得很艳丽,戴着白色的花环,点着淡红的花钿,穿着大红色的石榴裙,笑靥如灼灼桃花,和幽都中的其他人截然不同。
面对这美丽的少女,他也笑了一下,道:“你好。”
如今的他,其实也不过二十五岁,可看着眼前的少女,却忽然感觉自己已经老了,甚至已经忘掉了,十六岁时的自己是如何笑的。
这少女看着他,眼眸亮晶晶的,忽然问道:“使者大人,您真的是从魔界来的吗?”
子黍怔了一下,道:“不是。”
少女听后,有些失望,又问道:“使者大人如果不是从魔界来的,为什么圣女大人要说您是魔主的使者呢?”
子黍默然无语,这其实只是一个误解,顺理成章的误解,他不愿去解释,而是含笑问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些问题?”
少女抿嘴一笑,道:“明年我便要去参加魔主祭了,死后灵魂前往魔界,还想着那个时候能再次遇见使者大人您呢。”
子黍听了却是大吃一惊,巴人一族的魔主祭可是活人祭祀,这么一个美艳如花的姑娘,对此非但毫不畏惧,反倒跃跃欲试,甘心献祭自己,哪怕对巴人一族有所了解,还是让他难以接受。
“你为什么……这么渴望前往魔界?”子黍有些艰难地组织着措辞,“那里的生活,莫非比这里要好许多?”
少女的眼里充满了向往,“到了魔界,我便能见到魔主了。而且,所有死后的人都会回到魔界,在那里永远不用担心衰老,不用担心死亡,不用害怕有人离去,也不用为活着而苦恼,比起在注定要离去的人世间受苦,不是越早前往永恒的魔界越好吗?”
子黍垂下了目光,在巴人一族看来,死后灵魂最好的归宿,便是前往魔界,不死不灭,永恒长存。
他虽不曾踏入过真正的魔界,可魔渊中所见的一切,早已让他明白,魔界应该是怎样的一个世界,那些所谓美好的想象,也终究只是想象。
“也许吧。”他不愿打破少女的幻想,他也不曾真正进入过魔界,对她所说的那个世界,既无法肯定,也无法否定。
看着子黍沉默下来,少女又道:“如果我们在魔界相逢,使者大人还能记得我吗?”
子黍顿了顿,又抬头看着她,仿佛要将她的面容印入脑海,“你叫什么?”
“郑歌,歌唱的歌。”她说道。
子黍点头,“好,我记住了……也许以后,真的会碰到吧。”
少女笑了,开心地走了,洒脱而自在,却是向往着死。
子黍收回目光,还不及思索,便又听到一人喊道:“使者大人……”
子黍看去,却是一名普通的巴人少年,看着他的目光还有些紧张。
“怎么了?”子黍见他有些紧张地说不出话,便主动问道。
那少年有些犹豫,最终还是鼓起勇气问道:“她说的魔界,真的有那么好吗?”
子黍目光深邃了些,摇头道:“我不知道。”
少年道:“我听说,那是个尸骸遍野的地方,到处都是白骨,了无生机,永远也见不到太阳……”
子黍有些讶然,这是世人对魔界的通常印象,但是在这个幽都少年口中说出,却显得意义非同寻常。
“你这又是听谁说的?”子黍当即追问道。
少年的脸色一红,好似也担心自己说错了,道:“我,我是听娘说的,我娘说这是我爷爷说的,是从爷爷的爷爷就传下来的……”
子黍听了有些愕然,又问道:“我可以去你家看看吗?”
少年见魔主使者竟然要到自己家,又是欢喜又是忐忑,道:“当然可以,当然可以……不过,我家中只有我娘,别的家人都已经不在了。”
子黍点了点头,道:“抱歉,我能看看你娘吗?”
少年道:“好啊,娘亲见了使者大人,一定很高兴。”
说罢,便带着子黍往家的方向走去。
幽都之内,有四座山,而幽都的族人,也大多都围绕着这四座山而居住。
少年名叫祁夷,家住幽都北方的黑山脚下,而这个所谓的家,只是一间破旧的小木屋。
子黍第一眼看到这间小木屋时,想到的便是自己在大山深处的那个家,家不大,一边住着他,一边住着爹娘,转眼之间他已是星君,而爹娘却早已不再。
“娘,我回来了!”祁夷跑进家中大喊,道:“使者大人也来了,他说要看你呢!”
“使者大人?”有些诧异的声音,随后,子黍便见到屋中走出了一名脸色蜡黄的女人,看到他时脸色一沉,并不如寻常巴人那般对他崇敬有加,而是道:“大人贵为魔主使者,不知为何要来见我一个老寡妇?”
子黍抿嘴笑了笑,道:“我能进来谈谈吗?”
这妇人犹豫片刻,转身进了屋子,“大人进来便是。”
子黍走入屋中,看了看屋内的摆设,当真是家徒四壁,连张床都没有,竟然只有一些干草和草席。
妇人道:“让大人见笑了。”
子黍道:“应该不至于如此吧?”
妇人抿了抿嘴,没有多说,倒是祁夷有些委屈,道:“族里的人都排挤我们,家中的东西,也让他们搬空了。”
子黍问道:“他们为何要排挤你们?”
祁夷道:“他们说我是叛徒的后代……”
“祁夷!”妇人神色严厉,“你的祖先是英雄,不是叛徒!”
祁夷犹豫道:“可是,大家都这么说……”
妇人道:“你是听我的,还是听他们的?”
祁夷变了脸色,慌道:“自然是听娘亲的!”
妇人神色这才缓和下来,子黍却听得疑问重重。
叛徒,英雄?
正当他要追问时,妇人却道:“家中的情况,使者大人也看到了,若是无事还是请回吧。”
子黍见她神色冷淡,也没有贸然追问,只是点了点头,“好。”
兴许是他太敏感了,近来疑神疑鬼,什么事都想一探究竟,反倒越理越乱,从紫微宫跑到了幽都,又成了什么魔主使者,与他想要探究的那个答案,好似越来越远了。
于是子黍离开了祁夷家,之后一段时间,也没有再见到过这个少年和那名为郑歌的少女。
第三百零七章 生活
“娘,你总说我的祖上是英雄,可是他们都说我是叛徒的后代,一个个都看不起我,都来欺负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少年祁夷见子黍离去,终于忍不住向娘亲抱怨道。
妇人神色坚定不移,道:“你的祖上当然是英雄,他们不识大体,才会这样说,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祁夷抿了抿嘴,最终点头道:“好的,娘,我知道了。”
他也很疑惑,自己的祖上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家里都说祖上是英雄,可是外人都说是叛徒?到底谁对谁错呢?
只可惜,时间太久了,这个说法,从他爷爷的爷爷开始便一直在流传,到了如今,五花八门各种说法都有,距离真相,反倒越来越远了,连他自己也弄不懂自己的祖上到底是什么人,做了什么大事,恐怕他的娘亲对此也是一知半解,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是坚信他家祖上一定是个大英雄,而不是他人口中的叛徒。
要不然,他追问娘亲那么多次,她早该告诉自己真相了。
天色不早,祁夷看了看太阳,忽然想起一件事,匆匆跑出家门,兜兜转转,却是来到了一间山中小屋前。
小屋外围着篱笆,种着一些果蔬,屋顶的烟囱还升腾着袅袅炊烟,祁夷到了这里,如同到了自家一般,进屋便喊道:“乌婆婆,饭烧好了吗?”
“好了,好了……”厨房传来一道慈祥的声音,不一会儿,便见到一位佝偻着背的老太太端着一大碗白米饭走了过来。
祁夷赶忙迎了上去,接过她手中的饭碗转身放下,道:“乌婆婆,不好意思,这次我来晚了。”
乌婆婆笑眯眯地看着他,“又跑到哪里去玩了?”
祁夷此时已经钻入厨房,坐在土灶下,一边添火,一边道:“今天我去见使者大人了,使者大人对我很好,不过娘亲看上去好像不太喜欢他。”
“使者大人?”乌婆婆疑惑道。
祁夷道:“是啊,哦,我都忘了,婆婆你平常都不出门。这位使者大人是圣女带回来的,听说是魔主派来帮助我族的,可厉害呢……”
“哦……”乌婆婆又去炒菜,什么使者啊圣女啊,离她这样一个普通人太远了。
“咳咳,咳咳咳咳……”祁夷忽然咳嗽了起来。
乌婆婆吃了一惊,慌道:“怎么了?怎么了?”
祁夷抹了抹眼泪,又笑了起来,两眼乌黑,“没事,就是刚刚被呛了一下。”
土灶下多是木灰,乌婆婆看着祁夷乌黑的两眼,又笑了起来,“赶紧去洗个脸,把手洗干净咯,待会儿好好吃饭。”
“好。”祁夷转身走出屋子,屋边便是一口井,他舀出井水饮了一口,看到附近的水缸里没多少水了,便又多提了几桶水倒入水缸之中,忙活完之后洗了把脸,乌婆婆早已做好饭在屋中等着他了。
祁夷进屋后,没有先吃饭,而是从怀中摸出一个饭盒,装了半碗饭,又夹了半盒的菜,用心收好后,这才端起自己的饭碗开始吃饭。
乌婆婆笑眯眯地看着他,自己吃的却很少,等到祁夷差不多吃饱了时,又问道:“今天没人欺负你吧?”
祁夷摇头道:“没有,我都避着他们走的,”
“哦,学聪明了。”乌婆婆点了点头。
“婆婆,我吃饱了。”祁夷放下干净的碗筷,转身抱起了饭盒。
“路上可要小心些啊。”乌婆婆也不挽留,只是嘱咐道。
“没事,这路我可熟了。”祁夷说着,已是转身踏出了屋门。
乌婆婆坐在屋内看着他,直到少年的背影消失在暮色下,仍是久久不曾移开目光。
山路上,祁夷捧着盒饭,想到还在家中等他的娘亲,不禁低声哼起一支短歌,“木兰花呦,枝头独自开;离家的人儿,谁等你回来?离家的人儿……”
“哈哈,这不是小叛徒吗?”山路难行,前方的路上迎面走来几名无所事事的少年,见了祁夷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小叛徒,唱什么呢?这么高兴?”
“又去骗吃骗喝了,能不高兴吗?”
“哈哈哈哈……”
祁夷见了这几人,脸色一变,转身便走。
“诶!小叛徒往哪跑呢?”这几人见他要走,当即围了上来。
“怎么见了我们就走?”
“就是啊,你什么意思?!”
几人将祁夷团团围住,祁夷脸色通红,道:“让开!”
这几人哈哈大笑,哪里会让开,一个个奚落道:“小叛徒,成天就知道骗吃骗喝。”
“见了人就跑,应该叫他小耗子!”
“哈哈哈,他比耗子还精呢!”
祁夷咬着牙关,低头便要从这几名少年中穿过,却被一个胖子顶了一下,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哎呦,他撞我!”这胖子反倒大叫起来,指着祁夷喊道:“他敢撞我!这小叛徒敢撞我!”
“胆子大了啊,兄弟们好好教训教训他!”
“就是,让他长长记性!”
一群少年一拥而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对着祁夷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祁夷哪里反抗得了,只有紧紧抱着盒饭缩在地上,一时间,身上不知道挨了多少脚。
一众少年见他没有反应,揍了一顿后也有些累了,那胖子拿脚踹踹他,呸了一声,朝他吐了口口水,道:“哼!小叛徒,还敢撞我,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另一名少年道:“打到他妈都认不出来。”
“哈哈哈哈……”
一群少年在哄笑中远去,缩在地上的祁夷微微动了一下,睁开眼看着他们走远,这才缓缓爬了起来。
身上当然很痛,可是天色已经不早了,他拾起饭盒,又踉踉跄跄地往家中走去。
回到家,娘看到他一身泥巴,不禁变了脸色,“他们又欺负你了?!”
“没有没有,”祁夷道:“今天山路有些滑,我摔了一跤。”
说着,取出盒饭,打开一看,饭菜还好好的,不禁松了口气,递到娘面前,道:“娘,快吃吧。”
他家什么都没有,连灶房也被人砸了,若不是黑山里的乌婆婆看他可怜,母子二人或许连饭都吃不上。
不料娘却很硬气,见他这幅窝囊的模样,手一推,将那饭盒推开,饭菜洒了一地,“有种叫他们来,来把我们母子杀了!”
祁夷可惜地看着地上的饭菜,又抬头看看娘亲,“娘……”
他的娘看着他,忽然两眼通红,哭道:“他们欺负你爹死得早,一个个都不把我们当人看,我就盼着你有点血性,怎么就活成了这幅窝囊模样……”
祁夷低下头,眼睛渐渐也红了。
他知道,是他没用。别人欺负他,他们人多势众,他不敢还手,即便还手了,也不敢使力气,生怕打伤了别人,惹来更大的报复。
要是他被人打死了,娘亲一个人,还怎么活啊……
叛徒的后代是没有人权的,族中没人看得起他,就算有人同情他,也很少会站出来替他这样的人说话,谁都可以欺负他,就算把他打死了,也不会受到什么严厉的惩罚,而生命对于他来说却只有一次,这个世上,毕竟还有几个他在乎的人,;祁夷又哪里舍得下这一切,真的去和人拼命呢?
夜渐深,他的娘亲只是对着墙角默默流泪,他则站在门口,像是罚站。
莫非他的祖上真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叛徒,所以他才要受到这样的折磨和欺辱?
他不知道,头有些晕,身上被打的地方都在疼痛,没过多久,便扑通一声摔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当清晨的阳光落在身上,祁夷想要起身时只觉得浑身酸疼,有气无力地躺在草垛上,却听到身旁有人在说话……
“你听得到吗?”
那个声音又一次说道,是好听的女孩子的声音。
“他们说你快要死了。”她的声音朦胧而缥缈,落在祁夷的心中,却是悚然一惊。
他勉强睁开了眼睛,碰到的,是一对明如秋水的双眸,他一生中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眼眸,看着这双眼睛,便想起了冬天飘落的雪花。
“看来你还没死。”那少女原先是蹲在他身旁的,此时缓缓站起身来,眼里竟然是几分失落。
“你……”祁夷张了张嘴,却觉得喉咙沙哑,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认出来了,这美丽的少女便是郑歌,她是幽都西南赤山的大家族郑家的千金小姐,两人虽然同在幽都,年龄相近,身份却有云泥之别,她这样的人,本是不该出现在他这里的。
“能说说你这几天的感受吗?”郑歌见他清醒了一些,便问道。
“感受?”祁夷只觉得头疼欲裂,哪里还有什么别的感受?
“就是……”郑歌双手比划着什么,“就是有没有梦到过什么地方?比如说,上古魔界?”
祁夷疑惑地看着她,摇了摇头。
郑歌见此,失望地叹了口气,道:“好吧,你好好休息吧。”
说罢,转身走了出去。
祁夷呆呆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知道她到底想问什么。
“还起得来吗?”娘亲的声音响起,祁夷回过神来,想要起身,却觉得一阵无力,不由得摇了摇头。
娘亲看着他,神色憔悴,叹了口气,道:“我先给你找些水。”
“娘,我睡了有多久啊?”祁夷忍不住问道。
娘亲顿了顿,什么也没说,走出了屋外。
直到几天以后,祁夷才明白,原来那一晚他昏倒之后,便发了高烧,一直昏迷了三天三夜。若是能找到引气境的族人替他导引体内气血,也许他很快便能恢复,然而他是族人眼中叛徒的后代,根本无人在乎他,又哪里会有引气境的族人出手救他。
真正救了他的,反倒是失望离去的郑歌。她是赤山郑家的千金小姐,从小修炼,如今已是锻体境巅峰的修为,比起他这种被族人排挤的野小子自然好了太多,若是她真的想救他,只需要些许灵药便够了。
但郑歌却不是来救他的,两人没什么交情,她也根本不在乎祁夷的死活,她在乎的,是死这一件事。幽都之中,如今几乎人人都知道,有这么一个每天都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却整天想着如何死去,还抢着要参加明年的魔主祭,甘愿用自身来献祭魔主。
在郑歌看来,死后的世界才是人永恒的归宿,生命不过是一段短暂的旅程,只是为了前往期待的终点而必要的等待,所以她如今虽然活着,却几乎每天都在为了死而准备,打扮得漂漂亮亮,也是为了以最美的样子走向死亡。
不只是他,每一个将死未死的族人身旁,几乎都可以看到她的身影,不是贴心地关怀族人的健康,而是不断问着那些族人死前的感受,以及是否冥冥中感应到了魔界的存在。至于她对他的稍加照料,也不过是想把他弄清醒了,问一问他这几天的感受。
尽管如此,祁夷心中还是很感激她,毕竟她救了他一命。
祁夷不会和郑歌一样,认为生命是抵达终点前漫长而无聊的等候,对他来说,虽然几乎每天都有人欺负他,但每天都有新的意义。只要还活着,他相信一切都会变好的,就像乌婆婆,一个人居住在黑山偏僻的角落里,不还是每天都在努力地活下去吗?这个世上虽然有很多不好的东西,很多很多,但总有一两样是自己喜欢的,这就足够了。
祁夷并不对这个世界感到绝望,他想起乌婆婆的时候会很开心,看到那些比他小的孩子们嬉戏的时候也很开心,还有郑歌的眼睛,多么漂亮,多么明亮的一双眼睛,要是她真的如愿以偿地死了,他想他会很难过的……
娘亲在他这次大病之后,变得更沉默寡言了,很少与他说话,整日将自己关在家中,然后把他赶出门去。
祁夷也不愿一直留在家中,平常没事的时候,便会到乌婆婆那儿帮忙砍柴做饭,下午则会悄悄地爬到黑山的一处平台上,远远望着山下的人,或者说,是那一道穿着火红石榴裙的身影。
他只敢远远地望着,每天看上一眼,就感到很满足了。
他不会和她说话,也不会靠近她,甚至不会引起她任何的注意,只是默默地看着她。
像他这样的人,在幽都中,也许还有很多,就像萤火虫在暗夜里追逐月光。
他本以为他与她再无交集,直到一个传说传遍幽都。
第三百零八章 枯荣
玄元二十六年三月十八日,幽都之中,一夜之间,所有的草都在枯萎,而所有的花却都在盛开。
到了傍晚,那些枯萎的草又重新恢复生机,而那些盛开的花却在凋零。
九天回灵阵前,上辅睁开了干瘪的眼睛,看着身前的草。
从枯萎到欣荣再到枯萎,那株草的生死,仿佛也成了他的生死。
他是自愿来到幽都的,不论是仙是魔,只为更进一步。
如今,看着这株草,他的心中仿佛有所触动,眼里渐渐露出几分坚决,又重新闭上双目调息。
他不想浪费自己早已不多的时间去探寻这一奇景的来源,不过幽都之中,和他抱有同样想法的毕竟是少数。
大多数人都被这一奇异景象所吸引,纷纷猜测起了这一奇景的来源,而更有甚者,言之凿凿地说,在百年前幽都中也曾发生过一样的事,所有的花草相继枯荣,持续了整整一个月。
但是后续呢?没有后续,那个时候的族人还不允许踏出幽都,触目所及,遍地皆是这般景象,而在一个月后,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
巴人一族在此地生活了数千年,与陇山中的植物妖族比邻而居,却从未见过这般奇景,出于对未知的恐惧,流言蜚语一时四起,甚至有人按照上古阴阳灾变之说,认为阴阳相距不下,天下将有大乱,而如今是中天人族的天下,能够令这一天下大乱的,必定是魔主的大军。
这一说法符合巴人一族的期望,一时间广泛流传,还有人则说,百年前也曾发生过这一景象,当时幽冥谷中红霞遍天,应该是魔主的大军在尝试突破封印,很快就会降临世间。
相关的流言越多,人们便越是激动,甚至有不少人已经来到子黍客居之地,向他打探起了魔主归来的日期。
子黍对这些人的问题一概置之不理,不过内心中也泛起了几分疑惑。
那些花草,他早已看过,并没有任何异常。枯萎凋零的,便是真正枯萎凋零了;欣荣盛开的,也是真正欣荣盛开了。问题不是出在这些花草之上,而是大地深处的一股神秘力量。这股力量在白日剥夺了草的精华,却又将之馈赠给花;夜晚则剥夺了花的精华,又馈赠给草。
又过了一夜,枯荣的变化更精妙了,有花无叶,有叶无花,白日见叶,夜晚见花。
到底是什么力量,能够如此细微而精妙地操控每一株花草的枯荣变化?
子黍观察了一段时间后,决定去鬼帝祠找白玉。
白玉盘膝端坐,正在鬼帝祠中静修,在子黍到来之时也睁开了双眼,静静地看着他,“你来了?”
“嗯,这几日幽都的变化……”
“杜兄以为,这是什么?”
子黍沉吟片刻,道:“道蕴。”
白玉缓缓点头,道:“不错,正是道蕴。”
子黍道:“你不去看看?”
白玉抿嘴道:“与我族无关的事,还是不要招惹了。”
子黍道:“你不好奇,还是说,你早就知道了?”
白玉轻叹一声,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族在此生活了数千年,这般景象,每百年一次,也见过了数十次,留下的祖训只有一条,便是无需理会。”
子黍挑了挑眉,这条祖训倒是很有意思。无需理会,说明对幽都没有威胁。可将之作为祖训,又说明决不可轻易招惹。
事实上,就算没有这条祖训,单看这草木枯荣的变化,也能知道引起这一切的是如何可怕的存在。
无论是星君,妖王还是上古的炼神境修士,想要突破到至高之境,便必定要接触大道,星君的道还只是种子,只是雏形,影响范围很小,而星神的道却已是完整的大道,可以影响到一整片天地的变化。
当初他在山村中见到的大雾,便是妖主颜玉的水雾之道,若是她想,甚至可以笼罩整个月湖地区。如今影响着无数草木枯荣变化的枯荣之道,幕后的主宰者即便不是仙魔,那也是无限接近这一境界的存在。
换而言之,比起子黍目前初入星君的境界,对方至少是触摸到星神门槛的大星君。即便身怀幽篁剑和不死筠竹枝两大神器的本尊,碰到这种存在也只有逃之夭夭。
不过,若是化身,就不会有这么多顾虑了。
子黍遥望北方,冥冥中能够感受到,这一切变化的源头,正是幽冥谷……
“听说又有个人出去了。”
“哼,违背祖训的,没一个好下场。”
“你说这幽冥谷里到底有什么东西?”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唉,这幽冥谷下不是通往魔界吗?我怎么都想不通,魔主大人怎么会害我们呢?”
“哼!现在封印还没打开,听说谷中还有什么东西在看守封印,就连圣女大人也不敢深入,光凭他们,那不是找死吗?”
两名巴人低声议论着,从郑歌的身旁走过。
近日来,草木的枯荣变化引起了众多族人的注意,当中已经有不少离开了幽都,顺着枯荣变化的景象往幽冥谷探寻,不过至今还没有人回来。
于是族内便有了另外一些可怕的猜想,觉得这些族人统统都死在了幽冥谷,其中甚至还有引气境的高手。
郑歌听了这些,却不觉得恐惧,反倒多了些神秘的向往。
她觉得自己也是一朵夜晚的凄美的花,在神秘的幽静里开谢。生活那样平淡而无聊,每日都像是周而复始的重复,重复着昨日所做的一切,甚至重复着昨日所想的一切,在这样枯燥乏味的生活里,又有谁会倾听她的心声呢?谁也不懂,她也绝不会向人提起。唯有在幽静的夜,永恒的黑暗里,她才有她的自由。
她曾想过,在盛大的魔主祭上死去,留下永远光鲜亮丽的一面,让世人为她的逝去而感到惋惜,可现在又觉得,那还远远称不上完美。魔主祭上死去的族人不止她一个,有年老的,也有年轻的,有男子,也有女子,虽然一时备受瞩目,可很快也便会被遗忘。
到了那个时候,她也不过是架子上的衣服,宗祠里的牌位,百年甚至千年都不会变,这般想一想,又是多么的无聊啊。
也许,她渴望的不是死,而是摆脱。摆脱如今的生活,摆脱如今她早已感到厌烦的一切。而在某些环境下,若是无法摆脱,死,便是最好的解脱。
世人常常会用死来反抗什么,反抗一个具有权威和地位的人,或者反抗某种神圣不可违抗的制度。她是幽都中的世家大小姐,从小便锦衣玉食,可却并不被娇生惯养。所有得到的,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而这一切,甚至早在她出生之前便已经注定。不可违抗,也无法违抗,除了死。死是神圣而自由的,每个人都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但是却可以从容的选择自己的死亡,而且幽都之中还有这样一个规定,自愿参加魔主祭的族人,任何人都不得阻挠其意愿。
可这也是命定的死亡,对于预料之中的事,她已经感受到了太多的厌倦,如今最渴望的,反倒是出乎意料,反倒是神秘的未知。
这本就是人性的一部分,有着对神秘和未知最为强烈的恐惧,也有着对神秘和未知最为强烈的探索欲,这些不断枯荣的花草,便像是某种遥远的呼唤,在它们出现变化的瞬间,便撩拨起了她的心弦。
有去无回?早已对幽都感到厌烦的她,本也不打算回来。
于是,在一个满地盛开着鲜花的夜晚,她悄然离开幽都,沿着鲜花铺就的道路走向了幽冥谷……
两日后,郑歌离开幽都的消息,才渐渐在幽都中传开。
郑家的人找不到她,一开始也不曾在意,毕竟这位千金小姐平素便喜欢胡闹,家中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直到两日后才反应过来,她也许是离开了幽都。
在花草枯荣的奇景发生之后,便不断有族人前往幽冥谷,结果却都是有去无回,于是圣女在三日后彻底启动九幽炼魂阵,将幽都和外界隔绝,无人可以进,亦无人可以出,而郑歌恰恰是在第三日的午夜消失的。
生死有命,这个时候,即便是郑家之人,也不敢冒着巨大的风险去求圣女重新打开九幽炼魂阵寻找郑歌,在幽都生活得越久,越知道幽都之外的世界有多凶险,若不是九幽炼魂阵,恐怕巴人一族早已在植物妖族的包围中覆灭。
生活在黑山之下的祁夷,自然也听到了这个消息。
听到这一消息后,他站在黑山的山腰平台上眺望,茫茫人海,再找不到那道火红的身影。
身为幽都之人,他也明白生死无常,可从未想过,她会这般突然的消失,仿佛只是一转眼,一刹那。
明明才不过几日,几日前她还曾出现在他的眼前,那么年轻而美丽,就如还未盛开的花朵,却突然凋零枯萎……他觉得自己心中,仿佛一瞬间失去了什么。
接下来,便是旷日持久的孤独,他看着那些还在不断开谢的花和叶,渐渐起了难言的愤懑,跳起来踩,用手拔,甚至用牙咬,可什么也改变不了。
万千的草木仍是在生长,繁荣,枯萎,死亡。这就是道,谁都阻止不了的力量,天地的力量!
祁夷就在这样的寂寞和苦闷中,度过了一日。
第二日,生活仍是照常,下午的时候,他又在山路上碰到了那些无所事事的少年。
这些少年讥笑他,嘲讽他,甚至辱骂他,殴打他,但是他却不为所动,只是麻木地看着这些人。
不再感到愤怒,不再感到生气,只是带着一种难言的悲哀和同情。
他忽然觉得他们和他一样,都是天地间微不足道的可怜虫,什么事都做不成,只能靠愤怒和打骂来消磨自己的情绪,难道这就是生命的意义?
他的目光仿佛刺痛了这些人的心,一个少年大骂着一脚踹在他脸上,祁夷不闪不避,被踢得趴在地上,鼻子里流出了血,缓缓抬起头,仍是淡漠地看着这些少年。
在这种目光下,这些少年竟是有种说不出的难受,仿佛是被某个居高临下的大人物审视着,可眼前的偏偏是个软弱可欺的小子。
终于,有人受不了这种目光,恨恨地骂着转身离去,明明是痛打了一顿这个可恶的小子,可是他们每个人心中却都觉得无比难受,一种无能的愤怒。
祁夷站起身来,擦了擦鼻子,也不想就此回家,不知不觉间,竟是来到了鬼帝祠旁。
当子黍走出鬼帝祠时,便看到了这个少年,少年也在看着他,仿佛早已等候多时。
“你……”子黍看着祁夷,狼狈的少年,却目光坚定。
“使者大人,我想出去。”
“出去做什么?”
“找人。”
子黍看着他,没有多问,转身回到了鬼帝祠中。
圣女白玉仍静坐在神祠中央,专心修炼,心无旁骛。
“麻烦把九幽炼魂阵开一道口子。”
白玉睁开双眼,皱眉看着他,“你想做什么?”
“出去。”子黍淡淡道。
“这个时候,不合适。”白玉摇头。
“那我自己走。”子黍转身便往殿外走去。
“回来!”白玉神色严厉起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出去。”
白玉被他的理由气笑了,“出去?你知道这个时候开一道口子,要冒多大的风险吗?!”
子黍道:“知道。”
白玉冷冷道:“为了我的族人,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不、可、能!”
子黍道:“好,知道了。”
说罢,他仍是轻描淡写地转身,走出了鬼帝祠。
白玉看着他的背影,不知为何,有些心惊肉跳,因为她也能看出,那决不是妥协。
坐在鬼帝祠中,她勉强闭上了眼,想要修炼,可是体内的真气乱成一团,连一个周天都运行不下去,回想子黍离去时的表情,终于站起身来,朝着子黍离去的方向追去。
祁夷还站在鬼帝祠前,只见子黍走出来,淡淡道:“跟我来,我带你出去。”
祁夷点了点头,并不知道鬼帝祠中发生的一切,直到白玉突然出现。
“你真的要出去?”白玉看着子黍,又一次问道。
子黍没有回答,目光却说明了一切。
白玉深吸一口气,“我只想知道,为什么?”
祁夷的神色起了变化,转身看着子黍,子黍仍是不答,带着他越过圣女白玉,朝着北方走去。
白玉缓缓转过身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子黍,忽然泛起了一阵无力感。
她现在才明白,子黍决定要做的事,她阻拦不了。
甚至,如今的天下,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阻拦子黍的意愿,除了他自己。
最终,白玉妥协了。
她不可能放任子黍攻击九幽炼魂阵,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刻与子黍决裂。相较而言,开启一道口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幽都之北,九幽炼魂阵北方阵眼逐渐黯淡,一股生死枯荣之力,顿时透过炼魂阵蔓延向整个幽都。
所有的草木都在加速枯荣,甚至不止是草木,连人也在变化,衰老,年轻,七十岁的小孩,十岁的老人,阴柔的男子,阳刚的女子,一朝满头白发,一朝枯木逢春,道蕴的气息越来越强烈,甚至堪比仙灵之力!
这是幽冥谷深处的存在在突破仙灵之境!
“快走!”白玉喊着,北方阵眼在最弱的时候出现一道口子,道的力量侵入幽都,短短片刻,已是人心惶惶。
子黍展开星域,暂时抵御住那股枯荣变化之力,幽都中的众人这才渐渐安定下来,而后子黍带着祁夷穿过那道口子,而九幽炼魂阵也重新恢复光彩,将整个幽都和外界彻底隔绝。
“使者大人,你……”祁夷怔怔地看着子黍,他不知道,如今走出幽都竟是如此凶险的一件事,为此甚至会影响到数万族人的安危。
子黍却是淡淡一笑,仍是显得毫不在意。
这些年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内心也在不断发生着变化。
当他还是少年时,因为打破神祠的阵眼,导致山村毁灭,这件事,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令子黍万分自责,于是后来便有了以天下为己任的想法。那并不是说他有多么高尚,多么无私,当真便一心一意为天下万民着想,他这么做,更多的是在弥补自己当年的过错,弥补自己愧疚的内心。
可在突破星君,问道本心之后,他对过往的一切,便已经渐渐释怀。
尽管毁了山村,但他救了清儿,或许这不是清儿想要的,也不是他当初想要的,可是作为交易,小薇并没有失约,他也得到了他想要的,只是付出了他未曾想到的代价。假如,还有一次重来的机会,一样的要求,一样的代价,在那种情况下,他仍是会做那一切。
不怪任何人,这就是他的性情,如今的他顾全的不是大局,不是多数,而是本心。
虽千万人,吾往矣。
走出幽都后,子黍便一直维持着自己的星域,否则以四周道蕴之强,祁夷根本承受不住。
很明显,这一切的来源就在幽冥谷,他看了看祁夷,道:“走吧,我带你过去。”
探索幽冥谷,本就是子黍所愿,而且这一具五行化身即便被灭杀了,也不过是损失他几个月的修为,但对祁夷来说,这却是一场赌上生命的旅程。
“好……”
祁夷看着子黍,眼神也逐渐变得坚定起来,他不过是幽都中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可仅仅是因为他的一句话,子黍便愿意为他与圣女争执,甚至冒着生命危险来带他走出幽都,这份恩情,他恐怕永远也无法报答。
人生说复杂很复杂,当中充满了种种难言的算计,可要说简单,有时也很简单,一句话,一个眼神,不需要任何的解释,便足以令人赴汤蹈火。
第三百零九章 幽冥
越是靠近幽冥谷,越能感受到其中的神秘,神念探查没有丝毫作用,纵横数百里的峡谷之中,是粘稠如同实质的黑雾,而道蕴流转,四周的植物都呈现出诡异的半枯半荣状态,而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交替变化,就像阴阳消息,生灭轮回。
子黍的星域保持在周身十丈范围,这个范围内真元的消耗完全能够通过五行之体自身五行相生的特性弥补过来,而在十丈之内,那些枯荣的植物会逐渐停止变化,等到他和祁夷走过去,祁夷转身便能看到,那些植物又继续开始了不断的枯荣。
踏入幽冥谷的黑雾之中,即便是白日,也如同黑夜一般,看不到星域之外任何的东西,那深沉的雾气中,仿佛随时会跳出什么可怕的妖兽,神秘未知的黑暗,便是最大的威胁。
祁夷和子黍拉开了一些距离,靠近黑雾的边缘,伸出手去触摸那些黑雾,冰凉湿冷,如同探入潭水之中,祁夷不禁打了个哆嗦。
子黍止住脚步,默默看着他,祁夷转过身来,犹豫片刻,道:“我……我不知道她在哪。”
其实,说是不知道,此时的祁夷,内心也近乎不抱希望。
在这样神秘而诡异的黑雾之中,郑歌她真的还活着吗?那些踏入幽冥谷的族人,至今竟然一个也没有见到。
子黍道:“走吧,走过去。”
说罢,他扩大了星域的范围,幽冥谷本是狭长的谷道,当星域扩展到方圆百丈的时候,也就看到了两侧暗沉的石壁,石壁上还生长着一些白色的小花,像是喇叭一般,轻轻吐着黑雾,而且没有任何的叶子。
莫非这就是幽冥谷中黑雾的来源?子黍看着石壁两侧的花,能够感受到它们的生命,妖众,都是妖众,虽然对他来说,甚至对祁夷来说都构不成什么威胁,可是当它们遍布整个幽冥谷的时候,便形成了遮天蔽日的黑雾。
幽冥谷很长,很长,子黍也不打算直接飞过去,而是一步步的走着,感知着星域内的一切变化。
大概走了五里路,黑雾之中没有任何危险,只是眼前却出现了岔路口,在这个神念探查完全无效的地方,即便是子黍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走哪一条路。
“我走右边吧。”祁夷说道,他能看出来,右边石壁上,那些植物的枯荣变化更迅速。
子黍道:“不急,我们一起过去。”
说罢,带着祁夷朝右边山谷走去。
又走了一段路,大道的气息忽然消失了,祁夷看向子黍,莫非他们走错了吗?
子黍神色凝重地看着前方,前方山谷之中,仿佛有着极其诡异的空间波动,能够接触到时空的,至少是仙灵级的人物,他虽然还没有达到这个境界,但多次出入仙道秘境,已经对这种空间波动有些熟悉。
莫非,这就是当初参天松所说的青帝仙境?
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便也没有退缩的道理,他看了看身旁的祁夷,道:“跟紧我。”
“嗯。”
祁夷紧跟着子黍,向前走去,忽然间感到天地一阵变幻,四周的景色出现了很大的变化,浓重的黑雾消散了,取而代之的,却是红色的花,红得滴血的花,整个幽冥谷中,竟然在一瞬间便开满了这些红花,而天上则是一轮血月。
祁夷正惊叹于四周景象的变化,转身想问问子黍,可是一转眼间,他的心顿时一片冰凉。
没有人,他的四周什么人也没有!
怎么可能,他和使者大人前后脚走入的此地,使者大人修为又那么高深,怎么可能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祁夷环顾四周,额头上渐渐冒出了冷汗,想要大声呐喊,可是看着那些诡异的红花又忍了下来,没有人,真的没有人,现在只剩他一个人了……
与此同时,子黍见到的,却是一片纯白的花海,抬头望去,竟是艳阳高照,微风拂过,似乎正是午后,四下里带着说不出的寂静,而转身四顾,原本应该紧跟在他身后的祁夷却早已消失不见。
子黍想要呼唤巫灵,才想起来这只是一具化身,而更糟糕的是,他失去了对本尊的感应……其实在进入幽冥谷的时候,他的神念和本尊的联系就已经微乎其微,越是深入,联系越弱,到了这一刻,已经彻底断开。
也就是说,现在他的这具五行化身,已经是一个独立的人了,他的所思所想,本尊完全感应不到,甚至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和本尊会变成完完全全的两个人。因为在未脱离本尊掌控范围的时候,化身的神念和本尊是互通的,而脱离之后,神念隔绝太远,只有两个结果,要么他这一缕神念彻底消亡,要么神念之中重新诞生出神魂,彻底变成另外一个人。
出于对死亡本能的恐惧,许多星君的化身在脱离本尊之后,都会选择叛变,而不是回到本尊身边,抹去自己的一切意识。这种感觉是相当奇妙的,在此之前,子黍只觉得自己如同操控着提线木偶一般,远远操控着这具化身,可是忽然之间,本尊和化身失去联系,远在陇山外围的本尊此时有什么想法,他留在化身中的神念毫无所知,而最要命的是,他的感受,由原先的居高临下,变成了切身体验,之前那种化身牺牲了就牺牲了的想法也随之转变,因为此时的他若是再牺牲,那可就真的“死”了。
说真的,他没有做好这种觉悟,这次踏入幽冥谷毕竟还是大意了,他没有做好本尊和化身失联后第一时间自杀的觉悟,此时再让他动手,自己杀了自己,子黍忽然发现,他开始犹豫了。
看了看四周的环境,他轻叹一声,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好好探索一番,说不定能及时找到出口联系上本尊,又或者此地本就凶险万分,不用他自杀,便会死在此地。最糟糕的情况,也就是他这具化身诞生出独立的神魂之后面对本尊,彼此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那个时候本尊要杀他夺回对化身的掌控权,他让他杀了便是。
想通之后,他开始观察四周的环境,那些诡异的白花和炎炎烈日,都给他一种很虚幻的感觉,如同是踏入了幻境,可若是幻境,他的本尊不至于和化身失去联系,除非这个幻境强大到了能够顺着神念波动,直接影响到他本尊的程度,可本尊身旁有巫灵附身的幽篁剑,若真的有这种程度的幻境,巫灵定会出声提醒的。
纯白的花在绽放,迎着艳阳生长,子黍之前从未见过这种花,想要脱身离开峡谷,却冥冥中感受到了巨大的压迫力,于是没有妄动,而是顺着峡谷走下去,在死寂的风中走下去。
祁夷也走在一样的路上,只是四周的一切却都换了颜色。血色的月光,血色的花,漆黑的峡谷深处,不知道到底有着什么,耳边只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带着旷古的孤独。
“呵呵,呵呵……”
恍惚中,祁夷仿佛听到了少女的笑声,逐渐消失在远方,他止住脚步,向着前方眺望,却什么也没有。
在沉默中,他再次迈步,又听到了少女的声音。
会是郑歌吗?
他想着,低头看着地上的花,红的如火,如霞,如血,一边盛开,一边凋零,不知在这万千花海里,是否会有相同的两朵,在一次次轮回中重现?
走着,走着,仿佛能够走到天荒地老,又仿佛只是一个刹那,转瞬之间。
他看到了前方的花海中躺着一个女孩,神色恬静,轻轻闭着眼,仿佛只是睡着了。
这就是郑歌。
祁夷想要上前,却被重重花海围住,那些血色的花儿,像是在保护着她,不让任何人靠近。
祁夷张了张嘴,又沉默下来。
也许这对她来说,反倒是最好的归宿?
生是什么?死是什么?爱是什么?恨是什么?现在的她,早已感受不到。
也许从一开始,她便渴望着回归亘古的长眠,就像现在这样,远离人世间的诸多苦难,什么都不会考虑,什么都不用操心。
而祁夷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幽都少年,又为什么会有勇气,来到这幽冥谷的深处?
他默默的看着,只是默默的看着,不曾再往前一步,也不曾转身离开。
轻轻的叹息声响起,血色的暗夜中,走来了一名黑衣女子。
“你为何还不离去?”
祁夷吃了一惊,仿佛这时才发现,原来除了郑歌,这附近还有另一个女子。
那是一名冷如幽月,艳若红莲的女子。
“我……”祁夷只是看了她一眼,很快又将目光放在郑歌身上,说不出的迷惘。
“她自愿永远沉睡在这片花海之中,你又为何要来惊扰她?”身旁的女子问道。
祁夷说不出来,他只是想看看她,想看到她笑的模样,和那如燕子般穿梭在幽都中的身影,像是开在风中的一朵花。
那是多少个夜晚里出现过的身影,明明为此饱受着煎熬和折磨,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忘记……
他本不该来这的,只为了找她,害得使者大人和他一同身陷险境,害得圣女被迫打开九幽炼魂阵,甚至害得幽都中无数人受道蕴的影响而身体发生了变化……明明这些事他一件都不该做的,可是他偏偏都做了,只是为了想找到她……多么自私,多么可笑的想法!
但他控制不住,人生天地之间,能够克制住自己情感的,本就寥寥无几。
“你想带她回去?”身旁的女子又问道。
“嗯!”祁夷用力点头,眼里已经有了泪光。
“那你不如问问,她愿意和你走吗?”身旁的女子说着,那些殷红的花在郑歌身旁生长,仿佛轻柔的小手抚摸着她的脸庞,郑歌渐渐醒了。
祁夷愕然而又惊喜地看着她,郑歌却只是半支起身子,睁着惺忪的睡眼,疑惑地看着他,“你是谁?”
祁夷心中如遭雷击,过了半晌,才道:“你不回幽都了吗?”
“幽都?”郑歌回想过去,短短的一觉,仿佛已是前世今生,但过去幽都中的生活,仍是让她感到厌倦,不由得摇了摇头。
祁夷嘴唇轻颤,道:“为什么啊?”
郑歌以手扶额,轻轻地叹息,“我再也不想过以前那种生活了。”
祁夷道:“可是,活着明明那么好……”
“好?”郑歌反问道:“哪里好了?”
祁夷怔了怔,低着头,喃喃道:“春天有迎春和海棠,它们都是很美的花;夏天有好吃的西瓜,还有满池的荷花和莲蓬;秋天的枫树林很美,还有甜甜的柿子和石榴;冬天的雪很好看,围着炉火会感到很温暖……”
郑歌道:“可春天总有下不完的雨,夏天的太阳像是个火炉,秋天树上的叶子都谢了,只会留下那些难看的树枝,冬天的雪冷得可以冻死人。无论什么时候,我总觉得,都是不好的要更多一些。”
祁夷不由道:“可是,世上总有好的东西啊,只要见了这些,就会感觉很开心,很开心……那些不好的事情,也就统统都忘了。”
比如,在黑山上远远地看着你……
祁夷看着郑歌,心底又有些难过,难过不是他对生活失望,而是也许以后,他就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郑歌看着他,看着这个满怀期许又忐忑不安的少年,抿了抿嘴,回想过去的一切,也许,真的有许多美好,是她忽略了,而不曾发觉的?
也许,这世上还有很多很多值得期许的事,很多很多的快乐,都是她不曾发现,也不曾体会过的。何必要那么执著于终点,而忽略了路旁的风景?
有时候,停下来摘一朵小花,掬一捧清水,做一些随心所欲的小事,或许便足以收获意想不到的快乐。
看着眼前真挚的少年,她有些动摇了,最终抿了抿嘴,道:“好吧,也许……”
话还未说完,她忽然间感到一阵昏沉,又闭上双眼倒在地上。
祁夷见此大急,“你怎么了?!”
四周的花如海浪般涌动,阻拦着祁夷,那冷如幽月,艳若红莲的的女子又一次出现,冷冷地看着他,道:“我这里,不是小孩子赌气,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祁夷又焦急又无力,不由得哀求道:“你要什么条件?只要放她出去,我什么都答应你!”
女子冷笑道:“你的命。”
祁夷一惊,不说话了。
女子道:“可别以为我这是什么考验人的小把戏,阴阳彼岸,生死相隔,既然踏入阴境,你和她之间,便只有一个能出去。”
四周的阴气渐浓,红花逐渐凋谢,红色的彼岸花,永不相见的彼岸花。
祁夷忽然大惊失色,跌坐在了地上,因为他看到,郑歌所躺的,不是花床,而是累累白骨,当中甚至有不少还穿着幽都中人的服饰!
郑歌不会畏惧死亡,可他呢?让他也变成那样一具枯骨,永远埋葬在这样阴惨不见天日的地方,想想就不寒而栗!
祁夷不想死,且不要说家中的娘亲,还有从小照顾他的乌婆婆,单单只是对生命的热爱,也让他对死亡有着说不出的厌恶和恐惧。
但生死总是无可奈何的,无论如何不舍。若是用他自己的命,能够换得郑歌的新生,即便是死亡,又算得了什么呢?
祁夷看着沉睡中的郑歌,嘴唇哆嗦地道:“你为什么总想着死呢……生是多么短暂的一件事,死又是多么漫长……”
郑歌不会听到他说的话,那主宰着一切的女子则是无动于衷,他说的一切,也许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祁夷就这样往前走着,血红的彼岸花阻拦在他的身前,逐渐长出了尖锐的刺,刺在他的身上,可他还在往前走,神色悲哀而坚定。
我好喜欢你的笑啊,迎着风和落花……
我想幽都里一定还有很多人喜欢你的笑,喜欢看到你笑的样子……
只可惜,我却看不到了……
尖锐的刺,刺破了他的皮肤,深入他的腑脏,如吸管般吸食着他的血液,而那些花儿更是娇艳欲滴,染上了血的颜色。
她甚至都不曾记得他,可他还在向前走着,任由那些花茎穿透他的腑脏,穿透他的骨髓!
祁夷伸出手去,仿佛想要抚摸郑歌的脸庞,可惜两人相隔太远了,喜欢,却遥不可及。
“我要让她活着……”祁夷最后看向那主宰一切的女子,声音沙哑而坚定。
无私吗?也许是另一种自私,毕竟,活着并非她的本愿。
他也只是把自己的期待强加给她罢了。
祁夷这样想着,苦笑着,眼里渐渐失去了最后一抹光彩。
血色在扩散,晕染着大地,那高高在上的女子看着这一切,眼里有些许嘲讽,些许同情,些许怜悯,甚至是些许哀伤……
花开彼岸,一世千年。
第三百一十章 魔化
幽冥谷,阴阳双境,阳境之中。
子黍看着那花海深处的白衣女子,缓缓问道:“所以,你们用这种方式相见?”
那花海中的白衣女子道:“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呢?”
子黍忽然冷笑了起来,道:“我看这是一个笨办法。”
白衣女子轻叹道:“这数千年来,什么方法都试过了,公子若有高见,也可说来听听。”
子黍道:“直接打通仙魔两界就是了。”
白衣女子道:“这又岂是我们能做到的。”
子黍道:“要不了多久了。”
白衣女子默然不语,抛开这个话题不谈,又道:“公子可愿替我传些话?”
子黍道:“可以。”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道:“公子你若见了她,便对她说:‘重临之日,阴阳相会’。”
子黍等了片刻,问道:“就这些?”
白衣女子道:“就这些。从我身后一直走,尽头便是阴境了。”
“好。”
子黍从白衣女子身旁走过,向着峡谷的尽头走去,同时回想着这白衣女子所说的话。
他是沿着峡谷走了没多久便见到了这名白衣女子,按照她的说法,她本是上古青帝身旁的一株仙花,名为阳羲,与妹妹阴仪相伴相生,共同辅佐青帝治理百花,却在上古仙魔之战后得罪了圣尊风华胥,阴仪被打入魔界,而她则留在仙境,从此永不相见。
不过,每过百年,仙境中阳气最衰,魔界中阴气最盛之时,她和阴仪可以通过幽冥谷通道彼此感应,虽然两界有隔,却是彼此相距最近的时刻。她和阴仪无法见面,但仙魔两界在幽冥谷中产生的投影却是互通的,这也就是子黍和祁夷可以同时踏入阴阳两境的原因。
交代了一番身世后,阳羲便想让子黍替她穿过阳境踏入阴境给阴仪传话,于是有了上述的对话。按理来说,在人间留下仙魔两界的投影,至少是仙灵才能做到,不过阴阳彼岸的情况有些特殊,阳花阳羲和阴花阴仪单独个体都是炼神境巅峰的修为,彼此感应越强烈,距离越近,修为越高,若是彼此相会,便有了真正飞仙境的实力,这也是双方急于相会的原因。
如今的阳羲和阴仪都是半步飞仙的实力,子黍若是与她们鱼死网破,未尝没有打破阴阳两境投影逃出生天的可能,不过代价太大,成功的可能性太小,综合考虑后,子黍还是决定和她们和平相处,何况传个话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阳境的尽头,便是呈现如水面般倒影的阴境,穿过阳境,踏入阴境,他便见到了所谓的阴仪。阳羲给他一种暖如冬阳,灿若夏花的感觉,而阴仪却是冷如幽月,艳若红莲。二者有着相似的容貌,却又有着截然不同的气质,若说阳羲主宰着繁荣兴盛,阴仪便掌控着凋零死亡,整个阴境所有的红色彼岸花,几乎都盛开在累累尸骸之上。
阴仪看着子黍,目光并不算友好,血红的花在盛开,也在凋零,寂静中带着几分死亡的气息。
子黍道:“你就是阴仪?”
阴仪冷眼看着他,“你想得到什么?”
子黍道:“有一个少年和我一同来到此地,不知他……”
阴仪道:“死了。”
子黍瞳孔一缩,缓缓问道:“你杀了他?”
阴仪道:“是。”
子黍抿着嘴,过了片刻,问道:“为什么?”
阴仪有些不耐烦,“需要理由吗?”
子黍的神色也冷了下来,“今日有幸相见,想领教领教道友的高招。”
“哼!”阴仪身影一动,已是主动出手!
仿佛她本就想找个人动手,无论来的是子黍,还是其他什么人。
花开花落,残影重重,到了星君之境,星域的展开只是一念之间,但是他的星域对阴仪却几乎毫无作用,他的反应也远远跟不上阴仪,方才感知到她近身,已是身后中了一掌,五行化身差点被就此打散。
子黍转过身来,无尽花海早已将他团团围住,某种意义上说,整个阴境都是阴仪的星域,蕴含着空间之力的星域!
“轰!”
稻金,黍土,稷火,麦木,菽水。五行轮转,五神谷浮现,将五行化身庇佑其下,同时也将四周数百株蔓延而来的红色彼岸花震散,子黍中了一掌的伤势也在化身五行相生的特性之下迅速恢复,挥手间五行真元流转,抵住了阴仪接下来的攻击。
“火君?”阴仪看着子黍身旁的五神谷,脸色更为冰冷。
子黍这一具化身虽是五行俱全,但本是祭祀火君的贡品,多少也带着一些火君的气息。飞仙境的仙灵虽然不在五行之中,却仍不能彻底摆脱五行大道,火君之号,以火为名,而阴仪为青帝手下,本是植物,木生火,若非如此,她一击便可将子黍这具化身击溃,子黍又哪里会有喘息的机会。
既然已经动手,子黍也不会留有余地,五神谷化为五星护体,以稻金为剑,按照巫灵所教的三招剑招,太一归元,一剑斩向阴仪。
半步飞仙,毕竟不是真正的飞仙境,阴仪和子黍还在同一境界上,只不过一个已经修炼了数千年,另一个却是刚刚踏入这一领域。
眼见稻金之剑势不可挡,阴仪身影一晃,竟是变化出万千化身,虽然每一道都不过是锻体境的修为,可在这一瞬间,那凝聚如一的剑光却失去了打击的目标,斩灭数百道化身之后便消散一空。
这数百道化身,对阴仪来说,损失不过是九牛一毛,身影一动,又重新凝聚出真身,挥手之间,魔元化为血雾,彻底笼罩了子黍。
子黍顿时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疼,眼前的世界和神念感知都发生了变化。双方的差距实在太大,阴仪坠入魔界之后,修炼的便是纯净的魔元,而魔元自从诞生之日起,便被认为是天地间最邪恶也最强大的能量,即便是仙元面对魔元也是稍处下风,何况子黍如今所修炼的是仙元分解之后的真元,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能量。
能量层次的不同,早已决定了双方的胜负,同境界之下的陇山魔族,修炼的不过是几缕魔气,便能轻松击败同境界的星师乃至星官,何况阴仪修炼的是精纯的魔元,恐怕大帝亲临也奈何不了她,又何况是此时的子黍!
一株株血色彼岸花穿过了五神谷的屏障,根茎刺入子黍的体内,虽然是化身,可是踏入阴阳两界之后,他的神念感知已经和本尊断绝,相当于独立的一个人了,这种身体被抽空的感觉,伴随着头疼和无力,给子黍笼罩上了一层死亡的阴影。
真的要死了,这次真的要死了……
踏入星君之后,子黍自以为已经可以睥睨天下,星君身份所带来的万众瞩目,也让他觉得自己早已今非昔比,可此时在阴仪的威胁下,才明白远远不够,远远不够!
什么星君,在真正的仙灵面前,也不过是渺小如蝼蚁,何况,阴仪还不算是仙灵。
子黍此时才明白,自己仍是天地间的一颗棋子,他想查明紫微宫的真相,这便是触碰大帝的逆鳞,以后必然面对大帝的怒火,可此时的他在阴仪面前却是近乎毫无还手之力,又何况是真正去面对能够与仙灵平起平坐的紫微大帝?
可是,星君之境,已是绝大多数修炼者终其一生所能达到的巅峰了,大帝之位,需要无尽气运方可成就,这天地之间,又有哪里会有这些气运,能够让他去成就大帝?上古的仙灵,更是早已在世间绝迹,甚至因为仙元会在人间不断分解,进而导致这些仙灵根本无法踏足人间。那么,那些无法被天地分解的魔元,和魔界的魔灵们,一旦真正踏足此界,带来的岂不就是彻底的毁灭?
魔元,力量,力量,魔元……在那些彼岸花根茎吸食着子黍体内五行真元的时候,子黍也在痛苦地挣扎着。
若是心中有正道,即便修炼魔元,又有什么?
子黍死死地咬着牙,那些根茎甚至穿透了他的咽喉,下一个瞬间,只要一瞬之间,便能刺入脑海,彻底将他抹杀!
死亡的威胁,对力量的渴求,和那种渺小无力的绝望感,终于打破了一切,子黍开始不顾一切地吸收魔元,吸收那些笼罩在四周,甚至深入体内的魔元!
此时,他长期修炼的原道经便发挥了作用,原道经本就是上古仙后所创,天下万道之源,仙后任天灵当初创立此经的时候,必然已经考虑到了魔元,只不过他修炼的是残篇,还未曾真正涉及到魔元,却不代表他不能吸收魔元。
只要子黍愿意,运转原道经,他可以将四周的魔元像是吸纳真元般统统吸收入体内,但是他没有对应的功法,却无法掌控这份力量。
在生死存亡之时,又哪里顾得到这些,无尽魔元纷纷涌入他的体内,子黍痛苦地大叫着,但也终于感受到,那些刺入体内的彼岸花根茎在魔元的侵蚀下渐渐失去生机,最终寸寸断裂,被分解为精纯的能量。
“嗯?”阴仪看着那被裹成球根的人竟还未丧失生机,这才有些惊讶。
以魔元的侵蚀力之强,即便是星君也可在短短几息之内灭杀,加上她的彼岸花根茎还在不断吸食子黍体内的真元,这个速度只会更快,但子黍竟然能吸收魔元,这却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最终,随着一声巨响,子黍彻底挣脱了那些彼岸花根茎所形成的囚笼,然而现身的刹那,已是双眼通红,神智丧失,见到阴仪之后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杀!
阴仪见此,倒是来了几分兴趣,太久了,她困在魔界太久了,久到几乎忘记了如何去战斗,而子黍,显然是一个很好的练手对象。
魔元激荡,双方都在动用魔元,整个阴境之中无数彼岸花在魔元之下破碎凋零,大地也随之翻滚,露出深处的大片尸骸,冲天阴气之中,阴仪与子黍皆是全力以赴,此时的子黍可谓是完全入魔,而阴仪眼里也带着几分嗜血的兴奋,不断地打压着子黍。
魔元不是那么好掌控的,作为天下最危险的能量,同时也是天下最难掌控的能量,子黍只能吸收魔元,然后被魔化,而阴仪却能掌控魔元攻击他人,并保持自身的神智清醒。也就是说,子黍打在阴仪身上的魔元根本不受掌控,十成威力发挥不了一成,而阴仪却能将剩下的能量全部调集起来,一丝不剩地全部打回子黍身上。
若是寻常星君,不,即便是自幼修炼魔功的白玉,面对这样的攻击也早已爆体而亡,但子黍修行的原道经却是仙后所传,海纳百川,承受力极强,那些打回到他身上的魔元,统统又被他所吸收,然后不顾一切地朝阴仪杀来。
化身中的神念本来就只是本尊的一小部分,此时的子黍在魔元的影响下早已化身杀戮机器,五行化身又有五行相生的特性,只要不是瞬间毙命,即便断手断脚也可重生,在嗜血的魔元影响之下,所有痛苦和血液都在刺激着子黍,不知疲倦地朝着阴仪进攻。
双方激斗一阵之后,阴仪也渐渐失去了耐心,她已经不想试探子黍的承受极限,而是想要尽快灭杀子黍,结束一切。然而,直到这一刻,她才有些惊恐地发现,根本杀不死子黍!
血色的彼岸花在子黍身上疯狂生长,可是原道经一运转,魔元涌动,这些彼岸花又瞬间枯萎凋零,子黍所有的血液都被阴仪种下了花种,若是寻常星君,早已成为养料,可在狂暴的魔元之下,花种在生长的瞬间就被摧毁。何况,这是一具化身,血肉都是由能量构成,由神念主导,阴仪常用的寄生手段,在子黍身上失效了,既吸收不了血肉,也吸收不了能量。
可笑的是,那些能量本该是她的,统统打入子黍体内,却被子黍所吸收,尽管子黍无法掌控,但是经过原道经的转化,又变成了无主的魔元,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阴仪在不断消耗着自己的魔元。
阴仪的手段以阴柔为主,而阳羲的手段则以阳刚为主,面对这种情况,最好是让阳羲出手,以阳刚霸道的仙元之力,一举将子黍这具化身打得灰飞烟灭,而不是像她这样,以阴损手段慢慢消耗。
偏偏阴仪根本没有什么阳刚霸道的手段,她一身绝学都在损耗二字上,寄生、吸食、迷惑、缠绕、分解、毒素、腐蚀……这些手段统统不管用!这就是化身的难缠之处,毕竟化身本质上就是一团有意识的能量,她既吸收不了这团能量,又没有打散这团能量的手段,就只有被这团能量不断纠缠消耗,至死方休。
双方又激斗小半个时辰后,阴仪眼里也有了几分后悔,她平生以阴柔手段制敌,和阳羲联手时甚至耗死过真正的仙灵,却不料数千年后,竟会栽在一个小辈手上。此时的子黍,以原道经为经络,不断吸收着魔元,真正让阴仪感到束手无策的,早已不是子黍本身,而是仙后任天灵的原道经,只要她破解不了原道经吸纳魔元的运转方式,就永远没有瓦解子黍,彻底吸收掉这团能量的可能。
“住手!”
她喊着,眼里已是带着几分焦急,数千年来,能让她如此的,子黍还是第一个。
但子黍此时哪里听得到她的声音,此时的他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眼前的敌人彻底摧毁。
阴仪身影一动,飘出数百里外,无数彼岸花根茎缠绕而上,虽然无法吸收子黍体内的能量,好歹束缚住了子黍的行动,看着子黍不断挣脱那些彼岸花根茎,阴仪也颇觉头疼,道:“罢了,我放你一条生路便是,你走吧……”
阴境的出口此时就在子黍后方浮现,但子黍哪里管得了这些,身上魔元涌动,挣脱束缚他的彼岸花根茎,又朝阴仪杀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阴仪脸上多了几分煞气,心想自己已经如此低声下气,子黍还是不退,看样子是逃不过这一劫了,倒不如和子黍拼个鱼死网破!
然而,半个时辰后,阴仪心有余悸地看着那被彼岸花根茎束缚的子黍,根本不敢再靠近他分毫。此时的她消耗太大了,脸上,手上,身上都是一道道伤口,这些伤口都是魔元所造成的,没有那么容易恢复,虽然都不算致命伤,但是再消耗下去,她恐怕真的会被子黍活活耗死。
最好的办法就是逃,但是她能够逃到哪里去?子黍此时神智丧失,只知道追着她打,就算逃回魔界,子黍也会跟着她来到魔界,偏偏让他走,他又不走……
阴仪看着那阴境的出口,忽然间心中一动。
子黍不愿意走,难道她还不能把子黍赶出去吗?将他逼出阴境,然后立即封闭入口,这样他就追不上来了。
一念及此,阴仪立刻动用谷中的彼岸花根茎,死死拉扯着子黍往阴境出口而去。受到幽冥谷深处封印的影响,她本人不能离开阴境,就像是妖都魔渊一般,仙道秘境和魔界入口,对于生活在其中的仙魔来说,都是只进不出,仙境是代价太大,而魔界则是根本无法出去,不过开一道口子,把本就不属于魔界的子黍赶出去倒是有可能的。
“吼!”子黍还在挣扎,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却被一点点拉到阴境出口处,阴仪见此,动用自身全部魔元,拼死一击,轰在子黍身上,虽然不曾将子黍化身彻底击溃,也顺利将子黍打出了阴境,重新跌落幽冥谷中。
第三百一十一章 青岚
陇山外围,闭目端坐的子黍忽然间睁开了双眼,紧张的神色也有所缓解。
他终于感应到了五行化身的存在,可是五行化身的状态却很诡异,神念波动传来的,皆是滔天嗜血的杀意。
这种感受是如此强烈,神念波动传递到子黍本尊脑海之中,都让他感到头疼欲裂,不由得站起身来,握紧了幽篁剑。
“你要亲自过去?”巫灵有些吃惊。
子黍在内心道:“五行化身先前消失了一段时间,这次出现之后虽然还能感应上,但是已经彻底失控,必须要尽快控制。”
巫灵默然不语,对子黍来说,即便这具化身彻底陨落在幽冥谷中也比现在这个状况要好,此时的五行化身神智丧失,而且已经魔化,相当于魔界跑出了一尊炼神境的魔头,若是不能制服,不知道要掀起多少动乱。
对星君来说,千里之遥也不过是咫尺之间,此时化身失控入魔,情况危急万分,子黍本尊也不敢有丝毫怠慢,直接御剑而行,赶到幽冥谷上方,动用幽篁剑一剑劈开滔天黑雾,直接锁定了五行化身所在之地。
亲眼见到五行化身的现状,子黍也不禁心中一寒,此时的五行化身衣衫破烂如野人,浑身皆在淌血,散发着滔天魔气,眼里满是杀意,妥妥的一个大魔头。
本尊和化身毕竟互相感应,在见到子黍本尊的瞬间,化身的神情似乎不再激动,隐隐有找回神智的迹象,子黍也在努力用神念重新沟通化身,但是魔气太重,影响神念,效果不是很好。
“动手!”巫灵见沟通失败,直接对子黍说道。
“杀!”五行化身好似也感受到了杀意,又或者再也承受不住魔气的影响,身影一动,已是朝着子黍杀来。
魔化之后,五行化身的实力甚至比手持幽篁剑的本尊还要略胜一筹,但是子黍此时没有退路,他惹出来的乱子,必须要由他解决,决不能让魔化的五行化身逃出幽冥谷,否则后患无穷!
剑气激荡,幽篁紫雷笼罩天地,滔天魔气覆盖寰宇,子黍面对着五行化身,也是心绪复杂,但是手下却没有丝毫留情,而化身出手也极为凌厉,处处皆是杀招!
很快,子黍也和阴仪一样,感到了五行化身的难缠之处。五行化身生生不息,又有魔气加持,即便是他动用雷霆手段也无法做到一击必杀,而只要给了五行化身缓冲的时间,五行化身很快便会恢复巅峰状态。
这样打下去,要不了多久,子黍也会被这具化身活活耗死。
“用筠竹枝。”巫灵道。
子黍一怔,取出了那截不死筠竹枝。
幽篁剑一震,主动冲出去,雷霆化为紫竹,死死束缚住了五行化身。
事不宜迟,也没有犹豫的机会,子黍手持筠竹枝,朝着五行化身眉心点去。
清脆光华闪耀,神器不死筠竹枝就这般点在五行化身的眉心,筠竹枝上流落下一滴滴潇湘泪,不断净化着五行化身身上的魔气。
在神器的作用下,五行化身狂暴的神念终于逐渐安定下来,子黍也终于能够与化身中的神念进行沟通,交融,最终重新取得化身的控制权。
五行化身在阴阳两境中的遭遇,经历和想法一一浮现心头,子黍在全部回忆过一遍之后,目光落在了下方那扭曲波动的空间之上。
在不死筠竹枝的作用下,五行化身身上的魔气已被重新洗礼,逐渐消散于天地之间,这个体量的魔气,相较于整片天地而言,只不过是沧海一粟,并不会对外界产生什么影响。
看着下方的幽谷,子黍思量再三,还是收起了化身,并不是打算离去,而是决定亲自踏入其中!
在化身和阴仪交手之后,他已经对阴仪的手段有了初步了解,也有了对付阴仪的方法。
此时的阴仪虽然暂时封闭了阴境的入口,但是阴阳两境本就是位于仙魔两界的阴阳彼岸彼此相互吸引,相互靠近而产生的世界投影,空间的变化不是瞬息可以改变的,阴仪就算想逃回魔界,阴境入口也不会立刻消失,以幽篁剑之威,想要破开仙境入口并不算困难。
“轰!”
巨响之中,阴境入口重新被打开,在阴仪惊愕的目光之中,子黍又重新回到了阴境。
“你!”阴仪见子黍竟如此纠缠不休,也是大怒,正要出手,又感到了一丝不对。
此时的子黍,早已不是丧失神智的五行化身,而是本尊亲临,阴仪见此,反倒是松了口气,心中暗喜。
又有谁愿意对付一具杀不死的化身,此时本尊在场,她直接杀了本尊,那化身便会自行消散,又哪里威胁得了她?
“前辈息怒,”子黍见了阴仪,先是拱手行礼,而后道:“晚辈踏入此境,本不是为了厮杀。”
阴仪先前和五行化身交手,消耗太大,见子黍这般说,哼了一声,道:“那你又是何意?”
子黍道:“近日此地异象连连,外界想来也有不少人冒险深入幽冥谷中,甚至踏入了前辈所在之境。晚辈来此,本是与好友寻找失踪之人的。”
阴仪道:“踏入此地的,早已只剩骸骨。”
“一个活人也没有?”子黍神色一变。
阴仪抿了抿嘴,她天性高冷,本不愿搭理子黍,可是若要再起纷争,她也没有完全的把握能够拿下子黍,只得道:“有是有两个。”
子黍连忙问道:“哪两个?”
阴仪道:“一个是你,一个,便是她了。”
层层叠叠的彼岸花,各自散开之后,现出了当中那名昏睡的女子。
子黍有些愕然地看看郑歌,又看向阴仪。
阴仪道:“她的体质与我契合,我本想借她的身体穿过阴境,踏入阳境,去与姐姐相会,你若是要找她,就带她走吧。”
“好。”子黍挥手之间,一阵和风拂过,已经将郑歌带到他的身边,不过仍是昏迷不醒,子黍也不想让她看见眼前的一切。
“先前踏入此地的那个少年,可还在吗?”顿了顿,子黍又问道。
阴仪道:“你若要,让你带回去便是。”
挥手间,飘来的却是一具骸骨。
子黍在沉默中收下,转身欲走之时,子黍想到身在阳境的所见所闻,又对阴仪说道:“对了,阳羲让我传一句话给你。”
“哦?”阴仪难得来了点兴趣。
“她让我带八个字给你,‘重临之日,阴阳相会’。”
说罢,子黍转身带着郑歌踏出阴境,留下了还在深思中的阴仪。
“重临之日,阴阳相会……”阴仪喃喃着,闭目感受那冥冥中就在身旁的姐姐,低声道:“就快了,快了……”
自从她和姐姐阳羲分处仙魔两界之后,便是阴阳相隔,彼此永世不得相见。
这阴境之中的累累骸骨,本质上,也是为了发泄这分离的痛苦。
若是她和姐姐在一起,不曾被这魔气所侵染,也许不会造下如此杀孽吧?
只可惜,世上没有如果。
走出幽冥谷后,子黍却是身形一动,来到了一夜昙静修之地。
早已看不到盛开的昙花,只见一夜昙缓缓摆动叶子,道:“道友何事?”
子黍道:“我想道友帮我救人。”
说罢,挥手间,将那白骨尸骸送上。
一夜昙缩回叶子,道:“死气太重,我也无能为力。”
子黍听后黯然,又问道:“真的没有办法了?”
一夜昙道:“杀了此人的,不是一般的力量。”
子黍轻叹一声,道:“打扰了。”
说罢,转身离开,却并未放弃复活祁夷的打算,尝试着以不死筠竹枝重新将之救活。
“放弃吧,人死不能复生,越是凡人,生命越是脆弱……”巫灵的声音传来,她显然也在看着子黍的一切。
子黍抿嘴不语,在内心中问道:“神药不是有生死人肉白骨之能吗?”
巫灵道:“是,可能用上神药的,至少也是你们口中的星官,乃至星君。真正想让白骨复生,那人本身至少也要保持魂魄不散,且有星官以上的修为,他不过是普通凡人,死后要不了多久魂魄便会消散,又受到魔气影响,即便是我也无能为力。”
子黍听罢,苦笑一声,倒也看开了。
世上真正有复活之术吗?越是修炼,越是明白,其实世上根本没有什么死而复生之术。
那些强者,甚至能够从白骨骷髅中死而复生,不过是因为魂魄未散,还未彻底死亡罢了。
只不过,见了一夜昙的手段之后,他还抱有一丝幻想,幻想着一夜昙能够将之复活。
郑歌还在昏睡之中,不过他能感受到,她的魂魄完好无损,只需要一点刺激,便能立刻醒来。
回到幽都,他将祁夷的尸骸葬在了附近,而后以神念之力传入九幽炼魂阵内部,呼唤白玉为他打开一道口子。
白玉无法拒绝子黍,只得重新打开九幽炼魂阵,眼见子黍带着昏迷中的郑歌重回幽都。
“走了一个男孩,带回一个女孩?”白玉看着子黍身旁的人,不禁问道。
子黍扶着郑歌,将她推到了白玉这边,道:“你照顾一下她吧。”
白玉扶住郑歌,又看了看子黍,有些欲言又止。
子黍此时只觉得有些疲惫,他不知道该怎么和郑歌解释祁夷的事,也不想再去见那些生离死别的场景。
“祁夷呢?”倒是白玉,竟然主动向子黍问道,脸上还带着几分担忧。
子黍有些诧异地看着她,作为幽都的圣女,想不到白玉竟然清楚地记得一个普通族人的名字。
“他没有回来。”子黍看到白玉眼里竟然还带着几分担忧挂怀,心中更觉得奇怪。
白玉听后,神色稍显黯然,轻叹道:“千年恩怨,不料就此消散,祁家的血脉也断绝了。”
“千年恩怨?”子黍看着白玉。
白玉道:“过段时间,你来鬼帝祠找我吧。”
“好。”子黍转身离去。
这一日,幽都内下起了雨,地上尘埃飞舞,路人行色匆匆,飘扬的尘埃渐渐变成鞋底的泥水,一个个错乱的脚印,若从高处看去,就和命运的轨迹一般,杂乱无章。
两日后,子黍来到鬼帝祠前,第一眼见到的不是白玉,而是坐在檐前的郑歌。
鬼帝祠是幽都中心除了魔主坛外地势最高的地方,从这里眺望出去,能够看到大半个幽都的景象。两日阴雨之后,幽都的街道上已是一片清冷,檐外的雨越下越大,如垂幕珠帘,再往上看,则是阴云密布,电闪雷鸣,天际风云变幻,闪电和雷霆由远及近,带着凛然不可侵犯的天威,望之令人生畏。
郑歌就这样抬头看檐外的天,见到子黍来了,欠身道:“使者大人。”
“嗯,”子黍有些复杂地看着郑歌,“你在这看什么?”
答案很明显,看雨,可看雨的人,从来都不是单纯在看雨。
郑歌道:“我好像做了一个梦,梦里走出了幽都,到了一片花海之中。在那里我实在太困,于是就睡着了,醒来时却见到一个少年,他对我说,这世上还有很多很多值得期待的事,都是我以前没有注意到的,我还想让他带我去看看,可忽然间又睡过去了,后来才知道,原来只是一场梦。”
看着郑歌干净无暇的笑容,子黍心中隐隐也有些触动,“那么现在,你还会觉得活着毫无意义吗?”
郑歌抿嘴笑了笑,道:“很奇怪,我也不知道以前是怎么想的,自从做了这个梦之后,好似就没有那么讨厌现在的生活了。也许真的像是梦中那个少年说的那样,生活里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是我以前忽略了的吧。现在仔细看看才觉得,原来真的很有趣。”
子黍笑道:“你能这样想很好。”
“你来了……”鬼帝祠中,白玉走了出来,她今日穿着一件素净的白纱衣,不知为何,像是丧礼上身着缟素的女眷。
“嗯。”子黍点头,和郑歌道别,随白玉进了鬼帝祠中。
“我抹去了她的一些记忆,你不会怪我吧?”白玉低声对子黍说道。
子黍道:“这就是最好的结局了。”
白玉苦笑一声,轻叹道:“祁家的后人,到底有些不一样。”
子黍问道:“所谓的祁家和叛徒,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玉道:“千年前,我族出现了一位不世出的奇才,他的名字,叫祁云。”
子黍心领神会,道:“后来他背叛了幽都?”
此时白玉已经带着子黍来到了鬼帝祠深处一间幽暗的密室前,推门进去,却见里面摆放着一尊神像,只是蛛网密布,四周的空气也相当沉闷,看样子很久不曾有人来过了。
“其实早在千年前,我族便在尝试着渗透紫微宫。”白玉看着那尊神像,神情复杂。
“你们这样做是为了什么?魔主么?”子黍问道。
白玉道:“根据我族历代先祖的推测,紫微宫内有一条魔界通道。”
子黍听后心中一跳。
白玉看向他,道:“很不可置信?谁又能想到,看似正气凛然的天下道门之首紫微宫,竟然会是一处藏污纳垢之地。”
“纸包不住火的。”子黍想到颜玉和小薇,不禁说了一句。
白玉自然理解不了子黍说这句话的意思,点头道:“等到魔主重临世间,真相自会大白于天下。”
“那紫微宫禁地……”子黍经过白玉的提醒,又想到了紫微宫的禁地。他在紫微宫上下搜查一番,除了禁地之外再无可疑之处,如今回想起来,紫微宫禁地的气息和幽都极为相似,看来也是布下了九幽炼魂阵。
但是,紫微宫对此难道毫无所觉?
“不错,我等也觉得禁地之内,也许便是酆都的出口。”
“酆都?”
“酆都便是魔界的都城。”
“为什么是出口?”
“因为入口就在幽冥谷中。”
“所以你们暗中在禁地四周布下了九幽炼魂阵?”
谈到此处,白玉神色复杂地看着子黍,“那不是我们布下的。”
子黍皱眉,“还有其他人会布这个阵法?”
白玉道:“祁云。”
话题又回到了原点,子黍忍不住问道:“祁云就是渗透紫微宫的那个叛徒?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白玉指了指两人前方的神像,道:“你应该对这个不陌生吧?”
子黍此时才仔细打量起这个神像,在灰暗的尘埃之下,某些熟悉的场景重新在心头浮现。
山村,神祠,神像!
这是紫微大帝的神像!
子黍见此不禁后退一步,震惊地看着白玉,“他到底是谁?!”
白玉缓缓道:“祁云离开幽都后,有一个道号,名为青岚。”
第三百一十二章 封印
紫微宫的上上任宫主,威震天下的青岚真人,竟然来自陇山幽都!
子黍听到这个消息,既感震惊,却又不得不相信。
若不是紫微宫主,又有谁有这般大的能耐,在紫微宫中设下九幽炼魂阵,甚至传下炼魂术秘法。
但是青岚为何要背叛幽都?莫非是贪恋紫微宫主的权势和地位,还有那无上的实力?
白玉叹息道:“祁云潜入紫微宫后,地位越高,对我族的归属感便越弱。他本就是权势欲极强的人,对他来说,与其完成我族的大计,让魔主重临世间,还不如他自己主宰一切,成为天下人人敬仰的大帝。”
子黍不禁点头,确实,到了那一步,谁又愿意去做他人的属下。
白玉又道:“后来我族之人暗中联络他,都被他杀害,那时尽管有人揭露他的身份,也无法动摇他在紫微宫的地位了。因此我族之人都恨他入骨,千年前祁家本是幽都大姓,也因此没落下来,直到现在,连最后的香火也彻底断绝,想来这就是因果报应吧。”
子黍听后不置可否,又问道:“难道他在外没有别的子嗣?”
白玉摇头道:“他一心权势,别的都不曾放在眼中。”
子黍吐了一口气,理了理思绪,还是没有发现这一切和颜玉、小薇有什么关系。难道是她们闯入禁地,误入魔界,才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如今子黍的念头也和之前有了些变化。所谓的魔界到底是什么模样?他为什么便不能去看看?帮助白玉打开幽冥谷封印,让魔主重临世间,这种事情子黍不打算去做。但是,有没有可能开一道小口子,自己踏入魔界之中,去寻觅真正的答案?
深入魔界,自然凶险万分,但若是用化身试探,却也不失为一条良策。
想到此处,子黍问道:“打开幽冥谷封印的事进展如何了?”
白玉有些诧异地看了他一眼,莞尔笑道:“怎么,使者大人终于对我族的千年大计感兴趣了?”
子黍跟着笑了一下,道:“我只是在想,要是封印这么容易就可以破除的话,魔主为什么不主动从另一侧打开封印?”
白玉听后也是愣了一下。是啊,魔界封印不是什么上古秘境的封印,魔界里面可是有着魔主和麾下万千妖魔大军的,比起魔主的军队,幽都这些人的力量说是三岁孩童也不为过,如果封印真的可以轻易打破,为什么魔主的军队至今没有踏入人间?
是她把问题想得太简单了吗?可是幽都族人努力了数千年的计划,难道能因为子黍的一句话便半途而废么?
子黍道:“我看白道友你不如先开一道小口子,去魔界面见魔主,提现通个气,不然即便真的打开封印,魔主的军队没有做好准备,仓促间也是无法降临人间的。”
白玉点头道:“不错,多谢杜兄提醒,不论这封印是否那么容易打开,我等都要尽力一试,届时还望杜兄能够出手相助。”
子黍道:“这是自然。”
如果魔界通道真的是几名星君就能打开的,他再如何阻拦也无济于事,根据之前在魔渊的经历,子黍倒是觉得,这个幽冥谷封印下很可能不是真正的魔界,而是一处魔界入口,和魔渊一样的魔界入口。
不过事无绝对,出于谨慎,他还是以神念唤醒了巫灵,问道:“前辈,你觉得幽冥谷封印之下,真的就是魔界吗?”
巫灵道:“不可能。魔界是二重界,和我们隔了一个世界。”
“隔了一个世界?”这倒是子黍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巫灵道:“魔界是妖祖应攸仪在仙界之中所创,并非诞生于人间,如果说仙界和人间是一重世界,魔界和人间便隔了一个仙界。当初魔界想要踏入人间,也无法直接开辟通道,而是先开辟出魔界入口这样的转折点,再从魔界入口踏入人间。”
子黍道:“那么幽冥谷下封印的,也是一处魔界入口?”
巫灵道:“也许是,也许不是。”
子黍道:“好,我明白了。”
听了巫灵的解释,子黍内心松了一口气,他才不管幽冥谷封印底下到底是什么,只要不是魔界便好,不然魔界封印真的打开,那就是生灵涂炭了。
白玉不知他所想,还以为他是真的愿意帮助她打开魔界,对子黍说道:“相信要不了多久,便能打开幽冥谷封印了,这几日还望杜兄留在幽都好好静养,等候时机。”
“好。”子黍也想看看,白玉心心念念的幽冥谷封印底下,到底会是什么。
幽都之外草木枯荣的异象,这几日也见得少了,子黍和白玉都能感受到,道蕴的力量在消退,阴阳彼岸已经不能再继续影响幽冥谷周边的环境,而九天回灵阵内还是不断有人尝试突破星君,不止是外界的星官,更多则是幽都内的族人,很多人根基不稳,根本没到突破的时候,却也在强行尝试突破炼神境,为的就是借助共振之力去影响数百里外的幽冥谷封印。
在这些人中,最有可能突破的还是上辅星官,他才不会在乎什么幽冥谷封印,他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突破星君,没有万全的把握,绝不轻易突破。幽都中人敬他毕竟是一等星官,在白玉整顿幽都之后,也无人再去催促或者逼迫他了,倒是让他能够好好调息,以最佳状态去突破星君。
又过了三日,上辅星官感觉自己已经调整到了巅峰状态,终于踏入九天回灵阵中突破。
这一次,不是试探,而是全力以赴,他自然不会知道,这个九天回灵阵是用来打开幽冥谷封印的,幽都对外也自有一套说辞,如今的他只是心无旁骛,一心突破星君。
毕竟是一等星官,突破星君时,九天回灵阵光芒大放,而远处的幽冥谷内,也不断闪现光华。
主持法阵的田长老见此,眼底里闪过几分惊喜,喊道:“快,加大真元石的投入!”
幽都中的真元石已经不多,此时全部投入九天回灵阵中,四周汹涌而来的真气不断流入上辅星官的经脉之中,上辅星官一时间老脸通红,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
天地间的真气在汇聚,风起云涌,声势浩大,很快就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子黍和白玉也被惊动,皆是看着上辅突破星君。
此时上辅身上的气息已经接近准星君,却始终差了一层,而主持法阵的田长老则是将法阵的威力发挥到了极限,汹涌的真气如巨龙般游走在上辅周身。
“够了!”上辅突然喊道,脸色涨红无比。
突破也讲究循序渐进,一味刚猛,很容易损伤经脉。
但是田长老却是恍若未闻,还在加大真气输出。
“够了!”上辅神色惊慌,眼见四周真气还在不断朝他涌来,迫不得已,只得拼命去冲击星君的屏障。
然而,突破星君不是光靠真气便够的,还要有一颗坚定不移的道心,有自己的道。如今四周真气狂暴无比,上辅心中已经有了一丝慌乱,又如何能够稳定道心?
“不好,停下法阵!”子黍眼见情况不妙,当即喊道。
然而,田长老却没有停手,上辅在法阵中惨叫起来,真气开始错乱。
“啊啊啊!!!”
上辅整个人都膨胀起来,真气鼓胀,身体早已到了容纳的极限。
子黍见此,正要出手强行打断,却见白玉先他一步,黑雾笼罩了九天回灵阵。
“轰!”
恰在此时,上辅整个人直接炸开,无数狂暴无比的真气激射而出,又被黑雾挡住,没有伤到四周之人。
“轰!”
幽冥谷中也传来一声巨响,而这,才是幽都中人最关注的。
黑雾消散之后,九天回灵阵已是破碎不堪,当中满是血腥味,上辅已是尸骨无存,仅剩下细小的肉沫和一阵血雾,将整个阵法染得通红。
子黍来到阵前,脸色有些难看,看向白玉,“你为什么不阻止?”
在危急关头,白玉也没有停下阵法,只是护住了阵法外的人。
白玉听了子黍的质问,反倒是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们的目的达成了。”
子黍憋了一口气,看看满地血雾,没有再说什么。
道不同不相为谋,子黍之前看白玉整顿幽都,还以为她真的改邪归正了,如今看来,魔女终究是魔女,又哪里会在乎他人的性命。
何况,培养一个不属于幽都的星君,对幽都又有什么好处?
如果在这里的是小薇……
子黍不得不承认,若是小薇主持法阵,恐怕也会做一样的事。只不过,他要是出言阻拦,小薇多半会就此收手……
等揭开真相之后,就去南国找她吧。
想到此处,子黍的心情好了一些,白玉见此,趁机说道:“杜兄,幽冥谷中的封印恐怕已经打开,我们不如先去一探究竟?”
“好。”子黍点头,当初王楠求他对上辅多加留意,若是上辅被挟持至此,他倒是可以将上辅救出,不过如今上辅是自愿留在幽都的,他也爱莫能助,如今落得这个下场,只能说咎由自取吧。
毕竟,幽都中是如何情况,上辅只会比子黍更清楚。
转瞬之间,白玉已是和子黍来到了幽冥谷,踏入重重黑雾之中。
幽冥谷内神念受到阻隔,又是岔路重重,好在白玉对幽冥谷也算熟悉,很快带着子黍找到了幽冥谷封印所在地。
所谓的封印是一片光洁的石壁,此时却已经有了裂痕,裂痕有一人大小,侧身可进,当中一片漆黑,隐隐有响动传来。
白玉往前靠近,到了裂缝的边缘,还在犹豫是否就此进入之时,却听到裂缝中的响声越来越大。
“轰!”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白色藤蔓从裂缝中刺出,白玉身影化为黑雾,下一刻已是到了数十里之外。
子黍此时也是全神戒备,握紧了幽篁剑,盯着那从缝隙中伸出的藤蔓。
“离开这里……”冰冷的声音传来,听去倒是有些像是小女孩,飞舞的白色藤蔓不断从缝隙中涌出,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从中爬出。
白玉喊道:“前辈,我巴人一族世代效忠于魔主,为何不让我等进入?”
“魔主?”缝隙深处的声音有些诧异,“你们要见魔主?”
白玉深吸一口气,道:“不错,我族只愿能够打开封印,重见魔主。”
“错了……”小女孩的声音,只剩下这两个字,白色的藤蔓转眼间已是遍布幽冥谷。
白玉又怎么甘心就此离去,看了子黍一眼,咬牙道:“还请前辈让开。”
“此地不是你们该来的,速速离去!”小女孩的声音愈发冰冷,白色藤蔓迅速朝着白玉刺来。
白玉不愿和这缝隙中的生物交手,又化为黑雾躲到一旁,道:“封印之下到底是什么?还望前辈告知!”
缝隙中的生物没有搭理白玉,而是又一根藤蔓袭来。
白玉迫不得已,只得与之交手,白色的藤蔓带着极强的吸附力,阴气极重,只是接了一击,被白色藤蔓擦了一下,白玉便觉得头疼脑涨,气血亏损,阴气入体,更是真元为之停滞,全身手脚一阵冰冷。
“唰!”
下一刻,她便被一根白色藤蔓扫中,虽然及时化为黑雾逃开,却也是脸色一白,满是忌惮地看着那些白色藤蔓,不敢再轻易靠近。
子黍在一旁也不能幸免,被几根白色藤蔓围攻,阴气袭来,冰寒刺骨,只得动用幽篁剑,斩开了想要束缚他的藤蔓,御风往后退去。
不知太乙阳火是否可以对付这些白色藤蔓,不过一者极阳,一者极阴,这裂缝中的生物实力放到外界足以媲美大星君,即便是太乙阳火,恐怕也无济于事。
白玉见此,道:“杜兄,我们暂退。”
“好。”子黍也不想和这裂缝中的生物交手,既然白玉都退了,他更没有理由坚持,跟随白玉退出了幽冥谷
黑雾重新覆盖幽冥谷,将这一片地带化为混沌,子黍和白玉远在百里之外,看着那些白色藤蔓消失在谷中,彼此都是神色复杂。
“或许,这不是魔界入口?”子黍看了半晌,试探着问道。
白玉咬牙道:“是不是,总要进去后才知道。”
巴人一族努力了数千年,就是为了打开幽冥谷内的封印,迎接魔主降临。如今的白玉,已是无路可退,不论幽冥谷封印内是什么,都要进去一探究竟,否则,她又如何对族人交代?
“以我们的实力,恐怕很难进去。”子黍道。
他不可能为了踏入封印而去和堪比大星官的生物拼命,即便他和白玉联手全力以赴,能否击败对方踏入封印还未可知。
白玉也知道,光凭她和子黍,想要踏入封印,还是有些勉强。
“我去请援兵,三日后再来幽冥谷,届时还望杜兄能出一份力。”
“好。”
子黍没有多问,转身回到了幽都。
三日后,子黍又来到幽冥谷外,只见幽冥谷附近已是多了不少巴人守卫。
谷内,白玉凌空而立,附近跟着数十位长老,大多都是引气境,还有少数触摸到了炼神境的门槛,皆是脚踏风灵叶伫立空中,各自散开,隐隐形成阵势。
子黍见此,不禁眉头一皱,难道白玉所谓的请援兵,只是带一些族人来布阵?
“杜兄,你来了。”白玉的神念很快感知到了子黍,飞身来到子黍身前,脸上带着几分笑容。
见此,子黍问道:“准备好了?”
白玉点了点头,又道:“这一次我们请到了纯阳子前辈坐镇,定可踏入封印内部。”
“纯阳子?”子黍听后有些讶然,神念一扫,顿时发现,原来虚空中还盘坐着一名皓首老人,一身白金道袍,闭目静修,气息完全内敛,若非白玉提醒,他还以为只是幽都内的一名普通长老。
当子黍的神念靠近这老人的时候,顿时感到了一阵灼烧般的刺痛,肉眼看去,老人四周的景象也相当模糊扭曲,如同焰火,掀起层层热浪。
这位纯阳子前辈也感应到了子黍的神念,睁开双眼朝他望来。
“前辈,杜兄是我请来相助的。”白玉道。
纯阳子微微颔首,收回目光,仍是盘膝端坐,闭目养神。
子黍见此有些好奇,以神念向白玉问道:“你从哪里找来的帮手?”
白玉以神念回道:“这位纯阳子前辈本尊乃是一株九九阳葵,虽为植物,却性喜烈阳,修纯阳之法,阳气旺盛,最能克制阴气。有这位前辈在,击败封印内的生物不是问题。”
子黍听了暗暗心惊,陇山植物妖族之内,竟然还有这种存在,这纯阳子的修为足以媲美大星君,也不知白玉是付出何种代价方能将之请来。
“动手吧。”眼见日近正午,纯阳子睁开双目,目中赤霞闪过,一身白金道袍也如烈日般耀眼刺目,穿透了层层黑雾,直指幽冥谷深处!
第三百一十三章 仙宫
当纯阳子发动攻势之时,幽冥谷内也有了反应。
黑雾弥漫而出,在瞬息之间便将所有人都笼罩其中。
“结阵!”数名幽都长老大喊着结阵抵御黑雾侵袭,而白色藤蔓也如箭矢般飞射而来。
“哼!”纯阳子挥手之间,金光万丈,纯阳之气冲破黑雾,顿时将一截藤蔓斩下。
幽冥谷内的生物发出一声惊呼,紧接着,更多的藤蔓便席卷而来。
纯阳子怡然不惧,一身纯阳之气护体,冲破层层阴气,如砍瓜切菜一般,将那些足以洞穿星君的藤蔓一一斩断。
“你不过是仙界弃子,今日也敢放肆!”幽冥谷深处,小女孩的声音传来,纯阳子听了却是大怒。
万年前,他的先祖本是青帝手下护卫,因小错被罚,脱出仙籍,贬下人间,如今虽是陇山一方霸主,对此事仍是耿耿于怀,不料却被这幽冥谷深处的生物知晓,顿时起了杀心。
“鬼鬼祟祟,何方妖孽!”纯阳子大喝一声,冲入黑雾深处,道:“可敢现身一战?!”
“莽夫。”幽冥谷深处,只传来这冰冷的两个字。
纯阳子寻声而来,却见黑雾之中忽然浮现一朵状如喇叭的白花,张口便将他吞下!
“前辈小心!”白玉恐怕纯阳子遭遇不测,当即手掐法诀,魔气凝聚,化为尖锥朝白花刺来。
与此同时,白花轰的一声炸开,纯阳子周身阳气如火,站在虚空之中,脸色难看地望着深处,道:“冥界之花!原来是你!”
幽暗深处的小女孩冷笑道:“我和你熟吗?”
纯阳子眯起了眼睛,道:“今日便要向你讨教一二了!”
当年,他的先祖和冥界之花同为青帝手下护卫,却被冥界之花陷害,方才废去仙籍,贬下人间,此仇世世代代亦难以忘怀,不料今日有了复仇的机会。
白玉见此,心中暗喜,在一旁喊道:“前辈,我来助你!”
“来多少也一样!”冥界之花的声音冰冷,幽冥谷内阴气大盛,黑雾滔天,伸手不见五指,神念为之断绝,一个个顿时都成了睁眼瞎。
“啊!”
“不!”
几名幽都长老猝不及防,在黑暗之中发出了凄厉的惨叫,紧接着便是阒然无声,想来皆是遭了毒手。
植物妖族在自己的领地之内可谓是所向披靡,子黍想要展开星域,却发现黑雾的压制太强,他的星域伸展不到数十丈便到了极限,而且黑雾甚至断绝了星光之力,让他无法沟通外界星光。作为星君,无法动用星辰之力,实力便会大损,子黍见此不敢妄动,只等纯阳子和这朵冥界之花分出胜负。
冥界之花和纯阳子的交手相当激烈,黑雾之中不时闪过一抹刺眼的金光,可是很快又被重重黑雾掩盖,可见即便是纯阳子,踏入了冥界之花的领地实力也是大损,子黍和白玉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
纯阳子只是白玉请来的帮手,白玉此时又怎能坐视不理,张口一吐,便吐出了九幽冥火,即便是隔绝神念的黑雾,在碰到九幽冥火之时也被烧成一片虚空。
子黍也引出太乙阳火,击中了一条袭击而来的藤蔓,太乙阳火顺着藤蔓烧向尽头,只听得那小女孩冷哼一声,显得有些恼怒。
“天阳赤日!”
忽然听得纯阳子大喊一声,炽热无比的纯阳之气轰然炸开,如同大日陨落山谷,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砸向下方。
幽冥谷的重重黑雾被纯阳之气瓦解消散,进而露出了下方的地面,而地面之上,正站着一名脸色苍白如纸的黑衣女童,正盯着那砸落而下的大火球。
“轰!”
阳气爆发,横扫一切,在幽冥谷内掀起一股飓风,一时间黑雾尽皆退散,子黍和白玉皆是心中骇然,只见那幽冥谷内已经被纯阳子轰出了一个直径数百丈的深坑,坑内一片焦黑,还有一些岩石呈现赤红色,竟是化为岩浆一点点朝着坑底流去。
冥界之花,莫非已经在这一击之下陨灭?虽然直觉告诉子黍不可能,可是看着这一个巨大的深坑,仍是不免升起这样的想法。
“小心!”
白玉忽然惊呼一声,紧接着便是一名幽都族人的惨叫。
黑暗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这名幽都族人身上忽然长出了惨白的花,而血肉皆被花朵吸食,顷刻间化为枯骨。
黑影闪动,又从另一人身旁闪过,血雾绽放,白色的冥界之花,如同死亡的丧钟,悄然在众人心中鸣响。
“雕虫小技!”纯阳子冷哼一声,对此十分不屑,可却是站在原地,并不曾去追逐那道恐怖的黑影。
“都退开,逃出幽冥谷!”白玉喊道。
众人此时一心只想逃命,听到白玉的话顿时一哄而散,但那黑影也紧随而上,比他们更快!
“哧!”白玉挥手击出一柄匕首,那黑影却比匕首更快,根本无法击中。
子黍见此,也御起血剑逐魂,朝着黑影追去。
但黑影在飞刀飞剑的围追堵截之下,仍是轻巧无比地穿梭于人群之中,直至击杀了七八人后,方才身形一顿,挥手一震,飞刀飞剑尽皆弹射而回。
只见此时的冥界之花,头上带着一道相当难看的疤痕,还在逐渐愈合,鲜血顺着脑门往下流淌,看去极为可怖。
子黍见此心中了然,她先前已被纯阳子所伤,不过却没有选择遁逃,而是在吸食了几人的血肉之后打算将他们一网打尽。不然,以冥界之花的速度,足以逃出他们的追杀。
“死!”头上带血的小女孩,此时神色狰狞,吐出了一个可怕的字眼。
漫天藤蔓飞舞,皆从她身上涌出,遮天蔽日,无处可逃。
“纯阳子前辈!”白玉看向纯阳子,却见纯阳子只是站在那里默然不语,脸色也有些难看,想来是还未从先前那一招中缓过来。
子黍暗叹一声,求人不如求己,抽出幽篁剑,神剑转动,化出一片幽篁幻境,那些朝他刺来的藤蔓,不是被紫雷击中,便是被剑气截断,一时倒是挡住了冥界之花的攻势。
至于白玉和纯阳子如何应对,他却是不知道了,即便是面对这一小部分藤蔓的攻势,他也已经感到有些勉强。
“啊!”
“快逃!”
幽冥谷外,本已经逃出的幽都族人,竟然又重新逃了回来。
子黍往那望了一眼,却见熟悉的白丝在蔓延,一个个幽都族人神色惊恐,本能地朝着白玉拥去!
随风菊!
几日不见,被他斩去大半截躯体的随风菊竟然已经复原,而且选在了这个时候下手!
子黍见此暗暗咬牙,奈何在冥界之花的攻势之下,却是无从脱身。
“哈哈哈,道友我来助你!”随风菊将仅剩的几名幽都族人赶回幽冥谷,紧接着便朝子黍杀来。
子黍深吸一口气,想着随风菊若真的杀来,便吐一口太乙阳火先烧了它,纵然不能将之烧死,也能搓搓锐气。
“啊!”
不料随风菊还未杀到子黍面前,竟是被数根藤蔓击穿,冥界之花所化的小女孩冷笑道:“当真是大补之物。”
随风菊还想挣扎,却被裹成了一个球,只见小女孩额头上的血痕也在飞快消失,气势大涨,黑雾复起,一朵朵白色的冥界之花在藤蔓之上开放,朝着子黍等人吐出了仿佛来自幽冥的阴气。
“逃!”白玉眼见大事不妙,挥刀斩断几株藤蔓,便朝着后方逃去,纯阳子冷哼一声,仍是站着不动,但看上去却已是强弩之末,至于剩下的几名幽都族人,自然紧紧跟着白玉。
子黍也没料到局面会变成这样,不禁又想到了阴境之中所见的阴仪,一时间竟有些束手无策。
无论是阴仪,还是面前的冥界之花,都是极为阴冷难缠的对手,对付这种对手,最好的办法便是一击必杀,否则只会在缠斗中被一点点耗尽真元,最后力竭而死。
纯阳子的天阳赤日,已经是毁天灭地的招式,也确实将冥界之花伤得不轻,可是现在看来后遗症也是极大,一时间若是不能有效杀伤冥界之花的本体,他们几人只怕都要死在这幽冥谷中!
“逃得了吗?!”冥界之花冷笑着,藤蔓覆盖整个幽冥谷,竟是形成一重天幕,将所有人都盖在了下方!
白玉以九幽冥火往上灼烧,却被滚滚而来的阴气抵消,同时一根根藤蔓从四方袭来,令她疲于应对,根本没有逃出去的机会。
子黍暗中调息,想要以当初火德星君所创的火德秘法炸开一条通道,不过火德秘法威力虽大,却还远远比不上纯阳子的天阳赤日,到底能不能打破屏障,还是两说。
或者也可以用幽篁剑斩开一条通道,但是冥界之花的藤蔓速度太快,剑气讲究凝聚,只能斩一点,若是斩不中,恐怕他也要和纯阳子一般陷入虚脱了。
危机之际,却听得巫灵道:“斩封印。”
“斩封印?”子黍听了一怔。
巫灵道:“先进去,进去后我有办法对付她!”
“好!”事不宜迟,子黍凝聚全身真元,汇聚于一点,朝着下方封印一剑斩去。
剑光如晴天霹雳,轰在封印之上,本就破碎的封印顿时裂开一道巨大的口子,子黍二话不说便遁入其中。
白玉和族人见此一怔,当机立断,也紧跟而上。
纯阳子见此,也要往封印中逃,此时的冥界之花却也反应了过来,惊怒之中,藤蔓伸展,当即拦住了纯阳子。
纯阳子怒道:“当真要与老夫鱼死网破吗?!”
“你还没这个资格!”冥界之花冷笑着,重重藤蔓席卷而来。
纯阳子深吸一口气,忽然显出本体,竟是一株高达数百丈的巨大葵花,九叶一层,共有九层,九九八一片叶子,簇拥着一朵金黄葵花,如同烈阳般照耀虚空,附近的白色藤蔓还未靠近,便纷纷自燃起来。
冥界之花见此,也颇有忌惮,无数藤蔓在四周环绕,将这一朵九九阳葵困在其中,双方对峙,都在寻找机会发动那致命的一击。
而另一边,子黍方才逃入封印之内,便见到白玉带着两名幽都长老跟了进来,那两位分别是主持九天回灵阵的田长老和白玉身旁心腹柳婆婆,这二位修为最高,皆是半步炼神,堪比准星君,否则也不能在星君层次的大战之中活下来。
环顾四周,印象中森冷的阴气并未袭来,反倒是充满了仙气,四周植物生机勃勃,灵气充沛,一株株都堪比灵药,看上去,他们好像是踏入了一片原始森林之中。
白玉见此,神色失望,倒是身旁的柳婆婆见多识广,惊叫道:“这是……青帝仙境!我们到青帝仙境里了!”
“轰!”身后石壁裂缝之内,又传来了震动之声,白玉回过神来,当即道:“快逃,别被追上了!”
子黍也是同样的想法,那冥界之花太过难缠,杀又杀不死,打又打不过,不跑更待何时?
他和白玉当即御风而起,田长老和柳婆婆也动用风灵叶,到了半空之中才见到他们原来是处在一片群山环绕的原始森林之中,只有北侧无山,当即朝着北侧逃去,不过一刻钟,已是飞出了数百里。
这一片仙境十分浩瀚,飞出群山之后,便是数百里茫茫大草原,有成群的水牛、奔马和飞鹰,当中强者甚至达到了天妖的水平,而在这里却只能算是普通的兽群领袖,天地之间,还保留着洪荒时代的面貌。
“传说青帝为青龙之主,乃是风祖的后裔,身份还在上古帝君之上,”飞了一阵,柳婆婆感慨道:“不料老身今日有幸踏入此境。”
田长老则是神色悒怏,道:“如今被那花妖堵住出口,还不知如何出去呢。”
说到冥界之花,众人心头皆是一沉,又向北飞了片刻,隐隐间感受到了强大的仙气波动,如同百川汇海,朝着一个方向涌去。
“到仙境中心了。”白玉身影一顿,遥遥望着前方,在苍茫大地的尽头,便是辉煌的上古仙宫,在旭日之下折射着耀眼的金光。
人间的凤阁龙楼,比起这上古仙宫,竟如孩童的玩具般可笑。举目所见,东西数百里,尽为宫墙,虽无珠宝装饰,却是气魄辉煌,试问天下,又有谁能造出城郭般大小的行宫?而宫门内又有千级台阶,丹墀上刻青龙飞升之景,又铸有青铜仙人侍立左右,青龙神像盘踞殿顶,比起人间皇宫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真不愧为古之青帝。
只可惜,举目所见,皆是青铜仙人,白玉仙子和石刻青龙,当中却并无一个活人。
子黍和白玉等人临近上古仙宫,在仙宫的气势之下也不由自主落地,抬头在宫门前向上望去,千级台阶尽头的大殿如同高居山顶,而他们则渺小如蝼蚁。
仿佛,四周的一切都放大了数十倍,子黍侧身看去,只见一块墙砖都有一人多高,莫非传说中的青帝乃是巨人?否则为何要建如此大的行宫?
“不好,有禁制!”
几人方才踏入宫门,白玉便是脸色一变,欲往外逃去,却已是太迟,只见四人脚下光华一闪,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短暂的眩晕之后,子黍回过神来,只见他们竟已到了最高大殿之上,数百米外的大殿尽头,便是青帝御座,不过其上同样空无一人,四周是一排排青铜烛火架,而后方则是编钟,两排金甲武士侍立一旁,同样是毫无生机的金人。
“何人擅闯仙宫?”
袅袅仙音传来,白玉等人都是一惊,不知为何,子黍却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只见青帝御座后方的通道之中,缓缓走出一名白裙女子,神色端庄肃穆,如皇朝国母,仪态万方。
子黍看清此人之后却是一惊,原来如今出现在这仙宫大殿之内的,正是之前五行化身遇到的阳羲!
论修为,目前的阳羲和冥界之花一般,都是炼神巅峰,可看她的样子便能知道,在这青帝仙境内,阳羲的身份要比冥界之花高出许多,而且她本体为阴阳彼岸之阳花,乃是仙灵之体,不老不死,可谓是青帝心腹,资历阅历,都比冥界之花强出许多,若是与她交手,恐怕连逃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白玉虽不知阳羲底细,也觉得这仙宫中的女子神秘莫测,道:“晚辈白玉,来自巴人一族,祖上曾是青帝后裔。”
“巴人一族?”阳羲听后微微颔首,“确实与我家主人有些渊源。”
白玉听后松了口气,能与青帝扯上关系,在这青帝仙境之中,自然少不了好处。
阳羲的目光从她身上移过,很快落在了子黍身上,道:“想不到你竟是赤帝传人?”
“赤帝?”子黍却是一愣。
阳羲道:“若非如此,你这柄剑又是从何而来?当初赤帝倾尽心血为爱女锻下此剑,神剑有灵,若是巧取豪夺之辈,必遭万钧雷霆,如今你既然能驾驭此剑,说明便是得到了赤帝的认可。”
子黍低头看看腰间所悬的幽篁剑,可惜巫灵前辈此时却是一句话都不说,只得对阳羲笑笑,道:“算是吧。”
他对上古不太熟悉,今日听阳羲提起,才知道原来上古火君在仙灵之中又称为赤帝,乃是与青帝齐名的人物。
阳羲先前在仙境中见到他时不曾见过此剑,如今见到幽篁剑倒是唏嘘感慨,道:“不知赤帝如今怎样?瑶姬可还安好?”
子黍有些愕然地看着她,又想到,阳羲应该是上古仙魔之战时便一直留在仙境之中,对外界只是有个朦胧的了解,所以才有此问。
“赤帝早在上古时,便在北方坐化了。”子黍如实道。
至于瑶姬,他没有提及,毕竟本尊一缕神念便附在幽篁剑上,他又怎敢乱说。
阳羲听后长吁一口气,道:“彼此同为天帝,不料赤帝竟是落得这般下场……”
子黍趁机问道:“不知青帝前辈何在?”
阳羲神色转向黯然,只道:“我家主人云游在外,至今已有数千年。”
子黍听后暗暗咋舌,即便是仙灵,也不至于云游数千年不回一次家吧?恐怕青帝也是遭遇了什么不测,消息全无,不然这青帝仙宫又怎会如此萧条冷清?
阳羲仿佛已经清楚子黍的想法,道:“五帝之中,青帝最高,我家主人修为通天,无人可伤,想来要不了多久便会回来。”
子黍听了,只得道:“但愿如此。”
接下来,几人又闲谈了几句,阳羲看上去对他们没什么敌意,还带着他们大致游览了一下青帝仙宫,不过交谈间始终是愁眉不展,仿佛有着什么难言的心事。
第三百一十四章 控神
“听说上古仙魔之战中,青帝也被斥为魔族?”
青帝仙宫深处,望着眼前的亭台楼阁,子黍忽然问道。
阳羲道:“不过是保持中立罢了。不过仙魔之战牵扯太大,我家主人虽是中立,仍处处受到排挤。”
子黍还想再问些青帝之事,却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回头看去,神色顿时一变。
白玉和田长老、柳婆婆也是大惊失色,只见天际尽头一道黑影浮现,瞬息之间便已是到了青帝仙宫之外,正是守护仙境入口的冥界之花!
“居然跑到了这里……”冥界之花冷冷地看着子黍等人,身后白色藤蔓飞舞,就要朝下方击来。
阳羲望着冥界之花,道:“幽荧,不得放肆。”
幽荧身后千百根藤蔓如蛇首一般,盯着子黍等人,目光却是望着阳羲,最终轻哼一声,收起了藤蔓,落到阳羲身旁,道:“阳姨,这些人擅闯仙境,为何不拿下他们?”
阳羲道:“远来是客,我看他们并无敌意,又何必打打杀杀?”
幽荧不语,只是冷冷盯着子黍等人。
白玉有心想问问纯阳子的情况,不过看到幽荧这般眼神,还是选择了沉默。
“几位客人想来累了,不若便在这仙宫中休息几日,如何?”阳羲又道。
子黍等人自然点头称是,在这仙宫阁楼之中暂时居住了下来。
阳羲安排好他们的宿处后便不再打扰,而是转身离去,他们自然不会真的去休息,彼此对视一眼,白玉道:“我看这仙宫中有些蹊跷,不是久居之地,还是速速离去为妙。”
田长老道:“圣女,我看那幽荧只愿杀我等而后快,若是出了仙宫,惹恼了这里的主人,又该如何对付?”
柳婆婆又道:“圣女自有她的道理,老身在这仙宫中也颇有不详之感,还是找个理由尽早离去为妙。”
白玉看向子黍,问道:“杜兄又是什么打算?”
子黍沉吟片刻,道:“事无不可对人言,不若先在这仙宫内走走看看,打探一番,尽量不要起冲突,熟悉情况后再决定是去是留,届时也好弄清楚,她们到底是单纯的待客还是另有所图。”
白玉道:“好,那便这样,田长老你去西边打探,柳婆婆你去东边,我去南边,烦劳杜兄去北边,两个时辰后再回来,看看有什么发现。”
子黍对此并无异议,当即便往仙宫北侧走去。
连续穿过几处阁楼宫殿,都没有见到什么异样,但是四周的死寂却是令子黍心中越发不安。阳羲平时居住在何处?幽荧呢?为何偌大一个仙宫竟会如此冷清,仿佛除了他们几人外再无活物。
嗡……
一阵嗡鸣声响起,子黍心中一惊,却见脚下光华一闪,空间波动,瞬息之间,又回到了仙宫大门之外。
莫非是触发了什么禁制?子黍迟疑片刻,又向着仙宫宫门走去。
光华闪动,片刻后,他又出现在了大殿之上,看看时间过得差不多了,便回到了和白玉等人约定的地点。
白玉等人早已在此等候,见了子黍,忙问道:“杜兄可有什么发现?”
子黍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道:“你们发现了什么异常?”
白玉道:“皆是普通的亭台楼阁。”
田长老摇头道:“什么都没有。”
柳婆婆也道:“一切正常。”
子黍皱眉道:“我也不曾发现什么,不过北方还有一个禁制,不知为何被我触发,又将我传送回了仙宫之外。”
白玉道:“既然如此,我们一同去北方看看。”
传送禁制距离越远消耗越大,即便是仙灵构建的法阵至多也只能传送数百里,成本太大,效果却不怎么好,所以后世极少用到。这仙宫中的禁制也只是短距离传送,若说只是为了少走几步路,恐怕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想来应该还有特殊用途。
众人很快随着子黍来到了之前莫名触发禁制之处,没敢再往前,而是看了片刻。只见禁制后方的宫殿也并无异样,不知为何要在此处设下禁制。
田长老拾起一枚石子,往前丢去,只见光华一闪,那枚石子便就此消失。
白玉见此眉头一皱,问道:“飞过去呢?”
田长老又拾起一枚石子,这次用上了真元,石子飞出去数十米,却是凭空消失了。
见此,白玉也有些心惊,拾起一枚石子朝那些建筑物打去,却见石子穿透建筑物,也是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来这是一方幻境,里面所见的并非实体,而是四周的镜像。”柳婆婆看了片刻,道。
“何以见得?”子黍问道。
柳婆婆指着一处殿宇,道:“先前我在东边看到过一模一样的宫殿,还在上边留下了一个三角记号,如今这记号也一般出现在了此处。”
子黍随着她的所指看去,只见宫殿的墙角不起眼处,确实有着一个小小的三角划痕。
白玉道:“听婆婆这么一说,这些建筑确实颇为熟悉,当中有一部分也是我之前见过的。”
田长老脸色难看,道:“设下传送禁制,又布下幻阵,里面到底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白玉道:“进去看看便知。”
柳婆婆道:“不可,仙境之中,还是小心为上,若是当中封印着什么凶物,岂不是危险之极?”
子黍沉吟片刻,道:“不若用化身来试试。”
白玉听后,点头道:“杜兄所言有理,你我一同尝试。”
“好。”
子黍盘膝端坐,重新凝练出五行化身,而另一旁,白玉也是如此,身后黑雾逐渐凝聚成型,化为一名和她相似的女子。
子黍的五行化身和白玉的黑雾化身对视一眼,同时冲入幻阵之中。
此地的禁制设置颇为巧妙,幻境也并非完全虚幻,虚实相生之间,暗藏空间之力,子黍和白玉的化身虽是同时踏入其中,却很快便相互失去感应。
眼前时空流转,就在子黍以为自己触发了一处传送禁制之时,却见空间变幻,他竟是落到了一座巨大祭坛之外。
而祭坛上,阳羲正注视着他,目光几番变幻,有惊愕,也有杀机。
“看来你并不老实。”阳羲缓缓从祭坛上走下来,语气平淡,指尖却有一点纯阳之气在凝聚。
子黍此时已是明确感受到了她的杀意,虽然不知这祭坛是何用,但看来对阳羲意义重大,他无意中撞见,阳羲自然对他起了杀心。
危急关头,子黍喊道:“身为仙灵,却造此祭坛,莫非是想勾结魔灵?!”
阳羲听后,眼里杀机更盛,“你知道这祭坛是做什么用的?”
刚刚才在幽冥谷中经历过阴阳两境,子黍猜测此时阳羲最想做的事便是和阴仪相会,尽快恢复真正的仙灵之力,这祭坛多半也和阴仪,和魔界有关,便大胆猜测道:“你留下我们在此,多半也是为了这祭坛吧?如今我只不过一具化身,若是将此事说出去,大家鱼死网破,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阳羲听后,神色稍显犹豫,又道:“你若妄加言语,我定将你挫骨扬灰!”
子黍听她这般说倒是松了口气,道:“人情莫不贪生怕死,前辈既然这么说了,晚辈为了自身性命,也会对前辈言听计从的。”
阳羲哼了一声,道:“只可惜……你既想活命,便需听我的话,否则这仙境之内,绝无你藏身之处。”
子黍试探着问道:“不知前辈要晚辈办何事?”
阳羲对此却没有明言,只是道:“你先回去,今日之事,不可吐露半字,稍后我自会联系你,若是做得好,不但能保你性命,我还会另赐你一番机缘。”
子黍道:“多谢前辈。”
阳羲手一挥,他身后便多出了一道白色光幕所组成的门,“你先退下吧。”
子黍点了点头,转身之时,却觉得脑海一阵刺痛,惊愕地转身看向阳羲。
阳羲道:“一些小手段,以免你乱说话。”
子黍只觉得神念之中多了某些禁制,甚至顺着神念波动影响到了本尊,不禁大为头疼,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退下。
眼前一阵光影变幻,片刻之后,他已是回到了仙宫大门之外。
化身重新踏入宫中,片刻后已是回到子黍本尊身旁,白玉见此问道:“杜兄可曾发现什么?”
子黍神色有些古怪地看着白玉,道:“不知为何又触发了禁制,回到了仙宫外,别的也并无异常。”
白玉听后轻叹一声,道:“我也是如此,想来此地不是我等可以踏入的。”
子黍看她的神情不似作假,看来只有他一人误打误撞,遇到了阳羲。
“时候不早了,明日我们再看看动静吧。”他道。
白玉点头道:“不错,也只好明日再商议对策了。”
子黍于是和白玉等人回到客房休息,心中却是忐忑不安,不知道阳羲到底有什么打算,又要让他做何事。
受制于人,也是无奈之举。见识过阴仪的手段之后,便知道阳羲有多少难以对付了。单打独斗,他绝不是阳羲的对手,何况还有幽荧。田长老和柳婆婆实力差了一筹,帮助不是很大,若真的翻脸斗上一场,恐怕会变成他独自面对阳羲,而白玉和两位长老对抗幽荧的局面,无论怎么看也没有胜算,况且此地是阳羲的主场,就算说她是仙灵之下无敌手也不为过。至于幽篁剑?偌大一个青帝仙境,想来也不至于一件神兵仙器都拿不出来,何况阳羲早已知晓幽篁剑的存在,他却不知阳羲有什么手段,只知道定与阴仪不同。
当初他敢于面对阴仪,是因为可以让化身魔化,然后借助不死筠竹枝重新唤醒化身,以此来缠斗消耗,可阳羲不是阴仪,见识过纯阳子的手段之后,他毫不怀疑,即便是化身魔化,在丧失理智的情况下,也会被一颗毁灭一切的纯阳火球化为灰烬。
最令他担心的,还是阳羲趁他不备在他脑海中种下的禁制烙印,这个禁制烙印相当于掌控了他的生死,虽然不知道具体有哪些手段,但只是单纯在神魂之中炸开,也能要了他的命。
思来想去,并无破局之法,只得重新唤醒幽篁剑,询问巫灵有何对策。
“你这是被下了控神符。”巫灵道:“控神符打入神魂之中,会一点点影响心智,最终让你从内心深处完全将符箓之主认为主人,届时她让你生便生,让你死便死,即便是杀亲杀妻杀子之事,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做。”
子黍听后冷汗直冒,心念一动,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无法对阳羲产生什么恶念,哪怕在听到巫灵这般说辞之后,也只是感到害怕,却无法对阳羲产生怨恨、愤怒之类的情绪。若是天长日久,他岂不是真的会如巫灵所说那般,唯阳羲马首是瞻?
巫灵又道:“不过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上古之时,战乱频起,各方首领为了奴役那些降将,又担心遭到反叛,便会种下控神符,让他们忠心不二。此符虽是可以掌控星君,却也不难破除,你以凝魂术直击自己神魂,将之击碎即可。在此过程中,也会引起符箓主人的感应,不过我可以用神念替你屏蔽,这样便不会被发觉了。”
子黍道:“多谢前辈,我这就试试。”
说起来,用凝魂术直击自己脑海,子黍以前从来没有试过,而且,或许是受到控神符的影响,他竟然有些无法拿出决心攻击控神符。仿佛是害怕惹怒阳羲,这种恐惧感一部分来自他自己,可绝大部分却是来自控神符。
这控神符,相当于把他内心中对阳羲的恐惧和敬畏等情感无限地放大,最终日积月累,深深刻入灵魂深处,到了那个时候,只怕他根本不会想着摆脱控神符,反倒会以成为阳羲的奴仆为荣,习惯上阳羲对他的控制,那个时候,便真的是无药可救,无法可施了。
想到此处,他又是一阵后怕,重新坚定了摧毁控神符的决心,神念一动,凝魂术将一部分神念化为尖锥,狠狠朝着控神符刺去。
“啊!!!”
神魂受到攻击,痛苦最直观最鲜明地反应出来,子黍险些疼晕过去,而那控神符只是有了些微破碎,再想继续攻击,此时心里已是本能的有些抗拒了。
这就好比,为了清除身上的一块黑斑,而把自己的皮肉统统割下来。
巫灵道:“这间屋子之内,已经被我的神念所覆盖,不会有人打扰。你若是还不能坚定决心毁去控神符,我也无能为力。”
子黍听了,只得咬牙凝聚起神魂,又一次朝着控神符攻去。
剧痛穿心,子黍眼前一黑,十指紧握,牙齿咬出了血,到底挺了过去,而控神符也在他这种攻击之下,碎裂了一小半……
次日,白玉等人又聚在庭中商议对策,却不见子黍出来,正有些奇怪,忽见子黍的房门打开,子黍站在门口,手捏着门框,脸色有些苍白。
“杜兄,你这是怎么了?”白玉见此,有些奇怪地问道。
修炼到星君这个层次,根本不会生病,也不存在休息不好的说法,子黍脸色苍白,定然发生了什么事。
子黍勉强笑了一下,道:“修炼出了点岔子。”
这倒是个合理的说法,修炼之事事关个人隐私,白玉也没有多问,只是道:“杜兄若是身体不适,还是回房再调息一段时间吧。”
子黍摇了摇头,松开门框,走了出来。
白玉道:“这仙宫四周也并无异样,我等商议,还是打算再去北边一探。”
“好。”子黍点头,随着白玉等人往北边走去。
“到我这来。”行至途中,子黍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正是阳羲。
在这青帝仙境中,阳羲有什么事是需要他来办的?恐怕只有与他随行的白玉等人吧?
“杜兄,怎么了?”白玉走了一段路,见子黍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禁有些狐疑。
子黍笑了笑,道:“没什么。”
暗中,他却是放出了五行化身,悄然来到阳羲所在的楼台之上。
“把这个带上。”阳羲见到五行化身,取出了一只香囊。
子黍一怔,看着那只普通的香囊,不知道阳羲打得是什么主意,但还是伸手接过。
“你去吧。”阳羲挥了挥手。
子黍点头称是,身影一动,已是悄然回到了本尊身旁。
“前辈,这个香囊到底是做什么用的?”子黍暗中以神念询问巫灵。
巫灵道:“恐怕也是控神的药物。”
“控神?她为什么不直接下手?”子黍有些好奇,阳羲若是想控制白玉等人,直接以控神符掌控不行吗?
巫灵道:“控神符见效较慢,若是反抗激烈,便不能成功。如今看来,她是要在潜移默化中控制白玉等人。”
子黍道:“她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何要这般费尽心思地控制白玉等人?”
“世上有些事,是强迫不得的。”巫灵道。
子黍听后,陷入了沉思。
“前辈,你能不能将这香囊的味道掩盖掉一些?”过了片刻,子黍又道。
“可以。”巫灵道:“不过时间久了,她必定会发觉。”
子黍道:“今晚我再探一次祭坛,看看阳羲到底在谋划什么。”
“嗯。”
白日对北方幻阵的试探并无结果,子黍也没有再踏入到那处祭坛之中。倒是傍晚回到客房休息之时,只留下化身在原地,本尊却带着幽篁剑重新到了北方幻阵之下。
巫灵道:“我掩盖了你的气息,暂时不会被阳羲发觉,不过只有两个时辰,”
子黍道:“足够了。”
看着前方的幻阵,他目光一闪,飞入阵中……
第三百一十五章 古阵
仙宫北方法阵,结合传送禁制,时时变动,复杂无比,不懂阵法者若想找到真正的入口可谓比登天还难。子黍自己也不知道当初是如何误打误撞进入祭坛的,如今再尝试,走着与原来一样的路径,却一连多次都失败了,不由得暗感焦急。
“你对阵道的认识还不够,这法阵又是玄妙非常,恐怕是青帝当初所设,绝非你能破开的。”巫灵道。
子黍问道:“那又该如何是好?”
巫灵道:“青帝乃是八卦之祖,最精阴阳变化,这法阵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效法周天,该有三百六十五种变化,若是再分阴阳十二爻,阳数卅六,阴数廿四,该有二十六万二千八百种变化,若是再加以八方时空,十二时辰,该有两千五百二十二万八千八百种变化,如若再演化为六十四卦,五百一十二卦,四千零九十六卦……”
子黍听得胆战心惊,道:“若是这样算来,我能误入祭坛,乃是亿万中无一的事?”
巫灵道:“布阵越精巧,耗费的心力也就越多,即便是青帝本人,恐怕也不能布下包含亿万种变化的大阵。不过,道却可以。到了青帝那种层次,无需再耗费心力去推演布阵,大道已成,挥手之间便是演化诸天的大阵,当中变化自有道在主宰,根本无需人力。你先前能够踏入祭坛,想来也是与道契合,合于道,则无所不入,这阵也就不破自破了。”
子黍听得似懂非懂,他修的不是阵道,又如何能够合于道?不过巫灵既然如此说,他也只好尽力尝试。
诸天星斗,变化万千,即便阵道,也要效仿诸天,他修炼到星君这一步,对诸天星斗自然已是了如指掌,不假思索便能知晓某星在某处,又有什么作用,会有如何变化,并不觉得耗费心力,反倒是自然之极,想来这也是和于道。
如此看来,阵法之中,确实有如诸天变幻,往来进退,各有规矩,绝不错乱,只是先前他并未往这个方面想,也不曾用自己对诸天星宿的感悟来代入阵法,如今按此法尝试,果然有所感悟,不再轻易触发暗藏其中的传送禁制了。
虽然明白了布阵的道理,但从陌生到熟悉,毕竟还有一个过程,子黍尝试了数次,仍是没有找到真正的入口。
“时间不多了,明日再来吧。”巫灵道。
“好。”子黍收回心思,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由于有巫灵庇佑,倒是无人察觉。
翌日,阳羲又以神念对子黍说道:“过来,我给你一样东西。”
子黍以化身来到阳羲身旁,却见她手中是一盒精美的糕点,不由得一愣。
阳羲道:“待会我送糕点来,你需先吃一块。谁若不吃,也要从旁相劝,务必要让所有人都吃下去。”
子黍看着那盒糕点,心中暗暗发寒,只怕这糕点之中,已经放了不少迷魂药,可他若不吃,阳羲定会翻脸,现在的他可没有做好对抗阳羲的准备。
“主……主人,这糕点,属下吃了会有什么影响吗?”
他本来不该多问,不过这一句主人显然让阳羲放松了警惕,笑容也越发灿然。
她自然不知道子黍已经暗中破除了控神符,还以为在控神符的影响下,子黍已经彻底忠心于她,便也不曾隐瞒,道:“放心,你吃了,只会更加忠心。”
子黍脸上露出笑容,喜道:“谢谢主人!”
阳羲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对了,那两个老的恐怕不会听话,趁他们不注意,你便将这东西打在他们身上。”
说着,又给了子黍两枚碧绿色的针,子黍收起来,道:“多谢主人赏赐宝物。”
“好了,你回去吧。”阳羲朝他摆了摆手。
子黍心中松了口气,化身一动,重新回到本尊身旁。
“这银针没什么古怪的,不过上边却沾了毒药,中针者会有轻微的神志恍惚。”巫灵的声音又在心中响起。
子黍暗骂道:“阴仪是当面坏,阳羲是背后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如今她逼得这么紧,那糕点里想必还有控制神魂的药物,我们又要怎么应付?”
这一次,巫灵沉默了许久,就在子黍以为她也束手无策之时,却听巫灵道:“那糕点若非要吃,便只有整个吞下去以真气裹住,趁她不注意再吐出来。有筠竹枝护住经脉,想来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子黍听后松了口气,他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不死筠竹枝,相当于随身带着一株用不完的神药,就算阳羲给他喂下剧毒无比的毒药,只要有不死筠竹枝护体,他的身体也不会出任何问题。
“几位住在这仙宫中,感觉可还安好?”正思量中,外边已是传来了阳羲的声音。
子黍和白玉等人走出来,果然见到阳羲的手上捧着那盒糕点,抿嘴对他们一笑,道:“几位贵客远来,我这身为主人家的也不曾准备什么,近日方去东方深林中采得些许青仙果,做了这几块仙糕。”
说罢,打开盒子,只见当中放着四块翡翠色的糕点,带着一阵馥郁清香,闻之便心旷神怡,甚至修为都有所增长。
阳羲道:“这青仙果所做的仙糕,不仅味道极佳,而且有洗髓养魂之能,服下之后大有益处,算是一点小小心意,还望几位客人不要推辞。”
除了子黍之外,白玉等人都对阳羲有所戒备,田长老神色冷淡,柳婆婆则是眼神深邃,倒是白玉笑了一下,却也有些勉强,“前辈有如此心意,我等当真是受宠若惊……”
白玉说着,伸手接过糕点盒,却并未去吃当中的糕点,而是看向子黍和田长老、柳婆婆。
“我看……”田长老正要说话,阳羲却是看了子黍一眼。
子黍暗暗叫苦,双手负在背后,屈指一弹,一枚毒针已是刺入田长老腰间。
这个动作相当隐蔽,众人的注意力又都在阳羲身上,阳羲又暗施手段干扰了白玉等人的神念探查,倒是让子黍成功得手,就连田长老本人也只是觉得腰间好似被扎了一下,忽然间一阵恍惚,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阳羲又以目光示意子黍,子黍只得又是屈指一弹,将另一枚毒针刺入柳婆婆背后。
柳婆婆莫名挨了一针,正要叫喊,却听得子黍哈哈一笑,道:“前辈有如此好意,大家还要推三阻四不成?”
说罢,子黍便抓起一块仙糕塞入口中。
柳婆婆被他打断,一时间也是神智恍惚,不知道自己之前想做什么来着了。
阳羲的主要目标还是白玉,这一点子黍看得很清楚。阳羲虽然有着炼神巅峰的修为,但是目前和白玉毕竟是同一境界,何况白玉修炼的是万魂诀,神魂神念都异常强大,即便是阳羲也无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控制住白玉。
所以,她要耗费无数心血,来一点点潜移默化的影响白玉,让白玉放松警惕,最终才有可能真正控制住白玉,不管她控制白玉是为了什么目的,这个过程都会相当漫长,绝非一日两日能够成功的。
白玉见子黍已经吃了仙糕,不由得一怔,欲言又止地看着子黍,过了一会,却见子黍神色如常,这才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便也抓起了一块仙糕。
田长老和柳婆婆也各自拿起一块仙糕,浑浑噩噩地便往口中塞去。此时众人都吃了仙糕,唯独剩下白玉一人,白玉也只得吃下,却并未觉得有何异常,看向阳羲的目光不禁也有些愧疚,看来确实是她想多了。
“多谢前辈的好意,不过我们在此地也逗留了一段时间,族中不见我等,恐怕不得安宁,白玉还想回族内看看情况,不知前辈可否带我等重出仙境?”
理了理思绪,白玉还是向阳羲说出了她的打算。
这仙境仙宫总给她几分怪异的感觉,若是有机会,还是尽早离去为妙。
阳羲神色一动,轻叹道:“妹妹有所不知,这青帝仙境曾被封印,隔绝天地,出入都相当困难。如今你们虽是踏入了仙境,这封印却还未完全被破坏,此时已经自行修复了大半,若要出去,还需我和幽荧再去布阵方可,仓促之间,恐怕是不能出去的。”
白玉听后神色有几分遗憾,道:“那还要劳烦前辈了。”
阳羲微微颔首,又是一笑,道:“妹妹的心情我也能理解,定会尽快打开仙境,让妹妹得以回到族中和亲人团聚。这几日妹妹还是安心在此等候为好。”
“好,有劳姐姐了……”白玉目送着阳羲离去,只觉得有几分困惑,却堵在心头,思绪凌乱,不知该从何说起。
子黍自己先回了房间,运气又将吃下去的仙糕重新吐了出来,这才松了口气,暗中向巫灵问道:“前辈,你看阳羲要多久才能控制白玉?”
巫灵道:“这仙糕的效果不像我们现象中的那样好,看来阳羲也很谨慎,目前只能起到轻微影响神智的作用。若是要靠这个控制白玉,起码要数月之久,不过阳羲定然不会只有这一种手段,恐怕后续还会有种种新奇手段,不过都是潜移默化为主,最快,也需要五到十日,我们还有时间。”
子黍道:“要是不能进入祭坛,掌握她的秘密,那个时候我们该怎么办?”
巫灵道:“你现在好比是羊入虎口,绝无退路,我只是一缕神念,帮不了你太多,若真的失败,也只能说天意如此吧。”
子黍苦笑一声,事关自身性命,看来无论如何,他都要踏入那神秘祭坛中一探究竟了。
到了晚间,子黍又在巫灵的神念庇佑下来到了北方法阵外,尝试寻找真正的入口。
在多次失败后,他终于摸索出了一些规律,最终成功踏入了祭坛所在之地。
好在这一次,他没有看到阳羲,整个古祭坛上刻满了诡异纹路,但似乎有些残缺。
巫灵道:“很熟悉的阵法……”
子黍看不出端倪,只是静静等着巫灵。
过了片刻,巫灵忽然道:“我想起来了,你可还记得火君山?”
子黍一怔,点头道:“记得。”
巫灵道:“火君山下,就有一处相似的祭坛,是我爹当年封印神物所用。”
子黍想起了当初幽篁仙境之中的所见所闻,阑珊宫主姜小雅当初潜入幽篁仙境,甚至暗算参宿星君姜小月,为的不就是火君山祭坛内的东西吗?
想到此处,子黍不禁问道:“前辈,当初火君祭坛之内,到底封印着什么东西?”
巫灵道:“一条通道。”
知道子黍不解,巫灵解释道:“当年我爹已是触摸到了开辟时空的境界,便自创了一片小型火域,那一处祭坛,就是从仙境踏入火域的通道。”
子黍醒悟过来,道:“莫非这一处祭坛,也是通往青帝所创的领域?”
巫灵道:“也许吧。爹的修为没有青帝高,只是初步摸索着勉强创出了一小片界域,虽然远远比不上上古仙界,也比不上魔主的魔界,但已经是另一方世界了。以青帝的修为,足以创造出一片完整的界域,范围不会比这青帝秘境要小。”
子黍道:“看来阳羲想的便是重启祭坛,踏入青帝界域之中。不过,这些和她想方设法要控制白玉等人,又有什么关系?”
巫灵道:“我爹所创的小型火域,本是绝密之地,非至亲族人不得踏入,因而便设下祭坛,要献祭炼神境的族人精血方可打开,或许阳羲看重的,就是青帝后裔这四个字。”
子黍听后恍然大悟,这样一来一切就解释得通了,想来这一处祭坛要求必须是青帝后裔自愿献祭方可打开,因而阳羲才会想方设法控制住白玉。
“不过我看此处祭坛尚有残缺,恐怕效果不会很好。”巫灵神念一扫,忽然又道。
子黍听了神色古怪,道:“到时候阳羲不能得偿所愿,恐怕会愈加疯狂,不过如今不比上古,又要到哪里去找第二个炼神境的青帝后裔?”
巫灵道:“我倒是有办法可以修复这上古法阵,或许也是助你摆脱困境的办法。”
子黍听后一喜,问道:“前辈有何办法?”
巫灵道:“布阵之法我曾和爹学过,如今缺的就是材料,当中最重要的便是仙金,没有仙金,我也无能为力。”
子黍问道:“我又该去哪里找仙金?”
巫灵道:“阳羲看守整个青帝仙境,恐怕有不少仙金,不过她不懂如何修复这上古阵法,你若是能弄来一些,倒也方便。”
子黍苦笑一声,道:“只怕她不会轻易将仙金给我。”
子黍虽不知仙金为何物,想来也是仙灵所用的贵重之物,他虽是装作效忠阳羲,又哪里能够从阳羲手上拿到仙金?毕竟在此时的阳羲眼里,他不过是一名听话的奴才罢了。又或者,就此卖了白玉等人,帮助阳羲尽早控制白玉,趁机讨赏,或许也能要到一些仙金,不过此事毕竟阴损,而且届时,就只剩下他一人面对阳羲了。又或者,暗中向阳羲打探仙金所在,然后去偷一些出来,不过此事风险极大,被发现了便没有退路可言了。
巫灵道:“其实你不必去找她,你自己身上不是也有一份仙金么?”
“什么?”子黍一怔,他有仙金?
巫灵道:“首山铜,便是一份仙金,而且是品质极佳的仙金。”
子黍这才明白,原来所谓的仙金便是仙灵所用的金矿,这首山铜当初还是和东方极赌斗所得,当即从乾坤袋内取出,问道:“前辈你看,这些够了吗?”
巫灵道:“足够了。”
子黍想了想,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对,道:“可是……前辈,我们修复了这祭坛上的法阵,岂不是帮了阳羲的忙?”
巫灵道:“你带着白玉等人悄悄打开祭坛离去,岂不是正好摆脱了危机?若是当真踏入青帝所创界域,当中必有阳羲看重之物,以此要挟,总好过如今受制于人。”
“原来如此,多谢前辈相助!”子黍这才明白巫灵的用意,不禁喜形于色。
巫灵道:“好了,今日有些迟了,还是先回去,以免被阳羲发觉。”
“好。”子黍转身,离开了祭坛。
接下来几日,子黍明面上配合阳羲对白玉施加控神药物,暗中却悄然潜入北方祭坛之内修复上古法阵,说来也巧,这几日阳羲不曾在祭坛之中,倒是方便了他行事。
五日后,首山铜堪堪用完,上古法阵也在巫灵的指导下修复得差不多了,这一晚子黍没有独自前往北方祭坛,而是暗中以神念呼唤白玉。
白玉虽然受了一些阳羲的影响,毕竟神念还是十分强大,当即问道:“杜兄找我何事?”
子黍道:“白道友,今夜随我再去一次仙宫北方的法阵。”
白玉听了有些困惑,不过还是决定相信子黍,道:“好,我和田长老、柳婆婆说一声。”
子黍道:“最好还是不要带上他们二人了。”
开启祭坛封印之事,乃是瞒着阳羲进行,若是带的人多了,只怕就败露了。
白玉问道:“为何?”
子黍默然,转念一想,这两人也算青帝后裔,说不定能起作用,何况不带这二人,只怕白玉也不会答应,便道:“好,带上他们也可以,不过要小心些,我们不能让阳羲发现。”
“好。”白玉答应下来,暗中以神念传唤田长老和柳婆婆,这两位受到控魂药物的影响便比较深了,显得昏昏沉沉的,不过阳羲的主要目标不是这两人,倒还能保持清醒。
巫灵的神念覆盖在子黍四周,四人一同往北方祭坛而去,子黍对通往祭坛的道路已是了如指掌,让白玉等人跟紧自己,没一会儿便重新踏入了祭坛之中。
“这是……”白玉看着祭坛,神色有些震惊。
子黍将祭坛的作用大致解释了一遍,又和白玉说明利害关系,道:“白道友,如今只有靠你的精血方能打开法阵,能否逃出此地,全凭你一人了。”
白玉听了子黍所言,还是有些犹豫,她毕竟不是郑歌,让她为了打开一道封印献祭自己,自然本能地感到抵触。
“若是白道友不信,可以先试试祭坛是否有变化。”子黍又道,毕竟他也不是十分确信这样是否真的就能启动这个上古法阵。
“好,”白玉听后,划破指尖,朝下方祭坛滴下了一滴血。
然而,法阵却是毫无反应。
子黍一愣,莫非他和巫灵推测错了,这并不是什么需要献祭的祭坛?
可如果不是同样的法阵,巫灵是靠什么修复它的?
白玉也狐疑地看着子黍,“杜兄,这样真的有效吗?”
巫灵的声音在子黍脑海中响起,“再试试,一滴不够。”
子黍苦笑一声,道:“再试试。”
白玉听了,暗暗皱眉,又逼出数十滴精血,落在祭坛四周。
仍是毫无反应。
这一次,巫灵也沉默了。
就在子黍以为尝试失败之时,却见法阵之中忽然传来了极为恐怖的波动!
这是仙灵层次的力量,而且比子黍所接触的任何仙灵都要强!
这种感觉,就像是直面火君,面对活着的火君!
“不好,快逃!”巫灵的声音响起,子黍也觉得事情不对,可是在祭坛爆发出来的神秘力量之下,星君也如同蝼蚁一般无力,他根本连身子都动不了,又哪里逃得开?
忽然间,祭坛中心,古阵之上,浮现出了一个漆黑的黑洞。
“啊!”白玉惊呼一声,已是被黑洞吞噬。
田长老和柳婆婆也是大惊失色,却迅速被吸入黑洞之中。
子黍离得最远,却也无法摆脱黑洞,只能看着那吞噬一切,拥有着远超寻常仙灵之力的黑洞一点点将他也吞入其中。
最后一眼里,祭坛的尽头还站着一个人,正是阳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