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御史们又反了
高拱沉吟片刻,盯着朱长寿看了又看。
朱长寿端着茶吸溜吸溜的,好没教养,不时还和身旁的女孩调笑,站没站像,坐没做像。
望之不似人君!
再想想当年裕王爷何等恭顺谨慎,说话从来不会大声,坐着的时候,身体挺直的像一颗松树,对待下属也十分温柔,那才是仁君的风范...
可转念又一想,当今大明需要的不是仁君,而是能破能立的明君!
裱糊匠救不了大明!
这份名单写下来,以后自己就是铁杆太子党了,肯定要上嘉靖的黑名单...
但总比看着大明这么腐朽下去要强!
老夫隐忍这么久,不打算再忍了!
高拱提起笔,拿出几张纸刷刷点点,写下一份名单,在每个人下面还标注了住址,为人为官的特别。
比如鄢懋卿这个人生活作风奢侈,动辄花几万两银子买名人字画,但却不怎么好色。
以至于坊间有传闻说他是严世蕃的兔宝宝。
写来写去,高拱忽然停下笔,盯着名单发呆。
朱长寿放下茶碗,问道:“高师傅怎么了?”
“唉,拿着吧。”高拱把名单递过来。
朱长寿扫了几眼,除了位于榜首的严世蕃和榜眼的鄢懋卿之外,其余的没有一个是认识的。
“这份名单抄几份,一会儿给大家伙分下去,名单上的财神爷,务必都请来。”朱长寿把名单塞给胡伟龙。
胡伟龙接过来一看,心叫一声好家伙,九成都是严党的人。
剩下的也基本上与严党有所勾结的商贾巨福,甚至还有一个宗室的王爷。
这位是山西太原的晋王朱新㙉,最近鞑靼人袭扰山西,太原虽然城高兵精,但他还是不放心,于是上书想要在京城躲些日子。
朱新㙉的父亲和嘉靖关系不错,两人虽然一辈子没见过面,但却经常通过书信往来,交流一些修仙得道的心得。
在五年前,老晋王终于嗑药过量,死在了太原家中,享年五十六岁,寿命不算短了。
老晋王从十六岁开始嗑药,足足嗑丹四十年,身体的确非常硬朗,如果不嗑药的话,保守估计也能活到八十六。
因为这层关系,嘉靖让朱新㙉进京,晋王是从洪武年间传承至今的老牌宗室,小半个太原城都是他家的,家里有百万亩田地,在宗室当中也算是富的。
晋王朱新㙉进京时,胡伟龙也去围观了,算是开了开眼。
仅仅是行李就足足五十辆马车,金银细软另外装了三辆马车。
据说这还是因为朱新㙉着急进京躲避战乱,没有做好充足准备,可见其财富之巨。
“这...”胡伟龙有些犹豫的道:“宗室也要下手?太子会不会于心不忍?”
朱长寿摇头道:“什么忍心不忍心的?我是正常做生意,如果他买的家具太少,我才会心疼的,给他头上化个圈,要重点照顾,按照辈分来说,他算是我的老哥吧?”
胡伟龙道:“按照辈分的确如此,但殿下是王储,直接称呼他为晋王即可,如果想套近乎...”
朱长寿立刻道:“我就是要套近乎,财神爷嘛,那就叫他老兄好了,听着就亲切,他一开心再多买几件,不行...我这个定价还是低了,要再提提价。”
这财迷的样子算是随了老朱家的根儿了。
胡伟龙道:“那属下出去安排一下,殿下先和高大人喝茶,安排好了,我过来通知殿下。”
朱长寿点头道:“尽管去办,你办事我放心!”
......
“不好了!干爹!大事不好了!”
黄锦慌慌张张的冲进司礼监,脸上胖嘟嘟的肉乱颤,头上滚下豆粒大的汗珠。
正在和陈洪讨论晓月真人,以及炼丹房诸般事宜的吕方回头,皱眉道:“锦儿,你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
陈洪看到黄锦狼狈的样子,抬起袖子挡住了自己脸上的笑。
黄锦擦着头上的汗,大口喘气道:“干爹!御史们造反了!”
“又造反了?”吕方一听到御史两个字,脑袋就大,“这帮腌臜东西,又搞出什么幺蛾子了?!”
陈洪也不敢怠慢,御史们可不是省油灯,问问满朝文武谁敢跟宫里的人过不去?
只有这帮言官油盐不进,挨打没够,敢捻老虎的胡须!
只要是言官们搞事,朝野上下没有谁是安全的。
黄锦道:“这帮御史专门找上京城内富贵的人家,强行登门给出一张传单,如果谁家敢不开门,立刻站在门口大声叫骂,那些用词粗鲁不堪,专门往下三路招呼,连我这个断了根的人都听不下去。”
陈洪不解的道:“他们这是做什么?传单的内容是什么?锦衣卫那边怎么说?”
黄锦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越过陈洪送到吕方的手里。
“陆大人那边说了,让干爹自己看。”
吕方拆开信封,展开纸张扫了一眼,眼睛瞪大道:“竟然是与太子有关?这帮御史在位太子干活儿?陈洪你看看!”
陈洪结过看了,失声道:“太子出了宫,也这么能招风惹雨啊,主子万岁爷又要震怒了!”
黄锦是传递消息的,却连到底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急的直跺脚。
“干爹,陈公公,你们别打哑谜了,快急死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吕方拍了拍黄锦的肩膀道:“太子要办个什么唱衣会,不知道怎么做的,他居然把御史发动起来了,这帮御史你还不知道吗?一旦发动起来,就像一群嗡嗡叫的苍蝇,烦死个人。”
黄锦目瞪口呆,他从小入宫,从还是个孩子就服侍嘉靖,到如今快三十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但这种组合他真没见过。
前太子裕王是个老实本分到过分的人,嘉靖经常骂他懦弱,无法驾驭群臣...朕认可让苍天赐个逆子,也不要你这种懦弱无能的儿子...
现在好了,太子连最难驾驭的御史都能驱使了,而且是个逆子,主子万岁爷您想要逆子就有逆子,老天待您不薄啊。
“那现在怎么办?”黄锦没了主意。
陈洪并非是吕方的干儿子,他在宫内的权柄和地位,实际上也只在吕方之下,算是嘉靖用来制衡吕方的一个棋子。
吕方也心知肚明,但从不点破,这次也不得不问道:“陈公公,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陈洪原本想躲,但吕方既然问了,他知道躲是躲不掉的。
“老祖宗,这事要看怎么说,”陈洪道:“太子爷究竟想做什么才是关键,他为什么突然间要搞个唱衣会呢?老祖宗您是他的师傅,应该比属下更了解太子爷的想法。”
皮球被轻轻的又踢回了吕方的脚下。
吕方道:“还能是什么?没钱逼的吧,原本三万五千两的赏赐,大半给御史们发了欠薪,太子刚刚离开皇宫,需要花钱的地方多着呢,主子万岁爷又给他安排了一个活该下十八层地狱的詹事府班底,肯定是钱花光了。”
第四十七章 我不是裕王!
吕方和嘉靖有些方面是很像的,他认真一个人,就会很宠溺,发现有错误的话,也会尽力的维护。
只是嘉靖的宠是有限度的,如果他觉得你过界了,那不好意思。
借你人头一用,为朕消消气,爱卿你不会这么小气,不肯借吧?
不会吧?不会吧?
相比之下,吕方更重情一些,对嘉靖这位主子的确忠心耿耿,处处为他着想。
陈洪琢磨了一下,问道:“可是...太子爷走了,主子终于又能安心仙修,现在拿这事去烦他老人家,会不会...”
吕方抬手道:“洒家今天教你们个乖,大明朝所有的事,可以瞒天,瞒地,甚至可以瞒着我,唯独不能瞒着主子万岁爷。”
陈洪露出一个尴尬的表情,道:“是...洪儿失言了。”
吕方知道陈洪是什么样的角色,他大度的道:“无妨,你也是为主子好,放心吧,这种可能惹下阵阵雷霆的活儿,我不会让你们做的,你们要密切关注太子和御史,锦衣卫一向是洪儿你来对接,告诉陆大人所有的事,都没有太子的安全重要。”
陈洪答应道:“请老祖宗放心,这种事洪儿是专业的。”
吕方又看向黄锦摸出腰牌递过去道:“锦儿,你还是忙你的,晓月真人要的八卦丹炉,得抓紧操办起来,各种炼丹的材料也准备好,主子最近在算吉日良辰,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要炼一炉丹。”
黄锦道:“那个晓月真人靠谱吗?主子万岁爷不会又上当了吧?”
“胡说!”吕方严厉的申斥道:“以后这种浑话不许说!主子万岁爷是天上的神仙下凡!这个世上没有事能瞒得过他!没有人能让他上当!”
黄锦有些委屈的点点头,他跟随嘉靖的年头仅次于吕方,而且没有多少功利成分,就是觉得跟嘉靖亲近,主子万岁爷对自己也照顾有加,所以比陈洪他们还多了一些真诚的关心。
吕方穿上大红的袍子,让黄锦帮着整理一下,他出门前往精舍。
.....
“开门!你们严家的人都遭天打雷劈了?快开门!”
“有胆子贪钱,没胆子花钱是不是?都说严世蕃是铁公鸡,今天老爷就告诉你们,铁公鸡今天也得扒身毛!”
“无胆鼠辈,老爷们都是都察院的御史,又不是山上的山贼,至于怕成这样吗?再不开门,老爷一把火点了你们的鸟宅!”....
然而任凭几十个御史如何叫骂,严府森严的大门巍峨不动,门内也没有半点东京。
对面的茶楼上,五十两一位的雅间茶座已经爆满,有一些的确是在看热闹,但更多的人却只是观察、记录,随时向外传递着消息。
在视野最好的雅座中,鼻青脸肿的店小二,哆里哆嗦的为朱长寿斟茶。
就在不久前,这位狂妄的小爷上楼要了最好的雅间,顺带还要了一壶茉莉花茶,可是掏钱的时候,小爷只扔了一枚铜钱。
这家店有严世蕃、罗龙文、鄢懋卿三人的份子,店小二狂的狠,平时除了宫里的人,他们谁面子都不给。
结果就现在这样了,那个自称混过黑道的健壮御史,把他拎起来这顿揍啊。
本来店里面是专门养了一批高手应付这种情况,可是没等掌柜的拍桌子叫人,从门外又进来一批人。
为首的人左眼失明,脸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疤,这些人统一穿着淡黄色的袍子,浑身杀气。
掌柜的看了他们的腰牌,立刻从战神变成了舔狗,如果不是有柜台挡着,说什么也要给几位爷把鞋舔干净。
店小二被当众胖揍了一顿,只知道这位小爷姓朱,他立刻也萎了。
姓朱,穿着玄色上衣,能让御史出头揍自己,此人绝不是自己惹得起的。
店小二到现在还不知道面前坐着的是当今太子朱长寿。
随后更让店小二三观稀碎的一幕出现了,御史们一人点了一壶茶(没给钱),拉着椅子坐在严府门口开启骂街模式。
店小二摸了摸肿成猪头的脸,嘶...真疼,不是做梦啊。
御史们疯了?平时不是一脸穷酸相,像恶狗一样到处窥探,一个个道貌岸然的,什么时候骂人这么狠了?
在店小二心目中,与凌霄宝殿差不多的严府却毫无动静。
这还是那个权势熏天,大明朝首辅大臣的宅邸吗?
朱长寿喝了一碗茶,呸的吐了一口茶根道:“什么破茶?全是梗子!”
店小二陪笑道:“这位爷,要是茶不合口,我们有上好的狮峰龙井,山泉水泡茶,如果小爷喜欢,还可以去聚星楼请个花魁过来,亲自为您煮茶。”
“这个好...”朱长寿刚要拍巴掌,忽然感觉身后有股杀气,马上改口道:“这个好无耻的主意,你也敢出?掌嘴!”
店小二瞥了朱长寿身后的静雯一眼,刚才的某一个时刻,他也感觉到一股杀气。
“小的该死,小的掌嘴!”
静雯幽幽的道:“静雯不会阻止主子找其他女孩的,但也不能让您什么女孩都接触,这个关静雯一定把好!”
这是方皇后暗中嘱咐静雯的,因为朱长寿这个家伙太不让人省心,而且小小年纪就对静雯这种漂亮的宫女出手,已经展示出了老色批的潜质。
这些日子静雯都保持高度的警惕,一听什么聚星楼,什么花魁,打起十二分精神,成功的阻止了朱长寿的一次道德滑坡。
朱长寿把注意力从花魁,转移到下面。
御史们已经使出了洪荒之力,轮番上阵叫骂,火气上来了,在道上混过的刘御史成功带偏众人,骂词逐渐转向污言秽语。
围观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此前路过的人因为知道严府的厉害,见这阵仗都吓的绕道走。
但是半个时辰过去了,天都擦黑了,可正常情况下本应该冲出来见人就打的恶奴并没有出现。
大家渐渐意识到,严嵩怂了。
这可是一个奇景,严家什么时候吃过这种亏?这说明什么?
说明御史们...的背后有人,是连严嵩都不敢惹的人。
莫非是皇上故意让御史们来恶心人的?
严嵩要失势了?
这个年头,有很多严党的人都盼着严嵩赶紧死。
朱长寿有些不耐烦了,唱衣会是在戌时开始,距离现在只有一个时辰了。
严家如果不来人,那个名单里的人是不会出大血的。
严世蕃就是他们的主心骨,必须让严党的人意识到,连他们的主子都不敢不给我太子朱长寿面子。
我朱长寿不是裕王!
第四十八章 小阁老的快乐你想象不到
在朱长寿的面前,已经摆好了四样干果,四样点心,以及四样时令水果,都是上品中的上品。
这些可都是好东西,平时外省来的总督、巡抚、总兵之类的,都舍不得点上一盘。
比如那盘大拇指甲盖大的瓜子,只需区区五十两银子就能享用。
可怜的御史们一年的俸禄,都不够吃一盘瓜子的。
朱长寿嗑瓜子的时候,感觉自己是在嗑金子...这一颗瓜子就得有半两银子,可不就是金子吗?
也是来了茶楼之后才有了涨价的决定,自己的定价实在太良心了,会被人当成傻瓜的。
我那个贵妃洗过脚的宫廷御用铜洗脚盆,怎么说也得定价一百两!
还是心疼啊,这价还是太良心,我不会还是亏了吧?
“店小二啊,你在这茶楼干了多久了?”朱长寿漫不经心的问着,顺手给店小二也倒了一碗茶。
店小二擦了擦鼻血,感激的道:“谢谢公子,小的在这儿已经有十年了。”
朱长寿指着对面严府道:“老严家从来都这么怂的吗?老严嵩这么能屈能伸?”
店小二的手剧烈的抖了一下,已经太久没听过有人这么直接的提起严阁老的名讳,更何况现在已经是严太师了。
“小的可不敢随便议论严阁老,只是听人提及过,当年夏言想对付严阁老时,严阁老带着小阁老跪在夏言面前,失声痛哭,那夏言也是个老实人...”
“懂了,”朱长寿掏出一块银子,递给店小二道:“这点儿钱给你治伤,以后做人低调一点儿,能上这个酒楼的人,非富即贵,他们不敢不给严阁老面子,但你只是个小小的小二,你这么嚣张,晚上走夜路不害怕吗?”
店小二没敢收钱,只是连连点头道:“小的受教了,小人没读过书,像狗一样活到现在,连名字都叫李二狗,这些道理没有人教过小人,小人给您跪下来,公子的钱,小人不敢收。”
店小二李二狗真的跪在地上,砰砰的磕了两个响头。
朱长寿亲自起身,扶起李二狗道:“你虽然欠揍,但我们下手也太重,真有些对不住。”
李二狗这次真的被感动了,他只是个店小二,虽然平时很嚣张,但那主要是因为茶楼的势力,跟他自己没关系。
平时别人真把他当成狗一样,如今有个身份神秘,但肯定是个贵人的朱长寿如此对待,他内心柔软的地方被深深触动了。
“公子真是个善良的人,”李二狗收起银子,他纠结了一下,忽然低声道:“小阁老不在家,严府现在上下都归小阁老管,严阁老已经老了,很多事他都管不过来,没有小阁老的命令,就算你们骂到明天早上,严府也不会开门的。”
朱长寿挑起一边眉毛,回身对静雯道:“妹子,去门口看着,看看有没有人偷听。”
静雯点点头,她经常干这个,轻手轻脚的趴到门口,露出半个脑袋往外面窥探。
“细说,这里还有银子,你拿好,”朱长寿又拿出一块银子塞给李二狗,“消息准确,以后你就是我的耳目,保准你有好处。”
李二狗稍微推辞了一下,还是揣起了银子。
“公子有所不知,小阁老很少在家睡的,他老人家的快活,你根本想象不到....”
.....
问!
一个像小阁老严世蕃这样的人,他能有多快活?
答!
可以快活得像畜生一样!
此时,畜生不如的严世蕃平躺在一张巨型圆床上。
床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妙龄美少女,夕阳温暖的光照在她们曼妙的身姿上。
虽然家里有十个老婆,外面几个院子里还养着情妇,但严世蕃还是喜欢来这种地方快活。
所谓家不如偷,偷不如瓢,瓢不如瓢不着,喜欢的就是这种感觉。
严世蕃忽然感觉一阵心烦意乱,他睁开眼睛,把一条搭在自己胸膛的胳膊扔到一旁。
“茶!臭婆娘还不起来?老子要喝茶!”
坐在外面伺候的丫鬟连忙拿着茶壶进来,往桌子上的茶碗里倒茶。
“蠢!把茶壶拿来!这么蠢也敢来伺候老子?”
严世蕃瞪着眼睛,面目有些狰狞,周围的姑娘们都被惊醒,她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说话。
惹恼了小阁老,整座聚星楼拆了都赔罪不起,这一床的姑娘没有一个能活着走出去京城。
上个月有个姑娘给小阁老修指甲的时候,力道没掌控好,从那之后就没人再见过她。
“咕嘟...咕嘟...”
严世蕃一口气喝光了所有的茶,却感觉胸口的烦闷没有半点儿缓解。
“含章!含章!!”严世蕃大吼一声。
不一会儿,罗龙文提着裤子从外面进来,他之前在隔壁和一个美貌的少女游戏,正到要紧的时候听到严世蕃的吼声。
他咬牙抽身,狼狈不堪的出现在严世蕃的面前。
“小阁老还是那么龙精虎猛,”长得像个大马猴的罗龙文,马上拍着马屁道:“属下只是对付一个小浪蹄子,就拼尽全力,您却能以一当十。”
“是十二个!”
“对对对...是十二个,属下真是服了,”罗龙文继续道:“属下还是嗑了药的,比不了,真是比不了,全天下的男人绑在一起,也不如小阁老的一根毛啊。”
“哈哈哈哈...”严世蕃大笑道:“含章说话就是实在,我身边能有你这个实在人,是我的幸运。”
罗龙文这才把裤子提起来,系好了腰带。
“我方才心烦意乱,”严世蕃道:“好像有些事情要发生,你帮我分析一下?”
罗龙文左右看了看,为难的道:“在这儿?”
“都出去,”严世蕃道:“把门关好,谁要是嫌自己命大,敢来偷听,永定河里的鱼可是吃人肉的!”
姑娘们连衣服都敢穿,急匆匆的跑出去了。
罗龙文这才道:“请小阁老说说,您在忧虑什么?”
“太子...”严世蕃道:“老爹他老了,居然开始信修仙那种鬼话了,这个世上哪怕有一个人真的成仙了吗?张三丰张老道的传说那么久,都说他成仙了,依我看,就是死在某个穷乡僻野了,没准随便找了个山洞病死了。”
这个话题,罗龙文不敢随便接,他是了解面前这位小阁老的。
小阁老问你意见,有时候只是想要一个倾听的对象,能帮他捋顺一下思路。
并不是真的要听你说什么。
第四十九章 庄周梦蝶与太子
但作为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不能傻乎乎的只听不说。
那种人不是倾听者,那是木头疙瘩,不但不会取悦小阁老这种霸道的人,反而会让人厌烦。
小阁老要的是有才华,能给予自己启迪,但才华又不能超越自己的倾听者。
关于这一点,罗龙文很自豪,他简直是老天爷赐给小阁老的,顺利的成为小阁老最为倚重的知己。
连鄢懋卿都说,含章兄简直是小阁老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吾不及也。
要说罗龙文和严世蕃之间默契到什么程度呢?
严世蕃爱财,罗龙文有钱。
严世蕃好色,罗龙文也好色。
严世蕃有一双铁肾,罗龙文肾亏。
要说最后这一条才是最合拍的,严世蕃最引以为傲的就是自己的肾,但是这事不好在人前炫耀。
而有罗龙文的衬托,显得严世蕃是这样的威!这样的霸!这样的强呀!
至于说罗龙文的感受,严世蕃才不管呢,反正你嗑春药也得陪着老子逛青楼。
在和严世蕃结交之前,罗龙文的体重是一百四十六斤,现在只剩下一百二十斤。
为了让严世蕃舒坦,开心,罗龙文付出太多。
而现在,罗龙文又要进行他的倾听者角色。
果然,严世蕃絮絮叨叨了一会儿,终于问道:“你对当今太子怎么看?”
罗龙文略加思索,说道:“太子这个人...有时候不像只有十五岁,但他做事不计后果,又仿佛不如一个五岁的孩子,我听说他还总说什么关于仙境的胡话。”
严世蕃摇头道:“你不懂,那些并不是胡话,你看过《庄子》吗?”
罗龙文在有一个时刻,几乎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虽然他是商贾出身,但绝非不学无术。
《庄子》是他最喜欢的书...
但是小阁老是不会无缘无故的提到这本奇书的。
“小阁老莫非想说,庄周梦蝶?”罗龙文试探着问道。
“庄子梦到自己变成一只自由自在的蝴蝶,甚至忘记了自己原本是庄周,突然醒来,才猛然记起自己原来是庄周啊。”严世蕃自顾自的说道。
罗龙文道:“庄子一时之间无法分辨到底是蝴蝶梦到自己变成了庄周,还是庄周梦到自己变成了蝴蝶,然而蝴蝶与庄周必然是不同的,这就是所谓的物化。”
严世蕃点头道:“我这些日子一直在思索关于太子的事,你知道他提到过一种叫机械飞升的修仙方法,利用一种极其稀有的金属打造一具金刚不坏的身躯,再用特殊的宝石储存魂魄,让宝石与金刚之躯融合,达到长生不老的目的。”
“匪夷所思,”罗龙文有些惊骇的道:“这简直就是胡话!”
“之前我也这么想,你知道太子说那种金属产自非洲,而宝石,则在东南方,一块叫美洲的未知大陆上,非洲、美洲,这两块大陆距离我大明,都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严世蕃的声音越来越小。
“呵呵呵...非洲我倒是听过,昆仑奴住的地方,至于那什么美洲,我闻所未闻...嘶...小阁老你容我好好想想,好像不对劲...”
罗龙文说着说着,突然声音小了下去。
他是胡宗宪的老乡,当胡宗宪成为江浙的土皇帝时,他特意也去了江浙这块富庶之地,并在那里淘到了第一桶金。
作为交游广阔的富商,他与一些明里,暗里说不清道不明的人物有些接触,比如那些大鼻子的西洋人。
有一次,有个自称西班牙商人的家伙喝多了,提到跨越遥远的大洋,有着一块极其广大的陆地,那里的人愚蠢又善良,遇到有困难的人总是愿意提供帮助。
这是送到嘴里的肥羊,自然要吃干抹净啦!
当时西班牙商人吹嘘自己如何像杀鸡一样,杀死这些善良的土著时,那种残忍的描述把罗龙文的酒都吓醒了。
从此以后,罗龙文尽量不与任何大鼻子西洋人接触,这帮人毫无道德,与倭寇无异!
但是严世蕃提起美洲,却勾起了他这段不愿回想的回忆。
西班牙商人那些残暴无情的描述,回想一下都会亏功德的...
“我曾经在一个西班牙商人那里听说过美洲。”
最终,罗龙文给出了肯定的答复,这让严世蕃的独眼释放出一道精光。
严世蕃点点头道:“这就没错了,老爹之前提起过,说皇上召见了一些西洋商人,印证了美洲的存在,现在你也这么说,看来是错不了,然而太子这辈子都没离开过皇宫,他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这个..请小阁老恕在下无能,我真的不知道。”
罗龙文的大脑仿佛燃烧了一般,这个问题属实超过了他的极限。
严世蕃依然光着身子,他身后的窗外射入夕阳那橘黄色的光华,让他的正面完全陷入阴影之中。
有那么一刻,罗龙文觉得自己看到了传说中的邪魔。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严世蕃舔了舔嘴唇,“去年冬天,太子昏迷了七天,他的魂魄其实去了某个地方,那里有可能真的是仙境,有可能只是个与我们很相像的某个世界,或者...他干脆只是去了未来?”
罗龙文倒吸一口凉气道:“不..不可能吧?去仙境我倒是能理解,去未来?我听您说过,他说那个仙境有能坐几百人的大铁鸟,有能让月亮上的铁船,这是未来能发生的事吗?那得是多遥远的未来?”
严世蕃摇头道:“所以我想的头疼,尤其是去未来这个纯属瞎扯,我天朝往上能推五千年,其实并没有什么太不得了的进步,如果真发展到太子口中那个地步,至少得用万年才行。”
罗龙文点头道:“以在下看,还是仙境更靠谱一些,民间有南柯一梦,黄粱一梦的传说,都能印证魂游仙境,这么说来,当今万岁爷长生不老有希望?”
严世蕃摇头道:“你啊...虽然聪明,但却缺乏一些洞察力,你仔细想一想,太子虽然说过仙境有机械飞升这种修仙方式,然而他可曾提到哪怕一个真正机械飞升的仙人?哪怕是一个名字也行,他有说过吗?”
罗龙文仔细回忆了一下,缓缓道:“确实没有,这又是怎么回事?”
严世蕃嗤笑一声道:“据我这几天的分析,仙境那边虽然有机械飞升的办法,但却还是在试验阶段,太子估计也只是看过,也许看都没看过,只是听仙人说过而已。”
罗龙文再次大惑不解道:“既然如此,那太子为何又对万岁爷提及机械飞升?他为什么不让万岁爷继续吃丹修长生呢?”
严世蕃冷冷的道:“因为吃丹修长生,是比机械飞升更加不靠谱的办法,自古以来有谁成功了?反而吃丹吃死的人不在少数,太子表面忤逆,其实他才是真正的孝子!”
第五十章 大明第一鬼才
罗龙文心中叹服,严世蕃不愧是自己看中的男人,居然能分析出这么多。
“那老爷子那边怎么说?”罗龙文问道。
虽然现在严家是严世蕃当家,但大方向还得是严嵩掌控。
严世蕃虽然聪明绝顶,但所有智商极高的人都有一个通病,就是情商往往非常低。
而在朝堂上,人情世故往往比聪明绝顶更加重要,这是严世蕃最为欠缺的。
但是严嵩是这方面的达人,不管愿不愿意承认,与严嵩交往就是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是真的谦恭谨慎,对谁都没有架子,就是一个很随和的淳淳长者。
当某人遇到重大问题无法做决定时,请教严嵩,他也绝对不打哑谜,而是认认真真的帮人分析形势,帮助人做出决策。
当然这个决策的是好是坏就很难说了。
但是对真正是严党的人,严嵩就很非常维护,很少做往蜜罐里掺刀子的事。
虽然朝野都咒骂严嵩是个巨奸,不过罗龙文却非常敬重他。
严世蕃抿了抿嘴唇道:“老爹他老了,看不清形势了,他这辈子都是笼罩在皇上的阴影里,他出不来了。”
聪明人对话不用什么都挑明,罗龙文已经知道严嵩的态度。
但问题是,严世蕃很明显不认同。
“老爷子对于朝局的把控无人能出其右,”罗龙文感觉自己在踩钢丝,“他不想另起炉灶我也能理解,当今圣上的确是个十分可怕的人。”
严世蕃少有的叹口气道:“我也没打算另起炉灶,说实话,我没那个胆子,老爹的意思是让严家第三代接触太子,我也认同老爹的想法,只是万事都有一个由头,太子不是你想结交就能结交的,我家大儿也不过是个中书舍人。”
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原来根子在这里。
罗龙文压低声音道:“朱家的人,总归离不开财、色、权这三个字,我们从这三方面下手,不信找不到抓手!”
“要是真那么简单就好了,”严世蕃道:“宫里来了消息,不许随便给太子财物,说是要培养太子勤俭的习惯,皇后有在太子身边安插了一枚钉子,送女人这条路也困难。”
至于说弄权,这个想法严世蕃压根就没考虑过。
在嘉靖面前搞这个,怕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罗龙文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只好沉默不语。
就在此时,房门突然被大力推开,三十多岁,体态丰盈的老鸨子慌里慌张的跑进来。
严世蕃大怒道:“你疯了?是不是以为老子不敢杀你?”
罗龙文十分诧异,小阁老严令不许人进来,这个老鸨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老鸨子惊慌道:“大老爷莫要生气,实在是外面不像话了,有一伙儿人把咱们聚星楼围了,嚷嚷着让大老爷出去,他们往楼门口扔了好多臭鸡蛋,说话特别难听。”
“反了天了!”严世蕃抓起裤子穿上,瞪了老鸨子一眼,“傻的吗?过来帮老爷穿衣!”
穿好衣服,严世蕃凑到窗口往外看了一眼,只觉得脑子嗡了一声。
外面几十个御史嗷嗷的叫嚣着让严世蕃出来。
方才和罗龙文讨论的过于专心,这么大的动静居然没听见,这帮腌臜的混蛋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严世蕃并非科举出身,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并非儒生,也从来不屑于把什么仁义道德挂在嘴边,逛青楼从来不藏着掖着。
嘉靖的态度很明确,严家就是我那脏脏的白手套,你们不要随便搞严家。
这些年翰林院已经不敢跟严家过不去了,都察院的御史是粪坑里的石头不假,但经过几轮报复清洗,剩下的也不敢随便炸毛。
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还是集体失心疯了?
不对!
有古怪!
严世蕃不愧是大明第一鬼才,他久在市井中混迹,深知事出反常必有妖!
御史们都知道自己经常逛窑子,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今天来堵自己。
今天有什么反常的事吗?
严世蕃转过身,一只狼一样的眸子死死盯住身前的老鸨子。
“说!今天京城发生什么稀奇事了吗?”
老鸨子打了个哆嗦,结结巴巴的道:“也没发生什么...听说有什么荷兰国的商队来了,还有太子出洋相,在摆摊卖家具,晓月真人开坛做法,广发符箓救济百姓。”
“太子在卖家具?!”严世蕃喃喃道:“太子这是没钱了,他的钱大部分都用来给御史们补发俸禄,前些天,太子乔迁,高拱那老王八蛋和胡伟龙这个小王八蛋都去喝了顿酒...”
罗龙文拿出一锭银子交给老鸨子道:“没你的事了,忙你的去吧。”
老鸨子有些为难的道:“可是下面那帮御史,还有那些臭鸡蛋,臭死人了。”
“滚!!!”
严世蕃嗷的一嗓子,吓得老鸨子屁滚尿流的跑了。
就在罗龙文心惊胆战时,严世蕃忽然喜笑颜开。
“龙文啊,喜事来了!”
“?”罗龙文面露不解神色。
严世蕃拍了他胸膛一下,开心的道:“还不懂吗?太子送上门了,等一下你偷偷出去...”
......
朱长寿按照惯例,在聚星楼附近找了个看起来很豪华的酒楼,要了个二楼雅座。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价值,在仙境朱长寿就是小人物,他了解小人物的想法,也知道他们的能量。
不起眼的李二狗给了一个极具价值的信息,严世蕃几乎从不睡在家里,他喜欢拉着罗龙文一起逛窑子。
最近严世蕃一直睡在聚星楼,这里是严家三管家的产业,不过懂的都懂。
三管家也不过是手套而已,幕后老板其实就是严世蕃。
严家在京城内的产业遍地,严世蕃不喜欢像其他官员那样大搞田产。
比如徐阶在家乡就搞了几十万亩土地。
对徐阶那种落伍的投资方式,严世蕃十分鄙夷。
什么时代了?田产能出几个钱?
这些年来,严世蕃在各地大搞房产,自己有多少商铺和园林,他也不清楚。
除此之外,古董、古书、珠宝、名人字画,这些都是严世蕃最看重的投资方式。
一亩地,你就是放一万年,它也就是一亩地。
可如果是名人字画,放上百年,价值就能翻上不知道多少倍。
比如几十年前的唐寅,唐伯虎。
他的那副《秋风纨扇图》放在现在已经是无价之宝了。
这就是严世蕃的风格,放在当代他的想法十分超前。
对这位大明第一鬼才了解的越多,朱长寿越是觉得他深不可测。
“公子,请问您想吃什么?”店小二道。
店小二的话将朱长寿从思绪中拉回现实。
“先来个大肘子,要红烧的。”朱长寿坐下就点菜,从早上到现在,他只吃了一个包子。
“再来一条蒸豆豉鱼,一盘炒豆,一个凉菜,一壶热茶,静雯你想吃什么?”
静雯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大哥吃什么我就吃什么吧。”
店小二离开雅间,去让厨房走菜,不远处御史们的叫骂声声入耳。
就在此时,有一个身穿顾绣丝绸长袍的人走上来,此人十分干瘦,看起来像个大马猴似的。
第五十一章 小阁老的钱如数奉还
大马猴似的人物径直来到朱长寿的雅间前,用手中的羊脂玉鎏金扇子敲了敲门。
朱长寿正在看热闹,御史们真豁得出脸。
尤其是那个神拳太保刘钧御史,不愧是道上混过的,恶心人真有一套。
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弄来好几筐臭鸡蛋、烂菜叶子,对着聚星楼雕花的柚木大门一顿疯狂输出。
胡伟龙也没闲着,他找到一个熟悉的书局,买了一些破旧的烂书。
御史们把书卷成喇叭状,对准聚星楼嗷嗷的这通喊。
朱长寿发现不少一身斯文气质的人,卷着衣服从聚星楼的后门狼狈的溜了。
估计都是批判性逛青楼的大老爷吧,反正肯定不是一般的读书人。
聚星楼是京城最大的青楼,十足的销金窟,普通读书人连大门都进不去。
据说一壶茶就要五两银子,这消费标准可不低了。
不过刚刚从严家那个茶楼出来,朱长寿觉得这定价已经很良心了。
门外突然响起敲门声,朱长寿也没太在意,只是道:“真不愧是大酒楼,厨子走菜这么快吗?静雯你去开门,我再看一会儿,严东楼这么沉得住气吗?”
静雯点头,打开门看到来人后,她微微一怔道:“请问,你找谁?”
“在下罗龙文,官职中书舍人,受小阁老所托,前来见一位贵人。”
来人正是罗龙文。
朱长寿立刻回头,和静雯互相对视了一眼。
“进来吧,”朱长寿招呼道:“龙文兄是吗?快请坐。”
罗龙文刚走进来,被一句龙文兄吓得差点跪在地上。
“不敢,贵人要折煞下官了,”罗龙文慌张的道:“下官只是来给贵人传个话,小阁老知道您老想要什么,这里有十万两宝钞,请贵人笑纳。”
朱长寿看了看宝钞,十动然拒。
“龙文啊,”朱长寿把宝钞推回去道:“你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应该知道这钱我不能收,我不是要饭的。”
罗龙文感受到莫名的压力,他极其客气的道:“这次下官出来,的确没带太多,小阁老绝对没有轻视贵人的意思。”
朱长寿尽量做出最和蔼的样子道:“我挺喜欢你,你是个懂事的。”
罗龙文有些受宠若惊道:“谢贵人夸奖。”
“你回去跟小阁老这么说,”朱长寿道:“我这笔生意需要他配合一下,如果小阁老乖乖掏钱,那些其他人就不敢不跟,唱衣会结束,那些人的钱三七分账,小阁老的钱如数奉还。”
罗龙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条件未免好到过分。
“小阁老的意思是,他的钱您也尽管收下,”罗龙文道:“只要太子喜欢就好。”
朱长寿摇头道:“我最后再说一遍,我不是臭要饭的,而且以后我们也可以长期合作嘛。”
罗龙文大喜过望,小阁老一直发愁的线,这不就搭上了吗?
但是他马上想到严嵩的意思,是严家前两代人尽量不要与太子接触,让第三代底子还干净的来。
这样一来,如果严家翻了车,还能有一个翻身的机会。
“那下官懂了,只是下官还有一个不情之请,下个月小阁老的公子严绍庆庆祝生辰,他现在只是个中书舍人,如果贵人能够赏脸就太好了。”
朱长寿稍微犹豫了一下,便道:“也好,只是不要向别人透露我的身份,我也很想见一见京城的这些二代,三代们。”
罗龙文喜笑颜开道:“贵人真是礼贤下士,古之尧舜不能及也,下官替小阁老谢谢了,请柬会尽快送过去,那下官回去传个话?”
朱长寿道:“菜马上送到,不吃完再走?”
罗龙文陪笑道:“这个...小阁老那边还在等消息,他现在心急如焚啊。”
朱长寿笑道:“我看未必,小阁老聪慧过人,居然能猜到我在这里,可见他心态何其沉稳。”
罗龙文苦笑,心说您是真的不知道我们这位小阁老的脾气。
他聪明是真聪明,有百般的优点,唯独跟沉稳两个字不搭边。
罗龙文前脚刚走,店小二便端着饭菜出现。
朱长寿此刻已经不觉得饿了,只是勉勉强强吃了几口。
“雯雯,你去告诉御史们,都撤了吧,严世蕃那边搞定了。”
静雯点点头,转身下楼去找胡伟龙说明情况。
......
精舍内,嘉靖双手举天,呼吸,吐纳,气沉丹田,运转十二周天。
“吕方啊,你什么时候过来的?”睁开眼,嘉靖便看到了吕方。
具体发生了什么,陆炳那边早有密报,嘉靖知道吕方是来作什么的。
吕方也知道嘉靖已经知道了,但还是答道:“刚到,奴婢打扰主子清修了,其实是太子。”
嘉靖皱眉道:“那逆子又做什么了?”
吕方道:“太子应该是没钱了,所以摆摊卖家具。”
“胡闹!”嘉靖似乎十分不悦,“你是他师傅,你就由着他?”
吕方跪下道:“奴婢有罪,罪该万死!”
“万死就免了,那小混蛋是上天派下来跟朕斗法的混世魔王,”嘉靖态度变得随和起来,“你们斗不过他的。”
“是,奴婢还有下情禀告主子,太子不知道怎么跟御史们混在一起,如今正指挥御史们遍访京城内的有钱人,让他们参加什么唱衣会,说是要他们竞拍家具。”
“虽然胡闹,但也算有些本领,”嘉靖道:“御史们收了他的钱,自然向着他,有钱能使鬼推磨,况且他还是储君,御史们愿意效命不奇怪。”
吕方道:“奴婢也这么想,只是那些有钱人也没那么好拿捏,他们大都是严阁老的门人。”
嘉靖呵呵一笑道:“这帮家伙的确是铁公鸡,连朕都没法从他们身上拔下几根毛,就看看小混蛋能有什么本事吧。”
吕方心中松了口气,道:“那奴婢就拍人盯着,只是用不用跟严阁老打声招呼,让他们给太子些面子,以免太子下不来台。”
“大可不必,”嘉靖道:“这样一场好戏,朕插手就没意思了,弄得好像我们父子敲他们竹杠似的。”
吕方懂了,嘉靖就是想看朱长寿的笑话。
第五十二章 当托儿太难了!
戌时。
太子府。
总共来了十三人,其中大半头发花白,穿着低调但奢华的服饰。
单从外表看这些人,就跟街面上看到的普通商户没有什么区别。
只是在不经意间,露出的某些小物件,比如大拇指上冰种的扳指,腰间羊脂玉的玉佩,泄露了他们大富大贵的身份。
这些人物身上随便一件小物件,都可以买下一个京城的商铺。
“齐老,您来了?”
“黄大人,你也来了,呵呵...”
“不来不行啊,太子有请,而且小阁老的条子也来了。”
“果然,你也拿到条子了,你说小阁老是怎么就怂了?当初他怼裕王的气势啊。”
“不好说啊,当今太子是个敢玩命的,敢和妖道斗法下油锅呢,和好脾气的裕王不一样,小阁老能屈能伸,你懂什么?”
这些人叽叽喳喳的,正在此时,罗龙文人到了。
一看到他,这帮人都停了下来,围拢道罗龙文的身边。
“含章先生,小阁老呢?”一个身材极度丰满的大胖子问道。
大胖子的穿着与众不同,头戴燕弁冠,一身青袍,前后龙补,脚踩皂履。
罗龙文轻轻欠身道:“原来是晋王爷,您怎么也来了。”
罗龙文曾经去太原城办事,当时晋王朱新㙉买了一批宝墨,那时就见过,后来在成为严世蕃的知己之后,他也曾经去过几次晋王府,就这么算是成了熟人。
晋王朱新㙉擦擦额头上的汗水,低声道:“是太子派人请的,说有好东西要卖给本王,我来了之后才发现原来有这么多人...”
罗龙文心中了然,太子爷够狠的,连朱家的宗室都不打算放过。
自从当年宁王造反之后,朝廷对这些王爷看管的更严,没有朝廷召见不许擅自离开封地。
这些王爷们大都被当成猪一样养着,但有些属于不要命的。
比如前几年那个郑王朱厚烷,他居然上书给嘉靖。
他竟然劝告自己这位堂兄不要服用丹药、不要过于沉湎道教,应该花心思把祖宗的江山社稷管理好。
结果自然是嘉靖暴跳如雷,气的当场把奏折撕的粉粉碎,下旨将朱厚烷废为庶人,连夜逮到凤阳关起来。
这之后,宗室的王爷们更加风声鹤唳,不敢越雷池一步。
晋王朱新㙉更是其中最胆小无能的一批,对于他的无能嘉靖是认可的,所以开天恩,让他来京城躲避战乱。
罗龙文自然不敢怠慢,这可是一只大肥羊,晋王家底丰厚天下皆知。
其他人也过来打着招呼,其中有个留着山羊胡的,眼睛里放着别样的精光。
此人罗龙文也认得,他名叫杨庆,算是严党的老人了,资历比自己老得多,曾经在在两淮当过巡盐御史。
如今已经官至正三品户部侍郎,杨庆此人是个贪婪无度的小人,连严世蕃都觉得他贪婪太过,而且吝啬无比。
据说杨庆的家里,晚上不许随便点蜡烛,为的不要太浪费,他的书房窗户上,到了晚上都要蒙上黑布,就是怕有光漏到外面,让被人占了便宜。
罗龙文家里是墨商,杨庆就经常跑到他家里蹭吃蹭喝,还非要练习书法。
没错写完字之后,纸张、笔墨都要顺走,美其名曰回去接着练......
杨庆这个人在贪财方面胆子极大,偏偏最喜欢哭穷,经常说家里揭不开锅。
罗龙文觉得此人一定有什么大病。
不过,在严党之中,杨庆的位置还十分重要,是安插在户部的一颗钉子,对高拱产生相当的制衡作用。
寒暄过后,杨庆掏出一个鼻烟壶吸了一口,贼眉鼠眼道:“含章啊,你说咱们这位太子,他能有什么好东西啊?这次兄弟我身上没带多少钱,如果为兄我看上什么东西的话,含章你借哥哥点儿钱,好不好?”
罗龙文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差点忍不住骂出声来。
“呃...不好意思,”罗龙文回怼道:“这次是替小阁老办事,没预备那么多钱。”
杨庆虽然贪婪吝啬,但绝对不蠢,于是悻悻道:“那没办法了,为兄再去找别人借点儿钱,唉...本来就穷啊。”
等杨庆走后,罗龙文呸的吐了一口唾沫,骂了一句:小人!
就在此时,众人眼前忽然灯火通明,走进一些提着灯笼的宫女,将院子照的通亮。
“啧啧...这得用多少蜡烛啊,浪费。”杨庆不停唉声叹息道。
有小太监搬着简陋的椅子进来,摆了两排,另外一些人搭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展台,上面摆着一张桌子。
一身宫装,戴着面纱的静雯走进来,大声道:“各位,请安静,唱衣会马上开始。”
大家都落座,此时有人送上茶水和点心。
晋王朱新㙉早就又渴又饿,也不客气了,拿起茶喝了一碗。
“噗!!”
茶刚入口,就被他喷了出去。
其他人没有这么失态,但喝了茶之后都一脸便秘的表情。
罗龙文好奇的喝了一口,茶碗里是最普通的茉莉花茶,就是大街上随便找个茶水铺子都能买到的那种货色。
这种茶很苦,要小口小口的喝,等适应了苦味儿之后,便能品到缕缕回甘。
但是在场的这些人,非富即贵,哪喝过这种劣质茶叶。
如果这里不是太子府,这些人早就甩袖子走了。
此时,有一个小太监,拿着一个敲钉子的那种圆头锤走进来,看衣衫,这是太子府一个管事的太监。
静雯对小太监道:“小桂子,不用紧张,就按照之前练的来。”
名叫小桂子的太监点点头,他登上展台,颤声道:“各...各位好,我是小桂子,咱们太子府的唱衣会现在开始,下面就是第一件,宫廷御用洗脚铜盆,起拍价一百两!”
这时,有个宫女拎着一个破破烂烂,已经长了绿锈的铜盆上来,随随便便的扔在展台旁边。
众人集体沉默中,就真的是破烂呗。
明摆着坑钱,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的?
最尴尬的就是罗龙文,他这次来的任务已经说好了,就是作个托儿,烘托气氛,让大家踊跃掏钱的。
可这也得需要载体的,你东西至少得说得过去,我才能吹的起来。
就这么一个破烂铜盆,说不定还漏水呢,你让我怎么吹?
这难度太大了!
大家面面相觑,半晌没人出价。
静雯扭头看向在罗龙文,隔着面纱,罗龙文都能感受到催促的目光。
“那个,能把宝贝拿来让在下看看吗?”罗龙文老脸通红,尴尬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做托儿太难了!
第五十三章 文武两条路
一个胖乎乎,长的很可爱的宫女走过来,拿起生锈的铜盆交给罗龙文。
罗龙文的眼神很好,一搭眼就看到盆底儿有两个透亮的小窟窿。
果然是个烂盆儿,但是还得硬着头皮吹啊,他装模作样的把玩了一会儿。
“嘶,如果我没看走眼的话,这应该是一件战国时的物件,款式古朴,并无太多花纹装饰,这是大秦的极简风格。”
坐在罗龙文身边的晋王朱新㙉,好奇的抻着大脑袋,不停的往盆儿里面看。
“战国?那得多少年了?盆儿的品相真不错,宫里的东西一定是好的吧?含章先生能让本王看看吗?”
罗龙文心中窃喜,你看肥羊就是肥羊,不需要忽悠,自己就送上门了。
“我是真爱这个宝贝,它上面有着那么一种历史的厚重感,好东西啊,但是晋王爷想看看,这点儿面子我必须得给,哈哈哈....”
说着,罗龙文双手将烂盆儿一转,往前一送,可就在晋王朱新㙉准备接过去时,罗龙文脸色大变,双手一抽,一把将烂盆儿抱在怀里。
“不行,请晋王爷恕罪啊,我还是舍不得,这个盆儿我要了!”罗龙文一改之前的斯文做派,音量陡然间提高了不少。
晋王朱新㙉吓了一大跳,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哎呦我的妈呀,”晋王朱新㙉捂着心脏道:“含章先生吓死本王了,既然你真爱这宝贝,本王就不夺爱了,哈哈...”
罗龙文连连表示感谢,又用漆黑的眸子扫视全场,一字一顿的道:“我罗龙文喜爱这件宝贝,大家不会跟我争吧?”
其他人连连摆手,表示不会横刀夺爱。
等候在一旁的下人拿了一枚沉甸甸的金元宝,交给太子府的人。
罗龙文掏出一块手帕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眼角的余光发现静雯正在用杀人的目光盯着自己。
苦也!
我心里的苦谁知道啊!
罗龙文心说我也不想花这笔冤枉钱,可这能怪我吗?
战国时期,秦国的铜盆是我罗龙文吹出去的,可是谁知道盆儿后面还带字儿的?
烂盆儿的底儿写着——大明正德年制。
我罗龙文多多少少也是个人物,我也要脸...
虽然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个破盆儿,但好歹保住了名声,罗龙文亲自郑重其事的把烂盆儿放在檀木箱子里,还有一块棉布包上。
杨庆艳羡的道:“一百两银子就能买个战国的盆儿,这便宜占大了!”
其他人也纷纷眼红,只是迫于罗龙文背后男人的压力,不敢表现出任何不满而已。
能造成这种效果,主要还是罗龙文极为良好的商誉,没人会信他做吃亏的买卖。
而且亲自护送,还用最好的松江棉布包裹起立,不肯留出半点缝隙,这仪式感就拉满了。
这些因素加在一起,在场众人就更信那的确是战国时期的洗脚盆儿了。
只有罗龙文自己心里苦。
罗龙文回来之后,屁股还没坐热,第二件家具就拿上来了。
一把只有三条腿的破烂椅子,那个腿很明显,是最近才摔断的,木头茬子还是新的。
小桂子喊道:“这是一把...很值钱的椅子,红木的,起拍价二百两。”
这回是罗龙文凝视静雯了。
你们是要坑钱的,能不能稍微准备的好一些?
尽弄这种破烂货色,傻子才会被坑呢,你们既然这么明目张胆了,又何必大费周章,为什么不明抢呢?
你搞一伙儿蒙面黑衣人,假装半夜把我给劫了,我顺理成章的给你们一箱金子,这样大家都轻松。
可是你们现在这么弄,我这个当托儿的很难受啊!
虽然你们太子府嘴大,我一个中书舍人嘴小,但也不能这么欺负人吧?
“等一等,”罗龙文起身道,“我想出恭,请问谁能带路?”
大家都一起看向他,这本应该是个尴尬的场面,但罗龙文已经不在乎了。
太子不是已经打样儿了吗?
人家那么高贵的身份,连脸都不要了,我罗龙文还要脸做什么?
只是,有小太监过来给他带路。
二人来到另一层套院的时候,罗龙文道:“你去告诉静雯小姐,把太子请过来见过,这场戏太难演了,我这辈子没演的这么难受过,这么下去坑不到别人,只能坑咱们自己!”
小太监忙不迭的点头,卖家具这事太子府内这些从宫里出来的人,是万众一心的。
跟詹事府那群官儿老爷不一样,他们可是指着太子府给的月例银子吃饭的。
太子有钱,大家吃香喝辣,太子没钱,大家伙儿一起吃糠咽菜。
只是大家都没有什么经验,毕竟谁要是家里有钱有势的,会送孩子进宫啊?
就连朱长寿自己都是凭着感觉胡搞,他想法很简单,弄一些破烂当好货,狠狠坑一笔银子。
有严世蕃的替身罗龙文在,不信这群人不乖乖掏钱。
只是他没想到一个问题,严世蕃也不是要饭的啊,人是小阁老,面子比金子值钱!
罗龙文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把严世蕃的面子拉出来换烂钱。
不久,朱长寿慌慌张张来了。
罗龙文连忙躬身行礼道:“太子爷,咱们不能再把破烂拉上去现眼了,我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我们必须改变思路,现在有文武两条路,都能坑到钱,太子爷想怎么选?”
朱长寿问道:“文的怎么来,武的又怎么来?”
罗龙文道:“文的,就是您弄些真正之前的好货色,我在一旁帮着敲敲边鼓,争取多卖几个钱,武的就直接撕破脸,您之前给他们的单子上不是写了吗?谁买的最少就收拾谁,咱们就心狠手辣一点儿!”
朱长寿很干脆的道:“这两种办法,哪个能多坑钱?”
罗龙文有些侧目,当今太子将来可能比皇上万岁爷还要可怕,他是真的不要脸。
人不要脸,那不天下无敌了?
“武的坑钱多,但是会见血!”
朱长寿咬牙切齿道:“这帮家伙都是我精挑细选的,每一个都是死有余辜!”
罗龙文比朱长寿知道的更清楚,十三个人中,除了晋王之外,其余的都与他有过很多交往。
很多烂事都是他代表严世蕃出面摆平的,比如那个大理寺卿周礼,他的儿子强抢民女打死人,他把这是压下来。
那个叫刘钧的御史连续写了十几道奏折弹劾,这事就是被严世蕃压下来的。
还有那个杨庆,伙同山西巡抚克扣赈灾粮。
还有其他那几个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太子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凑齐这么十二大恶人,也是不容易啊。
第五十四章 这是鸿门宴
出恭不能超过一顿饭的时间,否则会引起怀疑。
罗龙文加快语速道:“太子需知物以稀为贵,在场的人中,除了晋王和我不能坑之外,其余的是十二个人,您继续弄几个破烂上来,晋王是个蠢货,我会撺掇他收几件。”
朱长寿全部记下来,问道:“那之后呢?”
罗龙文咬牙道:“我打开扇子为信号,到时候你这样...这样...我就不信,榨不出血来!”
朱长寿倒吸一口凉气道:“要说狠,还是你够狠啊,要不以后别跟着严世蕃混了,跟我混不好吗?”
罗龙文微微一笑,压低声音道:“承蒙太子爷抬爱,不过我在小阁老身边,对您的帮助更大。”
朱长寿嘿嘿的笑道:“明白,本王明白,你好好干,到时候不会亏待你。”
罗龙文心满意足,再次回到唱衣会现场。
此时,那把三条腿的椅子还孤零零的摆在那儿,其他人都用一种戏谑的目光看着这场闹剧。
态度很明确,如果太子爷肯收他们的钱,他们都会乖乖的送上。
但搞这种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把戏,黑咱们的钱,还不肯承咱们的情,天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太子你甭念着野狐禅。
歪打秋风,明敲竹杠,这套都是咱爷们玩剩下的。
除了晋王朱新㙉之外,其他人都面露冷笑。
罗龙文回来之后,举牌把三条腿的破椅子收了。
明牌了,我就是托儿了,爱咋咋滴,你们谁敢炸毛吗?
反而是晋王朱新㙉偷偷拉扯了罗龙文一下,担忧的道:“这...这就是个破烂,含章先生不要看走眼了,这椅子不值钱。”
罗龙文对这个憨货印象不错,毕竟彼此之间没有什么利益冲突,晋王还经常照顾自己的生意呢。
“晋王爷,下面不管是拍卖的是什么,你一定要买两件,王爷你对我罗龙文不错,我也不会坑你。”
晋王朱新㙉却连连摇头道:“我才不买呢,这种破烂买回去也得扔。”
罗龙文也不好再劝了,反正你是宗室的亲王,太子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就收拾你。
不过依我罗龙文看人的本事,晋王爷你恐怕是要上黑名单了。
果然,下面连续几件家具都是些垃圾破烂,罗龙文照单全收,总共也花了不到一千两银子。
看看时机差不多了,罗龙文啪的打开扇子,呼呼的扇着风。
就在其他人等着继续看热闹的时候,静雯突然走上展台,替换下了小桂子。
有小太监拿着一打奏折,放在她的面前。
“各位,”静雯用银铃般的声音道:“咱们的家具,只剩下最后十一件了,太子爷要跟各位玩个小游戏,这里有十二本奏折,都是御史们刚写下的,内容是记录各位的一些小事,比如这一份。”
在场的众人一脸懵逼,看着静雯打开一本奏折道:“顺天府尹雷礼大人在吗?”
雷礼莫名其妙的起身道:“本官在此,怎么了?”
静雯念道:“上个月初三,城东的薛家公子强抢民女,打死老汉一名,你收了三千两银子,判老汉心疾发作而死,对不对?”
雷礼满面通红,强辩道:“诬陷,这是赤裸裸的诬陷!本官冤枉,绝无此事,绝无此事!”
静雯没搭理他,只是道:“这份奏折先压在这里,下面是王明王大人,你...”
在场,除了晋王朱新㙉和罗龙文,剩下十二个人,一人一本奏折,里面都写着他们的一份罪状,足够要他们的性命。
这些人的罪状有些是御史提供的,有些则是罗龙文透露的,还有高拱提供的信息做印证,保证每一件都真实发生过的。
这帮平日里高高在上,草菅人命的权贵们终于意识到这是一场鸿门宴。
自己刚才还在看笑话,现在才明白过来,他们自己才是这场闹剧的主角。
静雯又道:“最后十一件家具拍卖结束之后,如果谁一件家具也没拍到,那不好意思了,属于你的那本奏折,明天一早,太子亲自送到精舍,由他亲自念给主子万岁爷听,大家明白了吗?”
十二个人面面相觑,此时再看彼此,就不是沆瀣一气的朋党了,而是你死我活的敌人!
今天这个局面,必须要死一个人,但这个人绝对不能是自己!
矛盾的重心被成功转移了....
静雯随手拿起一个豁牙的白瓷碗,晃了晃道:“那就先从这只碗开始吧,低价五十两。”
“我出一千两!”
“三千两,卖给我吧,我出三千!”
“五千!”
“一万!不,两万两!”
静雯打了个趔趄,她猜测这帮人会提价,但没想到出价会这么疯...
她毕竟才十五岁,还是太年轻了,根本不懂这些贪官污吏和无良奸商到底多能搂钱。
最终,这枚破碗被雷礼以三万五千两的“良心”价拿到手。
下一件是一个破旧的紫砂壶,又是一轮大血拼。
京城丝绸商王文,以三万一千两的价格买到。
.....
此时,朱长寿坐在花园里,抬头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如果可能的话,他想把那十二个人都砍了,一个也不放过。
可是不行啊,这些人中,七八个跟小阁老严世蕃关系密切,剩下几个与徐阶等人交好。
其中还有两头通吃的,除了御史和罗龙文的爆料,高拱在给出名单的时候,也把这些人复杂的关系网写的明明白白。
虽然裕王时期的高拱很低调,但那都是表面上的,他一直对朝野的情况都非常关注。
高拱是个极有雄心壮志的人,他一直在为将来打算。
只要裕王能够登基称帝,他必然是首辅的不二人选,到时大鹏展翅九万里,我高拱必然中兴大明,成为千古名相!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谁也没想到裕王这么短命...
高拱的心气儿本来是没了,但是与朱长寿接触下来,他觉得又有了希望。
这份名单,就是高拱的投名状!
朱长寿磕了一把瓜子,等待着前面的消息。
“主子大喜!那个破碗买了三万五千两!”
“主子大大喜!紫砂壶三万一千两!”
“主子喜上加喜啊,酱油瓶卖了四万两!”
...
小桂子像一只小仓鼠一样来货穿梭,脸上的表情越来越激动。
终于,只剩下最后一件家具,是一件曲柳木的笔架。
这些人不愧是老狐狸,每个人买到一件之后,就绝不参与下一轮的争夺。
如今唱衣会上,只剩下杨庆和周礼二人,作为最后的对手在互相竞争。
之所以剩下他们两个,其中周礼虽然贪,但他毕竟才当上大理寺卿一年,油水捞的不足。
而杨庆就是单纯的心疼钱,他是那种一分钱分两瓣儿花的人,你让他花钱不如杀了他。
原本他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拖延到最后,弹劾的压力压在脑袋上,他才终于知道怕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人没了,钱却没花完。
而对于杨庆而言,人死了,就再也摸不到银子了。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此,如果能平安度过此劫,我杨庆发誓要把床搬到库房里。
每天守着银子睡觉!
这就是真爱吧...
第五十五章 都是可以牺牲的
“罗老兄救命啊,”周礼泪眼婆娑的来到罗龙文面前,噗通一下跪下了,“杨庆那王八蛋出价五万一千一百两,就比我多一百两,这不是恶心人吗?我是真没钱了,看在你我都是同乡的份上,拉兄弟一把吧。”
周礼也是南直隶徽州府人,科举二甲出身,以出身来说比罗龙文强了不是一星半点儿。
平时见面,都是罗龙文称呼周礼为兄,双方关系密切。
当初罗龙文因为不满胡宗宪的某些土皇帝作风,离开江浙来到京城,还是周礼帮他站稳了脚跟,给他介绍了不少大人物。
罗龙文也投桃报李,想方设法将周礼从翰林院那个清苦的地方拉出来,帮他谋了个大理寺卿的肥缺。
只是上任时间太短,还没来得及施展敛财的本事,就撞到朱长寿的怀里了。
罗龙文虽然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但本人还是很重视这份情谊的。
而此时杨庆却不在,那货被抬到内院去了,因为一次性花钱太多,他的心脏有些承受不来,差点当场驾鹤地府,前往十八层地狱下油锅。
本来唱衣会是赚钱的场合,闹出人命就不好了。
太子府毕竟还不是阎王殿,以后谁还敢登门?
所以,哪怕极端鄙视杨庆这个人,朱长寿还是找来府上的侍医,给他灌了一些速效救心的药。
杨庆吃下之后,胸口好受了些,他又多要了一些药预备上,将占便宜进行到底。
周礼的钱已经空了,今天来到太子府的这些人中,数他的底子最薄。
就在他感到绝望时,杨庆的突然晕倒给了他机会。
罗龙文左右看看,没有多说一句废话,只是把手中的扇子交给周礼。
“拿着,你让下人拿着它找太子府外等候的马车,车上有一箱金子,你随便取用,”罗龙文一字一顿道:“你我是兄弟,这事过去之后,把你那个霸道儿子砍了,强抢的民女放了,好好赔些钱,以后做事小心谨慎些,不要让小阁老和太子难看。”
周礼心中只有感激,他有四个儿子,犯事这个是三夫人生的小儿子,为了周家上下几十口人的性命,砍了就砍了罢。
那个白痴读书不行,练武不灵,惹是生非第一名,自己多少把柄都是因这个小王八蛋而起。
罗龙文既然把话递过来,心疼不心疼的已经不重要了!
这个儿子就当没生过好了,以后逢年过节给他多烧些纸钱,让他别做个孤魂野鬼也就是了。
拿到救命稻草的周礼连忙找来自己的心腹下人,让他拿着罗龙文的扇子出去。
好在没过多久,下人带来了准确的消息,马车上有黄金三千两。
再加上自己的那些积蓄,足够砸死杨庆那个老东西了。
关键是罗龙文的态度,他肯借三千两黄金保自己,那就不会再吝啬另外的三千两。
人言罗龙文急公好义,为朋友两肋插刀,如同及时雨一般,果然没错。
杨庆那边是心脏真的出了问题,好半天才挣扎着起来,颤巍巍的来到展台所在的前院。
方才周礼和罗龙文之间的事,没人对他透露一个字。
这货属貔貅的,只进不出,为人又很猥琐。
所以人缘很差,他当年也是个御史,清贫了二三十年,后来熬不住了,才投靠到严嵩门下。
这类人还有个七八个,是御史中的败类。
原本就神经质的杨庆彻底变成了大明葛朗台。
像他这样的又怎么会有什么好人缘,想看他去死的反而大有人在。
户部侍郎可是个肥缺,一鲸落,万物生。
倒了他一个,肯定肥了不少人。
“五万一千...零一百两啊,”杨庆哼哼唧唧道:“活不了啦,我的心疼,我的心好疼啊...”
周礼哼哼冷笑,举起手中牌子道:“我出五万两千两,不好意思了杨大人,我势在必得。”
“五万...两千两?!”杨庆的眼睛陡然瞪大,瞳孔有扩散的趋势,嘴角喷出白色的沫子。
“老爷,快吃药,您又不行了。”老奴把手里黑药丸子塞在他的嘴里。
静雯冷冷的看着杨庆道:“你还出价吗?”
“我...我...”杨庆挣扎着道:“我出,五万...两千...一百...”
“不好意思,我出五万三千两。”
周礼毫不留情!
“我...我...我出...”
“我再加一千两!五万四千两!”
周礼仿佛化身仙境爽文的男主,不等杨庆说完,又加了一千两。
“五...五万...”
“五万五千两!!”
“我...噗...!”
杨庆的嘴突然间歪到耳根,手抽抽的像鸡爪子似的,身上散发出一阵屎尿的臭气。
“不好了,”老奴大喊道:“我家老爷中风了,他中风了!”
所谓心脑不分家,继心脏罢工之后,杨庆的脑子不堪刺激,它终于崩坏了。
一次一千两,每一次加价,都让杨庆的身心犹如被割了一千刀一般,在精神上将他狠狠凌迟了一波。
小桂子把杨庆的惨状回报给朱长寿。
朱长寿手里捏着高拱写给自己的名单,正好拿着的就是杨庆这一页。
杨庆:户部侍郎,为人吝啬贪财。
嘉靖三十年,山西大旱,朝廷拨粮赈济,杨庆伙同山西巡抚大肆克扣,导致饿死灾民三万余。
后事发,严嵩力保杨庆,只杀了山西巡抚了事。
死了三万多人,就因为这么个吝啬鬼?
朱长寿的心仿佛被冰水浸泡,这次唱衣会坑出六十多万两银子,心中却毫无喜悦的感觉。
今夜,像杨庆这样的王八蛋总共来了十二个,却只能杀一个,不得不放过其余十一个。
为什么不能全杀?
因为自己只是个太子,还需要跟这些人背后的势力打好关系。
不能做的太过火,否则那些势力就会动起来,最后鸡飞蛋打,钱拿不到,还会让那些人警惕起来。
最后的结果,肯定是一个人都杀不了。
以一个人的力量对抗整个朝廷,最后只会成为孤家寡人。
如果那样,自己就只是一个大号御史而已,被打上乱咬人的标签,以后再说话就没有力量了!
不出手则已,出手必杀人!
只有这样,才能树立威信!
....
杨庆已经无法说话了,胜利者自然是周礼了。
“哈哈哈...承让了...哈哈哈...”周礼哈哈大笑。
这就是五万五千两买来的快乐吗?花钱有这么爽吗?
然而并不是,周礼之所以这么开心,并非是因为花钱,而是劫后余生!
这种重生的感觉,自然会让人飘飘然起来,仿佛随时要飞升一般,这就是飞一般的感觉!
周礼还是没弄明白这个道理,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说一句最明白不过的话,凡是出现在这里的人,虽然背后都有势力,但绝非骨干。
换言之,他们都是可以牺牲的。
第五十六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哥,我们发财了!”静雯激动的手都在抖,“总共六十三万九千两,够咱们吃上好多年了。”
朱长寿喃喃道:“高师傅的名单不行啊,我还以为至少能榨出百万两银子呢,没想到十几个人才榨出这么点儿。”
静雯道:“那个大胖子晋王一分钱都没掏,我听说他有钱极了,没想到这么小气。”
“那是个老抠儿,”朱长寿道:“山西几次遭灾,他一分钱都不捐,佃农的租子一分不减,不过他是宗室,不好公开收拾他,原本也是拉他来凑数的。”
静雯点头道:“大家毕竟都是亲戚,但罗龙文劝他很久,他就是不开窍,也太不给面子了。”
朱长寿嘿嘿冷笑道:“他要是像郑王朱厚烷那样的汉子,我也敬重他,可这货就是一头猪,猪是做什么用的?”
静雯有些懵懂的道:“在我们村儿,猪是过年杀了吃肉的。”
朱长寿点点头道:“所以啊,这还没过年呢,这头猪暂时先留着,以后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用了。”
静雯似懂非懂的应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其实她对晋王是很不满的,太子这样的身份请你来了,你多多少少得表示点儿吧。
结果罗龙文劝都没劝动,真是不懂人情世故。
“下面该我登场了,”朱长寿拍拍身上的九章兖服,感慨道:“我也应该穿上这身戏服,粉墨登场了,他么的,我再怎么说也堂堂太子,要陪几个小贪官演戏,真是晦气!”
拿五万两都吃力的富商也配叫富商?也配叫贪官?
只是更厉害的人物,就不是自己这个没有根基的太子能动的了。
没意思,还是严阁老肥啊,回想起仙境中关于严家的财富记载,别的都不说,仅仅是那三千多轴价值难以估计的名人字画...
啧啧啧...馋啊...
来到前面的“戏台”,朱长寿迈步登上展台。
罗龙文率先站起来见礼,其余众人纷纷起身拜见太子,又给了罗龙文极其鄙夷的眼神。
你罗龙文是太子的托儿,你暴露了,你们合伙坑了我们这么多钱,回去咱们慢慢算账,我们这么多人不敢动太子,但你只是个中书舍人。
是...你是小阁老身边的红人,但我们也不是省油灯,找人飞你几块砖头,半夜套你个麻袋揍一顿还不成问题。
以后你走夜路小心点儿!
只有一个人,没有起来行礼,就是已经瘫在地上,像一滩烂泥一样的杨庆。
他口歪眼斜的直哼哼,就算回去治好了,也必然是个废人。
朱长寿看到杨庆,拿起写着杨庆罪状的奏折,展开后,对着他一条一条的念。
“嘉靖嘉靖三十年,山西大旱,朝廷拨粮赈济...导致饿死灾民三万余...”
“御史刘钧弹劾山西巡抚克扣赈济粮...杨庆不知道从什么渠道知道了,你贼还捉贼,上奏疏,主动担任钦差,主查山西大案,你到了山西就把山西巡抚下来大狱,当天夜里那巡抚就畏罪自杀了,你可真够黑的啊。”
“哼...哼....”
被公开处刑的杨庆只能哼哼唧唧,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那些钱真的是他全贪了吗?他也不过分了两成,整个山西的官员分了三成,其余的都孝敬给小阁老了。
然而一肚子话,杨庆一句也说不出来。
其余众人站在院子里,如芒在背,仿佛被公开处刑的是他们一般。
今天,每一个人都差点成了杨庆...
“抬走吧,别脏了我的地方,”朱长寿嫌弃的挥挥手,让人抬走杨庆后,他转身对其他人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各位照顾本王的生意,本王好生感激啊,哈哈哈....”
其实朱长寿也是混过职场的,两辈子终于混成了个BOSS,原本也想学着仙境黑帮剧中的大佬那样,装一装深沉,凸显一下逼格。
无奈看到堆在院子里的一口口箱子,箱子打开,里面黄橙橙的是金子,白花花的是银子。
朱长寿想忍来着,只是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太子府那口空荡荡的银箱子,你终于有伴儿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朱长寿拿起一块金元宝,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忍不住簌簌的落下。
喜极而泣...
两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本王这辈子值了!
静雯掏出丝绸手帕,为朱长寿擦擦嘴角的口水,流眼泪还说得过去,流口水就太过分了。
“呵呵呵...”
忽然,一阵熟悉的笑声响起,两列带刀侍卫分列两旁,吕方从中走出,脸上堆满了笑意。
“太子爷吉祥,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还哭了?”
罗龙文和晋王等人都是大吃一惊,天下人谁不知道吕方是嘉靖的分身,从不轻易在宫外出现。
众人纷纷过来行礼,连看起来很缺心眼儿的晋王都点头哈腰,看起来像一只胖胖的哈巴狗似的。
吕方面带微笑,很随意的点头算是回礼了,随后他撇下众人,拉住朱长寿的手,来到院子中间。
朱长寿擦了擦眼泪道:“吕师傅你怎么来了?本王只是太开心了,有些失态。”
吕方依然笑呵呵的道:“洒家懂的,洒家当年第一次领到月例银子,虽然只有区区六两银子,但当时把我激动的啊,找了个机会出去吃了一碗卤煮,配上驴肉火烧,别提有多香了,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香。”
朱长寿用力的点头道:“太对了,就是这种感觉,我整个人都是飘的。”
吕方亲昵的拍了拍朱长寿的肩膀,突然从袖子里抽出圣旨:“太子朱长寿接旨!”
众人都懵了,纷纷跪倒一地,只有朱长寿没反应过来,还是静雯拉了一把,他才愣愣的跪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顽劣成性,不思进取,竟公然贩卖宫廷器物,无才无德至此,朕痛心疾首。”
“特命太子上缴赃款,顾念乃是初犯,朕亦心疼太子寒苦,准其留银三万九千两,钦此!”
罗龙文等人跪在地上大气不敢出一口,心说你们父子会玩啊。
给我们表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呢?
这场戏的演出费有些贵啊...
吕方见朱长寿毫无反应,关切的问道:“太子爷,接旨吧?”
朱长寿还是没有反应,如果换成别人,吕方早让人过来一顿大记忆恢复术,让你清醒清醒了。
“太子爷不要太过悲伤,正所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以您的大才大德,区区六十万两银子,转眼之间就能赚到了。”
“凭什么?!”朱长寿突然喊道:“老头子要不要这么无耻?我跑前跑后,又是找人,又是请托儿的,我容易吗?”
众人皆是大吃一惊,虽然对朱长寿这个逆子名声有所耳闻,但亲耳听到,依然如五雷灌顶。
这是我们不砍头就能听的吗?
听了这些,会不会死啊?!
第五十七章 指逆为孝
嘉靖这位皇帝有一个非常大的特点,他极其好面儿。
为了不让自己的名声受损,他特意发明了猜谜办公大法,我有旨意,但我不说,我给你们出个谜语。
你们内阁做事全靠猜,这事办的漂亮了,功劳是我嘉靖的。
如果出了乱子,天下骂声一片,那不好意思,是你们内阁曲解了朕的意思,你们先出去挨天下人的骂,等回来之后朕再接着骂你们。
哪怕是表面上给出了明确的指示,其实内里还是有很多玄机。
所以给这位皇帝打工,绝非一件轻松的活儿。
今天,朱长寿当众说出这么一番指责君父的话,嘉靖当然不会对朱长寿怎么样,顶多再骂一顿,关他几个月了事。
可是其他人呢?会不会被灭口?
罗龙文在内的众人,冷汗涔涔的流下来。
吕方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对朱长寿使了个眼色,安抚道:“太子爷稍安勿躁,主子万岁爷不是给你留了差不多四万两银子吗?”
“打发要饭花子呢?我费了那么大力气才拉来这几只肥羊,这才刚看到肉,老头子就全拉走了,只给我留几根骨头就算了,还骂我无才无德,他养了这么多贪官就有才有德了?”朱长寿索性站起来嚷嚷。
罗龙文等人的头都快插裤裆里了,心说完了,这次彻底玩完了。
吕方对左右使了个眼色道:“太子爷身子不舒坦,恐怕是发烧了,快请太子爷回去休息两天,洒家回去之后就请太医过来为太子爷看病。”
静雯等人只好拉着朱长寿回去。
隔着老远,还能听到朱长寿嚷嚷:“放开我!我要进宫!我为大明流过血!我为大明流过泪!我要见老头子!我要见老头子!”
吕方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两下,朱家的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见到银子走不动路。
爱财如命...
不过,破了大防的朱长寿,仍然留下一个难题。
吕方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沉吟道:“各位大人,你们刚才听到什么了?”
罗龙文最是机灵,马上抬头道:“禀告吕公公,我们什么都没听见。”
“对对对...什么都没听见。”
“方才下官突发耳疾,听不到声音。”
“下官从前几天开始就耳背了,听不见,真的听不见。”
....
原本以为这样能蒙混过去,没想到吕方的脸却是一沉,幽幽的道:“没听见?你们的耳朵是真聋了?还是肩膀上架着的是夜壶!你们明明听见了!”
“......”
众人一片寂静,这话没人敢接。
吕方脸色更加阴沉的道:“方才,太子爷明明说了谢父皇隆恩!”
众人依然全部保持安静,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还是罗龙文最机灵不过,他马上接茬道:“是是是,下官听的真真的,太子爷感激涕零,连说谢父皇隆恩,还跪在地上,感动得直磕头呢。”
吕方语气缓和的道:“不错,太子情真意切,我这个作奴才的也是十分感动啊。”
罗龙文忙道:“父慈子孝,古之孝子莫过如此,纵是仲尼再世,孔鲤重生也不及君父与太子之万一。”
众人终于醒悟过来,纷纷夸赞起太子至仁至孝,大智大勇...
吕方终于笑了,说道:“罗龙文罗大人是吧?难怪严阁老和小阁老都对你赞誉有加,的确机警过人,可惜你不是科甲出身,不然肯定能有一番大作为。”
要知道这可是吕方,天下所有太监的老祖宗,不要说小阁老见了都要异常恭敬,哪怕严阁老也要客客气气的。
能得到这位老祖宗一句夸奖,和得到嘉靖本人嘉奖也没什么区别。
众人既羡且妒,然而毫无办法,罗龙文等于是在救大家的命。
也只有他能跟得上吕方的节奏。
罗龙文心中也不无遗憾,可惜自己实在不擅长八股文,不然朝中衮衮诸公,比自己强的也就那么几个。
吕方知道罗龙文是个懂事的,不用特别关照,但是其他人就未必了,还需要再点拨的细一些。
“既然大家都听到太子爷对圣上是如何的恭敬孝顺,太子爷是至孝之人,他刚才的说过的话,只要是还有天地良心的,都会觉得感同身受啊。”
这番话,众人倒是都觉得对,无论谁辛辛苦苦搞了六十三万九千两银子,突然间被人抢走六十万两,都会像太子一样跳脚骂街的,管你爹不爹的,当爹的也不能这么霸道对不对?
哪怕这些银子是在场众人的骨血,但凡事都得讲理不是,我们的确是贪官、奸商,我们被坑认了。
太子的确豁得出去,脸都不要了就为了坑我们,对错先不论,诚意的确是到了。
可圣上您就...自己儿子都坑,这太狠了吧?
吕方又道:“你们难道不觉得感动吗?”
“感动,感动极了。”
“太感动了,我都哭了。”
“父慈子孝,孝感动天,做臣子哪个不佩服太子的孝心?”
....
在一片赞扬声中,吕方终于彻底满意了,古有指鹿为马,大明有指逆为孝,洒家也算是为主子万岁爷尽力了。
“那好,你们回去之后,要把太子今天说的那些孝心的话都记下来,回头印发成小册子,过些日子发给百官,让百官们都好好学学,别只会惯孩子,尤其是周礼,你懂了吗?”
周礼用力的点头道:“下官懂了,犬子周蟠哪怕还有一点儿羞耻自信,也会愧疚而死的。”
总而言之一句话,自己那个儿子周蟠死定了。
吕方长叹一声:“那各位就回去忙吧,洒家还有事,就不陪各位聊了。”
虽然罗龙文只是个小小的中书舍人,但此时已经用他的才华,成为众人的领袖。
罗龙文主动站出来,说道:“吕公公慢走,回头《太子孝言录》编纂好了,小官想先呈送吕公公,请您把把关。”
吕方道:“也好,就这么办吧,太子爷累了,他今夜注定无眠啊,万一他想要练拳,各位没准会被选做陪练呢。”
众人心中暗惊,送走吕方后,纷纷告辞走人。
只是罗龙文要走时,静雯突然拦住了他,这让他心中一阵害怕。
不会真的选我当沙包吧?
不会吧,不会吧!
好在静雯只是让人拿了一千两银子,让罗龙文带回去。
说好小阁老的钱如数奉还,以后有机会还可以再合作一下。
罗龙文连连称是,当他走出太子府时,才长长的出一口气,今夜峰回路转的,好他么累人!
第五十八章 各有各的报应
吕方走后,很快就有一伙儿锦衣卫找到中风不起的杨庆。
细数罪状之后,抄了杨家,又超出六万三千两白银,再加上杨庆老家还有些田产,一并全都抄了。
杨家人发配的发配,充军的充军,杨家反正也没多少人,一个书香门第本应该就此散架。
其实,杨家的人反而还觉得解脱了,杨庆这个吝啬鬼,只许家里人每天一顿饭,有时候还只给粥喝。
很多人营养不良,有些好几年没吃饱过。
尤其是杨庆的女儿杨翠翠,十八岁的姑娘看起来只有十四五岁孩子那么大,瘦的皮包骨一般。
面对锦衣卫时,开口第一句话就是大哥,你有馒头吗?我好饿。
锦衣卫也没看过京城高官谁家有这么惨的,气得大骂杨庆不是东西,反而对杨家人友善了许多。
毕竟,杨家人没有花到赃款,他们在京城里也在受灾挨饿,而这个灾正是杨庆。
杨家人也是受害者啊,杨翠翠吃了三个大馒头,带着锦衣卫来到后院,在后院有一口枯井。
锦衣卫打开枯井后,这些看守诏狱的豺狼虎豹都吐了,里面躺着五六具枯骨。
杨翠翠天真的说,她的娘亲和亲哥哥都在里面,都是饿死的。
杨庆此人吝啬无比,却又最好面子,之前杨翠翠的哥哥饿的受不了,偷偷跑到街上讨饭吃。
这事被有心人捅到杨庆那里,他当即大发雷霆,咒骂杨翠翠的哥哥败坏门楣,丢了杨家的脸。
于是动用家法将他活活打死,连杨翠翠的娘亲一并打死,母子的尸体一起扔到枯井里。
至于杨翠翠...杨庆干脆把她给忘了,她才躲过一劫。
井里其他人,有饿死的,有不听话被打死的,还有想逃跑被抓回来的。
杨庆的逻辑是你们都是我的人,也就是我的财产,你们跑了,岂不是让我吃亏了?
所以认可打死也不放过...
锦衣卫将杨庆的所作所为呈报御前,朝野震惊,这人简直畜生不如,是如何混入朝堂,身居高位的?
墙倒众人推,小阁老严世蕃第一个上书弹劾杨庆十大罪状,将一些严党其他人犯下的案子,一股脑的都推到他的头上。
严党纷纷与杨庆割席,脏水玩命的泼。
嘉靖知道杨家的惨状,大骂杨庆泯灭人性,判凌迟处死。
同时法外开恩,让他们回到原籍,但必须将杨庆开出族籍,不许他享用后代香火,又发了些许田亩,让他们耕种生活。
在杨庆被抄家的同一天晚上,差点输给杨庆的周礼迷迷糊糊的回到家里。
管家撩开轿帘,看到周礼的时候吓了一跳。
只见周礼面色如土,躺在轿子里泪流满面,老管家从前还只是周礼的书童。
在周礼还是个江西贡生的时候,就已经在他身边伴读,是心腹中的心腹,名为主仆,实为兄弟。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管家连忙扶着周礼下轿子。
“小山啊,”周礼叫着管家的小名,“你扶我去正堂,然后把家里人都叫来,尤其是周蟠那个逆子一定给我揪过来,另外准备一壶毒酒,要用最好的鹤顶红,赶紧去办吧。”
管家大吃一惊,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哭道:“老爷,您这是怎么了?就算有天大的事咱们一起解决,您千万别想不开啊。”
周礼气的抡起手抽了管家一个大嘴巴,骂道:“蠢货!不是给老爷我预备的!你别气我了,赶紧去办!”
管家被打的眼冒金星,不敢再胡咧咧了。
周家新年后才换的宅子,前后三进的大院子,又招了一些仆人,现在上下人口也有百余人。
正堂装不下这么多人,除了周家人之外,其余的仆人都站在院子里。
这些人窃窃私语,都在议论到底发生了什么。
周夫人并没有来,她是周礼的原配,不过她的两个儿子先后考上二甲进士,已经出去做官了。
她失宠多年,如今参修佛法,不问周家的事。
去年的那场瘟疫,周礼的二夫人母子都没挺过来,如今三姨娘上位,人称三夫人,她就是周蟠的亲娘。
周蟠真正开始嚣张跋扈,也是从他亲娘真正管事之后开始的,从前他只是个普通的纨绔子弟,整天跟着几个奴仆飞鹰走狗。
最近几个月周蟠胆子才大起来,觉得自己不应该这么没出息,应该突破自我,做一些符合衙内身份的事儿了。
一个月前,周蟠在街上闲逛时,发现有一个美丽的少女,跪在地上不停哭泣,你看那梨花带雨的小模样,真是又勾勾,又丢丢,怎么这么好看!
尤其是美心那块粉红色的菱形印记,是天生带来的,简直点睛之笔,看起来就像天上掉下来的小仙女似的。
走近了才知道,少女的母亲病死,她和父亲是从山西逃难过来的,身上实在没有钱,只能卖身葬母。
周蟠觉得证明自己的机会来了,之前都是逛青楼,那些个破烂货色捆在一起也没眼前的小妹妹漂亮,他那双狗眼睛一眯缝,手下的狗腿子就知道主子打的什么主意了。
这帮狗腿子推开众人,不由分说拉起少女就走,少女的父亲上前阻止,周蟠上去一脚踹在心口。
老汉原本就是逃难过来,又死了老伴,哪挨得起这么狠的一脚,咣当一声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原本周蟠也有些害怕,他回去之后只敢把少女藏起来,之后去找三夫人哭诉事情经过。
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的就是另外一个版本的故事,变成了他乐善好施,老东西不知好歹还想讹本少爷,被少爷我一脚放倒。
哪知道老东西身子脆,就死了。
三夫人知道自己儿子的德行,狠狠骂了几句后,找到周礼把这事压下来了。
周蟠这些日子没敢拿少女怎么样,一来。怕事情风声没过,心中毕竟没底;二来,少女性格刚烈,每次他一出现,少女就冲过来拼命,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
再者周礼勒令他闭门思过,不许出房门半步,周蟠这几天除了喝闷酒,就是跟着丫鬟在房里厮混。
今天又是喝完酒就睡下,梦里恍惚间又回到了打死人的那一天。
只不过这次老汉被一跳踹翻后,却并没有立刻死,而是死死抱住他的腿。
“周蟠!你拿命来!你的报应来了!快跟我去阎王殿,阎王爷要拿你下油锅!”
周蟠吓的三魂丢了七魄,双腿乱蹬,口中不住乱叫:“饶命啊!爷爷饶命啊!”
第五十九章 小霸王周蟠
就在魂飞魄散之时,耳畔传来丫鬟的呼唤。
周蟠睁开惺忪睡眼,心有余悸的擦了把额头,额头上全是冷汗。
噩梦过于真实,就像真实发生过似的,右腿小肚子抽搐着疼。
莫非这个世上真的有鬼?是老汉的冤魂前来索命?
房间里只有一个红色的蜡烛,散发着幽暗的光芒,随风摇曳的烛火,把丫鬟的脸映照的惨白。
周蟠只感觉周围影影绰绰的,似乎有索命厉鬼随时会突然扑出来一般。
“点灯!快点灯!”周蟠乱叫道:“没看到少爷发梦魇了吗?还不点灯?想吓死少爷吗?!”
丫鬟平时没少挨打,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点了个大烛台,把屋子照的通亮。
有了光,周蟠这颗乱跳的小心脏终于慢慢平复下来。
“少爷,做了什么梦,为什么会吓成这个样子,”丫鬟拿了一条湿毛巾递过去,柔声道:“头上都是汗,快擦一擦,不然吹了风会着凉的。”
“滚蛋!”周蟠一把夺过毛巾,骂骂咧咧道:“花柳生出来脏货,点个蜡都这么慢,回头告诉娘把你调去厨房生活,手脚不利落,眼力也差,娘怎么找你这样的东西服侍少爷,哭什么哭?丧气鬼,滚!”
看丫鬟被骂得眼泪围着眼圈转,周蟠索性帮她一把,一巴掌甩在脸上,丫鬟捂着脸哭着跑出去。
起身喝了一碗凉茶,敞开衣衫露出圆滚滚的肚皮,拿着扇子呼呼的扇。
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心里焦躁难忍,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正心烦意乱时,又一个丫鬟战战兢兢的进来。
周蟠看到就骂道:“你这个浪蹄子跑进来做什么?少爷今天没心情收拾你,滚!”
丫鬟结结巴巴的道:“是...是周管家来了,他说老爷急着要见你,还说要快,老爷今天心情不好。”
“那老棺材板儿,早晚收拾他!”
也不知道骂的是管家还是他的亲爹,周蟠站起身把衣衫脱了扔在地上。
“傻了?”看丫鬟没动静,周蟠咒骂道:“一辈子吃不上四个菜的东西,还不伺候少爷穿衣?”
一辈子吃不上四个菜,指的是出生时满月菜、成家时的结婚菜,谢世时的分别菜,祭奠时的贡菜。
意思是出生时没有爹妈疼,这辈子结不了婚,死时没人在乎,日后断子绝孙没人祭奠。
这是最恶毒的诅咒,丫鬟咬着下嘴唇,含泪帮他穿好衣服。
周蟠这才大喇喇的走到外面,对等候多时的管家拱拱手,扬起下巴道:“老周来了,爹叫我什么事?”
管家苦笑道:“不知道,去了太子府后就变颜变色的,人都颓了,这次不止是您,府内上下都要到场。”
“佛堂那老货也来?”周蟠指的是大夫人。
管家摇头道:“大夫人是半个方外之人了,家里事她不管的,除了大夫人其余的都要到场。”
“哦,怕是太子没给好脸色吧。”周蟠摇头晃脑道:“老爹有事没事就骂我,今天终于有人骂他了,让他也尝尝挨骂的滋味儿。”
对这个蠢货,管家心中十万个不耐烦,随口敷衍两句,找个借口就走了。
走出院子,看到府内上下都嚷嚷懂了,各个院子里的人都出来,往前面正堂的方向跑去。
远远看到伺候母亲三夫人的丫鬟晴儿,正气喘吁吁的跑在前面,晴儿今年不过十五六岁,生的肤如凝脂,那叫一个白。
丰满的胸脯鼓鼓的,好像两个大香瓜,细腰儿,大长腿,那屁股圆滚滚的,整个人好像牛奶塑造出来似的,远远看着都能感觉到她的香。
周蟠加快步伐跟上去,在晴儿的丰臀上狠狠掐了一把。
“哈哈...嫩嘟嘟的?”周蟠腆着脸,语气极其轻浮。
“呸!”
晴儿最烦的就是这个家伙,狠狠瞪了他一眼,脚上加快步伐,远远的把周蟠甩在后面。
周蟠不以为意,凑到脖子闻了闻,大声道:“好香啊,晴儿姐姐真香啊。”
“周蟠!你去死吧!!”晴儿恼怒极了。
周蟠哈哈大笑,叫道:“回头就让娘把你送到少爷屋里,看少爷狠狠的办了你!”
晴儿实在受不了他,捂着耳朵加快脚步跑到前堂。
在这里,小霸王周蟠也不敢继续造次。
周礼的脸蜡黄蜡黄的,模样妖艳的三夫人不停的给他擦着冷汗,周礼很厌烦的推开她,但她没一会儿就又凑上去。
看到周蟠来了,大家很自觉的让开一条路。
周蟠摸了摸后脑勺,越过人群走入正堂,忽然发现有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正堂的边儿上。
这不是抢来的女孩秦香菱吗?
她不是被藏在柴房里吗?怎么会在这里?
是谁这么大胆子?敢打本少爷的小报告?!
周蟠第一反应是愤怒,他歪着脑袋环视四周,试图从在场的人脸上发现蛛丝马迹。
“恶贼!”秦香菱看到他的身影,一张俏脸登时变得狰狞。
周礼咳嗽一声道:“香菱姑娘,本官已经答应给你个交代,你不要太激动,小心身体。”
三夫人的脸色大变,拿起一碗茶,小心翼翼的道:“老爷,您不要生气,这事咱们还有商量。”
周礼抓过茶碗啪的摔在地上,怒吼道:“还商量个屁!太子点了名的!老爷我差点折在里面!臭娘们再废话,老子第一个废了你!”
三夫人平时很泼辣,但此时唯唯诺诺,不敢多说一句。
刚才她想闹一闹来着,周礼狠狠瞪了她一眼,劈头盖脸一顿臭骂,连休书都掏出来了,三夫人直接哑火。
看到周蟠进来,周礼有些木然的招招手道:“蟠儿,过来!”
周蟠反而不怎么敢上前,从前老子见了自己,不是打就是骂,什么时候给过好脸色?
今天居然这么和蔼,这太不正常。
但老子的召唤他不敢不上前,于是来到周礼面前,躬身道:“儿子拜见爹爹。”
周礼招手道:“过来吧,让爹摸摸,你今年也有十六了吧?”
周蟠上前两步,垂头道:“是十六了。”
“呜呜呜....”三夫人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周礼大骂道:“哭!就知道哭!你才三十二,又不是生不出来了!”
“呜呜呜...可惜我的好大儿啊...呜呜呜....”
周礼起身来到三夫人面前,啪啪啪连抽了十几个耳光,骂道:“再号丧,我先送你上路!”
三夫人的脸肿起来,发髻散乱,的确不敢再哭了。
第六十章 人吃人的周家
周蟠傻了,这什么情况?
娘亲为啥突然痛苦,老东西为啥突然动手打她...最关键的,为啥娘亲要哭她的好大儿?
娘亲只有一个好大儿,那不就是我吗?
“爹...娘...这是怎么回事?”周蟠觉得头晕目眩,噗通一下跪在地上,“蟠儿好好的,蟠儿没事啊。”
周围所有人,都用一种周蟠十分陌生的目光看着他,有些人捂着脸仿佛在哭,但那嘴分明是在笑,仿佛还有口水从嘴角流出来。
周蟠登时从头冷到脚跟,脑中突然想起噩梦中的老汉,那老汉的脸上也是这种表情。
阎王等着我下油锅?好好的大活人为啥要下油锅呢?
一定是鬼饿了,想吃我,我这么好的人,细皮嫩肉的一定好吃,不止阎王想吃我。
眼前这么些人,莫不是都想吃我?
周蟠本能的感知到了危险,他生平第一次觉得世间是如此可怕,满世界都是要吃人的人。
香菱呢?她不是一直说要吃我的肉,啃我的骨,剥了我的皮做枕头吗?
这还是个人吗?一个人怎么会这么恶毒,她肯定不是人,她是一只吃人的妖...
一定是这个吃人的妖女,她蛊惑了大家,让大家动了吃我的念头!
周蟠跪在地上瑟瑟发抖,暗中却攥紧了拳头,爹爹那老东西说什么,娘亲哭什么,周围的人在叨叨什么,他全然不在乎,充耳不闻。
此时脑中只有一件事,杀了妖女!
“妖女!别走!”
就在大家以为周蟠认了命时,谁都没想到他突然蹿起来扑向香菱,一双爪子死死扣住她细嫩的脖子。
别看周蟠只是个纨绔子弟,但天生力气很大,香菱只觉得眼前一黑,浑身都没了力气,眼前只要仇人那张狰狞丑陋的脸。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只有晴儿反应最快,她跳起来一把抓在周蟠脸上。
然而此时周蟠已经陷入癫狂,眼珠子里布满血丝。
当一个人恐惧到了极点时,会变得极为愤怒,力气比平时要大得多,晴儿见香菱已经翻白眼儿了,她情急之下,狠狠的一口咬在周蟠的手指上。
“咔嚓!”周蟠一根手指被咬得差点断开,十指连心,剧烈无比的疼痛让他松开了一只手。
不过这么一闹,香菱导入了一口气,眼前出现了一丝光亮。
“你..杀了我爹,我跟你拼了!”
香菱的气力也变得极大,两只手居然把周蟠的手掰开,随后放在嘴里用力一咬。
“咔嚓!”
满是仇恨的一口咬下去,周蟠的两根手指断开。
“噗!”
香菱把带血的手指吐在周蟠的脸上。
没想到周蟠此时却突然笑了,“你没吃...你不是吃人的恶鬼。”
香菱大骂:“你欺男霸女,踢杀我爹爹,你才是吃人的恶鬼!”
周蟠呆了呆,随即恍然大悟道:“我懂了,原来恶鬼是我,所以阎王才要油炸我,原来如此...”
周礼却看不下去了,叫道:“都愣着干嘛?没看他疯疯癫癫了吗?快给他喝毒酒!快!”
周蟠却有些痴傻的道:“原来是爹想吃我,你们这些周家人才是想吃我的人。”
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周蟠按在地上,不知道是谁拿来毒酒,顿顿顿的给他灌下去。
顶级的鹤顶红发作极快,没过一会儿,周蟠就开始大喊:“疼啊!肚子好疼!疼死了!娘啊!我好疼啊!”
三夫人呆呆愣愣的看着,眼泪扑簌簌的落下。
“爹啊!你好狠啊!我肚子疼!娘啊!疼!”
周蟠此时的力量太大,这么多人没能按住,他满地打滚,学沫子从七窍渗透出来,一双眼睛都是红的。
没人敢上前。
只有香菱上前一步,指着周蟠骂道:“疼死你个恶衙内!记住这个疼!下辈子做个好人!”
刚才那一下是回光返照,过了劲儿周蟠就没了力气,他蜷缩在地上呜呜的哭:“娘...你没教过蟠儿做好人啊...爹...蟠儿后悔了...蟠儿想做个好...”
悔悟了,但太迟了。
不过也许还不迟,也许真的有下辈子,当然真有下辈子的话,他做人的机会不大。
但既然有了下辈子,那就一定还有下下辈子,总有一辈子会做个人的,只希望他能记住今天的悔悟,真心的做个好人。
三夫人喃喃道:“蟠儿走了,让人预备一口好棺材,把他下葬了吧。”
“还不行,”周礼道:“这事需要问问香菱姑娘,看看她是不是满意。”
三夫人闭上了嘴,她终于认清了现实,别看她平时颐指气使的,好像是家里的女主人,其实她也不过就是个大好多奴婢。
现在终于知道大夫人为什么不争了,因为没有必要,你再怎么争,最后掌握命运的依然不是你。
人家不过吹口气儿的功夫,就能彻底摧毁你辛辛苦苦建立的一切。
只是,心中那股无处宣泄的恨意,却逐渐涌上心头,她毕竟不是大夫人那种大家闺秀,她只是个歌姬出身的妾!
她的一切都是辛辛苦苦得到的,就这么放弃,再学大夫人去信佛?
佛能让儿子回来吗?佛能让我不受欺负吗?
显然不能,佛只能让我做了坏事后,忏悔之后良心好受一些,佛只是一个倾诉的对象。
反正他老人家不管听了什么,都是笑呵呵的,没有半点责怪的意思,反而更像是在鼓励自己似的。
想到这里,三夫人用恶毒的眼睛看了看香菱和晴儿,这个额头上带印记的小浪蹄子,就是杀死自己儿子的元凶。
但老东西护着她,报仇是没机会了,但是晴儿这个吃里扒外的,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平时谁都不放在眼里。
蟠儿想得到她很久了,这次居然还敢咬折蟠儿的手指,找个机会弄死她给蟠儿陪葬。
这样也好,蟠儿在地府还能有个使唤丫鬟。
打定了主意,三夫人的眼中恢复了往日光彩,一双眸子在晴儿的身上转来转去。
晴儿身材十分高挑,如果让仙境中无码仙人们测量一下,身高足有175厘米,胸围是传说中的36D,拥有傲人的身材。
容貌娟丽可人,豆蔻年华,已经是个难得的小美人坯子。
难怪蟠儿被迷的五迷三道的,这样的小浪蹄子如果还留着她,说不定哪天就被老爷惦记上了。
这天下的猫就没有不偷腥的,老爷能娶三房夫人,谁敢保证没有第四个...第五个?
儿子尸骨未寒,三夫人的心思就已经在如何弄死晴儿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