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八章 心愿
晚上换了叔叔值班,宝然阿宁由婶婶带着在家里休息。婶婶还是周到的,吃了饭叫阿宁带宝然出去逛逛:“就算宝然没心思玩,让阿宁姐帮着去挑两条裙子也好。”
宝然离家时,石城市正是初夏,还带着春天的轻寒,便穿着毛衣长袖和薄外套,而上海这边,大街小巷的姑娘们已经是裙裾飘飘了。
匆匆忙忙地离开,小半天的准备时间,宝然只记得要带上宝晨的出疆证和她的小零碎,至于爸爸,估计他早就把这这边的温差给忘掉了。
不过宝然这会儿可没什么兴趣逛街,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很奇怪,每次出远门,往往下车当天还很精神,反而是歇过一两晚后才觉出特别的乏来。这时候宝然只觉得往墙上一靠站着都能睡了。
“不用了婶婶。阿宁姐的旧裙子找两条出来给我穿就是了,如果合适,到时候我就不客气直接带走啦,阿宁姐你可别心疼”宝然说着就去门口拎了开水进来,到小阳台上去拉了帘子洗漱。
婶婶顿了顿,疑惑探究地去看阿宁。阿宁不明所以地回望。
婶婶暗自摇头:“那就先这样,阿宁你上去把那只棕色的箱子拿下来……我看好不好改一下,不行明天还去买吧”
宝然没什么心事,早早地爬上了小床很快没了动静。婶婶忙了这些天,都没空好好跟阿宁说几句话,躺在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小声聊着,学校有没有请假,阿宣有没有回家,早饭都是怎么吃的……
过一会儿起来,看了看上铺,给宝然窝了窝被角,躺下又问:“今天奶奶精神还好哇?”
阿宁眼皮耷拉着:“呵——,还好。还跟我们讲话来。”
“哦?都讲了什么啊?”婶婶问。
“奶奶能讲什么呀,就是随便几句,前天下雨啦昨天出太阳了啦,没劲的……”阿宁迷迷糊糊嘟嘟囔囔。
“不是说后来你睡觉了?你睡着的时候奶奶跟妹妹讲什么呀?”婶婶声音又轻了许多。
阿宁翻个身脸冲窗外:“哎呀你烦不烦的我都睡了怎么知道讲了什么”
“……阿宁”婶婶语带责备。
窗外人家的灯光昏昏乱乱地透进来,阿宁轻轻地睁开眼:“……也没讲什么。”
婶婶听出了女儿语气当中的那一丝不耐烦,静了片刻自己叨叨咕咕:“阿宁啊你不要把爸爸妈妈想得那么……。你要想一想,我们家以后还要过生活的呀阿宁你都是大学生了,应该晓得一点事情啦。……你个小姑娘嘛还好一点,阿宣将来怎么办呀,啊?现在的小姑娘们可不比当年你爸你妈,将就不得的呀我们家又没有别的路数,也就这么点家底了爸爸妈妈能安安稳稳的撑到退休,已经是烧了高香了呀……”
阿宁黑暗中撇撇嘴,抬眼又瞅了瞅上铺的宝然,闭上眼睛:“……老困的,睡吧。”
宝然无声地打个哈欠,大为赞同:就是啊,大家老困的,赶紧的睡吧
她相信阿宁睡着了也知道奶奶在同她讲些什么,不然怎么会正好等到她们说完了便悠悠醒转。就如同现在她睡着了也一样知道婶婶母女两个在讲些什么,不过……,再讲些什么又有什么要紧,大家都这么累了,还是好好歇歇吧
这天下午,奶奶又在昏睡,阿宁同宝然合力洗出了奶奶换下的衣服,搭到住院楼后面的小花园里晾好,回来却碰上医院查房,陪护家属们纷纷下来等着,姐俩个也跟着出来,树荫下寻了只小条椅并肩坐下。
阿宁盯着绳子上奶奶那件被小风吹得鼓起来碎花小褂,眼神发直。
宝然偏头瞅瞅,拿手在她眼前晃晃:“醒醒……别这么文艺行不行?不适合你。”
阿宁用力拍下她的手:“不要搅乱我问你:还真当自己就是过来做护工的呀你家爸爸办公室不是有电话?不赶紧去跟他讲讲清楚在这里摩挲着做什么?奶奶就差你伺候啦?”
“讲什么讲清楚?”宝然问。
“装什么糊涂啊我知道你是懂得的”阿宁抓狂:“让你爸爸过来时把该带的材料都带上,趁现在奶奶还……,趁现在赶紧把户口办过来要是以后……,以后就算我爸还有那个心思,可家里都是我妈妈说了算的我看你怎么办”
“没有关系啊”宝然笑得漫不经心:“我知道阿宁姐是向着我的,一定会帮我说话的对不对?”
“美得你啊”
宝然这样儿实在欠扁,阿宁忍不住就想打击打击她:“你以为我是好心?告诉你吧阿个小木头为啥就要迁你的户口过来?反正依奶奶讲怎么都欠你家一张户口,你个小姑娘啊到我家还不是要老老实实的?将来随便找个地角把你扔出去我们就省心啦强过让你家二哥过来,还要分我家的钱占我家的房”
说罢鼓腮凶巴巴地瞪着宝然。
宝然已经笑倒,勉强撑起来双手抱头做出小生怕怕的样子:“用心这么险恶啊幸亏演技不好提前暴露了,那我就更不能留下来啦”
……
阿宁败了:“都这么几年了,怎么还是这个没轻没重的样子好了不要开玩笑了,我是跟你讲认真的你不要不当一回事明年你就要毕业了吧?赶紧转过来,趁早寻个好点的学校复习高考了”
“那还折腾什么”宝然看着楼门口,一群查房的大夫护士正边说边谈往外走。“我现在上的就是我们那儿最好的学校,反正是统一出卷,在哪儿不都一样……走啦,该回去了”
“你个憨头啊”阿宁起身,在宝然脑门上点一点:“那能一样的嘛这边分数线低呀上个好一点的学校,以后省多少力气像我上的那个,讲起来名头怪好听,也是个大学生来,看看那些毕业生,找工作都要拖上家里人到处陪笑脸”
宝然推着她上楼回病房:“那都是好久以后的事啦,用不着现在去操心。……到底该怎么办,等我爸过来再说吧……嘘……奶奶您醒啦?”
阿宁终于住口。
宝然爸果真没让奶奶久等,八天后风尘仆仆地也赶到了,下巴上起了一层的青胡茬。同宝然一样,下火车直接杀到医院。
奶奶见到爸爸显然比见到宝然还要开心得多,破天荒持续清醒了小半天。到晚上宝然爸手一挥:“阿新你们这些天辛苦了,都回去休息吧今晚我陪着奶奶,就这么定了”
宝然爸几年的领导气势不是白给的,一直在工人阶级打混的叔叔支持不住,诺诺地拖着恋恋不舍的婶婶回家了。宝然也固执地留在了医院,理由充分:爸爸都在这里值班,她做女儿的怎么能回去躲懒?
爸爸再一挥手,叔叔一家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其实这是为了你们好,宝然下楼目送着他们相伴离去。
侄女儿来了,大哥也来了,病床上老人还清醒着,叔叔一家需要回去好好商量商量……
宝然觉得爸爸挺不厚道,为什么不当下就跟叔叔挑明了,他这次过来其实什么手续都没带,也好安安那一家人的心?
回到病房,爸爸已经好说歹说劝着疲倦不堪的奶奶睡下,收拾一下东西,幸好同病房另一个老太太昨天出了院,父女俩一个高床一个躺椅刚刚好住下,倒比奶奶家里还宽敞些。
刚躺好爸爸就问:“宝然,这些天你看顾着奶奶,你阿宁姐姐一直陪着?”
……
正中红心啊
宝然为叔叔婶婶默哀,点头称是。
爸爸又细细地盘问了这几日叔叔一家的言行,点点头:“难为你叔叔婶婶这么多天的关照,人家的好可要记在心上,千万不要忘了。”
宝然冷汗,再次点头称是。
“睡觉吧”
宝然老实睡觉。
接下来的日子,爸爸只让宝然跟着阿宁或宝晨回去歇歇或出去转转,自己几乎是寸步不离奶奶的病床,谁也劝不走。
奶奶清醒的时候,母子俩就絮絮叨叨说不完的话,奶奶睡了,爸爸就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她的睡颜,似乎是永远也看不够。有时候叔叔过来顶着,他便出去拍电报,打电话,或者不知在忙些什么事情,却总是形色匆匆来不及好好跟叔叔说句话。
奶奶醒来的时候精神越来越好,身体却日渐一日地衰弱下去。大夫委婉地说:多陪陪老人,尽量让老人多开开心吧。
叔叔嗫嚅着想要同宝然爸开口的话便又咽了回去,打起精神跟宝然爸一起在奶奶跟前曲意奉承。
阿宁一下课便往这边跑,在病房门口调整好面部表情,再欣欣然地进去。阿宣向学校请了假回来,宝晨也不辞辛苦每天晚上挤车倒车过来转一趟。
这么些人里,宝然觉得婶婶最难过了。
其实相比起宝然一家,她同奶奶更加亲密些,毕竟一个屋檐下几乎是面对面的生活了近二十年。看住院以来奶奶的衣物饮食,便可知婶婶对奶奶照顾的是极为上心的,面对着奶奶日渐虚弱的病体,婶婶眼中的悲伤难过也绝不是作伪。
这么多年相依相伴的情分下,奶奶对大儿子的牵挂同婶婶对自家儿女的维护交织起来,着实让她不好过吧?
终于有一天,奶奶趁着大家都在的时候开口:“……我就这么一个心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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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零九章 兄弟
奶奶这么些天难得一次把话说的这么清楚,病房里的一家子人,不管心里怎么想的,都不敢出声打断,直到奶奶一字一句慢慢地却是思路清晰地讲完了,往后一靠,宝然爸连忙帮她把枕头再垫高一点,叔叔去床头柜上拿水杯,被婶婶抢在了头里,先倒上开水,再一点一点地往里兑着晾好的凉白开,慢慢用手试着温度。
三个大人都各自忙着不开腔,小字辈们更是很明智地不发一言。
阿宁低头对宝然的裙子发生了兴趣,将她那小小的裙摆折一下开一下似乎琢磨着还要怎么改改才好,阿宣不知何时早就投敌叛变,不接自家妈**眼神,出来进去的只是跟着宝晨转,这时候更是安安静静站在宝晨身边,同他一起凝神关注着床边架子上的输液瓶。
宝然最嚣张,兴味盎然地看看这个,瞅瞅那个,毫不掩饰她看戏的无良立场,可惜身在局中的演员们都太紧张,没心思去注意她这个挂着主角名头的小观众,只有宝晨抽空扭头,瞪了她一眼。
最后还是爸爸在奶奶的期待,叔叔的忐忑,婶婶的焦灼中发了言,他握住奶奶的手,简洁有力地保证:“姆妈放心您想要什么,儿子都去办不就是宝然的户口办回来吗?没问题,我们这就去办……宝然过来看奶奶都这个时候了,……就想着你……”
两分假八分真的,宝然爸开始煽情了。尽管宝然非常想说奶奶说的是我其实心里念的可是老爸您啊……但现在不是她饶舌的时候,于是乖乖靠过去,偎到奶奶身边当道具。
奶奶强打精神说了这么一通,已经是很累了,却还是不肯躺下,得了大儿子的保证后,又将双眼转向小儿子。
……老人家心里头清楚得很啊
叔叔背转身躲过婶婶的视线,咬咬牙也向奶奶保证:“姆妈,您好好休息。宝然已经住下的啦,我这就陪大哥去办手续……”
婶婶脸色不好,但到底还是晓得轻重,忍着没有出声。
奶奶得到了两个儿子的同声保证,心神放松下来,极为困倦地闭上眼睛。
爸爸小心地抱着她,将枕头放倒,慢慢让奶奶躺好,又观察了一会儿,确认了奶奶已经睡着了,才起身嘘口气,轻声地说:“好了,奶奶累了,让她睡一会儿。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去吧”
宝晨率先告辞,这家伙这些天除了必要的探视,倒是比谁都忙。不过他一向自有主张,又是大学都快毕业了的,大家也都不去管他。阿宣阿宁兄妹俩悄悄松口气,招呼一声也随后溜了,从楼上可以看到阿宣紧缀着宝晨上了车,阿宁东张张西望望,还是往自家那边走去了。
宝然爸舒活舒活双臂,径自往病房外走廊头上去了,似乎是要去透透气。叔叔犹豫了一下,赶在过去欲要拉他的婶婶开口之前,也跟着出门,往宝然爸的方向去了。
剩下宝然同婶婶面面相觑。
宝然冲婶婶一笑,推过凳子:“婶婶您坐下歇一歇……”
婶婶心不在焉:“不用啦好宝然……,你自己坐……”说着人踱啊踱地晃到门口探头向外面看。
宝然嘿嘿笑,探头看看奶奶还安稳睡着,大模大样来到门口,靠在婶婶身边一起往外看,出门右拐不远,爸爸同叔叔正在走廊头上的窗边面对面靠着,如果不是医院不允许,如果不是宝然从小就给爸爸强行破坏掉,此情此景,两人手里估计都好捏上一支烟……
婶婶转头见宝然靠过来,有些不安,又不知该跟她说些什么好的样子:“……宝然你……”
宝然抬头冲她一笑,伸指无声地:“嘘”,婶婶诧异地一扬眉,宝然往那边一指——
……窗边的叔叔抬头说话了,婶婶连忙闭口,再顾不上宝然,专心旁听。
“……大哥,那,那你看我什么时候去派出所问问,……问问怎么个手续?”叔叔的话断断续续地很艰难,但终于还是说出来了。
婶婶几乎是屏息静气了。
宝然暗笑:叔叔还要再试探一下吗?两年前宝晨兴师动众地弄了红彬过来,才不信叔叔会不知道怎么个章程,就为这一句,估计爸爸又得让他多受一会儿罪。
果然爸爸冲他一笑,微微眯起眼睛,话说这个表情同宝晨同学使坏的时候如出一辙啊,看出是父子了……
“行啊那阿新你有空就去问问,我们那边好办,前头周家的小子过来的时候,都有套路了,我去个电话那边就能给弄好了寄过来”
叔叔的脸有些红接着又有点泛白,婶婶忍不住跨一步出去:“阿新……”
叔叔一眼止住她,吸口气对爸爸说:“好的大哥,我这就去,这就去……”然后转身,脚步沉重缓慢,但还是一步步地往楼下走去。
婶婶有些气急,想要往下追,却见窗边的宝然爸冲这边看过来,板着脸,眼神冰冷,直把她冻在当地。
见她站住了,宝然爸又掉转目光看着自己的弟弟,一言不发。
直到叔叔下到楼梯拐弯处即将看不到了,宝然爸才轻轻叹了口气,扬声叫他:“小新宝”
叔叔的背影就是一震。
宝然这个不合景儿的却大为兴奋:……咦咦这是小名儿吗?从来没听爸爸叫过呀
……有瓜子儿就好了……
宝然爸不知道女儿的脱线想法,……幸好不知道……,所以还能接着他的思路说:“姆妈还在床上躺着呢你还有心思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
叔叔转身,脸色迷茫:“我没……,大哥,我这不是去派出所……”
宝然爸又把自己弟弟盯了一会儿,终于开恩不再折腾他了,招招手示意他上来,开门见山:“我问你:为什么刚开始不愿意我过来?……别说什么姆妈还不要紧的话”
这下叔叔的脸真的白了,嗫嚅着,怎么也答不上话来。
“挺不好受的是不是?姆妈都这个样子了,还惦着让我回来,还记着要给孩子办个户口到她房里,还念着把你们手头那点东西再分出一份儿去?”爸爸略带讥讽地说。
“没有……,大哥,我没有那个意思我原想着……,当初就想着可以把宝然迁过来的……”叔叔急忙解释。
“嗯?那后来呢,后来怎么改主意啦?”爸爸紧紧追问。
叔叔张了张口没答上来。
“不说我也猜得出来,小新宝”爸爸也不需要他回答,径自往下说:“……别看这么多年了,就你肚里那点花花肠子,哼你原想着可以跟周家的小子一样,弄孩子一个户口过来,看上几年也就行了,什么都不占你的对不对?可你没想到宝晨还在上学就能办成那么些事儿,然后你就担心了,害怕了,是不是?一个宝然不要紧,可要是落下了户,将来宝晨再出头帮她争些什么,你们就要亏了是不是?”
……原来这样宝然顿悟,她就说嘛,都已经有了红彬的先例,怎么叔叔婶婶还这么瞻前顾后的……,这算不算是成也红彬,败也红彬?
叔叔没有否认,只喃喃道:“大哥,我也有家人,我只是……,只是想着阿宣他们……”
“我知道,你觉得自己有理,自己委屈,甚至是亏了这么多年都是你们在照顾他们奶奶是不是?是你们管她吃管她穿管她老有所依是不是?……而这么些年我们都在外地甩着手好不轻松是不是?……不行咱们就换换,当初就换我回来照顾姆妈,你愿不愿意?啊?……那也是我的姆妈呀”爸爸尽力压低了声音,可还是按不住声音里的忿然。
叔叔死死低着头。
半晌宝然爸恨恨地说一句:“算你小子还知道理亏……行了我们现在也没工夫跟你慢慢地办什么户口,有这个时间,多陪陪姆妈要紧”
叔叔抬头:“可是宝然……”
“宝然不用你管,我将来自有安排你只要告诉姆妈我们已经在办了就行……先这样吧记住了在她奶奶跟前该怎么说,要是再敢跟我耍什么花枪……”宝然爸伸手冲着叔叔点点,语气狰狞:“……小新宝你给我等着”
说完转身回病房,无甚表情地同立正站好的宝然和来不及躲开的婶婶擦肩而过。
后面叔叔跟上来,一脸快要哭了的样子:“……大哥,……大哥”跟进了病房,到底还是不敢再说什么了,同宝然爸一起怔怔地看着病床上仍在昏睡的奶奶。
宝然回想了一下,当初那个再三犹豫着下不了决心在自己的图纸上搞破坏的江技术员,那个前思后想要不要迈过心里那条底线的小知识分子,……上哪里去了?再看看现如今这个抓住弟弟那最后的一点良知,毫不留情地予以磨折打击的江厂长……
望天……,是自己功劳大大滴,还是其本性原就如此,只不过上一世没有那个契机暴露出来?
唉,难怪人都说:想学好不容易,要学坏可快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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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章 后手
叔叔婶婶终于安稳下来,每天兢兢业业倒着班同宝然爸一起伺候着奶奶,几日下来大家的作息甚至都有了规律,宝晨兄妹同阿宣兄妹也跟着穿插其中。
大概是回头一想,叔叔觉得自己居然以小人之心度了大哥的君子之腹,暗自惭愧,人前背后的加倍表现,婶婶更是用心地招呼着大哥父女俩的饮食休息,于是虽然奶奶还是时不时地陷入昏迷,并且时间越来越长,可清醒时却只见宝然爸和叔叔兄友弟恭,一大家子上行下效,和乐融融,自然还是很开心的。
这天周二,叔叔跟人倒了班也过来陪着,宝晨难得有了空闲,跟爸爸说要带宝然出去转转,爸爸挥挥手让他们随便,叔叔在一边很抱歉地说:“都是我疏忽了,宝然过来这么些天,都没想着让她婶婶和姐姐带着去玩一玩”
爸爸说他:“讲这个话干什么现在你自家也忙的很,本来就不是让她过来玩的。……阿新啊你不用老是这个样子”
叔叔便不言语了,可还是追出来掏出三十块钱往宝然口袋里塞:“囡囡去买点零嘴”
宝晨就手推回去:“多谢叔叔啦我们身上有钱的,再说爸爸知道了会说的。”
叔叔这才回去了。
其实宝然觉得叔叔放心得太早了些,爸爸跟他保证过什么吗?根本没有
是,爸爸是跟他说了“宝然不用你管,我自有安排”,这些天也摆明了车马没有任何想要迁户的动作,可是可是,江大厂长也从未曾说过以后就不会再提这事儿了吧?
不仅如此,为了让奶奶放心,爸爸不但拉了叔叔婶婶在病床前信誓旦旦地“圆谎”,还拖了前来探视的周家大姑和唐家大舅,陪着一起同奶奶唠叨着今后“宝然小囡囡到奶奶家怎么上学怎么过日子”,……至于是为了做戏还是为了以后万一需要时假戏真做,咳咳,想来江厂长就不好说的太过明了了……
说实话,怪损的……
不过谁让他是自己的爸爸呢宝然便很偏心地觉得他这个小心眼玩得应该,玩得有理……
一出医院大门,当头碰到阿宣阿宁兄妹,听说要出去散心,阿宣倒还罢了,阿宁立刻数出一大串:中山公园,人民广场,外滩,南京路,豫园,最后神秘兮兮地说:“宝然啊我带你去吃KFC美国来的,知道是什么吗?”
……宝然那个囧啊只能摇头不语。
宝晨却悄悄冲阿宣使个眼色,一本正经说:“其实我们是想带宝然去选上几本参考书,阿宁你也知道她就要上高三了……”
阿宁顿时没了兴趣:“这样啊……,那我先去学校看看了。晚上吧,宝然晚上我带你去逛市场,很热闹的,好多漂亮衣服”
宝然表示多谢,然后便被宝晨带着,同阿宣一起挤上了公共汽车。
晕头晕脑转了半天,宝晨告诉她到外滩了。
宝然奇怪,原来他们还是出来玩的吗?那又为什么要甩掉阿宁?
宝晨不说话,只带着她穿街过巷,旁边的阿宣一面熟门熟路地走,一面带点好奇地看看宝然,又看看宝晨。
宝晨给他打量的笑了:“你家妹妹是个大喇叭,得瞒着。我这个妹妹可是我的小金库,得给她报账的”
阿宣满脸的不可思议。
他俩打的哑谜很快就揭晓了。三人一直来到广东路,宝然看着面前疯狂拥挤的人群,还有头顶上金光闪闪的几个大字:万国证券公司,这才恍然想起:现在是一九九二年,五月。
其实宝然本来并不清楚股市的这段历史,前世里就看不懂那神妙莫测真假难辨的资本分析以及各色线图,只是跟着报纸上整天胡说八道的专家们买过几支,并且很荣幸地成了股东,便就此歇菜了。
不过不懂不要紧啊,至少她看网文。那些穿越的主儿们,只要是经过这两年的,尽义务似的个个都要来这里捞一把,不捞不足以平民愤
悲催的是,我们的宝然她把具体时间给忘掉了她她……,她只记得涨幅放开了市场井喷的兴奋,……只记得身份高贵的主角们数钞票时那让人牙根儿痒痒的“淡然处之”了……
还好,她还能模模糊糊地记得是在九一年或者九二年,应该是在初夏,大概是四五六月,这就够了。
投机取巧如宝然,当然不会放过这一重大事件,早几年宝晨出来上学时,她就不停地絮絮叨叨,以讲天方夜谭的形式,向宝晨渲染着据说是从海外星云以及小说电视上看来的,国外股票市场上一夜暴富的神话,可惜宝晨一向当她在发梦。
也难怪,那时候中国还没有正式的股票交易市场呢,据宝晨打听,只有有限的几个内部发行,并且在信中提到了真空电子,还有小飞乐大豫园。
当时宝然那个激动啊,立马发快件去给宝晨说要要要结果被宝晨好一个笑话:“你当想要就能要的吗?内部认购,不流通的”
宝然只好蒙头等,又赶上山东大叔去世,着实把这茬给忘了一阵儿。直到去年春天缓过劲儿来,才知道九零年底上海交易所已经开业,便迫不及待地开始催,并且将自己的那点积蓄全部奉上。
宝晨却非常的谨慎,观望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他并不喜欢这种脱于掌控之外的理财方式。最后终于在宝然的催促下,于去年六月开了户。宝然当时还怕已经错过了那一轮盛大的行情呢,到了秋天都没什么动静,才想着大概应该是在今年。
可是真到了这个时候,宝然同学先是被红梅的小包子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接着又是奶奶的突然病倒,忙忙中居然把这事儿忘个干净。……所以说这孩子挣不到钱呢,关键时刻犯迷糊
还好有个精明的宝晨在这里
宝然被宝晨带到交易所对面的马路牙子上坐下,美滋滋看着阿宣奋不顾身地插进人群,喜不自胜地问宝晨:“怎么样啊怎么样?咱发财了没?”
宝晨望着对面反问:“怎么个程度叫发财呢?你原打算挣多少?”
呃……,宝然哪儿有个具体打算呢,她连里面都有几支股票具体怎么个交易法儿都不太清楚……
想了想记忆里拽出个比较靠谱儿的参数:“这么说吧,现在的指数是多少了?”
“咦?”宝晨偏头看她:“挺懂的嘛还知道指数?”
……汗宝然心的话也就只记得这个了。
宝晨又去看那人群,阿宣还没挤出来。
“昨天是1346。”
……
宝然差点儿没跳起来,这么说,那历史性的一天,……已经过去了?
宝晨看着她惊疑的样子,冷静地陈述:“对,现在已经上了一千三了。上周还是六百多,就上周四,一天,冲上了一千二”
宝然默了,那时,她正兴致勃勃听爸爸叫:“小新宝”……话说自己怎么顾着尽关心这些事情了呢?
不,不对,现在重点不是这个。一千三一千三……,宝然念叨两遍紧张了:“宝晨啊,那咱们还等什么?都涨这么高了赶紧卖掉吧?”
宝晨研究地看看她:“为什么要卖?你没见形势大好,大家都在抢着买”
……因为今年最高也就是一千四百多了到底多多少宝然怎么可能知道,就算是小说里写了她也记不清。“……那要万一跌下去呢?”
“那要万一还往上涨呢?”宝晨似乎觉得很有趣。
“……”宝然发现自己完全找不出有力的证据来说服宝晨,就像当初没有具体的根据去要求他买进股票。
看着妹妹吃瘪的样子,宝晨轻轻笑出了声:“就你这似懂非懂的半吊子,真听你的,全都赔了……放心,我已经跟人说好了,只要能上1350,就全部卖掉这个东西还是不太保险,趁着大家新鲜玩玩可以,真要挣钱,还不如自己埋头做生意”
……那是,大哥您有那个本事自然可以说这种话,像我这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也就只能钻钻这种空子了……
高山仰止,宝然觉得无比自卑。
这时阿宣气喘吁吁过来,兴奋得脸都发亮:“宝晨哥,1372快上1400啦”
晨看了妹妹一眼点点头,将手里的大茶杯递过去:“喝口水”
刚喝完资本家宝晨同学便摸出两只纸卡:“行了,你这就过去全部清空吧……找人挨号了吗?”
阿宣咕嘟嘟喝完水一抹嘴巴:“嗯老规矩,一人二十大哥,这次真的清啦?不再等等看啦?”
“我不等了,你要想留随便你。”宝晨收回水杯。
“哎,那我也不等了,咱俩一块儿清出去”阿宣收好两卡,得意洋洋凑到宝然耳边:“小宝然,你家大哥发财了啊,今天清完了,手里好有小十万啦……记得要他请你客”
说完又冲杀回去。
……小十万?不对吧
宝然没吭气,等阿宣走了征询地看向宝晨。
宝晨嘿嘿笑,也凑到她耳边说:“那个是带着阿宣小玩玩的,咱们那些钱,年头炒了些认购证,现在都放到大户里让专人看着,这会儿应该已经出去啦”
……这家伙,亏不亏心啊把个阿宣同学使唤得那么欢,背后还留这么一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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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一章 知足
阿宣出完了股票,还心有不甘地蹲里面继续盯着电子屏,宝晨不知去什么地方转了一圈儿,回来手里拿了薄薄一张存折,顺手就塞到宝然的小包里。
宝然拿出来翻看一下,又平静地再塞回去。
宝晨端详端详她的表情,没有意料中的激动,很没成就感:“怎么,没看清?”
宝然笑了:“哪能后面那几个零还是数得出来的”
“……不会吧?”宝晨作大惊失色状:“都这样儿了还不满意?这么贪婪”
“怎么会”宝然又笑,“满意的不能再满意啦”
……
宝晨竖指:“真不愧是我江宝晨的妹妹,有大将之风”
宝然撇嘴,主要是那一长串令宝晨多少也有些眼晕的零,自己并不陌生,抛去经济增长以及通货膨胀,上辈子她曾经拥有过比这更加壮观的积蓄。
只是总没有这个来的安心罢了。
等到下午,交易所门口的人群渐渐散去,三个人已经没有心思,最主要的是可怜的阿宣哥哥也已经没有力气再出去逛了。
他擦了擦额上的汗,很没形象地一屁股坐到了一直没什么形象的宝晨兄妹身边,幸福地长叹一口气:“呵——,从今天起,哥哥也算是小有资产的人啦”
嗯,的确,这年头,以阿宣的这个年龄这个资历,几万的家底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最起码,比他家老爸老妈强。
宝晨又给他递水:“哦?那么请问江先生感想如何?以后打算在哪儿发财啊?”
阿宣见宝然歪着头笑话他,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着,接着故作豪迈状:“再接再厉,共创新高……怎么样,宝晨哥咱什么时候再杀回去?”
宝晨伸个懒腰摇摇头:“我是不打算再进去了,感觉不好”
“啊?”阿宣诧异:“感觉不好?挣这么多钱还感觉不好?”
“不是说这个。”宝晨胳膊撑在膝头上支起下巴,“……你们看看那几个”
交易所门口,三三两两的还有一些人没走。一个满脸油光的小胖子,正口沫横飞地跟周围几个人说着什么,双手不时地舞动,带着压抑不住的亢奋,一副得意忘形的样子,而他旁边不远,又有个戴副眼镜的中年人,坐在一只小马扎上唉声叹气,如丧考妣,两三个人围在一边问询探究。
……咦?宝然奇怪:“今天这个样子,不会还有亏的吧?”
“哪里是亏的哦”阿宣看着那中年人摇头:“那人听讲还是个会计,算账精刮的来今天上午抢到我们前头出去了。他这是看到下午又涨了,觉得赚的少了,悔的呀……啧啧……”
宝晨笑笑地看他:“你又冲着别人摇什么头?阿宣你敢说下午你就不后悔?……不承认?不后悔你一个劲儿地挤在里面看什么看?”
阿宣不好意思地笑:“……宝晨哥你也别说我,想想当时那个情况吧:屏幕上的数字一直在涨,一直在涨它每次往上蹦一个数,那都是挺刮刮的钞票啊……跟做梦一样哪个能摁得住啊……唉,一直在涨呀……”
这样说着,阿宣摇头轻叹,似乎还在回味着当时的热血沸腾,荡气回肠。
“是啊还是在涨。可是到底为什么涨?能涨到什么时候?不知道,没人知道这些股票到底应该值多少钱,什么时候呼啦一下又跌下来,……你别不信你看看国外的股市,哪儿有只涨不跌的?总有那么一天可到底是什么时候?会到什么地步?……都不是我们说了算的,我不喜欢这种感觉。”宝晨迎着夕阳,眯眼望着对面那曾经熙熙攘攘的大门口,皱着眉头宣布。
应该说他的直觉惊人的精准,宝然这个伪先知,在旁边听着,已经敬佩得麻木了。
这家伙,幸亏重生的不是他……否则还让不让人活了
阿宣被宝晨一桶凉水浇下去,清醒了一点,可还是有些不服气:“也不能这么说吧前两天阿宁她们学校的一个老师还办了个私人讲座,说是从香港传过来的资料,股票市场是有讲头的说是有,……周期性要会技术分析,会看……,波段图,还有K线图还要会看上市公司的财务报告,了解它们的运营状况,利润……”
宝晨一声嗤笑打断了他的滔滔不绝:“真是个学生仔周期?中国的股票才开始多久哪里来的周期?至于上市公司,……到现在你看过几个财务报表?那几支具体干什么的你都不太清楚吧再说了,你想看人家就给你看了?就算给你看了,你凭什么就确定那是个真的?”
阿宣被一连串的问句打得张口结舌。
“知足吧趁着这开始的乱劲儿捡了个漏”宝然一挺身站起,顺手将宝然也捞起来:“有那个功夫去琢磨那些给人吹得天花乱坠的东西,不如想辙自己老实挣钱……我问你,你上学总是要过江的,现在那边是怎么个情景?”
“到处都在修路盖房,就是一个大工地”阿宣答得很顺畅,也跟着站起来。
宝晨就笑了,一手搭上阿宣的肩:“对啊……你要明白,那里才是真正挣钱的地方以后慢慢跟你讲。走了,该回去了”
回去的车上,就只见阿宣不停地从口袋里掏出他那张存折,悄悄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宝然悄悄问他:“阿宣哥哥,意犹未尽啊?”
阿宣不是很有默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啊,只是看看嘛……你大哥又不让再去买了”
宝然嘿嘿笑,偏头见将座位让给他俩的宝晨正拽着头顶上的栏杆不知在出什么神,便又跟阿宣说:“我大哥不让买,你就不会自己去买了吗?”
是啊阿宣觉得有道理,上大学这一年来,有空就跟着宝晨上上下下的跑,这股市里的交易手续,他倒办比宝晨还要熟悉一些。
不过还是有些迟疑:“可是宝晨大哥说的也有道理,万一要是亏了……”
宝然摇头轻飘飘道:“这个不用担心”
阿宣一喜:“为什么?怎么不用担心?”
他听宝晨提起过,买股票纯粹出自于这个妹妹的奇思妙想,当时真没当一回事,只以为宝晨又在哄他玩。他大概知道一点,这个妹妹虽说已经快读高三,年龄却还很小,平日里看着摆出个大人样儿,做事却时不时的有点抽风,不能太当真的。可是买股的人发财心切,只要是顺了他的心思的,便是童言稚语估计也能当真,这会儿听到宝然居然有赞同的意思,不由自主的就想要确认一下。
宝然心内暗笑,阿宣的这种心理,她再熟悉不过。想当初自己为那一日日高涨的房价而苦熬的时候,总是会在各种媒体上的千万条信息中,沙里淘金般筛出那么一两条叫嚣着马上就要崩盘的消息,反复研读,不断地告诉自己和周围的人:这才是真理啊真理
所谓念山见山,思水见水,确切的说是念山独见山,思水便只见水……
自欺欺人罢了。
“你想啊阿宣哥,”宝然笑容可掬:“你最一开始投进来多少钱?……两千?那如果再买的话,再怎么亏,就算是股市跌穿了底,一文不值了吧,你最多也只不过是丢了两千块钱,一年的生活费罢了,有什么好担心的?……至于你现在赚到的这些钱?反正是股市上那个数字一变多出来的,等它再变一变又给收回去,也用不着多心疼的你说是吧?”
怎么可能她说的倒是轻巧
阿宣愕然,再摸摸兜里的存折,轻轻松松多出来的这些,要是再突然的又没有了,真的还能那么轻松地接受?
扪心自问,他做不到。
要是从来就没有过也就算了,已经拿到了手上的再给丢出去,……想想就难以忍受
阿宣这回真的生的退意,这可比宝晨那股市莫测的风险论要直观的多了。
宝然看着阿宣那个落寞样儿,觉得很好玩,赚了钱还能给人忽悠得这么郁闷,也算这孩子倒霉哈
“阿宣哥哥,你离家这么近,也不像是被*待过的样子呀,怎么就这么一门心思地想钱呢?”
阿宣默了一下,问她:“宝然,前几天你爸爸是不是和我爸爸吵架了?”
……看不出,阿宣哥哥平时不声不响的,同阿宁一样心里蛮有数的嘛
宝然摇头:“没啊,他们没吵。”
真的没吵,只是我家爸爸单方面地予以语言痛殴……
阿宣只当她心地淳厚,不想生事,很诚恳地解释:“我就是想啊,要是我们家里多一点钱,等明年想要买下公房的时候就能宽松点,……我爸爸妈妈也就不会那么紧盯着不敢让你过来了……”
宝然抽抽嘴角:您这是,……想要我们感动感动吗?
“我明白啦阿宣哥那你是不是一回去就全部上交?”
呃……,真交了,怎么舍得不交吧,那刚才自己的表白算是什么呢?
阿宣同学犹豫了,纠结了……
宝然很小人地撇嘴:小样儿,跟我装圣人
随着车子晃啊晃的宝晨扭过头去,脸上的笑容无声地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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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二章 矫情
还好,等他们几个回去之后,宝然也没有去盯着阿宣有没有颗粒归公,他们甚至都没有时间找个地儿坐下来悄悄地庆贺一下。
爸爸要宝晨向学校和实习单位请假,并且要求几个孩子最近都尽量不要外出。
奶奶今天下午又被抢救了一次。
原来即使他们已经有了那么多的钱,有些事情也还是无能为力的。
宝然坐在病床前支起下巴发呆。
对奶奶的看护调整到了两人一拨,宝晨同宝然申请值半天的白班,换好久都没有正经合过眼的爸爸去叔叔家洗个澡,关了灯躺到家里的床上去好好休息一下。
现在的奶奶,已是大部分时间都在昏迷状态。
宝晨脚步轻轻地上来,在她身边的床头柜上放下一个饭盒,里面是几只热腾腾的小笼包子:“我在下面吃过了,去洗洗手吧”
宝然便洗了手回来,拿筷子一只只夹了来吃,吃过几只放下,轻轻叹口气。
宝晨想了想,将饭盒推到一边:“吃不下就不吃了吧来,看看这个,都办好了。……呵呵你倒是不嫌麻烦”
宝然接过来,……一摞存单,全都是妈**名字。
当然啦,她倒是挺想全部放到自己的名下的,可惜直到现在,我们成长艰难的女主还木有拿到身份证……
宝然没大有情绪地翻看着,宝晨跟一边饶有兴致地打岔:“你这是,……回去好分赃?”
宝然不搭理他,包里掏出支铅笔来一一标注所有权。
宝晨看着随口问:“宝辉又得罪你啦?最少的一份给他?少虎的都要比他的多,……还是你想挑起他们内讧?“
“这叫按资分配谁让他不相信我,好说歹说只肯拿这么一点出来,后悔也活该他的”宝然哼哼道。……宝辉这个家伙,自当初那有借无还的五块钱开始,从小到大都多少回了,怎么就学不乖呢?
“……难得少虎这次看得起你啊,没有跟着宝辉一块犯傻,倒给他捡个便宜。”宝晨继续评论。
宝然一顿,他不说自己还真差点儿忘了,少虎同学难得这么大方,到去年底还溜溜儿地又追加了一次,就他那点小九九,当自己看不出来吗?这哪里是给自己面子,分明是多管闲事想要收买腐蚀来的,十有**一回头,这追加的就变成他家二虎同学的小份子了
哼,谋算亲……,不是亲的,可也是他妹啊,……其心可诛
立马添上两笔,将写了少虎名字的那一张,来了个对半分,对着宝晨疑问的眼神解释:“我忘了,这里面有一半应该是我干**”
呃……,宝晨揉脸,看来少虎也把这家伙得罪得不轻……
初夏的太阳透过了对面的高层饭店和它旁边高高的脚手架之间的缝隙,透过了矮矮的红砖院墙,透过了落下一半的白布窗帘,洒在靠窗的病床上。
床上的奶奶安静地昏睡着,床前的兄妹俩也无甚知觉,相对于他们家里那炙热的艳阳,这点光线实在是太过温吞了,很容易被忽略掉,更况且他们现在正聚精会神地,……算帐。
宝然将宝辉少虎的两份收好,又拿起一张十八万的,写上自己的名字。
宝晨挑眉:“我以为这个是给家里的。”
“然后怎么说?告诉爸爸这是他的好儿女给他的生活费?”宝然反问。
……
宝晨皱起了脸。的确,就老爸那个臭脾气,找骂呢。想当初因为买个洗衣机换个彩电打了多少官司算了,不去挑战他那神圣不容侵犯的养家权威了。
“那你何必单另开出这一张来?”宝晨拣起最后一张,也是金额最大的一张,同早就放在了他自己名下的那张平分秋色。
“这张给你”宝然将那最后一张还给宝晨:“我用不着。”
“用不着?”……这算是什么理由用不着你前两年就着急忙慌的催什么?
“用不着先放着呗存银行里又不会发霉。”守财奴居然会主动把存款往外推,宝晨有些将信将疑。
……发霉是不会,可是会迅速的贬值。
宝然又推回去:“放银行里,还不如放你那里。”
宝晨当然是很受用的,离家三四年,这个妹妹还是坚定不移地站在自己这边的,不枉他这个大哥为她筹划张罗这么多年啊
当然嘴上还要再客气一下:“我才是真用不着。我自己的那张就够用的了,而且肯定不会跟你们一样放那儿等那点利息,等着瞧吧,不出两年再让它翻一番”宝晨在妹妹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勃勃。
这我相信,就是因为这个,才要把钱放你那里的……
宝然笑:“那不正好?看看能不能捎带着把我这份儿也翻上一番吧”完了又看看那张十八万,小心地收起。
宝晨收起存折,他有种感觉,宝然似乎对于那张十八万,看得比自己手里这张最大分量的还要重?
这样想着,宝晨脑子转得飞快:十八万在总数中所占比例,再倒推回去,落到当初的出资金额上……
“这十八万是你那部分稿费出来的钱”宝晨脱口而出。
反应很快嘛宝然点头承认:“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只有这个才真正是我的钱”
分得这么清合着那几年店里的分红她就一直没当是自己的?
宝晨忍不住臭她:“真是矫情”
宝然一笑:“大哥你才知道啊?”
算完了兄妹俩又看着奶奶接着发呆。
半晌宝晨说:“我都打听过了,这边正在房改,已经有些单位要出售公房了,等再过上两年,说不准就可以买房落户,到时候你和宝辉不管考到哪里,回来都应该没问题了。那样等爸爸妈妈退了休,随时都可以过来。……要是这次奶奶能撑过去就好了……”
宝然只听着,没吭气。
如果能有奇迹……
没有出现奇迹,两天后奶奶终于还是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最后一次醒来时,奶奶的意识出奇得清醒,拉着爸爸和宝然再三追问:“囡囡的户口办好了?”
早已经串过无数次口供的一家人齐声证明,绝对办好了。
宝然拉着阿宁跟奶奶确认:“已经说好了,我睡阿宁姐的床,赶她去学校里申请宿舍”
阿宁扮出委屈不忿的样儿:“奶奶,我不喜欢住宿舍的……等囡囡考上大学我还回去住哦”
奶奶这下相信了,拉过阿宁搂到怀里:“阿宁乖啊,别怪奶奶偏心,奶奶偏了阿宁这么多年,今朝偏一偏囡囡了。阿宁是姐姐啊,让一让妹妹呀”
这样说着阿宁,一对昏花的老眼却期盼地去望着一双儿子。
爸爸和叔叔忍着哽咽连连点头:“姆妈……,姆妈放心……”
奶奶便笑了,两手一边一个让两个儿子握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以后好好过日子啦,……阿毛,新宝……”
然后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脸上还带着一丝欣慰的笑意。
爸爸和叔叔都已经木然,只配合默契地分头做事,安排孩子们回家,去找大夫,帮奶奶整理,开证明……
倒是婶婶红了眼圈,带着兄妹几个回了小屋,上梯开箱收拾奶奶的东西,并且拒绝了他们的帮忙:“你们哪里知道奶奶要什么……”
说着那泪水终于滚了下来。
宝晨拉了阿宣到门外去起火烧水,阿宁便去靠了婶婶,母女两个一起黯然泪下。
宝然并不上去劝,只在一边捡起婶婶拿出来的几件衣物,细细叠好。
数日后,大人们带着两个男孩子一早去了殡仪馆,留了阿宁宝然姐妹在家里,上上下下的收拾。
阿宁跪在上铺,默默地看着底下的宝然将几本崭新的参考书收进大背包里,接着又往里塞她的薄毛衣和小外套,终于开口问:“你们真的要回去啊?”
“啊?”宝然使劲拉上了帆布包的大拉链,抬头答:“是啊不回家还去哪儿?票都买好了。”
阿宁又安静了一会儿,在上面慢慢地说:“其实看这几天我爸的样子,……要现在给你办过来,估计他也没意见的。”
宝然笑笑:“嗯,很有可能叔叔现在什么都听我爸的”
阿宁皱了皱眉,宝然人在下面,又顾着收捡爸爸的外套,便没注意到。
阿宁见宝然还是毫不在意地忙着自己的,忍了忍,结结巴巴地又说:“我知道你们怎么想,……这个事情我妈妈心里是不太舒服,……可是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对吧?谁好好的愿意家里又挤进来一个……,我不是说你不应该来啊我是说,……他们只不过是有点不情愿,……又没有真的怎么样。……你们不要多想啊”
宝然手里顿了顿,没有抬头:“没有啊,我们没有多想什么。”
……我们一点也没有多想,你家爸爸妈**态度都是明摆着的。
阿宁听着她平平淡淡的腔调,终于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你这人怎么这么矫情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还有你家宝晨哥,……尤其是你爸爸,你们对我家里人的那个样子”
宝然终于停下手里的活儿,抬头望着她:“……我们哪个样子了呀,阿宁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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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三章 计较
“你和你爸爸这次根本就没想过要迁户口的对不对?一开始就没有可是你们从过来的那天起,就一直……,一直在旁边冷眼看着,什么也不说,就那么看着我家爸爸妈妈在那里……,操心,……算计出丑你们是不是很得意?”阿宁说着,带了丝颤音儿。
宝然其实能够理解她,任何一个正常的儿女,不管理智上怎么论断,看到自家爸爸妈妈俯首委顿于别人的高姿态跟前,心里都不会太好受的。
如果真的什么感觉都没有,……该打屁股了。
不过宝然并不打算宽慰她,只抬眼静静地等她接着说下去。
阿宁别转头,不让宝然看到自己的表情,可还是忍不住伸手胡噜了一把:“……看你爸爸这几天好威风哦他吃亏了,得理了,他就可以让我家爸爸妈妈整天看他的脸色,陪着小心,讲话都不敢高声大气?……我们错了行不行?我求你了把户口迁过来吧行不行?”
果然还是女孩子要敏感的多,也要感性的多,即便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可情感上还是忍不住要站在自己父母的一边,全力维护,要不都说女儿是小棉袄呢。
对于自家爸爸妈**小心思和尴尬处境,阿宣哥哥当然也早有察觉,但他采取了大部分男生的行事风格:无情无义地闭口不谈,悄不吭声儿地闷头做事。……宝晨说了,公房出售的消息大部分都是老实勤快的阿宣哥哥四处跑腿儿去打听来的。
可是
对可是。
有的时候,即便是再有苦衷,即便是再怎么样的通情达理,也并不就意味着所有的计较都可以被原谅。
宝然放下了手里的衣服,爬到了上铺,正面阿宁,前所未有的认真:
“阿宁姐姐,现在你知道我们并不像你爸爸妈妈所担心的那样,……那么迫切地需要这个户口,就觉得我们矫情,我们过分。……可是你有没有想过:这次的事情,假如一开始就真的像叔叔婶婶打算的那样,拖到不能再拖了才通知我爸爸可以过来,……当中至少还有四五天的路程啊会是个什么后果,你想过吗?”
阿宁略一回想,就是一窒,又忙忙地否认:“……不会的,不会那样的……”
可同时她的心里明白,极有可能会是那样的,所以嗓门越来越小,直至消音……
宝然也就任由她去忐忑不安。
谁都有自己的不容易,谁都想尽力维护自己的亲人儿女,宝然也曾经在这个大城市里挣扎过,当然能够明白叔叔婶婶的不易,更何况现在正值汹涌残酷的改制下岗高峰,几乎是处于最底层的叔叔婶婶,毫无自保之力。
她也不是真正的小女孩儿,刚烈偏激得心里容不下一丁点儿杂质,相反,宝然一点儿也没觉得叔叔婶婶为了他们的小家自私一些,算计一些有什么不对,……他们毕竟是阿宣阿宁的爸爸妈妈,又不是宝然的父母亲,没有那个义务为她尽职。
……但也得有个度,分清楚是什么情况吧?
这辈子有了宝晨的通风报信,自己才能提前过来替爸爸看护几天,爸爸才能及时地赶回来,同病床上勉力坚持的奶奶团聚几日,同时叫着多年以前的那个“小新宝”,恨铁不成钢地痛斥几句,折腾他几天。
设若如前世一样,前世一样……
永远也没有机会知道那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了,宝然也不敢去想像。
只模糊记得爸爸有一段时间,烟抽得特别的凶,甚至有时还喝起了闷酒,却从来不跟妻子儿女提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见他同上海这边联系。到底是什么样的事情,会让曾经对自己那先进繁华引以为傲的家乡念念不忘的爸爸,终其一生都噤口不言?
宝然只沉默地看着阿宁眨巴着眼睛琢磨着,看着她心神不定。
半晌阿宁像是想清楚了,抓住宝然急切地解释:“……我爸爸妈妈他们,他们就是自私了……一下,……他们绝对没有那个意思他们真不是故意的”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不是故意的。”宝然淡淡地说。
如果真是故意,破罐破摔,叔叔婶婶此时也不会这样难受了,爸爸也早就跟他们掀翻了,而不是整天虎着个脸摆着老大的款儿。
“可是阿宁姐,你也看到了,有时候哪怕不是故意的,只是小小的自私一下,一个弄不好,就可能会毁掉别人的……”宝然说着,心里却没有方才那么激动了,只是模模糊糊诧异:阿宁再怎样,也只是个刚进大学还未涉世的小姑娘,哪里就能够明白这其中的轻重利害了。不过是解释个立场而已,怎么这次自己就这么不冷静了呢?
……有时候,不过是小小的自私而已……
……耳边隐约传来一阵隆隆声,那么远……
“宝然,宝然?”阿宁在叫她:“你怎么了?你还在生气吗?”
宝然摇摇头,甩开,勉强笑一下:“没有,我没有生气。……要气也应该是我爸才更有资格吧?不过我想现在他的气也撒得差不多了。”
阿宁这时已经平静下来,怪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想想,也难怪你爸爸生气啊,要是换了我……,那时候给人……,哄着见不到奶奶,我好跟他拼命的……我就是,看着爸妈那个样子……,难受……”
宝然笑笑:“我明白。阿宁姐你是心疼你家爸妈了对吧?其实啊,你用不着这么难受的,说不准我爸越凶,叔叔越陪着小心,心里还更好受一点呢而且等着看好了,过不了多久他俩就能和好如初的。”
宝然说的没错,到临行前一天,爸爸和叔叔已经是勾肩搭背难舍难分了。
两个人挤到小阳台上喝着小酒,居然是不知打哪儿弄来的两瓶茅台,很快就大了舌头。
叔叔的话音里带了东北腔儿:“大……哥,大毛哥当年我还挺得意,……跑到你前面回来了可谁想到,……现在大哥,……大哥你又到我前面去了……弟弟我没出息,从……小就撵不上……”
宝然爸虽是说不上忘形,但语气里满是得意:“就……是啊侬个小新宝,……还想跟我比?切”
叔叔昏昏沉沉连哭带笑:“……还是赶不上就是赶不上……现如今还得算着……,我TM这些年都干什么了……”
宝然这才想起,原来叔叔当年也是知青的,爸爸多少还是正经的高中毕业,叔叔却是初中就出去了,什么都没赶上,除了回来顶替了奶奶,在单位后勤谋上个打杂的位置。
平常过日子精打细算蒜头都按瓣儿数的婶婶,今天也没叨念两兄弟的破费,只是静静地在门外小火慢慢地焙着一锅紫皮花生。
这边兄妹几个也在话别。小小的房间,两个大男孩站下去就有些转不开身儿了,干脆全都爬到了上铺,两两相对地促膝谈心。阿宁和宝然都不老实,小腿耷拉下去晃得床架子吱嘎响。
大家说起阿宣也该回校报到了,他满不在乎。
“我不忙。”阿宣说:“辅导员知道我家里老人过世,再多请几天假也没问题的。”
宝晨板脸:“说的什么话都六月份了,你不赶紧回去复习准备期末考,还跟外面瞎晃悠什么”
阿宣蔫吧了脸,哼哼着说:“宝晨大哥你不要哄我,……你是不是又有什么新鲜点子不想带着我了?”
宝晨气得笑了:“哪来那么多新鲜点子你小子捡便宜上瘾了?我没那么些功夫陪着……放心,再有一个月毕业,先去单位报到,估计到不了年底就可以下岗了,到时候去那边找你啊,记着宿舍里给我留个位置”
呃……,还没报到先想下岗?宝晨同学这是找的什么单位啊
阿宣看到阿宁宝然疑惑的目光,对她俩说:“大哥那个单位我跟去看过来,阿宁你晓得是哪里?收音机厂啊眼看着要倒掉的,真不知道大哥怎么想的,去到那样的地方”
宝晨说:“阿宣啊你不明白。我们这一届的毕业生,大部分都是返还了原籍去的,我能找到一个单位落下户来已经谢天谢地了,还敢挑剔什么好不好的?班里多少同学眼红的来……卡得很严的好在也是最后一届了……”
……
宝然默,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宝晨同学还很悲催的是那被连累的最后一批……
“其实这样也挺好”宝晨倒不在意,“我倒还庆幸找了这么个地方,户口也能落下,档案也能提过去,劳保医疗都有地儿收了,还不用老跟那儿呆着。……要一般的国营单位,居然还要签合同?还一签十年哪儿有那个功夫跟它们耗”
“那大哥你不在单位,以后去哪里上班啊?”阿宁咬着瓜子问。
“以后?”宝晨笑,望着窗外被屋檐和横七竖八的天线烟囱切割的七零八落一点儿也不辽阔的天空:“哪里不能去?上海可是个黄金宝地”
说着将弟弟妹妹扫一眼,看着他们,尤其是妹妹宝然那敬慕佩服的目光,不由心下自得,豪情万丈。
宝然微笑着,琢磨着:这家伙算是在cos上海三宝呢?还是巴西表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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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四章 说教
跟着老爸走就是好,宝然想。
至少不用自掏腰包买卧铺了。
对于车厢的卫生状况,婶婶还勉强可以接受,对于不人性的购票制度就表示强烈的愤慨了:“应该按年龄和工作状况来的呀你看看现在:宝晨阿宣阿宁都可以半票,宝然小囡囡倒是全票没有道理嘛……可以报销?可以报销也是买半票划算啊下车的时候跟那些自费的换一张全票就是了,省下的就是自己口袋里的啦……阿新,那个包慢点放,里面有只小袋子拿出来,对对蓝色的那只,那是核桃油茶面给他们路上吃。”
叔叔在聚精会神整理着行李架上的几只箱包,务求严密安稳直到终点。父女俩笑眯眯听婶婶讲经,总比凄凄惨惨的话别神伤要好,还实用。
阿宁大概早就在家里被她妈妈念得不耐烦,扭过脸去,凑到对着车窗外杂沓来往的旅客指指点点的阿宣宝晨身边找话说:“那宝晨大哥你是要进驻浦东了?阿宣毕业以后呢?”
“什么?浦东?宝晨怎么能想到去那种地方?”婶婶刚刚指点完做苦力的叔叔,一转身就听见了。
此一时彼一时也,立场不同,当然观点也就不能一样。当年宝晨初来上海,婶婶以优质大学生的优质长辈自居,每逢周末节假请到家里关怀备至,到宝晨以大哥的身份为了周家的红彬同那孩子的娘舅大姑打官司时,出于女人八卦和圣母的天性,她也没少跟在后面摇旗呐喊擂鼓助威,等轮到自家的小房子有被侄女入侵的风险时,婶婶自然更是拎得很清,坚定而尽职地扮演着她狠毒狡诈的看家婆角色,御一切强敌于户外。
现在嘛,情况又不一样了。自家房子户口的危机一旦解除,婶婶本能地又将孤零零闯荡上海滩的大侄子划回了自己的保护范围,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不解世事的毛头小子吃亏。
“宝晨你不要听那报纸上胡讲瞎讲就是讲了来骗你们这些年青人去的阿宣在那里上上学也就算了,你工作啊可不要到那种地方去听婶婶的,就在这边守劳了,这边才是真正的上海滩,机会老多的浦东啊,帮帮忙,老远的乡下地方”婶婶苦口婆心。
阿宣不服气地插嘴:“浦东怎么远了?不就一条江,南浦大桥几分钟就过去了还有杨浦眼看着就要起来了,方便得很的”
“你懂得什么”婶婶回头骂他:“宁要浦西一张床,不要浦东一间房宝晨真去了那个地方,以后怎么办?差不多的上海小姑娘都不要嫁的”
……
大家默:考虑得好长远
说到这个婶婶又来了兴致,反正开车还早,索性再八一八:“对了宝晨啊,这个事情还得跟你提个醒:你可是牌子响当当的大学生,别看现在什么没有,以后前途无量的可要摒劳了不要轻易给些上不得台面的小姑娘哄了去……你们不要笑,宝晨这个年纪正是容易碰到这种事情的时候,可要把握住了想当年我们……咳,反正宝晨你自己心里要有个数,等坚持两年有点底子了,再考虑这个事情才更合适,婶婶在这里几十年,人头都熟的,管保给你寻个顶刮刮的……对了宝晨,想要个什么样儿的你自己心里有没有点数?来说说看,我现在就帮你留意着……”
婶婶呱啦呱啦眨眼间便偏到了如此敏感的话题,偏偏在场的众人还都挺感兴趣,囧囧有神地听着,一点打断的意思都没有,……宝晨头疼。
还不敢轻易接茬儿,他是相当清楚这类的大婶大娘们对于此种话题的钻研精神的,不由地就向老爸小妹投去求助的目光。
爸爸接住儿子的眼神一笑,就是不开金口,还是宝然好啊,够义气,挺身而出:
“婶婶啊,我大哥现在应该没空想这个吧,他正忙着落户报到好去上班呢……”
宝晨满意地微笑。
“……不过……”
宝晨心里一紧:坏了
果然就听见他的好妹妹的吧的吧接下去:“……听我家红梅姐姐讲,现在的大学生都兴在学校里就找朋友的哦”
……过河就拆桥啊这哪里是帮忙?唯恐天下不乱嘛宝晨看着老爸陡然间闪亮起来的眼睛想。
有他这双眼睛盯着,找宝然算账是不可能了。
唉,求人不如求己,还是奋起自救吧宝晨清下嗓子:“……那个,谈朋友的吧,毕业班里还是少有,就算原来有的现在也都散得差不多了,……一分配,基本上都是各奔东西了么其实这样干的大部分还是那些刚进校门的,新鲜啊”
……
焦点瞬时转向阿宣阿宁。
两个倒霉蛋哀怨地立正站好,迎接自家妈妈暴风雨般的盘问……
宝晨松口气,等婶婶问到阿宁班里男生数目家庭籍贯的时候,听见站台广播请送亲友的旅客下车了,就更加放心了,毫不留恋地同老爸和小妹告辞,下车,走人,一气呵成。
直到列车开出站好远,宝然还在悄悄地乐,爸爸好笑地看看她,起身去打来两壶开水。
宝然将小零碎扔到自己的上铺,靠了桌边的小窗坐着,向外面发了会儿呆,贼兮兮地凑到爸爸身边问:“爸,你说我大哥他到底有没有找个女朋友啊?”
爸爸将手里的读报参考在宝然脑袋上轻轻扇一下:“小小年纪,操心这个干什么没事看看你的书”
第一打的也不疼,第二宝然并没觉得自己是小小年纪,所以将这话无视了,喃喃地自语:“要说找了吧,这么些天大哥都在咱这边忙活着,不能一点动静也没有吧?要说没找呢,就凭咱家宝晨的那个条件,昂怎么可能找不到……要就是跟他说的似的,要毕业了,他把人蹬了?……还是被人给蹬了?……不能够吧”
爸爸听得哭笑不得,干脆把自己的书放下:“好了,当心给你大哥知道,回头什么东西都不给你买啦……刚才就已经得罪一次了,还不收敛一点没见你大哥当时那个脸色么,……呵呵还真是难得啊”
……
宝然看着老爸幸灾乐祸的样子,……就这样还说要我收敛一点?
列车晃啊晃,慢慢的大家都过了刚发车时的紧张忙碌劲儿,松弛下来,坐的坐卧的卧。
爸爸靠在车厢板上,脑袋有些耷拉。
宝然向外坐了坐:“爸您要累了直接睡吧,这些天在叔叔家里打地铺,我看您都没歇好。”
爸爸便真的和衣倒下,又拉过薄薄的被子搭在身上:“还别说,真是有些过不惯了,看你叔叔婶婶啊,听着隔壁那个……,上马桶的声音都照样儿睡……唉宝然你呢?那时听你在上铺也没怎么睡着的嘛,跟你大哥一样,老是翻身”
“我还好。”宝然摇头:“白天你们都出去了,我还补了眠。”
爸爸真躺下了,其实也睡不着,自嘲地笑笑:“宝然啊,都说在新疆是吃苦受罪,怎么咱倒还养得娇贵了,啊?”
宝然笑着接:“这样看啊,幸好没把我留下,要不然就那么个环境,还考大学?做梦啊”
“就是”爸爸从背后捏着宝然留长了的小马尾:“我闺女好好的小楼房不住,去挤那个咯吱响的小架子床,那不是想不开嘛”
父女俩一唱一和,最后宝然回头,冲爸爸吐吐舌:“爸,咱们这就是那个典型的,……酸葡萄心理了吧”
爸爸一顿,同宝然一起失声而笑。
过一会儿宝然收了笑,小心地问:“爸,那要是……,您没当上这个厂长,也混到了咱妈那个份儿上,……或者宝晨没能考过来……,这次您还能,……这么想得开吗?”
“怎么想起这个?明明没有……”爸爸奇怪。
“假如”宝然固执地强调:“我是说假如……咱这不是运气好没到那个份儿上嘛,可是您也说了,当年上海过去那么多知青,留下的也不少,肯定有那不怎么如意的,……说不定连周叔叔家都不如的……那要是换做是您,再碰上叔叔这样儿的亲戚,该怎么办?”
爸爸见宝然难得这么认真,半撑起身子来,竖起枕头靠着,想了想说:“如果真是那样的……处境,爸爸肯定要尽全力给你们争取这个回城的机会哪怕是跟你们叔叔翻脸”
宝然心里轻轻一颤,又问:“那如果叔叔就是不同意,你们……”
爸爸诧异地看了异常固执的宝然一眼,顿一顿还是耐心回答:“当然,这也是很有可能的,毕竟你叔叔自己也很艰难。如果真是那样……”说着无奈地笑了笑:“大概除了跟他大吵一顿,回来后压着你们几个努力念书,……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吧……你说叔叔那边?……估计等这个劲儿过去之后,该有的联系还是要有的。爸爸又不是小孩子,总不能因为叔叔不肯把他最喜欢的棒棒糖让给馋得不行的自己,就跟他恩断义绝了吧”
……棒棒糖爸爸这个比喻还真是,……轻松
不过想想也是,回城和户口,虽然决不至于像棒棒糖那么稀松平常,但毕竟还没到了交关生死的地步,……倒的确像是根香喷喷甜滋滋的棒棒糖,得不到很难受,但也不能就此埋怨被人断了生路。
可是可是……
说实话,看到叔叔婶婶被爸爸虐,宝然虽当着阿宁做大义凛然状,私下里还是满开心的,甚至对于爸爸这么快就同他们和解了,心里还有些疙瘩,……尤其上一世里爸爸一辈子的沉默,难以忘怀。
于是不依不饶地继续纠缠:“可是爸,你看叔叔这次,拖着不让你过来……”
爸爸脸色终于变了,眼光里带了丝严厉。
宝然吓得住了口。
片刻后爸爸轻轻地说:“宝然,你的意思……,你叔叔成心不让爸爸见奶奶最后一面?”
“不是”宝然立刻否认,她可不想被当成喜欢无事生非挑拨离间的宝辉:“……我只是说,……很有可能会造成那样的后果……”
爸爸将她盯了片刻,放缓了声气:“那么宝然,爸爸问你,扪心自问,你认为叔叔是那样的人吗?”
“……不是。”这个必须承认。尽管从前宝然曾经在心里无数次地刻画出一个阴狠无情的极品亲戚,可就今世的几次接触来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对啊,叔叔不是。他自己也只是个辛苦求生的小人物,带着那么点侥幸,只想着也许可以错一错时间,避过奶奶要你来上海的事。如果叔叔真是那样狠心恶毒,干脆连奶奶犯病的消息都瞒着,我们倒好办了是不是?只要破口大骂,从良心上一辈子把他们踩到脚底下就可以了对不对?……可惜他不是……那怎么办?我们受的委屈受的罪该要向哪个去讨?我们过得那么窘迫那么落后该由谁来负责?这也太可恶了是不是?他怎么就不干脆坏透了顶呢太不像话了真是”爸爸板了脸,一本正经地斥责。
宝然将脸埋进了手上的小说选刊,笑弯了腰。
人老成精,爸爸到底技高一筹,一眼就看破了自己那点小人心理。
为什么后世里各种NC各种虐的小说那么的广受欢迎?因为看起来真的是很痛快很过瘾啊要说那些配角们还真是功德无量,全方位牺牲了他们的智商情商各种商,只为成全主角们的高贵冷艳。没有他们的凶狠恶毒,怎能显出主角的高洁无辜?没有他们的顽愚痴傻,又怎能造就主角的成熟睿智……最重要的是,没有他们的明枪暗箭,主角的不幸与坎坷,又要由谁去负责?
不得不说,这些英勇壮烈的配角们,实在是于世间造福不浅。
奈何生活中没有那么多的配角愿意如此无私地主动极品以供人发泄,真是郁闷他们怎么就不能干脆一点无耻到底呢?……我们怎么就不能糊涂一点假装他们就是极品呢
爸爸也缓缓地笑了,显然看出宝然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宝然啊,有些事情,不要太钻牛角尖了。这次运气不错,……不止是指我们,还有你叔叔如果真是给他弄巧成拙,爸爸因此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
他顿了顿,似乎是认真设想了一下那个情形:“爸爸大概是永远也不能原谅你叔叔了,就是你叔叔他自己,也没法儿原谅……”过一会儿又说:“……不过也就是这样了,。”
宝然抬头,讶异地看着爸爸:“……爸你的意思,只是不原谅。……你不恨……,不生叔叔的气?”
“……我闺女长大了,懂事儿了”爸爸静默了片刻,感慨道。“对,爸爸很肯定,如果那样的话,爸爸会伤心,会难过,但不会,……恨。因为没必要,也没有用。对爸爸,对叔叔,对谁都没用。没有用的事情,伤人伤己,费心去做它干什么”
宝然茫茫地盯着窗外发了会儿呆,说:“我明白了爸爸。”
难怪上辈子爸爸再怎样的黯然神伤,再怎么样同上海音信断绝,都从未听他开口说过叔叔婶婶的一句坏话。
爸爸这观点要搁到后世,弘扬个性讲究享受人生的时代里,归了包堆就一个词儿:圣母,……啊不圣父
可是,……为什么竟然会觉得他圣父得还挺有道理?难道就因为他是自己的爸爸?
宝然很犹豫,到底要不要跟着圣……
爸爸看着她那若有所思的样子又笑了,大概觉得父女两个煞有介事地讨论这根本就不成立的事情,很是没谱儿:“明白什么了宝然你年纪还小,有些事情现在是没法理解的。而且这一类的事情,说归说,做归做。就像爸爸,别看我嘴里说的那么大度,真到了跟前,谁能保证会怎么样……唉闲着没事儿咱们怎么说起这些了?要不要吃点东西?爸爸觉得现在还是晚饭比较重要吧”
好吧,圣还是不圣,是各人的自由,这是个据说思想言论都可以很自由的时代,宝然想,她还是不要多虑了吧
虽然出于女主的光辉形象,自己应该同爸爸一样胸怀宽广,心无芥蒂,可是既然连爸爸都老实承认他也骂过怨过甚至这些日子还亲自报复过,那么,自己身为未成年少女,偶尔不懂事一下也属正常对吧?
宝然扬起笑脸:“是啊,管那么多呢还是吃饭要紧”
列车日夜不休地一路奔驰,父女俩谈着情,说着景,一路看着窗外从吴侬水乡变黄土高原,由古城老道至戈壁荒滩,却没有日渐萧瑟寥落之感,只一股即将归家的淡淡喜悦,萦绕心间。
终于宝然伸手一指,窗外远远连绵的青灰色山脚下,一小片蓝晶晶的银亮:“盐湖”
“还真是……你怎么知道?”爸爸也伸过头去看:“爸爸上次给你讲过,记得这么清楚啊……盐湖,咱们就要到家啦”
这一章巨啰嗦,写得是纠结无比啊,也不知想要表达的表达清楚了没有。
如果清楚了,请赏脸鼓掌,如果看糊涂了,……那个我正在发烧,大家一定会体谅的对吧?嘻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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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五章 家人
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从外面回来,……就是说从疆外回到边城的这个小小的家里来,宝然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仿佛那漫长的铁路线隔开的不仅仅只是地域的遥远,便是连时空,甚至整个人的心境都翻了个个儿。
说的夸张一点,真有种穿越的感觉。
没办法,两边的为人处事生活重心差了不是一点半点。
前面还在看着高楼大厦霓虹辉煌,小心推敲着人情冷暖,谨慎把握着亲疏远近,一转身便是肆无忌惮的酷热骄阳,进门便听第一个发现父女俩的宝辉在二楼的阳台上大叫:“宝然你终于回来啦看看,这几盆花我帮你照顾得多好,……都还活着哪”
……
“江宝辉你别找借口趁着没人跑我屋里,又是想拿什么东西”宝然抬头怒斥。
……
爸爸微微笑着,同迎上来的妈妈一起将行李送进里屋:“看这兄妹俩,分开不到一个月,见面就这么亲热”
宝辉少虎已经毫无悬念地通过了预考,这会儿正心无旁骛进入最后总攻。这几年从宝晨开始一溜几个兄弟高考下来,又都是理科,大家基本上都已经熟门熟路,倒也是忙而不乱。
见妹妹回来,难兄难弟都很高兴。宝辉对少虎说:“以后瓜果茶水不用下楼去要了,还是她这里更方便。”少虎对宝辉讲:“我也觉得老是麻烦阿姨去弄点心怪不好意思的,……回来得真是及时啊”
宝然已经麻木了,镇定地将正准备掏出来的存折暂且扣下,决定等考完了再说。这年头高考比天大,宝晨同学在上海发财都没敢带上红彬,就怕打搅耽误了他,一个弄不好是会被唐阿姨追杀的家里这两位哥哥,心思更活,陡然间见到如此巨款,还不得热血沸腾个十天半个月的?算了,还是不要撩拨他们了,先放着,权当考完试给俩孩子发辛苦费了吧
……我这个妹妹多体贴啊
妈妈小店里的生意,……着实不怎么样。缺了坐镇的爸爸和帮忙的宝然,一心牵挂着高考生儿子的妈妈全力以赴扑在家里的饮食起居上,对小店的照顾难免就疏忽了许多,好在她自己就不是什么强人的性子,周围也没人指望她的那点收入养家,那小店只要还能维持下去,也就不以为意。
见到爸爸臂挽黑纱,试图安慰他一下的妈妈,被早就调整过来了的爸爸反安慰了:“我没事儿,姆妈去得很安静,总算回去得及时,一直陪她到了最后。……倒是这些天我们不在家,辛苦你了,宝辉少虎还听话吧?前头宝晨和二虎考试的时候,听宝然讲没少折腾”
“……没啊?”妈妈茫然:“他俩挺乖的,天天放了学忙着复习,除了吃饭连楼都少下。”
……
宝然含泪转身上楼:感情这兄弟几个尽折腾我一个来着
再次决定,辛苦费延期,等开学的时候给他们当助学金吧
忙乎完了老公,妈妈又上来帮宝然收拾:“累了吧?你爸先去洗澡了,他快得很,你也收拾件衣服出来,等下去洗个澡先睡一觉吧……这些都是路上换下来的?不用管了我一块儿给你洗出来。”
宝然幸福地扑上去熊抱:“还是我妈最好”
妈妈顺手在她头上揉一把:“这孩子,又做怪……哎呀宝然,妈怎么觉得你又长高了呀?来站直了我看看,……真的,比我都高出来啦”
“我本来就已经比您高啦”宝然笑,耳听着院子里爸爸拖着拖鞋踢踏踢踏地从浴室出来,拿了裙子下去。
“……还是高了。原来只高一点儿,现在高出好些了”妈妈在她身后嘀咕,接着又自言自语:“该把她裙子改一改了……”
等宝然洗完了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回来,妈妈还没下去,手里拿着一只塑料小包发呆。
宝然凑过去看看,若无其事接过来:“哦,差点儿把这个忘了,夹在衣服里的。”
妈妈结结巴巴:“宝然,……这个,这个是……”
“您不认识吗?”宝然脸色不变:“现在都用这个了,方便。您那个带子早就过时啦,以后也用这个吧,也不贵。”
妈妈吸口气:“我知道这个是什么。我是说……,这个,宝然……,这个是你自己用的?”
宝然捂嘴嘿嘿地笑:“当然是我用的……总不见得会是爸爸用的吧”
“别瞎说”妈妈拍她一下,神色复杂地盯着手里的东西,那是一包安乐,……卫生巾。
宝然哼着小曲儿铺床,被褥明显才被晒过,暖哄哄软绵绵的,唉,还是自己家舒服啊
妈妈又转过来问:“宝然,……你是什么时候,……来的?是在上海的时候吗?……喔唷那可受罪了啊吓坏了吧?疼不……”
宝然笑着将妈妈拉过来一起在床边坐下,从头汇报:“今年二月份,春节前就来了,时间很短,就两三天,那时候你忙着盘点呢就没跟你说,然后就一直没什么动静直到上周。……没事儿,红梅姐早就什么都给我讲了,该注意的都注意了,该准备的也都准备啦”
……
妈妈茫然若失。
宝然想想说:“红梅姐说,当初她可是吓坏了,多亏您跟她讲了好长时间才明白,就怕我事先不明白慌了神,所以提前跟我打了预防针。”
“哦”妈妈释怀了。也是,就好像养了两个女儿,大的那个总是会照顾着小的,帮妈妈省下好多心。
“那今晚给你炖鸡汤”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转天红玉过来了,宝然劈头就问:“快来说说看,咱姐怎么样啦?”
红玉觉得委屈,可显然眼前的宝然同学不是学校里那些男孩子,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只好老实汇报:“上次见到的时候,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这叫什么回答宝然很不满意:“上次?上次是什么时候?安好?怎么个安好法儿?睡的好不好?晚上几点睡?早上几点起?吃的好不好?一天吃几顿?一顿吃多少?……不知道?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那是咱姐还是个孕妇你这也太不关心了吧”
红玉更委屈:“我又不是故意的这些天都给我妈盯着除了上学不许出门。”
宝然呵呵笑,表示理解:“听说了您的光辉事迹了。”
“你怎么知道”红玉奇怪,她俩又不在一个学校,而且宝然回来这还没去上学呢,谁的耳报神这么快
“我妈说的呀”宝然答的痛快:“是你妈专门过来告诉我**,拿你当反面典型来教育我要未雨绸缪呢”
红玉气道:“我妈都说什么了?根本就不关我的事儿啊就是跟同学借了两本小说,拿回来我还没来得及看呢就给我妈从里面翻出封信来,一看是情书我冤不冤啊我”
“不冤”宝然还是很干脆:“谁让你自己不小心一点,借书就借书吧也不知道当场翻一翻,阿姨没给你闹到学校去,很给面子啦”
红玉泄了气:“还好朋友呢人家闺蜜都是凑一起骂老妈,怎么你从来都不会向着我说句话的?”
“不满意就别当我闺蜜啦我找红梅说话去。”宝然作势要走。
“哎等等”机不可失,红玉赶紧跟上:“一块儿一块儿先回我家去报备一下,要不然还是出不了门”
红梅的肚子已经初具规模,两个小姑娘鉴宝般围着看,宝然啧啧而叹:“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这长得太快了也姐你现在体重多少了呀?”
红梅笑眯眯摸摸肚子:“有几天没称了,反正不少,起码比平时重了有快十斤了吧”
“这么多?”红玉震惊了:“有这么大的胎儿吗?”
“笨”宝然敲她:“谁说增加的重量都是胎儿了?新生儿也就三斤左右吧”
“你又知道了”红玉捂着额头不服气。
“读万卷书知天下事”宝然大言不惭,回头叮嘱红梅:“小孩子太大了也不好,差不多就行了以后饮食要注意贵精不贵多,注重营养搭配。需要什么尽管吩咐下来,上天入地咱们也给你弄来”
听着她比自家妈妈还要鸡婆的唠叨,红梅捧着肚子轻轻地笑:“我这里还早,现在还是先顾着宝辉少虎吧,也就二十来天了,正关键的时候。”
“他们不用担心。”宝然毫不在意:“当初宝晨那会儿是大熊猫,国家一级保护动物,到二虎的时候呢,也就是小熊猫了,轮到他们,顶多能算上个,……波斯猫吧没什么稀罕的了主要是。好吃好喝供着就行了,操心他们不如操心你肚子里这个”
红玉听得哈哈笑:“回头告诉他俩去”
“告吧告吧巴不得呢”宝然才不怕:“免得那俩不知天高地厚张狂个没完”
红梅说红玉:“现在是什么时候,你可别去跟宝辉他们搬嘴弄舌的啊”
红玉点头:“哎呀说说而已,我心里有数要告也等考完了再告……不过宝然啊,你说他们是大熊猫小熊猫还有,……哈哈波斯猫,那等明年轮到你自己呢?你是什么猫?”
宝然皱皱她的翘鼻子,别说还真有点儿猫样儿:“我?最好到时候大家都能把我当成那最不起眼的土猫一只,视而不见,那就阿弥陀佛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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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六章 转瞬
说是那样说,宝然心里很清楚,真到了明年,几个小子都不在家里了,自己只会备受“关注”,悲惨啊
想想其实宝辉少虎这俩是最幸运的,没有宝晨的重任在肩,也不像二虎同学功课繁重,两个人一起互相监督着帮助着,心理压力分摊下来都要减轻许多。等轮到自己,唉,只能祈祷爸爸厂里工作再忙一点儿,这个是很有可能的,另外妈妈小店的生意再旺一些,……这个,就不大容易了……
宝然坐在阳台下小餐厅外的水池边,戴着被两个臭小子一贯鄙视的橡胶手套,捏着把剪刀,低头收拾着满满一盆小黄花鱼。小小的鱼苗,收拾干净了,拌上花椒粉和细盐腌入味,下油锅炸得酥酥脆脆,有营养味道好,是宝辉和少虎同学最爱的零食,……之一。
这玩意儿不贵,就是很费功夫,每逢周末下午放学较早,宝然便去市场买上一大堆回来,炸出来足可装满一只大铝锅,放在那里,两个小子没事儿便去摸几条,也不过三四天的功夫就摸完了。
……是不是复习紧张的人都很容易觉得饿?想当初自己高考时,家里那只红漆的矮橱柜里,也总是有一只小小的不锈钢盖盆,里面总是换着花样儿地装着麻花豌豆饼之类新鲜的自制点心。有时做题熬到夜深人静,自己便习惯性地过去捏出一点来填填肚子,那个时候,只直觉得天经地义,还真是没大注意,妈妈上下班并收拾洒扫之余,都是怎么抽出空儿来做这些的。
今年可是两个山吃海喝的大小伙子,而且是无肉不欢的,储备器自然也就升级为那只特大号的铝锅了。
宝然将收拾好的鱼在水池里清洗几遍,拌好调料后放到小厨房里,等妈妈回来下锅炸。这些年的潜移默化,妈妈已经习惯了女儿帮着料理大部分的家务活儿,只这种高温热油的东西还是不准动,宝然便也随她去,太过越俎代庖了,会让妈妈产生职业危机感的。
洗了洗手,宝然上楼,……埋头用功。
出去近一个月,她自己倒也没怎么放松,课程进度是没落下,但学校的作业练习却已经积了不少,别的还好通融,语文英语老师对宝然还是挺偏爱满信任的,做过几张测验卷子后就放过了她,史地政更好说,自己下功夫多背就是了。
只有数学老师张姐夫,一点儿也没有因为即将身为人父而对她心怀仁慈,二十多天的课堂课后练习一点儿不少地堆到宝然面前,又添上一张进度表:“按这上面的计划每天补一点,我算过了,刨出期末考试总复习,到放假后一个礼拜就可以全部补完。”到这里看了看一脸惨败的宝然,一丝不苟接着说完:“……那样就不会耽误这些暑假的作业和练习了。”
宝然看着张老师办公桌角整装待发的一叠卷子,深深地后悔,自己去年怎么就那么操心地帮了这俩的忙了呢?太没远见了……哪怕再拖上他们两年,熬过了高三也行啊
……红梅姐姐你不好好安你的胎,跟这一板一眼的张姐夫吹的什么枕头风儿啊?张老师你就算要当模范丈夫,也不能拿我当大红花往老婆那儿送吧
师长为尊,孕妇最大,都是些惹不起还不能讲理的,宝然只能老老实实将习题捧回家里做奋发。享受不了高考生的福利,却还得在丫鬟之余跟那俩少爷一样的下苦工,这是什么世道啊
嗷——
还别说,真的绷紧了弦儿,这日子还是过得飞快的。
两个小子除了出来放风的时候比较嘴欠,……就是欠吃欠喝欠损,一般情况下还算老实。就算是最后那几天的闭关,最严重的事件,也不过是拉开了后窗户鬼哭狼嚎地喊了两嗓子:“杀人啦——”“放火啦——”
吓哭了后排走道儿正好拽着奶奶衣角路过的光屁股小孩儿。
宝然下去赔笑,道歉,又搭上一把高级奶糖,压惊并补偿地上滚落的一只娃娃头。
“对不住对不住”毕竟是理亏,宝然点头哈腰:“我哥哥他们也是累了,真不是故意的……”
老太太心肠很好,劝她:“有病得早治”
拉着小孙子愤愤地去了。
宝然回头愤愤地上楼,宝辉少虎正嚼着麻花一本正经地细究责任:吓着小屁孩儿的到底那句杀人还是那句放火?
……
“赶紧的考完吧”宝然恶狠狠道:“一出考场,先宰了你再烧了你”
考完试当天,下午刚完成了两套卷子的宝然正懒在床上不眠,就听得一阵叮哐乱响。
过隔壁去看的时候,差点儿推不开门。
开门只见满床满铺满桌满地,书本纸张试卷,白花花的尸横遍野。宝辉同少虎一人一只大布袋,正大把大把地抓起往里塞。
“北京海淀还有师范的那几套给留下理科的也要,我拿去给王晶”宝然及时发话,挑着脚进去,看着明显兴奋过度的两个人:“这是打算,……挫骨扬灰?”
少虎解释:“你那天的话给了我们很好的启发,……我们班决定今晚去举行篝火晚会。”
……
“好吧。要不要提前跟大虎哥打声招呼,让他准备着往出捞人?”宝然关心。
“别以为都跟二虎似的”
这俩很有分寸,没有彻夜不归让家长担心,就是接下来的估分填志愿,也都是两个人商量商量利利索索地就给办了,只抄了份备件给宝然爸过目。
他们是宝晨的嫉妒者兼忠实崇拜者,很有独立意识,才不愿意跟二虎似的傻乎乎捧出报名表来让别人指手画脚,至于宝然,连个消息都欠奉。……小姑娘懂得什么呀
完了拽拽地联袂出去逍遥,小曲那个哼,小歌儿那个唱,得意洋洋还不忘消遣一下宝然:“你那木头姐夫给布置的作业弄完了没?家里可就剩你一个了,还有一年哦,顾好自己吧就别多管闲事儿啦”
不管就不管,谁稀罕
宝然当真不闻不问,不出意外的话,左不过就是上海山东这两个地方吧。
没出两天,两个家伙颠颠儿地跑回来,围着宝然献殷勤:“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再紧张也不能从这会儿就开始吓唬自己啊对不对?歇歇来歇歇……”
宝然从书堆中抬起头,一眼看见宝辉手里卷着的参考消息,笑了。
看来这是终于了解情况了呀呵呵……
少虎扯过来在宝然面前摊开:“看看,我们头悬梁锥刺股的时候,世界正在前进啊”
宝辉生怕这个说法过于隐晦,直接念:“股市暴涨,全民沸腾”
然点头表示看到了,然后无辜地望着他俩,没了下文。
好在大家知根知底的也不怕脸皮厚了,少虎亲热地趴到她左边:“宝然啊,你去年不是同咱们集了一笔钱说是给宝晨搞投资的吗?”
“对啊对啊”宝辉配合默契地坐到右边儿:“隐约记得好像是股票债券什么的?”
宝然实话实说:“是股票。”
“然后呢然后呢?”宝辉眼睛都亮了:“咱大哥的本事肯定手到擒来对吧”
少虎体贴地帮宝然整整面前的书本:“那还用问……再加上咱妹妹的慧眼如炬”
宝然再次说实话:“恩,年初入市,差不多在最高处脱了手。”
那俩就差抓耳挠腮了,欢喜一阵星星眼望着宝然:“……钱呢?”
两只手摊到宝然跟前。
“咦你们着什么急?”宝然笑得圆眼睛眯起来:“谁让你们没空儿,我又没有身份证。结果为了方便,宝晨都给存了我**名儿。不如就放她那儿吧,反正也亏不了你们的到时候想用多少,跟我妈说一声儿不就行了?”
“什么就行了”宝辉急了,……零花钱交家长存什么的,最不可靠了,自幼的惨痛教训啊“你别找借口糊弄我存钱报个名字就行了,哪里用得着什么身份证”
还是少虎见机的快,将桌子那边宝然的茶杯给她递过来:“一样的一样的来宝然喝口水夏天注意别上火。……阿姨那么忙,咱们不说帮着,至少也别老是麻烦她对不对?我们宝然最懂事最孝顺了,……就是喜欢跟哥哥们开开玩笑啦哈哈……”
宝然摆够了谱,这才慢吞吞从书架上随便插着的一只小信封里,掏出两张存折来。小小的航空信封居然还是用过的,上面有不知哪里的地址,以及疑似茶渍的一片晕黄痕迹。
“这么贵重的东西居然就这样放着丢了怎么办”宝辉同少虎一边伸过手来抢,一边痛心地指责。
宝然抱着自己的菊花茶:“丢?说说看,你们认为,日常出入我这小屋的,谁有这个可能让它们丢了?”
那俩顾不得理会她着明显挖坑害人的话,只忙不迭打开存折,然后擦眼睛,然后幸福地晕眩。
“宝晨啊,大哥啊”宝辉既羡且嫉,爱恨交织。
少虎干脆多了:“宝然,以后什么时候再要用钱了,尽管说话……尤其要往宝晨那里拿的时候。……哎不对”
他看看自己的,又探头去看看宝辉的,转头提问:“我的怎么会比宝辉的少?明明我出钱比他多的”
“是吗?”宝然装糊涂:“我不是跟你们要了一样的钱吗?”
果然少虎叫起来:“后来还补了一份儿记不记得?……那可是你二虎哥的”
“什么东西是我的?”一个声音在门口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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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七章 进步
“二虎?你怎么回来了?”三人吓一跳,没接着信儿啊
二虎对他们的大惊小怪很不满意:“我怎么就不能回来了”
说着抬脚往里进。
宝辉起身张臂表示热烈欢迎,少虎不动声色将存折滑进自己裤兜,宝然直接抬手,警惕地大叫:“你站住……不会是刚下车吧?”
边叫边将二虎上下扫视,甚至还微微地皱了皱鼻子。
宝辉就笑,少虎几乎要忍无可忍,低声警告:“那是我哥”
被嫌弃了的二虎同学在身上拍拍以示清白:“我刚从家里过来,已经洗过澡换过衣服了,看,什么都没带,行李都放下啦”
屋里三个人都小愣一下。
……有进步啊,知道听话辨音儿了再打量打量,这孩子黑了,更结实了,精神头还是那么,……没心没肺的旺盛啊
最后还是宝辉率先扑过去给了二虎一拳:“都没接着你的通知,还以为又不回来了呢”
二虎反而奇怪了:“这有什么好通知的,放了假自然要回家,不然还能去哪里?寒假那是得陪我妈回老家,现在大家都在这边我当然也就回来了。”
“还有很多地方可以去呀沙滩啊海边啊况且怎么会没人呢,大学里那么多校……友呢?”宝然嘻过去插嘴,笑容可掬,眼神诡异。
青岛不是风景秀丽的海滨城市吗?不是享誉中外的夏季旅游胜地吗?你小子不是应该泡个身材靓丽的辣妹妹,请她到无边无际荡漾的大海里荡漾地教你这只北方的旱鸭子学习游泳去的吗?这么漂亮彪悍兼而有之的一只笨鸭子,应该会大受欢迎的吧?
说实话,宝然对于二虎同学这一年的心理发育是寄予了很高的期望的,要知道,在某些专业领域,大学男寝比之于流氓团伙,强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惜,显然二虎同学被熏陶得还不很够,他只是莫名其妙地答:“海边也没什么好去的,再说同学们都回家了,上哪找人去玩儿”
……
宝然有点儿失望,……此子还需进一步熏陶,也许等大学毕业?
可紧接着她就记起了,家里还有个人比自己更加关心二虎同学的健康成长,……少虎靠过来问:“怎么空着手就过来了你带的好东西呢?”
“你说那些贝壳啊”二虎心情甚好,嗓音洪亮:“着什么急我都放你床边了,稀里哗啦的太累赘,就没带过来。……话说回来,少虎你什么时候对这些东西这么感兴趣了?哈哈跟小姑娘似的是不是又要去讨好班上哪个……”
宝辉宝然兄妹一个窃笑一个淡定地望向少虎,少虎强笑着,恨不能踹他两脚,……还是个没眼色的
二虎同学看起来比一年前出去的时候懂事儿多了,不过还是不太明白这些眉眼官司,也还是懒得动脑筋去仔细琢磨,在他眼里,这些脑子过于灵光的弟弟妹妹们,会经常性地出现这种类似于痉挛的面部表情,实在琢磨不过来,太累。
所以他只是说:“对了刚才听你们说有我的什么东西?”
……宝辉宝然又一起转头看向少虎。宝辉的收成已经落袋为安,宝然明显只会袖手旁观:话是你自己说出去的,现在也请自己解决吧
少虎面不改色:“刚才说起底下那只特大号的枕头瓜呢,我说要是你在这里的话最大一份儿肯定应该是你的”
开玩笑,方便的时候,他不介意耍点小花招帮帮这个不开窍的二哥,可一旦牵扯到经济利益……,哼哼还是亲兄弟明算账的好,说是二虎同学的一份投资,当初二虎可没给他打借条
“好啊”二虎觉得还是亲弟弟好,什么事儿都惦记着自己,哪怕他不在场。“那还等什么赶紧下去吧,我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了,水池子里泡着的那个是不是?走走,大热的天都挤这么个小屋干什么,下去下去”
顺手一搂宝辉肩膀,当先出门下去了。
宝辉最后还不忘回头,抛给少虎一个,……心知肚明的鄙视。
少虎当没看见,只磨磨蹭蹭挡在宝然前面。
宝然也不着急,眼看着少虎一待前头两个背影不见,掉回头来拖着自己又回了屋。
“喂刚才还没说清楚呢,我这个数目不对”少虎掏出存折扬了扬:“明明还有一半的,真亏了你,还特地给取出去取就取吧还明目张胆,连存折都懒得换,取款记录都还留着……赶紧的交出来交出来,否则我告你非法侵占”
“……您打算跟谁告去呀?”宝然很好奇地问。
“……”少虎语迟,告谁估计都不能站他这边说宝然的不是。
不过少虎是谁?能屈能伸的人物啊,……尤其在小姑娘面前,咳立刻换一副笑脸:
“谁没事儿干告来告去的,又不是三岁小孩儿啊宝然你说是不是?说笑了说笑了……您哪能稀罕我的这点钱啊,俗话说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咱妹妹……那不是君子胜似君子断不会无缘无故就跟我过不去的对不对?……咱就明说吧宝然,哥哥到底是哪儿得罪您了?知错就改,知错就改”
说着心里迅速地将这些日子的言行举止过一遍,……也没什么不对啊?就是偶尔打打嘴皮子官司,饭桌上多抢了几块肉,可那都是从小到大的老习惯了,也从没见宝然在乎过呀
知错就改?……等你改了再说吧
可惜,我们的少虎同学有一个心理盲点:他压根儿就没觉得,自己努力帮助自家哥哥同自家妹妹保持亲密的联系有什么不对……
宝然坚决地摇头:“哪有少虎哥你别这么说,好好的你哪有得罪我”
……少虎心想惨了,看来是得罪得狠了……
“你刚不都说了嘛那份是二虎的,回头我就拿给他去?”宝然接着说。
那哪行自己不过那么一说,谁成想二虎同学就赶这么个空当儿回来了呢,不过想来宝然也只是这么一说,少虎想,不然刚才那会儿怎么也没见她提这事儿。
“那就不用了吧记得当年宝晨也说过,二虎那个人,手上不能有太多钱,会惹事的。”少虎正色道。
“说的有道理。”宝然点头赞同,还没等少虎微笑起来就说:“既然你也这么想,那我就放心啦……原本还担心直接就给了大虎哥会不会不太合适呢……”
“大虎?”少虎失声:“怎么想到要给他?”
“不行吗?”宝然似乎不明白:“我那天取钱换存折,正好碰上大虎哥顺手就给他了。……一样的,反正他回去也要交给干妈,包管安全”
可是安全,少虎苦笑,进了老妈手里,一分钱也别想要出来啦估计是得留着给大虎做嫁妆了。
突然房门哐当一声,二虎探头进来,看看宝然,又看看少虎:“干什么呢?瓜都切好了还不下去?就等你们俩了”
少虎刚刚遭受损失,情绪不高,没好气地嘀咕:“吃个瓜有什么好等的……”
“这就来这就来”宝然笑呵呵打断他,推着一起下去。
楼下院子里,不知什么时候红玉已经过来,正捧着西瓜瓣儿,坐只小板凳,眼巴巴等着听二虎同学并不精彩的演讲。
“其实沙滩上一般般了,尤其是那海水浴场,人太多跟下饺子似的”
红玉眼睛亮晶晶:“在海里游泳啊……你也会吗?”
“……我?我当然不会班上好多北方的都不会,一人套个大内胎下去,泡一泡就上来,当地人都叫,……洗海澡哈哈……”
……哦,还是旱鸭子。
“鲨鱼?是啊鲨鱼可厉害了咬人的……当然有啦据说防鲨网外面就有。……我?我当然没见过防鲨网那么远从来都没划拉过去过”
……那你说的那么热闹干什么呀
“坐船?旅游区也有坐小汽艇的,一点意思都没有上去哗啦一下几分种就靠岸了还是我们班上一个当地的,家在船厂,带着我们偷偷混过一次公海试航,哎呀那才叫过瘾”
宝辉很感兴趣:“公海上怎么样?很壮观吧?你们开到哪里了?”
“……我晃啊晃的睡着了,一觉醒来好家伙,四面全是水,望出去都不到边儿不知道到哪儿了哈哈……”
少虎喃喃:“……他怎么还没被人给卖掉呢?”
“……同学?同学都很好啊尤其刚开学的时候,十二个人的大宿舍,都说靠里靠窗的那个床最好,还打起来了,真不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不都一样睡嘛”
哦?宝然问:“于是就你发扬风格礼让三先啦?”
“那哪儿成本来睡哪儿么也无所谓的,可既然都比划开了我就不能在一边看着啦,不然别人还以为我实力不够胆小怕事呢”
宝然一寒。“所以……”
“所以我就上去把他们全都揍趴下了,现在那个床位归我……宿舍老大的头衔也归我”二虎得意洋洋。
众人默了,……就不该对这人期望太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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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八章 情绪
转天分数下来,宝辉和少虎的成绩虽算不上很拔尖儿,但一本的线还是松松的过了,当然,也没超出多少去。少虎当即皱起了眉头:“早知道一本不报了,专攻二本的高分校,可别弄的跟二虎一样,不小心给扒拉到不靠谱的一本专业里去”
宝辉安慰说没关系:“反正咱一本填的那些复旦清华肯定没戏,闹不好直接就掉二本线了呢……没忘了选不调剂吧?”
“当然没忘。”少虎答。
宝辉更放心了:“那就好,怎么录咱们都能上自己选的学校和专业,不会像二虎那么倒霉的”
这俩说这番话,一点没避着旁人。
过来串门的红玉张大了眼睛,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最后去看二虎。
二虎木反应,眼睁睁盯着宝然手里的东西,一脸馋相儿。
宝然是习惯了那俩的嘴贱和这人的无感的,眉峰不动,只专心调制营养面糊,这是她自己琢磨出来的,很简单:炒熟的芝麻黄豆大核桃,在石臼子里细细的研成粉,再同白砂糖和炒过的面粉拌在一起,又香又甜。北方干燥耐储,一次多做些,给红梅放家里,晚上开水一冲就能喝,再方便不过。……当然,自己也要留下一些打零嘴的,还有红玉……
想道这里拿小勺撮起一点:“红玉来尝尝,怎么样?”
红玉接过去伸舌头抿一点品了品:“……不错再甜一点就更好了。”
“那就是正好了”宝然拿过洗净晾干的玻璃罐头瓶往里装,红梅的口要淡一些。
红玉也不介意:“那回去我自己再加糖。”
冷不丁旁边二虎来一句:“我闻着现在这样正好”
……
半天没人出声儿,红玉拿着勺子有些尴尬,最后干脆狠狠挖出一勺:“给你”
二虎毫不客气接过去哗啦倒嘴里:“嗯,不错,正好……宝然你弄了这么多我看那瓶子里也装不下对吧?”
宝然哀叹:“对——,装不下——”
二虎笑呵呵拿只小碗,三两下舀进去大半,又伸手将桌子边上的暖瓶一晃:“……没水了?”
宝辉都看不下去了,将二虎肩头一拍,撒了半勺粉末子:“至于吗二虎哥,饿成这个样子中午跑哪儿混的饭啊?你那帮小兄弟,没管饱?”
二虎很简洁:“中午饱了,现在饿了。”
少虎捂脸:“出去千万别说你是我哥哥”
二虎还是不理,只左右咂摸一圈儿扭头问宝然:“还有的开水壶呢?”
宝然咬牙,拧紧了手里的瓶盖:“都在小厨房呢”
宝辉和少虎同时摇头叹息:“这人没治了……我们约了同学,晚饭不回来了啊”
摇摇摆摆出门去了。
这边红玉旁观了半天,佩服于二虎的忍者神功,为他抱不平:“他们两个越来越没弟弟的样子了,看来还是上大学锻炼人,二虎哥你现在脾气这么好了”
……其实这人在家里一贯的没什么脾气。宝然想。
“就他们?说两句怕什么不伤胳膊不碰腿的,就是口头上占几句便宜,反正也不至于真的来害我”二虎满不在乎,端着碗出门上小厨房里找开水去了。
……他居然都明白……
宝然有点发愣,红玉同她对视片刻,脑袋向那背影消失的方向偏一偏:“……他这,是不是就叫做,……大智若愚?”
“应该是吧。”宝然点头,心想:看来这小子在外面还是吃了点苦头的。
好现象。
刚吃完饭,许久未见的宋海燕急匆匆跑了来,说有要事相商。
正懒洋洋推车子要回家的二虎跟她走个对脸,狐疑地站住,接着神色不善地打量。显然这家伙对她还有印象。
宋海燕也是心有余悸,话是不敢说了,但很不服气,站在宝然身后,也是眼神不善地打量着二虎。
宝然若无其事:“你不认识了?这是我哥孙二虎。二虎哥,这我同学宋海燕,也来过咱家的,应该还记得吧?”……不管印象如何。
二虎似乎是想了想,稍微缓了下脸色,也只是稍微而已,“嗯”了一声儿就扬长出去了。
“你这个哥哥也太能吓人了呀,怎么老是这么凶都不知道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宋海燕直到跟宝然上了楼,还在拍胸。
“一回生二回熟嘛他这人平日里脾气还是不错的。”……下午才刚被红玉夸过呢宝然打哈哈,“……只是偶尔情绪不佳吧再说他去年就出去上学了,除了放假也不会在家。”
“这样啊。”宋海燕坐下,皱着脸说:“看来是我运气不好,难得来趟就碰上你这哥哥在家,而且每次都还正好碰上人情绪不佳”
宝然忍不住笑,说起来,宋海燕这个白眼受得还真是挺冤的。
“好了好了。来说说看,劳您这么忍辱负重地找上门来,到底是什么大事儿啊?”宝然给她倒上水。
“对了给闹得差点儿忘了。”宋海燕这才缓过神来:“我们班里几个高一同班的,商量着后天一起出去聚聚,上大泉沟钓鱼,野炊,怎么样,你也一起去吧”
“怎么突然想起来这个?”宝然问。
“是上周我去学校,发现小吉祥居然没有回家,还在宿舍里复习,聊了聊就说起等下学期开了学,恐怕大家连喘气儿的功夫都没有了,不如趁现在还有点时间,出去散一散。”宋海燕打量着宝然书架桌头堆的一摞摞参考书,声音有些怅然。
哦,最后的疯狂?
宝然想了想问:“到现在都有谁去?”
“除了我和小吉祥,还有他宿舍的周勇,顾兰问过了也是要去的。你要去的话,明天咱们一块儿再去叫上谢小梅和王利,对了,还有叶晓玲”宋海燕掰着指头数。
……
“没了?”宝然扬眉。
“呃……,咳”宋海燕有些心虚地顿一顿,“你是问……,王晶对吧?”
……你说王晶就王晶吧,宝然点头:“你去学校没见到她?”
“见到了,她不去。”宋海燕说:“我问过了,王晶说要复习功课。真想不明白,她的成绩已经够好的了,还弄得这么紧张干什么”
宝然叹口气:“她跟我们不一样。我们考得不好了,大不了复读,可她没有退路。”……还有一个原因不说她俩也都心知肚明,王晶不想花这份额外的钱。
王晶比她们要大一点,算一算,转过年就好十八了,一成年,机械厂也不好继续负担下去,估计连那间出租的小平房都得收回去。她如果不想直接出去工作,明年的高考就一点差错都不能有。
“王晶那边我去说吧,也不在这一两天的。”宝然想还是得叫上她,这绷得太紧了也不是个事儿,再说看王晶上高中以来不再操心班级工作不说,除了到自己这里或者别人去找她,都很少主动跟同学们来往,这样下去……,也不太好。
宋海燕等了一会儿见宝然再没下文,闷闷地说:“好,那就这样说定了。”
……还撑着哪
宝然心情甚好,……自己果然还是小心眼的,瞅点机会就要将人绊上一绊,不像话啊不像话她笑吟吟看着宋海燕:“就咱们这几个,再没别人了?”
宋海燕气短,凝神看她片刻,终于一扬头:“那好,程宇博那边我去通知”
嗯,虽然别扭了一阵,沉寂了一段时间,但宋海燕还是那个宋海燕。
宝然挺满意。
算啦,别逗她了,还是尽力帮助她维持住那一点自尊和骄傲吧
“咱分头吧,你去找谢小梅王利,王晶和我们班的我来负责。程宇博更好办,他家应该有电话吧?号码给我,我去我爸办公室打个电话就得,多方便”宝然给她递过纸笔。
……感动吧?瞧我多贴心哪
宋海燕倒是不奇怪宝然能够明白她心里的这些弯弯绕绕,在她的概念里,宝然虽说个子小点儿,可是也已经十六岁了,比她也就小那么一年多,又是个格外仔细的,自然这方面也要通达些,现在又不露痕迹地主动帮她解围,倒是有点惭愧了。
“哪……,麻烦你啦”
“客气啥”
临告别宋海燕突然没头没脑对宝然来了一句:“我也是真的想约你出去玩一玩的。”
“我知道。”宝然笑眯眯送客。
晚上红玉又跑来蹭床,听说后羡慕不已:“你们同学真好,分班都一年了还能约到一块儿出去野炊……唉咱厂高中算是人心涣散啦老师都没精打采的,班里的同学更是各管各,听说又有两个要当兵去了。……李大志,还记得不?就有他一个,嚷嚷了两年家里终于放行了。还有转学的,等九月开学,不知道还能剩下几个,更别提组织什么活动了”
“……不然你也一起?没外人,都是班里同学,大部分你都见过。”宝然建议。
“算了。”红玉摇头。“对你们同学来说我就是外人,要是宝辉二虎他们带着嘛还差不多。”
“他们现在只顾着自己乐去了”宝然拉拉被子,打个哈欠。
“你说这几年啊,自从宝晨出去了,他们就没一个想起来带我们出去玩一玩,那次去南山野炊现在想起来那个怀念啊……”红玉抱怨着。“我现在怎么老是爱想起以前的事儿?……是不是老了?”
……
宝然差点被自己口水呛着:“……别在我跟前说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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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一十九章 出游
大泉沟是在石城市北边十多公里外的一个人工水库。
北方干旱,身家一清二白的穷学生们,一说起游玩,不喜欢拘泥于弹丸市内的,基本上不是向东扑往玛河大桥,就是向北去大泉沟垂钓。个别胆大能干的,还会跳进去游两个来回,当然,这得先斩后奏或者干脆就背过家长的耳目,因为那水库水深面广,又不是什么旅游名胜,没有专人监管,嗯,淹死鬼相当的不少……
宝然他们应该用不着担心这个问题,虽说这些孩子们倒有多一半都是旱鸭子,可这一行十来个人,两个担纲领衔的,别的不说,绝对是爱身惜命的主儿。……宝然看看同王晶并肩骑行在最前面的叶晓玲,以及同小吉祥一起晃在最后面的程宇博。
程大班长自然不是那种甘于寂寞的人物。接到宝然的电话后,不仅当即答应了,而且还迅速掌握了主动权,联合叶晓玲,又叫了两个男生,市里来回跑了小半天,深入细致地安排落了具体实行车路线以及各人的责任划分,所以一行人才得以顺利地一大早就集合,出发。
宋海燕和宝然跟在王晶她们后面,心里还是有些膈应:“怎么就叫他们反客为主了?明明是我们先提出来的”
前面的叶晓玲不知听没听到,不过就算是听到了估计也会假装没听到,只偏头跟王晶低低地不知说些什么。
宝然笑的开心:“我觉得这样不错啊有人愿意做公仆,忙前跑后的把什么都安排好了,我们只要甩开双手跟着玩就行,互利互惠,两全其美嘛”
王晶回头笑着瞅她一眼,叶晓玲车头拐了一下,立刻又平稳如初。
宋海燕把宝然的话琢磨琢磨,平衡了,想想又遗憾,声音稍稍放低了点:“咱应该到后面去说,叫我们的程大班长也听听,不知会作何感想?”
宝然又笑:“行啊,……那你去说呗”
宋海燕“哼”地一皱脸,这次气势倒又足了:“不稀的理他”
谁知话音刚落,后面就赶上来两辆自行车,谢小梅和周萱笑嘻嘻超过她俩,一人跟着学一句:“不稀的理他”“哈哈不稀的理他”
……
王晶笑得车子拐到一边去,叶晓玲倒还尽职尽责喊:“你们两个不要再往前了我这里是打头的呀,别把队伍拉得太长了……”
谢小梅车子在前面画个大圈转回来,跟宋海燕宝然并肩:“你俩又在编排谁呢?不理谁呀?”
两人放了心,宋海燕把眼一瞪:“不理的就是你”
紧蹬几下追到前面同叶晓玲一起开路去了。
等到了水库,几个女生都悄悄地抱怨屁股疼。叶晓玲同志忧国忧民关注社会,擦着汗慨叹:“什么时候师部有钱了,把这个路好好修一修啊坑坑洼洼的颠死人不说,还这么大的灰”
宝然一副不知民间疾苦的样子:“有什么好修的,这就叫自然美,原生态……你们不懂的。”
程宇博自诩在一行人中当属见识较广的,这个新鲜词儿也是头一回听说,不过他自然是不会承认的,很聪明地只是直接表达一下自己的看法:“你们看那边那个小楼,还有那个游艇,都是给人承包的,市里以后还要接着往这儿投钱,建一个大型公园,那时候公路自然也要重修的。”
宝然望了望他口中那个工艺粗糙的仿江南风红漆木窗望湖楼,没有搭腔儿,回身取下车后座上的东西,同王晶一起,去湖边的柳树林子里选地方铺塑料布去了。
开发?不开发倒还好些。至少现在这里天还是蓝的,水还是清的,湖里还是有鱼的,……那个鱼吃起来还是没有怪味儿的……
十余年后,这里的简易土路倒的确是升级为宽阔平整的高级公路,并且开通了公交专线和旅游巴士,不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沿途的工厂企业行事方便吧?那些老板们荷包鼓了,附近打工的团场子弟收入高了,可这时候清澈纯净的二级水质,也已经下降到接近五级,为了那些貌似的繁华,他们付出的代价未免有些过于昂贵了。
几个男生是坐不住的,早早跑了去租钓竿,下鱼线,大呼小叫地甩出诱饵。
宝然着实有些累了,摆设好了就势往塑料布上一躺,听着顾兰同王晶说:“想来今天的鱼汤是危险了,这么咋咋呼呼的,有点鱼也给吓跑了”
叶晓玲看来心情也是不错,难得玩笑着说:“下跑了也要喝鱼汤,叫他们下水去抓”
“那能行啊太危险了,听说上周还有一个滑进去的呢,幸亏救的快,差点就报销进去了”谢小梅看着湖面,一脸担心的样子。
“怕什么,哪年这里不交代几个尤其是暑假……,哎对呀,怎么好像每年都是这么个时节出事儿?嗯,特别是七月中旬的时候,别真的是有水鬼吧?”宋海燕说着特意压低了声音,装神弄鬼地东张西望。
可惜七月的艳阳白晃晃的,就算是缩在树荫里也完全没有什么阴森的气氛。
宝然闭着眼睛提醒:“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七月十六嘛,都赶这几天跑来游泳啦”
顾兰还没明白:“七月十六怎么啦?跟游泳有什么关系?”
叶晓玲首先“啊”出来,“这样啊……”
“哪样啊”宋海燕有些着急。
宝然扑哧乐了,睁开眼:“叶晓玲是个好同志你们啊……,思想都落后了啦”接着摇头晃脑开始念:“有那么一年,有那么一天,有那么一个伟大的领袖,他过了长江感地动天……”
大家恍悟,王晶笑着拍宝然一掌:“什么态度再来一次运动首先就抓你个现行反**”
宝然呵呵笑:“不会的不会的,我是小人物,人家没心情计较……”
说笑声中,小吉祥和周勇从旁边不远处急匆匆冲向树林后面几簇浓密的草丛,边跑边喊:“不许看啊你们不许看”
于是大家都去看,那两个背影居然只着了裤衩,湿漉漉地掩到草丛后面去了,……还真的下水了
程博宇光了脚挽着裤腿随后跟过去,将几件衣服扔给他们,又慢悠悠踱过来坐下。
“你怎么不下去游?”宋海燕笑着问。
程宇博扬头:“君子不立危墙……”
顾兰鄙夷,王晶叶晓玲偷笑,宋海燕和谢小梅齐齐吆喝:“去”
宝然脸上遮了片大大的蓖麻叶子,合辙押韵地朗声接上一句:“旱鸭子不下水塘……”
这下全都哄笑。
一帮子同学懒懒散散玩得挺尽兴,回到市里过家门而不入,干脆又去游憩广场转了一圈,直至天黑才散。进门宝辉就过来查问:“怎么才回来?这都几点了”
“几点了?”宝然装糊涂,“你不是还没睡嘛”
“少虎他们等了好半天,刚走。”宝辉靠着门框汇报。
“等?有事儿?”宝然收着背包扭头问他。
宝辉翻眼想想,“……也没什么事儿。”
“那不结了没事儿你唠叨个什么劲儿啊……”见他还不走,宝然起身:“……哎呀放心啦我们好多人呢,累了,晚安”
把他推出门去拿了睡裙晃晃地下去洗澡了。
宝辉耸耸肩,笑眯眯回房,自言自语:“我已经尽力了。”
第二天一早,二虎兄弟就找了过来,少虎首先发难:“你昨天上哪儿去了?小姑娘不要学我们一样整天到处乱跑,天黑了还不回来。”
……你也知道你们自己什么德行啊,还来说我……
宝然还是决定维持和平,毕竟算起来也用不着再忍受他们多少天了:“跟班里同学去大泉沟了,放心,有一半的男生呢,安全的很”
“大泉沟?怎么也不告诉我们一声?”二虎跟着问。
……干嘛要告诉你们?宝然莫名其妙去看宝辉,宝辉摊手表示他也不晓得,……或者是不想管。
宝然只好继续安抚:“跟我爸妈都说过的。……你们天天的在外面忙活,哪有功夫跟你们说啊”……再说了,我们同学聚会,跟你们有关系吗?
宝然的态度一直非常友好,兄弟三个再无话可说,悻悻地出去了。片刻二虎又跑回来,兴致勃勃建议:“要不然下周我们几个出去玩吧河滩还是水库?要不然爬山去?”
宝然挑眉,看看他说:“不去了。过两天我们高三部就要提前开学,还得准备准备作业呢。”
二虎扫兴,想了想再努力一把:“那明天吧我们哥几个带着你,都不用自己骑车了,一点也不累”
……我现在也不累。
宝然再次婉拒:“真不用。要去你们自己去吧,没我跟着碍手碍脚,还方便痛快。”
二虎拧眉:“这叫什么话跟你同学去就不碍事儿啦?跟着我们就不痛快?”
宝然赔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们班里同学,共同语言还是多一些……”
……那不就是这个意思二虎突然就不高兴了,却想不出该怎么反驳,僵了片刻重重地“哼”了一声,掉头而去。
宝然原地不动,盯着门口,听着那腾腾的脚步声直出院门。
半晌抬头,标准四十五度角仰望,窗外透进的夏日阳光温暖明媚,她却没法子感受到那莫名的悸动和又酸又甜的忧伤,她只注意到,……天花角上,有不速之客正在悄悄地辛勤地结起一张细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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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章 旁观
拿起扫帚,宝然踩了凳子上去轻轻沾下来,开门去阳台,将那小家伙抖落到外面的葡萄架子上。
去吧去吧,小东西,到你该去的地方张绳结网,外面的天地多么广阔,何必那么想不开,非要挂到这小小的角落里来,这里的事情自有主人操心,就不用麻烦您啦……
当然,二虎是个好同志,有前途,听话,……或曰好糊弄,武力值高,还没那么些花花肠子,一旦认准了什么人什么事,绝对是一心一意。无论软件还是硬件,怎么看,调理调理放家里都是一尊很好的镇宅兽。这要搁将来那个多发点年终奖都可能会有小三来分的世界里,实在是个理想的放心老公人选。
可是,这对二虎同学何其不公。
找老婆是为了开开心心痛痛快快过日子,而不是只为给人提供饭票当保镖业余时间还得天天的玩脑筋急转弯。就算二虎不知道累,宝然想想都替他累。
宝然确信,在将来的不知道哪一天,二虎同学必定能遇到让他心窍顿开同时也能真正的懂得他欣赏他的那一位,同时她也能确信,这个人显然不会,……也不应该是自己。
积年久威之下,二虎同学也许可能会量变产生质变,……不是可能,在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少虎的煽风点火之下,现在已经隐隐的有些苗头了,只不过连他本人都还没有清楚地意识到罢了。
可惜,宝然是看着他从五六岁的鼻涕小男孩儿长大的,……青梅竹马?宝然当然相信,这世界上的确是有青梅竹马的,但显然不适用于她。
若自己当真是个两三岁的孩童,同一个年长几岁的哥哥捉弄着斗争着,在漫长的岁月流逝中,闹不好真能成就一番狗血的缘分,可问题在于,她是个伪装货啊搁哪个二三十岁的成年人,尤其还是女人,眼睁睁瞅着一小屁孩鼻涕哈拉地长大,还能够心花朵朵地恋上他?……也说不好哈,世界之大什么没有,没准还真有这么纯真到强悍的,……但肯定不是宝然。
那感觉……,宝然想象了一下,……不是一般的诡异。
除了重生,宝然的一切都很正常,品味普通,取向大众,甚至还根深蒂固地继承了妈**一部分小女人倾向,所以,养成啊什么的,……咱就免了吧啊?
接下来的日子,兄弟几个发现他们的妹妹成为家里面最忙的一个。她的案头书本试卷堆积如山,她的复习计划和时间表列下了长长的一卷,别说出去玩了,聊天说笑的功夫几乎都没有,就连上了饭桌,也是念念有词,神思恍惚,让宝然妈担心,让宝然爸,……狐疑。
“宝然啊,你平时不老是说要张弛有道吗,怎么轮到自己就沉不住气了?”宝然爸半开玩笑地问。
“我啊……”宝然还是一副迷迷怔怔的样子。
少虎心里有鬼,出奇得老实,低头扒饭,连菜都少夹。
二虎还是大咧咧,有一说一:“就是,这几天发什么神经,连个照面都难打了,门也不出。……想当初我那个成绩要高考了也不至于这样儿”
少虎咬着排骨只觉牙疼,……你个傻蛋这会儿答什么腔儿啊就不怕给宝然爸瞧出端倪来眼珠转一转,去瞟着宝辉,希望他能帮忙打个岔儿。
宝辉袖手旁观。
他觉得自己被连累了。宝然以复习这个所向披靡的强大理由,很多事都甩手不管,比如以往连绵不绝的各色自制小吃,比如一向顺手便揽过去的洗碗扫地,……现在都落到了他的头上,责无旁贷。
……都是少虎多事,皇帝不急太监急。
当然宝辉同少虎一样,不能确定实际年龄还不到十四的妹妹有没有觉察到少虎的小手段,可有一点他还是明白的:宝然对于二虎在少虎的启发之下突然爆发出来的“关切”,很不耐烦。
宝然给惹烦了,总会有人倒霉。
果然刚才还恍恍惚惚连爸爸的问题都答不清的宝然,突然又清醒了:“什么叫门也不出?前几天还跟同学去了大泉沟的”
二虎本就不是那种事事上心的,哪里能觉察出宝辉少虎两人诡异的安静,听宝然这么提起,立刻就跟上:“还说呢跟一帮咱家里都不太清楚的同学出去,天黑了才回来想玩也不是这么个玩法啊结果我们好心带你吧,又不愿意动了“
宝然像是想起来了:“不愿动就不动呗,我又不是头一天懒得动。……那你发那么大火干什么?”
宝然爸吃饭的动作慢了,带丝笑意听得有趣。
“咳咳”少虎清嗓子。
二虎压根儿就没理他:“那当然不能高兴了你是我妹妹,出那么远的门当然得我们看着,不然谁放心你们班那些小子看着笑嘻嘻的,可难说是不是什么好东西”
少虎头都不敢抬了,宝然爸像是头天认识一样去看二虎,可惜那小子压根没注意。
宝然几乎是话赶话地追问:“谁说的?”
“少虎说的……”
二虎话音未落,宝然立即又截断一句:“二虎哥你也这么想?”
“那是”二虎斩钉截铁:“我觉得很有道理以后大晚上的没事儿别耗在外面,不行就说一声儿,我现在有的是时间,我陪着”
……
少虎嗓子也不痒了,听天由命专心吃饭。宝然意思意思点点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又开始迷糊。宝辉成功地保持了中立,眼睁睁看着爸爸笑眯眯将少虎同二虎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临下饭桌时爸爸说:“宝然啊,看看你这俩哥哥对你有多关心,宝辉这个亲哥都赶不上宝辉,都要上大学的人了别一天到晚瞎晃荡,学着点儿”
都乖乖地听着。
第二天宝然爸就婉转提醒,兄弟两个,尤其是二虎,都是出门在外的人了,趁现在有空也该在家里多陪陪山东大婶儿,不然有些那个……,啊?
二虎还在说呢:“有陪啊,我们现在天天回家,白天也是快中午了才出来。”
少虎知趣地将他拖回去了,至于他是怎么说服这个可爱的二哥,宝然就不操心了。……既然他都能蛊惑着二虎懵懵懂懂地有些作酸了,想来这点小事儿也难不倒他。
二虎神经粗大,除了抱怨着宝然现在不爱搭理人了之外暂时还没觉出有什么不对,少虎在家里待得惶惶不安,总觉得宝然爸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他。
没几天通知书陆续下来,都在意料之中,算不上拔尖儿,可都是自己选的学校,自己挑的专业,少虎是上海经贸学院的工商管理,宝辉是杭州工大的热能工程。
宝然总觉得这两人把地方给弄颠倒了。
宝辉报了杭州可以理解,那是个很靠近上海又不至于被摆在宝晨眼皮子底下的理想所在,不过少虎……
“工商管理很好啊我特意挑了又挑的专业呢”少虎揣着通知书过来报喜的,胆气稍壮了点,当着宝然爸也敢陪个笑脸了。
“少虎哥,我真的觉得还是杭州比较适合你”宝然很认真。
“为什么这么说?”
“杭州美女应该比经贸学院里要多的多……”
……
少虎努力挽回形象:“……宝然你真会开玩笑哈我最向往的还是上海那种大都市的先进氛围,虽然竞争厉害,但发展的机会也多……”
“没事儿。”宝然爸和蔼得很:“少虎别担心,叔叔会专门给宝晨去封信,跟他讲讲你的志向,让他好好关照你的。”
……第二只鞋子终于落下来了,可少虎觉得自己还是会失眠很久……
眼看着要出发了,少虎不甘心地到宝然这里来寻求支援。宝然爸他是不敢再招惹的,只能寄希望于宝然,跟宝晨那里帮他说几句好话。
“没问题”宝然一口答应,“我一定给大哥写信,把少虎哥你在家里如何照顾我的事情说得清清楚楚,大哥一定很会很高兴的。”
叫你多管闲事儿先把你这条根儿给斩断了,然后才好慢慢地把二虎同学给掰回来。
少虎觉得挺冤枉,他明明什么都没干,……什么都还没干成……
试图再打打友情牌:“宝然啊,咱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你这样儿,……不够厚道吧?”
宝然毫无愧色:“我怎么不厚道了?我从来都没跟干妈和大哥说起过你们反锁着房门偷偷看参考录像……”
“打住”少虎惊出一身汗来。
这要是被宝晨知道,而且知道他们居然不够谨慎给宝然知道了,……此生休矣
妹妹诚可贵,二哥价更高,若为自己故,……二者皆可抛……
少虎立刻决定从此独善其身。
还好,眼看着就要开学了,从此各走各的路,各啃各的骨头各吃各的肉。
他只希望,自家妈妈年老健忘,再也想不起当年拐个干闺女回家的初衷,否则的话……,宝然这个态度估计是不会接收二虎同学了,可他也不想被老妈唠叨着接收宝然呀
这丫头当妹妹嘛还是不错的,同仇敌忾一致对外时绝对的能给家人增光添彩,可要是论别的……
少虎打个寒颤,敬谢不敏。
……这根本就是个小巫婆啊……
雪下挠墙:分明是乡路漫长,又不是情路漫长
叫你们天天想着谈恋爱,叫你们没事儿就冒粉红泡泡……
我有说过宝晨二虎不是男主吗?没说过吧
有谁规定男主就一定是cp吗?没有吧……
So……
哼哼着爬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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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一章 拐骗
搞定了少虎,二虎同学,咳咳,……就好哄得多了。
宝然直接问:“二虎哥,我家宝晨大哥刚出去上学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要怎样照顾弟弟妹妹?”
二虎努力回想,总算自幼养成的习惯,只要是宝晨的吩咐都不敢怠慢,郑重其事放在心上:“他说要把宝辉少虎盯着点儿,你这里有什么事无条件支持……”
哦……,说起这个宝然想起当初斩手除根的典故了,……有点惭愧,最后还害二虎跟着挨了顿骂……,不对,现在不是讨论这个问题。宝然又问:“那你还记不记得,宝晨最后一次回来,……就是去年春节,记得不?他又怎么说的来着?”
这个时间不是太远,二虎记得很清楚:“……他要我顾好自己,好好复习考大学就行了。”
“嗳这就对了”宝然开心地笑:“宝晨两次说法不一样,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什么?”二虎从没把这放到一块儿去想过,当然一般人也不会闲着没事儿去翻这么久远的东西。
“这说明啊……”宝然一脸的煞有介事:“宝晨觉得我们都长大了。”
“长大了?”
“是啊,长大了”再次点头以加强肯定:“当初觉得我们都小,他才特地嘱咐你照看着点儿,那时候咱们几个当中二虎哥你最大了么去年回来一看,都挺懂事的哈他就放心啦,所以就叫你别费心了把自己的事情做好就行了。”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宝然打断:“当然了,我们三个再怎么长大了也还是得管二虎哥叫哥哥的对吧?放心别看那俩都要上大学了,可还是矮着二虎哥一级呢,不足为虑”
……我不是这个意思。二虎心想:“可是宝然你还……”
“对对咱家里就我还没毕业了。不过二虎哥你也不用担心,你都……,你们考过了,我还会有问题吗?肯定稳过啦”宝然拍胸脯保证。
“……我不是说学习”二虎终于仗着嗓门大把话说完了:“我是说宝然,你的年纪比我们都要小好多,……别以为改个户口你就真的十六了,学习是学习,可其他的还有好多事儿你不懂”
……我不懂,你懂?
宝然想想,放缓了节拍:“二虎哥,你觉得,要论懂事儿,我爸比起你们来怎么样?”
那能比嘛这个自知之明二虎还是有的,立刻摇头:“不敢比不敢比。你爸那是什么人啊,厂长呢”
“是啊。”宝然微笑:“我爸这么明白的人,今年就放了我一个人坐车去上海,这事儿二虎哥你也知道了吧?”
“啊——”二虎当然知道,这会儿倒也明白宝然提起这事儿的意思了。
宝然看着他的表情,满意了。“就是啊,我爸都这么放心了,二虎哥你又担心什么?年龄大小,跟懂不懂事,没什么必然的联系吧?”
听上去很有道理。
二虎想。
脑子里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可他想不出来是什么地方不对,心里不知怎么有些不舒服,却又说不出到底是哪儿不舒服。
宝然爸除了免去孙家两兄弟每日的上门报到,口头上只重点敲打了少虎,对二虎倒没有多说什么,一则是考虑到他那领导风格的含沙射影估计这位同学也听不懂,二则相对于少虎这个教唆者,二虎虽说举止有些失当,但最起码主观上还算纯良,没有少虎那么恶劣的动机,所以也只是给他看了两天脸色,……那家伙注没注意到那得两说……,就过去了。
除此之外,宝然猜想,爸爸大约是担心自己这个相对不怎么优秀的女儿,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些状况,潜意识里,恐怕多少还是想留个后备吧?
会这样想也不奇怪,当父母的嘛,自家女儿的将来,富贵荣华倒在其次,能知根知底还是最好。
……后备嘛……
最起码,将来能够把自己顺利地嫁出去,这点本领,宝然自信还是有的,这辈子总不会比上辈子更差。当然,一般来说,不管是不是有那个心思,能有人跟在身后追着,于一个小姑娘的虚荣心来讲,还是满受用的。
可惜,宝然不是什么纯情少女,尽管顶了这么个壳儿她也没打算闭着眼睛假装自己就是。亲热着,暧昧着,享受着,非要等到将来有一天,二虎同学突然醒悟他对自己妹妹不是简单的兄妹之情的时候,才好天真好无辜好委屈地义正言辞:二虎哥哥人家真的只是把你当哥哥的哦,亲哥哥~~
……嘞个去啊……
因为宝然很清楚,自己真的只能对二虎同学抱有,……简单的兄妹之情。
当然就实际情况来讲,她更愿意称之为姐弟之情,……如果二虎同学及其之后的两兄弟都没意见的话。
由此可见,这世上男女从未真正平等过。这要是换个男主穿回来,岂会有这等问题小loli嘛,求之不得,一个不够两个成双,三个四个开桌麻将……
轮到宝然这里,对着这些小正太,连那个心理障碍都通不过,更勿论其他。
当然,女主有谈恋爱的责任和义务。可那又怎样?她两辈子都是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新社会好少年,一向信奉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坚定杜绝早恋……也绝不当圣女……
所以,哪管二虎舒服不舒服的,宝然只管敲定了:“所以啊,二虎哥真的不用再多想啦谁家哥哥操心弟弟妹妹一辈子是不是?你看宝晨现在都不管咱们了”
要在还没发芽的状态,就坚决地掐之
这回二虎真正的被说服了。在他的心里,宝晨的权威,别说少虎,就是宝然爸也要差着一点。
那就不管了吧弟弟妹妹都长大了。
二虎欣慰,又有点涩涩的古怪。
他还不知道,有种感觉叫做,失落。
挥着小手绢,毫不留恋地热烈欢送了一众不省心的哥哥们,宝然跳上她的小自行车,直奔学校。
“……你就可怜可怜我吧,都走了就剩我孤家寡人的一个,晚上想聊天都没个对象想吵架都没个靶子说梦话都没人给听着……”宝然围着端坐在教室里啃习题的王晶团团转。
王晶终于失笑:“没听说过讲个梦话都还要专人听着?你家红梅姐以前就干这个?”
“现在你听说了。”宝然笑嘻嘻凑上来给她捶肩:“去吧去吧你不一样,你是朋友是同学,我保证保证不会像欺负红梅似的欺负你行了吧?”
终于把王晶给拐回了家。
到家拜见过宝然爸妈后的第一件事,姐两个关起门来算账。
王晶的鸡蛋账,早就以葵花的壮烈牺牲而宣告清偿。现在要长住了,又从头算起。
“你在学校一个月伙食多少?”宝然又拿出了小学生数学作业的小账本。
“……一百。”王晶报了个数,好奇地看着那老旧的作业本,脆软的淡黄色封面,上面印刷粗糙的两个小朋友爱学习,好几年不见,看着倒是别有一番熟悉怀念的滋味。
“想要吗?”宝然顺着她眼光注意到,就问。“想要我那儿还有没用过的。不过说好了写完还把本子还我”
“至于吗一个古董本子”王晶摇头:“写了字还要收回去”
“不懂了吧?就是古董才稀罕”宝然爱惜地翻过封面来抚了抚:“市面上已经没得卖了。”
说笑完了宝然笔尖犹豫一下。
一百,有点高了。
王晶父母留下的那两间小房,租给了外地过来做生意的。平房简陋,除了后接的上下水,别的什么设施都没有,每月只得五十元。虽说厂里还有生活补贴,加起来满打满算也就一百多块,她还要留下一点支付学校的花费和机动使用,肯定不能在伙食上花到一百。
宝然不仅自己打听了,还曾经通过宋海燕和红梅多方位侦查过,王晶在学校一顿饭基本维持在一元以内,偶尔改善一下加个肉菜,从不会超过两块。
于是宝然落笔:“吃外面的饭就是亏啊,那么点菜就要这么些钱还是自己做成本低些……那就七十”
“不用……”王晶连忙说。宝然家每顿三四个菜,荤素搭配,汤水齐全,哪里是食堂的大锅菜能比的?她不想占这个便宜,……其实就算一百也占了便宜,不过那已经是她能够承受的最高限了。
王晶很顽强,这么几年了,就凭着房租补贴和手里有限的一点存款过日子,不愿接受任何的钱财帮助,当初那笔抚恤金更是一分没动,还在唐阿姨手里的账目上好好的挂着。这也很正常,她还得为将来留点后路,也是因此,宝然托宝晨炒股,特地去问王晶的时候被她婉拒,一点也不意外。
其实宝然还是后悔的,在上海时就跟宝晨唠叨过这事儿。“要是当初我再坚持一下,就算是坑蒙拐骗,让她拿出来一点,哪怕就一点……就好了”
宝晨倒是看得清:“你干嘛不干脆自己先垫上,回头算她的份儿?……你也知道就算是这样算了,以她的为人也不肯收吧?怕什么?不就过几年艰苦日子嘛,考上大学就好了。”
说的也是。
宝然笑笑,径自记账:“放心,我是那会亏本的人吗?你的消耗量比起那几个哥哥来,不值一提啊更何况,……嘿嘿,王晶你肯定不会好意思像他们一样,碗筷都扔给我去刷了吧?……说好了啊,轮流值日,你单我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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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二十二章 预备
每天在家里手脚不停制造各种噪音与麻烦的几个小子同时离家,宝然妈多少有些失落,还有点失措。最明显的表现就是,饭桌上的常驻人口已经骤减,而坚持要将三餐的准备工作全盘接手过去妈妈,还压根儿就没有适应过来,头一个礼拜,屡屡发生饭多了菜剩了之类的小意外,虽然有王晶及时地搬过来,可就如宝然所说的,那战斗力绝对不在一个级别上。
宝然皱眉头看着桌上的一盘清炒芸豆,妈妈有点不安地看看爸爸,再看看宝然王晶,伸筷子给她俩碗里一人夹一箸颜色鲜嫩的,“愣着干什么,快点吃啊!早点吃完多休息一会儿,下午还要上课呢!”
然后又尽量不引人注目地,挑出混在里面的那些颜色偏黄的菜段儿,往自己的碗里放。
宝然爸看着笑笑,自己也下筷子夹起那些明显是被二次利用的昨日剩菜:“以后每个菜少做点吧,也别心疼柴火煤炭。就她们两个,哪能还跟那几个小子一样!我现在吃的也不多了,咱宁肯少一点儿也别剩下,老吃剩菜对身体不好。要是怕饿着,回头多弄点零食放着就行了。”
宝然妈和王晶还没表态,宝然已经用力点头,并且不顾嘴里还未咽下的饭菜,呜噜着说:“嗯对的对的,书上说了,要少吃多餐!我才看到过的。”
宝然妈见丈夫女儿都是这个意见,自然没有二话,努力搜刮着盘里的剩菜:“好啊一会儿我就去揉面,今晚炸点麻花来放着。”
“豌豆饼我要豌豆饼!”宝然补充。
“好好豌豆饼。……王晶喜欢什么?软的还是脆的?甜的还是咸的?”宝然妈也没忘了问。
“……都好。”王晶还是有些拘谨。
“这还用问啊妈,我的口味您的手艺,那错不了!”宝然连消带捧。
今天正好是三十一日,王晶洗碗。宝然晃啊晃地跟进小厨房,手里拎着沉甸甸一串绿葡萄,找小盆装起来洗净了,跟在旁边你一粒我一粒地往王晶嘴里塞。
“不用了我还洗碗呢!”王晶手里捏着一块老丝瓜瓤,咯吱咯吱擦着盘子。
宝然不听:“没事儿又不用你动手,不耽误你干活儿!”
“你怕什么。”王晶戳破她的小九九:“明天我也照样儿洗,不会说你用心险恶的。”
“……被看出来啦呵呵!”宝然讪笑:“王晶你真是冰雪聪明!来辛苦你了再来一粒!”
“难怪你老是瘦不下来!”王晶只好由着她喂:“这才刚吃过饭,就不能休息一会儿?”
“饭是饭……”宝然接着扔,“……水果是水果。营养全面很重要!”
“嘴馋就嘴馋吧,歪理还挺多!还有刚才的什么少吃多餐,……一般人谁有那个功夫啊!”王晶笑话。
“哎我那可不是歪理,真是书上看来的!……当然不是教科书。”宝然辩白。
“都高三了还看那么些闲书?”王晶虽是不当领导好多年,骨子的严正传统还是健在。
“怎么会是闲书!”宝然大惊小怪:“那可是再正经不过的科普书籍,就连你,迟早也需要认真学习的!”
“啊?”王晶见她说的郑重,不由得也上了心:“什么书啊这么重要?”
宝然嘿嘿笑:“是我红梅姐的,《孕期指南》!”
……
转天正式开学,荣升到顶楼的高三学生们没有一点开学应有的兴奋,因为他们早在三周以前就到校开课了。高三年级为数不多的一点新课程已经讲完,正要掉头从初二的课本开始捋过。
变化还是有的,首先又加了个高三五班,其实就是个复读班,收罗了七月马失前蹄的部分本校生和凭着还算过得去的高考分数报名进来的一些外校落榜生,另外宝然班上也新添了十来位复读生,还有两个转学的。文科毕竟还是少数,无法单另成班,便直接合到了应届班上。
这一下教室被塞得满满当当,七十来号人从讲台跟前直排到后墙根。
老师对新来的同学们并没有太客气,全部集中在教室后部,泾渭分明,就这样,他们还被理科复读班的羡慕,因为凡是以班级为单位的学校活动,他们都是随着享受应届班待遇。什么是应届班待遇?除去各科老师以鼓舞激励而不是挖苦激将为主的教学态度,还有优先的实验室,图书馆,教辅器材的使用权,以及集体劳动中较少的时间占用,和较轻松的工作安排……,等等。
“不用觉得不公平,学校就是故意的。”高三五班的代班长,一个齐耳短发,衣着简单的细瘦女生说。这时正在例行的开学大扫除,除了负责各自班级的教室以外,他们还要清扫整个的顶层走廊及教师办公室。
宝然认得她,那是以前跟宝辉少虎同班的一位学姐,少虎曾经很细致地描述夸赞,说她有一双,“星子般温柔的眼睛,偶尔激动的时候,又能像照进了太阳光似的璀璨”。她的成绩属于中上,只是复习时过于用功,没休息好,考试第一天就发了高烧,勉强撑完了全场,最后自然还是落了榜。
现在那双星芒已经黯淡下来,人也沉静了许多。宝然听见她对自己班里的同学们说:“复读就是低人一等,只有这样才能让我们记得住教训,才会拼尽全力,争取再也不要复读!”
说完还回头,看了看这边几个好奇观望的应届生。
唉,宝然想,这是在顺便警告他们吗?警告他们这些应届生,不要落到跟她一样的地步,然后明年带着惨痛的教训,又去告诫新的一拨复读生,以及下面的学弟学妹?
那学姐看见了宝然,也没有打招呼的意思,只漠然地回头叫上自己班里的同学回教室去了。宝然便也保持沉默,一回头却见斜对面二班的教室门口,王晶盯盯地看着那边,也不知站了多久。
过去拉下她扶着门框的一只手,汗津津的。
“你跟着紧张什么!”宝然推她:“以你的基础,只要把现在的状态保持下去,一点问题没有。……就算是不信自己,难道还信不过咱学校的年级第三?”
“怎么可能不紧张!”王晶盯着那学姐转身回班的背影,音调里带了丝沉郁:“我还不如她,……我连复读的机会都没有!”
……就知道会这样!要不然我能拐你去我家?宝然悄悄耸肩:“知道不如她,就不要再跟她学啦!把自己身体拼垮了,后悔药都没的吃的!高考当然重要,可过日子就不重要啦?……今天又是一直在教室里趴着的吧?我都看见了。先别忙回去,看你们班里刚扫完还那么大灰呢!走,跟我下去遛一圈儿,就十分钟!走啦!”
宝然没有带她去操场花园,而是直接去了教室宿舍边的小林带,红梅正靠了张躺椅,捧着个大肚子坐在那儿,有一针没一针慢慢织着件小线衣。
预产期就在下个月,报社照顾女同志,提前给放了假。现在的红梅姐姐只管吃,睡,散步晒太阳。
“猪一样的美好生活啊!”宝然感叹着到她身边找块砖头坐下。
王晶也跟着坐下,不由自主跟着微微地笑。红梅这个慵懒幸福的样儿,让看到的人实在是很难再紧张起来。
红梅看见她俩也挺开心,将手边一只纸袋递过来:“自己抓!”
宝然不客气,抓出一把琥珀桃仁来先放到王晶手里:“使劲吃!这是给我姐帮忙来着。都这时候了,可不能让她的肚子再大下去啦,太大了到时候都不好生!”
说的头头是道。
王晶忍不住了:“是不是红梅姐姐那些书,全都让你帮着给看了!”
“那当然!全力为姐姐服务,为孕妇分忧!”宝然只当自己是被夸了。
王晶无法,转头去跟红梅说话:“红梅姐,听说是下个月生?那时候可要冷了。”
“没事儿!”红梅轻轻抚着自己的肚子:“十一厂里的那批楼房就可以入住,跟家里说好了,提前两周搬过去,等出了月子才回来。”
“还回来干什么?不等明年开春?接着可就上冻了,小宝宝回来平房里不舒服吧?!”王晶问。
“实在不行,到时候就把孩子放在那边,我跟你们张老师还是回来住,他带你们毕业班,两头跑着,时间长了也不方便。”红梅笑着答。
张姐夫不方便是一个,更多的还是想回来能够自在些吧!宝然知道,虽然这两年红梅同唐阿姨的关系已经大有改观,可是拥有一个可以自由支配的自己的地盘,依然是红梅潜意识里一个根深蒂固的观念。
“说的也是!”宝然附和:“我们张老师这些日子啊,走路脚上都安了弹簧一样!再忙再累,那精神头儿高的,那嘴巴都合不拢的……”
三个人一齐笑起来。
看看也快上课了,宝然王晶告辞回教室去。
一路不时避过撒着欢儿疾奔的初中部低年级生,王晶放缓了脚步也放缓了心神。
红砖小道边上,有提前熟透的叶子,趁着轻风,映着秋阳,轻飘飘旋舞着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