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1 找云非白算账(3更)
君墨染见状,郁猝至极。
他倏地扬起手,欲将柳燳轰成齑粉。
不料,柳燳扭着水蛇细腰,一闪身往凤无忧身后躲去,“将军救我。”
“君墨染,你敢动手试试!”
凤无忧本不愿为了不相干的人同君墨染拌嘴,只是君墨染随随便便逮着一个男人就喊打喊杀,她确实有些生气。
话音一落,她径自绕过他,往大理寺天牢方向阔步行去。
柳燳见状,仰月唇微微上挑,面上的得意可见一斑。
君墨染瞅着他这张小人得志的嘴脸,打杀不得,憋了一肚子火气。
他忿忿不平地跟在凤无忧身后,醋意大发,“本王肚量小,容不得人。柳燳成天无所事事,就会在面上涂脂抹粉地勾引你,本王委实看不惯。”
一路上,凤无忧亦反思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她思忖着君墨染之所以这么爱吃醋,极有可能是因为她没有给足他安全感。
如此一想,她旋即停下脚步,倏然转过身,轻捧着他的脸,含情脉脉地说着,“君墨染,我只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之所以总是想将生米煮成熟饭,并不是因为我有多好色。我和你一样,极度缺乏安全感,总想着早一些将你占为己有。至于柳燳,我压根儿没将他放在心上。他涂了多少层粉,喜欢穿什么颜色的中衣亵裤都和我没关系。”
“本王答应你,不杀他。”
事实上,君墨染也很好哄。
只要凤无忧一句“喜欢”,他什么事都愿意去做。
凤无忧扬唇浅笑,踮着脚尖在他耳边轻语着,“不论是过往,现在,还是将来。你都是我的唯一,我的人和我的心,也只属于你。”
君墨染闻言,十分动容。
凤无忧鲜少这么正经地同他告白,当听到她将他称为“唯一”之际,君墨染恨不得当即将她迎娶过门。
凤无忧原本想告诉他,他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只是,话到嘴边,她又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更何况,君墨染依旧十分厌恶轻薄他的女贼,这使得凤无忧久久不敢道出实情。
末了,她话音一落,便着急忙慌地转过了身,一闪身溜入了大理寺天牢之中。
她只觉得自己真是愈发没用,多看两眼君墨染,都会紧张得脸红心跳。
君墨染春风满面,轻展笑颜,乐得合不拢嘴。
他凝望着凤无忧的背影,沉声道,“本王是你的唯一,你是本王的全部。”
乍然转身,君墨染收敛了面上的笑意,一脸肃杀地朝着驿馆方向走去。
云非白既敢觊觎他的女人,就势必付出对等的代价。
—
东临驿馆,灯火通明。
云非白身受重伤,命悬一线,急煞了云非白身旁的一众随侍。
君墨染水墨广袖往驿馆虚掩着的大门一挥,大门应声折裂,于须臾间化作纷纷扬扬的尘土。
驿馆前院,一众随侍见君墨染一身玄色锦袍加身,踏月而来,如同无间地狱中出逃的索命修罗,吓得双腿发颤。
更有甚者,被君墨染周身的王者气势所慑,双膝一曲,“噗通”一声跪下地去。
君墨染黑金色的眼眸中充斥着森然戾气,他明知道云非白动不得,却依旧只身前来。
胆敢伤害他的女人,他绝不可能轻易放过。
“云非白在何处?”
君墨染声色冷沉,吓得众人纷纷低垂着脑袋,抖似筛糠。
“本王最后问一遍,云非白在何处?”君墨染懒得挨个屋子找人,他提着寒芒暗闪的斩龙剑,冷声逼问着前院中跪伏一地的随侍。
“在...在屋里。”
桃红深知君墨染的骇人手段,为了保命,只得哆哆嗦嗦地朝着一间黑黢黢的屋子指着,“太子身负重伤,正在屋中静养。”
君墨染瞅着黑魆魆的里屋,愈发觉得云非白此举甚是可笑。
难不成,熄了烛火,就能躲过一劫?
君墨染二话不说,一脚踹开了里屋紧掩着的门扉,剑指正欲爬窗开溜的云非白,声色骤冷,“想逃?”
“摄政王,你这是做什么?”
云非白紫眸微闪,他深知自己已经无路可逃,索性便不去做无畏的挣扎。
君墨染懒得同他卖关子,开门见山地说道,“斩龙剑出鞘,势必斩尽一切污秽。”
云非白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数步,嘴上却依旧不肯讨饶,“摄政王,你当真要为了凤无忧,同本宫结仇?你若是胆敢伤及本宫性命,云秦和东临之间,势必一战。你舍得置东临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
“本王有说过要你的命?本王只想让你断子绝孙罢了。”
“摄政王,君拂到底也是你的胞妹,你当真舍得伤害她?”云非白会错了意,他误以为君墨染不敢动他,转而拿君拂肚子里的孩子出气。
君墨染二话不说,朝着云非白裆部横砍一刀。
“啊——”
云非白失声尖叫,他暗紫色的衣袍上瞬间染上殷红的血迹。
362 夜访柳沅(1更)
云非白察觉紧要部位被削去了一截,悲愤交加。
他猫着腰,双手紧捂着伤处,面容痛苦,惶恐至极。
“本宫乃云秦太子,你若是敢斩尽杀绝,必定不会有好下场。”
云非白面上青筋暴起,呈紫红色的瞳孔剧烈收缩着。
更为可怕的是,他周身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龟裂开来,状似鱼鳞,暗红的鲜血频频喷涌。
“断了?”
君墨染薄唇轻启,黑金色的眼眸中藏着一抹戏谑,他声色低醇悦耳,透着与生俱来的随性和慵懒。
可听在云非白耳中,却犹如无间地狱中传来的魔音,令他惊惧不已。
这一刻,他总算体味到何为求生不得。
“本宫若是有恙,你也难逃一死!”云非白牙一横,恶狠狠地威胁着君墨染。
“此事若是传扬出去,你还坐得稳云秦太子之位?”
君墨染斜勾唇角,声色邪魅入骨,令人胆寒。
云非白听明白了君墨染的言下之意,心中更是惶恐不安。
倘若此事传扬出去,他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毁于一旦。
云秦皇室不止他一位皇子,他若是不能绵延子嗣,太子之位势必旁落。
如此一想,云非白就连叫嚣的气势都弱了些许。
他暴突的紫眸定定地盯着君墨染,厚薄适中的唇此刻由于邪功反噬,倒像是被绞烂了一般,红肉外翻,极为恶心。
“要怎样,你才肯放过本宫?”
“再敢骚扰凤无忧,本王不介意毁掉你现在拥有的一切。”
君墨染捧在掌心里宠着的人,岂能任由他人欺辱?
纵云非白贵为云秦太子,权倾天下,也不得欺她分毫。
云非白原以为君墨染是因为义庄后山的伏击恼羞成怒,不成想,他竟是为凤无忧寻仇而来。
思及此,他幽深的紫眸中闪过一丝悔意。
早知君墨染这么在乎凤无忧,他就不该以身涉险,频频触及君墨染的底线。
岑寂清冷的月光,透过树梢丫杈,洒在窗槛上,将内室地毯上斑斑驳驳的血迹衬得一片狼藉。
“云非白,自求多福。”
君墨染淡淡地扫了眼云非白血迹涔涔的衣襟,慢条斯理地收回斩龙剑,纵身跃出窗外,消失在寂寂月色之中。
今夜的驿馆,注定被血腥与杀戮占据。
云非白所住的院落这才消停下来,被临时安排在驿馆最南端偏院中的柳沅却极其诡异地横死在内室之中。
这两日,北堂龙霆一直在琢磨着柳沅于群儒宴上技惊四座的短诗“宫婢之谋”。
他总感觉,柳沅并未将话说开。
深思熟虑之下,北堂龙霆终于下定决心,撇开一众随侍,叩响了柳沅所住居室的门扉。
叩叩叩叩——
北堂龙霆一时失手,多叩了一下门扉。
人三鬼四。
一般而言,叩门只得连叩三声,可他却无意间叩了四声。
北堂龙霆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欠妥,以轻咳以掩饰此刻的尴尬,“柳贤士在否?”
他等了好一会儿,未得到柳沅的回应,本想着先行离去。
转身之际,北堂龙霆眼角斜光落至窗慵上微微晃动的人影,心中突然生出一分疑惑。
看这样子,内室中明明有人。
既然有人,为何不答话?
砰——
北堂龙霆猛一使力,强行推开了紧掩着的门扉。
果不其然,柳沅尚还在屋中。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柳沅已然上吊自尽。
他之所以得见屋中人影微晃,纯粹是柳沅悬空的身躯在迎风微曳。
北堂龙霆面色骇然,他忙不迭地往房梁上横劈一掌,直截了当地斩断悬于梁上的绳索,旋即将身躯冰冷如霜的柳沅轻放至榻上。
他瞅着柳沅死不瞑目的模样,暗叹了一口气,“既明‘物禁太盛’之理,何不急流勇退,保得全身?”
北堂龙霆惜才,他见柳沅枉死,心中惋惜不已。
彼时,听闻动静赶来的婢女见柳沅瞪着死鱼般的大眼,面色黢黑,舌头吐出唇外,吓得失声尖叫,“出人命了!”
一时间,驿馆最偏僻的院落突然涌入数十位侍卫。
原先风潇雨晦的院落,这会子已是灯火通明。
北堂龙霆并未趁机偷溜,他多番尝试,欲合下柳沅暴突的双眼,均以失败告终。
“死不瞑目,显然心有不甘。”
赶来的侍卫见北堂龙霆端坐于榻前,客客气气地询问道,“北璃王,这是?”
“本王原打算寻柳贤士解惑,不成想一入屋,就看到他被悬于梁上,死不瞑目。”
北堂龙霆缓声答着,他正打算起身离去,无意间瞥见柳沅手心似被利刃所伤,血肉模糊。
见状,他尤为疑惑地伸出手,轻触着柳沅手心处纵横交错的划痕。
下一瞬,他惊愕地瞪圆了眼。
柳沅手心中刻的,不正是“音”字?
363 北堂龙霆生疑(2更)
难道,凶手是北堂璃音?
不!
不可能!
北堂龙霆连连摇头,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连一只蚂蚁都不肯踩死的北堂璃音,会做出这般伤天害理之事。
然而,事与愿违。
紧接着,他就在内室一角发现了支遗落的珠钗。
那支珠钗,实乃他亲手赠予北堂璃音的生辰礼物。
北堂龙霆脑中一片空白,顿如五雷轰顶,始终不愿相信北堂璃音是杀害柳沅的罪魁祸首。
与其说,他不愿相信北堂璃音一改往日温婉形象,大开杀戮。
不如说,他不愿相信自己宠爱了十多年的女儿,竟是柳沅诗作中的那只换子狸猫。
“北璃王?”
侍卫阔步上前,轻声唤着频频走神的北堂龙霆。
北堂龙霆回过神,不动声色地抹去了柳沅掌心中的“音”字。
“北璃王,此案疑点颇多,还请您随我们走一趟。”侍卫恭声道。
“嗯。”
北堂龙霆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他趁人不备,袖下生风,不动声色地将角落中闪着微弱珠光的珠钗化为齑粉。
—
大理寺
北堂龙霆心事重重地端坐在大理寺府衙大堂之上,不似往日的精神矍铄,一夜之间好似苍老了十来岁。
过去的十七年中,他从未怀疑过北堂璃音的身份。
而今,柳沅的无辜惨死终是给他敲响了警钟。
凌素素分娩当日,他因公事未能陪伴在她身侧。
等他着急忙慌地赶去寝宫之时,凌素素只同他说了一句话便撒手人寰。
与此同时,凌素素的随嫁嬷嬷柳氏亦在凌素素撒手人寰之后撞柱身亡。
当时,他并不觉得柳氏之死有何蹊跷之处。
直到柳沅因一首短诗命丧黄泉,北堂龙霆再也无法欺骗自己。
也许,柳沅正是柳氏家中后辈。
思及此,北堂龙霆心中五味杂陈。
倘若,北堂璃音当真不是他和凌素素的亲生骨肉,那么他的亲生骨肉如今身在何处?
是死于十七年前的北璃王宫之中,还是顽强康健地活着?
北堂龙霆脑海中忽然闪过凤无忧披头散发的模样。
难道,凤无忧才是他和凌素素的亲生骨肉?
不!
这不可能!
北堂龙霆对凤无忧心中有愧。
他更希望自己和凤无忧毫无血缘关系。
可不知怎的,此时此刻,北堂龙霆满脑子都是凤无忧被他迫害时的倔强模样。
北璃营帐中,面对他的诘问,她眸带泪光,声色坚定地为自己辩驳着。
初来东临之际,北堂龙霆还曾气势汹汹地带着北堂璃音前去找凤无忧寻仇。
他自然而然地忽略了凤无忧见到他时眼里的欣喜,毫不留情地出手,差点将她打成重伤。
不日前,为了替北堂璃音出气,他再一次夜闯神算医馆,不分青红皂白地逼迫着天生反骨的凤无忧跪在他跟前。
若不是百里河泽来得及时,凤无忧铁定会被他折磨得浑身是伤。
………
北堂龙霆心力交瘁,窒息感愈发强烈。
不多时,大理寺卿听闻驿馆中突发命案,顶着满脸倦容,哈欠连连地从府中赶来。
一跨入大理寺府衙大堂,大理寺卿见北堂龙霆亦端坐在大堂之中,只得强打起精神,满脸堆笑道,“北璃王稍安勿躁。待仵作验完柳沅尸首,您便可回驿馆好生歇息。”
说话间,四位衙役已将死不瞑目的柳沅抬上大堂。
傅夜沉刚从大理寺天牢中走出,又被迎上府衙大堂。
他一手摇着折扇,似笑非笑的丹凤眼中透着几分讥诮。
北堂龙霆屡次迫害凤无忧,傅夜沉可没忘。
倘若,正是北堂龙霆亲手杀的人,他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一番查验之后,傅夜沉却显得十分失望。
柳沅的死,和北堂龙霆绝无关系。
他浑身是伤,死前定是遭受过他人的毒打。
单看他身上深深浅浅的瘀伤,傅夜沉断定对柳沅施暴之人,不止一人。
众所周知,北堂龙霆在古武方面的造诣已达登峰造极的境界。
他一根手指头就能要了柳沅的性命,绝不至于这般大费周章地寻人施暴。
大理寺卿见傅夜沉久久未语,颇为心焦地询问着他,“可有发现些蛛丝马迹?”
傅夜沉莞尔一笑,眼尾微挑,双眸濯濯地盯着心事重重的北堂龙霆,一字一顿,“凶手的名字,已经写在柳沅手心处。北璃王,你说对否?”
“傅大仵作何意?”
“北璃王心知肚明。柳沅临了前,以珠钗之类的尖锐之物在手心中刻下了凶手的名字。可惜,有心人刻意抹去了这一切。”
大理寺卿听得晕头转向,急声问道,“可有法子探清柳沅在掌心中刻了什么字?”
傅夜沉并未答话,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北堂龙霆,默不作声地观察着他的面部表情。
364 质问(3更)
北堂龙霆眉头紧蹙,他已经可以确定柳沅之死,乃北堂璃音一手操控。
只是,北堂璃音毕竟是他掏心掏肺宠了十七年的闺女,北堂龙霆无法做到不管不顾。
再说,北璃王宫中若当真上演过狸猫换太子的腌臜戏码。
错,绝不在狸猫身上。
说到底,“狸猫”和他的亲生骨肉一样无辜,从互换身份的那一刻起,往后余生就已经被他人安排得明明白白。
大理寺卿深怕惹恼北堂龙霆,再度压低了声询问着傅夜沉,“当真没有法子能验出柳沅手心中刻了何字?”
傅夜沉并未多言,只模棱两可地答着,“作案之人不是北璃王。”
大理寺卿闻言,长长地舒了口气。
“北璃王,今夜多有得罪,还请海涵。”
“无妨。柳贤士乃北璃人士,待你们查明柳贤士的死因之后,不妨将他的尸首交给本王。本王定当拖人将之运送回北璃,叶落终须归根。”
北堂龙霆话音一落,他倏然起身,疾步出了大理寺府衙大堂。
事实上,傅夜沉已然得知柳沅手心所刻何字。
不出所料,北堂璃音正是杀害柳沅的罪魁祸首。
不过,以北堂龙霆护短的个性,这桩案件定会成为无头悬案。
总归是无疾而终,傅夜沉思忖着不若卖北堂龙霆一个人情,好从他口中套话。
这不,北堂龙霆前脚刚离开大理寺府衙大堂,傅夜沉后脚紧随其后。
—
东临驿馆北堂璃音所住院落。
北堂龙霆一脸肃杀地闯入北堂璃音屋中,冷声质问着她,“本王送你的珠钗,哪去了?”
“父王,夜已深,你怎么还未睡下?”
北堂璃音睡眼惺忪地呆坐在榻上,低声呓语着。
“音儿,你只需一五一十地告诉本王,珠钗哪去了?”
北堂璃音委实不明白北堂龙霆为何这么在意一支珠钗,但见他面容冷肃,她只好翻身下榻,行至梳妆台前,仔仔细细地翻找着妆奁。
“奇怪!珠钗怎么不见了?”
翻找了好一会儿,北堂璃音亦发现珠钗不翼而飞,心下愈发纳闷。
“音儿,你再仔细回忆回忆,是不是将珠钗落在什么地方了?”
北堂龙霆柔声细语,他心中仍存着一丝希冀。
即便,诸多证据指明,北堂璃音就是杀害柳沅的罪魁祸首。
他还是无法接受这一切。
此时此刻,他只盼着北堂璃音能找出珠钗,并亲口告诉他,这一整夜,她根本未踏出卧房一步。
令他失望的是,北堂璃音根本拿不出那支珠钗。
“父王,不就是一支珠钗?至于这么着急?”
北堂璃音不满地将北堂龙霆推出了内室,“有什么事明儿个再说,可好?更深露重,父王快些回屋歇息。”
“好。”
北堂龙霆温和应着,他敛下眼中苦闷,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内室中,北堂璃音背靠着门扉,手脚发汗,无助至极。
她深知北堂龙霆已经起疑。
可问题是,她根本无法证明自己的身份。
一想到她所拥有的一切,即将被凤无忧抢走,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崩溃大哭。
365 转机(1更)
翌日,天蒙蒙亮,凤无忧便被大理寺卿客客气气地“请”上了大理寺府衙大堂。
彼时,东临朝臣已悉数到场。
端坐于高位上的赫连太后着一袭湘红色霏缎宫袍,袍上绣着大片双色牡丹,细细银线勾出精致轮廓,尽显华贵。
不得不说,赫连太后保养得极好。
年近半百,身段依旧窈窕袅娜,白皙胜雪的皮肤被正红宫袍衬得吹弹可破,美艳不可方物。
只不过,这般打扮,决然不像是常伴青灯古佛的修禅之人。
赫连太后身侧,宗盛着一袭红衣,玄纹云袖,姿态闲雅,气度不凡。
凤无忧淡淡地环视着周遭神态各异的众人,末了,将视线落在赫连太后身侧一言不发的宗盛身上。
这位坤宁宫的大总管,似乎并不简单。
武艺高强,心思缜密,还能将挑剔狠戾的赫连太后伺候得舒舒服服。
他的面容黢黑似炭,五官却精致非凡。
若是再白一些,当可和北堂龙霆一较高下。
赫连太后察觉到凤无忧落在宗盛身上的犀锐眸光,心下顿生忐忑。
待即墨胤仁被一众宫婢迎上高位,赫连太后这才展露笑颜,温声询问着即墨胤仁,“身体可是大好了?”
“回母后,儿臣已无恙。”
“这就好。”
赫连太后纤纤玉手轻覆在即墨胤仁的手背上,寒玉指套上嵌着鸽血红宝石,乍眼一看,倒像是颗颗红豆。
“太后,请用茶。”
宗盛察觉赫连太后声音有些微沙哑,恭身递上热气氤氲的茶盏。
赫连太后接过茶盏,仅轻呷了一口茶水,润了润嗓子,便将视线落在凤无忧身上。
“近日来,宫中接连发生怪事,先是皇帝中毒晕厥,再是君拂贴身侍婢于栾钦殿前遇害,哀家势必要将事情原委查个水落石出。凤无忧,哀家且问你,君拂贴身侍婢之死,是不是你一手造成?”
裕亲王见赫连太后先声夺人,就差直接往凤无忧头上安个大逆不道的罪名,面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君墨染眉头紧蹙,沉声言之,“此案牵涉颇广,兹事体大,太后怎可以强威逼供?”
“摄政王此言差矣。哀家只不过是例行公事,心平气和地问了几句话。指认凤无忧滥杀无辜之人,明明是摄政王的嫡亲胞妹君拂。”赫连太后四两拨千斤,三两句话便撇清了自己的关系。
提及君拂,众人的神情愈发微妙。
事实上,云非白被君墨染砍伤一事,并未传开。
不过,驿馆里本就安插着各家势力的眼线,众朝臣想要得知昨夜驿馆中的变故,并不算难事。
众人皆以为,云非白若不能人事,君拂必定是最大的受益者。
她只要诞下云非白的嫡子,母凭子贵,定能稳坐云秦太子妃的宝座。
君拂自然也知道自己这肚子有多值钱。
故而,即便没有君墨染的庇护,她依旧有着十成的底气。
这会子,她端坐在御赐宝座上,双手扶肚,目无斜视,一口咬定凤无忧就是杀害荣翠的罪魁祸首。
凤无忧反问着她,“君拂郡主莫不是看花了眼?”
君拂言之凿凿,“不可能!本郡主那可怜的婢女,先是被你灌下鸩毒,而后又被你推下井中,死于非命。本郡主亲眼目睹,绝对不会有假。”
凤无忧背手负立,笑而不语。
对阵君拂这等无脑之辈,她根本不需出言为自己开脱,君拂她自个儿都难以自圆其说。
这不,傅夜沉旋即命人抬上昨儿个在栾钦殿前的枯井中打捞出的尸首。
他笃定地说道,“井中尸首,绝对不可能是君拂郡主的贴身侍婢。光从体型上看,死者应当是年近半百,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孺。而君拂郡主的贴身侍婢未满十五岁,即便是在井水中浸泡数日,也不可能这般臃肿。更何况,栾钦殿前那口枯井,早已干涸。”
君拂筛糠般摇着头,惊愕不已,“不可能!本郡主亲眼目睹荣翠坠井。井里只有一具尸首,除了荣翠,还能有谁?莫不是凤无忧事先转移了荣翠的尸首?”
“传荣翠。”
君墨染薄唇轻启,声色冰冷似霜。
时至今日,君拂依旧死性不改。
君家对他有恩,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毫无底线地纵容君拂胡作非为。
“王兄,你说什么?”
君拂妙目圆瞪,她双唇微微打颤,只当是君墨染为了替凤无忧洗脱罪名,胡乱找了一位宫婢顶替荣翠。
直到荣翠被二位衙役搀扶着跨入大堂,君拂才知,原来她当真没死!
366 当凌迟处死(2更)
“怎么可能?我明明亲眼看你服下鸩毒……”
君拂惊恐万分,她瞅着荣翠淬毒的眼神,像是被钉在了宝座上,吓得双腿发软,动弹不得。
赫连太后看得一头雾水,由着宗盛为她按着突突作痛的脑壳儿,沉声询问道,“堂下何人?”
“回太后,奴婢是君拂郡主的贴身婢女荣翠。”
荣翠跪地,规规矩矩地答着。
“哦?”
赫连太后面露疑惑,锐利的眼神再度落在惊惶未定的君拂身上。
君拂双手紧紧绞在一起,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有何冤屈,如实说来。”即墨胤仁面露喜色,既然荣翠没死,那么凤无忧行凶杀人的传闻便能不攻自破。
荣翠低首敛眉,怯生生道,“不日前,云秦太子溜入摄政王府芳华阁时,曾要求君拂郡主暗害凤小将军。当时,奴婢并未放在心上,毕竟,主子们的事情奴婢也不敢干涉。不曾想,昨日一早,君拂郡主竟在赏给奴婢的茶水中添了过量鸩毒。”
即墨胤仁急声询问着荣翠,“此言当真?”
荣翠重重地点着头,豆大的泪珠簌簌滑下,“王嬷嬷得知郡主为嫁祸凤小将军不惜牺牲奴婢,大义凛然地划花自己的面容,并替奴婢饮下掺有鸩毒的茶水,投井而亡。”
“王嬷嬷?”
君拂怎么也没想到,衙役们抬上来的这具面目全非的女尸,竟是王嬷嬷!
王嬷嬷将她视为己出,尽心尽力地守护了她十七载。
没想到,竟落得个曝尸枯井的凄惨下场。
她双膝跪地,死死地盯着王嬷嬷的尸首,滚烫的泪珠夺眶而出。
赫连太后烦闷不已,她没料到君拂竟愚蠢至斯,连稀松平常的栽赃嫁祸都做不好。
“君拂,你可认罪?”
“太后明鉴!君拂身怀六甲,一心向善,断不敢害人性命。这一切,定是荣翠事先与凤无忧串通好了的!”
凤无忧冷声道,“郡主,烦请您说话前先过过脑子。一会儿声称亲眼目睹本将军残杀荣翠的全过程,一会儿又一口咬定本将军同荣翠暗中勾结。前后说辞自相矛盾,又怎能让众人信服?”
君拂正绞尽脑汁地寻思着辩驳说辞之时,大堂外忽然传来衙役洪亮的通报声。
不多时,慕洛言便被衙役带上了大堂。
她面容坚毅,信誓旦旦言之,“太后娘娘,臣女有事要报。”
群儒宴上的惊鸿一舞,使得慕洛言声名大噪,一跃成为东临第一美人。
这会子,众人纷纷好奇地看向慕洛言。
赫连太后对慕洛言的印象不错,缓声道,“说。”
慕洛言微微颔首,旋即偏转过身子,她一手指着君拂,言之凿凿,“前日群儒宴上,臣女不慎被茶水弄脏了衣裙,旋即便被宫中嬷嬷带往偏殿更换衣物。不成想,竟撞见君拂郡主同云秦太子在偏殿中私语。臣女正打算回避一二,恰巧听闻君拂郡主扬言欲手刃贴身侍婢,并以此栽赃嫁祸给凤小将军。”
“此言当真?”
赫连太后眉梢一挑,倘若慕洛言所言非虚,君拂极有可能被安上通敌陷害朝中忠良的罪名。
君拂的死活和她并无关系。
只是,赫连太后深知云秦国力强盛,无论如何,她也不愿得罪云非白这个硬茬。
“禀太后。臣以项上人头保证,小女所言句句属实。”
慕大学士本不愿卷入这场纷争之中,只是他膝下仅有慕洛言一女,自然格外上心。
外人说她一个不好,等同于要了他的命。
君拂语噎,紧咬着下唇,一双杏眸死死地盯着面容坦荡的慕洛言。
她实在想不明白,自己和慕洛言无冤无仇,慕洛言为何非要趟这趟浑水。
赫连太后神色阴郁,凤无忧大闹坤宁宫已然得罪了她,她断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凤无忧。
沉吟片刻之后,赫连太后将君拂的罪责一笔带过,轻描淡写地说道,“鉴于君拂身怀有孕,刑罚就免了。罚俸一年,以儆效尤。”
“谢太后开恩。”
君拂规规矩矩地给赫连太后磕了一个响头,旋即由二位侍婢搀扶着,又坐回了御赐宝座。
宗盛深知赫连太后心中余怒未消,不轻不重地提了一句,“昨儿个,君拂郡主被凤将军绑于栾钦殿中百般打骂,宫中侍卫可是都瞧见了的。”
君拂闻言,连连点头,“确有此事。还请太后为拂儿做主!”
君墨染却道,“无忧替本王管教胞妹,何错之有?”
“王兄,你怎么可以如此狠心?”
“王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君拂于东临王宫中弑杀婢女,按东临律例,当凌迟处死。”君墨染声色冷淡,仿若是在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367 味甘甜(3更)
君拂眸中闪过一丝悲痛,她没想过自己爱了十多年的男人,竟想着置她于死地。
北堂龙霆若有所思地看向君墨染,他终于明白凤无忧为何那么喜欢君墨染。
君墨染可靠,护短,确实值得托付终身。
再反观自己,一味地听信着北堂璃音的一面之词,一而再再而三地误解着凤无忧,使得她受尽煎熬。
北堂龙霆面露愧色,甚至不敢正眼看她。
赫连太后犯了难,君墨染态度坚决,她不好当面反驳。
可万一云非白怪罪起来,她一个深宫妇人,又当如何应对?
正当她愁得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云非白跟前的带刀侍卫急急赶来。
“太子有令,任何人不得伤害太子妃腹中龙嗣。”
此言一出,众人看向君拂的眼神又多了一分深意。
君拂见云非白如此护她,心中阴霾一扫而空。
她挺了挺胸脯,活像只骄傲的孔雀,得意洋洋地对上凤无忧犀锐的目光。
凤无忧全然无视了君拂的挑衅,只当她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时。
云非白稀罕的是她腹中的孩子,绝不是她,
君拂诞下腹中胎儿之时,便是她下半生噩梦的开始。
云非白如此憎恶君墨染,又怎么可能善待君墨染的妹妹?
待君拂被二位侍婢搀扶着退下大理寺大堂,赫连太后再度将视线落在凤无忧身上。
她十四岁入宫,至今已有三十年。
这三十年中,她什么样的劲敌没遇见过?
她偏就不信,自己几十年的阅历,还斗不过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
少顷,她特特偏转过身子,缓声询问着即墨胤仁,“皇帝,凤无忧投毒一事,你怎么看?”
即墨胤仁连声解释道,“绝无此事。东风无力散,是朕偷的,并非凤无忧亲手相赠。”
赫连太后眉头轻蹙,她压低了声呵斥着即墨胤仁,“你乃一国之君,说话也该有些分寸。”
即墨胤仁为了保护凤无忧,再也顾不得许多,又当着众人的面,沉声言之,“东风无力散,并非凤无忧亲手相赠。”
“皇帝,你还小,不知人心险恶。倘若,凤无忧并未将东风无力散放在显眼的位置,你又怎么可能拿得到?依哀家之见,凤无忧本就存了异心。”赫连太后头头是道地反驳着即墨胤仁。
即墨胤仁急了眼,一时说漏了嘴,将君墨染也给供了出来,“东风无力散里原本并无剧毒,摄政王可作证。不日前,朕在宫门口偶遇摄政王,他一连吃了数十颗,也不见中毒。故而,东风无力散中即便有毒,也应当是宫中之人所投。”
“本王确实吃了,还吃了一把。味甘甜,服下后并无任何不适之处。”
君墨染神色自若地说着。
凤无忧狂抽着嘴角,她深知君墨染为了给她开罪,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但是那句“味甘甜”实在多余得很,深怕别人不知道他傻乎乎地吃了东风无力散,还吃得津津有味。
即墨子宸一时没绷住,朗声大笑,“阿染,服用后,当真没有一丝不适?”
368 本王替你降火?(1更)
为了替凤无忧洗刷冤屈,君墨染只得硬着头皮答道,“不适,也仅仅只是一瞬之间的事。”
缙王好整以暇地看向君墨染的紧要部位,好奇地询问道,“当真没有副作用?”
容亲王却道,“摄政王洁身自好,府中连个通房都没有。想来,摄政王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有没有副作用。”
“没有。”君墨染冷声言之。
他此言一出,大部分人纷纷神色揶揄地看向凤无忧。
想来,君墨染定是同凤无忧多番试验过,才这么笃定东风无力散并无任何副作用。
凤无忧无所谓众人怎么想,正眉飞色舞地向在场达官显贵卖力推销着东风无力散,“东风无力散无毒无公害,还可辅助诸位励精图治,戒淫戒色。定期服用,有延年益寿之效。若欲购买,请认准桃李街神算医馆,独此一家,别无分店。”
众人听得一头雾水,明明是消解男人欲望的药,却被凤无忧夸得天花乱坠。
最玄妙的是,他们之中有不少人被凤无忧说动,还打算前亲自去往神算医馆买上几瓶,以备不时之需。
譬如,家中妻妾环伺,成日为争宠吵闹不休。
这个时候,来一瓶东风无力散,胜过千言万语。
赫连太后瞅着沸反盈天喧闹不止的文武群臣,脑壳突突作痛。
她纤手轻挥,声色骤冷,“肃静!”
遽然间,众人纷纷噤了声,上百双眼齐刷刷地看向稍显不耐的赫连太后。
赫连太后自然不可能如此轻易地放过凤无忧,她眸光阴沉,厉声质询着凤无忧,“皇帝年纪尚幼,平白无故的,怎会擅自服用东风无力散?今儿个,你若是不给哀家一个合理的解释,哀家唯你是问!”
凤无忧讪讪而笑,对答如流,“皇上心怀天下,励精图治,不愿沉湎女色,实乃东临之福。”
“休想忽悠哀家!你倒是说说,我儿为何会无端昏迷?”
“太后,这个问题你怕是问错了人。东风无力散在摄政王手中并无差错,怎么一被皇上带入宫中,就出了差错?有没有可能,是皇上身边的随侍宫女搞的鬼?”
砰——
赫连太后勃然大怒,单指直指着凤无忧的鼻头,厉声道,“放肆!皇帝寝宫中的侍寝宫女,乃哀家亲自遴选,怎么可能出此差错?”
君墨染倏然起身,他阔步跨上堂前,长臂一揽,将凤无忧捞回怀中。
他抬眸看向高位上瞠目结舌的赫连太后,薄唇轻启,一字一顿,“太后火气颇旺,需要本王替你降火?”
赫连太后触及君墨染冰冷的眼神,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眼皮直跳。
宗盛不动声色地扶了一把身体隐隐有些发颤的赫连太后,沉声低语,“太后娘娘,可是头疼的老毛病又犯了?”
即墨胤仁侧目看向面色晦暗的赫连太后,连声道,“母后好生歇息,此案不妨交给儿臣?”
“也好。”
赫连太后不愿同君墨染针锋相对,只得顺着即墨胤仁铺就的台阶往下走。
凤无忧瞅着矫揉造作的赫连太后,头疼不已。
参禅礼佛之人,为何依旧是一身戾气?
十来年的佛经,怕是都白抄了。
她摇了摇头,理清思绪,犀锐的桃花眼定定地落在静立在即墨胤仁身后神色自若的初初身上,“怎么,不为自己辩解一番?”
初初眨了眨眼,依旧是一副天真烂漫的做派,“凤小将军所言何意?初初愚钝,听不明白。”
“时至今日,还想着装疯卖傻蒙混过关?”
“凤小将军,你的这招栽赃嫁祸看上去似乎不太高明。初初乃皇上的人,从入宫的第一天起,初初的命运便和这座深宫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初初不疾不徐地回着话,气度从容,并无半分心虚的模样。
凤无忧移开视线,转而缓声询问着大堂上的文武朝臣,“各位可还记得一个月前名动京都的醉柳轩头牌花魁娘子楚依依?”
“自然记得!正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本王万万没料到,楚依依竟是心狠手辣的蛇蝎美人,不仅一手制造了骇人听闻的红叶寺惨案,甚至于胆大包天意图谋害皇上。”即墨子宸慷慨陈词,其声宏亮,足以让在场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裕亲王眸色一暗,一手捋着寸长的胡髯,沉声附和道,“本王怎么记得,楚依依曾是五皇弟的入幕之宾?”
“皇兄记岔了。”
容亲王面露浅笑,一双眼眸正戏谑地看向气得面色发青的缙王,他不轻不重地说着,“楚依依不止是五皇弟的入幕之宾,人家还是五皇弟最得宠的妾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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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9 初初露馅(2更)
啪——
缙王一掌拍在身前桌案上,语气不善,“本王在得知楚依依大逆不道胆敢谋害皇上之后,已将她杀之而后快。凤无忧,你何以反反复复翻着陈年旧账?莫不是想要混淆视听!”
“缙王稍安勿躁。”
凤无忧懒得理缙王,声色轻缓地询问着面色大变的初初,“楚依依,还不从实招来?”
“初初不认识什么楚依依。初初出身贫寒人家,有幸入宫服侍皇上,又岂敢犯上作乱?”
“你的谈吐,可不像是贫寒人家出来的女子。”
纵初初进兔当,凤无忧依旧一针见血地点出了她的蹊跷之处。
贫寒人家的女子,哪里有饱读诗书的机会?
初初的礼仪谈吐,可不是一日两日得以练就的。
凤无忧见她并未答话,又向前迈进了一步,沉声言之,“敢不敢让人验一验你这张摄魂勾魄的美人皮?”
“好。”
初初极为爽快地应承着,她仪态万方地从高阶上走下。
行至凤无忧跟前,初初倏然跪地,仰头时已是一副梨花带雨的可怜样儿,“初初身份卑贱,被污蔑被误解,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初初并无责怪凤将军之意,只希望真相水落石出之后,凤将军能亲自向初初致歉。”
凤无忧居高临下地看着巧言善辩的初初,她单指挑着初初的下颌,本想直截帘地掀开初初的伪面具,可折腾了大半,才发现初初面上肌肉抖动正常,下颌线处的皮肤亦没有明显的衔接痕迹。
难道,初初和楚依依不是同一个人?
凤无忧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
不过,仅仅只是一瞬之间,凤无忧便想明白了其中猫腻。
一个饶眼神,鲜少会在短时间内发生翻覆地的变化。
很显然,初初和楚依依的眼神如出一辙,几无不同之处。
凤无忧暗忖着,也许楚依依那张脸,才是假脸。
初初唇角微扬,声色淡淡,“凤将军,验得如何了?”
“尚未开始查验,急什么?”
凤无忧躬身下腰,在她耳边轻语着,“换头倒是极为成功,可惜你换不了身子。”
初初闻言,大惊失色,双膝好似定在地上一般,已然无法挪动。
凤无忧并未给初初辩驳的机会,她指着跪伏在地的初初,言之凿凿,“一个月前,缙王于大理寺府衙大堂大义灭亲手刃其爱妾楚依依一事,诸位没忘吧?那一地的鲜血,当真是触目惊心!只不过,习武之人应当知晓,寻常剑伤断不可能造成女人身下淋漓不止的情况。本将军怀疑,楚依依被缙王所伤之时已怀有身裕利剑穿腹,搅碎了楚依依腹中胎儿,才有可能造成大出血的突发状况。”
初初筛糠般摇着头,矢口否认道,“凤将军所言甚是荒谬。初初入宫前,本就经过层层遴选,至今还是黄花闺女。”
“哦?黄花闺女?”
凤无忧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并未同她一争高下。
少顷,凤无忧看向静立在傅夜沉身侧的苏太医,恭声道,“有劳太医为初初诊断一二。”
苏太医抬眸,不动声色地撇着君墨染的脸色,但见君墨染点头示意,他才敢挎着药箱,疾步上前。
初初倏然起身,本能地往即墨胤仁身后躲去,“皇上,男女有别,可否为奴婢找个宫中嬷嬷验身?”
“完璧之身作假还不容易?唯有让太医亲自把脉,验验你这副身子有没有滑过胎,才得以令众人信服。”凤无忧坚守己见,寸步不让。
君墨染闻言,微微走神。
他犹记得凤无忧同他过,她从未和其他男人有过逾矩的行为。
那么,她应当还是黄花闺女吧?
可万一不是呢?
君墨染腹诽着,即便凤无忧在此事上作假,他也不会怪她。
只是,他依旧希望凤无忧有且仅有他一个男人。
思及此,他霸道的占有欲又开始作祟,恨不得早些将凤无忧迎娶进门。
在即墨胤仁的示意下,初初只得妥协。
她被二位宫婢按着双肩,死死地盯着正全神贯注为她把脉的苏太医,“还望太医谨言慎校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苏太医乃宫中德高望重的老太医,医德人品俱佳。
他自然听出了初初的求饶之意,只是兹事体大,涉及到即墨胤仁的安危,他可不敢马虎。
片刻之后,他收回手,一五一十地陈述着诊断结果,“回禀皇上,宫女初初确实是完璧之身。只是,初初确实于一个月前滑过胎,身子根基大损,恐终身不裕”
此言一出,非议声甚嚣尘上。
“想不到,皇上身边竟潜伏着这么大一个隐患!”
“真是蹊跷!既是完璧之身,又滑过胎!难不成,她的身体构造和寻常女子不同,长了俩?”
“依照凤将军所言,初初和楚依依本是一人。如此看来,借宫婢初初之手毒害皇上的人,莫不是缙王?”
………
370 死不认账(3更)
即便,舆论已经一边倒地偏向凤无忧,初初依旧在负隅顽抗。
“苏太医,你怕不是贪生怕死,担忧得罪了凤小将军,才顺着他的话茬,得出这般荒谬的结论?”
初初慷慨陈词,她当着众人的面,撩开衣袖,露出一截嫩藕般的手臂。
只见,莹白的手臂上,赫然印着一颗暗红的守宫砂。
众人见状,纷纷陷入沉思之中。
饶是经验丰富的苏太医,亦被初初问住,一时间亦不知当如何作答。
凤无忧却道,“若想得知守宫砂是否造假,也并非难事。本将军倒是听闻,部分女子为修补完璧之身,特以蚕蛹补之。一般而言,蚕蛹破茧所需时温当比人体温度低上些许。只要将她浸泡在冷水中,不出几个时辰,蚕蛹若是有幸破茧,她手臂上的守宫砂当不复存在。”
“凤小将军,初初从未得罪过你,你为何就是不肯放过初初?”
“公然跟本将军抢男人,还不算得罪?”凤无忧压低了声,在初初耳边低语着。
要不是初初频频将视线放在君墨染身上,凤无忧根本不会注意到她。
也不会将她同消失一月有余的楚依依联想到一块儿。
待数位衙役颇为吃力地扛上满满一桶冷水,凤无忧一手拎着初初的后领,直接了当地将她扔下桶中。
赫连太后只觉凤无忧的推断十分荒谬,她一脸忿忿,沉声言之,“凤无忧,大理寺不是戏台。”
“臣自然分得清。倒是太后身边的这位大总管,一袭红衣,玄纹云袖,更适合唱戏。”
凤无忧反唇相讥,她倒不是非要逞口舌之快,她纯粹是想看看赫连太后究竟会如何应对。
倘若,赫连太后和宗盛的关系,当真非同寻常。
此时此刻,同样穿着一袭红衣,看上去和宗盛尤为登对的赫连太后定是心虚万分,绝不敢出言反驳。
果不其然,赫连太后一改方才颐指气使的模样,只字未提宗盛,而是巧妙地转移了话题,“依哀家之见,初初即便是浸泡个七天七夜,守宫砂也不会平白消失。”
凤无忧笑而不语,转而看向蜷缩在木桶中,瑟瑟发颤的初初。
她背手负立,定定地立于初初跟前,目不转睛地盯着水波微漾的水面,神情尤为专注。
君墨染亦目无斜视地盯着凤无忧,他总觉得凤无忧身上藏着太多的惊喜,总能让他眼前一亮。
不多时,水面上突然浮出几瓣飞蛾的羽翼。
羽翼上,尚还参杂着缕缕血丝。
凤无忧见状,勾唇一笑,旋即将初初从木桶之中拽了出来。
她指着初初毫无瑕疵的手臂,朗声言之,“你们看,守宫砂消失了。”
众人震惊地无以复加,一时间纷纷夸赞凤无忧博闻强识,亦对发生在初初身上的诡事啧啧称奇。
“怎么不狡辩了?”
凤无忧垂眸,看向银牙碎咬,面色惨白如纸的初初,戏谑言之。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初初撇过头,依旧十分硬气。
371 讨好(1更)
“不见棺材不落泪。”
凤无忧将浑身湿透的初初拎至宫婢跟前,沉声道,“带她去偏房验身,看看她腹上有无刀疤。”
“是。”
宫婢唯唯诺诺地应着,在一众衙役的护送下,将一脸愤恨的初初强拖下府衙大堂。
约莫一刻钟的功夫,大堂外忽然传来一阵仓促的脚步声。
回眸间,只见一面戴薄纱,身着宫婢襦裙的女子迈着细碎的脚步,堂而皇之地冲着凤无忧奔来。
凤无忧瞥了眼她袖口处寒芒暗闪的匕首,从容不迫地偏转着身子,往边上微微挪了半步。
“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别想得到。要死,我们一起死!”
初初利落地扯下面上薄纱,面目狰狞地挥砍着手中匕首。
出乎意料的是,凤无忧尚未出手反击,北堂龙霆已势如疾电般死死地挡在凤无忧身前。
他宽大的手掌紧攥着初初纤细的手腕,“咔嚓”一声,直截了当地将初初的手臂拧成了麻花。
“谁要是敢伤凤无忧一丝一毫,就是跟我北堂龙霆过不去。”
北堂龙霆身躯凛凛,话语轩昂,于须臾间显出万夫难敌之威。
凤无忧如同看笑话一般,极其冷淡地看着挡在她身前勃然大怒的北堂龙霆。
“北璃王,一直在伤害我的人,不正是你?”
“给本王一个弥补的机会。”北堂龙霆侧目,放低了姿态,尤为诚恳地恳求着凤无忧。
“怎么弥补?若不是我命大,早该横尸在北璃营帐之中。”
凤无忧眸中淬火,她委实看不惯北堂龙霆惺惺作态的模样。
他逼她下跪的时候,他动手打她的时候,可有想过她能否承受得住?
北堂龙霆深深地凝望着面前浑身是刺的凤无忧,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过往种种,确实是本王对不住你。”
“仅仅只是一句对不起么?北堂璃音欠我的,你替她还?”
“好。”
北堂龙霆一口应下,他深知北堂璃音所作所为,已经不是一句“任性妄为”可以笼统概括。
倘若,当真是北堂璃音步步设陷,千方百计地算计凤无忧,北堂龙霆势必不会毫无底线地袒护北堂璃音。
他也想为凤无忧主持一回公道。
凤无忧早已不再奢望他的疼爱,面容平静无波,“你确定你还得起?”
“你即便是想要天上的星月,本王也会拼尽全力,为你摘来。”北堂龙霆郑重起誓,一字一顿地说道。
“大可不必。”
凤无忧想要的,从来都不是缥缈不可及的星月。
她想要的,仅仅只是他的信任。
可惜,他从未给过她信任。
北堂龙霆眉头紧蹙,抓心挠肺地难受。
凤无忧目不斜视,俨然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察觉到北堂龙霆和凤无忧之间的微妙互动,众人纷纷看呆了眼。
他们原以为北堂龙霆同凤无忧势同水火,相看两相厌。
不成想,他竟纡尊降贵地腆着脸讨好凤无忧!
“北璃王莫不是被凤小将军抓到了什么把柄?”
“单看年纪,北璃王足足大了凤小将军两轮!照理说,他没必要跟个孙子一样卑躬屈膝。”
“你们觉不觉得,北璃王和凤小将军的长相有几分相似之处?有没有可能,凤小将军是北璃王的私生子?”
………
372 昨夜义庄春风度(2更)
短短半日时间,大部分朝臣纷纷摒弃对凤无忧的固有偏见。
他们亲眼目睹凤无忧身陷绝境,又亲眼见证她绝地反击,心中不由得生出一分敬意。
“凤无忧,本王想...想收你为...”
“北璃王,莫要将你一厢情愿的想法,强加在我身上。”
凤无忧未等北堂龙霆说完,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她不愿同北堂龙霆过多的纠缠,转而看向眼神淬毒,面容狰狞扭曲的初初。
初初双臂被北堂龙霆拧成了麻花状,痛得泪花狂飙。
饶是落得这么凄惨的境地,初初那张嘴,依旧不服输,“凤无忧,总有一天,我会笑着看你痛哭流涕。自古男人多薄情,你以为摄政王会对你死心塌地一辈子?”
“会。”
君墨染不由分说地抢答着。
自他爱上凤无忧的那一刻起,就是奔着白头偕老来的。
初初失语,一想到昨夜种种,心如刀绞。
听闻君墨染所言,凤无忧唇角不自觉地向上扬起。
她忽然忆起她和君墨染的赌约。
想不到,君墨染竟真的在短短一个月时间中坠入情网。
思及此,凤无忧莞尔浅笑,频频朝着君墨染抛去媚眼,“今晚子时,等爷宠你。”
“嗯。”
尽管,君墨染已经预料到凤无忧这个小怂包十有八九会怯场,可他依旧兴奋地合不拢嘴。
“凤无忧,你少自鸣得意!”
初初瞅着在她跟前眉来眼去的二人,心理防线被彻底击溃。
她恨!
她恨自己的出身,从一开始就将她强拉硬拽至君墨染的敌方阵营。
她恨!
她恨凤无忧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俘获君墨染的心。
而她竭尽全力,拼尽所有,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凤无忧置若罔闻,拎小鸡般,将初初拎至身前。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初初那张眉清目秀的脸,强行掰正她扭曲的面容,颇为满意地颔了颔首,“长得倒是挺水灵的!乖,就你了。”
初初狠瞪着梨涡微漾的凤无忧,心生惧意,“凤无忧,你到底要对我做什么?”
凤无忧一手强按着初初的后颈,另一只手环过她的腰身,优哉游哉地拖行着她绕场数周。
即墨子宸的眼眸一直跟随着凤无忧的步伐,他尤为不解地开口询问道,“无忧,你这是打算将她当拖把?再转悠两圈,地儿都要给你拖干净了!”
凤无忧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旋即眉飞色舞地推销着神算医馆的新业务,“走过路过,莫错过。尚未出阁的妹妹们听好了!尔等若是不慎失了完璧之身,大可前来神算医馆修补一二。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
众人皆未料到凤无忧竟将女儿家最为私密的事这般大张旗鼓地说出来,面上臊得慌。
他们委实想不明白,凤无忧现下是多起案件的头号嫌疑人,自身安危都未必保得住,怎么还想着赚钱?
难道,她很缺钱?
问题是,她根本不是缺钱的主儿。
且不论神算医馆生意如何火爆,单凭君墨染富可敌国的财力,凤无忧便可轻而易举地坐拥金山银山。
“我的完璧之身确实有假,这蚕蛹是我今儿个一早自己造的,守宫砂也是我今儿个一早自己点的。”
初初沉声言之,双臂如同柳条儿一般,随着她的躯体左右摇晃。
凤无忧略显讶异,她原以为初初会抵死不认。
不成想,初初竟这么干脆地承认了这一切。
出乎意料的是,初初话风一转,又将含情脉脉的水眸定在君墨染身上,“昨夜,我奉太后之命传召顾南风入宫为皇上看诊。途中恰巧偶遇了摄政王。摄政王并未多言,将我强行拖往义庄后山,迫使我成为他的女人。”
她此话一出,众人面色各异。
昨夜,君墨染确实在义庄后山逗留过一段时间,说不准初初所言全是事实。
君墨染却觉初初所言极为荒唐。
君白染明明只有三岁的心智,纵初初百般诱惑他,也不可能动欲。
话虽如此,他还是耐心地向凤无忧解释道,“本王虽不记得昨夜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本王敢以身家性命保证,绝对没碰过她。”
凤无忧对此亦是深信不疑。
昨夜,她找到君白染的时候,他身上依旧十分干净,既没沾染上什么脏东西,也没沾染上女儿家的脂粉气。
初初垂眸看了眼自己的腹部,讷讷言之,“苏太医,你要不要再诊治诊治?指不准,我已经怀了摄政王的骨肉?凡是均没有绝对,你说我不能生,我未必真就不能生。”
“这...”
苏太医硬着头皮道,“身体根基损毁,纵华佗在世,也无济于事。”
初初扬起的唇角骤然下垂,昨夜她被云非白的手下带至义庄坟区后,确确实实见过君墨染,也确确实实和他发生了关系。
她早已料到君墨染会不认账,可她完全没料到自己的身体当真怀不上孩子。
饶是如此,她依旧神神叨叨道,“我不管!现如今,我已经成为了摄政王唯一的女人。”
这会子,连赫连太后都动了怒。
初初本是她亲自为即墨胤仁精心挑选的侍寝宫婢,不是完璧之身也就算了,居然先后跟过缙王、摄政王!
赫连太后面上无光,冷喝着言之凿凿的初初,“住嘴!都怪哀家看走了眼,竟将你这等不知廉耻且心狠手辣的女人留在皇帝身边。”
凤无忧眉头轻蹙,她总觉初初并不完全是在演戏。
也许,昨夜当真发生了什么出乎意料之事。
犹豫再三,凤无忧终是解下项上挂坠,趁着初初神智愈发错乱之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催眠了她。
“说,投毒之人是不是你?”
“是我。”
“云非白可是你的主子?”
“是。”
“说说看,你替他做过多少事?”
初初双眼呆滞,一股脑儿地将近些年来云非白交代她的任务一五一十地道来。
“云秦太子将我安插在百里国师身边,命我挑拨国师与摄政王的关系,他好从中获利。上一回三堂会审,缙王一剑贯穿了我的腹部,致使我意外滑胎。云秦太子命人救回了我,并命我混入东临王宫之中,伺机挑拨皇上和摄政王的关系。东风无力散中的剧毒,正是云秦太子命我投放。”
373 求娶(3更)
东临朝臣闻言,愤懑不已。
他们虽时常内斗,可面对云非白这股外来势力之时,却显得异常团结。
赫连太后原本只想在即墨胤仁身侧安插一个便于掌控的宫女,亦未料到初初竟是云非白的人,此时此刻,亦后悔至极。
“昨夜,你当真去过义庄?”
“去过。云秦太子告诉我,摄政王在义庄等我,我便满心欢喜地去了。去了之后,摄政王如饥似渴地将我扑倒在地,于荒山野岭之中强要了我。”
“凤无忧,你相信本王。本王没做过。”
君墨染尤为笃定地说着,倘若真如初初描述的那般,他身体也该有所感觉才是。
“瞧你紧张的!”
凤无忧失笑,她明明没有诘问过他,他紧张什么?
君墨染见凤无忧神色如常,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成想,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初初又鬼使神差地将欢好的细节描述地一清二楚。
众人听得面红耳赤,纷纷垂眸看着自己的鞋面儿。
君墨染怒不可遏。
他阔步行至初初跟前,手持噬骨水,对着她那张清秀的脸,兜头泼下。
滋——
眨眼间,初初便在众人面前化作了一滩污油,连身上的衣物都被腐蚀殆尽。
“胆敢觊觎本王的女人,必死。”
凤无忧见状,冷不丁地又打了个寒颤。
若是让君墨染得知,自己也曾强迫过他,他该不会恼羞成怒,也这般对待自己吧?
彼时,大堂之中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众人许久未得见君墨染手染血腥的模样,这会子,均被吓得不清。
就连赫连太后,也不得松了口,缓和了语气道,“现已查清,宫中命案及投毒案,与凤无忧并无瓜葛。至于凤无忧大闹坤宁宫一事,哀家暂时不予追究。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虽说,云非白才是这两起案件的始作俑者,但云秦国力强盛,若是惹急了云秦,对东临绝无好处。
众人心知肚明,忍一时,风平浪静。
再者,云非白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自他昨夜被君墨染砍伤之后,至今已有数个时辰,情况仍旧十分不稳定。
这要是弄不好,云非白的下半身极有可能就此报废。
“折腾了大半日,诸爱卿想来已经乏了。都散了吧!”
赫连太后摆了摆手,正欲起身,凤无忧却不肯就此离场。
“太后,臣平白无故地被关了一日天牢,受尽委屈,难道不该给予些物质上的补偿?”凤无忧理直气壮地说道。
赫连太后阴沉着脸,要不是因为凤无忧,她脑门儿上又怎会被宗盛失手砸出了大窟窿?
想到此事,赫连太后郁愤难纾。
不过,她不动声色地瞄了眼大堂中央那滩污油,冷不丁地打了个寒颤,只得客客气气地询问着凤无忧,“凤爱卿想要什么?”
凤无忧正想着狮子大开口,君墨染却先她一步开了口,“凤无忧受了莫大的委屈,势必要好好安抚。不若,就将凤无忧赐给本王?本王愿意倾尽一生,以作补偿。”
“啥玩意儿?”
凤无忧局促地咽着口水,心跳骤然加快,眩晕感愈发强烈。
374 凤羿暴毙(1更)
君墨染以为凤无忧没听清,薄唇轻启,郑重其事地询问着她,“你可愿嫁给本王?”
凤无忧尚未答话,一干人等纷纷出言阻挠。
“成何体统?男婚女嫁,人之大伦。两个男人,如何嫁娶?”赫连太后如是说道。
“朕附议。”
一开始,即墨胤仁只道是凤无忧和君墨染二人若能修成正果,也是一桩美事。
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对凤无忧的感情愈发复杂。
“臣附议。”傅夜沉亦表明了态度。
即便凤无忧并不喜欢他,可他还是想要放手一搏。
百里河泽更为直接,他冷声言之,“凤小将军同摄政王断不能结成连理。二人八字不合,若成连理,恐招祸端。”
北堂龙霆亦重重地点了点头,他并不知凤无忧是女儿身,只单纯地希望她如同寻常男子一般,娶妻生子,健康顺遂。
君墨染置若罔闻,只定定地看向凤无忧,一字一顿,“愿不愿意?若是不愿意,本王可以晚点再问。”
凤无忧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她确实想和他结为连理。
可她尚未做好为人妻的准备,心下有些迷茫。
“我...”
凤无忧不想当众驳了君墨染的面子,正打算一口应下,二位衙役神色慌张地跑上了大殿,急声道,“不好了!北璃凤老将军之子凤弈暴毙而亡,原因不明。”
“你说什么?”
凤无忧惊愕万分,阔步上前,双手紧扣着衙役的肩膀,声色俱颤。
衙役被情绪格外激动的凤无忧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只得磕磕巴巴地将原话复述了一遍。
与此同时,云非白被四位带刀侍卫抬上了大理寺府衙大堂。
他面色黢黑,幽深的紫瞳中藏着熊熊的怒火,“凤弈畏罪自杀,临了前亲口承认将云秦虎符转交给了凤无忧。今日,尔等若是不乖乖交出云秦虎符,就别怪本宫不顾情面一手撕毁休战协议。”
云非白此话一出,大理寺中人人自危。
缙王沉不住气,摔桌而起。
他一手指着凤无忧的鼻尖,厉声痛斥着她,“说!你是不是北璃派来的细作?”
容亲王附和道,“速速交出云秦虎符!”
君墨染不悦地扫了眼言之凿凿的缙王,稍一拂袖,就将他扇出十米开外。
他紧搂着怀中仍旧沉浸在凤弈暴毙中缓不过神的凤无忧,沉声言之,“你的兄长,便是本王的兄长。别担忧,他没事。”
凤无忧高悬在嗓子眼儿的心终于平稳落地,她略显困惑地看向君墨染,低声问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凤弈窃取云秦虎符,牵涉到多方利益,必死无疑。昨夜凤之麟夜探大理寺天牢之后,便有接应之人将凤弈秘密送走。那时候你尚还在熟睡之中,云非白尚未闯入天牢。”
“原是如此!我就说,平素里机敏细致的大哥,绝不可能同大理寺天牢中其他犯人一般,轻而易举地被云非白迷晕。”
想来,云非白闯入大理寺天牢之前,凤弈就已经被君墨染的人秘密转移至安全之地。
375 事情败露(2更)
云非白冷淬着神色自若的君墨染,心中怒火喷薄。
不过,他还没傻到在君墨染的地盘上公开和他叫板的地步。
思量再三,云非白终是将矛头对准了凤无忧,“凤无忧,速速交出云秦虎符!”
北堂龙霆急忙挡在凤无忧跟前,话语轩昂,“本王以人格担保,凤无忧绝不会行鸡鸣狗盗之事。云秦太子,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还望你谨言慎行。”
云非白见北堂龙霆百般护着凤无忧,误以为北堂龙霆同君墨染暗中达成了什么协议,紫眸微动,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心神不宁的凤之麟。
此时的凤之麟,正沉浸在丧子之痛中无法自拔。
他颓然端坐在案前,眼角的褶皱处有泪光闪过。
云非白暗骂了一句“废物”,旋即移开了眼。
在云非白看来,成大事者,必须不拘小节。
像凤之麟这般优柔寡断之人,当他的走狗,都不够格。
赫连太后看得心焦,连声道,“东临、云秦二国邦交不可损,你若是再不交出云秦虎符,就别怪哀家不近人情,将你转交至云秦太子手中。”
“不可!”
即墨胤仁怒气凛然地瞪了眼赫连太后,这还是他头一回这么强硬地对赫连太后说话。
赫连太后有些懵圈,她眨了眨眼,不解地看向即墨胤仁,“皇帝,难道你打算为了一个北璃来的草包将军,抛下东临万万子民?”
“母后请慎言。英雄不问出处,凤无忧既已归顺我东临,就是朕的子民。朕既不会抛下东临万万子民,也不会抛下凤无忧。”
即墨胤仁慷慨陈词,声色坚定,透着不容商榷的霸气。
无人知晓,即墨胤仁拢在袖中的双手,早已被冷汗浸湿。
君墨染颇为赞赏地看向即墨胤仁,近些时日,他似乎长大了不少。
赫连太后失语,她这才发现,即墨胤仁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任她捏扁搓圆的傻愣子。
云非白冷笑道,“东临皇帝既不肯交出凤无忧,那就乖乖地等着云秦大军兵临城下,横扫六合吧!”
凤无忧暗忖着,云非白从义庄后山寻到的云秦虎符,应当是凤弈刻意放在墓穴之中以便掩人耳目的仿真赝品。
而她手中持有的,才是真正的云秦虎符。
照理说,云非白应该还不清楚自己手中的云秦虎符是假货。
可问题是,他既已将找回的赝品当成云秦虎符,为何还大张旗鼓地向她讨要?
这不明摆着故意找茬?
好在,君墨染早有防备。
他不疾不徐地从袖中掏出一封信件,亲手递至凤之麟手中,“念来听听。”
凤之麟回过神,只一眼,就认出了凤弈的字迹。
他双手颤得厉害,粗粝的指腹轻抚过信笺上,遒劲有力的楷体小字。
北堂龙霆急于替凤无忧洗刷冤屈,他见凤之麟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忙不迭地夺过他手中的信笺,朗声读道,“鄙人凤弈,官至北璃内阁大臣,却一直未能为江山社稷做出应有的贡献。家父凤之麟利欲熏心,为谋朝篡位,不惜同云秦太子云非白串通一气。鄙人不愿北璃百年平和毁于家父手中,遂铤而走险盗取了云秦虎符。父亲,昨夜那顿饭菜儿子吃了。若有来世,只愿不复相见。见字如面,凤弈留。”
话音刚落,狱卒便恭恭敬敬地呈上了盛有云秦虎符的木盒,“启禀皇上、摄政王,仵作从凤弈身上搜出一破旧木盒,内里似乎装着云秦虎符。”
“不可能。你们最好别忽悠本宫!”云非白言之凿凿,尤为笃定地说道。
“看都不看一眼,就一口咬定是假货?难不成,真正的云秦虎符早已物归原主?”凤无忧反唇相讥。
“本宫只是不敢相信,阴险狡诈的凤弈,会这么轻易地交出云秦虎符。”
云非白冷声辩解道。
他身边的带刀侍卫已然打开木盒,将内里的云秦虎符毕恭毕敬地递至云非白手中。
云非白漫不经心地掂量着虎符的重量,心下一惊。
怎么连重量都分毫不差?
他垂眸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手中的云秦虎符,指腹往虎符底座凹槽上按去。
令他始料未及的是,他的手指一触及凹槽,虎口大开,虎口中鎏金的“云秦盛世”四字赫然入目。
云秦虎符里的玄机,除却云秦皇室,外人绝不可能得知。
他敢确定,昨晚连夜掘墓挖出的云秦虎符,绝对是真的。
可问题是,这世上,为何会有两枚云秦虎符?
此时此刻,云非白也是一头雾水。
就连他也分不清,这两枚虎符,孰真孰假。
北堂龙霆怔然涕下,他将信笺递给凤之麟,缓声道,“凤爱卿,本王可曾亏待过你?”
凤之麟猛地抬眸,忿忿然言之,“北堂龙霆,你可有真心待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