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过往
安银霍猛的抬起头,看着方雅歌说道:“家父是个正直的人,十多年来为官清廉,府中的开销甚至都是母亲的嫁妆在支撑,即使这样,父亲也不曾贪过一丝一毫。所以我相信父亲绝对不会为了银子出卖考题!”
方雅歌闻此皱眉,如此确实说不通,所谓江山易改,禀性难移,一个人不可能突然间就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安大人被抓前后可还发生了什么事情?”方雅歌问道。
安银霍听了努力回想,说道:“父亲在被缉拿前曾上书皇上,禀报京城学子之间有私卖考题的现象,只是没想到等来的却是礼部尚书的指控,说父亲泄题。”
想到当日父亲被带走的时候还曾交代他好好照顾母亲和妹妹,安银霍垂下了头,他辜负了父亲,没有照顾好她们。
“那安大人又是如何知道学子之间有人泄题的事情?”
“父亲身居仪制清吏司郎中,平日里有很多考生上门走动,有的是崇拜父亲的学问风采,有些是存了攀附的心思。我记得那天一个生员刚走,父亲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一日没出来,我和母亲都十分担心。后来我才知道,就是这人告诉父亲泄题的事情。”
“你可看清了那人的容貌?如果真的是他透漏的,安大人审判之时为何不见他现身?”既然敢将这样的大事捅出来,为何事到临头却当起了缩头乌龟。
安银霍凄凉一笑,心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这人想必是怕了,为了保全自己,不肯出来。
“安大人难道就不曾透漏这人的名字?既然是能到府上拜访的,想必应该是和安大人相熟的吧。”方雅歌接着问道。
安银霍缓了一缓才说:“我也有此疑惑,父亲怎么可能会认罪?于是我和母亲典当了家中值钱的物件,买通了大理寺牢房的看守,见了父亲一面。”
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安银霍深吸了口气,又缓缓的吐出来,“父亲那时候已经遍体鳞伤!看到我和母亲只是告诉我们,对方权势太大,手段太厉害,让我们不要想着报仇的事,尽快远走他乡,隐姓埋名的过活……我和母亲死活也不肯,父亲无奈才告诉了我们事情的经过。”
安银霍说完看了一眼边上的妹妹,接着说道:“父亲被抓没多久,手下的主事王猛就留书自杀了,书中直指父亲胁迫他泄露考题,所以无颜苟活,自杀谢罪。他们为了陷害父亲,还毁了十几个生员的前途,十几个人互相为证,都说父亲是泄题之人,可谓证据确凿了。而父亲提到的那个考生,他们也查过,根本就没有这个人。“
“可即使是这样,父亲也坚决不肯承认那莫须有的罪名,直到……直到他们拿去了我们母子三人的贴身饰物,以我们的性命相要挟,父亲才承认了罪名。”
安银霍一脸的伤心愤恨,原来在父亲心中,他们母子三人才是最重要的,甚至重于他最爱惜的名声!
“按照你的说法,能有如此权势的人并不多。能够杀害朝廷命官,收买胁迫生员自毁前途,你可知道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方雅歌冷静的分析,猜测着幕后之人。
“父亲不肯说,他怕我们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安邦兴的本意是保住妻子儿女的性命,又怎会将真相告知。
“你觉得是谁陷害了安大人?”方雅歌继续问道,上一世安银霍成了靳钰的左膀右臂,而且他也并不恨舅舅,难道是,英王的人?
安银霍沉寂了半响,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如果告诉了安宁郡主他的仇人是谁,安宁郡主是否还敢收留他们兄妹?如果不说,那么他们是不是会给公主府带来危险?
看了一眼方雅歌镇定的神情,安银霍决定赌一把,他不能做忘恩负义之人,郡主既然救了他们,就有权利知道真相
“我怀疑加害家父的人是礼部尚书——解灵均!”
“此次试题泄露应该是礼部内部人所为,礼部在英王崔齐光的管辖之下。父亲经常说……”
安银霍停顿了一下,看了一眼方雅歌,接着说道:“说皇上虽然登基多年,可是崔齐光扶持简王之心不死,所以每次科举才会有那么多北方的学子中举。皇上虽能钦点状元、榜眼、探花,可却管不住那数百人的中举名额,只能看着崔齐光为简王培养势力。”
“父亲向来忠君爱国,私下里太子少傅龚先生经常和父亲一起探讨学问,就连太子殿下也曾夸赞父亲为贤良之臣,而父亲是接替解灵均最有可能的人选。所以我想,一定是解灵均和崔齐光觉得父亲对他们产生了威胁,这次春闺泄题就是一个陷阱,为的就是将父亲拔除。”
安银霍说完又看了一眼方雅歌,这里面有太多的朝廷之事,安宁郡主不一定就知道,可是看着郡主双眉紧皱的神情,安银霍觉得也许安宁郡主是知道的。
这些方雅歌自然是知道的,先皇的长子,当时的太子靳钊娶的就是礼部尚书丁茂山的女儿丁凤兰,但是后来太子因谋逆被废逃往了青泽,礼部尚书丁茂山被斩,这才有了解灵均接替礼部尚书的事情。
在此之后,礼部一直都在崔齐光的控制之下,崔齐光又是简王靳镦的亲舅舅,所以安银霍才会说,他的仇人是解灵均,也就是崔齐光和靳镦。
过了一会,雅歌才从自己的思维中抽离出来,看着安银霍说道:“那几个做了人证的学员可都是北方人士?”
“是的,作证的几个生员全都是北方人,都隶属简王靳镦的封地。”所以他才怀疑幕后解灵均和崔齐光在操控。
“那十几人今年的名次如何?”方雅歌再次发问。
“他们的名次……名次……不错,尤其有几个还是两榜进士,甚至排名十分靠前,这,这不太对……”安银霍好像突然陷入了迷雾,总觉得什么事情不太对。
“是的,这不太对!为了陷害你的父亲,安排主事王猛留书自杀,并拿你们母子的性命相胁迫,如此足够了。为何还要浪费十几个名次不错的生员的前途?就算要找人,也要找那些没什么能力的生员才是,如此才符合常理。”
方雅歌冷静的分析着,安银霍如遭雷击,方雅歌给紫苏一个眼神,紫苏就将安家兄妹扶了起来,坐在了椅子上。
方雅歌想知道,这里面究竟有没有靳钰的手笔。一场春闺泄题案,舅舅和靳镦都有折损,方雅歌总觉得这件事情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如果这件事情真的是靳镦做的,简直就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实在不怎么划算。
过了有一刻钟的时间安银霍才猛的回神:“这件事情不对,解灵均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折损这么多的举人,崔齐光想来也舍不得!”
好像是想到了什么,安银霍猛的站起来说道:“而且学员们也不是自己跳出来的,是被同科的人举报的,我一直以为是他们故意做成这个样子,才显得真实,却原来是也被人算计了。”
安银霍想起前因后果,本来只是有两个生员指证父亲,后来又拉拉扯扯攀咬出了十多个人,这些人熬不过大刑才招了。毕竟科举舞弊最多被格了功名,不至于丧命。
“我原以为他们是为了做戏做得真实,堵住天下人的嘴,却原来是哑巴吃黄连,被人算计了,哈哈,哈哈哈哈……报应!”安银霍突然觉得十分的解气,这是他们自作自受。
“一场泄题案,安大人丢了性命,靳镦和崔齐光折损了十几个可用之才,还背上了陷害忠良的名声,我想这件事情或者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方雅歌冷静的说着,安银霍也有此猜测。
方雅歌现在更糊涂了,既然如此,为何安银霍会憎恨父亲?此时的安银霍应该说对舅舅没有任何不满,父亲是武将,更不可能参与到这件事情中去,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安大人去了之后,你们为何没有离开京城?”方雅歌问道。
安银霍盯着方雅歌有瞬间的犹豫,这件事情说出来真的好吗?
方雅歌知道问题应该出在了这里,于是说道:“如果你不把事情全部告诉我,我不知道要如何才能帮到你。”
安银霍看眼前的少女,虽然年纪尚轻,甚至眉眼间还留着孩童的印迹,可是心思慎密,更是在那么危险的人手中救了自己,安银霍现在对方雅歌已经称得上信任了。
一咬牙说道:“我们本来是想遵从父亲的吩咐远走他乡的,不为了别的,为了母亲和妹妹我也不能死,不然我必定要和那些狗贼拼个鱼死网破。”
“可是父亲出事后不久,母亲就病倒了,这两个月病的越来越重,我们手中银钱用完了,可母亲的病耽搁不起。没有办法,我就去求那些往日交好的人家,可是他们根本不肯见我。”想到那种低三下四求人的滋味,安银霍全身都弥漫出一股悲伤。
“无奈之下,我只能去了太子太傅府,想着或许太傅和太子愿意帮助我们母子。我在府外等了一日,可是并没有见到太傅……回事处的人第二天带了一个管家来,给了我们母子一些钱财……于是我们母子在城北租了一处房子住下,只是母亲的病情越来越重,前两天……也,也随着父亲去了。”
第三十一章 安排
想到接连痛失双亲,安银霍眼泪滴了下来,只是快速的用袖子拭去,并不想被方雅歌看轻,方雅歌见此心中一叹,他也是个可怜人。
“你是说太傅不曾去见你,却是派了个管家去你的住处吗?”方雅歌皱眉问道。
“是的,还留下了钱财,说太子身份尴尬,如果被人传出和罪臣之子往来,实在难以服众,恐怕会遭到朝臣的弹劾,我和母亲也是知道的,因此不敢有怨言。”安银霍回答道。
不敢有怨言,并不是没有怨言……人在脆弱的时候总是会记住别人对自己的好,但是也会记住别人的坏,并将这种失望的情绪放大。
方雅歌接着说道:“士为知己者死,安大人的事情多多少少都和太子以及太傅有关系,我不相信,太子哥哥是如此薄情的人。而且皇上并未对你母子三人有何处罚,与你们往来不会有什么不好的传言……太子善待忠臣之后反而更能赢得人心,你觉得呢?”
安银霍虽然知道方雅歌一定会替太子说话,两人不光是亲表兄妹,更因为安宁郡主也是依附于皇上生存的,又怎么会为了外人说皇家的不是?可是听了这段话,安银霍不得不承认,是有些道理的。
“此外,太子和太傅既然是不想和你们有牵扯,就要让其他不相干的人去,或是其他心腹大臣的家眷,又怎么会派了府里的管家?”这件事情肯定是有问题的,安大人已逝,只剩孤儿寡母,顶不济也应该是派个嬷嬷,怎么会派个管家,于理不合啊。
安银霍毕竟是男子,自然没想到这一方面。现在想来,太子如果当真不想管他们了也就罢了,既然管了,给了银子,又何必说那些得罪人的话?不如说些安抚的话,才不枉出了这份力。
“听郡主的话,的确是这样的道理没错。”安银霍回答道。
“你放心,这件事情,我早晚给你一个交代……不管结果如何!”方雅歌决定这件事情还是尽早搞清楚,看来少不得要见一见太子哥哥。
“还有,我想知道你们兄妹昨晚为何会出现在春风馆中?”方雅歌问道。
“这个我实在不知,本来我们在小院中,晚上来了几个黑衣人,将我们绑走了,是我磨断了绳索,带着妹妹跑了出来,如果不是遇到郡主,我们兄妹二人性命堪忧。”想起当时的凶险,安银霍更是对方雅歌出手相救感激不尽。
“郡主救命之恩,安银霍没齿难忘,如他日郡主有所驱使,我安银霍万死不辞!”说着又起身给方雅歌行了一个礼。
方雅歌知道,安银霍是个守信之人,今日既然这么说了,将来必将遵守承诺。当年靳钰是否就是看中了这一点才费劲心思将他招揽到了麾下呢?
“安公子言重了,你本是忠臣之后,我救你也是为了国家君王。”方雅歌希望安银霍能将今日的情分记在舅舅身上,毕竟是舅舅杀了他的父亲。
“郡主放心,我自当秉承父亲的遗志,忠君爱国,绝不受有心之人的挑拨!”现在安银霍大概明白,父亲的事远比他想象的严重复杂。而且他也清楚,方雅歌在担心什么。
“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安公子,你们兄妹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京城之内我兄妹二人再无容身之所,此次得郡主相救,下次未必就有这样好的运气了……安银霍厚颜,恳请郡主收留我兄妹二人。”
安银霍多么傲气的人,可是为了给妹妹一个容身之地,没办法只得求方雅歌收留,说着就想跪下去。方雅歌却是一把扶住了他。
第一次下跪是为了救命之恩,但是总下跪就会形成习惯,磨没了人的傲气。这安银霍是把剑,不该被磨光了锋刃。
安银霍看着扶住自己的一双小手,马上退了一步,心中却感动着。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他又怎么愿意一而再的下跪,只是有求于人,无可奈何,如今郡主这一扶,给他留住了尊严。
“安银霍逾矩了,请郡主海涵!”
“不必拘泥至此,男儿膝下有黄金,安公子不必如此。你们兄妹二人只管安心的留在我公主府即可。”
说着看了一眼安银芽,这个小姑娘一直安安静静,经历如此大事,十岁大的小姑娘被迫长大了。
“你暂时留在府中侍卫所,我会让庄凯安排一下,看你昨天的身手,想来也是懂些武艺的,我会抽时间让紫苏教你,也好有个自保的本事,你意下如何?”
方雅歌想着前一世安银霍身手了得,应该是学武的好苗子,这一世如果他愿意,方雅歌希望他能成为自己的左膀右臂。
“安银霍听郡主的!”
安银霍因为父亲掌管科举的原因,根本就没有参加过科举,否则很可能被人说成父子徇私舞弊。安兴邦为此常常觉得亏欠了儿子,所以请了个拳脚功夫教授安银霍武艺。只是那个师傅自身才能有限,早在几年前辞别了安府,如今能有个身手了得的人教授自己,安银霍求之不得。
“银芽年纪还小,我的院子里丫鬟多嘴杂,不适合她,就去我弟弟的院子里,当个大丫头吧,弟弟今年才八岁,院子里的事情有嬷嬷管着,我交代一声,那边的丫头也就十岁的样子,银芽到了那里就负责管理院子好了。”方雅歌想着她自己的院子未来必定是多事之地,安银芽放在这里不合适。
“你们兄妹在我公主府避难,对外称是卖身公主府,对内我们平辈论交,自称你我,切不可奴才奴婢的乱叫,我对雅荷苑的丫头也会如此吩咐下去。你们只管放心的留下,如果以后有机会,或有了更好的去处,尽管离开。”
方雅歌如此说是知道,人心最难收买,以权势压人是下下策,用恩情要挟中策,真心以待才是上策。现在方雅歌对待安银霍就像对待自己的朋友一样,当然未来还可能成长为她的得力助手。
……
紫苏将安家兄妹送出了院子,在厢房见到了庄凯,说道:“郡主吩咐,安公子先和你回侍卫所,对外就称是新收的侍卫,但是安公子身份特殊,并不曾卖身公主府,要以礼相待。”
说着看了一眼安银霍又说:“我教人一向严格,希望安公子扛得住才好,以后每日的晚饭后我会去找你。”说着头也不回的走掉了,想着又是教郡主又是姓安的,她这当师傅的任务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庄凯听了紫苏的话当然不敢怠慢了安银霍,一拱手说道:“安公子以后若有什么事情,吩咐庄凯就好。”
“庄兄不必如此,我如今已然托身公主府,郡主器重称我安公子,我却不能妄自尊大,以后我们兄弟相称如何?”
庄凯见安银霍说的真诚,也就不再客气,再次拱手:“既然如此,我就托大的称你一声安兄。安兄,以后时日还长,我们兄弟总会知道彼此的脾气秉性,若有不到之处,还请安兄告诉我。”
“如此当然好。”说着二人一起回了侍卫所。
方雅歌又安排人将安银芽送到了方雅醇的屋子里,只说是郡主从外面为弟弟寻来的得力大丫头,以后掌管方雅醇的院子。原有的小丫头石竹和扁儿看安银芽举止得体且年岁大自己一些,加上是郡主派来的,自然不敢怠慢。就是方雅醇也让安银芽管的服服帖帖,这都是后话。
……
“波斯国位于青泽以西……”方雅歌已经在书案条几上写了两个时辰了,一天就在不知不觉中过去。她答应给神秘男子的书其实是有名字的,在青泽叫做“波斯国游记”,说白了就是坊间流传的话本,给平头老百姓看的。
当年逃亡之时,方雅歌和林明曾想着逃到波斯国去,可惜实在是语言不通,几年的时间下来,因为无人教授,他们也只学会了皮毛。那时候方雅歌就经常看这本波斯游记,看了无数遍,以至于现在闭上眼都能默写出来。只是现在,她在其中多加了一点东西罢了。
方雅歌将最后一页纸上的墨迹吹干,让白芷拿出去装订,她吩咐紫苏:“你把这本书送到春风馆,就说原版我还要留着,这个是手抄版本。还有这是一千两的银票,你放好了。”
方雅歌将一沓子银票放入紫苏的手中,“告诉元娘,这是买花娘的钱,让她帮我把人好好的看管起来,每过一个月的时间我们就会派人去接……还有,你告诉她,如果让我发现她敢私下威逼利诱这些女孩接客,我绝对饶不了她!”
“是,紫苏明白。”
“此外,你让元娘再办一件事情。我不想知道是谁让他们绑架了安家兄妹,但是我想知道,他们要将安家兄妹送到哪里?这件事情如果她做不了主,你让她问问她家主子,要是能告诉我一声,我还有谢礼。”
方雅歌想知道到底是谁在幕后捣鬼,如果能查到什么蛛丝马迹,也不至于让对方打个措手不及。方雅歌总觉得这件事情后面应该还有陷阱,否则为何对方要费劲心力去绑架一对根本没什么威胁的兄妹?
“紫苏,最后你问问元娘,她们可是接我的生意!如果我想让他们一个不查绑错了人,找了一对和安家兄妹情况很像的人,但是他们却没有发现,还是将人交给对方。问问元娘需要多少钱?”方雅歌决定要顺藤摸瓜。
紫苏诧异的看了方雅歌一眼,心道,郡主好细密的心思,面上却不漏声色,回答道:“郡主请放心,奴婢一定办好此事。”
第三十二章 谈心
自从庄凯走后,半夏这一天都有点心不在焉,让她端茶她给你一碗水,让她收拾衣服,她将首饰盒打开整理了一遍。白芷知道,半夏平时再木再呆,碰到自己的终身大事,怎么也不可能淡定的下来。于是就和李嬷嬷商量,让半夏回她自己的屋子歇上半天,也省得出了差错。
半夏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胡思乱想了半天,到了傍晚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因此错过了晚饭。白芷就将饭放在了烧茶水的炉子上暖着,等到掌灯的时候,半夏醒了过来,白芷笑咪咪的端上了一碗米饭还有四个菜的拼盘,半夏心里对白芷今天将她打发去厢房的怨气,此刻也就全消散了。
白芷见半夏晚饭吃的不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觉得这样下去终究不是办法,就让小丫头们将餐具收拾下去,自己陪着半夏聊天。
……
“你今日见了那庄凯可是有什么想法?”白芷开门见山的问道
“姐姐这话说的我可不明白,我又不认识他,干嘛要有什么想法。”半夏低着头,一脸的平静,不肯承认这一天的魂不守舍都是为了那与庄凯的纠缠,白芷见此叹了一口气。
“半夏,你我从小一块服侍郡主,我长你一岁,你一直叫我姐姐,我也就把你当成亲妹妹看。所以,姐姐就托大,说你几句。”说完抬头又瞄了半夏一眼。
“我们都是连同老子娘卖进府里的,虽说父母都在,你也知道,这婚事不是他们能做得主的。你当我是姐姐,我今天才和你说这知心的话,如果是别人,我说什么都不会去多管这个闲事。“白芷说着就有些气闷,言语不自觉的锋利了些,半夏听了出来,也知道白芷是真心待她,于是轻轻的拽了拽白芷的衣袖。
“好姐姐,我无心的,你别生我的气。”
白芷见半夏服了软,轻轻一笑,“我怎么会生你的气,我今天只问你一句,你是否觉得郡主说是庄凯救了你,你心中委屈。”白芷说完紧紧盯着半夏。
“姐姐这是哪里的话!这件事情放在我们丫头身上还没什么,顶多府里的长舌妇们嚼嚼舌根子。可是放在郡主身上……那郡主的名声就彻底毁了。”半夏从没怨过方雅歌,反而庆幸,还好当时她跳了下去,为了郡主她可以连命都不要,何况是这件事情。
“你这样想就好。”白芷轻叹了一口气。
“你可知道,郡主虽然对外说是庄凯救的你,可是从没想过将你指给庄凯。”
半夏听了就是一愣,怎么会?这样的事情,让他们完婚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白芷接着说道:“郡主当时那样说也是权宜之计,你不在场,这件事情我却是知道的。”
白芷缓了一会,盯着八仙桌上的蜡烛,想到的当时的情景,叹了一口气,才继续告诉半夏。
“长公主当场就想给你和庄凯做主指婚,坐实了这件事。可是,……郡主拦下了。半夏,你回来这么长的时间,郡主可是让人向你提了一句半句不曾?”
郡主拦下了?郡主这是为何?“没有,郡主从来没让人在我面前提起,我以为是郡主还想多留我两年,等我满了十八岁,再让老子娘准备婚事。……难道,郡主有别的安排不成?”
半夏是个实心的,她觉得自己和庄凯担了名声,配婚那是必然的,只是早晚的事,她没想到别的方面。
白芷见半夏的神情,又叹了一口气,果然和她猜测的一样,这个木头疙瘩到现在都没看出来。
“姐姐告诉你一句实话吧,郡主一直将这件事情放下不提,无非是想让你自己选。如果你看上了庄凯,选了与他成婚,郡主绝对不拦着……但是,如果你没看上,最后选了别人,郡主也会为你做主。郡主不提,是怕你今后遇到更好的人,心里后悔!半夏,别的主子何曾带丫鬟这么用心!”
这些半夏并不知道,听白芷如此说顿时感动的不行,拿帕子捂了嘴,眼泪还是流了出来。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说:“郡主带我们好,我从来都是知道的。”
其实,方雅歌当日那样做,一面是不想让那些用心险恶的小人如了意,所以急中生智,才想出李代桃僵的计策,让半夏担了名声。另一面,方雅歌也是不忍靳柔为那样龌龊的事情劳神伤身,不然,方雅歌会想的更周全些,不让半夏受这个委屈。
但是,方雅歌从头到尾都没想过要牺牲半夏的幸福。白芷毕竟是服侍方雅歌多年的丫头,并且她又心思剔透,竞将方雅歌的意思猜的不差分毫。
方雅歌想着将事情先压下来,人都是健忘的,时间久了,大家慢慢的也就不再关注这件事了,到时候半夏要是找到了称心的,她就亲自去解释……也定要让她们夫妻二人美美满满的。
……
白芷叹了口气接着说:“可是你不知道,如果你不嫁给庄凯,就会给郡主带来后患!以后,如果有心的人拿你的亲事出来说事,到时候那未来的郡马爷万一有什么怀疑,郡主该如何自处!”
半夏的确没有想到这一点……是啊,如果庄凯真的救了自己,她却没有嫁给庄凯,这说的过去吗?弄不好会留下祸根。可是郡主居然不管这些,纵容了自己,半夏想着,终是没忍住哭出了声音来,白芷忙给她拍背擦眼泪。
哭了半晌,白芷见半夏渐渐的止住了,才一脸正色的问半夏:“好妹妹,今天这话我只问你一遍,你可是心中有人了?”
半夏听了这话愣了片刻,听明白了赶忙摇头。“没有!姐姐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们姐妹天天同住同息,我见过几个人姐姐岂能不知,怎么会有这样的猜想。”半夏觉得白芷怀疑的好没道理。
“如此就好,你也知道我们的婚事是郡主做主,嫁给谁也是郡主一句话的事,主子疼惜我们,可我们不能忘了自己的身份!”白芷说着眼神有些飘忽,像是想起了什么,叹了口气。
“我们再得宠,终究还是奴婢!你看长公主身边当年贴身服侍的几个人,一个做了姨娘,一个嫁给了外院的总管,还有两个跟了铺子上的掌柜……就是如此,已经是嫁的十分体面了,这府里又有多少丫头是配了小厮的!”
“我们是郡主的贴身丫头,已经算是有头有脸的了,而你我都已经过了笈笄之年,府里的规矩到了十八岁就要放出去配人……就算郡主怜惜,我们也断然不可能等到郡主出嫁的年纪,跟着陪嫁出去!”说着就断了一下,深深的盯了半夏一眼,才又缓缓开口。
“而且我们做丫鬟的哪个不盼着郡主婚事美满,岂能上赶着去做那讨人嫌的姨娘!”
看半夏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说了句‘姐姐这话说的在理,姨娘什么的看着尊贵,其实就是个物件,还是个讨人嫌的物件,咱们姐妹决不能看不清这一点。’白芷松了口气,没有这样的心思就好,不然就是寒了郡主的心……
“退一步说,就算郡主开恩,还了咱们卖身契,我们倒是能放出去,嫁个正经人家当娘子。只是你我虽为丫头,却是在锦衣玉食的公主府长大的,受不受得了外面一般人家的苦日子还得两说……就算嫁了个富户,能娶咱们那也是看着公主府的颜面,如果没了郡主的提携,日子久了被来往的太太嘲弄,被婆家嫌弃,又有谁为我们做主!”
一席话说得又急又快,将利害关系点的通透。半夏哑口无言,对于婚事半夏从没多想,只是想着听从公主和郡主的安排。却没想到,白芷早已经看的明白。
“姐姐说的我都听懂了,我们的出身低,如果没有主子的宠爱袒护,出嫁之后也难免受气。我本也没有多想,我就听从郡主的安排,郡主自然不会亏待我们姐妹的。”半夏想到自己的未来难免忐忑,但是她对方雅歌有信心,决定只听郡主的安排。
“说的正是这个礼,只是君主疼我们,怕把你配了庄凯受委屈,这才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我们要体谅郡主的苦心。”
看着半夏点点头,白芷接着说道:“这庄凯家中父母已经过世,只有庄婕一个妹妹。”说完看了看门外,并没有人。
“说句不该说的话,你进门不用侍奉公婆,你们在外街租个院子,自己关起门来过小日子,那庄凯一看就是个老实好脾气的。庄婕年纪也不小了,过个两三年小姑子嫁了人,你就是当家的娘子,日子岂不是顺心和美。”
半夏听了红了脸,嗔道:“姐姐怎么说这样的话,什么公婆、小姑子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过日子就图个舒心,这些家长里短,你以后才会懂。顶要紧的,这庄凯和庄婕救了郡主,未来前途自然是不错的,岂不比那些熬不出头的强。”白芷看来,这庄凯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半夏听了想起庄凯挺拔的身子和黝黑的面庞,突然红了脸,有些扭捏不好意思起来。白芷见了就轻轻地笑也不出声,直笑的半夏不依了,过来挠白芷的痒痒,两人笑闹了一阵,才重新整理了衣裳。
“好妹妹如果你能想明白,也不枉费我今天说这一大通,如果想通了就告诉姐姐,其他的事情自有我和李嬷嬷替你操心,你也不必害臊,这毕竟是终身的大事。”
听白芷这样说,半夏就将藕荷色的帕子在手指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慢吞吞的说道:“既然姐姐说他好,想来应该是不错的……如果郡主让我嫁……我决对不会说半个不字。”一段话说完,脸已经红的能滴血了。
“好,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妹妹什么都不要想,姐姐保证让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说着抬脚往外走,去找庄婕和李嬷嬷商量去了。半夏一个人把脸埋在被子里,半天都没抬起来。
听了白芷的话,庄婕和李嬷嬷喜出望外,李嬷嬷高兴一旦半夏的婚事敲定了,她也好去和郡主提丫头们的婚事,到时候为儿子求娶白芷。庄婕则是心头一块大石落地,半夏是个好女子,哥哥娶到她也是哥哥的福气,而且池塘落水的事也会随着这件婚事真正结束。三人商量了半天,决定让庄凯半个月后再向郡主提亲,也显得尊重些。
第三十三章 贺礼
裕王府北角后花园有一座小小的四合院,院子离正宅较远,四周都被树木掩映着,入门是小小的垂花门。院内清一色的水磨砖,白色的墙壁,朱红色的廊柱,院子里两个粉彩蓝花的鱼缸,里面养了几株睡莲……院子中间还有一架葡萄,此刻硕果累累,如果仔细看会发现,正是青泽特产马奶葡萄。
夕阳的余晖从霜花棱图案的窗子照进来,屋内坐着一位身穿玄色镶边宝蓝撒花缎面圆领袍男子,带着银色面具,此刻正在翻弄账册。
‘这个月江南雨水增多,航运有些推迟,许多盐运不到京城,导致整个京城的盐奇缺,盐价上涨。’
男子放下了账册,想着最近盐帮的人有些不太安分,自从大当家王运鸿下落不明,手底下的一群人就开始抢夺当家人的位子。更有那不长眼的将主意打到了他的身上,想要提升运盐的价格……也许该派个人去敲打一下了!男子的眼中闪过一抹狠厉。
“主子”常山推门而入,毕恭毕敬的行礼。
看男子双目紧闭,坐在竹椅上轻轻地前后摇动着。常山知道主子现在正在想事情,不敢打扰,一声不吭的垂首静立在一旁。
这男子不是别人,正是春风馆的老板,也是裕王景泰的嫡长孙景韫玦,父亲是景枫,景泰和正妻聂颜的嫡长子。
看着相貌堂堂、气质不凡的主子,常山越发恨这裕王府的人。主子本是王府的嫡长孙,可就因为一双眼睛的颜色而备受嘲讽,连平日里居住的院落也是在这么偏僻冷清的地方。
可是主子真正的风采他们又何曾有幸得见……常山暗暗想着,裕王府的人早晚会为今日的有眼无珠而后悔。
过了有一刻钟,景韫玦忽然睁开了双眼,从竹椅上慢慢的起身,一边走到湘妃帘前,拿起银质的小剪子为桌上的盆景修理枝叶。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出了什么事?”
常山立刻上前,从怀中掏出一个鸡翅木雕花的方盒,恭敬的举在胸前。
“元娘刚刚派人送来的,说是前天夜里的那位小相公派手下人送去的。”
说着常山还悄悄的看了一眼景韫玦,搞不懂这盒子里到底装了什么奇珍异宝,竟能换取半个春风馆。常山听元娘说盒子里的东西值半个春风馆的时候,吓了一跳,直到对方再三肯定,他才相信,元娘不是逗他玩的。
景韫玦听了这话,停下手中的动作,走到边上青铜莲花盆前,用水仔细的静了静手,这才接过常山手中的盒子。常山就更加差异,这些年很少见主子对待什么东西如此精心了。
盒子打开,只见一本装订十分朴素的书露了出来,表皮上写着“波斯游记”四个大字,一手簪花小楷,一看就知出自女子之手。常山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实在想不通这一本游记有什么稀罕之处。
景韫玦打开书页,看见墨迹尚新就知道这必然是手抄本……什么样的女子竟将自己的墨宝这么轻易的送人?但是想着她敢带着一个丫鬟去逛青楼,也就不觉得奇怪了。自己走南闯北,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有意思的小姑娘,景韫玦摇摇头,收敛心神,翻开书页细细的看了起来。
……
不知不觉看了有小半个时辰,景韫玦合上书,内心却没什么波动,本以为得到自己期望的东西至少内心会有些欣喜的情绪,可是什么都没有,脑子里平静无波。
王府里很少有人知道,景韫玦的生母申雨寒其实并不是雍和王朝的人,而是来自青泽,是青泽一个十分古老的门派巨门的圣女。
巨门据说传承已经上千年,这个门派位于雪山之巅,门里人数不多,但是个个身手非凡,申雨寒正是巨门三大家族申家的嫡出女儿,被选为巨门圣女,悉心培养,就是为了成年之后嫁给巨门圣子,生下优越的继承人。
无奈命运捉弄,申雨寒不甘做一只笼中金丝雀,十五岁的时候悄悄下山,遇到了游历在外的景枫。
十五岁的少女从未与陌生男子有过接触,看到风度翩翩、谈吐非凡且温柔似水的景枫,瞬间就着了迷,不顾门规,硬是与之成婚。
当年申雨寒不顾一切跟着景枫回到了雍和王朝,哪知道在生景韫玦的时候血崩而亡,留下了襁褓中的稚子……而景韫玦因为天生有一双蓝色的眼睛,让他从小饱尝世态炎凉、人心险恶。
有人说景韫玦是受了诅咒,才会有一双不详的眼睛,而且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母亲。还有人说的更恶毒,他们怀疑景韫玦并不是景枫的骨肉……因为他的五官一点都不像景枫。可能是这个原因,景枫从小对景韫玦就不怎么理睬,这么多年父子俩交流很少,景枫踏进这个院子的次数屈指可数。
一个被众人厌恶、害怕的孩子会有什么遭遇显而易见。从小照顾景韫玦的嬷嬷就总是用一种厌恶、害怕的眼神看他,好似他是什么不洁之物。如果不是后来申氏父子送来了常山和薛嬷嬷,景韫玦能不能长大成人还不一定。
但因为申雨寒嫁给了景枫相当于叛教,景韫玦的舅舅和外公这些年也只能在暗处偷偷照看他。也是这个原因,让申家父子二人就算怀疑申雨寒的死另有蹊跷,也不好插手调查。
……
合上书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景韫玦仍然紧闭双眼,身体没有挪动半分。常山站在门口不敢发出一点的声响,安静的好像不存在一般。
“啪、啪、啪”景韫玦开始用手指敲打紫檀桌面,发出沉闷的声音……常山听的血气上涌,脸色有些发白。他知道主子此刻必然心情烦闷,努力忍住胸口的沉闷,汗已经湿透了后背。
就在常山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敲击桌子的声音戛然而止。景韫玦睁开双眼,眼中一道精光闪过,缓了一会才开口吩咐道:“常山,你将这本游记找人抄写一份,派人快马加鞭送去巨门……问问外公和舅父,祖上是否曾出现过蓝色双眸的长辈。”
景韫玦并不在乎他的父亲到底是谁。即使他是景枫的亲骨肉,那又如何?!这么多年景枫对他不闻不问,任他受人欺辱,早就已经失去了为人父的资格。可是事关母亲的清誉,他怎么都要查清楚,不然他愧为人子。
无论如何,景家欠他们母子总是要还的,母亲的命可是留在了这王府里!欠了债的一个也跑不掉!想到此,景韫玦手指没有控制好力度,桌子上就留下了一个深深的指印。
“是,奴才马上去办……只是还有一件事要禀报主子定夺。”
看景韫玦并没有反对,常山接着说道:“昨天来的人还问,货物已经送到,定金也交了,主子什么时候有时间,双方是不是立个契约,大家也好知道这春风馆有了个二当家的。”说完抬眼看了景韫玦一眼。
‘那个小丫头还真不吃亏,才送了东西就想着要回报,想到放在抽屉里那个白色的荷包还有一千两银票……这个买卖自己还真是亏的不小。’景韫玦心里暗暗觉得好笑。
虽然这样想,景韫玦还是走到紫檀桌子前,自抽屉里拿出一块令牌。和田玉的质地,入手温润,令牌上面是一副夕阳西下的图案,景韫玦看也不看,扔给了常山。
“不用签契约了,告诉小丫头,这个比契约有效。”
小丫头!常山虽然这些年早就让景韫玦磨练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可听到方雅歌是个女孩子,还是狠狠的在心里惊讶了一把。而且主子是把春风馆的令牌给了人家,这可是能直接命令残阳的令牌呀!可比整个春风馆都值钱,这样真的好吗?
难道主子对那小姑娘有意思?呸呸呸……常山马上在心里呸自己一脸吐沫,主子那样断绝了七情六欲的人,要是能对人家有那样的心思……即使对方是个发育不良还带人逛青楼的黄毛丫头,他也该烧高香了。
“是,常山遵命。”虽然回答的十分利落,可是双腿就像长在了那里,动也不动。
“可是还有事情?”景韫玦奇怪了,今日常山怎么如此啰嗦。
“呃~~主子,元娘还说,昨天的姑娘还想知道,那对兄妹到底是送去哪里的?还有她想知道,让我们一个不小心绑错了人……还是将人交给对方,她需要付出多少酬劳?元娘不敢做主,请主子示下。”
常山虽然这么问,心里却是十分的不以为然,一不小心绑错人?他们残阳的招牌还要不要了,又不是脑子坏了。
景韫玦听到稍显诧异,没想到这个小丫头脑子够精明,马上就想到这样的招数。只是这个时候收留那兄妹俩无疑就是揽了一个**烦,常山昨天已经将安家兄妹的情报说给了景韫玦。
想着小丫头不仅留下了两兄妹,居然还想着顺藤摸瓜,看来她的身份必然也不简单。既然如此他何不隔岸观火,有时候看看戏也是不错的消遣。
常山只见主子嘴角牵扯了一个诡异的弧度,心想,看来有人要倒霉了!
“常山,你吩咐元娘按照对方的要求去做,收钱就不必了,权当是恭贺‘二当家的’入股春风馆了”二当家的几个字咬得颇有滋味,包含着调笑的意味,她意味春风馆是土匪窝不成,还二当家的。
常山“呃……是”刚才,他好像想那什么脑子坏了的事……不对,他家主子这样做必有深意,只是他不能体会罢了。
第三十四章 不理
清晨,方雅歌练功完毕,一身大汗淋漓,紫苏服侍着沐浴更衣。白芷和半夏她们经过这些天的蹲马步训练,已经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方式,身体不像刚开始那样僵硬,变得柔韧灵活,就连力气也大了很多。整个雅荷苑的丫头看上去精神奕奕的。
方雅歌梳洗完毕并不在雅荷苑用早饭,既然父亲现在住进了栖凤苑,方雅歌决定以后每天早起就去那边请安并用早饭。方雅歌希望自己今生能多和父母亲近些,可不能像前世一样伤了他们的心。
“母亲,女儿给您请安。”
一进厅堂方雅歌就见饭厅内方征云和靳柔正在用早饭,边上方雅欢、方雅厚、方雅欣三人垂首站立着,母亲身后拿着筷子殷勤夹菜的……是花姨娘?
方雅歌目光一闪,心中暗暗嘲讽,这花姨娘还真会挑时候。母亲一向不喜欢搭理这两个姨娘,懒得像别人家一样做妻妾和谐的表面文章,早就免了姨娘们的问安。这花姨娘早不来晚不来,父亲一住进栖凤苑就厚着脸皮的来了……还真是个有心思的。
“长姐。”
三人看到方雅歌走了进来,全都屈身行礼。方雅歌淡淡一笑,朝着三人点了个头,却并不像他们一样站在桌子边上,而是径直在空位上坐了下来。
“夕雾,给我一碗燕窝粥,早上来得急,还没吃早饭。”
靳柔听了这话一愣,这个孩子真是的,来自己这里请安晚点又有什么关系,居然空着肚子跑来,心里就有些心疼,赶忙将面前的五彩虾饺夹到了方雅歌的碗里。女儿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饿着。
方征云看了,眉头一皱,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夫妻俩人一起吃了几天的早饭,公主何曾给他夹过一筷子的菜。而且他现在还是个病人……可是他又不能和自己的女儿争吃喝。
花姨娘见方征云望着五彩虾饺皱眉头,以为他也想吃,赶忙将小笼屉里最后一个虾饺夹到了方征云的碗里。方征云见此心里更不是滋味,就有些牵连花姨娘。
“你服侍好公主就是,我这里不用你操心。”根本就不考虑花姨娘的感受。
“是,婢妾知道了。”花美清袖子下的手握的死紧,面上却不显露分毫。方雅欢站在那里看到这些,头不自觉的又低了些,其余众人却像没看到般,根本不受影响。
看到方雅歌吃的津津有味,方雅欣内心愤恨。同样是女儿,凭什么她方雅歌就能坐着吃饭,她却只有站着的份!
月季失踪后,方雅欣才被解除了禁足,刚一出来就听说闵姨娘被打,方征云被罚跪的事情。而她自己更是要每天跟着谭嬷嬷学规矩……这些全都是拜方雅歌所赐。十三岁的少女嫉妒心强烈,看不得讨厌的人在自己面前恣意张扬。
“长姐怎么这个时候还没用早饭,可是昨天晚上睡的不好?”方雅欣实在没忍住,出口挑衅。方雅厚和方雅欢听了这话齐齐的斜了方雅欣一眼,皱了皱眉头。
看看这话说的多有学问,听起来是关心自己昨天有没有休息好,实际却是说她是因为赖床起晚了,才没吃早饭。连借口都给她找好了,睡得不好?
方雅欣今日穿了一身象牙色绣五彩菊花比甲,头上戴了猫眼小鬓珠花,笑盈盈的看着方雅歌,只是毕竟年纪小,眼里的嫉妒、愤恨怎么都藏不住。
“母亲,我还要南瓜饼。”有的人就是你越搭理她,她越来劲,面对方雅欣,方雅歌根本连回话的心情都没有。
靳柔听了这话,赶忙将方征云面前的南瓜饼夹了两个到女儿碗里。边上服侍方雅歌吃饭的白芷,一双筷子尴尬的停在半空……没办法,公主的动作太快了。方征云见此脸又黑了几分。
看方雅歌根本不搭理自己的话茬,方雅欣又气又羞。当着这么多人,尤其还有父亲的面前,方雅歌居然敢如此轻慢她……看花姨娘望向自己那似笑非笑的脸,好像所有人都在嘲笑她一个庶女居然挑衅嫡女。看,丢人了吧……方雅欣瞬间就失去了理智。
“长姐,妹妹若是做了什么错事惹怒了长姐,还请长姐言明,妹妹定当给你赔礼,只是别像这样不理会妹妹。”说着抽出腰间的丝帕,轻轻的擦了擦眼角。
一屋子的寂静无声,方雅欢不吱声,将目光转向多宝格,好似被架子上的梅瓶吸引,其它事情根本没引起她的注意。方雅厚听了这话,眉头几乎要皱到了一起,他不太懂女人间的心思,只是觉得妹妹这样哭哭啼啼的不好。只有方征云抬头看了二女儿一眼,不明白这姐妹间发生了什么。
转念想到内院应该是长公主打理,见靳柔没说话,只是一个劲的给方雅歌夹吃的,他也不好开口。只是和乐融融的气氛瞬间消散个干干净净。
方雅欣两次主动问话都直接被无视,瞬间脸涨得通红,又气又恨又委屈……这一下不用假哭,眼泪就真的控制不住的滴了下来。方征云见此眉头一皱,这到底是怎么了?!
任方雅欣哭的再凄惨,方雅歌还是稳稳当当的用完了早饭,放下漱口的茶盏,这才瞟了方雅欣一眼,颇为严厉的说道:“二妹这是做什么,在父母面前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难道是父亲母亲苛待了你不成?!你这样的姿态让别人看了,母亲岂不是要落下个苛待庶女的名声。”说着重重的把茶盏放在了桌子上。
方雅欣被方雅歌一席话说的愣住了。不是她说话没人理会受了委屈的吗?不是该安慰她的吗?怎么就变成了她不敬嫡母这回事?
“长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方雅欣急忙的辩解道。
“不是这个意思?你到母亲房中请安,来的时候欢欢喜喜,出去的时候眼睛都哭肿了。从公主府一路走回将军府,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让下人们如何想?难道还能猜测你是欢喜的哭了不成?”
方雅歌越说越恼怒,她待方雅欣可没什么好脾气,这个丫头前世就是跟在闵芳华身边煽风点火的,表面装柔弱,暗中下绊子,她可没少吃这丫头的暗亏。只是碍于脸面,她从不成与这个妹妹公然反目,但是现在,她可不会顾及这些。
“还站着做什么,还不服侍二小姐下去梳洗!她年纪小不懂事,你们也是摆设不成?”
方雅歌说着狠狠的瞪了跟随方雅欣的丫鬟,梅花听了这话唬了一跳,赶忙在碧琴的带领下去耳房服侍方雅欣梳洗。
方雅欣临走还是愣愣的,方征云看了嫡女一眼,虽然感觉怪怪的,但是觉得嫡女这样教导妹妹好像也没什么错。
……
看着方雅欣被带了下去,方雅厚一会也不想停留,扭头说了句‘如果父亲、母亲没有其他吩咐,儿子就去学堂了。’转身就出去了。方雅歌看着少年倔强的背影,心里头颇不是滋味……
方雅厚的性子随了方征云,方征云信奉男主外、女主内,自从两个儿子六岁启了蒙,就亲自带在身边教导。
方雅歌暗自庆幸,还好方雅厚不是在闵芳华身边长大的,养成了一个正值的性子。而且他现在年纪还小,如果多加引导,应该会安安生生的做人……公主府可不能再有一个心思大的庶长子了。
想到这里方雅歌笑吟吟开口道:“父亲、母亲,我看厚哥儿如今越发的进益了,就是我雅荷苑的丫头们都知道,我们府上的大公子学问做的好,以后入朝为官定然不是什么难事。”
听到长女夸奖庶子,方征云刚刚那点对方雅歌有意为难妹妹的想法瞬间烟消云散,笑眯眯的问道:“哦,雅歌还知道厚哥儿的事情?丫头们怎么说的?”方征云少与长女接触,便由着她的话头往下接。
“丫头们说,厚哥儿经常得到唐师傅的称赞,说弟弟读书天分高,才十岁的年纪已经能通读孟子、大学、中庸这样烦难的书了。以后如果能拜入大儒的门下,别说是入朝为官了,就是登阁拜相也是有可能的。”方雅歌说的十分高兴,好像与有荣焉。
方征云听了满意的点点头,他虽然知道丫头们的话有些讨好的成分,但是听到别人这样夸赞自己的儿子,哪有当父亲的不高兴的。
“只是……父亲,唐师傅在外很有名气吗?我读的书不多但是也知道,对于文臣来说十分讲究门派出身,这唐师傅可是文人中有很高的名望?不过也可能是女儿见闻浅薄,在京城也只知道洪山大儒博纶先生,别的一概不知呢。”方雅歌抛下了诱饵……
方征云听了这话,猛地一愣,唐师傅名望高?京城的大儒?真要是能给长子找一名大儒做师傅,岂不是对他未来十分有利?!想到这里,方征云一把挥开花美清递过来的茶盏,也不管身后人的脸色如何,径直的站了起来,开始来回在屋子里踱步。
方雅歌看父亲腿脚如此利落,想来那场罚跪应该没留下暗伤,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方雅歌一回头就见三妹妹方雅欢脸上一闪而逝的难过……看自己的生母在嫡母面前小意逢迎,却还是被父亲直接无视,作为女儿的,相信三妹妹心里一定不好受吧。方雅歌无声的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对待方雅欢,方雅歌还是有些怜惜的。
第三十五章 教训
方雅歌细细的打量方雅欢,上身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葱绿底缠枝宝瓶妆花褙子,下身柳绿色裙装,头上梳着简单的双丫髻,别着两朵莲子米大小珍珠串成的珠花。这样的打扮中规中矩,却并没有十分的出彩。
方雅歌对三妹妹方雅欢的记忆还停留在前世,那是婚礼的前一夜,三妹妹为她带来了一架花开并蒂的双面绣屏风面……
这双面绣的手艺十分难学,会的人更是凤毛麟角,谁家的新娘子要是能拿出这样大的双面绣屏风当嫁妆,可是十分长脸的事。
当时方雅欢已经和江南世族许家三房的嫡长子订了婚,只是因为长姐十八岁都未嫁,她的婚期才一拖再拖。这屏风面本是方雅欢给自己准备的嫁妆,已经绣了半年的时间。
因为方雅歌的婚事定的突然,成婚又急,方雅欢找不到什么好东西来添箱,想着自己的姐姐婚事坎坷,这才一狠心拿了双面绣得屏风,希望能为方雅歌在婆家面前留下好印象。
方雅歌那时候才知道,这个外冷内热的妹妹是真心对待自己的。
……
“三妹妹的秋衣料子可曾选好了,前两日针线房换了总管,不知道拿出的料子妹妹可是有喜欢的。”方雅歌笑盈盈的问。
方雅欢有片刻的呆愣,反应过来马上回道:“都选好了,前天送来的,我挑着喜欢的选了几匹,谢谢长姐关心。”
回答的中规中矩,只是小脸紧绷,给人少年老成之感。
方雅歌见了没忍住噗嗤一笑,起身拉着方雅欢在自己旁边坐下,笑嘻嘻的说:“三妹,你也太严肃了,这么点的年纪一天到晚的绷着个脸,小心哪天一笑脸就裂了。”说着还点了一下方雅欢的小脸蛋。
方雅欢“……”
心中纳闷,长姐待她一向冷淡,怎么今日……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浅浅的笑笑。
靳柔十分惊奇,女儿她还是了解的,平日里对待这些庶子庶女大方有礼,其实私心里根本瞧不上,所以这些年来跟这些弟妹们保持着非常远的距离。可是今日女儿不仅有意无意的提出让庶长子拜入大儒的门下,还对三姑娘这么亲近,实在有些反常。
方雅歌却不管方雅欢的僵硬,只是接着说:“我听说三妹妹在学双面绣,沈大娘还夸赞妹妹十分有天赋,可是真的?”
这沈大娘是将军府请来教授姑娘们女红的师傅,在京城的贵女圈子里也是十分有名气的,最拿手的自然是双面绣,只是这门手艺从不外传,却没成想看上了方雅欢,将衣钵传了下去。
“长姐别听丫鬟们胡说,我只是跟着沈大娘学了些皮毛,那双面绣岂是一般人能学会的。”
方雅欢确实是在学双面绣,可是现在也只是勉强绣一些简单的,并不敢托大,因此方雅歌问起的时候只说会一些皮毛。此外,方雅欢自小心思玲珑,她深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因此做什么都是小心翼翼,即使是在自己擅长的方面也会藏拙,她实在也不想与别人争什么。
“妹妹这话就不对了,沈大娘既然称赞了就说明妹妹在刺绣上是有天分的,只要加以时日必然会有所长进,可千万不要妄自菲薄。姐姐厚颜,等妹妹能绣好的时候可否给姐姐绣几条手帕,我出去也好和众人夸耀,能有这么个心灵手巧的妹妹。”
啪嗒一声,花姨娘掉落了手中的团扇,惊觉自己失态,赶忙拾起,不吱声的站到了后面。这郡主是要帮女儿?!郡主虽然平日不喜出门,可是结识的也是些勋贵之家,如果郡主有意,女儿心灵手巧的名声定是能成,那么未来的婚事……哪个当娘的不操心孩子,只是方雅欢平日里并不待见她,她也就尽量少在女儿面前出现罢了。
“长姐想要,妹妹一定好好学,绣的好了就给姐姐多绣两条。只是这双面绣也没什么特别的,姐姐拿着玩就算了……妹妹只怕针脚粗糙,在外人面前落了姐姐的脸面。”
看到花姨娘失态,方雅欢羞得小脸通红,长姐随意的提一句就让姨娘这样失态,这让众人如何想她……
“妹妹也太谦虚了,女儿家是该文静贤淑,可是有出彩的地方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我长公主府的女儿自是别人不能比的,谁要是不服气,只管自己也绣一副拿出来比较一下,我们难道还怕别人抢了风头不成!”
方雅歌一面拉着方雅欢坐下,一面将目光投向了靳柔:“母亲,您说女儿说的可在理?”
靳柔看女儿有意和方雅欢亲近,自然不会落了自己女儿的脸面,瞬间露出了和蔼的笑容,道:“你长姐说的没有错,欢儿你只管好好学,学成了也给本宫绣个扇面。”
靳柔的话方雅欢不敢反驳,她在心中是十分敬畏嫡母的,立刻起身回道:“女儿定当好好学,不辜负母亲的期望。”一脸的严肃认真。
方雅歌见了在心中觉得好笑,原来她这个三妹妹是吃硬不吃软的主。
……
方雅欣重新梳洗之后返回厅堂,还没进门就听到嫡母对方雅欢的夸赞,内心就颇有些不平。嫡女她比不过也就算了,谁让她不是公主的肚子里爬出来的,谁让人家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亲母女俩。
可是她和方雅欢一样是庶女,一样是姨娘生的,怎么嫡母对着方雅欢就慈祥和蔼,对自己就不闻不问。刚刚方雅歌给她气受,也没见嫡母出半个声……想到这里,当下眼睛又红了。梅花见此赶忙从后面小心的拽了方雅欣的衣服一下,方雅欣这才生生的忍住,面带笑容的走了进去。
“妹妹错了,不该使小孩子脾气,让母亲为难,谢长姐教诲!”进入饭厅,方雅欢二话不说,赶忙行礼认错,态度诚恳,眼角却扫向方征云。可是父亲貌似没发现她进来,站在屏风边上正在皱眉沉思。
“知道错了就好,要知道你是公主府和将军府的二小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两府的脸面,不要学那些小门小户的做派,动不动就哭天抹泪,让外人看了成什么样子!”
方雅歌岂能看不出这方雅欣实际上是以退为进,想博得父亲的好感,同时让人觉得自己有些小题大做了,可惜,父亲根本没将精神放在这里。
小门小户?听了这话方雅欣生生的忍住一口怨气。方雅歌说这话明显就是指桑骂槐,说自己的母亲出身寒微,是小门小户家的女儿,内心气的不行,脸上却满是柔顺,恭敬回道:“一切都是妹妹的错,是我思虑过多,以为姐姐还在为了落水的事情怪罪妹妹,所以才……才不愿意搭理妹妹。”方雅欣拐弯抹角的指控方雅歌有意为难她。
“妹妹怎么会如此想,父亲既然解了你的禁足就说明这件事情是那大胆的奴婢做下的,我又怎么会是非不分的埋怨妹妹。”方雅歌一脸震惊,好像为自己被亲妹妹误会而感到心痛。
别以为只有你方雅欣会演戏,装可怜,豁得出脸面,谁又比谁弱多少,只是方雅歌性子直爽,实在难以做到随时装可怜、扮无辜,因此最多也就是现在这样子了。
“而且谭嬷嬷难道没有教导妹妹,食不言寝不语?何况还是在父亲母亲都在进餐的时候?”方雅歌一脸的疑惑,同时眼神中还有难以掩藏的鄙视。
让你装,让你挑衅,大家闺秀她方雅歌上辈子可比谁当得都顺手,想挑别人的错处,那还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
方雅欣听了这话,嘴角动了动,却没敢反驳。如果说知道,那自己就是明知故犯,挑起事端有意为难长姐,不尊嫡母,实在不是为人子女应做的事。如果说不知,只会显得她粗俗不堪,礼仪教养有缺,传出去对她名声不好。方雅欣真的有点后悔,刚才干嘛招惹那个讨人厌的,结果让自己陷入这样的局面。
方雅歌见方雅欢不说话,接着说道:“妹妹该知道,我们做子女的最紧要的是要重孝道。作为女儿,既然不能向男子那样建功立业、光耀门楣,让父母宽慰,至少也应承欢膝下,知礼明事,让双亲抒怀。妹妹如果实在做不到,至少也要做到不让他们操心才是。”
方雅欢听完这话,简直要哭了,你用饭的时候说话就是让父母抒怀,我说话就是让人操心,怎么如此强词夺理……可惜这话她自己不能说,而房内的其他人也根本没人为她说话。
“妹妹知道错了,多谢长姐教导。”方雅欣打落牙齿和血吞,心里却有些恨上了方雅歌,只是方雅歌对此并不在意罢了。
“白芷,你去告诉谭嬷嬷,俗话说勤能补拙,二小姐既然在礼仪规矩上有所欠缺,自然要比别人勤奋些,不然一家子姐妹出去却是让人看出个好坏高低来……那不知情的还会说长公主府苛待庶女,如此不妥。以后二小姐比别人多学个把时辰规矩,时间久了也就好了。”
方雅歌可不打算将此事轻轻的揭过,方雅欣就是那种你也是容忍她,她反而蹬鼻子上脸,以为你怕了她的人。只有狠狠的教训一顿,她才能长记性。
第三十六章 哭诉
“长姐!”
方雅欣听了这话呕得要死,每日学两个时辰的规矩已经很折磨人了,如果再多出一个时辰……那结果简直不敢想象。
可是这一屋子里唯一能为她做主的方征云此刻正在神游太虚,方雅欣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二妹妹不必如此激动,谭嬷嬷想来也不在乎多辛苦些。你好好的学,日后能有所长进,也就是对姐姐最好的答谢了。”
方雅歌说完还朝着方雅欣温和一笑,方雅欣顿时气的握紧了双拳,这方雅歌何时变得这么狡猾了,以前不都是冷着一张脸不说话的吗?
花姨娘看方雅歌连消带打的就将二姑娘给收拾了一顿,刹那间觉得郡主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以前的郡主即使是知道了二姑娘有意挑衅也会自恃身份,从不与她多做纠缠,今日却一反常态,将二姑娘打压的连话都回不上来。
郡主何时有了这样的心计?花美清暗自心惊,面上却是不漏分毫,仍然低着头,站在靳柔后面,轻轻为她打扇。
见方雅欣收拾的差不多了,方雅歌起身给靳柔行了一礼,心情愉悦的说:“母亲,您忙了一早上也该累了,女儿们不打搅您休息,我这就带着妹妹们告退了。”
“恩,去吧。路上走慢些。”靳柔点点头,没有反对。
方雅欢和方雅欣见此也只能跟着行礼,想要随着方雅歌一起退出去。
“花姨娘和我们一块走吧,我看三妹妹出门也没带个人,花姨娘就顺路将三妹妹送回去吧。”
方雅歌看了一眼站在角落里的花美清,顺便将人拎走,省得她留在这里招人嫌。相信一会父亲回过神来,可能会和母亲商量方雅厚拜师的事情。只是这些知名的大儒,不可能来家中授课,都是有自己的书院招收学生,而且能进入书院的哪个不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方雅歌不在乎帮方雅厚一把,因为这件事情对她自己也有利。将方雅厚送出府去求学,让他远离闵姨娘,以后他若能能自立门户,与将军府少些瓜葛,这自然是最好不过的了。
只是方雅歌知道,这闵姨娘定然不会这么想,到时候弄不好还要将她们母女恨在心上……
……
将军府居中的荣养堂是老夫人袁氏的住所,在荣养堂的西侧是两位姨娘的院子,隔着荣养堂,东侧则是三个庶出的孙子孙女的院子。
最南侧的是方雅厚的出云居,这也是最靠近外院的院子,再往北是方雅欣的幽兰院,最靠近东北角的才是方雅欢的住所竹意院。
一出了公主府,进了将军府的角门,方雅欣就再也忍不住,只留下一句‘三妹妹和花姨娘请先走一步,我去姨娘的凝春居坐坐’,就径直带着小丫鬟急匆匆的走了。也不管这边母女二人的反应,想来是向闵芳华哭诉今早的遭遇去了。
对此方雅欢并无什么反应,这个二姐姐一向的嚣张跋扈惯了,也就是在嫡母和长姐面前她才会有所收敛,对其她人,就没那么注意了……
花美清一路走来也不说话,看女儿并不出色的容貌,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庶出的身份,容貌一般,这样的条件要想找个好人家,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除非……除非女儿入了长公主的眼,愿意给她费心谋个好人家。
“欢儿,那双面绣你可要尽心尽力的学,一定要给长公主绣个精致的物件出来,如果能得公主的青睐,将来……将来对你是有好处的。”
花美清将一段话在心里绕了一遍又一遍,才终于含蓄的说了出来。
此时方雅欢已经到了竹意院的门口,院门内种满了竹子,所以她的院子才叫竹意院。这些翠绿色的竹子并不粗壮,一阵风吹来便随风摇曳,却是弯而不折……方雅欢就想,做人不也应当如此吗?
“姨娘,这件事情你就不要过于操心了,母亲待我如何我是知道的……即使我什么都不拿去孝敬母亲,母亲也不会有意难为我的。”说着看了花美清一眼。
这些年她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缠在姨娘的身边,母女二人见面也就少了,不知不觉中,姨娘也有些显得老了。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姨娘也在不停的为她操心呢?
虽然方雅欢心中知道花美清只是是姨娘,不应超越嫡母,可是母女天性,哪是那么容易割舍的……方雅欢心中叹了一口气,低下了头看青砖地面上有绿色的苔藓冒出,眼睛深处有她自己都没发现的沧桑。
“姨娘,人心不能太大,守着自己的身份干该干的事才是正理。”方雅欢明白,这句话既是她说给自己的,也是说给姨娘的,希望姨娘也能明白。说完不再看花姨娘的表情,直接抬腿迈入了院子。
花美清在院门口白色的影壁下站了半天,直到太阳渐渐大了,晒得人有些发晕,才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走。女儿看不起自己啊……想着,眼泪就在眼窝子里打转,却始终没有掉下来。
……
另一边,方雅欣如同受伤的小兽般,眼泪汪汪的冲入闵芳华的凝春居,一头就扎在了闵芳华的怀里。
“娘亲……”憋了半天的泪水就再也收不住,一下子流了出来,哭湿了闵芳华上衣的前襟。
闵芳华此时刚刚用过早饭,正在窗边的凉塌上给方征云赶制衣衫,看女儿一头冲进来大哭,吓了一跳,赶忙放下针线,屏退了房内的众人。这才抬起女儿的脸……只见方雅欣的小脸上已经泪水纵横,心中就是一疼。
“欣儿,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早上来她这里的时候还好端端的,请个安回来就成了这个样子,闵芳华已经猜到,女儿定然是在公主府那边受了气。
“还不是那对母女,仗着身份高,想将我们娘俩狠狠的踩在脚底下!百般挑剔我,让我在别人面前没脸。”
竟是一句都不提她自己挑衅在先,因为自她里就认为,她欺负别人可以,别人欺负她就罪大恶极,方雅欣的性子也是霸道到了极致。
“最可气的是父亲,他居然一句话都不帮我说,就让那母女两人这么欺负我。”想着方征云的不闻不问,方雅欣更加委屈,哭的更凶了。
闵芳华怔忪了一下,心里直觉这不可能!方征云平日里是十分疼爱他们两人的这对子女的,怎么会眼看着靳柔发作女儿?难道是那天晚上,他因为自己没有在袁氏面前周旋而心里有怨气?
那天晚上方征云和靳柔走后,闵芳华想来想去怎么都不安心。可是又拉不下脸来亲自去栖凤苑瞧瞧,所以今天一大早闵芳华就让方雅欣去栖凤苑请安,顺便去探探情况。
这些年靳柔不仅免了姨娘们的请安,就是庶子庶女也不让去,说是怕耽误了他们的学业,其实就是图个清静。所以渐渐的,也只有方雅厚和方雅欢每日必去栖凤苑,方雅欣根本就不过去了。
“你父亲看着如何?乖女儿,你快把今天在栖凤苑发生的事情都和娘说说。”闵芳华也是着了急,她现在必须得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
方雅欢将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闵芳华才知道,原来靳柔根本就没说话,单单一个方雅歌就将女儿打击成了这样。
自从上次方雅歌带人大闹将军府还让人打了她之后,闵芳华就对方雅歌十分忌惮。觉得方雅歌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一肚子礼仪规矩的草包郡主了。
闵芳华清楚,这两府中能压制靳柔母子三人的只有方征云,以往她也是依靠着方征云和袁氏的宠爱才能在这将军府里当个正经的主子。可是今日,将军眼看着女儿受了委屈也不言语,是厌弃了她们?还是有别的考虑?
闵芳华毕竟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想的更深远些。在这深宅后院,女人安身立命的根本就是男人的宠爱,就像她自己。如果没有男人的宠爱就要有强势的身份,就像靳柔。如果什么都没有,那就是个万劫不复……想到这种可能,七月的大伏天里闵芳华生生的打了个寒战。
不会的……她和方征云从小一起长大,更是袁氏的亲外甥女,就算方征云心里对自己有些埋怨,也绝对不会将她彻底舍弃。方征云长情的性子,闵芳华摸得一清二楚。
看来得找个机会把将军哄回来,如果他一直住在那边,没准什么时候心就偏向那边去了。闵芳华不是对方征云没有感情,但是她更清楚的知道,一个妾室,光依靠感情是很难生存的。还好,她还有亲情、恩情可以利用。
想到这些,闵芳华内心稍安,赶忙安慰方雅欣。母女俩正在说话,就见闵芳华身边的大丫鬟石榴蹑手蹑脚的走了进来。
闵芳华见了眉头一皱,问道:“出了什么事?”
石榴也知道,她现在进来实在是不合适,无奈事情耽搁不得,只得硬着头皮说:“是舅老爷来了,夫人见是不见?”
自从方雅歌带着谭嬷嬷在将军府发了威,府里的丫鬟们就不敢再称闵芳华为夫人了,除了闵芳华几个贴身的丫头。
方雅欣听到这话赶忙起身,“舅舅既然找娘,必然是有要紧的事情,女儿就不在此耽搁了。”说完也不等闵芳华说话,一转身就从卧房的后门跑了出去。
闵芳华看了心里颇不是滋味,女儿这是看不上兄长啊,所以才急匆匆的避了出去,走的还是后门,就是怕在厅堂和她舅舅碰个正着。
第三十七章 狠毒
不多时,石榴引着闵文修进了厅堂,转身离去时,石榴发现闵文修一双桃花眼紧紧的黏在她的身上,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这舅老爷真是越来越放肆了,无奈她只是个丫头,就是夫人要她跟了舅老爷……她也是不能拒绝的。
“哥哥!”看闵文修一双眼睛追着走出去的石榴,闵芳华不自觉的提高了声调。这个哥哥,近年来越发的好色了,平日里逛楼子还不够,来了府里居然也敢如此……
“呵呵,妹妹莫急,今日我可是给妹妹送银子来的。”说着从袖口中抽出了几张银票
“这里是两千两,妹妹点一点。”说完,轻轻坐在了窗边的梨花木椅子上,拿起盘子中的蜜饯果铺吃了起来。
闵文修身材修长,面容白净,一身石青色湖绸素面直裰应得人十分精神,倒是生了一副好皮相。只是多年的风流恶习早就掏空了身子,外强中干,就是力气也没有个女人大。
“怎么这个月只有两千两?”
闵芳华这些年掌管将军府的庶务,从中贪了不少银子,更是拿出了两万两让闵文修去放印子钱。
虽然雍和王朝私放印子钱是重罪,无奈这里面利太高,还是有人铤而走险,闵家兄妹仗着两府的名头也不怕出什么事情,这每月至少有个三千两的收入。每月闵文修拿五百两花用,剩下的交给闵芳华。
“这个月手头有点紧,多拿了五百两,妹妹可别和哥哥计较。”听闵文修听了闵芳华的问话竟是一点也不怕,显然这事情已经不是第一次做了。
闵芳华听了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想必又是花在了哪个花娘的身上。自己的哥哥简直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难怪女儿看不上,可是她一个女人家又出不去,还得依赖他出门打点。只是想到自己在外无强势的娘家,在内又要受长公主的气,渐渐的觉得心酸,就有些忍不住了。
闵文修看妹子一脸的伤心,还低头抹泪,就觉得腻歪,不就是点银子嘛。
“妹妹,快别这样,咱们兄妹难道还为了这点银子生分了,你要是如此想,那哥哥以后可不敢再帮你的忙了。”一脸的不耐烦。
这闵文修话虽是这么说,却是料定了闵芳华不敢如何。要知道这放印子钱接触的人那可都是些心狠手辣的,说难听些,什么三教九流的人没有。如果他不帮着从中牵线,闵芳华一个内宅妇人怎么可能和这些人扯上什么关系,那印子钱更是不可能放出去,那可是每月三千两的收入。
当然闵文修一家子的生计也都是靠着这利钱维持的,如今这样说也就是哄哄闵芳华,如果真要是不让他插手,他定是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的。
“哥哥可不要说这埋汰我的话,我会为了这点银子跟你生气吗?我是心里难受。你看这将军府风光无限的,可说到底以后还不是人家的,如果不是妹妹我现在主持着中馈,就是这点私房银子我都是存不下的。”越说越觉得委屈,索性哭了起来。
“妹妹这是什么话,有姨母给你做主,谁还能给你气受不成?我看那方征云也是待你不错的。”如果不是如此,闵文修哪来的这舒心的日子过。
“哥哥只看到我表面的风光,哪知道我心中的苦。别说那长公主,就是那安宁郡主我也是得罪不起的。说来也不怕哥哥笑话,我前两天才被人家狠狠的羞辱了一顿。”
说着就将方雅歌怎样在将军府发威,自己如何被谭嬷嬷教训,女儿方雅欣今日如何委屈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闵文修听了恍然大悟,难怪今日他进府就觉得怪怪的,往日那些下人看了他都是点头哈腰问声“舅老爷安”。今日却像是没看到他一般,一个个低着个头,原来是这样……
这闵文修虽然不学无术,却十分好脸面,在外面一直以将军府舅老爷自居,倒是有一群人成日的跟在他身后溜须拍马,这让闵文修十分的自得。
可是前些日子碰到了几个高门大户的公子哥,也是那胡吃海喝的,当众打他的脸,说什么姨娘的哥哥也敢自称是将军府的舅老爷,简直就是胆大包天。他这样做可把皇上,把几位王爷置于何地了!
说完还当着众人的面让家丁将闵文修打了一顿,扬言若是不服,就到圣上面前去分辨一二。狠狠的唬了众人,也让闵文修颜面尽扫。这些日子以往那些往他跟前凑的人明显少了些。
闵文修虽然没什么出息,却是个胆大贪心的,当时他就想,这公主如果没了,那妹妹就算不能扶正也是将军府当家的女主人,到时候看谁还敢瞧不起他!而且这歹毒的心思一旦起了,就怎么都平息不下去……
“妹妹,不是哥哥说你,那方征云一颗心都在你身上,你还能让人如此欺凌,还不是因为那靳柔长公主身份高贵,我等招惹不得。可是妹妹有没有想过,如果没了她,那这将军府里就是你说了算,到时候哪个还敢给你脸色看!”
这段话说的咬牙切齿,想来是将自己前段时间受的欺辱也算在了靳柔的身上。
“哥哥!”
闵芳华听了这话一声惊呼,声调都变了,喊完之后马上觉得不妥,一捂嘴巴,转头赶紧向门外望了望,看并没有人。又去院子里看了一眼,也没有一个人影,这才放了心。
闵芳华快步的折回,怒斥道:“哥哥可是得了痴心疯,这样的话怎么敢说出口!”看闵文修的眼神都有些心惊肉跳。
“妹妹怕什么,这里又没有外人,一个长公主就让你怕成这样,连狠话都不敢说了,难怪会被人踩在了脚底下。”闵文修一脸的不在乎,好似这话真的就是随便说说。
“哥哥还不快住口,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如果被人传了出去,我们都别想活了!”闵芳华低声呵斥闵文修,恨不得把他的嘴给捂上。
“呵呵,女人,真真的头发长见识短……难道妹妹就甘愿有人这样压在你的头上,未来外甥和外甥女的婚事可还在那位的手上,到时候给你找个歪瓜裂枣你还不得接着?!等到那边袭了爵位,雅厚还能有什么?”
闵文修一边品着茶一边漫不经心的说着。一脸的轻蔑,好像闵芳华就是一个心无城府的无知妇人。
闵芳华听了这话气的直锤胸口,闷声说道:“有将军和姨母在,她不敢!欣儿和厚哥的婚事将军会为他们做主,而且我也会给他们积攒一些……绝不会让他们受委屈!”
闵芳华不是傻子,事情看的通透,如果不是如此,这些年也不会紧紧的抓住方征云不放。
“哦,是吗?妹妹,姨母年纪大了,还能给你做主几年?如果熬不到那个时候,你只能指望方征云了……可是妹妹你想必不知道,这男人都是喜新厌旧的,你以为你就永远年轻貌美吗?如果到时候那边一狠心弄个绝色的进府,你还能像现在这么有把握?”闵文修继续鼓动,他知道闵芳华怕的是什么……
“哥哥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只会说妹妹无能,就好像你有什么办法能将那位怎么样似的,只是在我这里呈口舌之快有什么意思,我们兄妹难道还有那上天入地的本事不成!”闵芳华被堵得有些恼羞成怒,不再看闵文修一眼。
“呵呵,妹妹可是从门缝里看人,将你哥哥我看扁了。罢了,虽说你瞧不上我,一奶同胞的妹妹我却不能不顾你,哥哥我这里倒还真是有一妙计!”闵文修拿眼角悄悄的斜了闵芳华一眼,果然见妹妹脸色大变。
“什么?”
闵芳华一听这话马上转过了头,一脸的震惊。虽然知道闵文修一向不靠谱,可是闵芳华还是忍不住的心动了……
“妹妹可知道,我这几日碰到了什么人?”闵文修得意洋洋,一脸神秘的问道。
“哥哥在外面交往的人,我怎么可能知道。”闵芳华知道闵文修一向喜欢在外面鬼混,她才不去猜个没趣。
“呵呵,说出来吓你一跳,是前朝的义军!”闵文修压低声音小声说道。
“什么!……哥哥,你不想活了!?”闵芳华腾的一下站了起来,这前朝的余孽怎么能结交,一个不好,那是抄家灭族的大罪。这件事对闵芳华的震撼比刚刚还大,毕竟前一件事只是说说,后一件却是发生了。
这闵文修没别的本事,就是吃喝玩乐十分精通,说来也是巧了,那日在妓馆里他因为一个粉头和人起了争执,本来要被人家一顿收拾,却没想到让个青衣大汉救了,两人就有些惺惺相惜,称兄道弟起来。一次醉酒,大汉自称是前朝的义军,闵文修灵光一闪,就想起了这借刀杀人的好计策。
“妹妹别慌,这可正是我们的好机会!这前朝的义军可以说是恨透了皇家的人,只是这深墙大院加上侍卫把守,他们无从下手。如果让他们逮着机会,在外面碰到了皇室的人,那么结果想必一定很有趣……我们只要稍微透漏一点风声,事情过后,又有谁会知道呢?”
听了闵文修的话,闵芳华说不动心是不可能的。这么多年的隐忍,对未来的恐惧让闵芳华觉得这样的计策有着无限的吸引力。只是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告诉她,此事万万不可!
“哥哥莫要再胡言乱语,出了我的院子万不可再说这样的话!!”说着就坐了下来,不再吱声。
闵文修笑笑,并不接话茬,他就不相信妹妹不动心……
第三十八章 请帖
雅荷苑内,待方雅歌落下最后一笔,白芷将一张大红色帖子上的墨迹小心翼翼的吹干,折好放在桌面上。帖子是写给当今太子靳水辰的,邀请太子来公主府赏花。
靳水辰在宫外没有自己的府邸,现在居住在东宫之中,方雅歌想要见这个表哥一面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太子作为一国的储君,除了每日的固定课业,还要跟随皇上上朝学习处理政事,学习为君之道,其实相当繁忙,方雅歌就算进了宫也不一定正好能碰着。所以,思虑再三,方雅歌决定还是下张帖子请太子过府。
自从安银霍和方雅歌说了太子太傅的事情,方雅歌总觉得这里面有文章。不要说她这个太子表哥品行敦厚,断然不会为了避嫌就不理会安家的孤儿寡母。就是太子太傅也不该避而不见,只派了两个下人过去,这件事情透着蹊跷,方雅歌不弄清楚简直夜不能寐。
“郡主,您找奴婢?”紫苏进屋福了一礼。
“紫苏,将这个递进宫去,记住亲自交到太子的近卫手中。”方雅歌将大红色的帖子连带出入宫门的令牌一块递给紫苏。
方雅歌手上出入宫门的令牌是皇上给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外甥女可以随意出入宫门,而紫苏对宫中最熟悉不过,让她办这件事情方雅歌放心。
“是,奴婢一定办好。”说完转身走了,一点也不拖沓。
是不是把花房里那几盆珍贵的牡丹搬出来几盆?还是再放两盆海棠?方雅歌想着既然用赏花做了借口邀请太子哥哥,怎么也得摆摆样子……可是转念一想,御花园里什么珍贵的花没有,公主府里的花又怎么比的过?客随主便,想来太子哥哥也不会介意,因此就将妆点后花园的心思抛到了脑后。
……
“郡主,王总管门外求见!”
甘草见方雅歌终于忙完了手头的事情才进来禀报,这会王总管已经在外面等候多时了。
“恩,你让他进来吧。”
方雅歌走到厅堂坐下,并不让丫鬟们设屏风,白芷见此眉头一皱,这有些不合规矩,王总管毕竟是外男。可看方雅歌淡定的表情,终是将劝阻的话咽下,郡主自落水醒来后就越来越有主见了。
“参见郡主!”
王福进来看方雅歌直接坐在正堂的中央,也是唬了一跳,赶忙低下头,想着郡主怎么会如此……!一眼也不敢往前看。
“听说王总管来了一会了,不巧我刚刚有些事情耽搁了,劳累王总管久待了。”
方雅歌端起桌子上的茶盏,一口一口的吹着,即使是在暑热的时候,雅荷苑的茶也是温热的,靳柔很少让方雅歌吃凉的东西,怕伤了身子。
“不敢,我没有来多久,不妨事的。”
王福觉得方雅歌虽然才十三岁,但是面对郡主比参见长公主还让他有压力。想到早上去栖凤苑送账册,长公主只轻轻的一句‘以后府上的事情交给郡主管,你去郡主那里讨个说法吧,郡主有什么吩咐照办就是了。’就把他打发到雅荷苑来了。这郡主看来真的是开始管理公主府了。
“王总管大热的天跑来可是有什么事情?”方雅歌可不认为王福没事会往内院跑。
“启禀郡主,这外院的账我已经找人查过了,没有什么疏漏之处,特来禀明郡主。”王福毕恭毕敬的回答道。
方雅歌听了这话,拨弄茶盏的手一停,抬头看了王福一眼。这王福真是个人才,前世她怎么就没看出来呢。
周万山失了势,王福得以上位,按道理现在是打击对手的最有利时机,他只要慢慢的查账,总会找到那么几处疏漏的,到时候周万山就再难翻身了。
可是现在王福居然这么快的查完,还查出毫无错处这样的结果……这王福不是太老实,就是太精明,知道不管账册有没有问题,她都不打算再用周万山,这个时候再痛打落水狗只会寒了那些掌柜们的心……果然是个可用之人。
“恩,很好,周管家这些年没功劳有苦劳,这样的结果我很满意,王总管辛苦了。”
“郡主客气,应该的。”
王福听了这话心里咯噔一下,郡主的话意思是说周万山没有贪墨府里的银子她很满意,还是自己对周万山的态度让她很满意呢?
心中犹疑不定,王福眼角飞快的抬了一下,扫到方雅歌盯着他似笑非笑的表情,赶紧又把头低下些。心里却想着方雅歌刚刚的表情,看来这一关他是过了。
“账目的事情,王总管可回了母亲那里了吗?”
方雅歌知道这样的事情王福必定是先去母亲那里才会到她这,但是她还是想知道母亲对自己管家的态度。
“回郡主,我先去的长公主处,长公主交代,以后外面买卖上的事情只要听从郡主的吩咐即可。”
母亲居然全权交给自己?方雅歌以为母亲顶多给她一些支配钱财的权利,或者是让她配合王总管,却没想到是让她放开手脚的意思,方雅歌心里说不出的感动……
“既然如此,这两天你代表我去京城的几家铺子走上一走,安抚一下人心,不要搞得大家担惊受怕。告诉他们,只要没做对不起公主府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亏待了他们的。”
郡主这话可是耐人寻味,一是要他告诉这些掌柜的,以后公主府的事情郡主说了算,可别不把郡主的话当做一回事。
其次嘛,无非是杀鸡儆猴,告诉他们如果做了什么错事最好现在想办法弥补,不然……查出来,可是有周万山的前车之鉴呢。
“是,我这两天就把事情办妥。”
不知道郡主的话是不是他理解的意思,不管郡主本意如何,王福是打算这么做的……
缓了一会方雅歌接着道:“虽然花嬷嬷不可饶恕,但是周管家一直对公主府尽心尽力,一功一过互相抵消,我就网开一面……人就别送官府了,一人赏二十板子,派去南边的庄子上做工吧。”
王福听了这话,汗都下来了,这郡主小小年纪怎么处事如此的老城狠辣。不说别的,这么大点的小姑娘一张口就是二十板子,一点犹豫都没有,脸色都不变一下。要知道二十板子打好了那可是要皮开肉绽、伤筋动骨的!
“王管家,我吩咐的事情你可记清楚了?”
看到王福有些愣神,方雅歌又问了一遍,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果她不一上来就震慑住王福,以后很多事情都难以展开,所以才通着他的面宣布周万山夫妇的处罚。
“是,我记清楚了,郡主请放心吧!”
心里对方雅歌更是看重了几分,暗自想着,还好他和郡主之间还有媳妇李氏这层关系,想来郡主不会有意为难他。看郡主这样的果断有主见,以后有什么事情,他还是少插手为妙。
“那就好!”说着抿了一口茶。
“这些先不论,我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吩咐你去做。”方雅歌眼中一丝狡黠一闪而过。
“郡主请讲。”
“你在京城周边打听一下,看哪里有大片的田地出售,最好是连成一片,有山有水,最重要的是有足够的空地可以建造房屋的……嗯,最好能建造容纳一千人左右的房屋。”
方雅歌边说边算计,这样的条件应该足够安置她从春风馆里接出来的姑娘们了,以后再聘请师傅,专门教授她们各项技艺……
“恩~~请问郡主,这地大概要多少亩?郡主准备什么时候要?”
虽然方雅歌提出的这些条件让王福觉得匪夷所思,他还是不敢有丝毫的疑问,只问方雅歌何时办妥。
这也难怪王福心里打鼓,京城周边本来就少有农田,就算是有,地价自然是不便宜的,多是达官贵人们买来建造别苑花园的。所以如果想要买地种庄稼,第一,最好在京城的远郊,而且最好周边有大的村落,这样也好雇佣佃农,就像公主府其他的几块地一样,都是上千亩的良田,上万人的佃农。
当然要是买地建别院,自然地的面积要小,可是方雅歌又吩咐建造千人左右居住的房屋,这才让王福摸不着头脑,只得先问方雅歌买多少地,也好推测一二。
“地不要太大,就两百亩好了,这件事情你越快办成越好!”
方雅歌想两百亩地种的粮食应该足够一千人消耗了,而且都是女孩子力气有限,她花银子买来人,总不是为了让她们种地的。
两百亩?一千人种两百亩地?一人才两分地,一般农户人家的娃子都干的比这个多。王福再也不能淡定,想了一下还是决定提醒一下方雅歌,可能是郡主不是十分了解庄稼伙计。
“郡主,虽然这话我不该说,但是一千人种两百亩地,会不会太少了些……”
“呵呵,这件事情王总管不必理会,这买地不是为了种粮食的,你只要知道将这件事情尽快办好就行,其他的别多问也别多想。”
王福听了这话哪里还不明白,郡主这是别有用处,他听命就是。只是心中还是忍不住有些好奇。
第三十九章 交代
“此外……这块地不能记在公主府的名下,就用王总管的名义去买吧。”方雅歌淡然的说道,王福瞬间愕然。
“郡主,这怎么能行!我是公主府的奴才,怎么能私自置办产业?!”
这件事情要是被官府查出来,他一个奴才的身份,可是要被判刑的……这也是为什么说方雅歌对待周万山夫妇算是仁慈的了,公主府如果将她们送去官府,怎么也是个流放之罪。
“你不要怕,只是暂时的,过两年再把产业归到府里。如果你还是不放心,就写给文书,回头我给你盖上府里的大印。”
方雅歌把话说的这么明白,王福自然不再多言。其实王福这样说也只是要方雅歌知道他办这件事是有风险的,无非是拐弯抹角的邀功,别为主子办事,最后却吃力不讨好。
“这个自然是不用的,郡主既然这样说了,那肯定是不会让我吃这个亏的。”
“你明白就好,这件事情我希望除了你之外不会再有任何人知道,王总管你明白吗?”
方雅歌这样一说王府心中更加狐疑,但是他也明白,有时候好奇太过不是好事,这件事情他还是不要多知道为好,于是一阵保证后才转身离去。
……
后罩房,位于公主府的最后排,这是一个两层的排楼,是府里的粗使婆子轮班上工时候住的地方。公主府的下人们根据身份不同,住处自然也是不同的。主子跟前贴身服侍的一等和二等丫鬟都是住在各个院子的厢房里,方便平日里伺候主子,环境自然也是好的。
那些负责洒扫的小丫鬟和三等丫鬟一起,住在各个院子单独的后罩房内,虽然没有厢房敞快明亮,也是冬暖夏凉不受罪。
最次的就是这大后罩房,正好位于花园的假山之后,平日里光照不太充足,最主要的是,空间有限,大家都是睡大通铺。
公主府里有头有脸的嬷嬷,比如郡主的奶娘李嬷嬷,掌管内院的吴妈妈,都是在后街有单独的小院子,一家几口人住在一起的,和外面生活富足的小户人家待遇差不多。其余成了家的婆子自然也是住在公主府的后街,只是几户人家住在一个院子里,平日多有摩擦吵闹,不过这些婆子轮到值夜的时候,就不会歇在家中,而是住在大后罩房内,除此之外,也有那独身一人卖进府的,自然就分不到后街的房子,就长住在这。
刚过了申时,后宅房内已经昏暗下来,周铃兰点燃了桌上的蜡烛,才看清楚躺在床板上的母亲脸色惨白,汗流浃背。见此,周铃兰忍不住哭了出来。
听到嘤嘤切切的哭声,花嬷嬷费劲的睁开眼,就见女儿坐在床前垂泪,花嬷嬷这才来了精神。
“铃兰,你怎么跑来这里了。”说着就挣扎着想要起身。
“娘,快别动,小心着伤口。”
看花嬷嬷一动就疼得龇牙,周铃兰小心的掀开白色的中衣,只见眼前一片血肉模糊,周铃兰倒吸了一口凉气。花嬷嬷以前做管事的时候可没少得罪人,因此这次受杖责,那下手的人可是一点没留情。
“怎么下了这么重的手,这群挨千刀的,平日里嘴上抹了蜜似的说好话,现在动起手来却是半点不留情,一群烂了心肠的婆娘!”
周铃兰一向在人前得意惯了,也不管屋子里还有没有人,就破口大骂起来。
“呦,这是谁的嘴这么臭,离老远就熏得人喘不过气来!”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穿着蓝色裙子的婆子走了进来,一边走还一边拿手捂着鼻子,见是周铃兰眼珠一转就嘿嘿的笑了起来。
“原来是周家的姑娘啊,我还以为是哪个缺德的老婆子,骂出来的话这么难听,原来这娇滴滴的小姑娘嘴巴也不干净。”
进来的人正是厨房管事的侄媳妇,人称型二家的。花嬷嬷和厨房管事史妈妈之间是有过节的,当年史妈妈还不得志时候曾有一次端滑了手,一碗燕窝粥洒在了花嬷嬷的鞋面上,燕窝粥何等金贵,花嬷嬷抓着事情不放,史嬷嬷受了几板子……这件事情让二人之间结了仇。此刻邢二家的逮着机会怎么会不可劲的糟蹋这母女俩。
“你是哪家的混账婆娘,这样的口无遮拦,小心我告到夫人面前,让你吃不完兜着走。”
周铃兰是方雅厚身边的大丫鬟,平时都是她教训别人,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顿时就还了嘴。
“哎呦呦,姑娘这话在我这里说说也就算了,可别到外面去张扬了。现在谁不知道这两府之中只有长公主千岁,哪里来的什么野路子的夫人,那就是个姨娘,姑娘还真以为自己攀了什么不得了的高枝!”说着从上到下的打量了一遍周铃兰,一脸的鄙夷。
“啊呸!还不是想着给人家暖被窝,以后能不能混上个姨娘还不知道,就在这里猖狂了,打量着谁不知道呢。一家子都是当姨娘的货,好好人家的娘子不做,专门舔着个脸要去给人当小。”邢二家后面的话可是连着花美清都给骂进去了。
“你闭嘴……”
周铃兰一个小姑娘何时听过这么难听的话,此时听了这话恨不得撕了邢二家的嘴,一个猛子站起来就去薅邢二家的头发。
邢二家的一惊,没想到年纪轻轻的小姑娘,居然敢动手,缓过神来一把就将周铃兰压在了身底下,拽着衣服领子就给了周铃兰一个大嘴巴。可这周铃兰也是个心狠的,自己挨了一巴掌也不松手,一手薅着头发,一手去抓邢二家的脸。
“住手,快住手……”花嬷嬷眼见女儿吃了亏,急忙的喊道,奈何躺在床上下不来。
正在打闹间又有两个年纪大穿青色比甲的婆子进来,见地上撕扯的不可开交的两人,忙去劝架。一个说姑娘可别打了,小心伤到了脸,一个说娘子何必跟着小姑娘较劲,传出去大家都要挨板子。这才将骂骂咧咧的邢二家的推搡着拉了出去。
……
“兰儿,快给娘看看伤到哪里没有?”
花嬷嬷赶忙翻开女儿的衣服查看,只见女儿身上一块青一块紫的,嘴唇也破了皮,头发更是乱了,花嬷嬷就一阵心疼,心中更加怨恨方雅歌。如果不是她派人拿出了那些银票,自己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女儿怎么会受人欺负。到了这个地步,花嬷嬷还是没有一点反省自身的意思。
“兰儿,你何必和这群脏货计较,你的身子是多么娇贵,和她们动手得不偿失。记住娘的话,女儿家的相貌是最重要的,要想拴住男人的心除了要保养好自己,还要胆子大些,娘如果当年……胆大些,也不会嫁给你爹,为了这么点银子让人撵出去。”
此次方雅歌只是将周万山夫妇撵到了南边的庄子上,却并未让周铃兰一同走。
“娘,你说的女儿都知道,以后定不会轻易和人再动手,只是娘你和爹马上就要离女儿远去,女儿心里不好受。”说着眼泪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了下来。
“乖女儿别哭,我和你爹虽然不如以前风光了,但是好歹性命无忧,在外面也会照顾好自己,你不要担心。”花嬷嬷说着费力抬手给周铃兰擦了眼泪。
“此次你能留下来也是万幸,爹和娘能不能再回来可都靠你了……大少爷不是个无情的,现在你是他屋子里的第一人,他自然是要高看你一眼的。兰儿你听娘说……”说着示意周铃兰贴近些。
周铃兰听话的将身子歪过去,只听花嬷嬷说道:“大少爷如今也有十二了,正是从毛头小子到通晓男女之事的时候。这个时候的男子最是容易动情,你只要平日多加引导,用不了多久大少爷自然忍不住,会要了你……”
花嬷嬷还没有说完,周铃兰已经快速的坐直了身子。
“娘,你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虽然也是十五岁的姑娘,虽然一心想当姨娘,周铃兰毕竟未经人事,面皮薄,听花嬷嬷这样说,已经觉得难为情。
“你个丫头,这是害羞的时候吗?不趁着现在交待清楚了,娘能安心的走吗?!”
说着从床头的包袱里翻出来一本书,上面写着草药总纲,“这本书你拿着。”
“娘,这是什么?”
看书皮中正的样子,周铃兰有些迷惑,她只是认得几个字,娘亲居然给了她一本医书。这……周铃兰随意的翻看了几页,突然瞪大了眼睛,啪的一声合上了书。
不一会,周铃兰整张脸红的发热,想起刚刚看到的一对男女在一起……脸就忍不住的发烧,一本医书的伪装之下,居然是一本**。
“这也是娘花了大价钱从外面买来的,以后娘不在你身边,也没有人教你,这个就留给你。”
听到花嬷嬷这样说,周铃兰只是含糊的恩恩了两声,毕竟是个还没有及笄的小姑娘,不好意思。
看到周铃兰的样子,花嬷嬷还是不大放心,又慎重的交代道:“这本书你好好收着,将里面的东西学好了,将来必能长久的留在大少爷的身边。你不是正室夫人,不用学那端庄大方的一套,放的开,才能留得住男人。”
“娘,你说的越来越不像样子了,你再说女儿就走了。”
周铃兰实在有些扛不住了,转身想起来,袖子被花嬷嬷攥在了手里,又怕弄疼了她娘亲,只能又坐下。
“好好听着,娘都是为了你好,做姨娘的最重要的就是获得宠爱,你看看闵姨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以闵姨娘对大少爷的疼爱,如果你有了庶长子,十之八九是会留下的。儿子才是女人的根本,有了儿子以后你甚至能稳压未来的夫人一头。”
第四十章 参奏
花嬷嬷心中想的是,一旦有了庶长子,如果谋划得当,自己的女儿就是当正室夫人也是有可能的……就是当个被扶正的也不错。这花嬷嬷此刻已经谋划起伤人害命的计策了,可见是个胆大歹毒的。
“娘,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这些我都明白……娘不要为我操心了,还是养好伤口要紧,过两天就要出发南下了。”
这次去南边路途遥远,自然不能让周家夫妇带着伤走,不然路上这两人可熬不过去,就得丢了命。只是死罪可免活罪得受,伤筋动骨一百天,决不能等他们完全好透了才走,这路上的苦是吃定了。
周铃兰此次并不一同去南边,还是留在方雅厚身边,这件事情方雅歌也有她的考虑。人都说妻贤夫少祸,反过来这道理也是一样的。
这周铃兰一心想当方雅厚的姨娘,将这样一个有野心的人留在那边,未来妻妾相争,就是乱家之根本,不知道闵姨娘还能不能过她的舒心日子。可笑的是,这周铃兰还是闵姨娘千方百计争取去的。
母女俩又聊了一会,直到服侍花嬷嬷用了晚饭,周铃兰才一步三回头的走了。此后每日周铃兰必要到后罩房照顾花嬷嬷一会。直到一个月之后,花嬷嬷可以行走自如了,吴妈妈派了辆马车并两个护卫,将夫妻二人送往南边。
直到临行,花美清也没有出现,只让心腹妈妈崔妈妈来送,并给了几十辆银子的仪程。花嬷嬷见此冷冷一笑,在崔妈妈耳边只轻轻的说:“告诉你家姨娘,照顾好我的女儿,不然,有些秘密我守了十几年,早就守累了,一不小心说漏了嘴,不知道会便宜了谁。”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
夜晚,一轮明月高悬,方雅歌看外面月光如银,想着明日应该是个大晴天……方雅歌撑开喜上眉梢装饰花纹的纱窗,月色就透了进来,清辉洒满了一室,一阵风吹来,身上雪白的锦缎睡衣在风中轻轻飞舞。
夏天白日里天气炎热,可是一过了子时,风大了些还是能感觉到那么一丝寒气袭来。今日方雅歌并没有让丫鬟值夜,感觉有些冷意,只能自己转身走向衣橱,取出一件粉色的薄纱褙子,轻轻披上。一回头就见一道身影翻窗而入。
“紫苏,事情可是办好了?”原来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方雅歌的贴身丫鬟紫苏。
“回禀郡主,全都办好了。”
紫苏今日穿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头上带着黑色的头套,蒙着面,外形上难辨雌雄。
“可是留意没有人跟着?”
方雅歌将紫苏上下打量了一番,见没有受伤的痕迹,才放了心,转身关上了窗子,坐在了临窗的炕上。
“郡主放心,我很小心,他们没有发现我。”
紫苏回府之前十分谨慎的在府外转了两圈,就是怕有人尾随,发现毫无迹象之后才翻身进了府。
“那就好,你先去梳洗,回来我们再说。”
方雅歌再急也让紫苏先去换了衣衫,怕有人不小心闯进屋子里引起麻烦。
等紫苏梳洗完,换了平日的衣服出来,也就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紫苏知道方雅歌心急,还在等她的回话,不敢耽搁功夫。
“今日你可看见了,到底是谁要安家兄妹?”
方雅歌将一边伸手将手中的一杯茶递给紫苏,一边轻轻的问。
紫苏接了茶盏两口饮尽,显然是有些渴了,喝的有点急。喝完茶坐在凉塌下的圆凳上,才开了口。
“奴婢按照信上的时间赶过去,刚好看到春风馆的人将那两人送到了城外五里左右远的一处道观,道观的名字是松云观,香火不旺,我去的时候基本没看到什么人。春风馆的人将那两人送到地方就走了,我等了有半刻钟的功夫,才来了一队人。”
昨天晚上紫苏去给宫中送完了信又去了一趟春风馆,元娘笑嘻嘻的将字条递给了她,还说是她家主人送给郡主荣升春风馆二掌柜的贺礼。
紫苏一听汗珠子就下来了,郡主居然成了一家青楼的东家,这要是给皇上知道了……她怎么也是个知情不报的罪,她这脑袋……还留得住吗?
“来的是什么人?”方雅歌急忙问道。
听了这句话,紫苏赶忙将思绪从回忆中抽离,眉头紧促,沉吟了一会才说道:“来的人是军人的打扮,服装上来看是……是京卫指挥使司的人,而且士兵称呼领头的人为副指挥使,如果奴婢没有料错,应当是京卫指挥使司的副指挥使孟达。”说完就不再出声。
什么,居然是父亲的人,这怎么可能!方征云虽然是忠勇将军,但是自从靳铎登基之后,当年追随他的兵就全都编入了京卫指挥使司,负责京城的守卫。所以方征云的将军是空职,同事还担任着指挥使。
安家兄妹是无罪的清白之身,这京卫指挥使司怎么也不能乱抓无辜啊。而且安家兄妹身份敏感,京卫指挥使司又是皇上的直属卫队,这个时候去抓人,难道是舅舅的意思?
“紫苏,京卫指挥使司的人是怎么抓人的?”方雅歌要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
“当时那对替身是被下了迷香的,但是说来也巧,迷香的药力才过,京卫指挥使司的人就到了。当时他们一队三十多人拿着火把直接冲入了道观,外围还派了几十人把手,这样的阵仗抓两个普通人确实太大了。”
“你是说他们近百人声势浩大的去抓人?”
“是的,而且还误伤了那个女孩。”
紫苏虽然知道这次找来的两个替身都是有罪之人,但是想到如果不是郡主,今日受伤的有可能就是安银芽那柔弱的小女孩,心里仍是对京卫指挥使司的做法十分反感,只是碍于郡主的颜面不敢多言。
“伤了人?怎么会,父亲一向治下严谨,对付手无寸铁的老百姓,还要下这样的狠手,这件事情不太对。紫苏你好好想想,可还有什么遗漏?”
紫苏努力回想,突然灵光一闪,“郡主,当时孟副指挥使口中喊着‘奉命捉拿逆贼之后,无关人等速速回避’是有这么一句话。”
方雅歌灵光一闪,这句话不对,安大人就算定罪那也顶多是个罪臣,孟将军应该喊的是捉拿罪臣之后,这逆贼之后……只有前朝的皇室子孙……难道孟将军并不知道自己捉拿的是安家兄妹。
“那对男女难道就没有反应吗,就不会开口辩驳吗?”方雅歌问道。
“他们当然辩驳了,可是,哪个被捉拿的人会开口承认自己的身份呢?更何况那两个人本来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俩人刚开始是一看见兵丁就想着跑的,而且手上的功夫不弱,后来见跑不掉才开口喊冤,自然就没有人相信了。”
方雅歌试着想了一下,如果安家兄妹被关押了好几天之后,突然被一群官兵围住,肯定也是这样慌了手脚,回过头来再说自己无辜,想来也是没有人相信的。
前世,相比现在的情况差不了多少,只是这件事情和父亲貌似关系并不大吧,带头的可是孟达……
不,不对,如果孟达以为他要捉拿的是前朝余孽,他不可能瞒报父亲……只是这两天因为她,父亲的腿受伤了……但是前世她可没有大闹荣养堂,父亲的腿也没有受伤……那么很可能是父亲带人捉拿了安家兄妹。
方雅歌瞬间就想明白了,而且听紫苏的话,那个女子受伤了。上一世难道安银芽也被伤了,所以安银霍才会那么恨父亲,恨他们一家人。
……
清晨的议政殿,文武百官分排站立,皇帝靳铎坐于龙椅之上,众人跪拜,山呼万岁。
待礼毕,黄公公一个跨步走上前去,高声唱喊:“有本早奏,无本退朝!”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只见角落里一个身影噌的蹿了出来。
“启禀万岁,臣有本奏。”速度之快让黄公公差点岔了气。
靳铎转眼看,底下跪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督察院左佥都御史张清,靳铎见此眼皮一跳,御史上奏,肯定没好事。
“张爱卿有何事上奏?”靳铎的眉头已经皱在了一起。
“臣状告当朝驸马,忠勇将军方征云,滥用职权,无故扣押平民百姓,请皇上彻查。”
说完这话就不再出声。这就是为官之道,先投颗石子试试水,看你如何回应,再进行反击,不得不说,现在御史都学精了。
方征云愣了,皇上也楞了,两人眼神在空中交汇。
‘真有此事?’
‘没有啊,臣冤枉。’
靳铎瞬间明白,方征云这是要被人陷害了。可是相信是一码事,如何不让朝臣趁机挑刺是另一回事。
“方将军,可有此事?”靳铎一脸严肃的问道,内心憋屈的不行。
方征云一听皇上这样问赶忙行礼回禀:“皇上,张大人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微臣不知。”
方征云是真不知道啊,他这两天在家养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有这样的无妄之灾。
“方大人不知?那昨天晚上松云观中拿人的不是你京卫指挥使司的兵马吗?你居然说不知!”
方征云“……”
呃,昨日他确实不在兵营啊,这两日他都以养病为由赖在了靳柔那里,虽然每天的早朝还是按时上,可是兵营那边是让副指挥使暂管,他没露面。
“启禀皇上,这两天微臣身体不适,并未去兵营,一切事物都是副指挥暂管,这发生了何事,还得请孟达副指挥说明吧。”
张清:“……”
方将军不来这么坑御史的好吧,你身体不适不去兵营,你还上什么朝的,这样让大家误会不好吧。
他张清岂不是连犯事的人是谁都没弄清就来参奏了!这事传出去他颜面何存啊?何况没完成那位交代的事……这后果,张清想着缩了一下脖子。
第四十一章 辩论
今日张清在朝堂上参奏方征云是早就定好的计策,但是毁就毁在了张清急于表现,昨天晚上刚得到人已被捉拿的信儿,今天就急忙的上奏,根本就没有等那边的命令。
张清本想着抢个头功表明决心,却没想到栽了个大跟头。
想着那边可能出现的反应,张清悔不当初,没忍住悄悄的抬起眼睛,向前面偷偷瞄了一眼。
最前排那里站的是整个朝堂之上地位最高的几个人:三王四侯、三公九卿、王公贵族、皇子皇孙……可是现在这些人个个都不动如山,张清看向那道身穿蟒袍的身影,捉摸不透对方的意思,心中暗暗的叹了口气。
“启禀皇上,昨晚是臣去道观拿的人,但是微臣是收到可靠消息,说前朝余孽藏身松云观。这两天将军不在,但是事关朝廷安危,微臣不敢耽误,这才连夜带人去捉拿。现在人都在军营,微臣尚未来得及审问呢。”
武将的想法都比较单纯,不明白朝堂上那些弯弯绕,更不是那些几乎成了精的老狐狸的对手。这孟达现在的话只是照着实情回答,其他的根本就没考虑。
“微臣想张大人肯定是听信了什么谗言,这才有了这样的误会。张大人为人就是太直爽了,也不知道私下先问问微臣,闹出了这样的误会,还冤枉了将军。”
说着还朝张清那看了一眼,一脸的惋惜同情,还夹杂着理解和安慰。
满朝文武鸦雀无声,一边暗叹这孟达简直是身壮无脑,人家就是针对你家将军,还直爽?还提前问问你?他是怎么混到今天这样的位置的啊!一边也在心中暗道,这张大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这样的事都不打听清楚,居然能弄错。
所以,孟达的话一落就听扑哧,扑哧的笑声传了出来,不知道是有人听了孟达的话觉得好笑实在没忍住,还是有人幸灾乐祸过了头。
张清听了孟达的话先是老脸一红,又听到那几声毫不掩饰的嘲笑,整张脸变得黑如锅底。但他毕竟混迹朝堂多年,瞬间就调整好了心态,想着如何反击,这件事情不能这么就完了……
“启禀皇上,此事虽然不是方将军做的,但是微臣认为前朝余孽根本是无稽之谈,分明是孟达孟副指挥使肆意乱抓普通百姓冒充乱臣贼子,冒领军功!方将军虽不曾参与,但是对手下不加约束,侵扰百姓,治下不严,一样罪责难逃。请皇上明察。”
说着一个头磕在地上,貌似皇上不公正处理,他随时准备舍生取义,血溅朝堂。
嘶~~,众人齐齐的在心中吸了一口气,抓百姓冒充乱臣贼子,再加上冒领军功,这两条罪名哪一条拿出来都别想善了,两条罪名条条要命啊!
这张清和方征云到底何仇何怨,这样抓着对方不放,没听说俩人有什么过节……难道是?难道是俩人幕后的势力……众人想到这里都不吱声,还是明哲保身的好。
“张大人还请慎言,事情尚未查清楚,张大人怎么就知道孟副指挥使抓的不是那乱臣贼子,而是那平头百姓!难道张大人未卜先知不成。”
孟达憨厚可能没看出张清的目的,方征云却不傻,此刻完全明白张清是有意针对他,只是孟达不小心做了替罪羊。他方征云可不是软鸡蛋,谁想捏两下谁就捏两下,张清既然要与他结仇,他也不惧。
“就是,张大人你当时又不在那,怎么就能一口咬定我抓的是普通百姓。我抓人的时候那俩人可是拼了命的抵抗,一身的高强武艺,要不是我带出的都是精兵强将,就让他们逃脱了!还说他们是普通老百姓,这话我可不信。”
孟达也被张清惹火了,泥人还有三分性,这老头一口一个乱抓百姓,一口一个冒领军功,真是莫名其妙。于是在孟达满腹的不满中愣是将俩人的三脚猫功夫夸大了无数倍。
“而且他们到现在一句话都不说,要是抓错了人,他们早就喊冤了,还用得着张大人你在这里替他们喊冤。”
扑哧,笑声传来,又一个没憋住的。
“一派胡言!”
张清听了孟达的话暗自心惊,这个有头无脑的孟达什么时候也学会说谎了?武功高强?不曾开口喊冤?如果不是早就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张清都险些被这个莽夫脸上的表情给骗过,真是会咬人的狗不叫唤,这孟达平日里难道都是装傻充愣?
张清想到这里蹭的跪直了身子,转头向着孟达义正言辞的说:“你抓的那俩个明明就是普通人,怎么可能有功夫防身,还武功高强,他们更不可无缘无故被抓了还不言不语。”
张清此刻的一脸正气可不是作假的,脸上对孟达的鄙视更是真实到了极致,那是被一向看不起的老实人突然反咬了一口的恼羞成怒。
孟达冤啊,他说的真是实话,景韫玦给找的那对替身是江湖上有名的雌雄大盗,犯了不少人命官司,见了当兵的自然拼命的跑,哪里来的功夫喊冤。可是张清不知道,他们的计划早就让人给破坏了。
“好了,好了,张爱卿,朕来问你,你怎么知道那俩人是平头百姓?”靳铎觉得听着俩人打嘴仗简直就是折磨,赶紧在孟达想要反驳前出声,问出了最关键的一点。
来了,张清心中大笑,他还就怕皇上不问呢!张清摆好表情,一脸沉痛的直视靳铎:“启禀皇上,那二人正是罪臣安兴邦的子女。”
说着闭上了眼睛,但是还没等众人回过味来,又紧接着开口,一脸的大义凛然。
“安大人死后他的亲眷穷困潦倒,无处为家。臣与安兴邦本就是同乡,又有着同窗之谊,因此,安大人的儿子就求到了微臣这里。臣虽知道安兴邦罪有应得,但是稚子无辜,不忍看他们流离失所,故此,一接到安公子的书信臣就去道观里寻人。哪里想到还是去晚了一步,他们就被京城指挥使司的人带走了。”
虚伪!无耻!
即使张清说的情深意切,可是朝臣们可不是吃素的,更有的已经在心里开骂了。本是同乡?同窗之谊?安兴邦定罪问斩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跳出来,现在拿人家的亲眷来做文章,还不是居心叵测。还摆出那样的架势,简直是无耻之极。
朝臣们心里也是有杆秤的,大家虽然都会明哲保身,但是在人家落难的时候不理不睬,时候还要一副惋惜痛心的模样就让人反胃了。
这满朝文武基本可以分为几个层次,最底层的当然就是那些像孟达一样没长脑子的,一般没人照顾最先被收拾的就是这类人。在其上就是能看清朝堂上的风向,但是自身弱小没什么实力,只能随波逐流的。此外还有官居一定要职,依附某一势力,可以成为利刃的人。而张清就是这样的。
如今这大殿之上站着的哪个不是人精,看看张清,看看方征云,再看看皇上那已经黑了的脸……心中猜到积分,只是他们虽然不耻张清,但是为了自身的安危,还是保持沉默吧。
靳铎脸黑了,心更寒,不得已杀了安兴邦还不够,现在还拿安兴邦子女来做文章,还想让他搭上方征云。
此外,这件事情往深了想,还有更大的危害。这等于间接给他脸上抹黑,想让他在百姓心中成为一个诛杀忠良还将人家灭门的暴君!其心可诛!
“父皇,儿臣有几个问题想问问张大人,请父皇准许。”满朝沉默中一个声音响起,激得众人一个机灵。话音刚路,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大殿最前排走了出来,向着靳铎一行礼,身上穿的正是太子朝服。
“太子有什么问题尽管问。”靳铎看着自己最满意的儿子出头,心口一松,还好太子是个省心的。再看看其他几个皇子事不关己的样子,靳铎眉头又皱了一下。
“张大人,请问你可是亲眼见到孟副指挥使抓走了安家的人?”靳水辰声音并不严厉,甚至可以说的上十分温和。
“回禀太子殿下,微臣并未亲见,只是问了道观中的道士才知道的。”张清看似恭敬,内心其实并不把靳水辰当回事,不过是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罢了。
“哦,那道观之人可是认识安家的孩子?”靳水辰不急不慢的问出了第二个问题。
“呃……微臣不知,只是那观主说最近只有被京城指挥使司抓走的一对兄妹来投宿,而且微臣听其描述与安家子女吻合,才有此结论。”张清内心一抖,这太子居然能想到这一点!
“听张大人的说法,你并不肯定那道观中被抓走的人就是安家兄妹,是吗?”靳水辰面带微笑,仍是不慌不忙的口气。
“微臣,微臣不敢断定!”
张清现在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刚才干嘛说自己没有亲眼看到安家兄妹被抓走。可是如果他见人被抓走却不吱声,这又与自己赶去照顾故人之子的初衷不相符。张清被自己陷到了一个两难的局面里。
“哦,本太子明白了,一切都是安大人的推测,你并未见安家兄妹进入道观,也没见安家兄妹被抓走,那么孟副指挥使从道观中抓走的就可能是真的前朝余孽。我这样说,张大人可是认同?”
靳水辰眼光微闪,这是个反向的推断,不从正面纠缠,而是从不可能的方向进行否定,得出的结果才是有利于自己这一方的。
“太子殿下此言差矣,微臣是接到安公子的书信才去的道观,再加上那道观中被抓走的男女与安家兄妹年龄外貌相符,臣相信,那两人一定是安家兄妹。”
张清没想到靳水辰如此难缠,差点将他绕进去。但是只要他一口咬定,就不怕对方翻盘,而且他们兄妹俩现在可是在京城指挥使司,这一点不能否认,实在不行就带人。
“哦,张大人和安大人私交不错?”靳水辰一句话将张清再次逼到了墙角,和安兴邦私交不错?是不是和春闺舞弊案有关?
“不,这些年微臣和安兴邦也只是泛泛之交,只是想到同乡的情谊才会出手相助。”张清的汗都要下来了。
“哦,这样就有意思了,既然张大人和安家并不熟,怎么能光凭着一封来源不明的书信就断定是安公子本人书写。那些通家之好也未必就见过安公子的字,就算见过也不至于一眼认出且深信不疑吧。张大人为官多年,难道不知道人心险恶吗?”
靳水辰笑了,只是这笑容十分冰冷。
第四十二章 交锋
“这,这……”张清此时的脸色已经十分难看,想来想去都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他认定书信为真的事情。
这本来就是个局,自然有疏漏之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太子找了出来,而且还找的这么准,让他所说之话的可信度大大降低,张清不由自主的又向前面看了一眼。
靳铎一看张清被太子问的哑口无言稍感宽慰,望着自己的长子只是云淡风轻的站在那里,却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靳铎内心有一股自豪之情升起。这是他和妻子的子嗣,是他的血脉!
虽然他靳铎作为皇上可能并不出色,但是靳铎相信,他的儿子一定做的比自己好,一定会成为真正的帝王,而不是像自己一样处处被人掣肘。
“太子殿下,微臣虽然不认得安公子的字迹,但是微臣相信一个罪臣之后应该没人愿意去冒充。而且我那门房也说,来送信的人看身形像是安公子,所以微臣才有此判断。”
张清硬着头皮说了这么一段话,想着尽量将话说的圆满些,别留下什么漏洞。
“哦,也就是说张大人一不能肯定送信的人是安家公子,二也不能确认道观中被抓走的不是乱臣贼子。那么本太子敢问张大人,是谁给了你胆子,单凭一己揣测就在朝堂之上、大殿之中参奏国之重臣。你们御史难道就是靠着猜测去想象事实参奏的吗!是谁教你这样为官的!”
靳水辰一席话掷地有声,问的张清哑口无言,听到朝臣心中更是有了另一番滋味,这太子是要发作张清,还是要发作御史们?
“臣请罪,臣治下不严。让张御史将未查实之事上奏,是臣的疏忽。”
靳水辰一席话后,只见一个白胖的身影连忙跪在大殿之上请罪,此人不是别人,正是督察院左都御史吴非。
这吴非是个典型的墙头草,虽然是整个督察院最顶层的左都御史,但是整日里无所事事,看着风往哪里吹,他就向哪里靠。就好像刚刚张清越级上奏,他不声不响,这会看太子发怒,又赶紧请罪,好将自己摘出去。这样的人平日里还好,到了关键的时候却靠不住。
只是御史这个职位敏感,而有吴非这样的御史,对皇上来说是好事。如果整个督察院上下一心,今天参奏这个,明天参奏那个,靳铎才是真的头疼。所以这吴非什么本事没有,却是稳坐左都御史十几年。
“哦,吴大人的意思朕不明白,难道张大人参奏之前并未向你程秉吗?”
朝堂上的规矩,大臣当然可以单独上奏,但是私底下在上奏前总是会知会顶头上司一声,这是人情,省得让人觉得骄纵,留下不好的印象,这些是心照不宣的事情。
是什么原因让张清跳过吴非,急不可耐的上奏了呢?大家心里又明白了几分,这个时候谁出头那定然是张清幕后的人了。
“回禀皇上,这件事情微臣确实不知,但是我督察院众位御史绝不敢玩忽职守,绝不会捕风捉影。想来张大人也是关心则乱,这才犯了这样的错误,微臣请皇上饶恕张大人失察之罪。”
吴非一席话说的张清险些吐血。这个吴胖子别的本事没有,坏人事的能耐数一数二,这几句话就将他推向了所奏不实、捕风捉影的地步。
可是事情到了这里,他又不能叫冤,除非是他与皇上撕破脸,一条路走到底,拿项上人头作担保,逼迫皇上去查,只是到了那时候……怎么会有他的好。正在张清左右为难,摇摆不定的时候,一个壮硕的身影走出。
此人穿着四爪子的蟒袍,并未下跪,只是对着靳铎屈身一行礼。
“皇上,本王认为,张大人虽然没有铁证可以证明方将军的手下捉拿了安家兄妹,但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总是有些缘由在里面。与其在这里打口舌的官司,不如派人去军营一趟,将人提来不就全都清楚了。”
说完双眼直视靳铎,一道精光闪过,只是面上笑容不减分毫。此人正是雍和王朝世袭罔替的三王之一的崔齐光。
众位大臣看到崔齐光出头,内心纷纷猜测,难道这张清背后的人是英王?只是一个个低着头,脸上不显半分,就连张清也是毫无表情,甚至连一丝激动的意思都没有。众人又在心中骂了一句老狐狸!
其实他们还真是冤枉了张清,此刻他面无表情实在也是被英王吓了一跳。这英王怎么会站在了他这头?也只有张清心里明镜似的知道,自己身后的人可是和英王截然不同的立场啊。
靳铎自从见崔齐光站出来,脸色就又难看了几分,原来背后的人果然是他……自从靳铎继位,这满朝文武几乎就分成三派:支持皇上的,支持靳镦的,还有一派就是支持靳锋的。
这些年靳铎与靳镦、崔齐光数次交锋,只是无奈对方势力庞大,手中不仅有兵权,更是掌控着户部和礼部,所以十分难缠。
十几年下来,虽然靳铎手中的权势越来越大,却始终不能奈何对方,这也是靳铎最大的一块心病。
“英王此言虽有道理,但是为了一个捕风捉影的说法就去怀疑国家栋梁的肱骨大臣,实在是过于小题大做了。如果因为随便一句怀疑的话就去彻查臣子,那朕每日也不必为其他的事情操心,光是忙乎着查抄自己的臣子就行了。这样做岂不是伤了臣子们的心,朕断然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靳铎见对方步步紧逼,最终还要来个当堂对质,早就怀疑这京城指挥使司是遭了人家的算计,现在若去提人,这事情八成是不能善了了。
现在最好的办法自然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让方征云私底下去调查是怎么回事,绝对不能把人带到大殿上来。
“皇上此言差矣,本王认为,方将军既然身居高位,一言一行更应该谨慎,现在既然有人对方将军的能力和作为产生了疑问,我们就应该查清楚,这样也能还方将军一个清白。如果现在一味的回避,不把事情弄清楚,到最后只会以讹传讹,把本来没有的事情传的绘声绘色。那样无论是对方将军还是长公主的声誉都不好。”
崔齐光说完挑衅的看了靳铎一眼,这件事情明显着是针对方征云而来,虽然他现在还不知道这幕后之人到底是谁,但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即使不是朋友,在这件事情上也是和他利益一致的。所以崔齐光才毫不避讳的站出来,推一把,让这场戏继续唱下去。
“你……”靳铎用手紧紧的攥住了龙椅,双手过于用力,青筋爆出,显示着他内心的愤怒。
这崔齐光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在逼迫他,逼迫他去查这件事情。即使自己不愿意去查,他崔齐光也会将消息传扬出去,让将军府和公主府彻底背上滋扰百姓、乱抓无辜、冒领军功的罪名。
想到这种可能性,靳铎的心猛的一沉。这世间的事就是如此,无事还要被人讲三分,如果真有那么一些蛛丝马迹,岂不是给人添了谈资。看来这件事情捂是不行的了,既然如此还不如掀开来,大家看看到底这幕后是什么牛鬼蛇神。
靳铎想到这里内心无奈的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也不再像刚刚那样愤怒狰狞,反而是一脸平淡的吩咐。
“既然英王如此说,方将军,你现在就回大营一趟,亲自将人带来好了,朕倒要看看,那两人到底是不是安兴邦的子女。”
靳铎说着给方征云使了个眼色,方征云见了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
他京城指挥使司数万人并不在城内,平日维护城中治安的是五城兵马司的人,他的人都是驻扎在城外十里处,就是策马快行,平日也需要大半个时辰才能到达,这来回之间可就是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可不短,如果自己有心,想做些什么事情都是来得急的,如果军营中那两个人真的是安家兄妹……他自然有办法将人给换掉,只要过了眼前这一关,其他的可以以后慢慢查。
“是,微臣遵旨。”
方征云想明白这关键之处,当下毫不犹豫的答道,转身一个抱拳就要向外走去。就在这时只听张清的声音传来。
“方将军且慢。”
方征云听到这句话内心暗叫不好,这张清还要耍花样。果然,他听张清说道,“这件事情方将军和孟达副指挥使都有涉及。按照本朝律法,案件关系到之人理应在审理的时候回避,此刻方将军亲自去提人,不妥。”
说完还看了方征云一眼,方征云听了这话立马暴跳如雷。
“张清,你不要其人太甚,方某行的端做得正,因你毫无凭据的猜测现在已经被逼的亲自去提人。你居然还要将我比作那犯人,你是何居心!”
方征云对张清怒目而视,一股凌然不可侵犯的气势就展露了出来,方征云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论心计谋略他自然比不过张清,但是论气势威压,十个张清也不敌。张清见方征云如此被吓了一跳,加之本来就做贼心虚,一时间说不上话来。
“呵呵,方将军何必如此激动,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方将军如此推三阻四,难道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吗?”
崔齐光没想到张清如此不中用,无奈只得再次开口,“既然张大人不放心,不如就和方将军一起去吧,我想方将军为了自身的清白着想,也不会拒绝你的。”
崔齐光的话音刚落,张清赶忙接口:“臣愿与将军同往,请陛下恩准。”一个头扣下,表明他的决心。
“臣附议张大人,请方将军与张大人同往。”
只见礼部尚书解灵均跳了出来,支持张清,其实是支持崔齐光。看解灵均出了头,朝堂上崔氏一脉的人一个个纷纷表态。
“臣附议张大人,请方将军与张大人同往。”
“臣附议”……
靳铎看着底下跪着的十余人,内心再次叹了口气,深深的看了一眼方征云,大袖一挥,轻声说道:“去吧。”
方征云知道皇上的难处,朝着皇上行了一礼转身就走,后面还跟着一个张清。
见此,崔齐光嘴角上扬,无声的笑了……而太子靳水辰皱起了眉头,再一次体验到父亲深深的无奈,暗自攥紧了双手。
第四十三章 商讨
“混账!”
啪的一声,一个定窖五彩茶杯落在了金砖铺成的地面上,摔得粉碎,御书房内服侍的宫女太监瞬间就跪了一地。
“胆大包天!胆大包天!竟然敢在军营里明目张胆的纵火……”
靳铎怒火中烧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一边骂着一边来回的踱步,走的太快,衣衫发出剧烈的摩擦声。
也难怪靳铎如此愤怒,方征云刚刚从城外的军营回来,满朝文武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却只等来了军营失火,两人葬身火海的消息。
那满朝大臣一个个惊讶、怀疑、轻蔑的神态深深的刺激了靳铎,大袖一挥,直接散朝,但是他能想象,用不了多久,这件事情就会像风一样的传开。事情还是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了,靳铎不仅感到愤怒还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皇上息怒。”
方征云见皇上听了自己的回报,气的摔了茶盏,还不停的在御书房内走来走去,赶紧请罪,他也没想到对方下手这么快。
“征云,这件事情你怎么看?”
这件事情是冲着方征云来的,靳铎现在想听听他的意见,也许事情还有什么转机也说不定。
“皇上,微臣认为这背后的人心思歹毒,现在死的人到底是不是安家兄妹已经难以分辨,正因为如此,一旦有流言传出,微臣也很难解释的清楚。这是想要我们死无对证。”
方征云带着张清赶回大营,因为张清不会骑马,只能用马车,用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功夫。方征云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昨夜被抓的人真的是安家兄妹,他就咬死有人放假消息给手下,抓错了人,再自动请罪,即使有错,处罚也不会太重。
可哪里想到,方征云到的时候已经晚了,有人纵火,自己的士兵毫发无伤,关押犯人的大帐却是烧成了灰烬,两人都没能救出来。
想到张清当时那嘲讽中又略有得意的目光,方征云的心就一直下沉。这些人好是厉害,不仅让他的手下错抓了人,更是一不做二不休,将人给杀了,一盆子脏水泼过来,现在方征云就是浑身是嘴也已经说不清了。
“军营里可曾查到什么?”靳铎终于停止了踱步,坐了下来,揉揉额头问道。
“纵火的人没抓到,关押的地方比较偏僻,没有人注意到。”
这也是让方征云十分恼火的事情,这蓄意纵火的人应该就在军营内,想着自己看做兄弟的手下里有人是敌人的奸细,方征云倍感心寒。就如同一条毒蛇盘卧在身侧旁让人难受。
“皇上放心,微臣已经安排人私下调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消息。”
此次的确事发突然,让方征云措手不及。但是也正因为时间紧,对方也有些操之过急了,反而留下了线索。
方征云认为今日发生的这一系列的事情都是有迹可查的,早上御史那一本参奏是为了将他拖下水,哪里知道他根本不在军营,这一点对方没有想到。可是他们又不甘心让他就此逃脱,所以才有了后面军营纵火,死无对证的毒计。
只是今日皇上根本就没有让百官退朝,而是全部在金銮殿上等着,对方能先自己一步将消息传递出来,必定是用了信鸽。
金銮殿上谁能听到消息传递出来?军营里今早有谁接了信鸽?这都是很容易查到的。只是方征云怕,等他查清楚的时候,人未必是活着的了……
……
靳水辰今日忙的团团转,虽然在大殿上他舌战张清,表现的风轻云淡,但是作为一国储君,他怎么会对这件事情背后隐藏的危机毫无察觉呢。所以一下朝,靳水辰就去见了太子太傅,两人密谈了几个时辰,连午饭的不曾用过。
安兴邦的死有冤情靳水辰他知道,但是无奈证据确凿,那安兴邦又是主动认罪,他也没有办法。
安兴邦处斩后他也曾关注了安家母子的情况,可是前段时间,三人离开了安府,失去了踪迹,靳水辰心里就有点忐忑。心里还曾侥幸的想着他们也可能是离开京城这个伤心地,就没再多做打探。却不想真的有人对母子三人下手,说来还是他的疏忽。
“太傅,对于安大人我心有愧。”放下手中的茶盏,靳水辰眼光有些迷离,貌似一丝伤感从眼中划过。
“殿下,安大人之事非你我所能控制,实在是对方太过强势了。”
太子太傅如今已经到了古稀之年,花白的头发,苍老的面容,但是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睿智。此刻见靳水辰伤感,怕他走入了愧疚的漩涡难以自拔,赶紧开口劝慰。
“安大人求仁得仁,他的死已经不能挽回,我们能做的是让自己强大,才能让这朝堂上以后少一些像安大人这样的可怜人。”
太傅手中带着一串木质的珠串,个个有核桃大小,此刻在手中轻轻的捻着,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就是思考事情的时候,这珠串也不曾停手。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安大人的事我心难安,也正因为此,我羞于见他的亲眷。如果我早些时候能放下脸面,将他的夫人、子女找个地方好好安置,也不至于让他们遭遇了不测。”
靳水辰感觉自己掉入了一个漩涡,他因为愧疚而回避,因为回避而尝到恶果,此刻就更加愧疚。这就是因果吧,想到这里露出一个苦笑。
“太子殿下,以有心算无心,您防护的再周到也比不上人家成天的惦记着。只要你有那么一丝的松懈,他们还是会受到伤害。您又能护他们到几时?难道让他母子三人终生不见外人了吗?”说完深深的望了靳水辰一眼,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这件事情太子殿下实在没有必要揽在自己的身上,该负责的是那些有此心、行此事的恶人。兔子吃草,狼吃肉,这是不变的道理。现在我们面对的不是普通的狼,而是那饿狼,如果不想被吞噬,就不要做那吃草的兔子,而是要做吃肉的狼,甚至是虎,将那饿狼打的没有力气露出獠牙,老老实实的当看家狗。”
太傅心里有自己的思量,当今圣上虽不是那昏碌之辈,但是性子有些绵软,再加上生不逢时,虽然有心却是无力,很难有什么作为。但是太子不同,太子不仅睿智,而且拥有一代帝王该有的果决。
“现在殿下身边不仅仅有一条饿狼盯着,而是面对着一个狼群,如果殿下一味的消沉下去,那么不仅是安大人,所有追您的人,以及他们的亲眷都将面临危机。安大人的今日就可能成为他们的明日。所以老臣恳请殿,下振奋精神,不要再徒增伤悲。”
靳水辰听了这话内心一震,深深的看了太傅一眼,缓缓地从座位上站起,向着太傅行了一礼,太傅赶忙避让。
“多谢太傅为我指点迷雾,只是这安大人的事情我必然要查个清楚,这样我心方能安。”
太傅听了这话心中叹了口气,睿智、果决,却唯独缺少了一样,心硬如铁。如果是太平盛世,一位慈爱的仁君自然是百姓之福,但是如今强敌环饲,太子如此品性反而会成为他的牵制。
罢了、罢了,太子的品性已是难得,如果有足够的气运,找到可以辅佐的忠良之臣,未来也是无忧。只不过,想要铲平这一路的荆棘又谈何容易。
见太傅不说话,靳水辰收敛心神思索安家的事情。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那安家兄妹多半已经遭遇了不测。那么现在就要弄清楚的事情有三件:
其一,到底是谁将前朝余孽的事情透漏给孟达,那透漏消息之人必然是有嫌疑的,如果不是这莫名其妙的消息,孟达怎么可能深夜去道观抓人。
其二,要弄清楚安家兄妹为何离开安家,他们经历了怎样的波折,最后出现在了道观。而且安夫人为何不在,这期间出了什么事情?
最后,就是军营的那把火到底是谁放的。消息传递的如此之快必然是宫中有了对方的人,而在军营中纵火,外人是做不到的,这纵火的人相信也一定在军营之中。
至于那张清,他是谁的人目前还不清楚,但是此人十分狡猾,又没有理由直接审问,相信很难从他身上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还是先从其他三处入手,慢慢的剥丝抽茧,总会有线索出来。
靳水辰双眼微眯,眼光中有寒芒闪过,他绝对不会放过那幕后的人。想着他站了起来,走到檀木的桌案前,提笔将心中所想的几条写在了白色的宣纸之上,力透纸背。
太傅将纸一张张拿起,双眼中闪过沉思,这几件事情看起来简单,其实都是要费一番功夫去查的。不说别的,单单安家兄妹的行踪问题就很难探查,茫茫人海中怎么去找那些曾经接触过或者曾经见过安家兄妹的人?
就是找到那些曾在安家服侍过的老人,也不一定就知道这母子三人的去向的,反而是孟达将军那里最好下手……靳水辰和太子太傅二人又一顿商讨,最终决定,先从军营入手调查,那里毕竟是方征云的地盘,查起来要相对容易的多。
第四十四章 邀约
靳水辰回到宫中已经掌灯时分,草草的吃了几口饭,洗漱完,贴身太监小喜子拿来一张大红色的帖子。
表妹邀请他赏花?靳水辰看着帖子有点迷糊,难道是方征云要找他,这才借了安宁的手?想到这种可能性,靳水辰立马问小喜子。
“郡主的帖子是何时送来的?”
小喜子能贴身服侍靳水辰自然是个机灵的,口舌伶俐的答道:“这个帖子是前日送来的,来送的人是郡主的贴身丫头叫紫苏的,帖子是当值的王公公收的。这帖子本来应该当天拿给太子爷,但是前天您回来的晚,洗洗就睡下了。而今天又是一天没露面……所以这王公公刚刚才把帖子拿来。”
小喜子说着瞄了靳水辰一眼,他是贴身服侍的人,一天到晚跟在太子身边,所以这东宫的事另有人打理,就是这名叫王公公的老太监。这郡主的帖子前两天就送来了,只是太子实在太忙,没来得及呈上来,也不知道殿下会不会怪罪。
“恩,知道了。”
说着合上了帖子递给小喜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有些失望。再想想刚刚的请贴上些的是……赏花?不是吟诗作对,不是珍馐佳宴,而是女人们喜欢的赏花……他堂堂一国太子,国之储君,接受赏花的邀请……也不知道这表妹是怎么想的。
可是他就这一个表妹,平日里更是得到了父皇母后百般疼爱,如果不去……想起父皇龙案上至今还十分结实没有一丝裂缝的戒尺,靳水辰觉得后背一痛……算了还是去吧。小表妹落水他也听说了,怎么说都应该去慰问一下,而且趁着这个机会去趟将军府也可以见见方征云和姑姑,一举两得。
“小喜子,你去我把前日到大相国寺求来的佛珠找出来,明天带去公主府。”
这串佛珠是用上好的紫檀木雕琢而成的,一个巴掌大小,戴在手上正合适,是靳水辰寻了来,送到大相国寺去请主持开了光,准备送给皇后贺佩凤的。如今只能当做礼物送给表妹了,他怎么也不能空着手去。而且这佛珠的寓意好,正好给表妹压惊。
……
方雅歌不知道靳水辰内心的纠结,自从知道是父亲的人将那对假兄妹带走了,方雅歌就觉得这件事情还没完。当年安银霍成了靳钰的手下,这期间必然还有事情发生。
无奈,现在方雅歌手中没有什么可用之人可以派出去打探消息,只让紫苏多留意栖凤苑那边的动静。现在父亲每日都在母亲那里休息,如果有什么事情发生,必然会有一些征兆。
果然昨日晚饭后紫苏告诉她,栖凤苑的氛围有些不同寻常,以往父亲和母亲总是吃完晚饭后一个练字一个看书,两人基本上没什么交流。可是昨天晚上,母亲身边的贴身丫鬟全都在厢房休息,而正房内室的灯一直到二更天才熄灭。
今天早上去母亲那里请安,方雅歌也感受到了一股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思。方雅歌的心咯噔一下,就想必然是出事了,所以父母才会彻夜长谈,所以今早两人才会无精打采……只是她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郡主,今日太子来府中赏花,可是要将花房里的十八学士和南洋玫瑰搬出来?”
方雅歌自从今早从栖凤苑请安回来就有一些魂不守舍,这会更是在发呆,白芷见了就觉得郡主现在整个人都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她当然也不想在这个时候打扰郡主……可是今日早上收到东宫来人回话,说太子殿下过些时候就来公主府赏花……
其实一大早听到太子要来的这个消息,白芷就一肚子郁闷,郡主邀请太子来赏花,怎么之前连个风声都不透……一般情况下请人过府游玩怎么也得提前两三天就开始整理,何况请的还是太子殿下。
可是她家郡主不仅不提前交代,到了这会都还在发呆,眼看着太子殿下都要来了,也不安排人整理一下花园,难道就准备请太子殿下看这一池子的荷叶吗?
“什么?哦,不用了,我看现在就很好,你让闲杂人等回避就行了。”
方雅歌现在正在绞尽脑计的想事情,根本没发现白芷饱含怨念的小眼神。赏花什么的本来就是借口,她已经让紫苏将安银霍带去了怜星阁,想着让他和太子见上一面。
按照方雅歌本来的计划,是准备先对太子表哥旁敲侧击的问一下,看看在安家的事情中他是怎样的角色,有什么样的态度,再决定后续的事情。
但是父亲和母亲的异常让她明白,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发生,如此一来再等就不合适了。方雅歌决定见到表哥先问清楚父亲出了什么事,接下来就安排他们见面。
白芷自然不知道这其中的事,听方雅歌这样说只能无力的摇摇头,心中暗叹,郡主,虽说客随主便,那好歹是一国的储君啊,您也太随便了吧。这一池子的荷花叶,到底有什么好欣赏的?
“既然郡主这样说,这后花园也就算了。可是郡主您是不是该列个菜单子出来,奴婢好吩咐厨房的管事准备午饭。”
这赏花什么的还能说是欣赏一池子的凋零之美,可是这饭菜是硬功夫,郡主不开口,厨房哪里来的胆子去定菜谱。白芷觉得,她肯定是个操心的命,现在已经让她家郡主愁得开始长白头发了。
“哦,太子表哥应该不会在府中用饭。”
方雅歌心想,如果太子表哥听完她说的事还有心情留下来吃饭,她都得佩服表哥心思也太沉稳了些。可是看白芷一脸的欲言又止,方雅歌还是加了一句。
“你让厨房的管事将平日里的一些精巧的菜式预备一些吧,不求材料精贵,太子殿下在宫中什么好东西吃不着,但求有新意。菜也不要太多,七八道就行,回头你帮着拿主意就可以了。”
呃~~她帮着拿主意,这也太不重视了吧,无奈在心中叹了口气,白芷想着一会抽空亲自去厨房监督一二才行。
扭头叫了门口的小丫头,让她将方雅歌的吩咐告诉厨房大娘史嬷嬷,再三强调是给太子殿下准备的吃食,务必尽心些,可别出了纰漏,丢了公主府的脸。
白芷才吩咐完回到方雅歌的身边,就见半夏引着一道白衣身影出现在了二门口,后边还跟着一个身穿内史常服的小太监。再向前两步便看清,来人正是她们等待多时的太子殿下。
今日靳水辰并没有穿太子常服,而是穿了一件白色的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脚下配着白色的锦缎靴,头上墨发高盘,并未带网帽,而是用一根通透的玉簪子将头发固定住。
白芷赶忙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太子容貌,却突然想到以前公主念的词,谦谦君子、美如冠玉……想着不妥就在心里狠狠的唾弃了自己一口,小蹄子,太子爷是你能评价的?
见太子走到跟前,方雅歌赶忙行礼,“见过表哥。”
身后白芷也是屈膝深蹲,面露恭敬。
“安宁,你今日请为兄来可是准备了什么奇珍异草要让为兄大开眼界?”
太子靳水辰见方雅歌今日一身大红色百蝶穿花纹的遍地金褙子,头上点翠嵌红宝石花果珠花,应得小脸熠熠生辉,觉得她气色不错。看来果真像母后说的,落水没留下什么病根。
靳水辰转头向小喜子一伸手,小喜子马上递来一个喜上眉梢嵌翡翠的紫檀木盒子,里面装的正是那串佛珠。
“这是我专门请大相国寺住持开过光的佛珠,你前些日子落水,全当给你压压惊。”
太子送的这份礼物算的上是贵重了,除了佛珠本身材质珍贵不提,光是大相国寺的住持亲自开光这一条,就足以让无数人眼红。
“恩,谢谢太子哥哥。”
只见一双雪白的手快速从眼前飘过,紫檀木盒子就落在了旁边低垂着头的白芷的怀里。
‘郡主,这样轻飘飘的将人家送来的礼物拿过来真的好吗?’白芷再一次无语了。
“太子哥哥,我今天请你来是有要紧的事情要说的。”
方雅歌这会没有心思去看礼物,一心想和太子说清楚安家兄妹的事。
“太子哥哥,能不能屏退左右,有的事情我不想让旁的人知道。”
就算靳水辰再迟钝现在也感觉到了,今日的安宁不太寻常……于是一挥手,小喜子心领神会的站到一旁,白芷见此,瞄了她家郡主一眼,也不再跟着,独留靳水辰和方雅歌二人独自向后花园走去。
“太子哥哥,昨日上朝可是出了什么事情。”路过一片海棠树,此时花已掉落,果实挂满了枝头,方雅歌顺手摘下一颗,放在手中把玩,眼睛却是盯着靳水辰。
听到方雅歌如此问,靳水辰愣了一下。本来他今日过府应赏花之约是假,见见方将军才是真。可是自从刚才在门口迎接自己的只有方雅歌主仆,靳水辰就明白,自己过府的事情姑姑和方征云是不知道的,不然不可能不出来迎接他。虽然他名义上是他们侄子,但同时他也是一国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