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科幻灵异聊斋千妖斩TXT下载聊斋千妖斩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聊斋千妖斩全文阅读

作者:吴铭之     聊斋千妖斩txt下载     聊斋千妖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31 脚画阴阳

    珠子害怕段初背着她,想法凑够八两黄金,再去找刘瞎子问事。

    她才不会相信,只因为段初是一个刽子手,刘瞎子到时就会拒绝,递到他面前的八两黄金。

    证据就是,哪怕刘瞎子闻出段初的身份,还出价八两黄金。

    刘瞎子后来顾左右而言他,不过是因为,段初没拿出他要的钱。

    假如段初凑够钱,再去找刘瞎子,那么自己就有可能暴露。

    为了自己的安全,更为了不连累段初,珠子才狠下心杀人灭口。

    当然,假如不用杀人还能解决问题,那是最好不过了。

    珠子在远处看到,刘瞎子身边围着一群人,正在听他讲古。

    她正愁现场人多没机会下手的时候,一队巡检官兵路过,领头的看看吵闹的算命摊子,咳嗽一声,挎刀带十几个手下就过来了。

    看巡检官兵来势汹汹,围观的人哗啦啦散开,很快走光了。

    自古民不与官斗。

    大过年的,谁知道这一帮巡检老爷,今天又要找谁的麻烦。

    刘瞎子竖起耳朵,听到沉重的脚步声,还有刀剑摩擦甲胄的铿锵声,察觉气氛有点不对,连忙卷起摊子,向着珠子这边走过来。

    珠子转身闪到一边,给刘瞎子让开了路。

    等刘瞎子经过身边,又走出七八步远,珠子这才跟了上去。

    身后那帮巡检官兵,目标并不是算命摊,而是算命摊旁边的杂货铺。

    杂货铺里一个腿脚勤快的小伙计,竟然是隐姓埋名的匪首。

    刚散开的人,很快又聚拢过来,围观官兵抓捕逃犯了。

    ……

    珠子一路跟着刘瞎子,直到刘瞎子走进一条没有行人的小巷,看时机到了,她加快脚步超过刘瞎子,一转身拦在了刘瞎子前面。

    刘瞎子依然用竹杖点地,继续前行。

    珠子抬腿伸脚,在刘瞎子竹杖落地之前,用鞋面顶住竹杖。

    刘瞎子戳了戳,感觉是柔软之物,又把竹杖挪开,珠子又顶住。

    刘瞎子明白,遇到了拦路虎。

    他刹住脚步,道:“姑娘,我跟你无冤又无仇,你何苦为难我这么一个,行路难的瞎子?”

    珠子哼了一声,道:“瞎子?瞎子怎么能知道我是姑娘?”

    “眼瞎的人为了生存,通常不是鼻子嗅觉强人一等,就是耳朵听力高人一截,此刻芳香扑鼻,瞎子才断定,对面是一个姑娘。”

    珠子嘿嘿一笑,右胳膊一抬。

    “瞎子,别装可怜,今天本姑娘就要讨教两招,拔剑吧!”

    刘瞎子临危不乱,道:“身上本无剑,瞎子怎么拔?”

    “身上没有,竹杖里有。”珠子说。

    眉尖刀还藏在珠子袖子里,不过她擅长的,就是袖中剑,此刻她的袖子就对着刘瞎子咽喉。

    刘瞎子愣了一下,不过眨眨那一对泛白眼睛,很快恢复了自然。

    “瞎子与世无争,姑娘莫要咄咄逼人。”

    “你不说龙女热泪,能洗阎王冰漆,本姑娘都懒得看你一眼。”

    “哦,原来是因为这个!那瞎子就得罪了!”刘瞎子说完,两脚后退竹杖前伸,直指珠子。

    一退一进之间,刘瞎子甩甩头,头顶的簪子落地。

    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他的双眼,狭窄小巷里杀气陡增。

    珠子低头一看,刘瞎子后退时双脚拖地,脚尖在白雪尚未融化的地上,画出了一个阴阳鱼。

    珠子又看到竹杖直指自己面目,悬在空中纹丝不晃,不禁点头。

    “脚画阴阳,手托乾坤,瞎子果然是个高手,假如你双眼不瞎,我还真没有把握对付你。”

    珠子说完,伸头看看巷口没有人经过,就想动手。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不到万不得已,瞎子不想动手,其实瞎子知道,姑娘你现在脸蒙灰纱,身穿蓝衣脚踩蓝鞋,是也不是?”

    刘瞎子这么一说,珠子吓了一大跳。

    一个瞎子,肯定不能通过嗅觉还有听觉,知道自己身上穿戴的颜色。

    假如他能看得见,那一寸长就是一寸强,四尺半的竹杖面前,珠子感觉自己没有多少胜算。

    更何况,那根竹杖里,大多数还隐藏着一把锐利宝剑。

    珠子后退一步,问:“难道你的眼睛,没有瞎?”

    刘瞎子单手撩开额头上的发丝,又露出那一双白茫茫的无瞳眼。

    “虽然我两眼全部瞎了,但是眼盲,心却不盲。”

    刘瞎子说完甩一甩头,长发飞起来又落定,再次遮住他的双眼。

    珠子眼珠一转,轻轻把地上的簪子,踢到刘瞎子脚下。

    “我也不想动手,动手伤了和气,也没意思,瞎子,你走吧。”

    刘瞎子笑笑,弯腰捡起簪子。

    珠子侧身闪到一边,给刘瞎子让出了前进的道路。

    刘瞎子把簪子放进怀里,竹杖敲打地面前行,和珠子擦肩而过。

    等刘瞎子距离自己六尺远,珠子突然说:“瞎子,我猜出了你的秘密,就是你两眼白茫茫,但是还能知道我穿戴颜色的秘密。”

    刘瞎子听了没说话,右脚还未落地,竹杖却如灵蛇,反手一刺。

    竹杖尖头,目标就是珠子的喉咙,这是毫无怜悯,志在必得的一击。

    臂长两尺,竹杖四尺半,这是六尺半。

    而珠子距离刘瞎子六尺,所以脚步往边上一滑,就避开了这次攻击。

    一击不中,刘瞎子也明白珠子早有准备,就没有继续出手。

    “你不拔剑,光用竹杖对付不了我,呵呵,瞎子,就问你服不服!”

    刘瞎子转过身,道:“我也知道姑娘的秘密,彼此彼此。”

    “既然这样,那咱们定一个约定,你不说我的秘密,我也不说你的秘密,这样公不公平?”

    刘瞎子点了点头,道:“公平!世间再没比这公平的了!”

    “那就一言为定,谁反悔谁就是小乌龟,瞎子,我走了哈,提前祝你过一个祥和的春节。”

    珠子说完拍下巴掌,转身就走。

    “这瞎子好本事,比老魏还危险,可惜今天有点自大,没有突施偷袭,现在他有了防备,想杀他就难了,有机会,一定杀他!”

    珠子这么想的时候,刘瞎子也一边走一边想。

    “她真的看出了秘密?可能只是诈我……万一她看出来了呢?不行,还是找个机会灭口吧,不会说话的死人,才能让我放心。”

    刘瞎子想到这,停下脚步。

    珠子已经走出巷子口。

    刘瞎子的家,身边左侧的小门就是,他打开门,把竹杖和簪子往地上一扔,又把外衣脱下来,换了另外那一面,重新穿在身上。

    原来这外衣,是双面可穿的。

    之前青色的绸衣,转眼成了粗布的外套。

    刘瞎子又把披散的头发,挽成街面常见的男子发髻。

    白茫茫的双眼,在眼眶里向下迅速转了半圈。

032 眼翻黑白

    等刘瞎子的眼珠,再次定住之后,两只眼里,都有了黑瞳。

    翻白眼,谁都会。

    而且有些人的眼球,天生能大范围转动,几乎能把黑瞳的绝大部分,翻转到眼眶向内的一面。

    不过能做到刘瞎子这样,把黑瞳完全翻转的人,千里挑一。

    假如再进一步,像刘瞎子面对别人的时候,长时间这样翻白眼而不被发现,难度不啻于是地狱级,能做到的人,更是万中无一。

    中医遵循望闻问切,算命讲究察言观色。

    很多人算命时更相信瞎子,他们认为哪怕面对面,瞎子也看不见自己的长相和表情,没法察言观色,那他算命就只能凭真本事。

    这样一来瞎子算命生意好,就有人开始冒充瞎子给人算命。

    冒充瞎子的最高境界,就是这种能让两只眼睛,长时间在眼眶里,大角度翻转不动的功夫,这是刘瞎子师门,一脉单传的秘技。

    看似双眼翻白,无法识物,但是趁人不备,翻出黑瞳就能察言观色。

    双眼随意转黑白,此为瞽目功。

    瞽目功很难练,学成的人极少,听说过的人,也不多。

    这时刘瞎子反穿外衣,翻出黑瞳,又揉乱了胡须,腰板一挺,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寻常闲汉。

    他闪出家门,看左右无人,迅速上锁,然后走向巷口。

    刘瞎子是要去追踪珠子。

    他不但担心珠子说出他的秘密,会让他在彭州府无法立足,而且更害怕身份暴露后,以前结仇的冤家,会顺藤摸瓜追踪到自己。

    以前他混迹京城时,惹下了天大的麻烦。

    那会他给一个过世侯爷,选了一座风水宝地为墓,结果下葬不久,一场雷雨过后,棺里的尸身,竟然破土而出,一路爬回家门。

    过世侯爷的大公子,当时已经接替祖萌,成了新侯爷。

    新侯爷发誓,要把惹事的风水先生碎尸万段。

    本朝开国之初,江湖中尊贵如龙虎山天师,面圣时被太祖问:“至尊惟天,天岂有师乎?”

    自此历经六朝的天师封号,被改称为大真人。

    面对皇权威压,天师尚且如此,何况区区一个刘瞎子!

    所以他一个江湖草莽,在朝廷高官操纵的力量面前,不堪一击。

    刘瞎子一番狼奔豕突,好不容易躲避追杀,又利用师门绝技装成瞎子,藏在彭州府算命度日,新侯爷追杀无果,事情告一段落。

    撇开这个侯爷,其实刘瞎子更加害怕,传说中那仵作的眼。

    他之前没撒谎,他的师父,确实是死在了仵作的眼里。

    现在有可能窥破他秘密的珠子,就是他心腹大患。

    哪怕珠子走得不见人影,刘瞎子追踪起来也不算麻烦。

    常年主动把眼睛转向黑暗,他早已有了更灵敏的嗅觉听觉。

    在他的敏锐的嗅觉里,珠子的粗布外衣,虽然有一股廉价,但是透过这股廉价的味道,里面散发的,却是阎王漆淡淡的龙涎香。

    刘瞎子一路追踪,七拐八绕,终于来到了段初的门前。

    白天不是杀人的时间。

    刘瞎子决定晚上再来,在隐秘处画个记号,扭头就走。

    此时的刘瞎子热血沸腾,他心里翻涌着,“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古风,再次找到了刚出师门时,那种快意恩仇的感觉。

    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那个找自己,寻求破解阎王漆的年轻刽子手。

    段初背后插着鬼头刀,腰上挂着大布袋。

    刘瞎子伪装很成功,擦肩而过时,段初都没看他一眼。

    刘瞎子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又回到巷口。

    他看到段初抬手一把推开了,还残留龙涎香味的大门。

    刘瞎子这才明白,段初和珠子,住一起。

    “这个刽子手虽然年轻,但是身上的杀气好重,刚才擦肩而过时,假如青竹杖在手,出手偷袭的话,我有十成把握,击杀他!”

    刘瞎子又在心里推演面对面对决,感觉胜算最低七成。

    就在这时,段初一伸手,从腰上布袋里,拿出了一个红漆葫芦。

    远远看到红漆葫芦,刘瞎子再也不敢停留,扭头就走。

    “像是师父交代过,昆仑虚传说中的法宝,隔空能追魂夺命!”

    “去他奶奶的十步杀一人,老子大不了就按照跟那鬼丫头的约定,往后互不道破,今晚上在家喝酒吃肉,醉后睡一觉不好嘛!”

    下午的时候,再次出摊的刘瞎子,头发就没有上午那么齐整了。

    他感觉现在的彭州府,比以前平添了几分凶险。

    刘瞎子不得不借用,长发散乱的掩护,时常露出黑瞳查看周围。

    一边观察环境,他一边盘算段初和珠子的关系。

    ……

    段初晃着空酒葫芦回家时,珠子正对照菜谱,忙活着午饭。

    看到段初之后,珠子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主动上交了眉尖刀。

    “天下能排进前五的侠客到了,小妹就不用带刀防身了。”

    段初笑笑,眉尖刀在手心一转,再亮出来的时候,眉尖刀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张宣纸。

    段初挥舞着宣纸,掩不住对珠子的钦佩。

    “妹子,今天魏先生说,你的字是什么名姬帖,夸你写得好,说最低有二三十年的功底!”

    珠子心一沉,心说真倒霉,这个呆子怎么把字带去了府衙!

    不知道老魏那老狐狸,又会看出了什么名堂!

    “真是的!女孩子的字,不能随便给陌生人看,以后你不许再把我写的,拿出去给人瞧。”

    段初连忙保证,以后不会把珠子的字,再随便拿出去示人。

    毕竟刚才在红阳班,假如魏先生打听珠子的家教,然后再追问家庭情况,自己也不好回答。

    看段初答应,珠子又翻他上午写的字:“大的大小的小,我看你还是先从笔画练起,打好基础再说吧,这样,先从横开始……”

    珠子说到这里,提笔在纸上,一笔带过留一横,如千里之阵云。

    “这一笔,真像侠女挥刀!”

    段初由衷地感叹,感叹完都不用珠子催促,埋头开始练习写横。

    吃完饭之后,珠子收拾一番,又出去买佐料。

    路过巷子口,珠子总感觉有点不对,她仔细查找一番,就在墙根的隐秘处,看到一个记号。

    一个痕迹浅浅的圆圈。

    怎么看都像刘瞎子画在地上阴阳鱼的缩小版。

    珠子明白,刘瞎子暗中追踪了自己,两人间的君子约定,不过是双方稳住对手的缓兵之计。

    “死瞎子亡我之心不死!”

    提着佐料回家后,珠子关上自己房门,在一张金箔纸上写了四个字:

    “速来接我!”

    然后她偷偷在后院,用雪堆了一个小坟,又在小坟前烧掉了这张纸。

    一阵阴风起,纸灰飘去的方向,正是骑龙山。

033 婚期烦事

    烧了那张纸后,珠子还感觉不稳妥,偷偷回房又写两张拿回来。

    假如刘瞎子泄露了她的身份,东厂和锦衣卫的大批人马,还有皇家御用的道人和术士,都会蜂拥而至,到时珠子想跑也跑不掉。

    没有段初的帮助,她灭口刘瞎子的几率不大。

    还有魏先生,珠子同样不放心。

    魏先生对段初,有知遇之恩,段初敬他如师。

    就算段初能帮她灭口刘瞎子,也绝不会对魏先生下手,所以她打算,还是离开此地更安全。

    珠子想到这,掏出那两张金箔纸,又在小坟前点燃了。

    段初写了不少横,找珠子点评,前院没有找到,就来到了后院。

    他看到白雪推起来的小坟,问珠子为什么要堆坟烧纸。

    珠子连忙又捧起一把雪,盖到了小坟的上面。

    “大过年的,我干嘛堆坟头,我是在堆雪人,快过来帮我堆。”

    段初摇摇头,道:“刚才明明是一个坟头。”

    珠子又从怀里,掏出一个酒袋,对段初晃一晃。

    “上次不小心,剪坏了你的酒袋,刚才又给你淘了一个,酒葫芦随身带着不方便,还是放回原处吧,以后就用这个酒袋好了。”

    段初接过酒袋一看,小牛皮制成,针眼细密缝线规则,做工很精致。

    一面绣着辟邪的二郎神,一面绣着两个娟秀小字。

    “那两个字,一个是如一个是意……如意如意,如我心意的意思。”

    段初对酒袋爱不释手,早就忘记了小雪坟头的事。

    酒袋密封也很好,段初感觉价值不菲,又问珠子:“多少钱买的?”

    “五钱银子!你还别嫌贵,在京城或留都,这样的上品货,五两银子你都买不到!要不是卖家着急出手,我也压不到这个价。”

    段初笑笑,把酒葫芦放回耳房,又跑去往酒袋里灌酒。

    段初一走,珠子哪有心情堆雪人,看纸灰都已飘去,一脚踢翻雪堆。

    ……

    珠子和刘瞎子,在下午都有点坐立不安。

    同样坐立不安的,还有姜屠户一家,吉时早已过去,别说迎亲队伍,连一声锣鼓都没听到。

    姜屠户老婆跳起来老高,手指着猛灌老酒的姜屠户,骂道:

    “你这蠢材,让你找人去催许家,到底去催了没有!”

    “我都亲自去催过两遍了,许府没张灯也没贴红,院内静悄悄,许掌柜不露面,家丁也不让我进门!你这婆娘还在这里聒噪!”

    姜屠户说完甩手摔碎了手中酒碗,揪住婆娘的领子就要打。

    姜小妹突然站起来,使劲一拍身边的小桌:“今天还动手打老婆,是想让新郎官学你嘛!”

    新郎官没来,姜屠户作为一家之主本就惭愧,闻言松了手。

    姜小妹手按红盖头,咬牙切齿。

    “小妹出嫁,大哥不来就罢了,假如新郎官也不来,等到天黑,我就吊死在许家大门上!”

    姜屠户的大儿子,为了读书备考来年科举,春节都没回来。

    姜屠户两口子对视一眼,一起上前安慰姜小妹。

    在婚礼上帮忙的姜姓本家,看情形不对,一个个悄悄走了。

    以王婆婆为首的一帮街坊,站在远处交头接耳。

    “姓许的放了鸽子,老子脸都要被丢光了!”姜屠户心道。

    直到天黑,也没人来迎亲。

    姜小妹掀掉红盖头,拿起一根麻绳一把剪刀,就要去许家拼命,被姜屠户两口子堵门拦住。

    这时楼下敲门声响起。

    姜屠户下去打开门一看,许掌柜青衣小帽,一副家奴的打扮,身后是一顶两人抬的小轿子。

    “姑爷迎亲来了!”姜屠户终于抓住救命稻草,扯着嗓门对楼上喊。

    姜屠户大喊是为了安抚姜小妹,他心里的不痛快,还没发泄呢。

    许掌柜伸手在怀里一掏,姜屠户绷着的脸,马上绽放笑容。

    “岳丈,小婿临时谈生意来迟,该罚!些许银子,权当罚金。”

    那是一包封好的银子。

    姜屠户连忙抓在手里,掂量一下就知道,最低也有五十两。

    “岳丈,以后逢年过节时,礼金自然不会少了你家。”许掌柜又说。

    “男子汉以大局为本,有急事来迟也没啥,我一个杀猪屠狗的,才不在乎什么良辰吉时!”

    姜屠户说完,让许掌柜在楼下稍坐,自己上楼把事情说了。

    “欺人太甚!白天不来黑天来,不见红衣鼓乐队,不见八人抬大轿,有钱就能这么欺负穷人家嘛!他想娶,我还不想嫁了呢!”

    姜小妹说完,冷哼一声坐到床边。

    “前日毁了段家婚约,这次再违了许家,以后你还怎么嫁人,从今天起,你生是许家人死是许家鬼,嫁也要嫁,不嫁也要嫁!”

    姜屠户伸出手,把女儿往外拉,姜小妹不从,使劲一推他。

    正好推到姜屠户胸口,那一封银子掉落在地,牛皮纸摔破,银锭子乱滚,地上白花花一片。

    看到这么多银子,一直不说话的姜屠户老婆,也来劝女儿。

    姜小妹看看地上的银子,先是绝望,后来又大笑。

    绝望的是,父母贪财;大笑的是,以后自己就是有钱人了。

    “既然二老贪财,娘家无情,那女儿只好从命了!”姜小妹说完,放下了手里的麻绳,把剪刀塞在贴身处,自己盖上了红盖头。

    就这样,姜屠户两口子牵着女儿,引着她走下楼。

    把姜小妹的手,交到许掌柜手里,两口子作不舍状,抬手装擦眼泪。

    许掌柜把姜小妹送进小轿,一拱手,离开了姜家。

    进了许家大门后,小轿绕开正院,在一处偏院停下了。

    许掌柜领着姜小妹下轿进房,急忙掀开了红盖头。

    姜小妹一看,几根红烛已点亮,中间一张大桌上,摆满了酒菜。

    “心情差,没胃口!”姜小妹说。

    许掌柜最近担惊受怕,现在看看小家碧玉的姜小妹,陡然火起。

    他咂咂嘴搓搓手,上来就揽住姜小妹,把她往洞房里面拖。

    姜小妹突然手一翻。

    要不是许掌柜反应快,那把雪亮的剪刀,就要插到他的脖子上。

    姜小妹继续追刺,许掌柜左右躲闪。

    姜小妹看刺不到许掌柜,就把剪刀对准自己咽喉。

    “说不清为什么天黑才去迎亲,那么你我之间,今夜必死一个!”

    许掌柜也是会武的人,按道理,他制服姜小妹,易如反掌。

    不过他怕段初报复,本就是惊弓之鸟,一听要出人命,立马蔫巴了。

    “娘子莫急!本来我打算隆重办婚礼,结果刘瞎子说,屠户杀生无数,娶他女儿切不可声张,不然就会晦气上门家破人亡……”

    许掌柜为了安抚大怒的姜小妹,撒谎都不带眨眼的。

    “好你个刘瞎子!”姜小妹一声吼,掀翻了饭桌。

034 宫闱秘闻

    姜小妹怒不可遏,突然掀翻了饭桌,一时杯盘横飞,汤汁四溅。

    许掌柜猝不及防,脸上溅了黄酒,脚上糊了青菜。

    他抹一把脸,刚想发火,结果姜小妹把剪刀,插进了实木圆凳。

    “今天我丢光了脸,来日彭州城里,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取笑我,这都拜刘瞎子胡言乱语,还有你这偏听偏信的没用东西所赐!”

    许掌柜看姜小妹性子刚烈,不由得叫苦连天。

    他没想到,自己刚准备夹尾巴做人,结果家里又迎来了母老虎。

    “娘子莫气!咱们先进洞房,且听我解释。”

    “滚一边去!迎亲错过吉时,洞房还想美景?怎么我嫁过来,连个使用的丫环都没有!桌子翻了,难道还要我自己收拾不成!”

    姜小妹狠起来气焰嚣张,许掌柜却拿她没有半点办法。

    他不想小事闹成官司,主动把自己送到文朝天面前,所以连忙唤来家仆,收拾了残局,又从大老婆身边,找来一个机灵的丫环。

    安排好这些,许掌柜来到外面,看了看大老婆的房间。

    岁月不饶人,许夫人现在,早已成了黄脸婆。

    姜家丢人,许家今天也丢人,许掌柜也是一肚子憋屈。

    憋屈了就要发泄,他跺跺脚狠狠心,带足了银两,直奔倚翠楼。

    姜小妹根本懒得管许掌柜的去向。

    她在丫环伺候下,一边洗脸卸妆,一边握拳盘算:“刘瞎子,等我周密设计,密报官府告你妖言惑众,非把你整进大牢不可!”

    ……

    这个时候,刘瞎子喝完酒躺在床上,却迟迟无法入睡。

    他舍不得离开彭州,毕竟已经在这娶妻生子。

    拖家带口去外地,想要全家换新身份,这个难于登天。

    最后刘瞎子决定赌一把,就留在彭州府,而且不主动说珠子的秘密。

    但是假如官府抓捕自己,那就是珠子说出了他的秘密!

    刘瞎子心说,到了那时,鬼丫头就别怪瞎子无情,卖了你同归于尽。

    ……

    腊月二十八,就这样过去了。

    夜里,珠子没等到接她的人,她又偷偷地烧了两天的纸,除夕到了。

    连烧三天金箔纸,发出去无数信息,都如泥牛入海,杳无回音。

    珠子明白,自己必须在段家,按照计划,等到春暖花开的阳春三月。

    除夕晚上,段初和珠子包了饺子。

    这合家团圆日,本是段初的伤心时,往年都是这样,今年却有不同,以前段初都是独自难过,现在却要去安慰突然哭了的珠子。

    珠子用手绢捂眼,一边哭一边蘸眼泪,唯恐洗掉脸上的阎王漆。

    “妹子,我没做错什么呀,你看无论你多可疑,我都没追问你的身份,别哭了,好不好?”

    “妹子,你是不是想父母了?”

    “你要是实在伤心,就跟我聊聊他们好了,说出来,就不难受了。”

    听段初这么说,珠子就不哭了。

    她哼了一声,道:“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无父无母!”

    段初为了哄她,起身抱拳行礼,道:“哎呀,原来是女大圣,失敬失敬!小妖参见大圣!”

    段初此刻,没有一点刽子手的杀气,满脸都是讨好的表情。

    珠子忍不住噗嗤一声,被他给逗笑了,摆摆手说:“小猴子免礼,先伺候本大圣用膳吧。”

    段初倒了一碗酒,珠子夺过酒坛,给自己倒了小半碗。

    看珠子有了喝酒的兴致,段初挺高兴,连忙跟她碰了一下。

    段初一饮而尽,珠子浅尝辄止。

    “文朝天对你挺用心,送的这坛酒,竟然是括苍金盘露。”

    段初放下酒碗,问道:“你就抿一小口,就知道这是什么酒?”

    “我还能骗你不成,醇香味美,酒色稍逊,金盘露无疑!”

    珠子说完,又抿了一小口,还舔着嘴唇回味,段初一看她喜欢,连忙封好了酒坛,说好酒留给妹子以后喝,自己喝烧刀子就行。

    珠子看了,心里一热。

    “这呆子干嘛对我这么好!唉……假如安全等到阳春三月,估计我还有点舍不得离开他。”

    段初就着饺子喝着酒,惬意之余,道:“妹子,你说皇帝老儿,现在会吃什么?是不是满桌子的山珍海味,龙肝凤胆什么的?”

    珠子眉毛一拧,道:“重要的不是吃什么,而是和谁一起吃。”

    段初不以为然,道:“想那皇帝老儿,应该就是天下最享福的人。”

    珠子眼望京城方向,满脸不屑,再次回头时,神秘地对段初说:“想不想听一段,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大内皇宫里的秘闻?”

    段初点点头,说想听。

    “上一个皇帝死的突然,没有留下儿子,所以朝廷只能从一众藩王里,选了现在的皇帝。”

    “这个皇帝,可不好伺候!”

    “那些权力斗争我先不说,我只讲一件事,你就知道他的性格了。”

    “他当上皇帝刚七年,和皇后在宫里聊天,这时进来个宫女,他看宫女小手很美,忍不住去拉人家小手,皇后当时就吃醋了。”

    “也怪皇后没眼力见,仗着自己怀孕,就跟皇帝翻脸了。”

    “她挠破了皇帝的面皮,皇帝怒不可遏,对她拳打脚踢,竟然活生生把她给打死了,你想想吧,皇后还怀着孕呢,一尸两命!”

    听珠子讲到这里,段初一拍桌案。

    “这狗皇帝,好狠心!”

    “我也是听来的,不知真假,早知道你会骂人,我就不说了。”

    珠子一脸地郁闷。

    段初看珠子不高兴,连忙说:“估计是假的,咱聊点开心的。”

    于是段初就把骊炊的事儿,又说了一遍,还说皇帝大事不糊涂,骊炊这种狗官,活该被刮。

    两个人吃好年夜饭,收拾好之后各自回房。

    深夜时,段初感觉越来越冷,睡梦里使劲裹紧被子,依然冻得哆嗦。

    他睁开眼睛,赫然看见,骊炊的人头,就飘在枕头边。

    段初伸手去抽刀,骊炊笑了。

    “怎么,还想再砍我一刀?别动手,这次我来只想和你探讨一件事,这事困扰我很久了。”

    “说吧,还怕你咬我不成。”

    “我突然想起来,我在留都当小吏的时候,认识一个刽子手,叫段疯子,看你的刀法,就是得到了他的真传,你是他儿子吧?”

    段初点头,正大光明的事,他懒得否认。

    “这世间,难免有冤假错案,有冤假错案,就有被冤枉的人。”

    “比如那天拐子三腿上,叫唤是被县丞陷害的小子,其实就是我当县丞时,栽赃他杀人。”

    “段疯子肯定跟你说过,砍头行刑是替上天行道,是替皇家执法,对吧?假如有一个死囚,你明知他是冤枉的,你还会砍吗?”

    这个问题,一下难住了段初。

035 封魂取冰

    面对骊炊的问题,段初挠着头,陷入了沉思之中。

    骊炊哈哈一笑,道:“明知他是冤枉的,砍了,你就是故意杀人,不砍,你就违抗了法令,所以,你到底是杀人,还是抗法?”

    “那我不砍,我可以找到真凶,帮他洗冤脱罪!”

    “假如朝廷不给你时间,让你去查找真凶呢?假如皇帝就是要你砍那个人的头呢?就凭你,区区一个刽子手,也敢拂逆皇帝?”

    骊炊一番追问,吵得段初脑壳疼。

    “珠子!珠子!”

    段初在以前,从没想过这么内涵深刻的问题,所以才会喊珠子,想让珠子帮自己出个主意。

    骊炊听了,笑得更放肆了。

    “呵呵,你这个傻小子,竟然把杀父仇人,当成公主供在自己家里,实话告诉你,那个黑脸丫头,就是杀害段疯子的玉骷髅!”

    “段疯子就是传说中,那刽子手的刀!”

    “能杀他的,除了仵作的眼,就只有万年不死的玉骷髅!”

    骊炊说完深吸一口,鬼头化作一团黑气,自己被自己吸到口中,越来越淡,很快无影无踪。

    “不可能!”段初吼道。

    珠子听到动静起床,推门进来时,看段初在梦里使劲摇头。

    她连忙把段初从噩梦里叫醒,问他梦到了什么,段初没有任何隐瞒,把骊炊的话和盘托出。

    珠子拉出床底那个装骊炊脑袋的木匣子,一脚踢在了上面。

    “假如你砍头的死囚,真是被冤枉的,这个以后再说……哥,我都没有见过伯父,不可能杀他!而且,我怎么可能是玉骷髅!”

    “听说玉骷髅冰骨玉魂,肌肤冷得彻骨!我证明给你看!”

    珠子急着打消段初的疑虑,也顾不上男女有别,掀起了段初的被角。

    段初还没反应过来,珠子已经钻进了被窝。

    血气方刚的他,只觉得一条柔若无骨的温暖小鱼,滑到了自己怀里。

    突然有点燥热,他连忙跳下床。

    “妹子,我信你,你绝对不是传说中的玉骷髅,这是骊炊在挑拨离间,而且我也知道,我的杀父仇人,是一个大脑袋的和尚。”

    珠子看段初很本份,没有占自己便宜,更佩服他的为人了。

    “假如不是深陷危机之中,真想和这个呆子共度一生。”珠子心想。

    珠子也跳下床,看了看那个木匣子,扭扭捏捏不好说出口。

    “妹子,有话你说。”

    珠子没办法,只好直接问:“哥,你还是一个童男子吧?”

    段初羞红了脸:“我连媳妇都没有,这个还用说嘛!”

    “没有媳妇,不是还有倚翠楼的嘛,你去府衙,每次都要路过的。”

    段初把手摆得像风车:“我可以发誓,一次没去过!”

    珠子从上到下看看段初,微微一笑,道:“只要你是童男子就好。”

    段初看珠子眼光暧昧,噔噔噔几步,一路后退到门口。

    “这样不好吧,我一直把你当自己妹妹,从来没有其他想法。”

    珠子听了,羞得喘不过气。

    半天她才缓过来:“呆子,你想哪里去了!臊死人了!我问你是因为……你附耳过来……”

    段初红着脸,把脑袋凑了过去。

    “那通天道确实有功效,虽没让骊炊步步高升,却让他能阴魂不散,不然也不会入你梦中,现在你是童子之身,就能治他……”

    段初按照珠子后面的吩咐,出去很快又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那个新的酒袋,仰脖子灌了一大口酒,然后一低头。

    与此同时,珠子抬起了自己踩在木匣子上的脚。

    段初没有把酒喝下去,而是含在嘴里,张口对木匣子喷了出来。

    酒雾沾到木匣子,连带周围空气化作厚厚寒冰。

    段初和珠子如此反复,直到把木匣子的六个面,都喷了不少酒。

    这样那个木匣子就化方为圆,成了一个大冰球。

    珠子让段初捧着冰球,放到地窖里去,还说:“我本来还怕地窖里的食材,来年天暖会坏掉,现在有了这个冰球,就不怕了。”

    果然如她所说,冰球放入地窖之后,地窖里冷得切骨。

    再打几桶水倒进去,水也跟着化成了大块的寒冰。

    把这些冰块码在一起,地窖就成了一个冰窖。

    封上冰窖回到卧室,段初感觉房里的寒冷,也消散了。

    珠子擦擦手,洋洋得意:“骊炊肯定怎么也想不到,他不散的阴魂,会被本姑娘封起来放在地窖里,成了给食材保鲜的冰球。”

    段初越来越佩服珠子了。

    “妹子,你真神了!酒能封住阴魂,这是为什么?”他问。

    段初在刘瞎子那问不到为什么,在珠子这里,还是能问到为什么的。

    “很简单啊,童男属阳,酒又刚烈,加起来正好克制属阴的鬼魂,当然只能克制骊炊这种,至于厉鬼恶鬼,这法子就不灵了。”

    “真没想到,酒还有这个妙用。”段初不禁感叹。

    珠子坐在床边晃着小脚丫,道:“假如我说酒能成精,你信不信?”

    “我肯定不信,酒是无命之物,怎么可能成精!”

    珠子一撇嘴,站了起来:“你自己都说过,酒者,乃熟谷之液,水谷之精,酒怎么就不能成精!切,不信拉倒……睡觉去了!”

    除夕夜折腾这么久,两个人初一当天,都睡到很晚才起来。

    珠子又做了一大桌子的好菜,兄妹俩好一番大快朵颐。

    ……

    大年初一,刘瞎子脸上笑吟吟,心里却泛着嘀咕。

    刘瞎子的妻子三十多点,比他小了十岁,是个真正的盲人,不过勤劳贤惠,洗衣做饭都行,还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孩子刚满月。

    看看忙碌的妻子,逗逗可爱的儿子,刘瞎子感觉非常满足。

    刘瞎子许了一个新年愿望:“老天保佑,鬼丫头能信守承诺,切莫打散我来之不易的家。”

    ……

    虽然嫁入许家才三天,动不动就耍剪刀的姜小妹,已从许掌柜那里,争取到每天一两银子的零花,还得到可以自由出入的默认。

    从她嫁过来,就没像彭州府其他的小妾一样,去拜见正房夫人。

    春节不宜大动干戈,她决定,过了元宵节再去报复刘瞎子。

    这几天,她要好好享受一下,有仆人丫环伺候的生活。

    姜小妹不让许掌柜近身,没有儿女的许掌柜,娶姜小妹给自己留后的愿望,只能等一等了。

    许掌柜一时成了,春节期间,倚翠楼消费第一的大户。

    ……

    彭州府衙大堂很寂静,“明镜高悬”的牌匾,黑底金字气势不凡。

    牌匾下坐着文朝天,大年初一他却愁容满面。

    文朝天身边,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魏先生。

    “先生,我升官的任命,怎么还没来!”文朝天说完一拍惊堂木。

036 隔窗观花

    惊堂木一响,门外值守的衙役,闻声一溜烟跑了进来。

    “大人有何吩咐?”衙役跪在地上问文朝天。

    文朝天是为了发泄,才会拍惊堂木,挥挥手让衙役退下了。

    “先生,自从知府暴毙,到现在几个月了,按道理这段时间,有我恩师帮忙运作,上下都打通了关节,任命年前就该下来的。”

    文朝天口所称中的恩师,是当朝礼部尚书张公茂。

    当今皇帝驭下有术,自负甚高,一般不亲近文武大臣。

    得到他信任的人屈指可数,张公茂就是其中之一。

    张公茂没教过文朝天读书,只是在科举中,指点过他几句。

    虽然感情不深,但是张公茂看他绝非庸碌之辈,就认下了这个门生。

    这次张公茂为了让他在仕途更进一步,着实费了不少功夫。

    文朝天腊月初就托人,给张公茂送去师徒之间的节礼。

    前几天送礼人来复命,说张大人交代,升任知府的任命,年前就到。

    现在旧年已过,文朝天以为出了岔子,这才闷闷不乐。

    魏先生把惊堂木放回原处。

    “大人,你靠着剿匪有功,才升任五品同知,科举没中进士,注定仕途会有坎坷,所以不必着急,元宵前后,保你得偿所愿。”

    文朝天当年科举,发挥失常没有高中进士,这是他一生最大的遗憾。

    “先生,你怎么如此有把握?”

    虽然魏先生言之凿凿,文朝天还是有点心情忐忑。

    “大人,假如不是谢羽文走脱,你的任命早就下来了,幸好后来献上了谢羽文的九环刀,已经将功补过,这件事问题真不大。”

    “先生,我信你,你去歇息吧……”

    文朝天说到这里,又说:“先生,听说倚翠楼从江都,引进几个歌姬舞女,要不要找来一个,给先生弹奏一曲,也好解解闷。”

    魏先生嘿嘿一笑,谢过了文朝天的好意。

    “大人你不烦闷就好,假如我想听曲,自己去倚翠楼,岂不更好。”

    魏先生说完,转身背着手走了。

    文朝天回到住处,看着满桌酒菜,关上房门,对那个小丫环招招手。

    小丫环坐到文朝天身边,一抹绯红,又飞上脸颊。

    “香儿,陪我喝一杯。”文朝天说完倒了两杯酒,单手搂住小丫环。

    ……

    大年初二的早上,段初问珠子:“假如一个死囚,真是冤枉的,皇帝非要我杀,我杀还是不杀?父亲以前说过,君命不可违。”

    珠子正在学习做菜,对段初摆了摆手。

    “皇帝在京城,你在彭州府,你哪有资格,让他亲自指挥你砍头行刑,我看你是想多了。”

    段初没有再追问,跟珠子要一两银子。

    “要这么多钱干嘛!”珠子自己花钱大手大脚,对段初却有点小气。

    “初二拜年,我总不能空手去找魏先生吧,他老人家对我……”

    珠子掏出一两银子,扔过来打断段初:“知道了,去吧。”

    段初捏着银子,买了两包点心一件镇纸,拐进魏先生在府衙的住处。

    别看他不跪文朝天,不跪黄有年,现在却给魏先生跪下了。

    “给先生拜年,愿先生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魏先生笑着扶起段初:“人生苦短,活那么久干嘛,你来就来,还买什么东西,瞎花钱。”

    段初坐下之后,又问出早上问了珠子,珠子没回答的那个问题。

    听了这个问题,魏先生哈哈大笑。

    “段初,去年彭州府秋后问斩的那些人,可有一个是冤枉的?”

    段初了解那七八个死囚,个个都是死有余辜。

    魏先生又说:“砍头行刑是合法杀人,在本朝,想要合法冤杀一个人,你知道有多难吗?”

    “这个我不是太懂,还请先生给我讲一讲。”

    魏先生就说,在本朝要想判一个人死刑,必须层层上报,中间要经过一级一级的审核,哪怕审核都通过了,最后还要皇帝批准。

    而皇帝有时为了展现自己仁慈,还要赦免其中一些人。

    反正这些年公开行刑的,极少有被冤枉的死囚,真正冤枉的,都是不明不白,死在了大牢里,特别是锦衣卫和东厂掌管的诏狱。

    魏先生的回答,其实和珠子的回答,基本是一个意思。

    不过魏先生的回答,更委婉一些。

    段初听了,心中一个大难题落地,放松了很多,对魏先生连声感谢。

    临走时,魏先生塞给段初一个红包,说是压岁钱。

    段初一试就知道,是五两银子。

    段初不收,魏先生说晚辈拜年,给压岁钱是规矩。

    告别魏先生,段初又偷偷去了王婆婆的家。

    给王婆婆拜年的络绎不绝,都是等着她说媒的人。

    等到人走得干净了,段初才进门给她拜年。

    王婆婆看左右无人,道:“孩子,赵家我都去过三次了,那二两银子也给了赵家婆娘,不过,赵裁缝不同意,事情有点难办。”

    原来赵裁缝那个守寡的侄女,并不招赵裁缝待见,互相不说话。

    赵裁缝的婆娘,赵家布店的老板娘,想赶走小寡妇,又怕赵裁缝生气,所以巴不得把小寡妇给嫁出去,不过赵裁缝坚决不同意。

    “都克死了三任丈夫,你还想放她出去害人!”赵裁缝说。

    要论性格暴戾,赵裁缝一个拿针线的,并不比姜屠户那拿屠刀的差。

    他是彭州府,有了名的火爆脾气二愣子。

    赵裁缝婆娘当时就闭嘴了。

    赵裁缝不待见侄女,又不想她嫁人,就把她关在家里,饿不死就行。

    幸好王婆婆好说歹说,又有那二两银子的功劳,赵裁缝婆娘这才答应,让段初先去看一眼。

    假如段初看中了,后面她再想法子,看怎么能说动赵裁缝。

    “孩子,赵裁缝今天去给分销的商家拜年了,他不在家,正巧是你偷看小寡妇的好时机,你要是没事,婆婆这就陪你走一遭。”

    段初听了,马上点头。

    王婆婆说完,跟儿子儿媳说一声,然后带着段初直奔赵家布店。

    这些天没有回音,段初本以为事情黄了。

    没想到突然间峰回路转,现在已经踏上去看女子相貌的路上了。

    假如是正常的亲事,男女轻易见不了面。

    但是对方是个小寡妇,王婆婆特事特办,赵家婆娘又收了银子,所以才有这样可喜的进展。

    到了门前,段初在外面等着,王婆婆进去之后,很快又出来了。

    王婆婆指了指三楼。

    段初一抬头,一个温润如玉的女子,打开窗户,茫然望着远方。

    原来王婆婆进去,跟赵婆娘说段初来了,赵婆娘就哄骗小寡妇,让她开窗看看远山的雪融化了没有,所以小寡妇才会开窗露面。

    她这一露面,可把段初看傻了!

037 褐衫太监

    段初打眼看去,只见窗边人丰腴饱满,上围很是养眼。

    一道纯白颜色的抹额,从脑后穿过浓密的黑发,把额头遮起来大半。

    往下是圆润鹅蛋脸,小内双丹凤眼,搭配两道柳叶眉。

    整体的五官看上去,说不出的协调。

    尤其是那茫然的眼神,透露出几分忧郁。

    真是有面容有气质!

    那忧郁十分惹人怜爱,让小寡妇看上去,像是一把生锈蒙尘的宝刀。

    段初突然有一种,恨不得抓紧拿过来磨锈擦尘的冲动。

    他抬着头一时看得痴了,人家都把窗户关上了,他还没有回过神来。

    “怎么样,还行吗?”王婆婆用手指头,戳了戳段初。

    段初点头如捣蒜,差点把脖子给晃断了。

    “这个女子像是羊奶冷却后,用上面那层油皮做成的,看着舒心!”

    王婆婆笑笑,道:“你小子这个比喻,还挺有新意,说实话,老身说过上百门亲事,过手的新娘子,没有一个有她这么耐看!”

    “另外,还有一个好消息,这丫头,竟然还是冰清玉洁的处子身。”

    段初听了,急忙忙拿出红包,里面是五锭一两一锭的白银。

    段初把二两银子塞进王婆婆右手,又把余下的三两银子放到她左手。

    “婆婆,二两银子给您,辛苦您再跑一趟,另外那三两给赵婶娘,我想上楼再仔细看看。”

    他被人家的美貌所迷,又被情窦初开的兴奋,冲昏了头脑。

    他就没好好想想,小寡妇前后嫁了三任丈夫,结果还是处子,里面隐藏着多少蹊跷和诡异。

    王婆婆把左手的那三两银子,又塞给了段初。

    “这次不给你说成,婆婆就不收银子,至于赵家婆娘,先给她二两就行,别把她胃口,给喂得太大,不然以后不知要花多少。”

    王婆婆很坚决,说完就揣着二两银子,再次走进布店。

    段初在楼下焦急等待,过了一会,王婆婆终于出来,拉着段初就走。

    “赵婆娘答应了,不过小寡妇还不知情,这事也不能让赵裁缝知道,所以要等一个合适时机,赵裁缝快回来了,今天先走吧。”

    段初又要把银子给王婆婆,王婆婆硬是不收。

    “说媒是老身的本分,哪怕再有难度,跑断腿也要成了你的心愿。”

    王婆婆说完后,疾走如风,和段初分道扬镳。

    段初一步三回头,去看三楼那扇窗户,直到看不见了,才快步回家。

    到了家里,段初心心念念,都是那个还是处子之身的漂亮寡妇。

    “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段初心里想。

    珠子看段初回来就呆愣愣的不正常,对他一伸手:“拿来吧?”

    “拿什么?”段初挠着头问。

    珠子笑笑,道:“魏先生能不给你压岁钱?拿来我帮你保管。”

    段初这次多了个心眼,没有把银子交给珠子。

    “魏先生确实给了红包,但是我坚决没收,近来他对我那么照顾,我一直无以为报,怎么好意思厚着脸皮,再收他的压岁钱。”

    段初说得也在理,珠子没有怀疑。

    回到房间里,段初把那三两银子,用内衫包起来好几层,塞到了衣柜深处,他也知道,珠子就是进来,一般不会翻动他的内衫。

    ……

    同日,巍巍京师,西江米巷,锦衣卫办公署衙所在地。

    步高升带着手下,一路小心,终于把袁老余的无头尸身运到了这里。

    先行回京的陆冰,微微点头,对步高升道了一声辛苦。

    步高升单膝跪地,拱手道:“为皇家做事,为大人分忧,不辛苦!”

    步高升说完摆摆手,两个锦衣卫抬着一口木箱上前。

    箱盖打开之后,里面包着红布,陆冰走过来掀开红布一看,红布下是一块两尺方圆的龟壳。

    整块甲壳,上面纹路纵横,分成了大大小小的十二片。

    中间那片,像粘着青苔,其余十一片,颜色如血。

    应该是对应了那十一条人命。

    “千年王八万年龟,一般只有龟才能把头缩回甲壳,没想到王八修炼千年,不但学会了乌龟缩头,就连甲壳,都和乌龟一般。”

    陆冰说到这里,又指着中间那一片,对步高升道:

    “你看中间这一片,还是呈碧绿颜色,假如也被染红了,估计这千年王八,真能像那个金鎏子说的一样,夺得天机渡劫飞升。”

    听到金鎏子三个字,步高升身子一震。

    “大人,上次追踪金鎏子失误,这次下官凑巧又发现了他的踪迹,竟然就在京师外围活动,恳请大人下令,让下官将功折罪。”

    陆冰点点头,道:“好吧,这次不要再跟丢了。”

    步高升立功心切,大过年也不去和家人团聚,得令后起身离开。

    ……

    东安门旁,有一处署衙,大门上四个大字:东缉事厂。

    这就是本朝最大的特务机关办公之处,简称东厂。

    按照惯例,东厂可以掌管锦衣卫,权力在锦衣卫之上。

    不过当今皇帝登基以来,一直在打压宦官,所以东厂根本不敢争权。

    曾经令各级官员闻风丧胆的东厂,如今只能在夹缝里生存。

    在以前,东厂可以直接调动锦衣卫的人马,为己所用。

    现在就算有事,也只能在宫里,抽调一些会武功的太监,将就一下。

    人来人往的忙碌已不再,剩下的只有门可罗雀的清凉。

    一个削瘦太监,身穿东厂制衣褐衫,跪在地上,连磕三头。

    “禀公公,经过查探得知,锦衣卫刚刚押解龟甲入京,估计元宵前后,就会献给万岁爷。”

    东厂掌印太监,厂公黄锦,闻言喝了口茶,不置可否。

    黄锦是当今皇帝,从小到大的玩伴,深知皇帝的杀伐果断。

    他也受过皇帝的警告,所以从不敢学那些太监前辈,在朝野里弄权。

    皇帝看他懂分寸识大体,所以对他非常不错。

    而且现在见面,皇帝还能亲热称呼他一声“黄伴伴”。

    “公公,凭什么锦衣卫南镇抚司,就能四处行事,收集神药奇材,送给万岁享受恩宠,而我等皇家内奴,就不能替万岁分忧!”

    黄锦一拍桌案,厉声喝道:

    “大胆!万岁自然有万岁的安排,我等奴婢,只要守住奴婢本分就好,万岁没交代的事务,万不可插手,否则死无葬身之地!”

    褐衣太监深得黄锦赏识,面对呵斥并没退缩。

    他跪着爬到了黄锦面前。

    “公公,龟蛇二仙同在一山,发现龟妖的地方,必然会存在蛇精!”

    “恳请公公下令,派人马去一趟钟吾县!”

    “到时一定能找到蛇精,剁下蛇头顶上的蛇冠,带回京交给公公!”

    黄锦听到此处,双眸里精光一闪,问道:

    “白切鸣,真的有蛇精?”

038 元宵传旨

    还有一个月,就是二月二,龙抬头的日子了。

    黄锦早就想在龙抬头之际,献一件宝贝给皇帝,好讨一个龙颜大悦。

    白切鸣的提议,正好说到了黄锦的心坎子上。

    不过对于山野里的精怪传说,他只是有所耳闻,并没有亲眼见到过。

    所以他才会问,到底有没有蛇精。

    听到这个问题,白切鸣抬起头,压低了声音:

    “千真万确!那千年蛇精就在马陵山里,如今蛇头顶门生了巴掌大的蛇冠,蛇冠乃蛇化龙之前兆,论价值,比龟甲只高不低。”

    马陵山横跨苏鲁,绵延一百三十里,形状犹如奔马,所以得名马陵。

    袁老余就是出身于钟吾县境内的马陵山南麓。

    “切鸣,没想到你这么有心,不过精怪都有道行,远非凡人血肉之躯能够抗衡,何况还要斩下蛇头拿到蛇冠!你有没有把握?”

    黄锦担心白切鸣把事情搞砸了。

    到时偷鸡不成蚀把米,皇帝听说太监私自出宫办事,必定龙颜大怒。

    那样屁股吃板子是轻的,能不能保住项上的人头,也还不好说。

    白切鸣闻言,以掌做刀,在自己脖子上,狠狠比划了一下。

    “假如事情败露,切鸣愿白绫挂树,葬身于马陵,绝不连累公公。”

    黄锦示意白切鸣坐下说话。

    身为总督东厂事务的厂公,他怎么能让手下人,认为自己胆小怕事。

    “切鸣,本督并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听闻马陵山,乃古时孙膑布下埋伏,射杀庞涓之处,你去那里,本督总感觉有点不吉利。”

    白切鸣一拍胸脯,表示万无一失。

    “公公,切鸣此次不是孤身前往,有来自昆仑山的道长,助我一臂之力,这道长道号金鎏子,是昆仑虚斩仙法宝的唯一传人。”

    白切鸣都押上了性命,黄锦心说那就赌一把好了!

    他从袖子里,掏出来一张圣旨。

    “这是万岁发往彭州府的圣旨,因为过年被耽搁了,现在正好能派上用场,马陵山距离彭州府不远,你就以传旨为名走一趟。”

    黄锦说完,把圣旨递给白切鸣。

    “另外,淮安知府黄有年,论辈分是我堂兄,假如事情败露,你不用自裁,可以找他帮忙,毕竟钟吾县,是在淮安府的治下。”

    黄锦提起笔,又写了一封密信。

    “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你把密信交给黄有年,让他拆阅。”

    黄有年在京城的靠山,就是黄锦。

    虽然文朝天和黄有年有交情,但是文朝天也不知道这一层关系。

    不过魏先生就知道。

    这也是年前黄有年派人给文朝天送礼,魏先生示意不收的原因。

    虽然现在太监不得宠,但是皇帝的“黄伴伴”,在关键时刻,说不定能伸手拉文朝天一把。

    黄锦千叮咛万嘱咐,白切鸣连连点头,揣好了圣旨密信,这才离开。

    白切鸣出身贫寒,没钱读书科举无望,能狠心净身,就是为了另辟蹊径搏一搏,他怎么甘心现在,这种东厂老是被打压的状况。

    他要做一番大事,让皇帝知道,太监里也有堪用之人。

    白切鸣没有耽搁,晚上找来金鎏子,一拍即合,决定连夜出发。

    ……

    和白切鸣一样,步高升也非常渴望,在御前表现一番。

    当年他父亲给他起了这个名字,就是盼着他能做官,而且步步高升。

    耳濡目染之下,步高升官瘾也不小,天天盼着建功封侯,第二天早上,他又急急来找陆冰。

    “又跟丢了?”陆冰笑着问。

    “大人,这次没跟丢,不过在准备捉拿金鎏子之际,他竟然进了东厂二号人物白切鸣的地盘,下官不好擅自行事,特来禀告。”

    自本朝开国,这些年是锦衣卫第一次凌驾于东厂之上。

    陆冰也不想,对黄锦和东厂,步步紧逼。

    “哦?他竟然和东厂有牵连?那就算了,虽然现在东厂势弱,但是看在黄锦的份上,也不能不给点面子,毕竟是天子的伴伴。”

    “大人,白切鸣和金鎏子连夜出了京,我已经派人手,沿途跟踪。”

    听步高升这么一说,陆冰摆了摆手。

    “高升,你做得对,不过无论他们干什么,咱们就只远观不插手,跟踪刺探这种小事,交给下面办就好了,你先回家团圆吧。”

    陆冰都这么说了,步高升没办法,只好打消了亲自前往的念头。

    步高升走后,陆冰来到内室,抬手轻抚已有古朴色的龟甲。

    他又想起手起刀落的段初。

    “等陛下今年南巡留都,我一定抽空去彭州府见见他,如是英才,切不可落入东厂之手。”

    本朝律令规定,刽子手和仵作本人,都不能参加科举,往下三代也不能。

    这样一来,就关闭了刽子手和仵作及其后代,做官的唯一通道。

    不过陆冰有把握,破格录用段初。

    原因很简单,当今皇帝幼时喂奶的奶妈,就是陆冰的亲生母亲。

    陆冰和皇帝,虽然不是血脉兄弟,但是也算一奶同胞!

    这也是锦衣卫,凌驾东厂之上的另一个原因。

    自从皇帝登基以来,陆冰的官位,一路水涨船高。

    不过皇帝还想给陆冰升官,目前只是缺一个能服众的理由。

    陆冰现在是,锦衣卫南镇抚司的镇抚使,从四品。

    他想要成为锦衣卫正三品指挥使,全面执掌锦衣卫,就要帮皇帝找到那个可以服众的理由。

    假如沈青纯能找到雪娃娃,这个服众的理由就找到了。

    到时可以把雪娃娃,当做天降祥瑞献给皇帝。

    给发现祥瑞的大功臣升官,皇帝就不怕众大臣唠叨了。

    陆冰决定,只要沈青纯一个人,不能成功,那他就把段初找来,让他加入锦衣卫,再让他驰援沈青纯,一起在西岭寻找雪娃娃。

    ……

    从正月初二到正月十五,中间这么多天,段初每天都找理由独自外出,站在赵家布店的远处,盼着三楼的佳人,能够打开窗户。

    不过他一次都没有如愿。

    他又盼着王婆婆,能给他带来好消息,但是也没如愿,他现在不奢望赵裁缝能够答应这门亲事,只希望能够再见窗后佳人一面。

    天黑后,他又来到赵家楼下。

    他盼着那扇窗户能够打开,窗后佳人,能伸出头来,看一看街道上,飘红挂彩的各式花灯。

    ……

    这时马千里正在府衙,汇报近期治安形势,文朝天听得心不在焉,他和段初一样,也在盼。

    他盼的是升任知府的圣旨。

    看文朝天愁眉不展,马千里暗自盘算:这么久了,文大人也没升官,看来段初以后也就那样,要给女儿找个门当户对的婆家了。

    就在这时,进来一个太监,手捧圣旨道:“文朝天接旨!”

039 皇权特许

    进入彭州府衙的传旨太监,正是东厂掌刑白切鸣。

    按道理,虽然京城距离彭州府,一千四五百里,但是也不用十三天才到,不过白切鸣除了传旨,还有探查马陵蛇精的秘密任务。

    他先到马陵山,摸清了蛇精的藏身处,这才抽身过来传旨。

    哪怕东厂现在势弱,不过也不是彭州府衙能挡住的,何况他是来传旨,名义上就是皇家钦差。

    于是他带着一个小太监,一路横冲直撞,闯进了府衙大堂。

    听说圣旨到,文朝天整整官服,郑重地跪到地上。

    五品同知大人都跪下了,没有品级的衙役头子马千里,连忙跟着跪倒,他很是慌张动作比较大,跪下之后,袍袖掀起一地灰尘。

    没办法,没有明确知府的任命,文朝天都懒得让衙役打扫府衙。

    烛光之下浮尘飘飞,连带着文朝天,都像是跪在了尘埃里。

    要不是有白切鸣在,文朝天恨不得跳起来,一脚把马千里踹飞。

    不过这个念头刚冒出来,马千里又打个大喷嚏,喷开了白切鸣外衣下摆,露出里面的褐衫。

    “褐衫?怎么是东厂的人来传旨?”

    “难道并不是升官的喜报,而是要把我拿下诏狱的圣旨?”

    偏偏白切鸣为了摆足钦差的架子,手捧圣旨站在那,迟迟就是不读。

    文朝天的疑虑越来越重,忍不住抬头去看白切鸣。

    他忘了一点,钦差是代天子行事,传旨时直视钦差面容,和直视天子一样,是大不敬之罪。

    幸好在关键时刻,魏先生在窗外一声咳嗽,惊醒了文朝天。

    文朝天这才稳住心神没有抬头。

    这时白切鸣终于摆足架势,用太监独有的尖锐嗓音,读起了圣旨:“奉天承运皇帝,敕曰:彭州府同知文朝天,刚正不阿……”

    听到这四个字的褒奖,文朝天大大松了一口气。

    同时他也很庆幸,自己身边能有一个,时刻纠正自己的魏先生。

    圣旨都是赞誉之词,无非是这段时间治理彭州府立竿见影,亲力亲为,破了谢羽文连环杀人案等等,忠心可鉴,擢升彭州知府。

    白切鸣念完,拉长嗓音道了一声:“文朝天接旨……”

    文朝天连忙磕头,又举手过顶接过圣旨,然后才站了起来。

    从此刻起,文朝天就是彭州知府,终于能名正言顺总揽一府事务了!

    彭州府不是终点,只是起点,他下一个目标,是应天府尹!

    其他的一府长官都叫知府,正四品,唯有京城顺天府、留都应天府,长官叫府尹,正三品。

    文朝天接过圣旨,白切鸣就算完成了钦差事务,换了一副笑脸。

    “恭喜文大人!”白切鸣笑着说。

    皇帝可以把太监当奴才对待,不代表官员也可以。

    这个道理,文朝天懂。

    他看白切鸣转身要走,连忙收起圣旨,一把拉住白切鸣的手腕。

    “公公且慢,喝口茶再走不迟。”

    “文大人客气了,咱家还有公务在身,就不耽搁了。”

    白切鸣确实不想喝茶,毕竟得道高人金鎏子,还在外面等着呢。

    所以他轻轻掰开文朝天的手,快步走出了大堂。

    太监来传旨,别说是升官,就算是贬职,接旨的也要意思一下。

    文朝天连忙吩咐马千里,抓紧去他住的院子,找到丫环香儿,给白切鸣准备一份得体礼物。

    魏先生拦住了马千里。

    “不必麻烦马捕头,礼物我已经备好了。”魏先生说。

    文朝天迅速拉着魏先生,追上白切鸣,把魏先生手里的小袋子,不由分说塞进白切鸣袖子。

    白切鸣没有推辞,说声谢谢走了。

    刚才文朝天捏了一下袋子,知道里面是自家的一颗小珍珠。

    文朝天拉着魏先生的手,道:“传旨太监夤夜前来行色匆匆,这次多亏先生神机妙算,提前准备了礼物,不然就要怠慢他了。”

    魏先生笑笑,背着手走了。

    马千里这时,早已忘了刚才要给女儿,找个门当户对婆家的事。

    文朝天升官了,而且圣旨里对他大加褒奖,不出意外就是前途无量。

    圣旨里还重点提了谢羽文的事,这就证明,文朝天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段初跟着更会吃香。

    马千里巴不得今天晚上,就找个能说会道的媒人,去段家委婉提亲。

    有了喜讯,文朝天刚才对马千里的不快,也就不便发作了。

    “马捕头,辛苦你跑一趟,新年已到,本官……咳咳,本府要请府衙属官聚一聚,商议一下今年的事务,名单,我说你来记。”

    文朝天说了一长串人名,都是府衙和各县,有品级的官员。

    马千里知道,从不宴请属下的文朝天,这次是太过开心,借着议事的名义,请大家吃饭了。

    文朝天看马千里写完,又道:“还有一个人名,要加上去。”

    马千里心说肯定是段初。

    结果文朝天说的并不是段初,而是他马千里本人。

    文朝天列出的名单上,都是有品级的朝廷命官,马千里身为衙役能够受邀,受宠若惊之余,又有点想多了:难道,段初失宠了?

    马千里大着胆子,试探问:“大人,不请段初?”

    马小姐嫁或不嫁,就在文朝天的答案里。

    文朝天摆摆手,道:“段初不要你请,本府亲自去他家走一趟,听魏先生说段家器物老旧,门窗年久失修,本府亲自去瞧瞧。”

    听文朝天的意思,非常关心段初。

    马千里恨不得,今晚就出钱出人,帮段初布置洞房,把女儿嫁过去。

    下面的县官,来往府衙都需要时间,宴请时间定在了正月二十。

    马千里拿着名单,带着随从,一溜烟跑去通知了。

    他要抓紧通知完名单上的人,然后找媒人去段家提亲。

    ……

    这时段初还站在包子铺的门口,痴痴地望着那扇始终没有打开,但是里面亮着烛光的窗户。

    珠子脸上带漆,大年初二之后,就很少出门了,她不想再惹人注意。

    就连今晚看花灯,她都没兴趣,不过在家里左等右等,段初就是不来,她就有点坐不住了。

    她担心身份被刘瞎子泄露,段初被牵连,已经出事了。

    所以珠子就出门找段初。

    找了两圈,她发现段初傻愣愣的站在包子铺前面,刚想过去叫他,突然发现一个人悄悄走到段初身边,吓得她连忙缩到人群里。

    ……

    走到段初身边的,正是换上寻常百姓外衣的白切鸣,他拍拍段初的肩膀,问道:“段初?”

    段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就是,又反问:“你找我有事?”

    白切鸣甩手亮出东厂腰牌,命令:“跟我走一趟吧。”

    东厂有诏狱,这枚腰牌在众多官员眼里,就是一枚催命符。

040 阴谋灭口

    白切鸣本以为腰牌一出,段初会吓得浑身哆嗦,慌里慌张跪地求饶,谁知段初也就扫了一眼腰牌,又抬头去看高处的那扇窗户。

    白切鸣恼了!

    没想到东厂竟然败落至此,一个府衙刽子手,都不把东厂放在眼里!

    “你小子别不识抬举,现在让你跟我走一趟,听到没!”白切鸣说话间挥挥手,两个会武的太监,都是东厂的档头,围了过来。

    看对方三人包夹了自己,段初本来心情就不好,这时握拳冷哼一声。

    花灯夜市,人流如织。

    动起手来难免引人注意。

    白切鸣这次是秘密行事,不到万不得已,就不会当街大动干戈。

    看段初不害怕,他再次拿出东厂腰牌,让段初仔细看。

    段初摇摇头:“不好意思,我不识字。”

    白切鸣当时哭笑不得,只好小声说道:“这是东厂令牌,我是东厂的人,东厂你可知道?皇权特许先斩后奏,跟我走一趟吧!”

    就在这时,赵家布店三楼的窗户,突然被推开了一半。

    窗后的佳人,先是看看街上的彩灯,又把目光落到包子铺这里。

    段初只觉得心跳加速。

    不过很可惜,没等他和佳人四目相对,窗户又关上了。

    段初带着懊恼,这才正眼去看白切鸣:“我说了我不识字,谁知你这牌子上写的什么,假如是冒充东厂,出来坑蒙拐骗的呢!”

    白切鸣哭笑不得,心说要不是大事当前,现在就剁碎了这小子!

    形势所逼,白切鸣不得不跟段初商量:“你家里有没有识字的人?”

    他不能暴露东厂的行踪,所以不想段初拿腰牌找官方的人验证。

    段初抬头又看看窗户,感觉窗后佳人,不会再露面了。

    他叹了一口气,同意了白切鸣的要求,打算带白切鸣回自己家验证。

    ……

    珠子在远处,看段初带着白切鸣往家里去,她犯难了。

    她以为白切鸣的目标,是自己。

    假如独眼龙在这里,哪怕是皇帝派来上百术士加上成千军马,独眼龙也能驼着她,凭手中一杆金箔长枪,杀出一条逃生的血路。

    但是独眼龙现在不在。

    回家自己就会自投罗网,不回家,东厂的人一定会把段初抓走,逼问自己的下落,那段初就会遭受,各种让人生不如死的酷刑。

    珠子犹豫片刻,想想段初对自己的种种好,把心一横。

    “这呆子说过能跟我同生共死,我又怎么忍心扔下他,独自活命!”

    珠子想明白了,看段初白切鸣走得很快,就拔足狂奔。

    她要赶在段初之前,回到家中。

    ……

    段初走到家门口,白切鸣打算一起进去,被他拦住了。

    “你在这里等着,腰牌先给我,我带进去验证。”

    刽子手和仵作,在皇家眼里,都是贱业贱民,作为皇家内奴,白切鸣也看不起段初,又被段初连番驳了面子,他再也忍不住了。

    东厂腰牌,随身携带,人能丢,腰牌不能丢!怎么能交到他人之手!

    这刽子简直是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

    看大门口月光惨淡,巷子里又四下无人,白切鸣动了杀心。

    不过金鎏子有交代,要活的不要死的,白切鸣就决定,卸掉段初一条胳膊,让他先长长心。

    白切鸣对段初左臂一指,一个东厂档头会意,从怀里抽出短刀。

    太监由于身体有残缺,练什么都比常人更加用心。

    这个档头和禁卫御林兵丁比试过,他对自己的刀法,很有信心。

    抽刀快,出刀更快。

    一招披荆斩棘,短刀力道十足,斜劈段初的左臂。

    他这一刀完美挥出,招式也恰到好处的走完。

    段初的胳膊却完好无损,档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右手空空,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赖以吃饭的兵刃,什么时候到了段初手里。

    白切鸣刚想骂声废物,低头一看,段初另一只手里,捏着他的腰牌。

    “看来金鎏子道长所言非虚,这刽子手真是非常之邪门!”

    于是他换了一副笑脸,客气地指着段家大门:“请公子进去验证。”

    段初没理他,捏着腰牌推开门,随手把短刀往后一扔。

    短刀落地的话,在这寂静的小巷里,肯定会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白切鸣连忙伸出脚,接住了堪堪落地的短刀。

    他的脚面恰好挑着短刀重心点,短刀在脚面上,很快保持平衡。

    两个档头小声喝彩,都对白切鸣竖起大拇指。

    白切鸣又找回自信,心道:“其实咱也不差,刚才只是把注意力,都放在了他的左臂上,没想被他右手突袭,这才丢了腰牌。”

    段初进了正堂,珠子坐在那里,正磕着瓜子。

    “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来。”珠子打个哈欠,佯装不知门外事。

    “看花灯你又不去,我就自己转了一圈……你帮我看看,这块牌子上,写的是些什么玩意。”段初说完,把腰牌放到珠子面前。

    珠子拿过来一看,牌子穿孔处雕着云纹图案,正是东厂的制式腰牌。

    正面刻着东缉事厂四个字,反面是掌刑白切鸣五个字。

    “这白切鸣爬的好快,竟然已经是东厂二号人物了,幸好形势大变,东厂不复往日,不然这个狗东西,不知要残害多少无辜。”

    珠子心里想着,恶心地把腰牌扔到了一堆瓜子壳里面。

    “这是东厂腰牌,腰牌的主人,身份是东厂的大掌刑,地位仅次于都督东厂事务的厂公。”

    听珠子这么说,段初挠了挠头。

    “真是东厂的人?也不知道他们找我什么事,非要我跟着走一趟。”

    珠子一听,心说看来是我想多了。

    假如白切鸣的目标是她,就不会只来三个人。

    珠子想到这里放心多了,对段初说:“东厂是皇家内设机构,不配合不行,让你去就去呗,小心一点,而且一两天必须回来。”

    段初点点头,拿起把鬼头刀往腰上一插,又把眉尖刀留给珠子防身。

    家里食材囤足,珠子最近也不乱跑,所以段初走地很放心。

    段初关好了家门,又把腰牌扔给白切鸣。

    “验证好了?呵呵,其实也不是大事,就是马陵山南麓,有蛇妖作乱,咱家知道段公子刀法无双,所以来请段公子帮个小忙。”

    段初撇撇嘴。

    “找我帮忙,那你还弄什么玄虚,直接说出来,岂不是更好。”

    “怪咱家想的不周到,段公子海涵。”

    “我丑话先说在前头,让我帮你可以,但是只有一两天的时间,时间一多,你的腰牌就不管用了,必须文大人亲自下令才行。”

    “两天足矣,有劳段公子了。”

    白切鸣嘴上客气,心里却在发狠:

    事成之后,你别想活着回来!

041 妄图复兴

    砍掉蛇头拿到蛇冠后,马上就杀人灭口,这是白切鸣和金鎏子,在出京的路上商量好了的。

    而且对付段初,金鎏子跟白切鸣保证过,他有十足的把握。

    所以此时段初在白切鸣的眼里,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

    白切鸣一边想一边走出巷子口,捏捏手中腰牌,更是火冒三丈。

    在他看来,这一枚神圣不可侵犯的腰牌,上面竟然粘了好多瓜子壳。

    他恶心地甩掉瓜子壳,抽鼻子闻闻腰牌。

    上面有股淡淡的香味。

    这香味,似曾相识。

    就在白切鸣低头想是什么香味的时候,两辆马车已经到了面前。

    白切鸣把段初送上了后面马车,他带人跳上前面那辆。

    马车奔驰的目的地,就是马陵山南麓,那里有东厂再起的希望。

    想起那个蛇冠,白切鸣就情不自禁,嘴一咧笑出了声。

    笑完之后,他就用手绢,使劲擦腰牌,唯恐上面有残留的口水。

    对于他个人的前途来说,这就是犯了一个天大的错误。

    假如他深究下去,调转马车去段家,看穿珠子的真面目,把事情报告皇帝,功劳绝对比他,把一百个化龙蛇冠交给皇帝还要大。

    世事无常,为了眼前的利益,丢了西瓜拣芝麻的人,比比皆是。

    ……

    段初上车之后,看到了车里坐着衣冠整齐,道袍光鲜的金鎏子。

    “怎么会是你?”段初有点不解,这个道人怎么会和东厂扯上关系。

    “怎么就不能是我?你斩得了王八怪,道爷我就杀得了蛇精!”

    段初摇摇头,道:“既然不需要我帮忙,我还是回家吧。”

    金鎏子一翻身,直接挡住了后面的车门。

    “不需要你帮忙,你也不能走!道爷咽不下年前那口气,这次就是想让你看看,昆仑虚的宝葫芦里面,藏着多么高深的玄机!”

    段初忍不住暗笑。

    他感觉这个出家人,倔起来还挺有一点意思。

    “道士,我相信你的法宝不但能降妖除魔,还能神挡杀神,佛挡灭佛,这样总行了吧?你要再挡着车门,我就劈了你的葫芦!”

    段初最后的那句话,戳到了金鎏子的七寸上。

    金鎏子最怕宝葫芦有闪失。

    不过金鎏子今晚在街上,看透了段初的举动。

    “姓段的,假如你胆敢破坏道爷的葫芦,回头道爷就让东厂的人,把你盯着看的那扇窗户……那整栋楼,活人杀尽房屋烧光。”

    金鎏子一语中的,这次换他掐住段初的七寸。

    段初看看金鎏子,手按鬼头刀。

    “假如我现在出刀,你信不信,你就永远不会再有,开口说话的机会!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宝葫芦启动的快,还是我的刀快!”

    冷冰冰的话语,让空气都跟着冷了好几分。

    金鎏子刚才翻身堵门时,把自己的宝葫芦,落在了车厢另一头。

    就算宝葫芦在手,他也不敢在这个狭小空间里,惹急一个快刀手。

    金鎏子想到此处,脸上堆起笑容,道:“道爷不是那个意思。”

    “就凭你,也敢跟我称道爷?”段初手一翻,鬼头刀出鞘无声,车厢里一时之间杀气弥漫。

    “行走江湖,见面就是朋友,你我何必剑拔弩张,小兄弟,我保证不会再提那扇窗户的事,这次辛苦你走一趟,为民除害嘛。”

    金鎏子一番赔礼道歉,又渲染蛇精凶残,是如何生吞活人。

    段初这才收刀,拿出酒袋,喝了一口酒。

    很快到了城门前,前面的马车停了一下,几句对话之后,城门开了。

    守门兵丁知道,这是之前进城传旨的钦差,没有胆子盘查。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在天亮前赶到了马陵山南麓。

    这里是钟吾县的地界,但是距离县城还有四十里,而且是荒山野岭,所以哪怕一行数人,也没有引起钟吾县以及淮安府的注意。

    到了山脚弃了马车,白切鸣打头,带着大家爬山。

    车夫留在山下接应。

    上山的,只有白切鸣三个太监,还有段初金鎏子。

    半山腰有一排茅草屋,茅草屋外一个白发老者,身后还站着一溜人。

    “想当年,东厂出行,文武百官退避,是何等排场!我等为了让当今万岁回心转意,再次复兴东厂往昔荣光,今日虽死无憾!”

    白发老者发声很尖锐。

    凡是年幼时,声带没有发育完全,就净身入宫的人,说话都会变声。

    这个老者和白切鸣一样,也是一个年幼就净身入宫的太监。

    老者叫张贤亮,上上任皇帝在世时,他就是东厂的二把手,大掌刑。

    老者这话一出,他身后那些人也齐声应诺:“虽死无憾!”

    他们都是因为犯错,被当今皇帝发现,派人用棍棒打出皇宫的太监。

    这次就是他们,在马陵山探查数年,这才确定龟蛇二仙的存在。

    只不过很可惜,没等他们上报东厂,袁老余就被抓起来了。

    听到这些过气太监的豪言壮语,白切鸣一时热泪横流。

    “各位前辈,切鸣代表东厂,谢谢大家了!等到东厂复兴,必然召回各位前辈重新任职!”

    想到宦官受制,东厂没落,双方感时伤怀,又好一番唏嘘。

    段初一直冷眼旁观,偶尔喝一口酒。

    金鎏子走到人群里,拂尘一甩,朗声道:“各位慷慨激烈,贫道见了,也不免热血沸腾!”

    白切鸣连忙向张贤亮等人介绍,这是来自昆仑的得道高人。

    那些过气太监,纷纷跟金鎏子打招呼。

    “蛇要冬眠,蛇精不需要,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所以今夜蛇精必然出洞,吸收月光灵气。”

    “今夜蛇精出洞时,就是各位立功日,也是东厂再次崛起的开始。”

    金鎏子一番战前鼓动,效果很不错,一帮太监都摩拳擦掌。

    “大战之前,必先养神,各位还是先睡一觉吧。”

    听金鎏子这么说,白切鸣挥挥手,大家进了那排茅草屋,各自休息。

    段初没和别人一起,自己走进一个没人的茅草屋。

    “什么玩意,早饭都没有!”想起珠子的厨艺,段初忍不住咽唾沫。

    插好漏风的破门,段初喝两口酒,躺到了茅草上。

    傍晚的时候,金鎏子轻轻拍门,叫醒了段初。

    段初走出茅草屋,看到外面架着火,烤着整头牛。

    烤架旁边,还有八坛酒,看来大战之前,还是要大吃一场。

    吃着整块牛肉,喝着大碗美酒,段初这才高兴点。

    金鎏子也像俗人一般,跟着大口吃喝,不戒酒也不戒荤腥。

    他端着酒碗,走到段初身边,嘴巴凑到段初耳旁:

    “那蛇精身长三十尺,比水桶还粗,鳞片又刀枪不入,血盆大口咬谁谁死,这顿饭其实是在场的大多数人,人生最后一餐。”

042 天道专用

    听了金鎏子的话,段初不置可否。

    “其他人死就死了,你千万不能死,你要是死了,那扇窗后,脸上能掐出水的俏佳人,以后谁来照顾。”金鎏子继续吓唬段初。

    段初拍拍鬼头刀,仰天一阵大笑。

    “金鎏子,你放心,就算你死了,你段爷也不会死!”

    金鎏子现在不想跟段初翻脸,看段初的笑声惹来一众太监侧目,连忙说道:“大敌当前,段兄弟依然能大笑如常,贫道佩服!”

    白切鸣闻言,甩手就摔碎了酒碗。

    “这位小兄弟,不过是一个前来助拳的刽子手,面对今夜恶战,却如此视死如归,看来斩蛇必定成功,复兴东厂,就在眼前!”

    其他人也都跟着摔碎酒碗,打了鸡血一般,各自抄起兵器。

    一场酒罢,夜幕,终于降临。

    正月十六的夜晚,晴,山上有风,天上的圆月,亮如银盘。

    月光泼洒下来,照在马陵山曲折的山路上,一长溜人影正闷头前行。

    走在队伍中间的白切鸣,突然驻足,悄然回头看了看,又小声对金鎏子说:“道长,锦衣卫的那个小尾巴,还跟在咱们后面。”

    “没事,等下贫道略施小计,保证让他,葬身蛇腹!”

    看金鎏子胸有成竹,白切鸣不再多说。

    他俩对话的声音虽然小,不过还是被段初听到了。

    段初对东厂不甚了解,却知道锦衣卫的厉害。

    “事情有点复杂,看来东厂和锦衣卫不和,我是被拉来蹚了浑水。”

    段初想到这里,心里又多了几分警惕。

    一行人快要走到山顶时,队伍前面的张贤亮突然转过来,指着一个山洞对白切鸣道:“白掌刑,这里就是千年蛇精的藏身处!”

    金鎏子一弯腰,翻开地上积雪枯叶,一阵摸索,摸到了一片东西,塞到了自己的百宝囊里。

    白切鸣看看金鎏子,金鎏子抬头看看天,算好了时辰,挑眉笑了笑。

    “身后那锦衣卫的死期,马上就要到了,大家听我号令行事!”

    金鎏子在山洞口扔下一个香囊,然后带领大家继续前行,突然,他回头一指,大声喝道:“大胆反贼,竟然敢偷窥东厂行事!”

    随着一声大喝,有几个太监纷纷捡起石头,对着后面一阵乱扔。

    ……

    锦衣卫百户步高升的一个手下,正小心翼翼的潜行,跟踪白切鸣一帮人,本来一切正常,没想到突然之间,一片乱石砸了过来。

    面前有个山洞,他没有犹豫,一个翻身就趴到了洞口。

    金鎏子扔下的香囊,就这样被他给压破了。

    香囊里飘出来一阵白烟,山风一吹,白烟被吹进洞口。

    白烟味道刺鼻,锦衣卫也被呛得连连咳嗽。

    他知道自己暴露了,不过他并不害怕,心说暗中跟踪不行,那就明着监视,这一帮阴阳怪气的破落太监,又能把锦衣卫怎么样!

    想到这里,他起身挺直腰杆,直接走出洞口到了外面。

    就在这时,他感觉身后湿漉漉的,好像有人用湿抹布擦自己的后背。

    “难道是中了埋伏!”

    锦衣卫这时才有点害怕,迅速转身,没想到湿抹布又擦到了他的脸。

    等他退后两步看清之后,一声惨叫响彻山间。

    哪里有什么湿抹布!

    明明是巨蛇的蛇信子,不停舔在自己的脸上。

    这条蛇到底有多大,锦衣卫没有看清,他只能看到巨蛇的眼睛,比他的拳头还要大上一圈。

    白烟本就呛到了巨蛇,锦衣卫的惨叫更让它烦躁。

    巨蛇蛇信子一卷,已经吓得瘫软的锦衣卫,就被卷到了血盆大口中。

    张贤亮拉开一张硬弓,白切鸣点燃了箭头的松油。

    弓弦一响,一道火箭自上而下,快如流星坠地,射中了巨蛇的蛇头。

    巨蛇蛇鳞坚硬赛铁甲,箭矢并没有射穿蛇鳞,当啷一声滑到了地上,不过燃烧的松油,却留在了蛇头上,烧得噼里啪啦一阵响。

    巨蛇彻底被这些不速之客激怒了,蛇身全部出洞。

    段初这才看到,这条蛇比金鎏子说的,还要粗还要长。

    没等段初看清楚,金鎏子就拉着他一路狂奔,两人一直跑到了山顶。

    这是马陵山众多山头之一,山顶还有很大一片山顶湖。

    湖水雾气弥漫,金鎏子跳到湖边一块巨石上,拿出了自己的宝葫芦。

    “段兄弟,不要怕,有昆仑虚的法宝在,贫道保你无事!”

    金鎏子说完身盘子午坐,就坐在巨石上,右手捏着剑诀按着葫芦盖。

    段初伸头看看下面的山路。

    好大一条蛇!

    足足有五丈长,蛇身最粗处赛过了水缸,满身鳞片在月下闪着幽光,无论那一帮过气太监怎么对它刀砍斧削,也没伤到它分毫。

    好惨一副景象!

    蛇头一歪如巨锤,一个太监就被撞得粉身碎骨,蛇尾一甩像长鞭,两个太监就被抽下了悬崖,在坠落过程中,惨叫声不绝于耳。

    段初摇摇头,不忍心这些太监挨个身死,抽出鬼头刀就要下山斗蛇。

    金鎏子甩过来一个东西,道:“想救人,先试试你能不能行!”

    段初接过来一看,竟然是一片小孩巴掌大的蛇鳞。

    段初明白金鎏子什么意思,金鎏子不相信,鬼头刀能破开蛇鳞。

    把蛇鳞一抛,段初抬手挥刀,刀光一闪。

    段初速度实在太快了,金鎏子没看清,问道:“你砍不断吧?”

    段初抬腿一脚,把地上完好无损的蛇鳞,踩到了石头缝里。

    “没砍断。”段初实话实说。

    他忽然又想起了,骑龙山里,那个皮毛也刀枪不入的山彪。

    就在这时,白切鸣和张贤亮双双负伤,一个褐衫带血,一个白发飘红,踉跄跑到山顶,对金鎏子大喊:“道长,准备好了吗?”

    “准备妥当,二位到我身后来。”金鎏子稳坐如钟。

    白切鸣和张贤亮连忙躲到金鎏子身后。

    “虽然大家都是朋友,但是请法宝的规矩,不能破。”金鎏子又说。

    白切鸣一甩手,把一个小包袱扔到了金鎏子身边。

    蛇尾一扫一声巨响,山顶四颗粗壮的老树,全倒在了地上。

    树上的白雪冰凌,腾起来一阵白雾。

    白雾中巨蛇现身,血盆大口张开,吐着血沫和肉渣,向稳坐巨石的金鎏子,蜿蜒爬了过来。

    段初持刀站在湖边,并没去金鎏子身后寻求庇护。

    眼看巨蛇越来越近,金鎏子却毫无惧色。

    “白掌刑,段兄弟,张老先生,请睁大眼睛,今天贫道让你们见识一下,昆仑虚专门替天行道的利器,斩妖除怪的无上法宝!”

    金鎏子说完,闭眼口诵经文。

    巨蛇带风而来,一时地动山摇,就连湖面都泛起了层层波纹。

    血盆大口,已经到了金鎏子头顶。

043 杀人灭口

    或许是段初一身黑衣,并不惹人注意,巨蛇都没看他一眼。

    它直接找上了衣冠光鲜的金鎏子。

    庞大蛇身就盘在金鎏子所坐的巨石面前,堆砌如一座小山。

    巨大蛇头昂起来,上半截蛇身看上去,像小山上竖起一根粗壮立柱。

    而那条蛇信子则像是催命的红符,在金鎏子上方闪来闪去。

    人血从蛇口滴下来,染红了巨石,金鎏子的诵经声,戛然而止。

    白切鸣和张贤亮都不是普通人,这时也被吓得浑身瘫软,动弹不得。

    让金鎏子没想到的是,段初并没有害怕,而是盘腿坐在了湖边,那把鬼头刀就被横在膝前。

    段初抬头看去,蛇头上确实长出了,形如鸡冠的金色蛇冠。

    上次在钟吾县,金鎏子对段初,是口服心不服。

    现在看段初面对巨蛇,还能如此镇定,金鎏子不禁感叹:“果然是条熊心豹子胆的铁汉!”

    段初的镇定,来源于他看出巨蛇的弱点在蛇眼。

    这时巨蛇按捺不住,张开血盆大口,对着金鎏子的脑袋就罩了下来。

    金鎏子拧开了红葫芦的盖子。

    一道耀眼白光从葫芦口激射而出,白光里又冒出来一个,背插双翅的三寸小人儿,小人儿昂起头来,两眼向上方射出两道金光。

    两道金光,正好射到了巨蛇的七寸上。

    刚才十几个人,都无法撼动分毫的巨蛇,立刻就被定住了身形。

    这时的巨蛇毫无活力,就像是泥塑的一般。

    金鎏子缓缓站起来,对着红葫芦躬身一拜,道:“宝贝,请转身。”

    双翅小人儿眼中那两道金光,闻声脱眼而出,化作一把金色飞剑,绕着蛇颈慢慢转了一圈。

    刚才还刀枪不入的巨蛇,一颗蛇头轰然落下。

    蛇头果然坚硬,砸碎一块大石头之后,又在地上砸出一个大坑。

    金鎏子哈哈大笑,轻轻盖上了宝葫芦的盖子。

    鸟无头不飞,蛇无头不行。

    巨蛇蛇头落地,元神消散,确实是死了。

    白切鸣跳过去,摸了摸蛇头上的蛇冠,欣喜若狂。

    “此宝如此厉害,斩杀刀枪不入的巨蛇,简直如砍瓜切菜一般!”

    白切鸣说完,给金鎏子鞠了一躬,幅度之大,腰差点折断。

    张贤亮给金鎏子跪下了:“道长的法宝,可是传说中的斩仙飞剑?今日有缘得见,真是三生有幸,昆仑无上法宝,名不虚传!”

    面对二人的溢美之词,金鎏子照单全收还不满足。

    他又看了看段初。

    “小段,怎么样,开眼了吧?”金鎏子满脸傲然。

    段初哼了一声,道:“金鎏子,既然你的斩仙飞剑如此厉害,刚才为什么不直接斩杀巨蛇,反而让这么多条人命,白白丢了!”

    “你过来,我告诉你答案。”金鎏子对段初招招手。

    段初走过去,金鎏子小声说:“不死这么多人,怎么能显示巨蛇的厉害,不显示巨蛇的厉害,怎么显示我昆仑虚法宝的神奇!”

    “你不过是为了,让白切鸣觉得他那千两黄金,花得值罢了!”

    面对段初的直白,金鎏子没有半点羞愧。

    他打开白切鸣给他的小包袱。

    包袱里珠光宝气,都是珍珠翡翠玉佩之类,价值远超千两黄金。

    “你挥刀一次,也就十两黄金,道爷法宝一出,就是你的百倍收益,段初,法宝有高低,人也有贵贱,我贵你贱,这是天意!”

    段初摇了摇头,眼神里的鄙夷,比金鎏子更甚。

    “金鎏子,你空有无上法宝,却没有配得上法宝的宽阔胸襟,斩仙飞剑,迟早毁在你手。”

    金鎏子没想到,自己怎么都镇不住这个刽子手。

    “废话少说!蛇钉七寸;人封泥丸!知道为什么白切鸣给了我,价值两千两黄金的珠宝吗?哈哈,就是因为,还要再杀一人!”

    金鎏子说完,突然收起包袱,迅速拧开红葫芦的盖子。

    白光射出,双翅小人再次闪现。

    段初近在咫尺,这次小人眼中金光,直射他的泥丸宫。

    ……

    金鎏子和段初动手之前,白切鸣背过身去,拿出一根长长的精钢假指甲,悄悄套在了右手的食指上,然后他对张贤亮躬身一拜。

    “前辈,你真愿意为东厂东山再起,恢复往日荣光,死而无憾吗?”

    张贤亮点点头,指着天上的月亮,道:“此心天月可鉴!”

    “那前辈就去死好了!”白切鸣嘴里发声,手亦出招。

    张贤亮更擅长弓箭,近身缠斗不是他的长项,白切鸣一招得手。

    张贤亮看看胸口,一枚精钢指甲正插在上面,想骂白切鸣是畜生,结果精钢指甲上有毒,没等他骂出来,就七窍流血毒发身亡。

    白切鸣灭口成功,扭头去看金鎏子。

    白切鸣杀张贤亮,是为了大功独揽,让金鎏子杀段初,是为了灭口,防止这件事传扬出去。

    ……

    泥丸宫,位于两眉之间,印堂穴与百会穴交汇处。

    蛇钉七寸,人封泥丸,有巨蛇的下场在前,段初知道,别说血肉之躯,就算是陆地飞仙,被封住了泥丸宫,也会毫无反抗之力。

    当金鎏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段初就看穿了金鎏子眼里的杀意。

    所以金光射来之际,他早有准备,一手握住刀柄,一手捏住刀尖,那把从六岁就开始把玩的鬼头刀,闪电般被他横在了额头前。

    刀横额前,遮住了眉间的泥丸宫,金光竟然被鬼头刀给挡住了。

    金鎏子大惊失色!

    今天是他下山以来,首次使用斩仙飞剑。

    毕竟能拿出千两黄金的顾客,少之又少,虽然他早有心理准备,也没有想到法宝如此惊艳。

    本来他以为,用斩仙飞剑灭口段初,手到擒来。

    没想到段初的速度,远超他的想象,那把鬼头刀的材质,也不在他的算计之内,段初的手速加上刀好,竟然挡住了定身的金光。

    封不住段初的泥丸宫,金光就无法化作飞剑,削掉段初的项上人头。

    金鎏子捧着葫芦转半圈换个角度,小人儿挥舞双翅,再次眼射金光。

    段初第一次能挡住金光,就能挡住第二次、第三次……

    白切鸣几次想上前帮忙,不过畏惧金光的厉害,想想还是躲到远处。

    金鎏子很执着,三击不中,那就五击、六击、七击……

    最后金鎏子不再变换角度,双翅小人眼中金光,直射段初的鬼头刀。

    金鎏子就是想用金光烧穿鬼头刀。

    段初的速度虽然快,不过在金光的连续照射之下,鬼头刀厚厚的刀背,往下一寸半的中心点,慢慢开始融化,眼看就要被烧穿。

    段初没法用刀的其他部位遮挡。

    因为金光力道很足。

    他要是轻易移动受力点,鬼头刀就会被金光直接打飞。

044 蛇死龟悲

    金鎏子杀人心切,段初身处险境,一时没有脱身之法。

    就在这时,蜷曲如小山的蛇身,突然舒展开来,常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何况这是一条头顶蛇冠,已有化龙之兆的千年巨蛇!

    巨蛇死后,所有怨气附在蛇尾,对着金鎏子横扫而来。

    扫过来的蛇尾,如一堵坚硬的铜墙,所过之处飞沙走石,金鎏子听到动静,仗着身有轻功,手捧着红葫芦,旱地拔葱原地跳起。

    蛇尾擦着金鎏子的脚底板,一扫而过。

    这一下也救了段初的命!

    金鎏子为了躲避蛇尾,收起红葫芦的时候,鬼头刀恰好被洞穿。

    假如红葫芦晚收一步,段初的泥丸宫,就会被金光穿刀封住,像巨蛇之前一样被钉在原处。

    那么不用斩仙飞剑绕颈一圈,段初也会被蛇尾,扫得筋骨尽断。

    不过段初虽然没被金光钉住,但是面对快到面前的蛇尾,他来不及像金鎏子一样跳开躲避。

    段初别无选择,鬼头刀一转,对着迎面而来的蛇尾,全力一劈。

    蛇尾一分为二,蛇鳞四处迸射。

    刚才砍不断蛇鳞的鬼头刀,经过金光的照射,竟然斩断了蛇尾!

    而且鬼头刀那个小孔里,隐隐发出龙吟之声。

    段初一招脱离险境,立刻挥刀,砍向金鎏子的宝葫芦。

    这一刀实在太快,要不是金鎏子退得快,宝葫芦就会一刀两段。

    宝葫芦虽然避开了鬼头刀,腰上的小包袱,却没避开。

    小包袱被鬼头刀划开,一颗夜明珠还有一串珍珠,从里面滑落。

    金鎏子心说不妙,没想到杀不了这小子,反而让他的刀沾染了金光!

    想到此处,金鎏子无心再战,几个纵身,跳到了山下的密林里。

    “段兄弟,我并不想杀你,不过拿人钱财与人消灾,以后我保证,咱哥俩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金鎏子对段初喊完话,又对白切鸣喊:

    “老白,落地的夜明珠和珍珠,应该价值千两黄金,就当退款了!”

    金鎏子声音越来越小,人也越走越远。

    留下的白切鸣,傻眼了!

    金鎏子的话已经把他卖了,这是明着告诉段初,就是他要买凶杀人。

    之前他脚挑短刀,还有点盲目自信,现在看到那么厉害的法宝,都杀不了段初,金鎏子不但狼狈而逃,还好言好语和段初讲和。

    现在白切鸣要是出手,那就是自寻死路。

    面对穿孔鬼头刀,杀气弥漫的段初,白切鸣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

    他双膝一弯,噗通一声跪下了。

    “段爷,你别听金鎏子那妖道胡言乱语,我真没有出钱要他杀你!”

    鬼头刀经过几次洗礼,这次依然没有沾上一滴血。

    而且中间被金光射穿的小孔,非常圆润,看上去就像是精心的雕饰。

    段初屈指弹一下鬼头刀,如深渊龙吟,余音绵绵。

    “白切鸣,假如有人出钱要杀你,你没收那买命的金钱,再饶幕后真凶一命,合不合适?”

    白切鸣一听逃生有门,磕头道:“段爷,再合适不过了!”

    段初冷笑一声,捡起地上的夜明珠,还有那两枚玉佩,都揣在怀里。

    “白切鸣,我这次辛苦走一遭,收你十两黄金,多不多?”

    白切鸣连忙掏出两锭五两的千足金,双手举起来过顶。

    “段爷刀法无双,却只收我十两黄金,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段初把鬼头刀伸过去,白切鸣连忙把金子放到刀面上。

    段初收回鬼头刀,又揣起了金锭子,道:“白切鸣,我不管东厂和锦衣卫之间,有什么纷争,都不要把我牵扯进去,否则……”

    白切鸣连忙赌咒发誓,绝对不牵扯段初。

    “今夜的事,到此为止,我也不会跟任何人,说出去半句,走了!”

    段初说完,看巨蛇身首异处,一声叹息。

    他捡起一片蛇鳞,绕过蛇头向山下缓缓而行。

    看段初走远了,白切鸣擦一把冷汗,这才站起来。

    他并没有因为损失珠宝黄金而懊恼。

    那些钱,都是他这十年里的额外收入,算不了什么,他要的是蛇冠!

    之前他以为蛇冠只有巴掌大小,现在蛇头就在眼前,比划一下,发现蛇冠竟然有蒲扇大小!

    “蛇冠在手,东厂厂公之位,非我莫属!”

    ……

    白切鸣发出胜利感叹时,山顶湖对面,一块光滑如镜的巨石上,有一尊石雕老龟,不知何年由何人雕成,石纹皲裂,双眼蒙尘。

    龟蛇二仙,同在一山!

    当白切鸣捡起地上刀剑,怎么也割不掉蛇冠,只能用布包好蛇冠,用绳捆住蛇头往山下拖的时候,那个石雕老龟突然动了一下。

    对面现在,只剩下一具无头的蛇尸。

    老龟转转脖子,昂首对月深吸一口气,石雕皲裂的外皮,纷纷剥落。

    巨蛇的血腥气随风飘来,老龟眼睛里,流下几滴老泪。

    龟蛇潜伏在深山,俗人何来扰修仙!

    ……

    早晨,无头蛇尸和其他尸体以及满山血迹,都不见了。

    马陵山下两个土生土长的樵夫,提着砍刀来到山顶,他们本想歇息一下再去砍柴,结果发现,镜石上的石雕老龟,竟然不见了!

    两人仔细查看,发现从巨石旁到湖边,一路能看到浅浅的爪印。

    而且湖边未化的薄冰,还留着一处椭圆形的塌陷。

    年长樵夫一阵骇然,两人又来到山顶湖对岸,再次发现了爪印。

    年长樵夫用手试了下爪印的深浅。

    “一定是驼龙大仙,在这边驮着重物入水,所以爪印变深了。”

    年轻樵夫抬头问:“爷爷,那不是个石头龟嘛,怎么是驼龙大仙?”

    年长樵夫抬头看青天,目光悠远。

    “千年王八,万年的龟,话虽然这么说,但是真能活一万年的龟,又能有几只!你高祖在世时说过,那只石龟,其实是活的。”

    “就是因为他活得太久,历经沧海桑田巍然不动,这才化身石像。”

    “这种活了万年的老龟,传说有半龙之体,所以叫驼龙大仙。”

    年轻樵夫又问:“爷爷,都说马陵山有龟蛇二仙,上次害人的袁老余,难道不是驼龙仙?”

    “王八是王八,乌龟是乌龟,在沧桑变幻的驼龙大仙面前,袁老余算什么东西,想给驼龙大仙当鳖孙,驼龙大仙都不会睬他!”

    年长樵夫说到这里,又交代道:

    “孙儿,知道这事的人没几个,咱们只是普通人家,平生最怕惹麻烦,驼龙大仙的事,切莫说出去,不然就会招来杀身之祸!”

    ……

    段初步行到了巷子口,看到一个人,就站在他家大门口,兜兜转转。

    那人几次抬起手想去敲门,却都犹豫不决,最后终是没敲。

045 夜明珠

    段初走过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膀,那人转身看到段初,还愣了一下。

    “段班主,原来你没在家……”

    段初笑笑,道:“七爷,好久不见,班主只是个头衔,你别当真。”

    这人同样穿着一身黑衣,身材消瘦,五十来岁的年纪,两眼像蒙着雾气,眼神看人都是直勾勾的。

    正是彭州府红阳班,原二号人物鬼眼七。

    看鬼眼七在门前犹犹豫豫,段初感觉,他一定是来道歉的。

    果不其然,鬼眼七一脸羞愧,说话时都不好意思抬头:

    “段班主,之前在红阳班里,我仗着自己资格老,配合拐子三排挤你,这是我不对,现在我给你赔礼道歉,你大人有大量……”

    鬼眼七说到这里,对段初抱拳拱手,又弯腰鞠躬。

    段初连拐子三都原谅了。

    鬼眼七又是抱拳又是作揖的,他肯定也不会记仇,连忙扶住鬼眼七。

    “七爷,事情过去就不要再提,以后红阳班的事,还有赖你和三爷,多多帮我出出主意。”

    一番客气之后,双方尽释前嫌。

    鬼眼七又主动告诉段初,他离开这段时间,是去外地找高人名医,帮他治疗青光眼去了,现在眼睛好了很多,能正常看东西了。

    段初笑笑,表示这样挺好。

    鬼眼七抽抽鼻子,道:“段班主,你身上怎么有股,浓重的腥味?”

    段初在身上摸摸,想到腥味的来源,就掏出了那片大蛇鳞。

    鬼眼七当时就紧张了,问道:“蛇妖,是不是死了?”

    鬼眼七竟然能看出是谁的鳞片,段初就点了点头。

    “段班主,你惹下塌天大祸了,袁老余只是王八怪,并不是马陵山的龟妖!那龟妖生于上古,活到现在,早就成了驼龙大仙!”

    鬼眼七说着说着,顿足捶胸。

    “那龟蛇二仙相处千年,感情不是我等可以揣摩,现在蛇仙一死,驼龙大仙兔死狐悲,必然找你报仇,唉……你不该斩蛇呀!”

    鬼眼七苦口婆心,段初却不以为然。

    “七爷,怕什么,蛇又不是我杀的,是一个叫金鎏子的道人杀的。”

    听段初这么一说,鬼眼七一个没站稳,差点就摔到了地上。

    “班主,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回家歇一会,失陪了。”

    鬼眼七说完,一把抢过段初手里的蛇鳞,踉踉跄跄的转身。

    他掏出钥匙,打开段初家斜对面的大门,又走了进去。

    那就是鬼眼七的家。

    段初推开门,珠子就从正堂跑出来,一副终于得救的表情。

    “哎呀我的哥,你可回来了,刚才这老家伙,在门口来回转悠,眼神直勾勾的,差点吓死我了!”

    “没事,他是我说过的鬼眼七,天生眼神就是直勾勾的。”

    珠子听了,这才松口气,只要不是刘瞎子的同伙就好。

    段初身上血腥味太浓,珠子给烧了一桶热水,让他洗一洗。

    段初偷偷回到卧室,把那串珍珠和一锭金子,和银子藏在一起。

    等他洗澡的时候,珠子隔着门问他,这趟去了哪里,又发生了什么。

    “我洗好告诉你。”段初不想隔着门,大声谈论这事。

    珠子在段初脱下的衣服里,翻出一枚夜明珠,还有一锭五两的黄金。

    拿着这两样,她开心之余,好奇心连番涌起,压都压不住。

    她忍不住推开房门,闯进了段初洗澡的房间。

    段初站在木桶里,正往肩膀浇水,看到珠子闯进来,吓得大叫一声。

    好在木桶很高,段初腰部以下,都被遮挡了。

    “叫什么,我又不是女妖,能吃了你!”珠子已经不在意繁文缛节。

    她抱过段初,还钻过被窝,早就不管什么男女有别了。

    天刚黑不久,房里光线阴暗,之前点了蜡烛。

    段初连忙吹灭了蜡烛,又坐进木桶,只露出一颗脑袋。

    “我洗澡呢,你进来干什么,被别人看见,要说闲话的!”段初说。

    珠子手一翻拿出夜明珠,黑暗的房间,马上亮如白昼。

    “抓紧告诉我,那五两黄金,还有这夜明珠,到底都是怎么来的!”

    段初被逼得没办法,只好让珠子收起夜明珠,然后在黑暗里,把昨夜上山的经过,跟她讲了一遍。

    讲述的过程中,除了那串珍珠和另外五两黄金,其他的,都没隐瞒。

    珠子又问鬼眼七来干什么。

    段初说了鬼眼七的事,又道:“他这次眼睛治好了,人怎么变得有点疯疯癫癫,突然不正常了。”

    珠子听了经过,一拍手。

    “你不是说,鬼眼七儿子从刚出生,就不知道送去了哪里,或许金鎏子,就是他的儿子,不然的话,鬼眼七怎么会担惊受怕!”

    段初也感觉珠子说的有道理,不过这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珠子的好奇心得到很大满足,段初又说把黄金交给她保管,夜明珠也送给她,她这才退出了房间。

    珠子不停把玩夜明珠。

    慢慢地,她发现这枚夜明珠,并不是古时岩浆喷发形成的那种,因为珠子中心位置,还有一颗珠子,这是一枚珠中含珠的极品!

    虽然亮度做不到,百步之内纤毫毕现,但是这种夜明珠含在嘴里,可以让人死后,尸身千年不腐。

    确定了这个,珠子捏紧了小拳头。

    “这是皇宫里的宝物,不知道怎么被白切鸣偷了出来,差点送给金鎏子当做买凶杀人的酬金了!”

    宝珠在手,珠子高兴地不得了,收起夜明珠去找段初。

    这时段初刚洗好澡,他也不怕冷,精赤着上身走到院子里。

    珠子兴奋难耐,飞身扑过去,两脚离地跳到段初怀里。

    “别闹。”段初说。

    就在这时,大门突然被推开,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来。

    ……

    文同知成了文知府,文朝天这两天心情大好,府衙打扫得一干二净,真是窗明几亮地上无尘,今晚才抽出时间,特意来找段初。

    陪着他天黑出行的,还有那个贴身丫环香儿。

    来到段家,文朝天本想敲门,谁知大门是虚掩的,香儿一推就开了。

    然后这主仆二人,就看到珠子如狗皮膏药,贴在段初身上。

    当然,在他俩看来,这情形更像是,段初光着上身,抱住了小女子。

    香儿低着头,捂嘴窃笑,文朝天一脸尴尬,侧过身子,道:“段班主,看来你很忙,要不,本府先退出去,明天再过来找你?”

    段初连忙放下珠子,抱怨她为什么不插上大门。

    没有外人,珠子不感觉有啥,有外人,她羞得手足无措。

    反应过来之后,珠子一溜烟跑回自己卧房,关上门不好意思出来。

    段初怎么会让文朝天再跑一趟,连忙抄起衣服套在身上。

    “大人光临,茅……茅庐生辉,快请里面坐。”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4890/ 第一时间欣赏聊斋千妖斩最新章节! 作者:吴铭之所写的《聊斋千妖斩》为转载作品,聊斋千妖斩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聊斋千妖斩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聊斋千妖斩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聊斋千妖斩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聊斋千妖斩介绍:
新书名《聊斋千妖斩》,原书名《聊斋之快刀》。
殿中龙椅端坐一人,穿明黄袍,袍绣九龙,纹十二章,间五色云。
门分左右,烛影摇摆,一黑衣人跨步进殿,手中鬼头刀寒光夺目。
帝问:“持刃入宫,来者何人!”
来人答道:“应天府刑狱司红阳班,市曹行刑刽子手段初,奉诏前来斩杀锦衣卫镇抚使、斗牛将军步高升。”
话音刚落,平地起风,蜡烛尽灭窗扉全开,月冷光寒。
步高升盔甲带泥,如破土而出,双目血红,踏月而来……聊斋千妖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聊斋千妖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聊斋千妖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