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科幻灵异聊斋千妖斩TXT下载聊斋千妖斩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聊斋千妖斩全文阅读

作者:吴铭之     聊斋千妖斩txt下载     聊斋千妖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46 不太般配

    文朝天三十八九岁,当过县令剿过山匪,大风大浪都经过。

    所以在珠子离开之后,小小的尴尬对他来说,早就消散的无影无踪。

    段初把文朝天主仆二人请进正堂,刚想倒茶水,被香儿阻止了。

    “段班主,这种伺候人的活,还是我来好了,你们聊着。”

    香儿看上去,也就二十来岁。

    她说完拿出一包茶叶,又把炉上热水提过来,冲洗好茶具又去泡茶。

    “打春二十了吧?男子二十冠而字,该起个字了。”文朝天说。

    文朝天语气平易近人。

    他提出这个话题,就已经把自己,摆在段初亲近的长辈位置上。

    他给足了段初面子,明摆着段初没有字,他就会给起一个。

    “大人,字,家父多年以前就给我留下了,元起就是,不过我一个刽子手,后代连科举都不能参加,要不要字,真的无所谓。”

    文朝天只是举人,没有高中进士,所以在进士出身的官员眼里,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科举失败者。

    文朝天同样也看不惯,那帮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他大手一挥,道:“元起,对于你这种身怀绝艺,万中无一的人来说,科举并不是向上的唯一通道,跟着我,保你前途无量!”

    段初对前途,没有那么大野心。

    他说只要跟着赏识自己的人干,能保证日子越来越好就行。

    文朝天又说:“名初字元起,寓意一元初始,看来令尊是想让你,能有个好的开始,那么我文朝天,就带着你踏上这个开始!”

    文朝天一番鼓舞,也是把段初当心腹培养的意思。

    堂堂四品朝廷命官,掌管彭州生杀大权的知府,这么器重一个小小的刽子手,段初怎么能不感动。

    本来段初打算把马陵山上的事,告诉文朝天,想想又没说。

    文大人对他这么好,他必须保护文大人。

    昨夜锦衣卫,死了一个人。

    锦衣卫不明不白死了兵员,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段初可不想锦衣卫和东厂斗起来,牵连到文朝天。

    不告诉文朝天这件事,就等于是保护他。

    文朝天前晚拿到圣旨之后,笑得一夜没睡着。

    没人跟踪钦差,守门的兵丁,又不敢检查钦差的马车。

    所以文朝天也不知道,段初和白切鸣的事。

    喝着茶聊着天,文朝天又告诉段初,正月二十,别忘了去府衙议事。

    临走的时候,文朝天又打量一下段家。

    “元起,家里有点破败,还是收拾收拾吧,修缮修缮门窗,里里外外翻新一下,再添置一点家具,钱不够,尽管去找魏先生。”

    文朝天说完,带着香儿走了。

    文朝天主仆前脚刚走,珠子后脚就窜了出来。

    “哥,咱翻新一下房子吧,正堂桌椅换成檀木的,卧室大床换成花梨的,再单独做一个书房出来,还有茅房,做个便器,下面撒上厚厚一层鹅毛……”

    段初一撇嘴:“你疯了吧!”

    这套刽子手的房子,在这条晦气的巷子里,想卖,也没人来买。

    所以段初才不会,在房子上花钱花心思。

    珠子虽然手握重金,但是段初不同意,她也没办法,只好作罢。

    “假如阳春三月不来接我,那他不同意,我也要装修房子……呸呸,独眼龙怎么不会来接我呢,我才不想跟这个,舍不得装修房子的小气鬼在一起!”

    ……

    第二天早上,马千里终于把名单上的人,挨个通知了一遍。

    文朝天这时,刚刚搬进知府住的正院,收拾完毕心情大好,就在这里接待了,前来复命的马千里。

    马千里汇报一遍之后,跟文朝天提了一个“小小的”要求。

    听马千里说,要托自己当媒人,把马小姐嫁给段初后,文朝天笑了。

    马千里的算盘再精明,也瞒不过文朝天。

    不过文朝天还是打算撮合一下,毕竟自己两个下属结姻亲,是好事。

    香儿正在给茶杯续水,看文朝天要点头,轻轻咳嗽了一声。

    文朝天和香儿对视一下,就委婉地回绝了马千里。

    “马捕头,令爱的情况,我也知道,年轻貌美知书达理,段初一个刽子手,配不上她,再议吧。”

    马千里不敢强求,起身告辞了。

    回到家里,马千里越想越气,使劲一拍桌案。

    马夫人走过来,一边给他揉肩一边问:“哎呀,老爷,谁惹你了?”

    结发夫妻,风风雨雨一路走来,没必要隐瞒。

    马千里就把找文朝天说媒,又被文朝天谢绝的事情,跟马夫人说了。

    马夫人一听就急了。

    “你是抽了哪门子风,竟然要把独生女儿,嫁给一个晦气的刽子手!多亏文大人脑子清醒,知道那个段初,配不上咱的女儿!”

    马千里想多了,道:“你懂不懂,什么叫正话反说?”

    “摆明了就是文朝天,太看好段初,嫌弃咱的女儿,配不上段初!”

    接下来马千里一通分析,文朝天文武双全,一定是前途无量,鸡犬跟着他都能升天,何况是段初。

    马千里又把段初的本事,跟夫人渲染了一番。

    这一番沟通下来,马夫人眼里的段初,可不是晦气的刽子手了,俨然就是彭州府,甚至是更富庶的州府,未来总捕头的接班人。

    “老头子,或许是你理解错了,说媒,是三姑六婆的事,文大人堂堂四品知府,怎么能做这个!”

    马夫人的意思,是另找媒人。

    “这事,急不得,必须循序渐进,容我慢慢思量。”马千里说。

    ……

    马千里走后,文朝天问香儿,刚才为什么,阻止自己帮忙说媒。

    “人家段班主,家里有青梅竹马的表妹,耳厮鬓摩的,假如你替马千里去段家横插一杠子,你让段班主,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文朝天想想也是,假如段初不同意亲事,又不好回绝自己,那就是给段初,出了一个无解的难题。

    “香儿,衙门公事我门清,这种儿女情长的事,却差一点忽略了。”

    “大人,有件事我也不明白,一个刽子手,你为什么如此倚重他?”

    香儿这个问题一出,文朝天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刀。

    “香儿,你年龄小,不知道江湖往事,段初的父亲,绰号段疯子,鬼头刀能上阵杀敌,眉尖刀擅贴身缠斗,可惜英年早逝……”

    文朝天说到这里,喝了一口茶。

    “假如他不死,当今天下,他说自己刀法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香儿点点头,道:“我明白了,虎父无犬子,段初是个人才!”

    ……

    正月十八,积雪开始大面积融化,天冷风大,珠子蒙上了面巾。

    “该去刘瞎子家看看,他有没有家人。”

    “只要他有家人,我就不怕他!”

047 今天谁来了

    珠子都好多天没有出门了,这次说去买东西,段初也没有多想。

    按照朝廷律令,除了那种罪大恶极的,会判处斩立决,其他的死囚都是秋后行刑,所以在入秋之前,红阳班也没有多少事情。

    珠子不要段初跟着,段初正好可以去包子铺前面,看那扇窗户。

    于是两人各怀心事,一前一后,走出了家门。

    珠子买了点心,来到那天她和刘瞎子对峙的巷子。

    跟一个老人家一打听,她很容易就找到了刘瞎子的家。

    珠子右手缩在袖子里,紧握眉尖刀,用脚尖轻轻踢了踢门。

    刘夫人在门后问:“谁呀?”

    “小女子之前久婚不育,险些被夫家逐出家门,多亏刘大师指点迷津,现在已有两月身孕,今天特来拜访,还请容我进门致谢。”

    珠子说话时,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如孕妇般娇弱气虚。

    刘夫人听出是温柔女声,警惕心放下不少,就打开了家门。

    看刘夫人长相温婉,双目无神又是个瞎子,珠子收起了眉尖刀。

    再看院里一切收拾地井井有条,阳光下的摇篮里,还躺着个胖小子。

    胖小子脸肥嘟嘟的,两条胖腿乱蹬,珠子忍不住过去捏他脸蛋。

    逗弄着胖小子,她又和刘夫人攀谈,变着法子套人家的话。

    刘夫人眼瞎心善,凡是知道的,珠子问什么就说什么。

    确定了刘瞎子是个顾家的人,家里又有贤妻幼子,珠子就放心多了,临走的时候,她还把二两碎银子,塞在了胖小子的摇篮里。

    拖家带口的人,她不怕。

    她就怕那种无牵无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赤脚走天下的光棍。

    ……

    日上三竿时,姜小妹才从床上坐起,打了个大哈欠,在丫环小心翼翼地伺候下,慵懒地穿衣起床。

    二十天以来,她终于习惯了有奴仆伺候,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

    这几天她光顾着享受,都推迟了对刘瞎子的报复。

    “该去会会,刘瞎子那个该死的乌鸦嘴了!”

    洗漱吃饭后,姜小妹披着斗篷,带着两个壮实家丁,还有一个丫环,出了许府直奔刘瞎子算命摊。

    姜屠户在家对面的大杨树下,一刀捅翻了一头大肥猪。

    他掏出猪下水,挂在杨树上,一时血水嘀嗒。

    看到自己女儿锦衣金饰,走起来路来环佩叮当,惹得一众街坊侧目,姜屠户也感觉脸上有光,扬着杀猪刀招呼女儿:“小妹!”

    姜小妹都没看他一眼,在家丁和丫环的簇拥下,昂首走过。

    “他奶奶的!都说男儿不孝是花喜鹊尾巴长,娶了媳妇忘了娘,没想到费力养大的女儿也一样!”

    王婆婆正在等着买新鲜猪肉,闻言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小妹现在是许家的小夫人,不再是你姜家的大闺女了。”

    ……

    刘瞎子的算命摊,和往常一样,又聚了一大帮人听他白话。

    突然环佩叮当,刘瞎子在乱发的掩护下,翻眼一看。

    当先的女子,最多二十岁,笑眯眯的小脸,看似人畜无害。

    “此女面貌还行,不过嘴角微微下垂,这是记仇之相,看她又是大户人家的人,现在瞎子正是多事之秋,轻易不能惹恼了她。”

    刘瞎子打定主意,装作无知无觉。

    姜小妹挥挥手,两个家丁吆喝着,大声驱赶围观的人。

    聚集在算命摊子前的,都是无钱无势的老百姓,胆小又怕事,家丁吆喝两声之后,很快都散开了。

    姜小妹蹲到摊子前,拿起卜卦的碗,轻轻晃了晃。

    里面的铜钱,哗啦啦的响。

    刘瞎子这才抬头,撩起额前头发,让姜小妹看清自己是瞎子。

    “小女子久闻刘大师神机妙算,有件事特来请教,还请大师指点。”

    “但说无妨。”刘瞎子以不变应万变。

    “听大师说,屠户杀生太多,家里血光冲天,迎娶屠户家的女儿,不能大操大办,连锣鼓都不能响,不然会惹来灾祸,对吗?”

    附近屠户不多,就姜屠户一家。

    算命摊前每天又人来人往,大家互相加油添醋,吹嘘听到的消息,所以关于许掌柜偷偷摸摸迎娶姜小妹的事,刘瞎子早有耳闻。

    姜小妹笑里藏刀,刘瞎子不想得罪她这种人。

    许掌柜就不一样了。

    自从文朝天正式当了知府,就放出话来,要整治民怨沸腾的人,许掌柜现在正夹紧尾巴低调做人。

    于是刘瞎子微微一笑。

    “瞎子可以打包票,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瞎子算命本来就是下九流,哪里有资格看不起屠户。”

    “你真没和当铺的许掌柜,说过这样的话?”姜小妹不依不饶。

    “姑娘,既然许掌柜硬泼脏水,那瞎子甘愿和许掌柜,当面对质!”

    姜小妹看刘瞎子言语坚决,不像撒谎,慢慢站起身来。

    往那个卜卦的碗里,丢下一锭银子,姜小妹又招呼奴仆,扬长而去。

    “妇人最不好惹,这姜小妹咄咄逼人,幸好打发了。”

    刘瞎子又开始埋怨许掌柜,这家伙摆不平家里的悍妻,拿自己当挡箭牌,平白无故给自己找麻烦。

    许掌柜偷摸娶亲的原因,知道的人不多,刘瞎子也没听到风声。

    刘瞎子不禁猜测,到底什么原因,导致许掌柜这么做。

    经过姜小妹这么一闹,刘瞎子被败了心情,看看午饭时间到了,卷起摊子,竹杖点地回到家,他没进门就知道,今天有人来访。

    因为珠子用脚尖踢门,留下了印迹。

    “今天谁来了?”刘瞎子问妻子。

    “来了一个孕妇……”刘夫人把事情说了,又把点心提给刘瞎子看。

    刘瞎子甩手就把点心扔到墙外。

    他又在婴儿摇篮里,发现了珠子留下的银子,闻了闻,一股龙檀香。

    “那个鬼丫头阴魂不散!她用脚尖踢门,证明她两手都有东西,点心只能占一只手,那她另一只手里,肯定握着杀人的利器!”

    妻子是不会功夫的普通人,还是个瞎子。

    刚满月的儿子,更无反抗之力。

    险些被灭门!

    刘瞎子越想越怕,他决定,不能再等了,必须解决掉珠子。

    刘瞎子叮嘱妻子无论谁来,都不要开门,提着青竹杖,找到了段初。

    段初正在包子铺门口吃包子。

    一边吃还一边抬头,看那扇窗户。

    刘瞎子站到段初桌前,段初看到是他,殷勤起身帮他搬椅子:“大师,请坐,请坐!我没敢去找你,没想到你竟然来找我了。”

    看到刘瞎子,老板娘扭动腰肢前来招呼:“大师……”

    刘瞎子摆摆手,道:“八个小笼包,一碗辣汤。”

    段初连忙掏出一把大钱,对老板娘说:“钱算我的!”

048 这里有张灵符

    包子铺里总共有三个人,打扮靓丽的老板娘管收钱,一个小白脸的年轻伙计负责冲汤上饭,还有围着围裙,闷头包包子的老板。

    老板娘接过段初的钱,招了招手。

    小伙计看见,很快把辣汤和包子,送到了刘瞎子面前。

    段初又请教刘瞎子,怎么能洗掉阎王漆。

    刘瞎子一直没搭理他,直到吃饱喝足,这才擦擦嘴凑过来,小声说:“你座下竹椅摇晃,吱吱呀呀不绝于耳,这是大凶之兆!”

    段初听到这,心说是包子铺的竹椅老旧,管我什么事。

    “我要没算错的话,血光之灾将要来临,你大多会身首异处。”

    刘瞎子撂下这句,站起来就走。

    换做别人,听到他那两句大凶之言,早就站起来追着他问破解之法。

    不过段初没有站起来,既然刘瞎子不告诉他怎么破解阎王漆,那什么所谓的血光之灾,他才不在乎,刽子手,还能怕血光不成!

    再说了,只要他有刀在手,身首异处的,只能是别人,绝不会是他!

    这个时候,段初开始怀疑,刘瞎子有点不靠谱了。

    刘瞎子走出十几步,也没听到背后有脚步声,心说这姓段的真不知好歹,竟然还要我回头去找他。

    刘瞎子没办法,只好又转回去。

    “小兄弟,你跟我来,我告诉你阎王漆的破解法子。”

    他这句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段初这才喝光碗里最后一口汤,起身跟着他,一起走到僻静无人处。

    “大师,八两黄金我没有,现在手头上,只有五两。”

    刘瞎子把段初那锭金子,又给推了回去。

    “小兄弟,今天咱先不谈钱的事,你听我说,你来找我,要阎王漆的破解法子,是不是因为你身边的人,脸上被涂了阎王漆?”

    人家都说了出来,段初就没有否认,说是的。

    刘瞎子掐着手指,装作推算的样子。

    “那个人,肯定是一个年轻女子,是不明不白和你走到了一起,其实对你来说,她是来历不明!”

    段初心说真是神了。

    他一个瞎子,怎么连这个都清楚!

    他哪里知道,刘瞎子去他家所在的巷子转过。

    刘瞎子也确定段初并不知道珠子的身份,假如段初知道,就不会来找他,寻求阎王漆的破解之法。

    “小兄弟,你知道玉骷髅吗?”刘瞎子又问。

    “我听人讲过,传说玉骷髅是古玉精气生成,骨骼如冰透明,肌肤似雪美白,有万年不死之身。”

    刘瞎子点点头,又说出一个秘密:

    “玉骷髅每十二年,会在人间现身一次,刚开始体弱气虚,但是等她吸足阳气,就会恢复所有法力,然后在人间,择人而噬!”

    “今年,正是十二年一轮回!”

    “知道你家里的女子,为什么脸上抹了阎王漆吗?”

    “就是因为,玉骷髅美艳不可方物,她需要在体弱气虚的时候,隐藏自己的身份,这才用阎王漆抹脸,扮丑来隐藏真实身份。”

    骊炊之后,又有一个人,说珠子是玉骷髅了。

    段初挠挠头,道:“不会吧?玉骷髅浑身冰凉,珠子却非常温暖。”

    “你俩已经睡过了?完了!完了!”刘瞎子用手拍墙。

    “大师你别一惊一乍,哪有睡过,就是不注意在被窝里接触了一下,我跟她之间,可是清白的!”

    “我敢保证,肯定是她主动爬进了你的被窝,是也不是?”

    段初没好意思回答这个问题,等于是默认了。

    “她上你的床,就是想吸你的童男子阳气,我敢保证,她肯定问过你,是不是童男子,对不对?”

    这个问题,段初更不好意思回答。

    刘瞎子一阵狂喜,心道:天助我也,又被瞎子蒙对了!

    段初正寻思,刘瞎子怎么什么都知道的时候,刘瞎子突然把一张白底描红的符箓,拍到了他手里。

    “这张百鬼破煞符,是我师父传下来的,只此一张!单日用起来效果最佳,明天夜里子时一到,你只要把符往她脸上一贴……”

    刘瞎子说到这里,用力拍了拍段初肩膀。

    “小兄弟,假如这个女魔头,阳春三月体力复苏,就算是大罗金仙降世,也降服不了她!降妖除魔保安为民,就在你一念间!”

    段初点点头:“好,一定照做。”

    刘瞎子心说成了,又给段初说了不少,玉骷髅害人的事,这才离开。

    段初满脸真诚地送别刘瞎子。

    刘瞎子自认是万无一失,心情好了很多。

    没等段初回家,就被魏先生派人叫走了,原来最近垂云县的运河里,有一帮船匪横行,经常抢劫过往的船只,连官船都不放过。

    文朝天亲自去围剿,魏先生不放心,就叫段初跟着一起去。

    段初托人回家说一声,就和巡检官一左一右,保护着文朝天上路了。

    ……

    这个时候,姜小妹正在家里,逼问许掌柜,那天迎亲的事有没撒谎。

    自从文朝天知府的任命下来,到处抓贼剿匪。

    就连许掌柜在下面几个县里开的赌档,也被官兵抄了。

    幸好许掌柜平常不在赌档露面,知道他是幕后老板的人就几个。

    他又心狠手辣,连夜杀人灭口又沉尸运河,这才躲过一劫。

    许掌柜本来就是惊弓之鸟,被姜小妹逼问烦了,突然动了杀心。

    他打算也把姜小妹杀了,沉尸运河,栽赃给那帮船匪。

    就在这时,文朝天的马队,经过许府门前,吓得许掌柜杀心沉底,收拾金银细软这就要远走高飞。

    姜小妹看许掌柜六神无主,打开大门往外看。

    文朝天居中骑着高头大马,牛姓巡检官和段初骑着马左右跟着。

    牛巡检狐假虎威,手按腰刀,显得威风凛凛。

    段初虽然没有他那样故意显摆,不过骑在马上,也是英气横生。

    后面跟着马队和步兵,旌旗招展,杀气腾腾。

    姜小妹看看威武挺拔的段初,再看看像野狗一般,在家里乱窜,跑到后院墙根,又要爬墙逃窜的许掌柜,暗道:老娘看走眼了!

    她伸手一扯,就把许掌柜从墙头上拽了下来。

    “慌什么!官兵队伍已经擦门而过,文大人又不是来抓你的!”

    许掌柜听到马蹄声渐远,心情放松瘫软在地。

    “我最后问你一次,刘瞎子到底说没说?”姜小妹又亮出剪刀。

    许掌柜坐在地上大口喘气,为了保留最后一分尊严,咬着牙硬撑:“就是刘瞎子给我出的主意。”

    姜小妹收起剪刀,冷哼一声,转身走了。

    “这次只要躲过风口,以后就老实做当铺的生意,其他绝对不沾。”

    许掌柜暗暗发誓,同时又很庆幸,他的事姜小妹都不清楚。

    他不知道,姜小妹已经对他,动了杀心。

049 还不去抓刘瞎子

    许掌柜刚才对姜小妹起杀心,是因为实在受不了她的逼问。

    那种杀心也就是一时兴起,现在早就过去了。

    反正已经积累了万贯家财,这辈子都花不完,好好享受呗。

    而且许掌柜也能看出来,姜小妹喜欢现在的生活。

    他认为,姜小妹为了长期富贵,迟早会主动投入他的怀抱。

    其实他不了解姜小妹的性格,所以他想错了。

    姜小妹生在屠户家,父亲又爱赌,家里的钱也就勉强够花,她能答应父亲毁掉和段初的婚约,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鲤鱼嫁龙门。

    现在她才发现,嫁入的龙门里,没有龙,只有一条虫。

    而被她舍弃的段初,在文朝天身边骑着军马,竟然都能和平日里,不可一世的牛巡检,并驾齐驱。

    牛巡检,虽然只是正九品,但那也是在册的朝廷命官!

    马千里那个总捕头,见到牛巡检,也要客客气气。

    而许掌柜见了马千里,点头哈腰,简直就像个三孙子。

    姜小妹不承认自己有错,只恨许掌柜,破坏了她和段初的好事。

    所以她不但不会,主动投入许掌柜的怀抱,还会不留痕迹地干掉他,想办法继承许家所有的财产。

    已为人妇的姜小妹,比以前更坚定了,想到什么,就要做什么。

    凭她一个女子,做不到这些事,但是,她有一件利器。

    “大黄,该你为我出力了!”姜小妹小声叨咕,独自出了许府。

    大黄,就是姜屠户家,养的那条黄狗的名字。

    姜小妹来到娘家,也不理姜屠户两口子,直接回到以前住的房间,唤来那条黄狗,她刚刚出嫁二十天,那条黄狗却已瘦了很多。

    “大黄,乖,想我了没?”姜小妹说着,又关上房门。

    大黄狗本来无精打采,看到姜小妹又来了精神,一个劲舔她的鞋尖。

    姜小妹笑笑,弯下腰伸出手,轻轻去挠大黄狗的肚皮。

    大黄狗舒服地一翻身,躺在了地上,四肢舒展开,俨然有了人模样。

    姜小妹右手挠着狗,左手拿起笔,在一张纸上写着字。

    写好之后,她把纸折起来装好,又在床底暗格里,拿出一个小包袱。

    当她牵着大黄狗下楼时,姜屠户两口子拦着她不让走。

    姜小妹甩手扔出碎银子,财大气粗地说:“拿去花,别烦我遛狗!”

    姜屠户两口子马上蹲下去捡银子。

    姜小妹哼一声,牵着大黄狗,慢悠悠溜达,来到了彭州府衙大门口。

    府衙大门敞开,一眼就能看到里面的正堂,明镜高悬的牌匾下,是知府处理公事审查案件的长案。

    姜小妹摸摸狗头,道:“记住那个桌案。”

    ……

    天黑透了之后,姜小妹带着大黄狗,来到府衙后面的树林里。

    找个树桩,让大黄狗人模人样的坐在上面,她掏出两块黑布,把大黄狗的两只前爪,都裹了起来。

    布裹前爪的大黄狗,异常兴奋。

    姜小妹一拳打在了狗头上:“想什么呢!咱们要干一番大事!”

    大黄狗就像能听懂人语,一下就老实多了。

    姜小妹又在狗的两只后爪上,把一双婴儿的虎头鞋给绑结实了。

    把白天写的那张纸,塞在狗嘴里,她轻抚狗头。

    “都说老狗成精,大黄你要是有灵,就把纸放到那张桌案上。”

    大黄狗舔着舌头,从树桩上一跃而下,竟然人立起来。

    ……

    第二天中午,凯旋的文朝天,带着队伍押着囚车,终于回来了。

    这次剿匪,非常成功。

    本来那帮船匪,盘踞在易守难攻的湖心岛,牛巡检还拿不定主意,是强攻还是劝降的时候,段初已经跳下船,游到了湖心岛上。

    当段初再次回来,匪首的脑袋,已经提在他手里。

    牛巡检提着灯笼照着人头,大喊了两嗓子,余下船匪纷纷缴械投降。

    官兵不但缴获大批钱财兵器,还解救了失陷的十几个妇人。

    对段初的表现,文朝天很满意。

    他也能冲上岛斩杀匪首,不过他是总指挥,假如什么事都要总指挥,亲力亲为以身犯险,那么这支队伍,迟早会在阴沟里翻船。

    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亲自出手。

    本来文朝天心情大好,结果走进府衙大堂坐下之后,他感觉有点不对,自己的文书,被人动过了!

    他连忙翻查一下,才发现文书一件没少,但是多了一张纸。

    “刘瞎子妖言惑众,文朝天你为何还不抓捕!”这是纸上的字,语气居高临下,对文朝天来说,只有上官,才敢这么跟他说话。

    文朝天问左右的衙役:“谁来过?”

    “大人不在,小的连打扫都不敢进来打扫,也没人来过。”

    越是这样,文朝天越摸不清这张纸的来历。

    上官不会偷偷摸摸,做贼一样潜入府衙留下纸条,而且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虽然是故意的,但是也能看出,书法功底很弱。

    文朝天把纸条团起来,一拍桌案,吼道:“夜里谁值守!”

    倒霉的马千里,听到消息后,一溜烟跑过来,夜里正是他值守。

    不出意外,马千里又挨了一顿臭骂,还吃了一个大嘴巴子。

    马千里走出来之后,召集三班衙役,捂着脸也对他们破口大骂。

    骂完又在府衙里,查找蛛丝马迹。

    文朝天吃好了午饭,马千里就过来汇报了。

    “大人,府衙前后都细细查了一遍,没有潜入的痕迹……不过,在花园里发现了几枚脚印,蹊跷的是脚印太小,像是婴儿的。”

    文朝天去看了脚印,确定马千里没有骗他。

    文朝天又让香儿叫来魏先生,关起房门,把事情跟魏先生说了一遍。

    “大人,见怪不怪其怪自败,谁潜入这件事,交给马千里慢慢查,毕竟对方是敌是友,尚未可知,当务之急,是会会刘瞎子。”

    文朝天点点头:“先生说的是。”

    ……

    牛巡检和段初正在喝庆功酒,夜里亲眼看到段初的神勇,牛巡检身为武人,佩服地五体投地,亲热地叫着段兄弟,一个劲敬酒。

    文朝天突然走了进来,问:“喝好了没有?”

    大家纷纷放下酒碗筷子,齐声应诺。

    “没喝好,回来再喝,现在随本府去抓人!”

    文朝天说完转身就走,这一帮喝红了脸的汉子,纷纷操起家伙,在院子里排好队,然后跟在文朝天身后,杀向彭州府的十字街。

    段初紧跟文朝天,到地方才知道,他要抓刘瞎子。

    在远处也能听到,刘瞎子正在朗声说龙之变化。

    “龙者,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人若遇龙……”

    刘瞎子说到这里,偷偷翻眼一看,完了!

050 冤枉啊

    刘瞎子刚才就听到了,整齐而又沉重的脚步声,他本以为这次过来的巡检官兵,肯定又要冲进哪家店铺,去抓什么潜伏的逃犯。

    谁知人家直接包围了算命摊。

    所以龙之变化,他刚刚讲到一半,就闭嘴了。

    他更没想到知府会亲自前来,在圈外一个纵身,稳稳落在自己面前。

    “把头发扎起来!”文朝天命令道。

    他不喜欢面对,乱发遮脸的人。

    他并不知道自己随意一句,断绝了刘瞎子眼翻黑白查找退路的机会。

    不过就这一纵身,刘瞎子也看出来,文朝天身手很好,他感觉抛开那些巡检官兵不提,和文朝天一对一的话,胜算,最多五成。

    何况,文朝天身后,还站着段初呢。

    在刘瞎子眼里,他和段初一对一的话,胜算能有七成,不过段初再加上文朝天,他刘瞎子就算放开手脚全力一搏,也必败无疑。

    这一点,他和段初不同。

    他遇到高手,总要盘算一下胜率,而段初则不然。

    段初的原则是,动手之前还盘算自己,能有几成胜率的人,一定赢不了高手对决,假如遇到了强敌,不要怯战,上去砍就是了。

    所以之前刘瞎子错了,他低估了段初的战斗意志。

    文朝天看看刘瞎子双眼,发现真是一个瞎子,摇了摇头:“本府来之前,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形势所迫,刘瞎子不得不说。

    他刚说两句,文朝天就打断了他:“大胆!龙乃九天之神族,皇家之象征,一个江湖人,竟然也敢说长道短,来呀,抓起来!”

    “冤枉啊,大人!”刘瞎子跪地求饶。

    “大人,小人说龙之变化,没有半点不敬,大人你治理彭州,历来清正廉明,可不能冤枉小人!”

    文朝天哼一声,一挥手,牛巡检带人,一拥而上。

    “骊炊修建通天道,犯了谋逆大罪,已经受刮伏诛,你这贼人天天说,骊炊不听你话才会出事,你,肯定是骊炊的造反同谋!”

    已经被五花大绑的刘瞎子,当时差点没一头撞死。

    他哪里能想到,自己在街上吹的牛皮,竟然会传到知府大人耳朵里。

    “大人明鉴,我那是吹牛的啊!”

    文朝天公务繁忙,不再跟刘瞎子废话,扭头就走。

    刘瞎子低头翻眼,偷偷一看。

    文朝天已经走远了,青竹杖又在旁边,他就想挣脱绳索,杀出重围。

    也就想一下,刘瞎子很快放弃了。

    他就算杀出一条血路,又能如何,家里还有瞎眼妻子和满月幼儿呢!

    有一点刘瞎子很庆幸。

    文朝天的理由很牵强,应该不知道他身份,看来不是因为京城旧事。

    不过他又有点不确定。

    他又怀疑,文朝天或许是故意这么说,就为了先把他稳住。

    所以刘瞎子决定,万一事态严重,就把珠子卖给官府以便讨价还价。

    押往大牢的路上,刘瞎子还跳着脚喊:“段兄弟在不在!”

    牛巡检很给段初面子,道:“兄弟,他给你算过命?说两句没事。”

    段初就凑到刘瞎子身边,道:“别大叫大嚷,小点声啊。”

    “兄弟,今天就是正月十九,是单日!咱们约定好的事,你记得要做啊,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刘瞎子压低声音说。

    半天没有得到段初的回应,刘瞎子心道不妙。

    他听段初的脚步还在,又小声说:“兄弟,假如你不做,就别和她滚床,不然她吸走你的童子阳气,很快就能恢复全部魔力。”

    段初一听,气得差点砍了刘瞎子。

    “我和她谨守底线,清清白白,都不是那样人!”

    听段初语气很不耐烦,刘瞎子悲声狂吼:“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转告黑脸丫头,只要我老婆孩子有事,我做鬼都不放过她!”

    刘瞎子的悲怆,感染了段初。

    他拍了拍刘瞎子肩膀:“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说,但是请你放心,我会保你家人平安。”

    “那瞎子就放心了,谢谢兄弟!”刘瞎子说完,两眼浊泪纵横。

    牛巡检和段初,一路把刘瞎子押到大牢。

    铁司狱找刘瞎子算过命,一看就认识,问:“他犯什么事了?”

    “具体我也不是太清楚,不过是文大人亲自带队抓的,听文大人说,这瞎子是骊炊谋反的同党。”

    牛巡检是粗人,猜不透里面的道道,听到什么说什么。

    铁司狱本来还打算关照刘瞎子,听牛巡检这么一说,哪里还敢!

    上次文朝天亲自带队抓的谢羽文,越狱跑了,害得他差点被撸了官帽,这次他不敢再大意,吩咐牢头,给刘瞎子上全套的戒具。

    叮叮当当一阵响,什么脚镣手铐腰链,全部砸到了刘瞎子身上。

    这还不算,铁司狱又特意交代,把刘瞎子关在地牢里。

    刘瞎子刚走进牢房,不少囚犯认识他,纷纷扒着牢门跟他打趣。

    “这不是刘大师吗?你怎么也进来了?犯了什么事?”

    “老子要是说,因为吹牛被抓的,你们这帮狗东西,信不信?”

    一帮囚犯齐声喊:“不信,你肯定是犯了花案!”

    “去你码的花案,老子能犯那个!”刘瞎子说到这里,想想老婆孩子,不由得悲从心来,忍不住扯着嗓门大声喊:“冤枉啊!”

    “冤枉啊!”所有囚犯一起喊。

    牢头踢了刘瞎子一脚:“少装蒜,进来的,哪个不说自己是冤枉!”

    当刘瞎子被关进冰冷潮湿的地牢,牢头走了他才发现,身边一个囚犯没有,自己是被重点对待了!

    “文朝天不是昏官,他清楚瞎子不是骊炊同党,只因为吹牛怎么能把瞎子关进地牢,不对,肯定是那鬼丫头,把瞎子给卖了!”

    刘瞎子想到这里,大喊:“我有惊天大案,要检举!”

    他这么一喊,上面的囚犯也跟着喊:“我也有惊天大案,要检举!”

    这样一来,结果就是刘瞎子喊破了嗓子,也没人理他。

    ……

    回去醒醒酒,又到了晚饭时间,牛巡检非说没喝好,拉着段初又喝一场,巡检官兵挨个来敬酒,段初喝得兴起,又是酩酊大醉。

    夜深之后,酒局方散。

    段初手里提着一大块牛肉,腰里别着鬼头刀,醉醺醺往家走去。

    经过姜屠户家对面的那颗杨树时,段初有了尿意,就面对墙根背对杨树,打着酒嗝解开了裤腰带。

    杨树下面,还留着不少,猪狗羊的残血肉渣。

    杨树也不知道是哪年哪月种下。

    很多老根,如虬龙般凸出地面之上。

    段初撒尿时为了方便,把那块牛肉,也挂在了腰带上。

    树瘤翻开树洞露出,那两根曾经掐住野猫脖子的树枝,又如兽爪一般迅速伸出,对段初抓了过去。

051 吃荤树洞

    灵活如臂的树枝,枝头分叉为四,像兽爪一般,对着段初伸了过去。

    目标正是那一块,挂在段初腰上的五香牛肉,那是直脾气的牛巡检,硬塞给段初让他带回家吃的。

    段初毫无防备,树枝一击得手,八根爪子,已经全部抓在牛肉上面。

    不过,高手就是高手!

    段初在大醉之余头脑天旋地转,不过也能感觉到,身后有劲风袭来。

    他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抽出鬼头刀,反手一削,刀抡半圈。

    不用回头也能辨明方向,刀锋所指正是劲风来处。

    两根树枝虽然带走了段初的牛肉,不过一刀下去,留下了两根指头。

    段初单手提好裤子,拎着刀回头一看地上,发现自己削断的,不过是两根寸许长、指头粗的树枝。

    他又打了个酒嗝,摸摸脑门自言自语:“醉了,醉了,竟然把随风摆动的树枝,当成了来袭的敌人……以后可不能再贪杯了。”

    这时北风一吹,迎风醒了点酒,段初又摸摸腰上。

    带给珠子的牛肉,竟然不见了!

    段初当时就炸毛了,挥舞着刀大骂:“谁他娘的偷了段爷的肉,等着,段爷一定把你碎尸万段!”

    刀光一闪,一只肥硕老鼠,脑袋刚露出墙缝,就被砍掉了鼠头。

    刀客一怒,血溅五步!

    已经把牛肉吞进树洞的杨树,露在地面的树根,也慢慢往土里缩去。

    就在这时,许掌柜和当铺的大朝奉从这里经过,看到段初挥刀骂骂咧咧,大朝奉不敢上前,许掌柜大着胆子,过去扶住了段初。

    段初一抖肩膀,许掌柜就被甩了出去,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没等他站起来,冰冷的刀锋,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宵禁之夜,何人敢破禁出行,段某这就替文大人,斩你的狗头!”

    许掌柜被吓得不敢站起来,只能坐在地抱拳解释。

    “段爷,且听小人说,昨夜文大人带队剿匪,这才实行宵禁,今夜宵禁已经解除,所以小人夜行没违规,还请段爷把刀拿开。”

    “你是许掌柜?”段初醉醺醺的问。

    许掌柜怕段初佯装不知宵禁解除,公报私仇一刀砍下他的脑袋,连忙翻身跪下:“段爷,之前多有得罪,小人早就知道错了!”

    段初酒嗝连连,带动手臂微微一晃。

    “段爷,小心刀锋……”许掌柜磕头如捣蒜。

    刷拉一声,段初刀已入鞘,一脚踢翻许掌柜,摇摇晃晃地走了。

    许掌柜被一脚踢到了墙跟,感觉脸上沾满了湿泥,用手指头抹点在鼻尖一闻,察觉味道有点不对。

    ……

    从段初停下小解,到诡异树枝伸出段初反手刀斩,以及后面许掌柜吃瘪,磕头如捣蒜的狼狈相,都被藏在暗处的姜小妹看到了。

    昨夜放狗投书,今天她就在刘瞎子算命摊远处,悄悄观察。

    等到文朝天抓捕刘瞎子,她才确定大黄狗投递成功,身上确实有灵。

    她还看到,段初一个小小的刽子手,又和牛巡检并肩而行。

    她就一路远远地跟着,又看到段初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豪爽又洒脱。

    平日里那些耀武扬威的巡检官兵,还排队轮番给段初敬酒。

    这些足以确定,被她抛弃的段初,现在已成了文朝天面前的大红人。

    未来哪怕当不上朝廷命官,不过要想成为,马千里那样的衙役头子,在街上呼风唤雨,易如反掌。

    姜小妹差点跺碎脚下的石板。

    段初的形象,在她眼里逐渐高大,她忍不住一直在后跟踪段初。

    所以她才会看到上面的场景,包括那棵吃肉的老杨树。

    姜小妹从另一条小路,追上了踉跄的段初,还伸手去搀扶。

    “段郎,知道你酒量好,但是也不能这么喝,喝冒了头会疼。”

    另一条柔软的小胳膊,带着香气,又环住了段初的腰。

    语气和动作,都是温柔如贤惠妻子一般。

    段初掰开她的手,道:“谁家小娘子,男女有别,莫要拉拉扯扯。”

    看段初粗暴甩开自己,哼着小曲走远了,姜小妹心说:酒醉人不醉,他肯定能认出我,心里对我还有怨气,所以才会这样对我。

    其实她想多了,段初这次,是真喝多了。

    姜小妹又回到那棵老杨树不远处,猫在暗处偷窥。

    街上亮着灯笼,正好有微光,照在杨树主干分叉的树洞上。

    只见树洞里咕咚一声响,吐出来一个物件,正是包五香牛肉的荷叶。

    荷叶上还留着香味和碎肉。

    姜小妹心说,老杨树的树洞里,肯定藏着一个,很喜欢吃肉的东西。

    就是这个东西,吃光了牛肉,又吐出了荷叶。

    一只瘦长老鼠,本来围着自己同伴的无头尸转悠,慢慢又被荷叶上的肉香吸引,就借助垂下来的树枝,窜到了荷叶边上舔碎肉。

    瘦长老鼠吃得正开心,树洞里有一根树枝,快如闪电又窜了出来。

    瘦长老鼠脖子被缠得死死的,一声没坑就被拉进了树洞。

    无声无息的猎杀!

    姜小妹当时被吓得一激灵。

    想明白之后,她又高高兴兴走向了许府。

    她确定树洞里有吃肉的活物,那两根树枝就是手,每只手上有四个指头,不过今晚有一只手受伤了,被段初砍下了两根手指头。

    这样一来,她的计划,成功几率,只会更高。

    ……

    段初回到家里,发现大门被反锁了,就大声叫嚷使劲拍门。

    珠子气他不打招呼就晚归,决定不惯他这个毛病,就用被子蒙着脑袋,手指塞着耳朵,任段初在外面多大动静,她就是不吭声。

    段初的动静越来越大,最后整条巷子的人,都被他吵醒了。

    两边的大门纷纷打开,那些退休的仵作刽子手,挨个伸出头来。

    最后他们把目光都钉在了,拐子三和鬼眼七身上,让他俩去劝一劝。

    “段初家里有人?”鬼眼七问拐子三。

    “有,他姑家的表妹,从应天府来投奔他,年前就住在这儿了。”拐子三说完,过去先稳住段初,又隔着门叫:“莫姑娘……”

    一听外人掺和进来,珠子就走到院子里。

    她隔着门对拐子三说:“三爷,别看他又砸门又叫嚷的,其实他清醒着呢,不清醒的话,他早踹门了!”

    珠子话音刚落,段初飞起一脚。

    插在门后的门闩,登时被踹断。

    段初怒气冲冲,珠子又毫不退让,眼看就要爆发一场大战。

    拐子三一使劲,把鬼眼七推到了前面。

    “老七,我腿疼得厉害,回家擦点药,这里你照应一下。”

    鬼眼七一回头,拐子三已经不见了人影。

    “这老东西,有事就躲,腿疼还跑这么快!”

    鬼眼七刚想劝双方冷静,段初突然抱住珠子,还亲了上去。

052 烧不掉的符

    刚才还对峙的两个人,转眼间抱在一起不说,段初还去亲珠子,珠子避开了小嘴巴,却被段初吸住了小鼻子,很快放弃了反抗。

    看到面前的场景,鬼眼七傻眼了。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会如此豪放,难道文大人新官上任之后,先烧了一把倡导婚恋新风的火?”

    鬼眼七不好意思再看,走出去之后,顺手又带上了段初的家门。

    珠子并不是不想反抗,而是被酒气熏得,一时晕乎了。

    等她反应过来,先挠段初的痒痒,泄掉段初的力气,这才挣脱。

    推开段初之后,珠子甩手就是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

    段初皮肉结实,一点没觉得疼,看着珠子的脸,道:“我这么使劲,也没把阎王漆吸下来,你这玉骷髅,伪装还挺严实!”

    ……

    鬼眼七这时还没走远,听到玉骷髅这三个字,立马停下了脚步,悄悄回来把耳朵往段初家门上贴。

    还没听到里面说什么,一只枯手,突然搭在了他肩膀上。

    鬼眼七吓得浑身一哆嗦,回头一看是拐子三,这才拍拍胸口,道:“神出鬼没的,你想吓死我!”

    来人正是拐子三,抓住鬼眼七肩膀,把鬼眼七拽走了。

    “我说过,擦好药就过来……老七,年轻人在亲热,你竟然偷窥,我这张老脸,快被你丢光了!”

    “三哥,我老七是那样的人嘛,你可不许血口喷人!”

    ……

    段初刚才在院子里,大声说珠子是玉骷髅,把珠子吓得,连忙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又甜甜地叫着哥,好不容易把他哄进了卧房。

    “骊炊说你是玉骷髅,刘瞎子也说你是玉骷髅,而你就是不承认!”

    “你说玉骷髅身上冰冷,这一点,没听别人说过啊!”

    “你是我从冰天雪地里,山葬地宫下拉上来的,可能就是玉骷髅!”

    段初躺在床上死猪一般,嘴里不停说着醉话,珠子也不搭腔,摘掉鬼头刀,又帮他脱掉外衣卸下鞋子,打来热水给他擦脸洗脚。

    醉汉总是很重,珠子累得出了细汗,才把他收拾干净,又塞进被窝。

    “玉骷髅,别走,以后做我媳妇好了!”

    段初说着,闭着眼从被窝里伸出胳膊,抓住珠子肩膀就往被窝里拉。

    珠子歪头张口使劲去咬,段初这才松手。

    珠子拍打肩膀,又对段初说:“哼!你这醉猪,怎么不去娶公主!”

    “公主?我才不娶呢!我听牛巡检说,驸马表面很风光,背地里憋屈着呢,洞房都不敢用力……”

    这话入耳把珠子臊得,左右开弓用全力两巴掌,打得段初脑袋摇晃。

    “你这醉猪,再胡说,我割了你的舌头!”

    珠子说完捂着脸跑到外面,越不去想,那话越在耳边回响,一颗心羞得咚咚咚直跳,脸也发热了。

    ……

    第二天天还没亮,段初宿醉之后口干难耐,硬是被渴醒了。

    昨晚他是真醉。

    所有的事情,早就记不清了。

    不过他看到刀挂在墙上,很快就明白,自己肯定是珠子伺候上床的。

    所以他带着晚归的羞愧,怕吵醒珠子,蹑手蹑脚起来倒水。

    结果珠子披着衣服,走到了他面前。

    珠子不想跟醉汉闹,就想等他酒醒之后,再跟他说道说道。

    谁知珠子还没开口,段初就掏出一张灵符:“妹子,本来我以为刘瞎子是懂阴阳的大师,结果他也不靠谱,还说你是玉骷髅。”

    珠子轻轻“哦”了一声,静等段初的下文。

    “刘瞎子还给我一张,叫什么百鬼破煞符,说只要把这张符,贴在你脑门上,你就会原形毕露。”

    珠子马上踮起脚,把脑门凑到段初的面前。

    “那你就贴吧。”其实珠子心里很清楚,段初能说出来,就不会贴。

    段初把灵符团起来一扔。

    “老天有眼,把你送给我当妹子,我才不管你是谁……我头有点疼,再睡一小会,等吃完早饭,你跟我去刘瞎子家里走一趟。”

    珠子眼睛偷瞄地上的纸团,都没想到问一下,去刘瞎子家里干什么。

    等段初喝完一大碗水,珠子把他送进卧房。

    听到段初打呼噜了,珠子急忙忙跑回正堂,从地上捡起了那个纸团。

    打开一看,长方形的,白底描金,和一般的符箓,没什么区别。

    珠子笑了笑,心说还以为是高深莫测,结果也就是骗人的江湖玩意。

    她甩手就把那张符,扔到火炉的炭火上。

    看着那张符化为灰烬,珠子回房,又去睡了一个回笼觉,醒来之后又切菜做饭,结果发现火炉旁边,飘着一张白底描金的灵符。

    她捡起灵符一看,就是之前烧掉的那张。

    “不对,我好像烧了它呀!”珠子有点想不明白,又把符扔到火上。

    等到灵符再次化为灰烬,珠子出去洗漱一番,回来再一看。

    奇了怪了,那张符竟然又出现在火炉旁!

    珠子感觉事情不对,把符拿到墙角,这次用火折子点着,灰烬烧完连着残雪扫起来,埋进了土里。

    等她放下铲子,再看看地上,那张灵符赫然又出现了!

    “看来死瞎子这次给的符,是好货!他有这两下子,不像是江湖骗子,那他当初在京城,给昌宁侯选墓地,怎么就失手了呢?”

    珠子自言自语,看来她真没有骗刘瞎子,她确实知道刘瞎子的秘密。

    这时段初卧室有了动静,珠子连忙捡起地上烧不掉的灵符,塞到怀里贴身处,心说留着以后救急。

    吃过早饭,段初要带珠子,一起去刘瞎子家。

    “去他家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他!”珠子很抗拒。

    “你不认识,我认识啊,唉,别提了,昨天他被文大人抓起来了,他想起家人就大哭,我心一软,就答应他,会保护他家人。”

    珠子听说刘瞎子被抓起来了,心砰砰砰地跳。

    “文大人因为什么抓他?他在牢里有没有被拷打?有没有说什么?”

    珠子连番追问,就是怕刘瞎子在牢里乱说,把她给卖了。

    “这些我都不知道,不过假如你感兴趣,我可以去打听一下,自家妹子的好奇心,总要满足的。”

    珠子连忙叫一声好哥哥。

    来到刘瞎子门口,段初隔门说明身份来意,刘夫人这才打开门。

    刘瞎子被捕的消息,她已经知道了,不过她很坚强,没慌张也没逃跑,就守在家里带孩子做家务。

    段初看一切都井井有条,比起珠子没来那会自己的家,要整洁得多了。

    段初和刘夫人攀谈起来。

    而平时话多的珠子,此刻却一言不发。

    段初就让她,跟刘夫人打个招呼。

    珠子只好开口叫声大嫂。

    刘夫人哼一声,道:“原来是怀了两个月身孕的姑娘!”

053 祸不波及妻儿

    刘夫人从小就眼盲,不过也练就了,超乎常人的听力。

    所以哪怕珠子那天伪装了声音,现在刚一开口,就被她听出了身份。

    丈夫跟她说过,那孕妇是假装的,来者不善,果不其然,这假孕妇头天来,第二天丈夫就被捕了,她怎么能不怀疑是珠子捣鬼!

    段初听刘夫人说,珠子怀了两个月的身孕,马上笑了。

    “大嫂,你误会了,舍妹还没有嫁人,怎么可能怀孕呢,呵呵……”

    刘夫人不再搭理段初,抱着孩子站起来,开始逐客了。

    面对突然变脸的刘夫人,段初也没生气。

    “大嫂放心,只要尊夫不犯牵连家人的罪,有段某在,谁也别想骚扰或者伤害你们娘俩。”撂下这句话,段初拉着珠子离开了。

    刘夫人毫不领情,咣当一声关上了大门。

    段初突然出手了,二指分开如蛇信,直取珠子的双眼。

    珠子长袖一翻,袖中眉尖刀迅速抬起,正好竖在段初两指之间。

    假如段初手指再进一步,手掌就会被眉尖刀划成两半。

    段初迅速变招,两根指头一并就夹住眉尖刀。

    然后他一用力,眉尖刀就被他从珠子手里夺了过来,他又取下眉尖刀,轻轻插到了自己的衣服里。

    “珠子,我知道你身手不错,比彭州府的马千里只高不低,无论刘瞎子怎么惹了你,但是江湖规矩,祸不波及妻儿,明白吗?”

    昨天刘瞎子不赖别人,单说珠子会伤害他的家人。

    段初就想到珠子来过他家,所以才会发生刚刚那一幕。

    这一段话,是他敲打珠子的,也可以理解为警告。

    珠子这才明白,段初刚才刺她眼睛是假,揭穿她会武是真。

    而且段初还趁着这个机会,拿走了属于他的武器。

    现在珠子发现,段初并不傻,至少不比她傻。

    从自己被他驮下骑龙山,住在他家里,自己始终没有脱离他的掌控!

    突然之间发现,自己本以为随时可以逗弄的宠物,结果对发生的一切,都看破不说破,达到了洞若观火的境界,如神明般清醒。

    珠子想到这里,顿时感觉一阵毛骨悚然。

    “想什么呢,我说祸不及妻儿,你听明白没?”段初笑着又问。

    珠子都不敢跟段初对视,连连点头,道:“哥,我明白。”

    段初拍拍珠子肩膀,转身要走。

    宠物竟然成了主人,那自己就做宠物好了!

    珠子想通这一点,就拉着段初的手,摇晃着跟他撒娇:

    “哥,我今天想吃肉包子,就是从骑龙山下来之后,咱们第一次同桌吃饭,你买回家的肉包子。”

    段初摸摸珠子脑袋,轻抚她的头发。

    “乖,只要你听话不惹事,包子只是小意思,哥还能保证你的安全,保证不了你的安全,哥还是那句话,你死,我也陪着你!”

    段初说完,迈着大步走了。

    珠子回到段家,反插了大门,决定轻易不出去抛头露面了。

    想想她也不害怕了,反正段初对她没有恶念。

    而且段初相信缘分,他俩就是因为有缘,这才会走到一起。

    为了保全这一段缘分,段初不但非常包容她,还可以跟她同生共死。

    “哼,牛什么牛,反正大家生死捆在了一起,谁怕谁啊!”

    珠子一边说,一边摔打段初的枕头。

    有一件事珠子很确定,段初肯定不知道,自己真正的身份。

    假如段初知道之后,还敢留她在彭州府,那段初就是天下第一神人。

    珠子在家坐了一会,鬼眼七来了,隔着大门说:“莫姑娘,段班主让我转告你一声,今晚有公事不能回家了,包子明天再买。”

    珠子听了很高兴,心说哪怕这呆子再厉害,还是会在乎我。

    ……

    今天正好是正月二十。

    段初在半路上,迎面碰到了彭州府仵作班的头领。

    “宋叔,早啊,又去勘察现场?”

    段初热情地打招呼,结果人家哼一声,没搭理他。

    段初落了个没趣,来到红阳班的时候,拐子三和鬼眼七在闲聊,小六和小八都在磨刀,段初就说没有事的话,大家不用天天来。

    就在这时,魏先生来了。

    “段初,听说昨晚你醉酒夜归,家里闹起来了?以后少喝点,另外,记得到文大人府上议事,然后文大人今晚,有任务给你。”

    魏先生说完笑笑,背着手走了。

    段初感觉很不好意思,等魏先生走远,看了看拐子三和鬼眼七。

    两个老家伙同时摆手,道:“你后院起火的事,不是我们说的,肯定是宋时声那家伙饶舌乱讲。”

    宋时声,是彭州府仵作班的头牌,也住在段初家所在的巷子里。

    他不但验尸厉害,而且裁缝手艺也好。

    当然,他可不是像赵裁缝那样,裁剪缝纫衣服,他缝的是人皮。

    比如红阳班砍下死囚的脑袋,家属收尸下葬,总不能让尸体在棺材里身首异处,必须缝合在一起。

    这个时候就要出钱托人,找宋时声帮忙缝好脖子。

    虽然也是别人眼里的贱业,不过宋时声还经营一家药铺,他不差钱。

    他这人脾气又捉摸不定,最近跟段初有点不对付。

    段初感觉也是宋时声,把自己家的丑事,当做笑话乱说,心说我最近又没有得罪他,他怎么老是针对我,迎面打招呼他都不理。

    想到这里,段初摇了摇头。

    让鬼眼七帮忙给珠子带话,他就让他们都回家,有事再叫他们帮忙。

    段初又练了半天字,最近珠子总是抽时间,教他读书识字。

    下午申时过半,段初收好笔墨纸砚,直奔府衙里面文朝天住的正院。

    马千里站在门口,满脸的红光,正在充当知府待客的迎宾。

    马千里就喜欢这种,能够多多认识朋友,拓宽自己交际范围的工作。

    院子里摆了不少大圆桌,还有酒楼里专门请来的跑堂伙计。

    等所有受邀官员到齐,菜就走马灯一般的上。

    段初被热情的牛巡检,拉到水陆巡检齐聚的那桌,马千里和铁司狱最后也过来了,正好坐满一席。

    段初压低声音,把宋时声不理自己的事,跟铁司狱说了。

    “段班主,原因其实很简单,以前的时候,仵作班一直压红阳班一头,现在呢,呵呵,文大人请你赴宴,他宋时声又在哪里?”

    铁司狱声音也不大,端起酒杯又道:“别跟他计较。”

    段初点点头,端起酒杯跟铁司狱一碰,一饮而尽。

    文朝天心情好,没批评任何人,只是让大家吃好喝好。

    院子里一时觥筹交错。

    ……

    刘瞎子没等到段初的消息,就知道那张符白搭了,想到妻儿忍不住落泪,在地牢里拼命踹墙狂呼:“我有惊天大案,要检举!”

054 我有大案要检举

    地牢里就关了刘瞎子自己,通联地面的铁门透着缝,他一喊,声音很快传到上面,那些囚犯跟着起哄,大牢里一时又热闹起来。

    守在铁门旁边的值班牢头,不得不用棍子,使劲敲打铁门。

    “都给老子消停点儿,不然小心老子,剥了你们一个个的皮!”

    恐吓没有起到作用,哪怕牢头狱卒一起压制,起哄声依然此起彼伏。

    就在这时,魏先生走了进来。

    今天彭州府官员欢聚一堂,他没兴趣参加,就到处溜达,防止出事。

    魏先生很少露面,囚犯们不认识他,还一个劲喊有大案要检举。

    魏先生背着手踱步,走到叫得最响的牢门前。

    里面是一个,精瘦的汉子。

    “你有什么大事要检举?”魏先生微笑着问。

    看魏先生面善,又是书生模样,牢里本来就无趣,汉子打算戏弄他。

    “大人,我检举姜屠户家的黄狗,犯下了花案,我亲眼看到它,不经过包子铺小母狗的同意,恣意妄为,强行骑上了小母狗。”

    魏先生笑笑,道:“好,检举有功,放你出来。”

    牢头是铁司狱的外甥,姓张,他认得魏先生,更知道魏先生代表谁。

    听魏先生这么说,他也不敢多问,打开牢门,要把汉子放出来。

    汉子看牢头这么听魏先生的话,反而不敢出来了。

    汉子是一个惯偷,身为彭州街面上的老油条,不怕得罪刑狱司的人,但是得罪马千里,他就不敢。

    他突然感觉,这老书生不是刑狱司的人,而且比马千里还硬气。

    魏先生果然瞬间翻脸:“放你走,你又不走,反复无常!”

    魏先生说到这里,对张牢头挥挥手。

    “拉出来,重打十个大板,就在这里打,慢慢地,一板一板地打!”

    自从文朝天主政彭州府,一直严令刑狱司,不得刑讯逼供,更不能私自殴打犯人,所以囚犯才会这么猖狂,牢头早就气不过了。

    现在魏先生发话了,几个狱卒把惯偷拖出来,张牢头亲自操起板子。

    按照魏先生的吩咐,板子轻轻抬起,又重重落下。

    也就三板子下去,要检举大案的声音没有了,只剩下惯偷的惨叫声。

    再打两板,惨叫声都没有了,惯偷竟然晕了过去!

    这样一来,所有囚犯全部安静,只有板子落在皮肉上,嘭嘭的闷响。

    “拖进去,给他上药。”魏先生说。

    张牢头由于用力过猛,这时把板子杵在地上,扶着板子,大口喘气。

    “还有哪个,有大案要检举?”魏先生又问。

    所有囚犯,都捂住了自己的嘴,又小心翼翼坐在地上,大气不敢出。

    就在这时,地牢里传来一声大喊:“我!我有大案,要检举!”

    张牢头嘿嘿一笑,小声对几个狱卒说:“下面还有一个不怕死的!”

    魏先生努努嘴,张牢头带着狱卒,打开铁门就下去了。

    嘭嘭嘭……十连响之后,地牢里没了声音。

    魏先生刚想离开,地牢里喊声再起,不过这次传来的声音里,透着虚弱:“我有大案,要检举!”

    张牢头那个气啊!

    魏先生好不容易来一趟,这个瞎子倒好,非要让自己下不来台!

    张牢头又举起了板子。

    板子刚要落下,魏先生下来了。

    “别打了,挨了十大板子,还坚持要检举的人,应该不会说谎,先给他上药,等下我跟他聊聊。”

    张牢头点头哈腰,照办了。

    等刘瞎子上好了药穿好了裤子,魏先生说:“检举吧,我听着呢。”

    “听声音不是文大人,你是谁?”刘瞎子翻着白眼问。

    “我姓魏,文大人的幕僚,相信我,你就说,不相信,那你就等。”

    刘瞎子等不起,谁知道文朝天,会不会亲自提审自己。

    “魏先生且慢!”刘瞎子虽然叫住了魏先生,但是后面就是不说话。

    魏先生看看左右,挥了挥手。

    “先生,万一我们走了,这瞎子……”张牢头是担心魏先生的安全。

    魏先生笑笑,道:“他不会缩骨,身上有全套的戒具,没事。”

    张牢头这才带着狱卒离开,不过他怕魏先生有闪失,文朝天打断他的两条腿,就扒着铁门往里看。

    “这里没人了,你说吧。”魏先生说完,慢慢蹲到刘瞎子对面。

    刘瞎子点点头,又让魏先生靠近点。

    “先生,我要揭发红阳班班主,段初家的丫头,她其实是……”

    魏先生笑笑,打断了刘瞎子:“玉骷髅是吧?我今天刚听说了,呵呵,玉骷髅,冰骨玉魂万年不死,传说十二年现身一次……”

    魏先生说到这里,话锋一转:“不过那只是传说,谁见过玉骷髅?文大人办案,历来讲究证据!”

    刘瞎子摇摇头,又附在魏先生耳边,一通耳语。

    随着刘瞎子的话入耳,魏先生的表情,不停的变化。

    先是惊讶,接着怀疑,转瞬又是凝重,最后变成了惊恐。

    “刘大师,这件事,除了我,任何人你都不能说,任何人!只要你答应我,我保你最多一个月,以清白之身走出彭州府大牢!”

    魏先生说完,重重拍了拍刘瞎子的肩膀。

    刘瞎子是聪明人,魏先生的潜台词,他能听出来。

    听话,一个月之内,清清白白出狱;不听话,轻则把牢底坐穿,重则不明不白死在阴暗地牢里!

    刘瞎子费力抬起,挂着沉重镣铐的手,道:“君子一言!”

    魏先生抬手,跟他重重击了一掌:“驷马难追!”

    魏先生出了地牢,对张牢头说:“没有我和文大人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提审刘大师,解掉他的手铐和腰链,只留下脚镣就行。”

    张牢头马上领命照办,刘瞎子在下面拱手,说谢谢魏先生。

    魏先生又回头,对刘瞎子说:“刘大师,从下一顿开始,我吃什么,你吃什么,绝无半点差别!到了饭点,我亲自给你送来!”

    魏先生撂下这一句,扭头快步离开。

    一帮囚犯隐隐猜出了魏先生的身份,这下别说他们吃惊,就连张牢头和狱卒,也不敢怠慢刘瞎子了。

    他们以为,刘瞎子真是一个,可以窥破天机的活神仙!

    “刘大师,有机会,您老一定要给我摸摸骨!”

    “刘大师,出去之后,求您老给我相一相面!”

    “刘大师……”

    “哪个再叫!”张牢头抡起板子,使劲一砸铁门,世界立马清净了。

    镇压了这些声音,张牢头笑眯眯下楼梯,走到刘瞎子面前。

    “大师,帮我算一算,何时能在府衙更进一步。”

    刘瞎子脸冲墙,道:“大牢之内,王法镇压,算命不灵。”

    ……

    魏先生出了大牢,在十字街买了最好的胭脂粉黛,直奔段初家。

055 扮黑脸

    卖胭脂的妆粉店,老板娘是一个清丽妇人,知道她底细的人不多,她以前是秦淮河有名的青楼头牌,转行后在彭州府开店为生。

    当年见过她真面目的人,没有几个。

    青楼头牌,不是寻常人等,想见就能见。

    你要先旗楼赛诗,在一众人里脱颖而出,还要和胜出的才俊,再高谈阔论打茶围,只有取得压倒性优势的那个人,才能见头牌。

    这中间不但要比以上才艺,而且还要钱包足够鼓。

    一个头牌,养活一座青楼,旗楼赛诗打茶围,都要重金买资格,那些保镖龟公丫环,也要个个打赏。

    冲破层层关卡,见到头牌之后,也不是你想睡就能睡。

    或许,你只能隔着珠帘,隐隐约约看美人,听她给你弹奏一曲了事。

    秦淮河畔的青楼头牌,不是彭州府倚翠楼的姑娘能比!

    这位曾经的头牌,现在的粉娘,目送魏先生远去。

    直到人消失在视线里,粉娘才打开一张折纸。

    “粉娘,拜托帮我找一个,可靠的人!要身强体壮会骑马,还要机灵能干守信诺,越穷越好!切记,不要找彭州府本地人氏。”

    这是魏先生留给粉娘的信息。

    不要彭州府本地人氏,就是不想让这件事,在彭州府传开。

    越穷越好,只有特别穷的人,才会不惜以身犯险。

    粉娘感觉事情重大,唤来经常外出进货的伙计,吩咐一番。

    ……

    关于珠子的身份,魏先生之前有过怀疑,不过夜里想想,他又感觉自己多心了,世间哪会有这种事!

    不过这次刘瞎子一说,魏先生就知道自己不是多心,而是怀疑对了!

    这次他一路急行到地方,敲响了段家的大门。

    珠子扒着门缝一看,是魏先生,心说这个老狐狸来干什么。

    魏先生把胭脂粉黛亮亮。

    “姑娘落户彭州已将近一月,老朽一直没来看望,多有失礼,段初以后或许经常加班,还请姑娘体谅,切莫再因此和他争吵。”

    珠子以为她和段初,昨晚吵架的事,传到了文朝天耳朵里。

    文朝天为了段初能安心做事,才会派魏先生来,帮助段初稳定后院。

    “夜里也就一点小小争执,没想惊动了文大人,先生放心,以后我不会再耍脾气,耽误我哥做事。”

    “不过这礼物我不能收,你看我一张黑脸,要这些东西也用不上。”

    魏先生坚持要送礼:

    “段初视我如师,我也一直视他如自家晚辈,给晚辈妹妹送点礼物,是应当,还请姑娘开门笑纳。”

    珠子看魏先生一再坚持,只好打开大门。

    魏先生没有进门,把胭脂粉黛放下,客气几句告辞了。

    魏先生涵养很好,讲究非礼勿视,非礼勿听,所以以前对珠子的面容,他也就是一扫而过没有细看。

    这次送礼,他没别的目的,就是为了看看珠子的长相。

    至于帮段初灭后院的火,那只是捎带的工作。

    魏先生离开段家,直接回到自己书房,关上门又研墨。

    墨水到位,他就凭着记忆,画了一张人面像。

    看五官脸型,正是珠子无疑。

    忙完这些,魏先生肚子饿得咕咕叫,这才想起来,地牢里的刘瞎子。

    魏先生又用食盒装了饭菜,亲自给地牢里的刘瞎子送去了。

    两个人对坐而食,刘瞎子开口道:“先生,我下午说的事……”

    魏先生摆了摆手,道:“事情暂无眉目,切莫再提!”

    看魏先生讳莫如深,刘瞎子不再提了,吃完饭才说:“我的竹杖,还请先生送回家,如有不测,也算给襁褓幼儿,留个念想。”

    “你不会有不测。”魏先生说。

    魏先生离开之后,牢房里窃窃私语,一帮囚犯,都羡慕死了刘瞎子。

    挨打的惯偷趴在地上,捂着屁股说:“狼行千里吃肉,狗行千里吃屎,刘大师这种神人,就连坐牢,跟咱的待遇也不一样啊!”

    魏先生临走,从刑狱司签字拿走了,刘瞎子的青竹杖。

    青竹杖入手沉重,不过魏先生没深究里面的秘密,派人送去了刘家。

    ……

    在文朝天那一通大吃大喝,散席后,下面属县的官员回去了,府衙不少属官也走了,铁司狱马千里,牛巡检和段初,被留下了。

    彭州府现在没配备同知,掌管刑名的推官身体不好,三天两头告假。

    这样一来,所有事务,就是文朝天一手遮天。

    “前日剿匪一役,能够大获全胜,有赖各位出力,不过匪徒太多,还要加紧审讯,现在辛苦各位,连夜突击拷问,尽快结案!”

    马千里和铁司狱对视一眼。

    他俩心说,咱俩并没出力,文大人这是高看一眼,往咱脸上贴金呢。

    文大人贴金,那就不能不识抬举,于是两人齐声拱手称是。

    段初还寻思,自己不会审案,文大人是不是留错了人?

    看段初发愣,牛巡检连忙给他使眼色,又拉着他上前应诺。

    文朝天点点头,四人出了院子,段初问牛巡检:“牛哥,我只会砍头,审囚犯查案子,不在行啊!”

    牛巡检是过来人,爽朗一笑。

    “兄弟,审案讲究黑脸搭配白脸,咱俩都是武人,犯人带上来,一拍惊堂木,喊打就行了,具体的,由马捕头和铁司狱来办。”

    段初心领神会,这个简单!

    牛巡检和马千里一组,铁司狱和段初一组,这样配合,每组都有一个朝廷命官,审案子也名正言顺。

    铁司狱坐在主位,段初整整衣衫,坐在旁边。

    一个壮实船匪,很快被衙役带上来,这家伙硬是不跪。

    “爷本不想投降,要不是胆小的同伴,把爷捆了,非跟你们杀个痛快,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铁司狱连忙把惊堂木,轻轻地往段初那边拨了拨。

    段初明白,这是要他当黑脸,下令让衙役打船匪板子。

    段初没有拍惊堂木,而是走过去,抽出衙役的腰刀,割断船匪五花大绑的绳子,又把刀扔给了船匪。

    “来吧,我让你杀个痛快!”

    船匪挺着刀,呐喊一声,飞身过来,腰刀斜劈段初的左肩。

    段初只在刀背上一弹,刀锋翻转,船匪右耳迎刃而下。

    凶悍的船匪不过是纸老虎,捂着耳朵惨叫几声,马上就老实了。

    铁司狱暗道:段班主好厉害,怪不得文大人如此青睐!

    然后他又趁机会当好人,劝住还喊打喊杀的段初,给船匪“解围”。

    后面无论问什么,船匪一有吞吐,段初提刀就要过去。

    想想就剩一只耳朵,船匪哪里敢隐瞒,竹筒倒豆子,说得干净利索。

    很快又押过来一个船匪,段初本想故技重施。

    不过他看看窗外,还有一溜船匪,排队等着过堂。

056 锅里肉跳

    段初看外面还有不少船匪,心说这要挨个比划,明天也审不完,索性一拍惊堂木:“打五十大板!”

    衙役如狼似虎,扒下船匪裤子,噼里啪啦,打得船匪鬼哭狼嚎。

    没打十个板子,铁司狱就小声对段初说:“一般十个板子,就吃不消了,五十大板,非打死不可。”

    按道理,铁司狱可以直接叫停,不过他给段初面子,好生商量。

    段初这才喊停,船匪挨了打,还要使劲磕头谢他放过。

    后面就简单了,胆小的,进来还没挨打,看到地上血淋淋的耳朵,也会主动招供;嘴硬的,一通板子下去,问起来就无所不谈。

    段初打人也有个原则。

    凡是欺辱过,失陷在湖心岛那十几个妇人的,他不管你配合不配合,一拍惊堂木,十个大板子起步。

    这一夜下来,段初趁着文吏奋笔疾书记录的时候,还能打几个瞌睡。

    铁司狱就不行了。

    年龄大了,审问又仔细,天亮时差点被累趴下。

    早上四人一碰头,案子基本落实差不多了。

    不过也发现了疑点,船匪杀人都是刀砍锤砸,只有沉在湖心岛旁边的那几具尸体,仵作宋时声查验之后,说是匕首从身后暗算。

    宋时声只负责验尸,所以具体情况,还要段初四人探讨。

    虽然有船匪挨打不过,承认这几条人命是自己杀的,不过牛巡检和铁司狱一致认为,凶手另有其人。

    这几个死者都是许掌柜灭口的赌档管事。

    许掌柜在下面县里开赌档,少不了马千里的支持。

    马千里前后也收了他不少好处,这时就想把这事糊弄过去。

    不过段初不傻,他也感觉非常可疑,就站在了铁司狱和牛巡检这边。

    于是一夜的卷宗,连着这件事,都被提交给文朝天,由他定夺。

    ……

    文朝天这一夜也没歇息,失陷在湖心岛的那十几个妇人,解救之后,他都派人通知了家属,有的家属抹着眼泪,把人领回去了。

    有几个家属,借口路途遥远,连府衙都没来。

    文朝天明白,他们是嫌妇人被船匪侮辱,没了清白之身,不想要了。

    有两个滞留的妇人,听到消息羞愧难当,当夜就悬梁上吊。

    要不是香儿机灵,看管得又严,再晚发现一会,两条人命就要没了。

    这事,气得文朝天拍案大骂。

    最后还是香儿出主意,把没人领回家的妇人,就在彭州府本地,找那渴望结婚,又知道疼人的光棍嫁了,也好给她们一条生路。

    文朝天表示很赞同。

    “香儿,这个主意甚好,救人就到底,为了防止她们嫁出之后,日子艰苦,可以从缴获的船匪赃款里,拨付一点嫁妆给她们。”

    文朝天是不是好官?

    肯定是!不是的话,他不需要管那些妇人的死活,把她们送出府衙大门,任由她们自生自灭就好了。

    文朝天有没有魄力?

    肯定有!没有魄力,就不敢因为几个妇人,动用缴获来的金钱!

    有魄力的好官,自然不会把那几个死人,随便算到船匪的头上,所以他听了汇报看了卷宗,决定一查到底,不抓到真凶不罢休。

    这些事,段初都听在耳里看在眼里。

    “跟着文大人干,不会错!”段初热血沸腾。

    而走出府衙的马千里,为了保命,已经在考虑怎么去灭口许掌柜了。

    不灭口许掌柜,文朝天顺藤摸瓜,迟早会追查到他的头上。

    ……

    官府里发生的这一切,姜小妹都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什么都不用做,就在许家呆着,天天暗中偷藏钱财,也能落下不少家产。

    昨天夜里,姜小妹没有出许府,毕竟经常天黑出门,许掌柜不敢说她,左邻右舍也要骂她不守妇道。

    她虽然没出门,却让那条大黄狗,夜间在街巷里游荡。

    天亮之后,大黄狗给姜小妹叼来一个肉包子。

    姜小妹笑笑,道:“大黄,你吃吧,我不喜欢包子。”

    大黄狗汪汪叫两声,又吐出一个东西,姜小妹伸头一看,当时就被吓得花容失色,连忙用布盖住,又责怪大黄狗不该咬人夺食。

    ……

    段初打定跟文朝天一干到底之后,走出府衙伸个懒腰。

    铁打的汉子,夜里连轴转也要歇息,文朝天就让他们回家睡觉。

    段初没忘记珠子想吃包子,来到赵家布店对面的包子铺,今天包子铺客人特别多,大家吃得满嘴流油,还都夸今天包子特别香。

    段初一到,排队的人让开一条路,唯恐沾到他的晦气。

    “嫌段爷晦气,正好给了段爷方便!”

    段初也不恼,上前买了两笼包子,用纱布包好提回家。

    谁知珠子拿在手里闻了闻,打死不吃包子,段初一再催促,珠子急了,把炉子的火头开大,又掰开两个包子,把肉馅丢进炒锅。

    没等段初反应过来,珠子拿起锅盖又盖在炒锅上。

    只听锅盖下面噼啪噼啪爆响,是肉跳起来撞击锅盖的声音。

    “肉里有水,热油一炸,跳起来很正常。”段初没觉得这个是意外。

    “我的傻哥哥,你看我刚才放油了嘛?”珠子话音刚落,一块碎肉跳起来,竟然把锅盖都给顶翻了。

    “这种会跳的肉,只有一种,不信你可以问刘瞎子。”

    珠子说完,把炒锅从炉子上拿下来,又把余下的包子扔进锅里,就连地上那块碎肉,她也扫起来放进锅里,摆明连锅都不要了。

    段初喝了口酒,仔细想想。

    确实有点不对劲,今天在包子铺,没有看到闷头包包子的老板!

    段初连锅带包子,用麻布包起来,提着就去找马千里。

    马千里正想着,怎么能够不留痕迹的灭口许掌柜,所以找了心腹密谈,这会不在家里,段初敲门没找到人,只好又去找牛巡检。

    牛巡检饭量大,肚子又饿,刚吃完三笼包子。

    段初把珠子的话,转述给牛巡检听,牛巡检硬咽下唾沫,拉着段初来到巡检司,直接点了一队兵丁。

    “跟文大人说一声吧。”段初说。

    牛巡检面色沉重,道:“文大人公务繁忙,这点小事,咱们办了再说,何况,咱们只是怀疑,也没有证据,暂时不要打扰他。”

    段初想想也是。

    两人带着巡检官兵,分成两队从不同方向,向包子铺进发。

    ……

    徐娘半老的老板娘,刚把最后几十个包子,卖给了姜小妹。

    看姜小妹走远了,老板娘不禁喜笑颜开,微笑着对排队客人说包子卖完了,又把包子铺的板门插上。

    小白脸伙计一把搂住了老板娘,手也不老实起来。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沉重脚步声,还有刀剑摩擦甲胄的脆响。

    包子铺,被团团围住了!

057 我吃了三笼

    听到动静,包子铺的小母狗,冲着门缝汪汪狂叫。

    老板娘小伙计登时分开,扒着门缝往外一看。

    小伙计脸吓得煞白,老板娘却擦了擦手。

    “你到密室藏好,假如我被抓了,你就带着钱财跑吧,相识一场缘分已尽,以后,生死各安天命。”

    小伙计是个软柿子,也没有豪言壮语,马上藏了起来。

    老板娘打开窗户,窗外刀光剑影,还有不少老百姓,在外围看热闹。

    她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

    简单收拾之后,她伸出脑袋,对牛巡检道:“牛大人,尊夫人买了三笼包子,还不够你吃吗?不够吃也没办法,包子卖完了。”

    听语音看表情,老板娘没有半点慌张。

    老板娘越是镇定,牛巡检反而越感觉,事情不对劲,他硬压着饱嗝,道:“废话少说,本官现在问你,你当家的,哪里去了!”

    “当家的前天回了乡下老家,两夜未归,我让伙计去老家找他了。”

    牛巡检随手就抓住那个,临边杂货铺的老板。

    “你看到小伙计走了吗?”

    面对牛巡检的喝问,杂货铺老板瑟瑟发抖,上次店里有个伙计是逃犯,幸好文大人明察秋毫,没有治他一个,窝藏逃犯的罪过。

    换做前任知府,他不掏空家底,别想从牢里出来。

    这次巡检官兵剑拔弩张来势汹汹,包子铺明显有大事发生。

    杂货铺老板怕被牵连,再吃几天没油水的牢饭,哪里敢不实话实说。

    “小人刚才还看见那个小伙计,他并不曾外出。”

    牛巡检推开杂货铺老板,大手一挥。

    “前队冲进去,给我仔细搜,后队围紧了,连条狗都不要放走!”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彭州府没有熊兵熊将。

    前晚剿匪,牛巡检犹豫抢攻还是劝降,是为了降低伤亡,不是怕死。

    在文朝天治理之下,彭州府的巡检官兵,训练有素令行禁止,听令后前队上前破门,后队在后封锁。

    破门之后,老板娘提着剁馅刀,和夹尾逃窜的小母狗一起冲了出来。

    牛巡检身先士卒,刀鞘横扫,打翻了老板娘。

    那条小母狗,也被后队巡检官兵给堵住了,确实做到了狗也不放过。

    段初刚才一直是默不作声,这时才和牛巡检一起进去搜查。

    打翻了锅碗瓢盆,挑乱了床铺被褥,就是没找到包子铺老板和伙计。

    “肯定有密室,本官就不信了,一个大活人,能跑到哪里去!”

    牛巡检嘴里骂骂咧咧,用棍子在地面和墙壁上,一阵狂砸。

    这样下去,屋子都会被牛巡检拆了。

    外面一声狗叫传来,段初走出去,抱起了那条小母狗。

    小母狗见了姜屠户,都被血腥气吓得躲闪不前,现在被刽子手抱在手里,蜷缩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牛哥,大家都退出来。”段初想好了主意。

    牛巡检也没摆架子,听段初一喊,马上带着人全部退出包子铺。

    段初把小母狗放到包子铺门里,使劲一跺脚。

    小母狗畏惧段初,夹着尾巴往里面窜,在两口锅灶处消失不见。

    段初和牛巡检走进去,看看并排的两口锅灶。

    段初把手指,插进一口灶底灰烬里,弹弹手指,道:“冷的。”

    牛巡检摸了另一边锅灶,发现灰烬还有温热。

    冷灰烬是伪装,密室入口,在小狗惊惧之下被找到了。

    挑开锅灶,掀开灰烬下的木板,果然露出一个二尺的洞口。

    牛巡检伸长脖子往下一看,小母狗为了躲避段初,果然就藏在下面。

    而且包子铺的小伙计,怀抱一个小包袱,已经吓哭了。

    再歪头看看,小伙计身边的大水槽,牛巡检再也忍不住了。

    低头哇啦一声,这一口,牛巡检最低吐出来五个包子。

    段初拍了拍牛巡检后背,安慰道:“牛哥,慢点吐,千万别呛着。”

    他说完又叫来两个巡检兵丁:“你俩,一个通知文大人,一个叫来宋仵作,记得叮嘱他,让他把工具带齐,这里有活让他做。”

    段初又把小伙计揪出来,扔到老板娘身边,命人绑结实了。

    那边牛巡检差点把胃吐出来,喝口水漱漱口,提着马鞭过来了。

    鞭子如雨点落下,抽得老板娘牙关紧咬,小伙计满地翻滚。

    牛巡检化身事后诸葛亮,一边抽一边骂:“老子早就怀疑你俩有奸情,但是万万没想到,你俩敢谋杀亲夫!”

    牛巡检一嚷嚷,围观的那些人,马上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一时呕吐声倒地声响成一片。

    庆幸之余义愤填膺,指着老板娘和小伙计,就是一阵痛骂:奸夫银妇,天打雷劈……

    宋时声到了之后,查验了那一具尸骸。

    没过一会,他走了过来。

    “我知道包子铺老板以前搬石板时,石板落地,砸掉了他三根脚趾头……现在尸骸右脚四个脚趾,左脚三个脚趾,是他没错。”

    牛巡检道声辛苦,拉着段初去找文朝天。

    文朝天听了汇报,摔了一个茶盏:“谋杀亲夫,本就是人伦惨案,弥天大罪,没想到这二人竟然还……香儿,最近别买包子!”

    牛巡检苦着脸,道:“大人,我早饭,吃了三笼!”

    文朝天走过来安慰牛巡检:“吃了包子,你也立了大功。”

    牛巡检不是贪功冒赏的人,直说是段初先发现不对,自己只是配合。

    文朝天闻言,赞赏地打量段初,又抱拳朝向京城方向。

    “时机成熟,本府一定上书皇帝,废除刽子手不得科举之陋规,废除不了也要求他破例,给你一条出路,让你谋得一官半职!”

    “大人,能跟你做事就行,做不做官,我真不在乎。”段初说。

    “你不在乎,但是,我在乎!”文朝天回道。

    ……

    走在十字街上,牛巡检对段初一挑大拇哥:“兄弟,你有没有发觉,文大人面对你和魏先生,经常自称我,而不是自称本府。”

    “牛哥,你倒是心细,我没在意呢。”

    这时正好到了姜屠户的肉案子,牛巡检心里的阴影又冒了出来。

    “还说老哥心细,心细,我早上能吃三笼包子!”

    牛巡检说着胃气上涌,跑到墙根,扶着姜屠户宰杀猪狗的杨树,哇啦哇啦又是一阵吐。

    换做别人这么干,姜屠户早就扬起了杀猪刀。

    不过面对牛巡检,他可不敢。

    毕竟巡检的腰刀,比杀猪刀更宽更长更强势。

    段初已经走到姜屠户的面前。

    “他终于来报仇了!”姜屠户吓得直冒冷汗。

058 胆敢栽赃陷害

    从段初跟随文朝天去剿匪开始,十字街谁不知道他现在的威风!

    姜屠户怎么都没想到,还没到一个月,段初就咸鱼翻身了。

    昨天晚上他们两口子,在床上还盘算着,当初要是把姜小妹嫁给段初,会不会更好,毕竟是官强如民,段初比马千里还有前途。

    再说到姜小妹对娘家的冷淡,夫妻俩聊着聊着,不禁长吁短叹。

    在他们眼里,没有对错,只有利弊。

    后来这两口子,就用许掌柜比段初有钱这个借口,来安慰自己。

    不过有件事他们都在担心,那就是段初迟早会来报复。

    没想到夜里的担心,白天就应验了!

    姜屠户以为抄了包子铺的段初,又带着牛大巡检来抄肉案子了。

    姜屠户深知,指望不上这些天有点神经兮兮的许掌柜。

    段初不会给姜屠户好脸,他这次来,一脸的严肃。

    所以段初一到,姜屠户擦擦冷汗,一抬手,就掀翻了自家肉案。

    “段老爷,不用你抄,我自己掀!”姜屠户满脸陪笑。

    段初一瞪眼:“姜屠户,你这是干嘛,想栽赃我打砸摊位嘛!”

    “段老爷,小的不敢,小的不敢!”姜屠户心说,得到知府赏识就是威风,逼得老子掀了摊子,还反咬一口,老子还不敢吭声!

    段初不想跟他纠缠,就问他:“姜小妹,现在在哪?”

    听段初这么问,姜屠户吓坏了,心说连我女儿也不放过,他这也太狠了,竟然要把我家,连根拔起!

    姜屠户老婆,也是这么想的。

    虽然姜小妹不理他们,但是隔三差五的,许府总会送点好处来。

    女儿可是他们,种在许家大院里,一棵长久的摇钱树!

    姜屠户老婆,嗷嚎一声从房里窜出来,跪到段初面前,抱住段初的小腿,就开始又哭又喊:“段老爷,求求你,就放过她吧!”

    段初面对这种胡搅蛮缠的街滑子,连连摇头。

    姜屠户看老婆都卖惨了,也不甘落后,跪下去抱住了段初另一条腿。

    段初弯下腰,想把这两口子的手扒拉开,却发现屠户手上血腥油腻,婆娘手上,一半鼻涕一半眼泪。

    实在是太脏了!

    段初只好对围观的街坊摊摊两手,表示自己什么没做,很无辜。

    那边牛巡检终于吐完了,接过手下递过来的水壶,含口水使劲漱口。

    看到姜家两口子,胆敢纠缠小兄弟段初,牛大巡检,怒不可遏!

    他快步走到段初旁边,嘴里一大口浊水,都喷到了姜屠户两口子脸上,然后挥着马鞭没头没脑的抽。

    牛巡检那是暴脾气,可不会惯着街滑子。

    “他娘的,文大人越清明,你们这帮刁民就越敢闹,段兄弟出来办案,你们竟然敢栽赃诬陷,说他欺男霸女,要抢你们女儿!”

    “你们女儿,是镶了金还是挂了银,要我段兄弟抢!”

    “还敢叫痛,再叫痛,老子把你们都砍了!”

    牛巡检是粗人,边抽边骂,姜屠户两口子放开段初,都在地上乱滚。

    不过又畏惧牛巡检,挨打也硬撑着不敢叫唤。

    ……

    姜小妹进门这些天,剪刀不离身,许掌柜都没近她的身,见到大老婆就被一阵奚落,真是两头受气。

    他气不过,就拉着姜小妹,来找姜屠户两口子评理了。

    远远看到姜屠户家门口,被人围得水泄不通。

    许掌柜现在一到人多的地方就心虚,不过来都来了,走也不好。

    他挤进人墙,看到自己岳父母,正被牛巡检抽得满身鞭痕。

    许掌柜这就要走,结果被姜小妹堵住了:“岳父岳母正挨打,你一声不吭就要走,还是个男人嘛!”

    围观的人都没去劝牛巡检,听到姜小妹声音,一看是许掌柜来了,也不知道是谁,伸手一推许掌柜,许掌柜就到了牛巡检面前。

    许掌柜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拱手上前求情。

    “牛大人,嘿嘿,给我点面子,他们是……”

    牛巡检也听说,许掌柜是马千里罩着的,他连马千里都不怕,还能怕许掌柜,所以连头也没抬:“在老子面前,你算哪根葱!”

    许掌柜一张脸憋成了猪肝,终是没敢多言语。

    段初看差不多了,这才劝道:“牛哥,教训两下得了,别打死了。”

    牛巡检这才收了鞭子。

    “再有下次,决不轻饶!姜小妹你过来,老子问你,你在包子铺买的包子,说给父母吃,包子呢?”

    牛巡检和段初这次来,就是为了把那些包子拿回去,以便加强证据。

    姜小妹整理一下衣服首饰,给牛巡检行个万福。

    “回牛大人,包子我尝了一个,感觉味道不对,就丢到了粪坑里。”

    牛巡检哼一声:“你没骗我?”

    “大人英明神武,小女子不敢。”姜小妹落落大方,说话也讨喜欢。

    牛巡检想了想,拉着段初走了。

    “牛哥,要不,咱们问问姜小妹,包子在哪里扔的,再给捞上来?”

    段初还想追查。

    “兄弟,定那对狗男女的罪,不差几个包子,何必捞粪坑呢,咱们一夜没睡忙到现在,我又差点吐出苦胆,还是回家歇息吧。”

    看牛巡检捂着胃苦着脸,确实困乏,段初就没再坚持。

    这个杀夫案,尸骨未寒当场拿获,说得上是证据确凿,案情重大后果惨烈,民怨沸腾……主要是吃了包子的老百姓,不依不饶。

    文朝天亲自坐堂,包子铺老板娘倒是痛快,全部招供。

    所有细节问一遍之后,案情一目了然形成了文书。

    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对狠心男女就要被凌迟,受那千刀万剐的活罪。

    ……

    段初回家,一边吃晚饭,一边夸奖珠子。

    “妹子火眼金睛,哥哥捡到你,真是捡到宝了!”

    珠子撇撇嘴,道:“你少来了,就是嘴甜,会哄我开心!我听说今天姜屠户两口子,挨鞭子了,我在家笑了大半天,抽得好!”

    段初两手一摊,道:“今天这事,一点也怨不到我。”

    珠子把筷子一顿:“换做以前,我肯定认为这事跟你没关系,但是现在我看透了,你别想瞒我!”

    “你借着查案去肉摊子,故意引姜屠户两口子紧张。”

    “你算定这两口子怕你报复,也知道他们会那样的求你。”

    “牛巡检跟你是酒友,他看你吃亏,就出手打人了!”

    “这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内,段初,你可不是什么白月光!”

    珠子说这些的时候,段初一直没插嘴。

    一直等她说完,段初两手又是一摊:“我有那么聪明嘛!”

    ……

    第二天,文朝天脸色铁青,扫视马千里铁司狱,还有牛巡检和段初。

    “牛大人,听说你昨天,当街无故殴打商贩,可有此事?”

059 孝子自然成大事

    文朝天一直强调,不许任何一个官吏,欺压良善无故殴打百姓。

    估计昨天的事,有风声传到他耳里,这才会追究。

    牛巡检看看马千里,马千里一个劲摇头,表示不是自己告的密。

    牛巡检白了马千里一眼,对文朝天说:“大人明鉴,下官昨天确实当街打了摊贩,但绝不是无故殴打,不信你可以问段兄弟。”

    文朝天闻言,看看段初。

    “回大人,昨天我和牛大人外出办案,结果被人家抱住双腿,非诬陷我,说我要抢他们女儿,牛大人气不过,才替我解了围。”

    段初的回答,不算撒谎,但是也隐去了不少内情。

    文朝天听了,眉头舒展了很多,又问铁司狱,是不是这样。

    “回大人,我听说是这样。”官场老油条铁司狱,回答的滴水不漏。

    文朝天本来就不想,因为琐事,牵扯到牛、段这两员爱将。

    听到铁司狱的话,文朝天马上哈哈大笑,笑完又大声道:“打得好!此等刁民,不打就不长记性!”

    铁司狱心说,幸好老夫刚才看他眉头舒展,就知道他想要什么答案。

    牛巡检这时一捂胸口。

    “牛大人,昨天吃了三笼包子,吐得难受吧?现在脸色还不好,回家歇着吧,本府不能逼着病牛耕地。”文朝天又关心牛巡检。

    就这样,姜屠户两口子挨打的事,轻松过关。

    出了府衙大门,段初要送牛巡检回家歇息,牛巡检一扫刚才的病态。

    “回家干啥,不如喝酒痛快,走,喝点去!”

    用珠子的话说,这几天段初和牛巡检,成了一个酒缸里的两条酒虫。

    ……

    文朝天又让铁司狱,通知下属几个县,把湖心岛那几具被匕首刺死的尸首,找各县的人,前来认尸。

    铁司狱领命离开,府衙里就剩文朝天和马千里了。

    马千里眼皮直跳,老是觉得文朝天抓住了他收黑钱的证据。

    “马捕头,最近老是有彭州府百姓,养的猫狗走失,丢了小猫小狗还好说,万一哪天丢了小孩子,那就麻烦了,你去查查吧。”

    马千里擦一把汗,心说还好,还没有查到我头上。

    马千里带十几个衙役领命上街,统计一下午,画出一张猫狗走失图。

    这种事繁琐又磨人,有个衙役就发牢骚了:“总捕头,咱们是抓人的,又不是找猫狗的,文大人派这个活,到底玩的哪一出?”

    马千里搂头就一巴掌:“文大人是知府,还是你是知府!”

    马千里说完,拿笔在猫狗走失图上画一圈,圆心正是姜屠户家附近。

    于是几十个衙役,在马千里带领下,把周边翻了个底朝天。

    没有找到偷猫狗的贼人。

    他们哪里知道,他们围着转了好几圈的老杨树里面,就藏着真凶呢!

    马千里一边查案,一边在心里寻思,等到那几具尸首被认出来,距离许掌柜落网,也就没有几天了。

    他咬着牙决定,只要尸体被下面各县认出来,就对许掌柜,下杀手!

    ……

    当天晚上,夜深人静。

    姜小妹出现在那棵老树下,大黄狗蹲在旁边给她放哨,只要有人来,大黄狗隔着老远也能察觉,会咬着姜小妹裤脚拉她躲起来。

    姜小妹前天买的几十个肉包子,其实并没有扔进粪坑。

    当时大黄狗把从嘴里吐出来的,正是人的指甲盖。

    她本来以为大黄狗咬了人,不过很快就知道,是包子里的。

    原来大黄狗夜里去包子铺找小母狗,看到了包子铺里的碎尸全过程。

    所以她才急忙赶过去,买走了剩下所有的肉包子。

    她的目的是,把肉包子喂给老杨树吃,让老杨树喜欢上人肉的味道,迅速培养,老杨树吃人的念想。

    昨晚她喂了老树不少肉包子,今夜又喂剩下一半。

    只见她一个接一个把肉包子抛进树洞,树洞里不时传来吞咽的声音。

    最后剩下几个时,姜小妹故意把包子,往地上抛。

    每次没等包子落地,杨树里那两根树枝就伸出来,抢先把包子抓走。

    等到包子没了,两根树枝还伸出来,想抓姜小妹的脚脖子。

    姜小妹知道,老杨树胃口很大,已经习惯了人肉。

    杀人的时机,到了!

    ……

    这个时候,魏先生还在府衙大门口,焦急地等待,又过了一会,一个身材矮小的人,走到魏先生面前,手里拿着粉娘写的纸条。

    魏先生看看来人,问:“多大了?”

    “打春之后,刚满十五。”来人,正是钟吾县少年钱以宁。

    魏先生不禁摇了摇头,道:“太小了。”

    钱以宁听了,扭头就走,魏先生连忙追上去,小声叫住他。

    “先生以年龄论英雄,如此偏见,不足让以宁与你共事,就此别过,后会有期。”钱以宁非常硬气。

    魏先生听了不禁很佩服,感觉这个叫钱以宁的少年,绝对不容小看。

    于是他诚心诚意好言好语,把钱以宁请到了自己的书房里。

    “会骑马吗?”魏先生关上门问。

    钱以宁点点头。

    “赚钱留作何用?”魏先生又问。

    “母新亡,无钱葬!”明明大悲之事,钱以宁说完脸上却波澜不惊。

    “好!是孝子,自然能成就大事!事成后酬金包你满意,不但够令堂风光下葬,还够你娶妻生子!”

    魏先生说到这,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牛皮袋,里面装着珠子的画像,还有他的名帖,以及他写给京城里,那个老相识的一封密信。

    他又写了一张身份路引,先交给钱以宁。

    “你要带着我的名帖,替我去京城,找都督东厂的大太监黄锦,一定要在只有你俩独处时,把东西交给他,然后再等他安排。”

    魏先生说到这里,问:“你能做到吗?”

    钱以宁话不多,只甩出八个字:“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魏先生点点头,把牛皮袋和一大包银子,塞给钱以宁。

    魏先生亲自把钱以宁送出主城,城门外,有两匹高头大马。

    “两匹马轮换着骑,白天休息夜里赶路,凡事安全第一!辛苦了!”

    钱以宁听了也没说什么,翻身上马,骑一牵一,扬尘而去。

    魏先生回城的时候,特意经过粉娘的妆粉店。

    二楼小窗开着,粉娘听到脚步声,伸头对魏先生嫣然一笑。

    魏先生用力点点头,表示对她找的人很满意。

    等魏先生走远,小窗才轻轻关上,窗后的佳人,一声叹息。

    远处的魏先生,在拐角处驻足回头,看到刚才散出的灯光,已经被关进窗户里,抬起头,在静夜里也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

    叹息之后,魏先生一转身,文朝天就在面前。

    “先生,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文朝天面无表情。

060 二愣子

    魏先生天天跟厨子要两人份的饭菜,又提食盒往大牢里送。

    今晚他又从巡检司那边,牵走两匹健壮军马。

    这些事都摆在明面上,就算没有人告密,也瞒不住文朝天。

    面对文朝天的追问,魏先生并没有赔礼道歉。

    “大人,确实有事瞒着你,不过就算你问,我也不会告诉你,这件事,你不知道,对你最好,信我,你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文朝天听了,默默无声。

    “另外,大人,算命的刘瞎子,你千万不要提审他,你也知道他是吹牛,没有胆子谋逆,瞒你的这件事,跟他有直接的关系。”

    魏先生说完,和文朝天四目相对。

    文朝天目光深不见底,魏先生满脸都是坦然。

    半晌之后,文朝天突然弯腰,对魏先生一鞠躬:“先生对文家,忠心耿耿,朝天在这里,也代表埋身地下的先父,谢过先生。”

    魏先生抬手,拍了拍文朝天的肩膀,绕过他走了。

    魏先生走远之后,牛巡检慢慢从暗处走出来。

    牛巡检身后,还跟着两个亲兵。

    文朝天的目光,始终盯着妆粉店那边,牛巡检也伸头去看。

    “大人,里面是魏先生相好的?怪不得魏先生孤身一人,从来不去倚翠楼,原来他有相好的情人。”

    文朝天一瞪眼,吓得牛巡检一激灵。

    “牛巡检你好不庄重,怎能以如此粗鄙之语,加之于魏先生身!本府也是孤身一人,不也没去过倚翠楼,难道本府也有相好!”

    牛巡检人如其姓,高大,粗壮。

    比朝天还高了半头。

    不过面对文朝天的训斥,他弯着腰大气也不敢出。

    直到文朝天走远,他才敢把身子站直了。

    两个亲兵都跟随牛巡检多年,早有了无话不说的感情。

    “大人,前任知府在的时候,你经常不买他的帐,为什么文大人一上台,你连跟他顶嘴都不敢了?”一个亲兵忍不住问牛巡检。

    牛巡检抽出腰刀,反手之间,刀已经架在亲兵脖子上。

    “我的刀,快不快?”牛巡检问。

    亲兵站得笔直,用眼睛余光瞟瞟雪亮刀锋,连连点头。

    “大人,马千里以前经常自称,是彭州府第一快刀手,其实你的刀比他快多了……大人,悠着点,我还指望这颗脑袋吃饭呢。”

    牛巡检这才收起刀。

    “我告诉你吧,文大人的刀,比我更快!而且他使刀的技巧还有拿捏的火候,不知道甩我几条街!”

    “你看他文能治理彭州,武能力压我等,为官清正廉明,办事四平八稳,被这样的人骂几句又算什么,我老牛有理由顶嘴嘛!”

    刚才被刀架脖子的亲兵道:“没理由!”

    另一个道:“大人其实就是怕文大人,文官会武术,谁也挡不住!”

    牛巡检一脚踢在这个腿上,骂道:“就你小子精明!”

    骂完之后,牛巡检又挠挠头。

    “有件事,困扰我老牛很久了,你说我段兄弟和文大人,他俩到底谁的刀更快?要是把他俩关进一间屋子厮杀,谁能活下来?”

    两个亲兵听了,给牛巡检出主意:

    “这个好办,大人找个机会,把他俩关在一间屋子里,谁赢了就给谁饭吃,很容易就能知道结果。”

    牛巡检这次抬腿,一人给了一脚。

    “少他娘的出馊主意,当我傻啊,那样面对两把快刀,死的是我!”

    这时乌云遮月,牛巡检回头骂两个亲兵,不小心撞到一个人。

    “谁走路没长眼,敢撞老子!”来人竟然敢开口,骂巡检司的长官。

    牛巡检一生气,把腰刀拔了出来。

    来人又把领子往下撸,把脖子伸到牛巡检刀锋下:“有种你就砍!”

    牛巡检暴跳如雷,刀几次险些剁了下去:“敢在彭州府这么骂老子的人没几个,难道你是锦衣卫!”

    “老子不是锦衣卫,老子是缝衣卫!”来人叫嚣。

    后面的亲兵用灯笼一照,牛巡检看清了来人的脸,满脸的络腮胡子。

    牛巡检一声没吭,收起腰刀,绕过这个人,走了。

    不绕着走还能怎么着,因为口角杀了他,回头文朝天不会善罢甘休。

    “真倒霉!碰到赵裁缝这个二愣子,说来也怪,有时老子还没拔刀,有人就吓得要死,这个二愣子倒好,巴不得你砍他一刀!”

    牛巡检又叹口气:“裁缝会武术,谁也挡不住!”

    “大人,赵裁缝看上去,不像是会武术啊。”一个亲兵说。

    “老子说他会,他就会!”

    “今晚的事,你俩嘴紧点,别说出去,马千里那老小子听到,会笑话咱巡检司……赵裁缝,你等着,别让老子抓住你小尾巴!”

    牛巡检在赵裁缝那里,早就吃了好几次瘪,恨得牙都痒痒。

    ……

    包子铺杀夫碎尸案,基本搞定,就等着上面判罚的批复下来了。

    一帮船匪,由于主动投降,文朝天信守承诺,一个也没杀,经过批准,把这帮船匪,全部刺配充军。

    那几具被许掌柜灭口的尸体,还摆在仵作班里,已有彭州府属地各处,上报失踪人口的家属,前来认尸了,不过还没找到苦主。

    段初这两天,又清闲下来。

    平时跟牛巡检喝喝酒吹吹牛,大多数时间在珠子教导下,读书写字。

    包子铺由于发过大凶案,一时没人接手,段初每天都被杂货铺老板,请去包子铺旁边坐一会,因为周边几个老板,说他能镇邪。

    段初求之不得。

    毕竟这样,他每天就能看那扇窗户,万一里面的佳人突然开窗了呢。

    凶杀案之后的第三天,王婆婆在杂货铺门口,找到了段初。

    “孩子,老身这些天,好说歹说,赵婆娘终于答应,让你见一见那女子了,不过,你现在正当红,还能看得上一个小寡妇吗?”

    这些天,已经有人悄悄找到王婆婆,要把女儿许给段初了。

    所以王婆婆才会这么说。

    那些人看好段初,感觉他在未来,会像马千里一样,看着不像有钱人,但是家里藏着大把大把银子。

    段初心说,看来在银子面前,晦气也不算什么!

    “婆婆,用情专一方为好男儿,我就看她好,别的不娶。”

    王婆婆连问三遍,都是这个答案。

    “那好吧,下个月月初,赵裁缝有事去垂云县,到时这个二愣子不在,你正好去布店私会美人,婆婆建议你,准备点小礼物。”

    王婆婆的意思,是让段初准备点香囊荷包之类的。

    段初不会送那些不值钱玩意。

    他打算把从马陵山带回来的那串珍珠,当小礼物。

    回家偷偷拿出珍珠,他要让当铺的朝奉帮他看看,珍珠是真是假。

    段初一进当铺,里面的气氛,突然变得无比紧张。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44890/ 第一时间欣赏聊斋千妖斩最新章节! 作者:吴铭之所写的《聊斋千妖斩》为转载作品,聊斋千妖斩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聊斋千妖斩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聊斋千妖斩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聊斋千妖斩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聊斋千妖斩介绍:
新书名《聊斋千妖斩》,原书名《聊斋之快刀》。
殿中龙椅端坐一人,穿明黄袍,袍绣九龙,纹十二章,间五色云。
门分左右,烛影摇摆,一黑衣人跨步进殿,手中鬼头刀寒光夺目。
帝问:“持刃入宫,来者何人!”
来人答道:“应天府刑狱司红阳班,市曹行刑刽子手段初,奉诏前来斩杀锦衣卫镇抚使、斗牛将军步高升。”
话音刚落,平地起风,蜡烛尽灭窗扉全开,月冷光寒。
步高升盔甲带泥,如破土而出,双目血红,踏月而来……聊斋千妖斩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聊斋千妖斩,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聊斋千妖斩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