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1 婚姻绊脚石
朱紫墨感觉这条计策,有点不够君子,所以决定,明天去找赵如意,好好谈一谈,谈妥了,什么都好说。
假如谈不妥,那就别怪本公主,跟你使狠招了!
段初又打了一个喷嚏,忍不住念叨:“谁在背后琢磨我呢!”
朱紫墨哼了一声,道:“琢磨你的,除了赵如意那骚娘们,还能有谁!”
“妹子,如意姐姐人挺好的,你干嘛对她敌意那么大?”
“你没看到,跟我一样岁数的,孩子都抱上了,而我还是一个光棍汉,连个暖床的都没有,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伸腿凉,蜷腿空……你能看得下去吗?”
朱紫墨闻言,连忙露出一个微笑。
“呆瓜,我当然看不下去了,要不,你娶我的了,这样你就不是光棍汉了。”
段初没敢出声。
毕竟对面大概率,是一个皇家公主。
朱紫墨本来以为,自己话都说的这么明显了,段初当时就该激动痛哭,又跪下感谢老天爷,赐给他这么一个好媳妇。
结果人家倒好,屁都没放一个。
女孩子家家,抹开脸跟你说这个,你竟然不搭腔!
把朱紫墨气坏了,小巴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段初酒碗都翻了。
没等段初解释,她转身就走了,在后院找到瞎眼猫。
后院有一棵枣树,瞎眼猫经常爬上枣树,哪怕眼睛看不见,也要面对骑龙山方向,回忆自己曾经的辉煌。
这次它又爬上了枣树。
“大虎,下来。”朱紫墨说。
瞎眼猫听到声音来处,从树上一跃而下,准确落到了朱紫墨怀里,它又发觉朱紫墨语气不对,是心情不好,连忙用脑袋蹭朱紫墨的胸口。
“大虎,还是你对我好,听我话,又会哄我开心。”朱紫墨说。
瞎眼猫心说,要不是怕挨你戒尺的打,爷才不搭理你。
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
没有朱紫墨,它说不定会饿死,所以猫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听了朱紫墨的话,瞎眼猫蹭的更卖力了。
……
张管营垂头丧气的,来到了文朝天的小院。
“大人,咱们晚了一步,姜小妹已经把那条死狗,架上柴禾浇上灯油,烧成了灰,小的查看过了,灰烬里,就剩几片骨头渣了。”
文朝天道声辛苦,又摆摆手,让张管营离开了。
香儿这时摆好了饭菜,招呼文朝天过去开饭。
结果她发现文朝天闷闷不乐。
香儿就问有什么事。
文朝天就把老狗内丹,被姜小妹烧了的事情,说了一遍。
然后他还抱怨:“香儿,上次贼妇人,你还叮嘱我烧了,这次怎么就没提醒我,要处理老狗尸体。”
香儿坐在文朝天对面,一边吃一边说:
“大人,这个你可别怪我,贼妇人没有亲属收尸,人家这条狗,可是有人收尸的,而且贼妇人是人,人,是万物之灵。”
“人化妖不成,不烧就会有妖气散发。”
“而老狗是狗,狗化妖,只要元神不走脱,脑袋掉了就死了,散发不出妖气。”
文朝天一个大男人,埋怨香儿的话一出口,自己就感觉不太合适。
自己没做成事情,还埋怨人家一个小女子,多丢人。
所以听了香儿的解释,文朝天脸一红。
他又给香儿真诚道歉。
香儿倒也没有往心里去,又给文朝天讲了狗宝的事。
“大人,猫狗这两样小动物,本来都有灵性,又经常跟人相处,整天听到的,都是人话,看到的,都是人事。”
“结果猫狗却没有入地八仙,就是因为,猫狗都很邪性。”
“狗妖的内丹,叫做狗宝。”
“狗宝这东西,更是邪乎,人要是喂养起来,必须万般小心,否则的话,一不小心就会遭到狗宝反噬。”
“你要是想把狗宝献给皇帝,说不定还会给你惹来祸事,”
香儿并不是为了宽文朝天的心,而去撒谎。
她说的是实话。
听了香儿的话,文朝天的心情就好多了,端起碗就大口扒饭。
香儿现在虽然还经常说,她知道的灵异事,都是从刘瞎子那听来的,但是所有人都不信。
包括文朝天。
只是大家,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而已。
文朝天更不想捅破这层窗户纸,他最怕的就是,万一香儿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别看香儿年龄不大,但是也有可能是要犯。
上次在杂货铺抓住的小伙计,十四岁的时候,就灭了邻居满门。
英雄不问出处,罪犯不问岁数,这点文朝天还是了解的。
文朝天本来打算,升官的事情一落实,自己当知府之后,只要一两个月过去,位子坐稳了,就给香儿一个名分。
但是基于香儿的来历不明,还有香儿对一些灵异事情的了解,文朝天不敢轻易和香儿结为姻亲。
假如他作为一个朝廷命官,枕边人有案底,万一事发,他说自己不知道,别人也不会相信。
文朝天想到这里,就问香儿的身世。
就是被文妻买下做丫环之前,是干什么的。
香儿对自己的身世,从来都是讳莫如深。
这次又和以前一样,一问就回答自己是孤儿,小时候的事情,早就记不清了,从记事开始,就一直在大户人家做丫环。
而且她还说,能被买到文家做丫环,又得到文大人青睐,是自己的福气。
文朝天看她不肯说实话,只好作罢。
香儿怕自己说出身世,文朝天就不会娶她。
而她不吐露实话,文朝天就没法给她一个名分。
这件事,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
香儿的身世,就这样成了,阻碍两人进一步发展的绊脚石。
当天晚上,两人吃好饭之后,各怀心事,都没有心思,再玩清官女犯,或者女看守男囚犯的游戏了,躺在床上,各自睡去。
……
狗宝具体怎么喂养,姜小妹也不太懂,她只能摸索着前进。
驭灵术上有载,狗宝这东西,只能喂养清水。
假如有其他东西,就会带来杂质。
有杂质,那么狗宝就会变得戾气,反噬喂养者。
姜小妹虽然不知道这个,但是她很谨慎,除了水之外,就没给琉璃瓶里,加入其他药材或调料。
姜小妹喂养狗宝的事,谁也没告诉。
包括贴身丫环丝蕊。
丝蕊一天漱口十几次,又经常闷闷不乐,姜小妹早就看在眼里,
她有点担心,怕丝蕊会把那晚的事泄露出去。
文朝天和香儿入睡时,姜小妹把丝蕊叫到了自己房间。
她让丝蕊跟她睡一床。
丝蕊虽然有点排斥,但是也不敢不从。
被窝里,姜小妹摸摸丝蕊,先夸丝蕊皮肤细嫩紧实。
女孩子都喜欢别人夸自己漂亮,丝蕊这小姑娘也不例外,听了姜小妹的夸奖,她的脸又红又热,还感觉有点不好意思。
姜小妹看丝蕊放松了不少,又开始宽慰她。
“丝蕊,以后别愁眉苦脸的,等本小姐拿下段郎,保证让你做通房丫环……不对,保证让你做二夫人!到时咱们俩就是亲上加亲,我的,就是你的!”
相对于心机很深,杀了几个人,都安然无恙的姜小妹,丝蕊就是白纸一张。
其实她还是非常信任姜小妹的,就算姜小妹让她做了恶心的事,她也只是嫌弃段初不干净,并没有怨恨姜小妹。
再说了,她也经常会为自己的未来考虑。
嫁给别人,她怕自己因为丫环身份,会受到婆家的欺负。
但是假如能跟小姐一起,嫁给段老爷,那么有小姐撑腰,肯定不会受欺负。
丝蕊想到这里,就彻底倒向了姜小妹。
段初有姐姐妹妹,现在姜小妹也有了姐姐妹妹。
“妹子,有件事你要清楚,要想嫁给段郎,咱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毕竟段郎身边,处处都是麻烦,比如那个黑脸的莫姑娘,还有茶叶店那个,前凸后翘的老板娘,都是咱们的绊脚石。”
姜小妹说到这里,又问丝蕊:
“你说,这些绊脚石该怎么办?”
212 就问你走不走
听了姜小妹的问话,丝蕊都没有犹豫。
已经把自己,摆上了二夫人位置的她,当时就回答:“姨娘说了,凡是绊脚石,小的一脚踢开,大的呢,就搬起来扔到一边。”
姜小妹点点头。
她又伸手把丝蕊的脑袋,搂在自己怀里。
“妹妹,咱们女子,本就柔弱,就是要有这样的决心,才能成就一番事业,咱们姐妹同心,其利断金!拿下段郎,指日可待!”
丝蕊听着姜小妹柔软的话语,又体验着柔软,做着二夫人的梦,很快入睡了。
姜小妹没睡,轻轻推开丝蕊,从墙后暗格里,拿出了琉璃瓶。
瓶子里的狗宝,经过水之后,已经变成了两倍大小。
这就说明,狗宝正在生长。
姜小妹微微一笑,倒掉琉璃瓶里的水,又换了新水。
……
第二天早上,段初离开家之后,先去了茶叶店。
老许见到段初就念叨:“段老爷,托你的福,我丢了打更的活,又端起了茶叶店的饭碗,还当上了掌柜,我该怎么报答你呢。”
段初只是笑笑。
他才不需要老许的报答呢。
有一件事段初并不知道,那就是老许现在还惦记,给许掌柜报仇。
而且老许只要下班,就会去姜府周边转悠。
老许就是想,万一瞎猫碰到死耗子,抓到姜小妹什么罪证呢。
段初跟老许随便应付一句,然后噔噔噔上楼了。
赵如意在楼上,正在听赵二娘讲,江湖上的那些事。
“正所谓远听歌近听戏,不远不近看杂技,我们这些走江湖卖艺的,其实就跟玩杂技差不多,比如胸口碎大石,都是有技巧的……”
段初咳嗽一声,赵二娘看他来了,连忙停止了对江湖杂技的揭秘。
“段大哥,姐姐,你们聊,我去街上买菜去了。”
看着赵二娘离去的背影,段初先关上门,又跟赵如意说:
“姐姐,你说你也是的,我给你找个伴,你非把她当妹子,这下好了,平白无故我又多了一个小姨子,她无父无母,以后的嫁妆,肯定还要我出。”
段初不是小气,而是压力实在太大。
茶叶店的收入,也就只够给老许发薪水的。
赵如意的花销,还有赵二娘的吃喝拉撒,都需要段初供给。
更可气的是,赵二娘经常在背后说他坏话,好几次都被他听到了。
说坏话也就罢了,竟然还撺掇赵如意离开自己!
这也是段初,讨厌赵二娘的原因。
赵如意在段初脸上掐一把,笑着说:“她想嫁人,也要有人要她才行,嫁妆的事不要你操心……你要是养不起我,那我离开你就好了。”
段初和赵如意在一起,每次都是赵如意先动手动脚。
这次赵如意一掐他,他就有点受不了了。
赵如意看他面红耳赤,就靠过来,在他唇上印了一吻。
冷冰冰的感觉,带着一点香甜。
不过一赵如意的吻,一触即离,段初感觉不过瘾。
他捧着赵如意小脸,就用力亲了下去。
那晚在姜府里的感受,在他脑海里,还残存那么一点。
现在赵如意一撩拨他,再加上赵如意冰冷的唇,又被他吻的有了温度,这温度翻过来传递给他,让他脑海里的那点感受,突然爆发了。
当时他就火急火燎的,掏出五两银子和两片金叶子,往梳妆台上一扔,然后就把赵如意推到了床上。
赵如意看自己衣衫被拉开,并没有阻止段初的动作。
在她看来,正式成亲之前,有这事并不算什么,反正你情我愿的。
她在这段时间里,就等着段初主动呢。
……
段初刚才出门的时候,朱紫墨安顿好瞎眼猫,锁好门就跟在段初身后。
段初进了茶叶店,她就在远处看着。
等赵二娘提着篮子上街了,朱紫墨看这个赵如意的跟屁虫走了,不怕她上去报信,连忙走进茶叶店。
老许没把朱紫墨当外人,也就没有嚷嚷她来了。
朱紫墨蹑手蹑脚上了楼,又轻轻把赵如意卧室的门,推开了一条缝。
结果正好被她看到,段初和赵如意,烈火朝天的拥吻场面。
而且段初又开始,脱赵如意的衣服。
赵如意很快像花生被剥了壳。
段初又伸手,去扯她额头的飘带。
赵如意心底,同样燃烧的火,一下就被段初这个动作,给浇灭了。
她当时就被吓坏了。
连忙一手按住额头上的飘带,一手用力推开段初。
段初现在熊熊的烈火,正在燃烧,怎么会甘心半途而废。
他刚想进一步动作,就听到身后响起了鼓掌的声音。
段初回头一看,朱紫墨竟然就站在门口。
她手腕上缠着一个小包袱,两只小手正在鼓掌。
看朱紫墨突然出现了,段初的熊熊烈火,当场也被浇灭了。
他连忙从床上跳下来,又用被子给赵如意盖好。
然后在朱紫墨的注视下,他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咳嗽一声缓缓心神。
“妹子,你怎么来了,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
朱紫墨撇撇嘴,满脸不屑。
“你们怎么停了,继续啊,就当我不存在好了。”
赵如意还挺庆幸。
幸好这小美女来的及时,不然小冤家硬要扯飘带,我今天还不知道怎么收场。
她心里庆幸着,就没有跟朱紫墨斗嘴。
段初听了朱紫墨的话,讪笑一声。
他心底想的是,你这么一个活人站在这里,我怎么能当你不存在!
你真要让我当你不存在,刚才你就不该鼓掌!
他想到这里,看朱紫墨就是不走,也没办法,只好先撤了。
“如意姐姐,珍珠妹妹,府衙还有事,我先走了,你们聊,加深一下感情。”
朱紫墨不依不饶,马上就戳穿了段初的谎言。
“感情我不来,府衙就没事,我一来,府衙就有事了?”
段初面对朱紫墨的质问,也不搭话,感觉是非之地不可停留,扭头就下楼了。
朱紫墨看看梳妆台。
如她所料,上面的银子金叶子,跟段初给她的一样。
赵如意躺在被窝里,抬手指着梳妆台,还对朱紫墨说:“妹子,你要是想要,就拿走好了。”
段初一走,朱紫墨板着的脸,当时就松弛下来。
她对赵如意摇摇头:“那是呆瓜给你的嫖资,本公主嫌脏,不要。”
赵如意同样不生气,掀开被子走下床,背对着朱紫墨穿衣服。
她是故意把身材,暴露给朱紫墨看。
“妹子,你说错了,那可不是嫖资,你非要给我按个坏名声,那我也是被包养的好不好。”
朱紫墨不等赵如意穿好衣服,就说:“你看那呆瓜,我一来就吓跑了,没有一点男子汉的担当,这种人,你要他干嘛!”
“妹子,这话,二娘在我面前,说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你就别说了。”
朱紫墨看赵如意不吃那一套,只好把小包袱,放在床上打开了。
赵如意打开一看,里面有金子有银子还有铜钱。
就连那颗内含上古琥珀的夜明珠,竟然也在里面。
“赵如意,这是我所有的积蓄,我连一文钱都没有留,你要是愿意离开呆瓜,我可以把自己,所有的钱都补偿你……”
朱紫墨说到这里,把小包袱,直接扔给了朱紫墨。
“都说你爱财,比如马捕头,就到处说,说你逮到蚊子也能刮下一片肉,没想到,为了小冤家,你竟然能舍弃所有钱财。”
赵如意说到这里话锋一转:
“能让你这爱财的小妹妹,付出这么大代价的男人,我当然更不会离开了。”
朱紫墨看赵如意软硬不吃,登时火了。
“赵如意,本公主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就问你,到底离不离开彭州城!”
赵如意根本不怕朱紫墨的恐吓。
“你再给我一万次机会也没用,我还是那句话,跟定小冤家了!”
朱紫墨知道,这次是谈不妥了。
“赵如意,既然你软硬不吃,那就别怪本公主狠心,你等着!”
213 钱公子初次试棋
朱紫墨最后撂下一句狠话,把装着金银宝贝的小包袱扎好,提在手上就走了。
赵如意听着朱紫墨,噔噔噔的下楼声,脚使劲跺着楼梯,明显带着怒气,就知道朱紫墨这次,不像是要跟她开玩笑。
她就猜想,朱紫墨到底,会对她做什么。
不过她最后还是释怀了。
反正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明面硬刚还是暗地偷袭,都随她的便。
……
当天,钱府。
钱大公子在书房里,又自己与自己下棋。
刘瞎子送给他的棋盘棋子,早就被他在地牢里用坏了,现在用的棋盘棋子,都是新买的,崭新崭新的。
钱大公子感觉新棋盘,油漆味都没有散尽,老是窜鼻子。
这样一来,他下棋总是不能专心,一时有点烦躁。
身边突然传来一声惨叫。
钱大公子回头一看,钱夫人手指着书柜暗格里的骨灰坛,满脸惊愕。
钱大公子连忙解释:“夫人莫惊!绝对不是为夫杀人焚尸,又把骨灰装在坛子里,而是当初在牢里,一个狱友的骨灰。”
听钱大公子这么一说,钱夫人这才算是安心。
钱大公子看看骨灰坛,也是一声叹息。
谢夫人和谢羽文的关系,他知道。
因为谢夫人给他的那两页残纸上,有谢羽文署名写下的一行字。
一行类似于情书的文字。
应该是谢羽文和谢夫人,在年轻相恋时,留下的话语。
钱大公子重新把骨灰坛,放到更隐秘的地方,又对钱夫人说:
“来,陪我下一盘棋。”
钱夫人也是看过棋谱的人,平时偶尔也和丫环下棋解闷。
她的棋艺拿到街上,说不上一流水平,但是也比在一般人强不少。
不过钱夫人感觉自己,没有多大胜算。
毕竟自己老公,出来之后卧薪尝胆的模样,平时除了吃,就是下棋,感叹他的人,都要化身棋子了。
看钱夫人犹豫,钱大公子又说:
“夫人,我学棋这些天,感觉进步不少,但是从来都是左右手互搏,还没有和别人对阵过,来,你就当试试我的功力了。”
钱夫人笑笑,坐到了钱大公子书桌对面。
“你可不许让我。”钱夫人一边摆棋一边说。
“保证不让,另外,你也不许让我,不然我就不知道,自己下棋,到底是什么水平。”钱大公子也说。
谁知一盘棋下来,结果让人大跌眼镜。
钱大公子,竟然输了!
看钱大公子眼望窗外,怅然若失的样子,钱夫人突然有点担心了。
她怕丈夫沉浸棋道这么久,突然发现,自己的水平竟然不过尔尔,会受不了。
于是她就劝钱大公子:
“你千万别气馁,胜败乃兵家常事,其实这一局,我赢得很艰难,是使尽浑身解数,这才赢了你。”
钱夫人说的是实话。
她虽然赢了,但是赢得确实艰难,说是绞尽脑汁也不为过。
钱大公子叹了一口气,对钱夫人说:“你不用安慰我,把芸儿叫来。”
芸儿,就是钱夫人的丫环。
钱夫人看钱大公子心事重重,为了哄他开心,连忙去叫芸儿。
她还专门叮嘱芸儿:
“等会公子找你下棋,你记住了,让着他一点,但是别让的太明显,最好下成和棋,明白了吗?”
芸儿点点头,表示明白。
芸儿的水平,和钱夫人不相上下。
这都有赖她们身在大户人家,不用操心温饱,看看棋谱练练棋,就当修身养性了,所以这些年,都有一点棋艺在身。
正如钱夫人所料,钱大公子叫芸儿来,就是为了跟她下棋。
芸儿开局的时候,确实是想让着钱大公子。
结果没等她让棋,就感觉钱大公子的攻势很凌厉,险些招架不住。
芸儿当时就忘了,钱夫人的叮嘱,用尽全力跟钱大公子对弈。
最后的结局,又是钱大公子输了。
芸儿赢了棋,看钱夫人瞪着自己,这才想起来钱夫人刚才的话。
所以她也连忙安慰钱大公子:“公子,刚才主要是你太贪心了,假如你的马,没有冒进的话,这局你也不会输,我赢的其实非常侥幸。”
钱大公子苦着脸笑笑,没有说话。
钱夫人摇摇头,又使个眼色,让芸儿出去了。
钱大公子重新摆好棋子,端起茶水却没有喝,若有所思。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几声嗷嗷的驴叫,打乱了钱大公子的思路。
钱大公子听了驴叫,当时就一皱眉头。
“是送菜的来了,驴车最近换了新驴,这驴经常不停使唤,用鞭子一抽,驴子吃痛,就会叫唤……”
钱府的菜,都是有专人送来,要保证新鲜,送菜的姓蔡,人称蔡老板。
钱夫人说完,就想出去,让送菜的和厨房的人,抓紧把菜卸下来,然后赶走驴车,省得驴子再叫,惹钱大公子的烦。
钱大公子却说:“听说蔡老板也会下棋?你把他叫来,切磋一下。”
钱夫人无奈,只好去把蔡老板叫来。
路上他还叮嘱蔡老板,让他一定让着钱大公子,只许和棋不许赢棋。
结果到了钱大公子书房,钱大公子笑着问蔡老板:“老蔡,这个月的菜钱,有多少了?”
蔡老板说了一个数目,又表示,下个月月初结账,不急不急。
“来,跟我下一盘棋,你要是敢糊弄我,下棋的时候,动其他的心思,那么这个月的菜钱,你就别想要了!”
听钱大公子这么说,蔡老板为难的看看钱夫人。
钱大公子把蔡老板的脸转过来,又说:“反之,只要你用心下棋,无论输赢,这个月的菜钱,我双倍付你。”
自从钱老爷子去世,钱府,说到底还是钱大公子当家。
为了辛辛苦苦的菜钱,蔡老板不得不全力以赴。
最后蔡老板感觉这一盘棋下来,脑子都快被掏空了。
不过结局很满意,因为他赢了。
钱大公子当场就给了他,双倍的菜钱。
钱大公子虽然输了棋又输了钱,不过并没有多伤心,而是问蔡老板:
“老蔡,你的棋艺,在彭州府是什么水平?”
蔡老板想了想,如实回答:“别人我不敢保证,但是府衙的铁司狱,跟我下十盘的话,我稳赢他七盘。”
铁司狱是彭州府,有名的象棋爱好者,除了字画,就喜欢下棋。
所以铁司狱的棋艺,在彭州府衙的官差里,数一数二。
蔡老板的棋艺,既然能在铁司狱之上,那就证明,他确实很厉害。
钱大公子笑笑,道:“老蔡,输给你这样的高人,本公子心服口服!”
蔡老板苦着脸说:“钱公子,你心服口服了,老蔡我却是头疼,虽然就跟你下一盘,但是比跟铁司狱下十盘还累!”
“老蔡,辛苦了,抓紧回家歇歇吧!”
钱大公子送走了蔡老板,突然把棋盘连着棋子,全部扔到了窗外。
钱夫人和芸儿,在外面默默捡起了棋盘和棋子。
不过她们没敢把棋盘棋子,再送给钱大公子送回去。
芸儿心说公子天天练棋,本以为棋艺能在彭州府无敌,结果今天一连遭遇三败,这肯定是恼羞成怒了。
就连钱夫人,也让芸儿,交代所有下人:
“公子这几天,心情估计会不太好,你们小心一点,尽量别招惹他。”
钱大公子没了棋盘棋子,坐在书房里自言自语:
“街面上这些棋盘棋子,都是俗物,还不如刘半仙,就地取材随手制作的好,唉……该去哪里,找一副顺手的棋盘棋子呢!”
听了钱大公子的话,他那个儿子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爹,你下棋下不过别人,怎么能埋怨棋盘棋子……”
没等他说完,钱大公子就一瞪眼:“小孩子懂什么,一边玩去!”
小钱公子哼了一声,表示对钱大公子的不屑,扭头走了。
……
这个时候,段初正在十字街上,漫无目的的闲逛。
那棵树妖被砍掉之后,原处留下来,好大一片空地。
今天这空地上,突然挤满了人。
214 设棋局
段初在赵如意房间里,说府衙有事的话,就是为了找借口离开是非之地。
他和赵如意的好事,被朱紫墨打扰之后,没好意思再回茶叶店。
假如事情做成了,两个人关系更深入一步,他就不会这么不好意思,关键是,事情没有做成,所以才会感觉不好意思。
而且经过朱紫墨这一闹,他回茶叶店不合适,回家吧也不合适,于是就在街上闲逛。
之前树妖被看之后,填平的地上,很少有人停留。
今天却有点不一样,因为这块空地,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段初走到人群外,踩着一块石板,往圈里一看。
原来是一个衣服上打着补丁,落魄书生模样的人,在空地上居中而坐,摆了象棋棋局,以棋会友。
衣服虽然打着补丁,但是洗得很干净,一尘不染,白色的长衫,洗得都有点发白了。
看来他哪怕落魄,也是一个爱干净的人。
十字街杂货铺的老板,正在跟落魄书生一较高下。
段初对于象棋,也就是了解马走日象飞田,这种基本规则而已。
就这,还是朱紫墨教他的,反正他连牛巡检那个臭棋篓子都下不过。
不过有热闹,自然要看看的。
毕竟自从刘瞎子不在街上出摊之后,十字街就显得,少了一点江湖气,而这个象棋摊,正好弥补了这一点。
铁司狱身为书画爱好者,也是象棋发烧友。
除了府学的老夫子,铁司狱在彭州府坊间棋局,就没遇到过敌手。
没等段初挤进圈内,铁司狱也来了。
段初看铁司狱走路,急急火火的样子,就上前打招呼:“铁大人,您老公务繁忙,怎么也来观战?”
“段班主,我今天是特意告假,前来和这摆棋局的书生,一较高下的!”
段初看铁司狱火气很大,就问:“摆棋的,惹着你了?”
“不但惹着我了,把彭州府所有会下棋的人,都给惹到了!你知道他有多猖狂嘛!竟然放言,说彭州府就没有一个人能赢他!”
铁司狱说完之后,撸胳膊卷袖子,做出了要下场的架势。
不过他有哮喘,人又虚胖,身体不行,挤了几次,都没有挤进人群。
换做以前,铁司狱来了,很多人肯定会让他。
但是这次由于棋局鏖战正酣,观战的又都是下棋人,大家都被棋局吸引,所以没人给铁司狱让路。
“彭州府衙的象棋高手来了,大家让一让!”
还是段初喊了这一嗓子,人群这才闪开一条路,让铁司狱走了进去。
段初也挤进人群观战。
杂货铺老板,很快就败下阵来了,还表示输的心服口服。
铁司狱看了杂货铺老板,和落魄书生后半截的对局之后,又把卷起来的袖子放了下去。
段初明白,铁司狱这是怯战了。
杂货铺老板认输之后,落魄书生还递给他一把锋利的小刀。
看到刀子,人群外有人说话了:
“哎哎哎,干什么的!怎么还有凶器!难道下个棋,还赌命啊!”
段初回头一看,原来是马千里来了。
马千里身后,是一帮捕快衙役,这是巡街路过这里。
马千里巡街和牛巡检巡街不一样。
牛巡检带着巡检官兵,一般情况下,巡街有固定的时间和路线。
马千里就没有这么多规矩,他带人巡街,想什么时候巡就什么时候巡,想走什么路线就走什么路线。
大多数情况下,马千里是哪里热闹就往哪里去。
比如谁家店铺开张,马千里必定巡到。
店老板一看总捕头来了,连忙让进去,好茶好酒,小心伺候着。
新店开张,别人来吃酒,要出份子钱。
马千里来,不但没有份子钱,你还要给他包红包。
不然他随便给你使点坏,你这店铺,开不了多久就会关张。
当然,文朝天主政之后,马千里也收敛了不少。
这种明目张胆在街上收黑钱的事,基本上也不敢做了。
他刚刚巡街到这里,看到落魄书生,递了刀子给杂货铺老板,还以为两人下棋赌的是命,谁输了就要用刀子自裁。
所以他才会这么一喊。
听了马千里的话,没等落魄书生开口,杂货铺老板就说:
“马捕头,没有赌命,甚至都没有挂彩,大家就是以棋会友。”
挂彩,就是赌钱的意思。
围观的人,也纷纷跟马千里打招呼。
没办法,哪怕铁司狱是九品命官,但是在街面上的影响力,也不如马千里高。
落魄书生头都没抬,把棋盘一翻。
棋盘背面,除了四周是凸起的,中间的绝大部分面积,是凹进去的。
而且由于棋盘在地上,下面垫了东西。
所以棋盘背面,没有沾到地面,也就没有什么泥土灰尘。
只见杂货铺老板用小刀,在手指头上轻轻一划,割破了手指。
等鲜血流出来,他就往棋盘背面一摁。
原来真不是赌命,确实也没挂彩,只是输了,按个血指印就行。
段初还看到棋盘背面,上面密密麻麻都是血指印。
而且由于时间久了,那些手指印的血迹,都开始发暗了。
杂货铺老板摁好手指印,就站到了一边,还把手指头放在嘴里吸吮。
落魄书生这才收起刀子,翻过棋盘,重新摆好棋子,又对围观的众人拱拱手。
“各位,在下就是以棋会友,谁赢了我,这阴沉木的棋盘,还有这红酸枝的棋子,俱送给他,输了,按个手指印就行!”
落魄书生说了输赢规则,又问:“谁再下场,与在下一战?”
连问三遍,无人应声。
段初心说,肯定是他棋艺厉害,在场的人观战之后,都知道下不过他,所以才会无人应战。
马千里这时挤到了这边,先跟段初打招呼,又问铁司狱:
“老铁,这个什么棋盘,还有棋子,值钱不?”
铁司狱一翻白眼。
“说话别这么粗俗好不好,什么值不值钱!风雅的象棋,岂能用金钱衡量。”
铁司狱嘴上这么说,但是说完之后,眼睛马上又盯着棋盘和棋子。
铁司狱没给答案,不过杂货铺老板为了巴结马千里,就说:
“马捕头,这棋盘棋子,都是出自盛唐名家,杨惠之之手,杨惠之和画圣吴道子齐名,是木雕中的顶尖高手,人称塑圣。”
马千里和段初听了,都伸头看看棋盘,果然古香古色的。
既然是古人,而且是古名人出品,自然不同凡响。
虽然棋盘棋子,没有什么浮华的雕工,但是材质很有质感。
而且棋子上面,比如马这个棋子,不但写着马字,马字下面,还雕着一匹战马。
昂头奋蹄,活灵活现的样子。
阴沉木,段初知道,确实很珍贵。
这一点,马千里也知道。
于是段初和马千里同时又问,红酸枝棋子,有什么妙处。
“红酸枝,其实并不算多名贵,不过要想做成棋子,必须久置,木色慢慢变深,直到从深枣红色,变成紫红色,这样木质表面,也最细腻。”
杂货铺老板说到这里,又笑了笑:
“段班主,马捕头,不必在意材质,你们只要知道,这是塑圣的手工就行了。”
马千里点点头。
段初也明白了,心说这不就是一件古董嘛!
马千里也发现,铁司狱眼馋棋盘棋子,还戳了戳铁司狱:
“老铁,你不就是喜欢这些风雅的东西嘛,赢了就是你的,上啊!”
铁司狱没吭声。
马千里又对段初和杂货铺老板说:
“看到没,这老铁,就是怕输,怕丢面子,殊不知胜败乃兵家常事,输他一场又如何,看我下一局!”
马千里说完,还真的分开众人,走到落魄书生面前。
落魄书生问:“一局定输赢,还是三局两胜?”
马千里很大气地一挥手:
“一局定输赢就行,不过有一点,假如和棋,就当是咱俩都输了,那么我就按一个手指印,而你,也要把棋盘给我。”
段初心说马捕头好鸡贼!
215 都是臭棋
段初心说马千里鸡贼,既然说和棋,你就拿走棋盘,那摁个手指印又算什么。
棋盘都是你的了,这就等于,是在自己棋盘上按手指印。
说到底,和棋还等于是你赢了。
落魄书生听了马千里的话,抬头打量一下马千里,微微一笑。
他对这不公平的条件,竟然没表示反对。
“这位捕快老爷,你这话,分明就是让在下让和嘛,没问题,在下答应了!”
所谓让和,就是和了也算对方赢的意思。
马千里嘿嘿一笑。
他心说输了也就割破手指头的事,赢了却能捞到一个,唐朝塑圣出品的古董!
这买卖,实在是太值了!
马千里对自己的棋艺,也有足够自信。
平常他跟那些衙役,还有街面上的老板掌柜,下几盘就赢几盘。
于是他大喇喇坐到落魄书生对面,而且执红先行,毫不客气架了一个当门炮。
平时他就是用当门炮,把衙役和老板们,杀的溃不成军。
结果一局棋下来,马千里的当门炮虽然打过去了,但是没起到作用,反而被人家杀了一个体无完肤。
看看自己过河的棋子,个个落入圈套,都被对方吃了,马千里只能弃子认输。
今天跟落魄书生对阵的,已经有二三十人。
马千里输的,最没面子。
除了当门炮发过去,将了一下军,后面连将军的机会都没有捞到。
马千里垂头丧气的割破手指,又摁了手指印,在众人同情的目光里走出圈子,马上揪住了步班捕头。
捕快分马步两班,顾名思义,马班捕快,都有快马代步,出城办案,还有到下面县里去协助办案,一般都是他们去。
而步班捕快,一般就在城里转悠。
步班捕头每天跟着马千里,算是马千里的心腹人。
马千里揪着步班捕头的脖领子,小声喝问:“为什么老子跟你们下棋,没有输过一次,这次却输得这么丢人!”
铁司狱和段初两个,看到这种状况,连忙过来劝解。
“马捕头,干嘛呢,这么多人看着,你揪着自己得力手下,不合适啊。”段初说完,又掰开马千里的手。
步班捕头,这才整整衣衫,投给段初一个,感激的眼神。
铁司狱说话,就没段初这么好听了。
“马千里,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是下棋的人嘛!平日跟一帮手下,还有街上的老板下棋,他们都怕你,谁敢赢你!”
铁司狱说到这里,一指圈内的落魄书生:
“人家就是吃这行饭的,怎么可能怕你,杀你一个屁滚尿流,实在太正常了!”
马千里被铁司狱这么一说,脸都红了。
不过他反应过来之后,马上反呛铁司狱:
“你平时不是说自己的象棋,在彭州府鲜逢敌手嘛!你行,你上啊!”
铁司狱当时就蔫了。
“马捕头,你都跟人家下过一盘棋了,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人家所有的棋子,没有一个越过河界,结果你就认输了,这份功力,有多高,你还不明白?”
铁司狱本来在府衙坐班,结果手底一个小吏,在落魄书生这里吃了亏,就把他叫来了。
还说落魄书生很狂妄,说彭州府没有一个会下棋的。
所以他才会怒气冲冲赶来。
现在这番话一出口,就代表他,连跟落魄书生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了。
不过马千里想想,却是如此。
这时杂货铺老板又过来补充,说不但马千里是这样,其他挑战落魄书生的人,也都是这么输的。
落魄书生的军马炮,都是没有过河,就把挑战者给赢了。
“从早上直到现在,就没有一个,能让这书生,军马炮过河的人!”
听了杂货铺老板的话,段初第一个站出来,表示不服气。
“看我去跟他下一盘!”段初说。
铁司狱马上就投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段初的棋艺,铁司狱是知道的。
就算段初和牛巡检捆起来,再乘以十,也不是铁司狱对手。
就连马千里都劝段初:
“你下棋,还不如我呢,去挑战,不是自讨苦吃嘛!”
段初一拍胸脯:“放心,我保证比你们都强!”
于是在铁司狱马千里,还有杂货铺老板,如目送荆轲一般的注视下,坐到了落魄书生对面。
臭棋篓子段初,从开局之后,也不让军马炮过河,就摆弄自己的士象。
什么布局不布局,他才懒得在乎。
他不过河,根本就没哟将军的心思,落魄书生没法诱敌深入。
最后落魄书生为了赢棋,迫于无奈,只好让自己的军马炮过河,来将段初的军。
等到落魄书生的大子一过河,段初马上弃子认输。
其实他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让落魄书生的大子过河而已。
所以他就没抱任何,赢棋或者和棋的希望。
没有希望,自然就没有失望。
所以败了就败了,段初才不在乎呢。
他爽快地接过,落魄书生递过来的刀子,一刀割破手指头。
还微笑着在棋盘背面,印上了自己的血手印。
等段初站起来,走到马千里铁司狱身边,马千里对他一竖大拇指。
“其他人都没能让这书生的棋子过河,只有你,做了这一点,厉害!厉害!”
段初下这一局,让铁司狱信心大增。
段初这小孩,就是一个臭棋篓子,没想到他随便用一点手段,就破了高手,棋子不过界的傲慢!
段初这小孩能行,咱老铁就能试一试!
于是铁司狱,把放下去的袖子,又卷了起来。
他本来还抱着,有三成赢棋的希望。
结果对局开始不久,落魄书生的进攻,就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了。
落魄书生反正已经破了,棋子不过界的规矩,所以这次杀起来,毫不留情。
最后他用了一个,干脆利落的铁门栓,就把铁司狱给将死了。
铁司狱叹口气,咬着牙割破了手指。
他平时不但怕疼,还晕血,所以按手指印的时候,看都不敢看手指。
还是落魄书生拿着他的手指,按到了棋盘背面。
铁司狱输了之后,又有不少人下场,最后结果都一样,大家都被落魄书生,杀了一个七零八落。
直到傍晚,落魄书生才收起棋盘,说要找个地方歇息。
“别人都说彭州府藏龙卧虎,结果我以棋会友,发现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没想到这里的人,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我会在这里,摆三天棋局,估计三天后,我会很失望,唉……”
落魄书生临走时说的这些话,还有最后那一声叹气,明面上是感叹高处不胜寒,实际上是讽刺大家,都是臭棋篓子。
确实非常狂妄,着实让大家都感觉脸上无光。
于是散场的时候,各位象棋爱好者,就开始找自己认识的象棋高手去了。
必须在这三天里,打败这个落魄书生。
就连马千里都说:“赢不赢他的棋盘,那都无所谓,至少要替彭州府的老少爷们,争回这口气!”
铁司狱听了,就给马千里支招:
“马捕头,彭州府衙论下棋,我只能数第二,第一你知道是谁吗?”
铁司狱说到这里,卖了一个关子,不出声了。
段初连忙问,谁是第一。
马千里就没有那么客气了:
“狗东西老铁,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铁司狱老脸一红,道:
“在府衙里,论下棋第一,是魏先生!”
“他虽然经常摆弄围棋,但是象棋水平也不错,你可以把他老人家请来,跟这个狂妄的书生,一较高下!”
魏先生一般与世无争,这种街头棋局,他未必想掺和。
假如去找他,打扰了他的清净,说不定要挨他的骂。
所以马千里哼了一声,道:“本捕头本来就是臭棋篓子,输就输了,你老铁天天自称高手,输了最丢人,你怎么不去请魏先生!”
马千里骂完铁司狱,又对段初说:
“段班主,要不咱去天香楼坐坐,喝一点?”
216 画皮的传说
段初正愁没地方去,马千里要请他喝酒,他当时就答应了。
“马捕头,让你破费了,不过你等一会,我去叫牛哥,大家一起喝才开心。”
一听段初要去叫牛巡检,马千里很为难。
他和牛巡检之前,互殴得鼻青脸肿。
万一两人喝大了,一言不合吵起来,然后再打起来,只怕不好收场。
“段班主,我突然想起来,家人让我给她们,买一点胭脂水粉回去,所以请你喝酒的事,还是改天吧,反正算我欠你一顿好了。”
马千里说完,带着一帮衙役就走了。
段初看了看铁司狱。
“铁司狱,我叫上牛哥,今晚我做东,请你们喝酒。”
“段班主,我身体不好,滴酒不沾,哪能跟你和牛巡检两个,彭州府酒量数一数二的人喝酒!”
铁司狱说到这里,连声咳嗽,表示自己身体真不行了。
“再说了,牛巡检喝多了,最会劝酒,到时我可受不了,你就饶了我吧!”
铁司狱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段初也不好再劝。
送别铁司狱,段初独自去找牛巡检,结果在牛府,被牛夫人好一顿数落。
“上次你就死不承认,去了倚翠楼,结果现在倒好,大家都在传,你在倚翠楼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孽,差点用干了精气,死在倚翠楼后面巷子里。”
牛夫人一番话,说的段初面红耳赤。
她是怕段初,带坏了牛巡检。
段初想解释,又不知道该从何处解释,最后只好铩羽而归。
有牛夫人挡驾,他连牛巡检的面都没见到。
来到茶叶店门口,段初又被赵二娘一通数落。
“我说段大哥,你怎么回事,也不看好你家的莫姑娘,今天竟然趁我不在,来找我家小姐的麻烦,哪有这样的人!”
段初更无语了。
赵二娘这丫头,根本没记住他当初,给她找工作安排住处的人情。
段初伸头看看楼上,赵如意并没有探出头来。
换做以前,听到他的声音,赵如意早就探出脑袋,请他进去坐坐了。
这次赵如意没有招呼他。
其实原因很简单。
赵如意怕他上来之后,喝点小酒,然后趁着酒劲又要交欢。
这也就罢了,关键他手不老实,老是想扯掉她额头上的飘带。
赵如意打算,冷落段初两天。
等她想到怎么跟段初解释,再放他进来。
……
段初不知道这些,还以为赵如意也是不好意思,所以也没有硬闯。
最后在赵二娘的抱怨声里,段初只好离开了茶叶店。
朱紫墨想好计策之后,也没为难段初,就当白天茶叶店里的事,没有发生过。
她是该做饭做饭,该炒菜炒菜。
段初喝着小酒吃着小菜,心说还是妹子好!
于是他就和朱紫墨,说起了白天在十字街,看象棋的事情。
“按道理,摆棋的人,为了证明自己赢了不少人,让输棋的人,签个字,或者手按印泥都行,干嘛要割破手指头,按下血指印呢?”
这一点,朱紫墨没有想通。
她幼时看过的那些书里,没有讲这个的,所以她也不明白。
但是她确定,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于是她给段初出主意,让段初过去,问一下刘瞎子。
于是段初一手抓着一把花生米,一手提着酒袋子,就去找刘瞎子了。
刘半仙果然不是白给的,马上道出了,落魄书生的身份。
“经常有人说丐帮,不过呢,丐帮只是一个笼统的称呼,并没有固定的组织,也没有统一的首领,反正是叫花子,就算丐帮的人。”
“这些叫花子,各有各的路数。”
“那种挖坟掘墓,盗窃陪葬冥器的乞丐,叫土花子。”
“今天你碰到的,其实就是以江湖残棋为生的木花子。”
“土花子挖土打洞,所以叫土花子,木花子靠棋盘棋子吃饭,棋盘棋子都是木制品,所以叫木花子。”
段初听了,感觉挺新鲜。
“土花子、木花子,是不是还有金花子、火花子、水花子?”
这时刘瞎子的儿子,尿湿了裤子。
刘夫人忙不过来,大声叫刘瞎子过去帮忙。
刘瞎子来不及回答段初的问题,就说:
“反正瞎子知道的,就是那个落魄书生,是一个木花子,至于按血指印,具体是什么玄机,瞎子也不知道。”
“那你明天过去看看呗。”段初说。
“兄弟,你明知我是瞎子,还让我过去看看,我拿什么看!另外,我最近闭关,除了斩狗妖那天出门了,平时你看我出去过嘛!”
刘瞎子最近闭关不出,也是受到了魏先生的警告。
因为魏先生已经得到消息,东厂有人,潜入到彭州府了。
而且东厂来人的目标,暂时还不明确。
魏先生就担心,对方是冲着紫墨公主来的。
所以魏先生不让刘瞎子出门,更不让他跟外人接触。
这时刘夫人又叫刘瞎子过去帮忙,段初只好离开了刘家。
他明知道刘瞎子的眼睛,视力不错,不过没有点破。
……
当天晚上,段初又在朱紫墨的指导下,开始读书练字了。
朱紫墨让段初,着重练画皮两个字。
段初写了无数个画皮之后,终于还是没有忍住,于是问朱紫墨:
“妹子,画皮又是什么玩意儿?”
朱紫墨听到这个问题,心说问得好,呆瓜终于上路了!
于是她就道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
“所谓画皮,就是那种在棺材里,腐烂到不成样子的女鬼,还魂杀人之后,扒下人皮,又把这人皮,画成一个美女的模样,然后把这美女人皮,披到身上。”
“由于是画出来的人皮,所以怎么看怎么漂亮!”
段初听到这里,就说:“妹子,你也很美呀,难道是画皮不成?”
朱紫墨笑笑,指了指自己的额头:
“你看我额头上,有没有什么疤痕印记?”
段初连忙摸了摸朱紫墨额头:“没有疤痕,也没有印记。”
朱紫墨打开段初的手,道:
“无论画皮画得再精妙,哪怕把身材,都画得前凸后撅,她也改变不了一点!”
“那就是她披着缝制的画皮,肯定会留下一个最后的收口。”
“就像咱们缝衣服,最后总要收针吧,画皮收针的地方,就在额头。”
“所以哪怕画皮能迷惑住男子,但是她也不敢,把额头露出来。”
“因为那里有它收针的收口。”
朱紫墨这番话,矛头指向很明显。
长得漂亮,怎么看怎么美,又前凸后翘,而且额头从来不露出来给人看……
除了赵如意,还能是哪个!
段初这时候,又想起宋时声,跟他说的那些话来了。
宋时声劝他离开赵如意,他坚决不听。
现在段初还记得,宋时声当时说的那句话:
“你要是执意跟她在一起,那么你就死定了,菩萨难度要死的鬼!”
朱紫墨看段初皱眉想事情,心说呆瓜肯定已经开始,怀疑赵如意那骚娘们了!
于是她又加了一把火:
“哥,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伯父伯母在的时候,可是对你千叮咛万嘱咐,不让你和女鬼女妖,有任何的瓜葛,对不对?”
段初点点头,表示朱紫墨说的没错。
“哥,伯父伯母这个家训,你千万要记住呀!别的咱不说,单说这女妖女鬼,能不能生孩子?你也不能肯定吧!”
朱紫墨说到这里,又看看自己肚皮。
“就算女妖女鬼能生孩子,哥,你能保证,她生出来的是个人吗?假如到时候,段家的香火,在你手里断了,你怎么去面对,伯父伯母的在天之灵!”
“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好好想想吧!”
朱紫墨之前,一直对“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这句话,具体是不是有没有后代的解释,表示怀疑。
但是这时她才不管,这句的解释到底是什么,反正先拿过来用就行了。
朱紫墨说出这些话,潜台词是什么,段初怎么会听不出来。
217 不要让他跑了
朱紫墨的潜台词,段初听出来了。
妹子的意思,不就是想让自己,离开如意姐姐嘛!
娇艳欲滴的如意姐姐,怎么可能会是画皮呢!。
不过段初想是这样想,最后还是决定,最近找一个合适的机会,跟赵如意好好谈一谈,最好让她拿掉额头的飘带,给自己看看。
……
第二天,那个木花子,没有食言离开,原地再次摆了棋局。
段初闲来无事,又去围观了,不但他这个臭棋篓子去了,就连铁司狱,也在那里和他一样,看了一整天。
木花子昨天一天,赢了几十人,今天输棋的那些人,又找来不少高手。
反正彭州府会下象棋的人,闻风而动,纷纷前来挑战。
可惜的是,一天下来,所有挑战者,无一获胜。
甚至都没有一个人,能跟那个木花子下成一局和棋。
就连府学里面,那几个精通象棋的老夫子,最后也都败下阵来了。
木花子不但棋艺精湛,杀得众人溃不成军,而且说话依然很不客气,赢棋了,还要把众人嘲讽一番。
段初听了都感觉刺耳,而铁司狱,差点被气得吐血。
本来铁司狱不想去叫魏先生,不过这次被气坏了,看天黑了,就大着胆子,又拉上段初,去找魏先生。
妆粉店里,魏先生和粉娘,看着咕嘟嘟的砂锅,正对坐小酌。
铁司狱的到来,魏先生被打扰了情趣,就有点不悦。
假如不是看到段初在后面,魏先生说不定要说铁司狱两句。
“先生,街上来了一个摆棋的,放眼彭州府会下象棋的,都是草包!”
铁司狱添油加醋的,把事情一说,想要激怒魏先生。
毕竟魏先生目前也在彭州府,而且也会下象棋。
不过魏先生并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说:
“既然人家赢棋了,就是有这本事,让人家痛快两句,又能怎样!”
铁司狱看说不动魏先生,就跟段初使眼色。
段初就把摆棋的落魄书生,可能是丐帮里面的木花子,还有输棋的人,要摁血指印的事情,说了一遍。
魏先生想了想,感觉有点不对劲。
“说他是木花子,似乎有点说不通,因为木花子我见过,京城就有不少,摆残局都是为了赚钱,这个木花子,下棋不挂彩,只是让人摁下血指印,奇了怪了!”
魏先生说到这里,就答应铁司狱和段初,明天早上,过去会一会那个木花子。
……
第二天天没亮,铁司狱就起床了。
他先去找段初,又拉着段初,早早地来到妆粉店请魏先生。
魏先生在他俩的护卫下,来到了棋摊前。
经过两日的鏖战,无数人败下阵来,现在无论木花子怎么叫嚣,话说得多难听,都没有人敢上场跟他对阵。
听木花子说话难听,府学昨天几个输了棋的老夫子,不禁摇头叹气。
看大家垂头丧气,铁司狱一声吆喝:“都让开,魏先生来了!”
看是魏先生来了,众人连忙让开一条道。
府学几个老夫子,以前都对魏先生的棋艺,赞不绝口。
所以大家都知道魏先生棋艺精湛。
魏先生也不废话,也没有问规则,上去就坐到了木花子对面。
魏先生一出场,大家都对他很恭敬,木花子看了,也收敛了很多。
他很客气的说:“这位先生,输赢的规则……”
魏先生对木花子拱拱手:“规则我都听说了,咱们开始吧。”
“一局定输赢,还是三局两胜?”木花子又问。
魏先生微微一笑,把棋盘调转了一下。
之前木花子下棋,都是让挑战者执红先走,魏先生调转棋盘,就是把红棋,放到了木花子面前。
“我还有事,时间不多,咱们就下一局好了,你也就三十岁吧,比我下一大截呢,所以,还是你先走好了。”
听魏先生这么说,木花子也就不再推让了。
光看魏先生的威望,还有说话不紧不慢,带着一股镇定,木花子不敢托大,起手跳了一个七路马。
要知道他之前,起手都是走当门炮的。
当门炮为攻势,七路马为守势。
魏先生拱了一个卒子。
双方排兵布阵,很快就形成了,仙人指路对阵屏风马的开局。
要说高手就是高手,两人走了半天,竟然都没有一个子过河,而且哪怕对方露出破绽,也都没有趁虚而入。
段初看得有点揪心。
“刚才魏先生,怎么不打掉红方的中兵?”他问铁司狱。
铁司狱看得入神,没有听到。
段初推推他肩膀,又问了一遍。
铁司狱这才回答:
“一开始我也和你一样的想法,该打中兵,不过后面又看了几招之后,才知道那是一个布局巧妙的陷阱,假如魏先生打他中兵,就上当了。”
铁司狱回答完问题,扭头一看,战局已经进入白热化了。
一开始还有人,给魏先生呐喊助威,现在大家都闭了嘴,伸长了脖子看棋盘。
段初看得不是太明白。
不过他也能感觉到,魏先生车马炮齐上阵,各种攻势。
木花子用车和炮配合,车为炮根,然后用炮,格挡魏先生的冲杀。
段初看着看着,就感觉木花子的两个车和两个炮,就像是两根大棍。
无论魏先生怎么攻击,都被这两根大棍挡住,然后一一化解。
魏先生无奈,只好找机会,对掉了双方的车。
这样就进入无车棋了。
铁司狱忍不住对段初说:“魏先生,并不擅长无车棋,唉……”
果然如铁司狱所料,魏先生的双车被对了,最后又坚持一会,直到棋盘上,双方棋子不多时,魏先生站了起来。
“我双炮无马,你一炮一马,而且比我多了一个卒子,再下下去,也没多大意思了……你赢了。”
魏先生也没耍赖,这就是认输了。
木花子拱手笑笑,把棋子扫到一边,翻过棋盘,又掏出刀子,递给了魏先生。
魏先生乃忠厚长者,不会言而无信,当场就割破手指,在棋盘背面,按了一个殷红的血指印。
趁着按手指印的功夫,魏先生仔细看看棋盘的背面。
他没发现有什么异样。
对于阴阳事,魏先生毕竟不精通。
如果不是因为东厂的暗桩,就潜伏在彭州府,魏先生肯定让刘瞎子过来看看。
现在他不敢让刘瞎子出门,所以自己看两眼,感觉没有问题,按完手印,又把棋盘扣了过来。
不过他也留了后手。
假如这个木花子,明天还不离开彭州府,那么魏先生就决定,让刘瞎子出来看看,这个木花子,到底有没有搞什么鬼。
魏先生想到这里,又把刀子还给木花子,还对他一拱手:
“强中自有强中手,感谢高人赐教,告辞了!”
魏先生说完放下手,转身就走。
段初追上去还想安慰两句,结果魏先生摆摆手:
“元起,胜败兵家常事,输就输了,我输得心服口服,而且又没掉一块肉,不用安慰我,你们继续在这里看热闹,我忙去了。”
魏先生就这样走了。
他一走,木花子又开始叫嚣了。
“刚才那位先生,一看就不是寻常人,他都败了,想必你们彭州府,也就没有能打的了,在下还是收了摊子,去办正事吧。”
木花子说完,就要收拾棋摊。
铁司狱和几个老夫子,哪里肯放他走。
现在他一走,回头就可以去别地吹嘘,在彭州府摆擂台,三天没人攻下来。
“说好摆棋设局三天的,这还有大半天时间呢,你再等等,我去找人!你中午的饭,我请了!”
铁司狱说到这里,掏出一块银子,大概有二两,甩手扔到棋盘上。
说起来,铁司狱也是铁公鸡一只。
这次能花二两请木花子吃饭,他这就等于,是下血本了。
扔过银子,铁司狱又对围观的人说:“大家都帮忙看着一点,别让他跑了!”
铁司狱说完,拉着段初离开了现场。
“魏先生都下不过他,你还能找谁?”段初问。
218 还有个顶尖高棋
段初问铁司狱,彭州府哪里还有象棋高手。
“魏先生都败了,还有没有高手,我也不知道,先好好想一想!”
结果铁司狱想来想去,也没想到能和木花子一战的人选。
铁司狱一时很是郁闷,连连咳嗽,段初就扶着他,先去刑狱司休息。
因为一个木花子,铁司狱都翘班两三天了。
换做以前,他一定会担心文朝天责骂,但是这次,他根本没想这一茬。
他就是不想,让木花子带着胜利的骄傲,离开彭州府!
坐在刑狱司的书房里,铁司狱突然一掌拍在桌子上:
“段班主,要不然这样吧,晚上咱俩埋伏在路上,把这木花子杀了算了,省得他走出彭州府,到处说咱们彭州府没有能人。”
听到铁司狱的话,旁边的小书吏,当时就笑了。
铁大人和段班主两个,去伏击别人,那还不是段班主一个人动手!
就铁大人那大声说话就喘气的身体,能伏击个毛线!
段初虽然没有想到这一点,不过当时就否决了铁司狱的提议。
“铁大人,你都快抱孙子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孩子气,人家是以棋会友,咱们拿刀杀人,算什么本事!”
段初一番话,说得铁司狱也感觉羞愧,一时哑口无言。
其实铁司狱也就是气不过,就那么一说。
真让他杀人,把人捆好了,把刀递给他,他都未必敢。
就在这时,张管营走了进来。
看到自己舅舅唉声叹气,张管营就问小书吏,发生了什么。
小书吏小声告诉张管营,木花子在十字街,以象棋设擂台的事。
张管营最近不是在大牢,就是忙着打牌,三十多了也不成亲,天天和那两个,倚翠楼的牌友鬼混。
对于象棋,他又不懂,说起来,他还不如段初呢。
所以十字街的棋局,张管营压根就不知道。
不过听说铁司狱想找象棋高手,张管营顿时想到了一个人。
他连忙走到铁司狱和段初面前。
先对段初笑笑,算是打招呼了,然后又对铁司狱说:
“舅舅别上火,我知道咱们彭州府,还有一个顶尖的象棋高手!”
铁司狱哼了一声。
“你要是说,自己认识推牌九的高手,我还能信,说你认识象棋高手,呵呵,你知道象棋棋子怎么摆嘛!”
张管营被铁司狱一通挖苦,也没感觉丢人。
论公,铁司狱是张管营上司。
论私,又是他的舅舅。
彭州府有句老话,外甥是舅舅的狗,舅舅骂外甥两句,这又有什么。
“舅舅,我没骗你,钱大公子就是象棋高手,他在地牢里面,天天自己和自己下棋,有时候因为想一个破解残局的妙招,头发都能扯下来一大把!”
换做以前,铁司狱听到钱大公子的名字,一定会评价四个字:不学无术。
不过自从钱大公子,那晚的壮举之后,铁司狱对钱大公子,再也不敢小瞧了。
“你确定钱大公子,自己跟自己下棋?”
张管营点点头,说是自己亲眼所见,还有几个狱卒可以作证。
铁司狱当场就发话了:“快,快去把钱大公子请来!”
张管营站着没动。
“这种小事,还要我去跑一趟嘛!你怎么不去!”铁司狱吼他。
“舅舅,你应该也知道的,钱大公子,是今非昔比!”
张管营说到这里,亮出一根萝卜。
他又当着铁司狱和段初的面,用手抹掉萝卜上的水汽,然后就啃了起来。
外甥在舅舅面前,是真没把自己当外人。
“舅舅,我听给咱们送菜的蔡老板说,钱大公子天天在家下棋,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以前没事就闲逛,简直是判若两人。”
张管营说到这里,又抽出一根萝卜,问铁司狱吃不吃。
铁司狱脸都绿了:“买菜是留作牢饭的,吃什么吃!接着说!”
“舅舅,你说我这种小人物,就算上门了,钱大公子肯定也不会,把我放在眼里,所以我去请他,一定会吃闭门羹。”
铁司狱想想也是。
钱大公子,确实今非昔比,钱府也一样。
不是谁敲门,钱府都会放进去的。
于是他对段初说:“段班主,辛苦你陪我走一趟。”
段初也没推辞,表示随时可以出发。
铁司狱又看看吃萝卜嘎嘣脆的张管营,把他也叫上了:
“你跟我走,不然留你在这里,回头把菜都吃光了!”
三人在去钱府的半路上,遇到了赶着一驴车菜的蔡老板。
铁司狱还问他,钱大公子是不是,真的每天在家练棋。
蔡老板说是的。
棋局的事,蔡老板也知道,因为他也输给木花子了。
不过蔡老板为了赚钱养家,没有见天在那围观。
所以他也知道,铁司狱找钱大公子的来意,又提醒铁司狱:“铁大人,钱大公子的棋艺,也就那么回事,连我都下不过。”
“难道你赢得很轻松?”铁司狱反问。
“虽然不轻松,但是也是赢了。”蔡老板满脸骄傲。
铁司狱问了蔡老板和钱大公子,对弈的经过,蔡老板如实说了。
铁司狱到底也不是庸人,想了想之后,就明白了。
他冷笑一声,对蔡老板说:
“你被钱大公子耍了,还以为自己赢了!”
三人来到钱府,门子一看是段初和铁司狱,马上就进去通报了。
很快门子回来,把三人领进了钱府。
钱大公子用不惯那些,刷着油漆的俗物棋盘棋子,这时正用纸画的棋盘,还有纸叠成的棋子,正在破解一个残局。
段初三人进来之后,钱大公子全神贯注下棋,连头都没抬。
看钱大公子下棋入神,铁司狱更是喜出望外。
这就是所谓的,一入棋局,物我两忘!
这才是高手中的高手!
铁夫人和他们三个打了招呼,又让芸儿端来了茶水。
三人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唯恐打扰了,钱大公子的思路。
一直等到钱大公子破开了残局,铁司狱才说明来意。
“铁大人,按道理段兄弟都陪着你来了,本公子不该驳了你的面子,但是本公子有个规矩,不和小猫小狗下棋。”
丫环芸儿,一下就笑了。
她心说公子就会摆弄残棋,实战根本不行,结果这还说大话。
铁司狱看钱大公子不太想去,连忙对段初使个眼色。
他知道钱大公子,多少会给段初一点面子。
段初笑笑,道:“钱公子,那个木花子,可不是什么小猫小狗,连魏先生这等高手,都败在了他手下!”
钱大公子抬头看看,这个以前,经常打得自己抱头鼠窜的段班主。
“既然段兄弟开口了,那本公子也不好推辞,不知那个木花子,姓甚名谁?”
铁司狱和段初听了,面面相觑。
木花子叫什么,他俩还真的不知道。
钱大公子咂了一口茶,慢悠悠的说:“无名之辈?”
听钱大公子的意思,小猫小狗不跟下,无名之辈也不想跟下。
铁司狱连忙对张管营说:“快去问问,那个木花子,姓什么叫什么!”
“舅舅,他要是不说,或者报个假名字呢?”张管营问。
“你傻啊!你也是彭州府的官差,既然他是外地的,你查他的路引凭据,别说名字,他是哪里人,具体年龄,都能看到!”
铁司狱一通训斥,张管营连忙跑了出去。
张管营一走,铁司狱就跟钱大公子,把木花子的棋盘棋子,是出自塑圣杨惠之之手的事,又说了一遍。
“钱公子,只要你能赢,棋盘棋子都是你的!”铁司狱又强调。
钱大公子心中狂喜,不过脸上没显露出来。
假如铁司狱一开始,就把棋盘棋子是古董的事说出来,钱大公子根本就不会像刚才那样摆谱。
不过既然已经摆谱了,那就要摆到底。
没过一会,张管营回来了。
看张管营来回跑,累得气喘吁吁,铁司狱心说,幸好带了个跑腿的。
不然指望自己去跑,还不累死!
219 谢公子
张管营一路狂奔而来,喝口水喘口气,这才说:“舅舅,段班主,钱公子,你们猜怎么着,这个木花子,竟然叫谢许!”
铁司狱对张管营这一惊一乍的,很不满意。
“谢许这名字,没什么特别,值得大惊小怪嘛!”
“舅舅,关键他是谢羽文的儿子啊!这次过来,是给谢羽文收尸的!”
“真的吗?”铁司狱问。
“真的,他是从老家过来,路引上面写的事由,就是犯人家属收尸,还有户帖为证,路引户帖,我查验过了,都是真的,谢许说多年没了父亲的消息,最近才知道,父亲年前在彭州府被斩首了,所以过来收尸。”
铁司狱点点头。
“怪不得这小子,这么仇恨咱们彭州府,用象棋羞辱大家,又把大家往死里挖苦,原来有杀父之仇!”
一听说确定是谢羽文的儿子,段初的脑袋,当时就大了。
收尸?
上哪里收尸!
谢羽文的无头尸,早就被他扔下悬崖了!
段初这边正寻思,怎么找谢羽文尸体的时候,钱公子已经站了起来。
谢羽文的儿子,那就是谢夫人的儿子。
就算不为了那副棋盘棋子,钱大公子,也打算去会一会他。
“三位,你们先过去,本公子随后就到。”钱大公子说。
……
去棋摊的路上,段初隐去了独眼龙和山彪的事,只是告诉铁司狱,谢羽文的无头尸,被他扔到了悬崖下面。
“之前都说谢羽文是孤家寡人一个,无儿无女,没想到谢羽文还有儿子,当初就不该草率扔尸体,看来,还要上骑龙山,去找他的无头尸。”
铁司狱对此,不以为然。
“用不着那么麻烦,谢羽文的脑袋,从城门上拿下来之后,被宋时声烧了,骨灰估计他保存了,到时找宋时声要来,交给谢许就行了。”
老狐狸铁司狱说到这里,做了一个和泥的手势:
“他谢许又不是神眼,捧着骨灰,他肯定也没本事看出来,骨灰到底是一颗脑袋的,还是整个人的。”
虽然铁司狱这个办法,完全可行,不过段初没有这么想。
既然人家有儿子,而且儿子带着孝心来了,做事就要做全套的。
都怪自己当初太年轻,没有想到这一点!
三人来到棋摊的时候,看到围观的人都没走。
大家确实按照铁司狱说的,围住谢许,不能让他跑了。
不过人家谢许也没打算跑。
他手里捏着铁司狱给的银子,还说:
“彭州府的老少爷们,也真有意思,竟然出钱请我吃饭,也要留我在这里,杀你们一个人仰马翻……”
原来铁司狱和段初离开的这段时间,谢许的棋盘背面,又多了十几个血指印。
谢许连战连胜,确实有叫嚣的资本。
铁司狱听了,嘴差点气歪了。
他想上去呛两句,被段初拉住了。
“下棋赢不了人家,说什么都没用,还是等钱公子吧!”段初劝他。
段初说的本来就有道理。
铁司狱只好强压怒火,又踮着脚站在路口,眼巴巴的等着钱大公子。
一个时辰过去了,钱大公子还是不见人影。
铁司狱又想去钱府催促。
段初感觉铁司狱,确实有点小孩子气,老大的人了,还是这么不稳重。
“铁大人,钱公子说来,肯定就会来,你想想钱老爷子,下葬前一晚上,钱大公子做了什么……你想想这样的人,说话还能不算数!”
段初好说歹说,总算劝住了铁司狱。
段初是半道搬来彭州府的。
虽然他对彭州府也很有感觉,但是论感情,还有家乡的认同感,他都比不上土生土长的铁司狱。
铁司狱唯恐钱大公子不来。
他实在不想,谢许三天棋局下来,彭州府没人能赢一次。
那样以后彭州府的人,在其他州府,就没有脸提象棋这两个字了。
至少铁司狱打算,假如真的这样,他以后就再也不碰象棋。
眼看铁司狱像热锅上的蚂蚁,焦躁得不得了,段初一指钱府的方向。
“铁大人,钱大公子,来了!”
铁司狱看看远处,钱大公子提着一个包袱,真是姗姗来迟。
看到钱大公子的身影,他悬着的一颗心,算是放下了。
看铁司狱恢复了镇定,段初就说:
“铁大人,我可跟你说好了,万一钱大公子败了,你可要想开点,千万别一口气上不来,背过去了!”
“段班主,你放心好了,钱大公子,赢定了!”
“你怎么就这么肯定,钱大公子,能赢得了谢许?”
铁司狱嘿嘿一笑:“他来得越晚,越能证明,他有十足的赢棋把握!高人,总是姗姗来迟,最后出场的!”
……
谢许买了一只烧鸡,还有一壶老酒,鸡架子啃完了,现在手上,只有一条鸡腿了,老酒也快见了底。
他一边啃鸡腿,一边还大声嚷嚷:“我这饭都快吃好了,你们还有没有,敢跟我一战的人,没有的话,我真不能再等了!”
谢许话音刚落,钱大公子就在铁司狱和段初的陪同下,走进了场内。
“年轻人切莫猖狂!”铁司狱说。
钱大公子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坐在谢许对面:“谢公子?”
谢许扔掉手里的鸡骨头,用手绢擦擦手,道:
“正是区区在下,阁下是?”
“鄙姓钱,听说谢公子以棋会友,在下特来讨教,不知道输赢有何说道?”
钱大公子想要的,正是棋盘棋子。
他早就知道规则,不过还是想听到谢许,亲口从嘴里说出来。
“原来是钱公子,幸会幸会,输了,你按个指印,不过要用指尖血来按,赢了,这古香古色的棋盘棋子,价值连城,就是你的了。”
钱大公子微微一笑,把手里的包袱,递给了谢许。
“输了,血指印肯定会按,不过你算我的晚辈,这有一点薄礼,无论输赢,你都要收下,切记,一定轻拿轻放,莫要用力碰撞。”
钱大公子说谢许算他晚辈,这也是有由头的。
毕竟他和谢夫人,是牢友。
牢友嘛,当然是平辈。
假如还要深究,那么钱大公子比谢夫人入狱还早,他还算谢夫人前辈呢。
谢许看看钱公子,感觉比自己,也就大了那么几岁。
他还纳闷,这人怎么敢自称是我的长辈?
不过纳闷归纳闷,看钱大公子煞有介事,他也没敢追问,只好把包袱小心翼翼放到自己身后。
“一局定输赢,还是三局两胜?”谢许又问。
“谁都难免有失误的时候,一局定输赢,显不出真水平,还是三局两胜好了。”
听了钱大公子的话,铁司狱点点头。
“段班主,魏先生其实棋艺未必就比谢许差,他输就输在,操之过急,还有点轻敌了,你看人家钱大公子,多慎重!”
铁司狱和段初说的话,被周边的人听到了。
大家都跟着夸钱公子成熟稳重,简直是象棋界的天降战神。
大家其实并不知道,钱大公子棋艺到底怎么样,这是给他鼓劲呢。
钱大公子听着众人的吹捧,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想想以前上街,众人虽然不敢对他人人喊打,但是也都躲他远远的。
现在呢,大家说话都这么客气,而且还这么好听。
“以后,还是尽量做一个好人吧。”钱大公子在心里说。
钱大公子都自称长辈了,谢许也就没有客气,执红先行。
无端成了别人晚辈,他心里憋着火,上来就架了一个当门炮。
钱大公子还对谢许微微一笑:“不知谢公子为何动怒,不过在下还是劝你,下棋的时候尽量不要胡思乱想,不然你输了,在下也是胜之不武。”
谢许听了,在心里暗笑。
他才不信,面前这个不起眼的所谓公子,能比之前那个魏先生厉害。
……
钱大公子和谢许的这一局,竟然下了整整两个时辰。
主要是棋局进入中后段之后,战况陷入胶着。
谁都不能突破对方的防线,所以思考的时间,都比较长。
220 棋盘易手
谢许和钱大公子,后面走棋都很慢。
尤其是钱大公子,每走一步都要盯着棋盘,好一通思考。
简直比生孩子还难。
眼看时间一点点过去,就连夕阳都撒下来了,十字街蒙上一层金黄,谢许和钱大公子的第一局,这才刚刚出结果。
而这结果,却让观战的所有人,都大失所望。
被大家寄予厚望的钱大公子,竟然输了。
十字街上,爆发了有史以来,人最多,同时也是最整齐的一次群体性叹息:“唉……”
这声音聚在一起,就像敲响了竹林寺的晨钟。
沉闷的巨响,传出去老远。
连那些对象棋并不感兴趣的妇人,闻声都像这边看了过来。
钱大公子听到叹息声,抬起头来,目光扫过围观的父老乡亲。
他的脸上是微笑的表情,这笑容有点捉摸不透,像是表达歉意,又好像不是。
谢许掏出手绢,在脸上擦了又擦。
段初虽然没有叹息,但是也摇了摇头。
摇头的时候他才发现,马千里和牛巡检,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身边。
铁司狱本来眉头紧皱,仔细看看场内两人的动作表情,他突然眼前一亮,对段初小声说:“还有两局,钱大公子,赢定了!”
铁司狱说出自己的判断之后,感觉周围的气氛很压抑,唯恐哮喘的毛病又犯了,所以就走到了圈外。
段初也跟着走了出去。
毕竟这么多人围在一起,实在是有点沉闷。
他从腰上取下酒袋,刚喝了一口,就看到马千里和牛巡检,也并肩走了过来。
“唉,钱大公子,之前做出那样的壮举,本来还以为他化茧成蝶,已经不是凡人了,没想到,一局棋下来,又被谢许打回了原形!”
马千里说完很惆怅,伸手就想拿段初的酒袋子灌两口。
这是如意姐姐的酒袋,怎么能让别人沾嘴。
于是段初摇摇头,又去旁边的酒馆,买了两壶酒过来。
马千里一壶,牛巡检一壶,段初自有酒袋子。
三个人连花生米都不用,就站在路口喝了起来。
铁司狱以前好喝酒,现在身体不好,已经戒酒好久了。
不过毕竟曾经也是酒鬼,闻着酒味,他也有点馋了。
想喝,但是身体条件不允许,于是铁司狱开始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掏出两张银票,对马千里说:
“老马,你说钱公子会输,我偏说钱公子会赢,有没有胆子,赌一把?”
马千里冷哼一声,也掏出两张银票。
“赌就赌!钱大公子刚才下得那么慢,结果还是对谢许的攻势,招架不住,输得那么狼狈,我就不信他能赢!”
铁司狱把马千里的银票,拿过来捏在手里,又问段初和牛巡检:“赌不赌?”
段初掏出一锭五两银子。
牛巡检也掏出一锭五两银子,还有点舍不得。
“这可是老牛,攒了大半年的私房钱,老牛跟老马一样,赌谢许赢。”
铁司狱笑笑,道:“你一个臭棋篓子,也能看出来,谁输谁赢?”
“我虽然看不出门道,但是谢许已经赢了一盘了嘛,三局两胜,他再赢一盘就胜了,而钱大公子,要想翻盘,必须连赢两盘,我感觉概率不大。”
牛巡检一通分析之后,把银子递给了铁司狱。
铁司狱看看段初。
段初把银子递给铁司狱,道:“我赌钱大公子赢,毕竟他代表了咱彭州府,无论输赢,我都支持他。”
马千里和牛巡检,同时白了段初一眼。
“咱都是大人了,赌的就是输赢,怎么能意气用事!”
铁司狱把银票银子都装好,哈哈大笑。
“段班主,这两个家伙,也都是彭州府的老人了,这次却都站在了谢许那边,赢他俩的钱,不亏心!”
马千里突然感觉心里没底了,道:“老铁,你就那么肯定,你能赌赢?你不会图谋不轨,想黑吃黑吧!”
马千里怕钱大公子输了之后,铁司狱揣着银钱跑了。
牛巡检当时就牛眼一瞪。
“男子汉大丈夫,一口唾沫一根钉,走起路来,两个卵蛋也要撞得叮当响,老铁你要是敢耍赖,老牛追到你家里!”
段初连忙说:“马捕头,牛哥,你俩怎么这么寻思铁司狱!”
他并不知道,铁司狱以前,是怎么坑马千里和牛巡检的。
比如拿了马千里那么大的好处,结果就是不上门提亲。
还有牛巡检。
之前他好不容易,在巡检司自己休息的那张床的床底,藏了点银子,结果不小心被铁司狱知道了。
铁司狱竟然把牛夫人,直接领到巡检司。
于是牛夫人面带冷笑,当着一众官兵的面,抄没了牛巡检的私房钱。
要不是顾忌牛夫人彪悍,牛巡检早吧铁司狱撕吧撕吧,蘸着盐粒子吃了。
于是马千里和牛巡检,一左一右,包夹了铁司狱,又各拉住铁司狱一条胳膊。
真是唯恐铁司狱耍赖逃跑,回头害得他俩连本金都折进去。
就在这时,那边观棋的人群,一阵叫好声。
这叫好声此起彼伏,还带着各种感叹。
原来,第二盘棋,钱大公子赢了。
听到这个好消息,铁司狱使劲一抖身子,甩开了马千里和牛巡检的手。
“刚才第一盘棋下完之后,钱大公子还面带微笑,而谢许却额头有细汗,又掏出手绢,使劲擦脸。”
铁司狱话锋一转:
“谢许擦脸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在意,之前那手绢上面,还有烧鸡的油腻,结果把那油腻,都擦到了自己脸上!”
段初一听,就明白了。
原来钱大公子的第一盘棋,只是为了试探谢许的路数。
虽然输了棋,不过把谢许的棋路,摸了一清二楚。
看清了谢许的棋路,后面钱大公子就是胸有成竹,所以表情轻松。
而谢许虽然赢了一局,但是赢得很艰苦。
他脑袋都差点想破了,所以连手绢上的油腻都没有在意。
朱紫墨曾经跟段初说过,有这样一种下棋的高人。
他跟别人下棋,第一局,从来就没有赢过。
或是输棋,或是和局。
因为他的第一局棋,利用各种攻势,就是为了试探对手的路数。
等他试探明白了,那么再想赢他,那就难了!
看来钱大公子,就是这种高人!
段初想到这里,连忙挤进人群,看钱大公子和谢许的第三局棋。
谢许又使出了自己的绝招,车炮配合,如两根大棍。
而钱大公子,已经突破防线,有了过河卒子,过河卒子又在马的驱动下,转起来就像是一柄旋转的飞剑。
面对钱大公子的飞剑,谢许的两根大棍,渐渐不支。
谢许的额头,满是豆大的汗珠。
他突然把自己的棋子一推,都给推乱了。
围观的众人,有的连午饭都没吃,就在这里等着看谢许输棋呢。
看谢许把棋子划拉乱了,大家一起吼他:“干嘛呢!三局两胜,各赢一局,第三局还没分出胜负,你就想掀了棋盘耍赖嘛!”
众人说完,还撸胳膊卷袖子,大有上去群殴谢许之势。
谢许没有理睬众人,看都没看一眼。
他对钱大公子一拱手。
“前辈的棋术,出神入化,晚辈自愧不如!”
谢许说完,手在棋盘上一划拉。
原来棋盘虽然不厚,但是打造的很巧妙。
不但可以对折起来,而且中间还藏着一个夹层。
谢许从夹层里,抽来一张黄纸,然后把棋子收在棋盘里,又把棋盘对折,两手捧着,递到了钱大公子手里。
“这张纸上,写着在下的生辰八字,就不能送给前辈了,棋盘棋子,都给你。”
钱大公子接过棋盘,用手轻轻抚摸。
就像是划过钱夫人的肌肤一般温柔,而且脸上,也是无限柔情。
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可以修炼出棋灵的棋盘棋子!
“如此珍宝,本来受之有愧,不过幸好给你的那个包袱,其实对你来说,是一份天大的重礼,其价值,绝对不亚于这副塑圣棋!”
221 上山寻骸骨
“对你来说,这个包裹的价值,绝对不亚于这副塑圣棋!”
钱大公子说得言之凿凿,谢许不禁信了,对钱大公子点了点头。
钱大公子微微一笑,提着塑圣棋转身离开。
观棋的人,对钱大公子是各种褒奖。
什么天生国手,棋王在世,各种溢美之词。
钱大公子听了,也不搭话,自顾自走开,深藏功与名。
等钱大公子的背影看不见了,谢许这才提着包裹离开,不过迎接他的,都是观棋人的讽刺挖苦。
谢许只能装作听不见,又对铁司狱说:“铁大人,明天我去府衙,领回父亲的尸骨,还请你帮忙转告。”
铁司狱说好的,没问题。
“铁大人,这件事,交给我办了。”段初小声说。
铁司狱点点头,又把马千里的银票装起来,又把牛巡检的银锭子,还有段初的本金,都塞给了段初。
马千里虽然输了钱,却很高兴。
“没想到钱大公子,帮彭州府挽回了颜面,这钱,老马输得无怨无悔!”
牛巡检也是这个想法。
段初知道牛巡检攒点私房钱不容易,又把银子偷偷塞给了他。
“愿赌服输,不要不要。”
牛巡检说完,拉住铁司狱,就让他请喝酒。
铁司狱赢得多,再加上钱大公子赢棋他很高兴,马上就答应了。
“我不去了,我去收集谢羽文的尸骨。”段初说。
铁司狱知道段初的想法,叮嘱他小心一点,然后带着牛马二人,一起走向了天香楼。
段初远远看了谢许一眼,感觉谢许的背影,颓废得很。
……
谢许怎么都没有想到,小小的彭州府,竟然能有人在象棋上赢了他!
那副塑圣棋,不但是价值连城的古董,还是倾注了他无数心血的法器!
其实他的棋艺并不高。
他棋艺不高,又能赢那么多人,包括象棋中的顶尖高手魏先生,靠的就是棋盘上,那一丝灵气。
换句话说,关键的招数,都是棋上的灵气在替他下。
想到这里,谢许的心,在滴血!
回到客栈,幸好客栈老板不会下象棋,对谢许的态度,和气如初。
吃了客栈的饭食,谢许先拿出了那一张黄纸。
黄纸上,并没有谢许的生辰八字,只不过有一行篆体的小字。
谢许不禁感叹,这张黄纸还在,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打来一盆清水,关上房间的门,谢许恭恭敬敬捧着黄纸,嘴里念念有词,然后放到了清水上面。
人的指血,都有灵气。
比如有人夜路遇到不干净的东西,比如鬼打墙,只要咬破指尖,甩下几滴指血,一般的鬼打墙,就会消失。
比如有些道人术士,遇到很厉害的鬼物,为了逃命,也会咬破手指。
谢许这段时间,除了在彭州府,还在周边几个州府,也赢了不少人,所有输家,都按了血指印。
而血指印的灵气,大多被这张黄纸吸收了。
黄纸入水之后,先是沉底,在水的浸泡下,由黄变红,最后又浮上了水面。
谢许欣慰的笑笑。
一副塑圣棋而已,输了就输了吧。
只要还有这张黄纸,足矣!
只要这张黄纸在手,荣华富贵都有!
谢许笑完,又打开了钱大公子给他的包袱。
整个过程,他都按照钱大公子说的,轻拿轻放,没敢用半分蛮力。
包袱打开,还有一层,再打开,还有一层……
如此反复,直到打开七层之后,里面才露出来一个坛子。
轻轻启开封口,一张寸许的小纸条下面,放着的,竟然都是骨灰。
谢许当场就开骂了:“去你娘的钱公子!”
……
谢许骂娘的时候,段初已经到了仵作班。
“宋班主,谢许要拿回谢羽文的尸骨,我来找谢羽文的脑袋。”
段初挑明了来意,公事公办的态度,宋时声也没多说,拿出一个木匣,递给了段初。
里面竟然是一颗,没了皮肉的骷髅头。
“确定是谢羽文的?”段初问。
面对质疑,宋时声就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段班主,虽然我的刀法不如你,但是论做事认真这一点,绝对不输你,这就是谢羽文的脑袋,假如不是,砍我的脑袋交给谢许!”
宋时声反应激烈,段初也没生气,他就喜欢这种,专业的态度。
段初微微一笑,以示歉意,然后提着木匣离开。
把木匣放进红阳班,段初没有回家,也没去茶叶店,而是提着鬼头刀,悄悄走向骑龙山。
无论谢羽文有多凶残,杀过多少人,已经受过刑罚,死也死了。
人家儿子对这种父亲,还能过来收尸,也是一片孝心。
当初段初砍下谢羽文的人头之前,谢羽文就对山彪,献祭了自己的血肉。
所以那具无头尸凭空消失,只剩下他的一身衣裤。
段初认为,既然谢羽文的无头尸,被山彪给吃了,那就把山彪的尸体找回来。
到时把山彪的尸体,连着头骨一起火化,一起交给谢许。
这样也算是了却了,谢许这个孝子一路风尘,前来收尸的一片心意。
深夜上山,不是上次那样随便找个地方,毁头颅灭迹,而是要找东西,尤其是要下到陡峭的悬崖下面,天黑一不小心,就会摔得粉身碎骨。
所以段初找了一个,熟悉山里地形的人带路。
现在有钱了,不是当初只能自己在山上碰运气的穷光蛋了。
段初花二两银子找到的人,正是放出来没几天的曹猎户。
曹猎户在芳儿的督促下,急着赚钱,听段初说了来意,根本都没有犹豫。
于是两人举着火把上了山。
有曹猎户带路,真是无比顺畅。
他按照段初描述的方位,判断出来是自己掉落的悬崖,带着段初七拐八绕,直接走到了悬崖下面。
段初在悬崖下面,找了小半夜,最后连山彪的毛都没找到。
“会不会烂了?那也不该烂这么快啊,就算刀枪不入的皮毛烂了个干净,至少该留下骨头架子啊!”
听段初这么说,曹猎户就问段初,到底要找什么。
毕竟找山彪还要曹猎户帮忙,所以段初没有瞒他:“山彪。”
曹猎户听了,吓得一屁股就坐到了地上。
222 瞎眼猫怕戒尺
自从曹猎户的靠山木,被风吹倒了之后,他最怕听到的,就是山彪这两个字。
坐在地上,曹猎户半天才缓过来气。
他站起来举着火把,到处照照,又问段初:“段班主,你找山彪干什么?”
找不到山彪的尸体,段初也挺郁闷,拿出酒袋子喝两口。
然后他就把事情,从追杀谢羽文开始,到谢许来彭州府收尸,大略说了一遍。
就连独眼龙斗山彪的事,段初都没有隐瞒。
毕竟这个故事里,包括今晚的寻找,山彪才是主角。
曹猎户的头脑,本来就灵活,听了经过,他很快就想通了。
原来马大小姐,还有莫姑娘两个,出高价买瞎眼猫,都不是冤大头!
自己才是那个冤大头!
不过想想,曹猎户也感觉有点欣慰。
其实也不算当了冤大头,毕竟用山彪大人,换来了芳儿这么一个贤惠的妻子。
段初都实话实说了,曹猎户也没有隐瞒。
他把虎吼震天响,吓得他不小心跌落悬崖,又在悬崖底下,也就是现在的地方,捡到了瞎眼猫,又拿到十字街叫卖的事情,全部说了出来。
“段班主,不要找了,山彪大人,就在你家里!”
段初一听,也感觉很有道理。
没想到妹子在家,竟然养了一只回魂的山彪!
“咱们回去吧。”曹猎户说。
既然要找的就在自己家,那段初也只能打道回府。
曹猎户回到家里,把段初给的二两银子,全都交给了芳儿。
“辛苦了,这样的买卖多来几十次,咱们就能去城里买房子了。”
芳儿正念叨呢,抬头看曹猎户没了人影。
等曹猎户再出现在她面前,背上已经多了几根带刺的荆条。
“大半夜的,你去哪里?”芳儿问他。
“去段府,负荆请罪。”曹猎户说。
……
段初刚到家,水还没喝一口,曹猎户就敲开了他家的门。
段初刚把他放进来,曹猎户噗通就跪在了院子里。磕头咚咚响。
“老曹,你这是干什么?”段初去扶他。
段初回来的时候,惊醒了朱紫墨。
这时她抱着瞎眼猫,站在堂屋门口,看看曹猎户背上的荆条,就知道他想干什么,于是冷哼一声。
“插过靠山木,又背叛山神,这么大的罪过,跪下磕几个头,就想逃脱报应,有这么容易的事嘛!”
听了这话,哪怕段初搀扶,曹猎户跪着也不起来。
他看朱紫墨不搭理他,一边使劲磕头,一边又求段初:
“段班主,无论如何,你要帮帮忙,让山彪大人原谅俺,不然等它恢复了法力,俺可就惨了!”
段初看看朱紫墨。
对于这只瞎眼猫,他说话不管用,人家对他太傲娇。
只有朱紫墨开口,这事才能成。
曹猎户看段初不当家,又对朱紫墨使劲磕头:“莫姑娘,行行好!”
“插过靠山木的猎户,背叛山神,这是犯了天条,假如大家都这么不把神仙当回事,那以后世道岂不是乱套了。”朱紫墨不为所动。
其实也不怪她,主要是瞎眼猫,不为所动。
小家伙在朱紫墨怀里,缩着头,看都不看曹猎户。
它在心里,还记恨曹猎户呢。
好好的山神,被独眼龙戳瞎了双眼,龙虎斗失败了,那也就罢了,关键是你小小一个猎户,竟然也敢欺负老子!
段初叹口气,给曹猎户端来了一瓢水。
曹猎户也没有心情喝,又对朱紫墨和瞎眼猫磕头。
“莫姑娘,俺求求你了!”
“换做以前,俺光棍一条,也就无所谓了,但是现在,俺有老婆,老婆肚子里,还有个孩子,俺要是没了,他们娘俩非活活饿死不可!”
曹猎户这么一说,段初就受不了了。
假如曹猎户真死了,那芳儿和那个孩子的身世,岂不是和自己一样凄惨。
段初感同身受,就对朱紫墨说:
“妹子,老曹以前确实混不吝,但是和芳儿成亲之后,人规矩多了。”
“而且因为叫卖山彪,也做了一个月的牢,也是经受了牢狱之苦,该受的报应,已经受过了,他五大三粗的汉子,都跪在这里了……”
段初说到这里,指了指曹猎户的后背:
“你看老曹背后,血淋淋的,这诚意,绝对到位了,杀人,也不过头点地,就给他一次机会吧!”
段初一番话,说的朱紫墨无言以对。
其实她也不想曹猎户跪在这里,夜里还好,假如天亮了,万一有人来了,就会暴露瞎眼猫的秘密。
她没答应,主要是瞎眼猫没表态,她本来不想勉强瞎眼猫。
不过段初求情了,眼看天也快亮了,她就拍了拍瞎眼猫的脑袋:
“大虎,差不多就行了,以后你要是实在气不过,再狠狠地打曹猎户一顿。”
瞎眼猫一声不吭,看样子还不太乐意。
朱紫墨当时就火了。
要想让这家伙成为自己的宠物,乖乖听话,那么在它面前,主人就必须保持绝对的权威。
“我都发话了,你竟然还不同意?”
朱紫墨说完,伸手就抄起了旁边的戒尺。
一看要挨打,瞎眼猫吓坏了,立马喵喵叫。
“这才是个乖孩子嘛!”
朱紫墨说完,抱着瞎眼猫回屋去了,快进门时一回头,看到曹猎户还没起来,就摆了摆手:
“抓紧滚吧,你跪在院子里,我哥还要给你点灯,灯油不要钱的嘛!”
曹猎户如蒙大赦,又磕了几个头,这才爬起来。
段初把他送出大门之后,还叮嘱他:“老曹,我家里有山彪——有瞎眼猫的事,千万不要说出去!”
“段班主,俺这次是侥幸逃脱,以后打死俺,俺也不敢乱说!”
曹猎户说到这里,还提醒段初:“段班主,要说得罪山彪大人,莫姑娘比俺得罪得可要深多了,你还是提醒她,对山彪大人,客气一点为好。”
段初听了不禁苦笑。
人家可是皇家公主,虽然是疑似的,但是大概率是真的。
她做什么事,咱小老百姓,说不得问不得。
于是段初打着哈哈,送走了曹猎户。
回去之后,段初也就睡了一小会,天就亮了。
他急匆匆地吃了早饭。
他不能不急,因为今天是谢许约定的收尸日子。
223 我反对这门亲事
段初吃完饭,先去红阳班找到了那个,装着谢羽文骷髅脑袋的木匣子。
他打算去谢许所在的客栈,如实告知,再好好跟他谈一谈。
……
这个时候,曹猎户已经回到了家里。
芳儿看他背后,被荆条的刺,划伤了纵横好多血印道道,心疼得很。
她一边给曹猎户擦药,一边问:“当家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虽然这个家,当家的是芳儿,但是她还是喜欢,称呼曹猎户为当家的。
曹猎户没敢说出,山彪现在变成了瞎眼猫的事。
他只是告诉芳儿,他得罪了山神,是去跟山神负荆请罪了。
“山神原谅咱了吗?”芳儿揪着心问。
“本来山神是不想原谅的,但是俺说你肚子里有孩子,山神看在孩子的份上,就原谅了。”
“我肚子里,现在没孩子啊。”
“等等就有了。”曹猎户说完,不顾背上有伤,转身就抱住了芳儿。
芳儿半推半就,骂道:“你这臭汉子,大早上的,怎么又来!”
曹猎户脸皮很厚,还不要脸地说:“人生三大毒,早酒晚茶黎明爱,俺打算挨个犯戒试试!”
……
这个时候,铁司狱马千里牛巡检三个人,又在巡检司坐到了一起。
最近彭州府事情不多,不然铁司狱也不能因为一场棋局,翘班两天半。
三个人经过昨晚的酒局,吃喝都很尽兴,现在还在一起回味无穷。
前所未有的和谐。
就连马千里和牛巡检,也开始称兄道弟了。
“老马哥,没想到你酒量也不错,要说这彭州府,段兄弟酒量第一,我老牛酒量第二,那第三,非你莫属。”牛巡检说。
“牛弟,其实昨晚我是让着你的,我还留着量呢,按道理,第二是我的。”马千里拉着牛巡检的手说。
铁司狱嘴比较毒,这时又忍不住了:
“你俩可拉倒吧,这事咱们私下说说就行了,要是传出去,喝酒前三都在府衙,老百姓肯定说,文大人竟然养了几个酒囊饭袋!”
“对对对,只能私下说说。”马千里连忙附和。
牛巡检牛眼一翻,道:“老铁,昨晚你滴酒不沾,光知道吃菜,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个官儿,酒场上这样做,合适嘛!”
铁司狱听了,长叹一声。
“不是我不想喝,主要是喝酒误事四个字,在我身上,应验的太多了,先不说身体能不能受得了,单说因为喝酒,我在马府,吃了多少次亏!”
说起这个,铁司狱的苦水,真是倒也倒不完。
“那次马大小姐还是小孩子,趁我醉酒,揪光了我的胡子,害得我第二天出门,都被大家误会是个太监!”
“那次之后,我几年没敢去马府喝酒。”
“后来我本以为她十来岁了,能懂事一点,就又去喝酒了。”
“结果这顽皮丫头,趁我醉酒,临出门又把我衣服点着了,我当时以为老天爷发下天火惩罚我,一路狂奔,最后扎进了池塘。”
“火是灭了,但是在水里,我扑腾时才想起来,自己不会水!”
“要不是我那个不成器的外甥,恰好路过那个池塘,把我从水里救上来,我非被淹死不可!”
铁司狱说到这里,又看了看马千里。
那意思很明显,就你这劣迹斑斑的闺女,让我怎么有脸去段家提亲。
马大小姐的威名,牛巡检自然是听过的。
“咳咳,清爽这丫头,确实有点顽皮,前段时间,还把丫环送人了,老马哥,该好好管教管教了。”
铁司狱引起了马清爽顽劣的话题,又招来牛巡检的隐晦批评,马千里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当时就不乐意了:“老铁,你什么意思?真的想黑吃黑?——呸呸呸,我那副字并不黑,来路很正,你收了,就要办事!”
铁司狱和马千里杠上了,牛巡检顿时来了兴趣。
“啥事?说来听听。”
马千里一着急,就把事情说了。
牛巡检一听,当时拍桌子就站了起来:
“老马哥,要我说,你这么做就不对了,怎么能把清爽这个惹祸精,塞给老实巴交的段兄弟!”
铁司狱顿时就像找到了知音:“老马,你听听,你听听,人家老牛也是这个意思!”
饭团探书
马千里当时就急眼了,不过他很聪明,知道怎么迂回,没有直接去杠牛巡检。
“牛弟,别的咱先不说,就说那副字,老铁收了,是不是该给我办事?”
牛巡检点点头,说是的。
“不过,这门亲事,难度太大,老铁未必办得成。”牛巡检又说。
牛巡检的意思,还是嫌弃马清爽不是贤妻良母的料。
马千里依然忍着,没有回杠,又说:“牛弟,假如老铁不给我办事,那么那副字,该不该退给我?”
牛巡检是老实人,马上回答:“必须退!”
马千里当时就对铁司狱一伸手:“听到没,牛弟都说要退,抓紧拿来吧你!”
一听说到嘴的宝贝,又要吐出去,铁司狱哪里舍得,那副字他这段时间,每天都拿出来看看,简直宝贝得不得了。
而且这次和以往不同,以往自己可以使用拖字诀,现在这一招,不管用了。
毕竟多了牛巡检这个证人。
按照牛巡检的脾气,一定会监督他退了那副字。
所以铁司狱当时就改变了主意。
“我有说自己,不去提亲嘛!提亲失败,再退也不迟!”
牛巡检哼一声,道:“你还是退了那副字吧,反正这门亲事,我反对!”
“老铁,你听听,牛弟都反对这门亲事,所以你还是抓紧把那副字退给我吧!”
马千里这话一出口,果然如他所料,铁司狱主动替他对付牛巡检了。
从来不拍桌子的铁司狱,这次也拍了桌子:
“我说牛大人,人家段班主和马小姐,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地造一双,哪里轮得着你这丑八怪啰嗦!”
铁司狱仗着和牛夫人是本家,又开始欺负牛巡检了。
转眼之间,之前的和谐,已经被他三人,喷到了九霄云外。
巡检司一众官兵在外面,听到里面争吵的声音,都忍不住暗笑。
这三个老活宝,加起来都快有一百四五十岁了,竟然还孩子气的吵架。
……
铁司狱马千里牛巡检,在房间里互相攻讧的时候,段初已经在客栈里,把那个木匣子,交给了谢许。
“怎么只有头颅?”谢许质问。
段初是讲理的实在人。
假如不讲理不实在,他直接把头颅烧成灰,或者随便抓一把挥给谢许都行。
“实在不好意思,确实只有头颅,尸身,被我弄丢了。”段初说完,掏出自己保留的那片金叶子,还有身上全部的十几两银子,都放到了谢许面前。
224 砸坛子
段初一边赔礼道歉,一边拿出金银赔偿谢许。
谢许摇摇头,推开了金银。
塑圣棋他丢了,也就心疼那么一会。
相对于价值连城的塑圣棋,这点金银对他来说,真的不值一提。
所以他坚决不接受段初的赔偿。
“段班主,你这是天大的失误,假如我告上去,说你弄丢了家父的尸身,那么皇帝也要为我做主,毕竟本朝是以孝治天下。”
谢许说的没错,没有砍头之后,不让家属收尸的道理。
就连那种犯了大罪,死后才被追究,哪怕剖棺鞭尸的罪过,亦是如此。
听说谢许要上告,段初点点头,道:“错就错了,我甘愿受罚。”
谢许站起来走了几步,突然嘿嘿一笑。
段初没想到,谢许话锋一转,提了一个他怎么都想不到的条件。
“段班主,让你受罚,非我本意,这样吧,只要帮我在彭州府,找到龙女的踪迹,不但这件事,咱们能一笔勾销,而且我还会给你千两黄金,作为答谢!”
听了谢许的条件,段初就知道,谢许这次来的主要目的,并不是收尸!
看来事情有点复杂了。
于是他故意装疯卖傻:“原来谢公子要找龙女?从彭州城往东四百里地,就是东海,就是不知道,海底龙宫在哪里……”
谢许不等段初说完,就摇了摇头。
“我要找的龙女,不在龙宫里,而是上岸的母龙,化身的女子!”
段初知道,帝女也是龙女,听说找的不是帝女,当时就放松了很多。
假如是来找妹子的,那可就麻烦了。
“既然是母龙化身女子,那怎么能辨别呢?”段初不动声色又问。
“龙女颌下或者额头,要么有鳞片,要么有鳞片脱落的痕迹——我很确定,彭州府就有一个!”
谢许说完,指了指水盆。
段初伸头一看,水盆上面飘着一张红纸。
红纸上面,隐隐约约印出了两三条,像是龙的印记。
“这是什么意思?”段初问。
“这是我用万人精血,打造的寻龙诀,只不过很可惜,打造的不够精确,连拥有半龙之体的法身,也会显现出来。”
谢许说的是实话。
假如不是钱大公子横空杀出来,让他的寻龙诀成了半成品,那么再过几天,只要吸收的精血够多,他的寻龙诀就会彻底成功。
到时他只要把那张黄纸,叠成蝴蝶模样,扔到空中之后,纸蝴蝶就能直接带着他,找到龙女所在地。
误差,最多也就十丈。
只不过很可惜,没等他再去其他州府下棋,继续收集男子的精血,塑圣棋就被钱大公子赢走了。
既然龙女隐藏在世间,就是想在人间烟火地生活。
何必打扰人家呢!
段初想到这里,已经有了答案。
“谢公子,假如我不帮你找龙女呢?”
“段班主,你不帮我,那么我就进京告你!”
谢许话音刚落,钱大公子就进来了。
“谢公子,刚才你们的谈话,我也听到了不少,你想告段班主,我不拦着,但是有一点我想问问你,你干嘛冒充谢羽文的儿子,跑到彭州府,来认一颗头颅当爹!”
谢许当时就一愣。
他没想到面前这个下棋高手,听力竟然这么好,隔着门都能听得这么清楚。
毕竟刚才他和段初的谈话,是大秘密,已经压低了声音。
他哪里能想到,钱大公子现在,胸中早就有了剑气。
哪怕那剑气并不多。
……
刚刚过去的整整一夜,钱大公子都在摆弄那副塑圣棋。
塑圣棋上,积累几百年的灵气,在谢许手中,只能收集男子精血。
而在钱大公子手上,灵气隐隐就要转化成棋灵。
以前钱大公子下棋,都是自己和自己下。
现在有了塑圣棋,他已经可以,和塑圣棋上的灵气下棋了。
不过没了谢许的操纵,塑圣棋反而更加厉害了。
谢许一个臭棋篓子,他操纵塑圣棋,塑圣棋反而被拉低了水平。
遇到钱大公子,塑圣棋是遇强则强。
只要是钱大公子用过的招数,塑圣棋很快就能学过去。
这一夜下来,钱大公子和塑圣棋,各有胜负。
按照谢夫人给的残纸上面说的,只要钱大公子,彻底杀败塑圣棋上的灵气,那么灵气,慢慢就会转变成棋灵。
想想这一副塑圣棋,得来全不费工夫,钱大公子怎么能不开心。
所以他一夜没睡,早上也不觉得困,拿了一沓银票,又来感谢谢许。
现在他质疑谢许,不是谢羽文的儿子,也有充分的证据。
因为刚才他进来时,在垃圾堆里,发现了他给谢许的骨灰坛,已经成了碎片。
这就证明,谢许摔了骨灰坛。
一个孝子,万万不会摔了母亲的骨灰坛。
因为钱大公子,在骨灰上的纸条里,写明了这是驭灵高手谢夫人的骨灰。
……
钱大公子推断的没错。
谢许这个名字,是临时捏造的。
什么路引户帖,也都是假的。
谢许,就是东厂厂公,白切鸣前段时间提拔的三档头。
伪造那些路引户帖,对于东厂来说,实在太简单了。
这时三档头面对钱大公子的质问,突然想起来,不该因为嫌晦气,砸了骨灰坛,又扔掉了骨灰。
其实他砸过之后,也很后悔,只不过砸都砸了,后悔也来不及了。
不过他肯定不会轻易就承认,自己是假冒的。
他不敢承认。
毕竟他这次行动,只是受到白切鸣的芸儿,并没有皇帝的批准。
东厂的人不经圣意,私自出来办事,而且还这么久的时间,是死罪。
“钱公子你说笑了,我怎么可能跑来这里乱认爹。”三档头狡辩。
钱大公子没吃三档头那一套,面色严峻,一伸手:“你说你不是冒充的,那么请问,骨灰呢!”
三档头拿不出骨灰。
钱大公子一声冷笑,道:“那是故人骨灰,本以为交给你,就是交给谢夫人儿子,没想到你是假冒的,竟然还能砸了扔了!那是故人临终,托付给我唯一的一件事,没想到,就这么一件小事,我因为心思放在棋上,竟然看走了眼,交给了你,竟然让故人死后的骨灰,都没有留下来!”
钱大公子说完,不顾段初的阻拦,这就要出手杀了三档头。
225 身残志坚
钱大公子,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哪怕需要他感恩的谢夫人已经死了,钱大公子还是感觉很愧疚。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结果倒好,因为自己轻信他人,竟然把骨灰,给了一个假儿子。
而这个假儿子,又把骨灰倒掉了。
这跟挫骨扬灰,有什么分别!
所以钱大公子现在斯文全无,非要弄死三档头。
段初拦着钱大公子,是想继续盘问三档头的身份。
换做别人,钱大公子肯定不给面子。
但是段初嘛,对钱老爷子,有送冰棺之恩,所以钱大公子和段初商量:“段班主,你要在下怎么做,才能不拦着?”
段初问:“钱公子,非动手不行?”
“谢夫人临死,我答应替她收尸,现在成了这样……本公子非教训这个胡乱认爹的东西不可!”
三档头一看情形,不动手肯定是不行了。
三档头的塑圣棋,上面炼出来灵气,不但需要男子指血,还需要女子的怨灵,为了这个,三档头之前在淮安府,杀了一个无辜少女。
而且三档头在当太监之前,手头上,也沾染了不少人命。
他去当太监,就是为了躲避仇家追杀。
所以三档头,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物。
这时钱大公子被段初拉着,正好背对着三档头,他当机立断,从靴子里抽出一把尖刀,对着钱大公子的后心,使劲就捅了上去。
段初眼疾手快,拉着钱大公子一闪,就躲过了三档头的杀招。
按道理,以三档头的身手,面对两个人,夺路而逃并没有多大难度。
但是也该三档头倒霉,或许是手上沾染的血,也该遭到报应了,他面对的不光有顶尖刀客段初,还有胸中有了剑气的钱大公子。
经过和塑圣棋一整夜的磨练,钱大公子现在的剑气,已经非同一般。
虽然距离练成飞剑还有一段距离,但是对付三档头,绰绰有余。
钱大公子身上的杀气,也被段初感应到了,他知道这个假冒的谢许,肯定不是钱大公子的对手。
本来他还在劝着,局势可控,三档头不经过堂,不会有事。
结果三档头先动手要杀人,这就让段初很是恼怒。
于是段初决定,随他去吧。
“钱公子,别弄死就行。”段初撂下一句话,提着木匣子,转身走出了房间。
……
客栈老板目送段初离开,过了一会,又目送钱大公子离去。
这俩都是彭州府有头有脸的人物,也不知道为什么都来找谢公子。
客栈老板想到这里,就走向了“谢公子”的房间。
在门外他就听到了呻吟声,进去一看,可怜的三档头,一条腿流着血,已经成了瘸子。
还有一点客栈老板没有看出来,那就是三档头的一身功夫,也被废掉了。
因为三档头的百汇穴,中了钱大公子吐出来的金钱镖。
三档头忍着剧痛,真是欲哭无泪。
他没有段初的眼力,没能看出来钱大公子的厉害。
结果成了现在的样子。
而且钱大公子出招太快,他都没来得及,掏出东厂的腰牌。
客栈老板连忙找来大夫,给三档头治伤。
腿上缠着绷带,三档头躺在床上,看了看那盆清水里飘着的纸,也算是保留了最后的几分希望。
反正事已至此,三档头决定,还是不要暴露身份,继续查找好了。
只要能找到龙女,把消息送给厂公,就算成了残废,也能有荣华富贵。
……
三档头不是谢羽文儿子,已经被揭穿了,那么收尸的事,也就告一段落了。
段初把谢羽文的人头,埋在了骑龙山山脚。
钱大公子也把谢夫人散落的骨灰,从垃圾堆里收集一些,和谢羽文的人头葬在了一起。
他俩共同在小坟头前拜了拜,也算告慰了亡灵,转身离去。
……
钱大公子伤人致残的事,三档头为了息事宁人,继续打探龙女的下落,也没有追究。
当然,就算他追究也没有用。
毕竟他出手杀人在先,钱大公子可以以防卫为自己辩护,按照文朝天的脾气,不会不采纳这个辩护。
毕竟敢在彭州府地盘上杀人,成了残废也是活该。
三档头忍气吞声,只为了找到龙女,然后拉来东厂大批人马,到时抓住钱大公子,让他看看东厂的兵威!
他要让钱大公子跪在他的残腿之下,给他舔舐伤口。
下定了决心的三档头,自此跨入了,身残志坚者的行列。
……
拔剑泉所在宅院的归属,文朝天本来打算,留给下一任知府处理,本来都扔到了一边,结果又出事了。
据周边居民反映,那宅院里,夜晚会传来鬼哭。
而且鬼哭声,以前只是偶尔出现,现在却夜夜都有。
据说声音也比以前大。
吓得周边居民,夜里睡觉都不安稳。
竹林寺的和尚要进去处理,青云观的道士不同意。
青云观的道士要进去处理,竹林寺的和尚也不同意。
但是这事又不能不处理,文朝天没办法,只好把段初叫来了。
“元起,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办了。”文朝天说。
鼠妖洞窟都闯过,小小的鬼哭,段初根本就不在乎。
“大人,放心好了!”段初马上就答应了。
“这样吧,让马捕头跟着你,遇事也好有个照应。”文朝天说。
于是马千里又被拉来,临时和段初搭档了。
……
鬼哭只有夜里才有,于是那天晚上,段初和马千里就出发了。
拔剑泉并不在彭州城内,而是城外。
所以大家是骑马行进。
夜路上,一长溜马队疾驰。
因为马千里怕事情不好办,带上了马班十几个捕快。
到了地方,能看到大门两边,有好几个帐篷。
听到马蹄声,两边的帐篷里,纷纷钻出来不少人。
一边是竹林寺的和尚,个个手里拿着齐眉棍,另一边是青云观的道士,手里也都拿着藤条。
原来双方为了阻止对方进入宅院,搭着帐篷在这里对峙。
“这些出家人,唉……”就连马千里这老油条,见了这场景,也感觉很无语。
段初倒是表示很理解:“马捕头,无论是佛爷还是道君,该争的就要争,这没什么好说的,要怪,只能怪这死鬼宅院主人,当初一房两卖太不地道。”
马千里只想抓紧处理好这边的事,就上前和两边的和尚道士打招呼。
“各位法师,各位道长,本捕头和段班主,奉文大人将令,前来处理宅院鬼哭一事,还请行个方便,放我们进去。”
马千里说得很客气,不过最后和尚道士,还是只同意进去两个人。
马千里忍不住怒火烧起,撸胳膊卷袖子,就想上前说个明白,段初不想和出家人起争执,连忙拉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