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回忆
停靠于无人岛岸边，一艘气垫艇的货舱内，置了张方形的钢制四脚桌。
它的周围围坐着两名穿着十分知性的男性研究者。
狭小的房间里塞满了许多金属置物箱，留给人活动的范围不会超过九个平米。
此时的货舱门正微微开阖着一角，似乎是为了让呛人的烟雾尽快流通到室外。
“霍根，就这么放走她不要紧么？”
一名高挑女子从货舱门处朝着那张桌子慢步走来。
一头长发绾于脑后，暗沉面色显得有些忧郁。
“别担心，赫勒。我自会收拾掉她。而在这之前……”
名叫霍根的男子说着将放于上衣内兜里的那包烟拿出，轻晃了两下，接着又瞅了一眼赫勒。
“来一根？”
他如是问道，语气听上去不像是在开玩笑。
赫勒则偏过了头，她的视线定格在侧边的货架上，对霍根的询问并未予以回应。
“……真是没有人情味儿。”
他叹息般地摇了头，然后自顾自地点上了烟。
从嘴中吐出的烟圈打着旋儿飘荡在空气中，化为了几缕无形的丝线，后被自舱门灌入的海风吹散。
平静的海面宛如死水，今夜似乎也是一个不眠之夜。
“据说……真正的天使拥有着六翼。”
坐在霍根身旁那位中年男子脸上，微微浮现自嘲似的神色。
按照他们的预测，奈奈希由那的灵格进化程度，已突破百分之八十五。然而就算有着这种极高的数值，奈奈希还是一直维持在仅能生出两翼的状态。
“就算是天使的后裔，其血脉也有浓淡之分。何况历经了不可计数的时代，要是真找到了血脉浓稠的后裔，称之为神迹也不为过。能生出完整的两翼，在这个没有众神存在的世界，已经足够了。”
霍根深吸了一口香烟，接着狠狠吐出。
“——毕竟，那可是神的使者。”他不着痕迹地望了眼天空的方向，“等到了明天，在执行最后一次魔纹刻印程序，也就可以安心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当初接手这个项目时，你可不是这样想的。”
迪伦·戴维德，是坐于霍根左侧的那名中年男子的名字。
他不像霍根与赫勒，以魔法师的身份半途横参一脚。而是一位名副其实的研究者，从事基因研究已有三十余年，并且在业内享有盛名。
尽管他对二人所拥有的博士学位抱以怀疑的态度，但那可进化灵格的魔纹刻印程序却真真实实是霍根拿出来的东西。若是没有这玩意，他或许这辈子都不可能参与进这种堪称奇迹的项目当中。
“人总是会变化的嘛，哈哈~”
霍根貌似愉快地笑道，被他无意间弹落的烟灰直直掉在了他的大腿上。
“不过，这地方倒也不算糟糕透顶。”
他毫无遮掩地欣赏着赫勒那尽管披着一件外套，却丝毫掩盖不住丰满上围的火辣身材。
“打性骚扰官司相当麻烦，如果你能避免再让我的工作增加，我会十分感谢。”
将目光从眼前货架转移至霍根那张十分欠抽的脸，赫勒面无表情地说道，神色中尽显冷漠。
“玩笑啦，玩笑~这次工作马上就结束了，你也得学着让自己放松放松才是。”
被刻薄的言辞反击，霍根露出苦笑，抽完了第二根烟叶所剩不多的香烟。
“话说回来，那个女孩……”
“需要我将她抹除么？”
赫勒操着一口十分平淡的语气，顿然打断霍根的话。
“这个时间点的话，要是她还在岛内，八成会在那所教堂。”
霍根说得轻松，然后把两指间还未燃尽的烟蒂按进了桌子上的铁皮烟灰缸中。
“我得泡点什么东西喝一喝。”
他蓦地站起了身，扫视着周围的货架，貌似是在找寻能够代替茶的东西。
“椰子水啊，椰子水……”
在货架上翻腾个不停的他，嘴里还念念有词。
最后望了一眼霍根的侧影，赫勒推开背后的舱门，曼妙的身姿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
摇曳着淡淡火光的石灶旁，一名生有一头粉色长发的少女正席地而坐，仰面撑地的模样，似是在数悬挂于苍穹的星辰数量。
搭散于后脑的长发，发梢处微微卷起，伴同在晚风的吹拂下来回晃荡着。
“回去吧。”
她收回遥射向天空的视线，而后用石头将面前的火堆掩灭。
相比于干糙的地面，她更愿意睡在老旧的干硬木板上。
这段距离并不算有多远，莱妮只是以平常的步调朝那座废弃教堂走去。
星月照耀，对影成双。恍惚间，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了一张乖巧的稚嫩脸蛋。
“我一定会救你出来……”
老实说，莱妮和奈奈希由那相识的日子还不足一个月。以室友相称的她们，以一般常识来看，或许还算不上是朋友。
然而就是这样一种关系，让莱妮哪怕堵上性命也要救出由那。
她经历了两年的地下逃亡生活。
如若将整个逃亡路线汇总成一张地图，其长度估计能围绕西泫岛十圈有余。
——仅仅是为了元虚魂晶。
是否有后悔过？于她而言，答案是否定的。
以自己的实力，想要在六翼契约，在“虚陵”，在与她同期修习的孩童中脱颖而出，并赢得暝皓的青睐，被他收为弟子，绝无半分可能。
她自知天赋有限，就算付出数以百倍的努力，无法理解的东西就是无法理解，无法习得的术式就是无法习得，这无关乎个人意愿。
她憧憬实力强大的暝皓，希望自己将来也能站在可与他并肩的高度上。
可惜等待她的只有永无穷尽的冷落。
被派遣出任务，分到某个小组内，被交代的最多的指令，不是驻守放风，就是待命收尾。尽管这是出于善意的行为，然而自尊心强盛的莱妮却没法容忍。
在“虚陵”这五年时光里，她也因而未能交到一个知心朋友。
她会如此看重奈奈希由那，和过往经历密不可分。
如果说初见时的好感，是针对于奈奈希的娇柔性格，那么真正将她看做朋友，则是在初遇冷心瞳的那一次。
以肉体凡躯为自己挡下冷心瞳手中的灵剑，完全不在意自己是否会因此而死亡。未经详尽的思索，仅仅是出于身体的机能，下意识地让她做出了这番举措，为了不让尚且相识不到一个月的自己受到伤害。
从那时起，莱妮便暗自发誓一定要护她周全。
对方以性命相托，自己岂能不也堵上性命？这也是为何莱妮会对奈奈希如此穷追不舍的原因。
她是莱妮的第一个朋友。
第一百零二章 激战
基伯昆兰。
充实的饱腹感随即带来的是一阵难以驱除的困意。
莱妮没由来地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的同时用食指揉了揉疲倦的双眼。
“……那里怎么会有光？”
莱妮疑惑地咕哝。
近在眼前的废弃教堂中央，突兀地亮着一抹莹绿色的光辉。反射在三面墙壁上，将这座教堂映衬得无比幽冷。
随着莱妮的逐渐靠近，她终于看清了这抹绿光的本质。
犹如被众星环绕的月亮。那抹绿光中，正立着一名高挑女子。
“你终于来了。”
声音落下的瞬间，如同潮水般的汹涌杀意霎时迸发，以超乎音速般将莱妮整个人裹了进去。
“你是谁？”
刹那间，困意全消。
莱妮眯起眼蹙眉冷冷问道。
来者不善——这是她大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
“刚刚偷听了我们的对话，现在又提出‘我是谁’这种问题。就算你年纪还小，但也不该说出如此愚蠢的话。”
女子淡然道，说话的语气毫无情感。
“抓走由那的罪魁祸首，么……”
莱妮脸上浮现出一抹慎重。
从她这倾尽而出的浓稠杀意来看，这个女人的手上不乏沾染着各色人的鲜血。
只能打了吗……莱妮用眼角的余光扫视了一圈前方半圆形范围的树林，在确定只有她一人时，便暗暗开始调动起体内魔力。
尽力避免与这些人正面交手，而后以神不知鬼不觉的方式将奈奈希由那偷偷救走，是莱妮明天要施展的计划的核心。可是，这也仅是最理想化的状态罢了。
“不过，送到嘴边的肉，岂有不吃的道理。”
她选择迎击，而非退避。
毫无保留地释放出魔力，强劲的能流将那股有如风刃般的浓稠杀意逼得倒退回了绿光之中。
元虚魂晶内的魔力也回复了将近三成，哪怕对方是中阶魔导师，自己也有一战之力。
稳定下心神，莱妮向着来时的路默默退了一步。
从女子那副好似稳操胜券的姿态来看，她或许是单纯依靠术式进行攻击的魔法师。但是具体实力几何，还得等试探过后才能知晓。
狂风飕飕卷起。
位于两人附近的树林近乎被吹倒，凌冽的风流穿过老旧教堂的破损墙壁，带出了一连串的破空声响。
“风系魔导师……”
在莱妮看来，这名高挑女子是以远程攻击型术式闻名的风系魔导师。
普通的风系魔法师不可能拥有如此强劲的魔力。那么，留给自己的选择，只有与之贴身近战这一条选项。
确认了场中局势的那一瞬间，莱妮便朝着女子迈步猛冲。尘沙卷扬，双方的距离被一举拉近到了两公尺左右的间距内。
女子见状，蹬地纵向半空。莱妮也跟着一并跃起。
却见女子轻哼了一声，接着将眼前的大气扭曲。
风暴激荡，数十道冲击波向着莱妮打来。
在半空中的莱妮没有借力的地方，眼看着就要撞上那数道冲击波。
既然如此……莱妮振动双臂，而后在身前猛地一推，如同将一团未知的能量体狠狠送出般，只听得她嘴中清叱道：
“——岁破！”
隶属于六翼契约的攻魔师，或多或少都掌握有一些强横的咒式。
这些咒式与一般的魔法术式的区别，在于其运转以及操控的方式。
虽然也是通过魔力运转，但经过刹那间的魔力能流聚合，可爆发出数倍于直接将魔力释放出体内的威力。
将魔力集中于一点，通过双臂内的魔能回路打出，所造成的能量压迫几乎要将她身前的空间击碎，威势极为骇人。
展开的双掌瞬息间就撞上了那些冲击波。
刺耳的音爆声不绝于耳。
“——破！”
莱妮清喝道，掌前的魔力浓度又增强了几分。
以冲击点为核心，在二人的中央，激荡的魔力能流所伴随而来的灼目绿色耀光，仿佛要将漆黑深夜尽数照亮。
“真是麻烦。”
女子貌似不悦地叹息，接着在自身面前凝聚出了一卷冰锥似的暴风，打向莱妮。本体却向后急速退去，与莱妮拉开了距离。
咒式的能量被暴风冲散。
莱妮在发现自己的攻击无疾而终，便立刻退后，重新落在了原来的位置处。
失去目标的暴风朝着天际边又直射飞去，最终消失在黑夜当中。
与此同时，莱妮的腕间飘然浮现两个紫色六芒魔法阵。
在逃亡的两年里，失去了“虚陵”的培养，又为了不让自己的魔力止步不前，莱妮只能凭藉修习一般的魔法术式，以增强自己的魔力浓度。而她现在所掌握的术式，包含有风系和光系两种，不过都只是学到了中级的程度而已。
“蔑视神灵的人类，将遭到永恒的放逐。”
肃穆祷词自少女口中念出，莱妮将那两个魔法阵于胸前一拍，从阵眼处顿然冒出了一个散发着白色光芒的球状闪电，而后以子弹般的速度朝着半空中的女子袭去。
跟在这团光球之后，在向前奔驰了数步的莱妮，随着裂帛的气势蹬地跃起，敏捷度远远超出人类极限。
她将全身的魔力能流汇聚于双腿，燃烧着霞白光辉的腿部化成了一道夺目闪光，照亮夜空。
“请予以那虚妄而不敬神明的妄言者以惩罚——幻风鸣音。”
女子在光球激射出的那一刻便低声诵咏术式起语，宛如可视音波的风刃幻化成了一缕缕透明绸带。
魔力激涌所附带的爆压令那团球状闪电自内部当场瓦解，强劲的风刃如同锋利的刀片，要将斜下方朝自己冲来的少女切成肉屑。
“——斩斫如泡影，瞑恸现灾祸！”
莱妮用白皙有力的双腿踢向女子。
“——遽雷！”
随后，仿若烈光铁锤的高浓缩魔力朝女子轰了过去。
席卷而来的风刃被这一招震开，狂乱气流吹散了莱妮的粉色长发。
“怪不得敢孤身一人……以你的实力来说，确实足够了。”
然而这句看似夸赞的话语，却令莱妮差点陷入被怒火控制的境地。
“等我将你毙于掌下，看你还能不能由衷地说出这句话。”
第一百零三章 魔能滔天
“那得看你有没有与你所说的话语相匹配的实力。”
女子敞开双臂，姿势犹如环抱大自然。她的眼里没有任何感情，如同平静湖面一样映着莱妮的身影。而在她的身前，倏然浮现的微型龙卷正以急速向着外界膨胀。
同时间，莱妮的右腿所划过的轨迹化成巨大光刃，连带着她的躯体自那似乎无止尽膨胀的微型龙卷中穿插而过，目标直指女子的头颅。
洒下青白色闪电的光刃，欲将女子的头骨踏碎。
以攻魔师的肉体强度，就算不调动魔力，普通的踢技仍能造成巨大的破坏力。利用单纯的腿劲进行横扫便可揭起一阵凛冽风啸，更不用谈在附带着咒式的情况下。
然而即便是如此惊人的强力咒式，那名女子的神情依然没有丝毫变化。
电光火石之间，光刃迎上了女子的额头。
——本该如此。
“……什！？”
惊呼声从撞击点隐约传出，后被涌荡的龙卷冲散。
大气莫名开始振动，有如淅淅沥雨般逐渐幻化出的一层由无数道风刃构成的淡绿色光幕，竖立在了距女子面前尚不足十公分的位置处。
莱妮的咒式一时间遭到了片刻的阻顿，脚底与那层由风刃所构成的光幕产生剧烈的冲击，因魔力能流相互碰撞而溅起的火花向外激射个不停。
“可恶！”
借用元虚魂晶内的魔力，莱妮的咒式又增强了几分。
想要顺利突破立于女子面前的光幕，在这极为短暂的须臾，莱妮能想到的只有以最粗暴的方法将这道不知名的术式彻底破除。
眼看着光幕即将被冲散，女子面色不改，低吟出术式起语：
“风驷无以睎其踪，恶者无以企其景——饕风裂日。”
之前被她施放出的那股微型龙卷，伴同在女子庄严的祷词下，其范围顷刻间扩张至方圆百米有余。
狂风大作，有如千匹骏马嘶啸不停。
这股风力虽未能将地表的植被连根拔起，但却扯断了树木上的枝条，宛如踩着枯叶时的碎裂声响连绵不绝。
位于二人下方，那座早已变成废墟的老旧教堂，受于这股风力影响，其顶上的木梁似又断裂了几处，自空中垂地而下，掀起大片灰尘，而后被龙卷状的狂风吹散。
身在暴风眼当中的莱妮只觉得肌肤似被刀割般疼痛至极，汇聚于腿部的魔力能流由于精神遭到外界干扰，逐渐变得紊乱。
“这个术式……”
察觉到事态不对的莱妮头一次出现焦躁神色。
那名女子对风系魔法的理解程度显然要比自己高出许多。想要通过反向拆解构成这股直径长达百米的暴风之术式的方法，并不适用于目前的莱妮。
除了正面突破，别无他法。
强忍着浑身上下承受着的痛楚，莱妮一狠心，终是把那挡在女子面前的绿色光幕击碎。
可是，附加在腿部的魔力也因此而消耗殆尽。
不过好在她的攻击终于奏效，就算失去了魔力的加持，那股庞大的腿劲也不是一般人的肉体能承受得住的。
只见那名女子被莱妮这饱含怒意的一脚直接踹飞，接着从半空中直直砸向下方那座教堂。
尽管女子反应及时，用双臂勉强护住了面部，但还是感到了一股自小臂传来好似断骨般的剧痛。
嘭！
意料之中的巨响少顷间便传了出来，她貌似凄惨地撞到了地上。
尽管在即将落地的前一刻，她利用风层托住了自己的身体，减缓了部分出于惯性所带来的冲击力，可这一发重击却是实打实地挨了下来。
失去力的支持，莱妮从半空中垂落而下。
她强制使自己忽视身上无孔不入的痛感，快步奔袭至女子身边。
望着眼前面朝天空仰躺在教堂内的女子，便要抬起脚朝女子的面部踏去。
“虽然不知道你是从哪里冒出的攻魔师，但能逼得我用出这招，也足以自傲了。”
女子忽然开口，语气中听不出哪怕一丝的人情味。
即使面对即将到来的攻击，她的脸上也未曾显露出半分畏惧。
也不知道是在恐吓自己还是真的要使出更高一级的术式。
“我倒要看看，你这副臭脸还能摆到什么时候！”
没有丝毫犹豫，集中了全身力道的一脚直迎上了女子的面庞。然而——
“啧，故技重施么……”
大气骤然扭曲，环绕在女子周身的空气再次化为无数道风刃，构成了一道淡绿色的屏障，将莱妮的踏击挡在了外边。
魔法师虽然不具备如攻魔师那般强劲的体魄，但却能依仗魔力护住周身。想要伤到魔力层内里的魔法师本人，只有两种办法——
待其魔力耗尽，或是以至力强行打穿。
单纯的魔力屏障，不需要在脑海中进行术式架构，也就谈不上拆解这一说。
因此，若想突破这层光幕般的屏障，莱妮就必须用出与之前那道咒式威力相近的其他咒式。
将二人罩于其内的百米龙卷风并未停止旋转，在女子打出的那一刻便算是已经脱离了本人的掌控。除非其内里的魔力自行消耗光，否则一时半会儿难以停止。
换言之，莱妮正在忍受持续性的宛如刀割般的痛感。
精神得不到集中，术式无法架构。
眼下的状况不允许自己再犹豫了。脱离龙卷的范围，将战场牵引至圈外——莱妮迅速做出判断。
凭藉惊人的腿部爆发力，她向后高高跃起，以后空翻的动作拉开了与女子之间的距离。
“放弃进攻，是因为认清现实了么？”
被清风支撑的身躯从地面上缓缓站起，女子将冰冷的目光重新投向莱妮。
四目相对，莱妮一语不发转身便跑。
女子微微皱了下眉头，而后追了上去。
百米的距离转眼即至。
“这是……”
从她的方位望去，那名粉发少女此时正立在风壁之前，宛如一座雕像般杵在原地茫然不动，只是恍神似的站得毫无防备。
粉色长发被激荡的风流吹乱，用来修饰脸型的刘海也跟着一并朝脑后兀自飞舞。
实际上，莱妮并不是主动放弃了抵抗，而是正在凝目搜寻着眼前这层风壁最为薄弱的地方。
她身后的女子见状，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于是代表着另外一道术式的起语蓦然响起：
“似叶亦非叶，似花亦非花。九影伴身——蜃风现界。”
薄唇轻启，诵词脱口。体内的魔力因子毫无保留地向外界纷飞扩散，爆发性魔力旋涡肆虐于女子周围。
紧接着，九道由狂风构成的虚影在其身边一一隐现。
维持着人形态的虚影逐渐具象化，最终凝结成了九道与女子拥有相同外表的半透明人影。
女子随手划出了一道如月牙般的巨大风刃，分别立于她左右的人影也跟着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加上本体那道，总共十道巨大无比的风刃同时间向着莱妮袭去。庞大魔力的冲击令大地震荡，掠地而过的风刃在地面上划出了十条约有十公分深浅的沟壑。
莱妮终于动身——
她自平地跃起，嘴里高喊“岁破”之名。感受着体内逆流的魔力，而后向前猛地拍出闪烁着白色耀光的双掌。
魔力迸发，阻挡在少女面前的风壁被这一掌击穿，裂出了一道三米多长的圆形破洞，而她本人则趁此机会从中横穿而过。
那十道由女子随手划出的巨大风刃顿时扑了个空。少女已沿着其面前破开的大洞窜了出去。
“……原来如此，想要将我引出领域。”
女子立在原地沉思了片刻，而后解除了周围那龙卷状的环形暴风。
淡绿色的光芒消失，宛如幽渊般的漆黑深夜重新笼罩了这座无人岛屿。
作为精通暗杀术的攻魔师，将战场转移至丛林，更能发挥出个人优势。
在绕树而行的过程中，莱妮于其所经过的每棵树的表面依次种下了咒式陷阱——雷光、火焰、寒冰、毒雾……蕴含有这些力量的咒式符文。
由于手法极其隐蔽，并且这些咒式符文几乎没有魔力外露的痕迹，所以哪怕是紧追而来的女子也未能察觉到莱妮布置的这些陷阱。
她将那九道人影置于自己周边，构成了一面弧形的半透明壁垒，本人则跟在这些人影之后。
犹如身先士卒的将军，为己方阵营披荆斩棘。同时间冲进丛林的人影，连续划出数道弧形风刃，将那些树木拦腰斩断。
然而，当其中个别椰树的椰果掉落在地上的那一刹那——
长有植被的地表爆发似的仰天隆起，斑驳陆离的能量炫光霎时点亮墨色夜空。
雷光怒啸，烈火如荼，寒冰凛冽，毒雾漫天……
代表着各个能量的颜色如同胀爆的热气球碎片，又宛若在高空炸裂的绚烂烟花，瞬间填满了女子的视线。
“逃跑为虚，结果是利用对方稍微松懈的戒备心理来发动咒式陷阱……不愧是攻魔师，可惜威力太小。”
女子对周身九道人影发出指令，以环形的阵势将自己护在了中央。
第一百零四章 生死
蜃风的召唤条件，需要以施术者将自身魔力容量按特定的比例分离出体内，然后构建出与自身实力相同的数道虚影。
虚影的具体数量可根据施术者的需要自行调节，最高限度乃为数之极——九。
如果施术者仅召唤出一道虚影，那么这道虚影和本体的魔力容量都会变为未施放此术式之前的本体的二分之一，以此类推。
就女子而言，由于魔力被分化成了十段，因此在蜃风存在的情形下，她便无法使出更高等级的术式，所能依靠的攻击手段只有那些最为基本的初级术式。就比方说，之前所施放出的风刃。
越是强力的魔法，施放时所要用到的魔力就越是庞大。
掌握有高级术式的魔导师，随意一个术式打出，动辄就会耗费掉全身近一成或两成的魔力容量。
换言之，如果体内的魔力已所剩无几，那么即便是高阶魔导师，也无法随心所欲地施放出魔力消耗量相对庞大的术式。
代替女子承受这些冲击力的九道蜃风，由于并不是肉身之躯，因此就算被爆炸侵袭，也只是会消耗掉些许魔力而已。
这对于被护在中央的女子来说，根本无伤大雅。
爆炸渐渐停息，视野逐步恢复如常。
凭藉蜃风所散发出的淡绿色荧光，女子环目四望，搜寻着莱妮的身影。
在漆黑深夜之中，魔法师的视力与普通人一般无二。想要找到目标，也只能以光照作为辅助搜寻的手段。
“……看来只能毁掉这片树林，逼你现身了。”
搜寻无果，女子便有意出言提醒道。
就算那些尚且完好的树木也被刻印下了咒式符文，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有蜃风护体，她自可无惧那些咒式陷阱。最坏的结果，顶多就是浪费一点魔力罢了。
对方的难缠性远远超出了女子的预料。
空气又沉寂了下去，四周安静地如同暴风雨即将来临的前夜。
女子脸上失去表情，她准备出手横扫挡在自身身前的一切障碍。
然而，就在她刚转换念头之时——
“赤离！”
女子猛然仰头望去，却见不知从哪冒出的莱妮此刻突然出现在了自己头顶上方。断喝声传来的同时，一张漆黑鞋底已然临至眼前。
将风暴之力聚合于自己脸前，女子以差乎毫秒的空隙及时构建出了一层淡绿色屏障。
“反应倒是蛮快，就是不知道你的屏障能支撑多久。”
道出这句话后，莱妮加快了体内魔力逆流的速度，集中在脚底的魔力能流因而呈爆发式的猛增。
反映在外界，只看得女子那双由紧身牛仔裤包裹着的肉感双腿被这一招踏击压至弯曲，脚下所立足的地面被她踩得凹陷了下去。
那层屏障犹如正在褪色的布匹，状态岌岌可危，时刻濒临着解体的危险。
为了维系这道屏障，女子体内的魔力正在受到剧烈消耗。
她想分出几缕念头，以操纵周围的九道蜃风攻向莱妮。可是，就在她稍微一分神时，来自脸前的踏击的力道就仿佛又加强了几分，以至于她不得不将精神全部集中在防御这一发踏击上，因此那九道没有受到指令的蜃风只是呆呆地立在两人周围，宛如田园中守护着麦田的稻草人。
危机情形下，女子强提一口魔力，涌上食道的逆血险些从她口中吐出。
“狂风，听我号令——”
将逆血咽回胃里，女子快速念出术式起语，空出的双手手心上顿时出现了两股微型飓风。周围那九道蜃风也终于有了动作。
他们纷纷抬起双掌，以魔力具象化出的微型飓风接连出现在掌心。
“重钧！”
声音落下的那一刹那，加上女子手中，总共二十股微型飓风，全部打向了她头顶上方的莱妮。
这些飓风体型虽小，但却是高浓缩魔力的产物，威力自然不是普通风刃可比拟的。
空气遭划破而发出嘶鸣，四周被淡绿色光芒照亮。
“你已经没有机会了！”
丢下这句似蕴含着宣判意义的话语，莱妮以护在女子脸前的淡绿色屏障为借力点，将脚底的魔力能流尽数散去后，继而用力一蹬。其身体受到这股反作用力而高高跃起。
有十余道微型飓风自莱妮原来的位置处破空而过，剩下的七八道则追着跳入半空腰的莱妮射去。
而位于空中的莱妮，似乎是到达了最高点，只见她以一百八十度的跨度改变了直立着的常规姿态，在躲过了朝自己激射来的飓风后，又以头下脚上的架势反冲向位于地面的女子。
她伸出右臂，举过头顶。白色耀光少焉便裹住了她的手掌，那是咒式即将发动的征兆。
“——岁破！”
蕴含着自身必胜信念的全力一击，虽无气势恢宏的仗势，但破坏力已不可同日而语。
战局时刻都在变化着。
那名女子趁莱妮刚刚跳起时的空当，迅速将存于外界的九道蜃风融于体内。
感受着体内突然暴涨的魔力，女子清啸一声，然后以充斥有庞大魔力的右掌正面迎向从天而降的莱妮。
两掌相碰，撼地般的震动旋即传出，激起的巨大冲击波扫向四周。
被这股能量扫过的树木碎片如雨洒下，其中个别树龄偏小的树木则当场炸裂开来。
若单论魔力容量，女子自然比不过莱妮。哪怕此时的她已经召回了九道蜃风，但由于之前的战斗，她的魔力差不多已耗掉一半有余。
相比于莱妮那威力一次比一次强的咒式，此刻的女子渐渐露出了不敌的迹象，她的瞳孔不知何时已爬满了血丝。
“——三重岁破，裂云断天！”
捕捉到女子面部细微的变化，莱妮抓住机会，猛然暴喝出声。
右掌之间，白色耀光灼目，亮度正以断层似的速度极具升高。
将下半身的魔力通过体内的魔力回路全部转移至右臂，借此施放出目前所掌握的具有最强破坏力的咒式。
看似僵持不下的局面，在莱妮打出这道咒式之后，猝然发生了转折。
女子被这一掌压得单膝跪倒在了地上，包裹着右臂的外套衣袖受于这股暴压，顷刻间荡然无存。
“噗——！”
滚烫的赤红鲜血从女子的喉咙涌出。
体内魔力遭到疯狂消耗，与莱妮对碰的右掌逐渐失去魔力的加持，发出了骨骼错位的钝响。
“——破！”
又是一道暴喝传出，倾注了近八成魔力的咒式终于突破了女子的防御圈，可怖的威势差点将她整个人打进地底。
咒式散去，莱妮以侧空翻的优美动作，稳稳落在了女子的正前方。
失去力量的女子塌坐在了地上，用左手捂着血管破裂而变得血淋淋的右臂，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
女子的魔力已经被这一掌消耗殆尽，如今的她耷拉着手臂，一语不发地盯着眼前这生有一头粉发的年轻少女。
莱妮冷酷的眼里看不出丝毫喜悦，她散发出的是没有杂质的纯粹杀意。
尽管女子现在的样貌凄惨至极，但莱妮的眼里却未生出哪怕有一丝的同情。
将奈奈希由那改造成非人的生物武器，做出这种近乎惨绝人寰的非人道实验，莱妮无法原谅女子。
“你是第一个，但不会是最后一个。很快，那两个家伙的下场也会和你一样。可惜，你看不到了。”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
女子深呼出一口气，似认命般地问了莱妮，语气中带着一抹遗憾。
她没想到，在还未见到那个银发女孩蜕化成真正的天使之前，自己就已经半只脚踏入了黄泉。
出了那艘漆黑气垫艇的货舱之时，她的想法只是去顺手解决一只烦人的苍蝇罢了，根本用不到什么力气。就像是吃饭喝水一样，实在没有什么能引起她兴致的地方。
然而，令她没想到的是，自奉实力强大的她，年纪轻轻便就已是一位魔导师，手戮无数对手，如今却栽倒在了一名少女手上。
就是这样一名原本被她看作苍蝇般渺小的少女。
这一瞬间，她思绪纷杂，后悔…苦痛…怅然…遗憾……仿佛聚集了数以万计的负面情绪如同汹涌潮水一般吞没了她的内心。
在生命即将走向灭亡的最后一刻，她突然笑了，看似心满意足地微微扬起了唇角，那是她头一次露出代表着愉快的表情。
杀人者，人恒杀之。
这是自古以来，千古不变的至理。大到掌握有滔天权能的上位者，小到苟且偷生的悲惨者，没有人可以独善其身，有的，也仅仅是时间未到罢了。
绾于脑后的长发散落在了双肩上，她定定地望着眼前的少女，似乎是在等待少女道出自己的姓名。
然而，等待她的却是散发着绚烂耀光的白嫩手掌。
莱妮毫无犹豫，将“岁破”打进了女子的心脏处。
咒式的力量透过女子的肌肤在其体内爆发，脆弱的心脏受到暴压而瞬间炸裂。
“将死之人，没有资格让我说出名字。”
这是女子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是么——她如是低喃着，而后静静阖上了眼眸。
第一百零五章 尘埃落定
“呼……哈……”
尘埃落定，精神早已紧绷到了极致的莱妮，如今在确认女子已无气息后，终于得以长呼一口气，宛如泄气皮球般坐在了女子面前。
接连的咒式爆发，即使是魔力容量浩瀚的她，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消化身体上紧随而来的沉重负荷感。
“眼下这个状态，要是让那两个男人察觉到不对……”莱妮说着瞥了眼位于她面前的女子，轻哼道，“我可不想跟着这个疯女人一同归了西。”
留给莱妮休息的时间只有片晌，为了避免让霍根与迪伦·戴维德起疑心，进而前来探查战况，她今晚必须要回到东区。
这座岛暂时呆不了了。
体力稍稍恢复了些许，莱妮挣扎着撑地站起身子。她举目环视了一圈周围，在确定了快艇停靠的方位后，便拖着沉重的身躯向着那里小步跑去。
另一边。一艘外表漆黑的气垫艇的货舱内——
在这只剩下九平面左右可活动的狭小空间内，一名男子正心神不宁地来回踱步着。
“与其在这里担心，不如追过去看看。”
浅啜了一口杯中的浓茶，迪伦·戴维德抬眼望向霍根道。
“呼……”
他面朝着舱门，停下了脚步。
想要轻吸一口香烟的他，在抬起右手时，却发现被他夹在指缝中的香烟不知何时早已燃尽，只剩下了一簇微微亮着火光的橘黄色烟蒂。
“迪伦，船就拜托你了。”
仿佛下定决心般，他对着迪伦·戴维德交代完这句话，而后拉开舱门，兀自消失在了浓稠夜色当中。
以魔导师的脚力，从海岸边赶至基伯昆兰用不到两分钟。
沿着路况恶劣的丛林行至岛中央那座废弃教堂，眼前的景象令霍根略带一丝侥幸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断壁残垣的教堂，龟裂出数十道裂痕的地面，都在预示着，这里刚不久之前发生过一场激烈的战斗。
他微皱起眉，感应着空气中魔力流动的轨迹。在密切关注四周的同时，也在搜寻赫勒的踪影。
踩着早已碎裂的枝条，霍根轻打了一发响指。于其周围产生的七八簇团状火焰凭空出现，随后朝着前方那片纷纭杂沓的丛林漂浮而去。
若不是火焰的颜色至纯，不然那悬浮的样子还真有点像来自地狱的凄离幽火。
树林被赤红渲亮，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大战过后的破败残迹。
“那个女孩，居然能将赫勒逼到如此境地……”
霍根将手伸进上衣内兜，然后从其中抽出了一根香烟，并以指尖处忽然乍现的红色火苗点燃。
嘶——他深深吸了一口，似乎觉得精神醒了许多。
遁着魔力流动的轨迹，自教堂向前约莫走了数百米，他终是看到了一个依稀的人影。
数十米的距离在霍根的脚下瞬间缩短至零。
“赫勒？”
成熟的女性面容，搭散在双肩的秀发，毫无血色的唇角，以及沿着那张苍白的脸颊淌下的一缕渗红鲜血。失去衣袖包裹的白皙右臂，此时早已被鲜血染红，耷拉着垂在身侧。
她微低着头，双眼紧紧闭合着。
霍根轻声唤了她，可是却未能得到任何回应。
“赫勒！”
他猛地蹲下了身子，将颤抖的右手伸向赫勒的脸庞。
叼在唇间的香烟，由于这番剧烈的动作直直掉落在了地上。
肌肤相触。
柔嫩的脸颊被他托起，凝望着眼前女子那双由黑色长睫毛镶边的眼眸，他的瞳孔逐渐失去神采。
“实验还没有完成，你就已先我而去……”
他缓缓抱住了赫勒，动作轻柔地仿佛拥入怀里的不是赫勒，而是一件易碎的艺术品，生怕因为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将这件绝美精致的艺术品打碎一样。
他令赫勒的下巴搭在自己的左肩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种结果，不要说他，恐怕没人能够预料到。
若论实力，赫尔要比莱妮强出至少一截，然而她却死在了莱妮的手上。
那个少女究竟是什么来头……他很想这样问出口，但他知道，除了那个少女本身以外，再无他人能对这个问题予以回应。
良晌过去，他才慢慢松开了赫勒的身体。
失去瞳距的瞳孔逐渐恢复，他从悲痛的情绪中脱身。
将魔力沿着赫勒的肩膀直灌而下，他需要弄清楚赫勒的具体死因。
“隔着皮肤毁掉了心脏……这种对敌手段，不像是一般的魔法师能有的。”
魔力在赫勒的体内四处游荡，最终确认只有心脏这一器官受损。
“既成的事实，已无法改变，但至少要将你带回去。”
将赫勒嘴角那一抹鲜红拭去，霍格以公主抱的形式拦腰抱起了她。
那名少女只要脑袋还算正常，绝对不会在刚经历了一场大战后还能悠哉悠哉地继续回到教堂，延续她的美梦。
在霍根看来，莱妮这会儿想必早已离开了这座无人小岛。如果她的实力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强劲，那么刚刚就不会做出躲在气垫艇舱外偷听他们对话的举动了。
冠绝魔导师领域，实力滔天之辈，根本不屑做出此种行为。若是有人侵犯到自己利益，抬手覆灭便是。收集对方情报再制定详细的对敌策略，这种方式不符合他们的作风。
霍根所想的确实没错，这会儿的莱妮已经坐上了先前抢来的快艇，正在前往西泫岛东区的途中。
莱妮能毅然决然地暂时放弃营救奈奈希由那，也是因为她在赌，赌霍根他们不会轻易转移落脚地。哪怕自己杀掉了对方的一个人，他们也还是会继续呆在这座岛上。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莱妮猜测，这座无人岛屿上肯定存在着某些让他们无法放弃这里的重要的东西，尽管现在的她并不清楚就是了。
霍根抱着已无生气的赫勒回到了气垫艇舱室。
舱门打开的那一刻，原本平静的海面忽然泛起了微风，轻抚着霍根夹杂着怒意的愁容。
他的耳边似乎传来了一道温柔的声音，告诉他不要为了自己难过。
像是有所感应般的，霍根低头望向怀中的女子。
“赫勒……”
柔和的风絮抚平了霍根杂乱的内心，他深深地看了一眼赫勒。
内心不再踟蹰。
当前要做的事情已经十分明了——进化奈奈希由那的灵格，并将其带去倪克斯帝国，然后，再亲手弑掉那名杀死了赫勒的少女。
端坐在舱室内，正悠闲饮着茶的男子，刚准备发出“欢迎回来”的问候，眼角一瞥，却看到被霍根抱在怀中，半身染血的女子。
“赫、赫勒！？”
他猛地从座椅上站起，瞪大的瞳孔彰示着他内心的不可置信。
作为普通人而言的他，在见识了魔导师那般强大的实力后，相比于霍根，他的表现则更显浮夸。
“她……她她……”
迪伦·戴维德嘴里口齿不清地念叨着。
见霍根将舱门用脚关上，向着自己这边走来，他连忙将身前的矩形方桌收拾干净，以便赫勒能平躺上去。
“她死了。”
轻放下赫勒的身体，霍根短短地叹息道，接着又点上了一根烟，望着赫勒的眼眸里不知在想什么。
飘于空气中的烟雾被迪伦·戴维德无意间吸进去了些许，剧烈的咳嗽声顿时响彻在这处狭小的空间。不过，似乎也正因如此，他的心情总算是平复了许多。
作为基因研究这一行的元老级人物，迪伦·戴维德对于人体的构造自然是如指诸掌。
只见他用左手撑开赫勒的眼皮，观察了一番她那只瞳孔散大的右眼后，对着霍根开口问道：
“死因是？”
“心脏爆碎。”
霍根缓缓吐出了一口烟气，带着空虚的表情答道。
“心脏……如果是魔法师交战的话，胸口处应该会留下受过重击的痕迹。”蹙眉凝视着赫勒的迪伦·戴维德，看似征求霍根意见般地说道，“我需要查看一下伤口。”
“我来吧。”
将指缝中的半根烟熄灭，霍根便伸手解开了赫勒上衣的前四个衣扣，腰前的纽扣则保持原样。
白皙无暇的胸口前，一抹青色余痕滞于赫勒的双峰之间。
“嘶……莫非是掌击？”
立于旁侧的迪伦·戴维德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抹青色余痕，在他看来十有八九是受到了来自物理上的重击。
无论是魔法师还是魔导师，对敌手段素来都是以脱手术式为主。两个实力相仿的魔法师，最常见的战斗手段就是以破坏力惊人的术式远程对轰。而到了更高一级的魔导师，在远程对轰的前提下，还附带着拆解对方术式的攻击方法。
他们所比拼的乃是对魔法的理解程度，而非如普通人那般依靠格斗技与人交手。
“你的意思的是，那个女孩并不是魔法师？”
霍根似自嘲般地笑了笑。普通人怎么可能将魔法师戮于掌下？虽然他没有说出这句话，但他的表情却已经道出了这层意思。
“不，霍根。”迪伦轻摇了头，语气一转凝重，“普通人确实不可能杀死作为魔导师的赫勒，能做到这种事的，另有其人。”
第一百零六章 早起
“另有其人？”
霍根发出了困惑的疑问。他不清楚迪伦·戴维德这句话中所隐含的意思。
“除了魔法师和一般的普通人类，这个世界上还存在着第三个群体。”
迪伦·戴维德有意提醒道。
“第三个……攻魔师？”
“不错。”
“攻魔师……这座岛上应该没有培养攻魔师的机构……”
霍根所说的“这座岛”指的自然不是他们当前所处的无人小岛，而是总人口数六十万的西泫岛。
“关于那个东西的消息，除了元老会也就只有我们知晓了，不应该会出现第三者。”
“不管怎么说，攻魔师已经趟进了这淌浑水。虽然不知道她是凭藉个人意愿行事，还是受雇于某个组织，插手已是不争的事实。”
嗯——霍根皱着脸沉吟道。
实际上，其中缘由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复杂。
莱妮会找他们的麻烦，仅仅是因为他们掠走了奈奈希由那而已，与攻魔师的身份基本上没有什么关联。
“霍根。”
片刻的沉默后，迪伦·戴维德忽然喊了霍根。
“怎么了？”
“那个女孩的样貌，你可看见过？”
“不。”霍根摇了摇头，语气恢复了冷静，“不过，赫勒身上留有她的气息。如果再碰到她，凭藉这股气息来辨认，料想不会有差错。”
“赫勒呢？你打算怎么办？”
迪伦追问道。
“带回去。”
“圣都？”
“嗯。”
霍根一边将赫勒的上衣扣好一边随口应道，视线并不在迪伦·戴维德身上。
“只是心脏爆碎，基因序列尚且保存完好……”
遁着霍根的视线，迪伦·戴维德若有深意地说道。
身在魔法界之外的迪伦·戴维德，老实说与霍根还有赫勒的关系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厚。企冀他做出痛哭一场的行为虽说不太可能，但至少作为共处一个项目里的同事而言，他也无法坐视不管。
“迪伦，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整理好赫勒的衣物，霍根走向了一旁的货架前，在隔板上取下了一条白色毛巾。
接着，他又返回至赫勒身旁，面色认真地为她拭去残留在肌肤表面的血迹。
“人已经死了，就让她好好安息吧。”
白色毛巾的颜色逐渐染至深红。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
霍根蓦然打断迪伦的话，而后将已经完成使命的毛巾搁在了桌角。
“我要将赫勒带去有机舱体，你先睡吧，不要忘了明天的事。”
言罢，他抱起赫勒，转身离开了舱室。
注视着霍根离去的背影，迪伦·戴维德兀自深深叹了一口气。
白色灯光照耀下的房间，如今只剩下了他一人。
本周的最后一日，在时针悄然划过十二的数字之时，终于是得以来临。
…………
当海平线开始微微泛起鱼肚白，冷心瞳醒了过来。
在那张白色单人床上安静地度过了一个夜晚，今天破天荒地起得很早。
缓缓坐起身的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角盈出水珠，便用衣袖轻轻拂去。她用手拨了拨睡觉时压乱的头发，然后推开被子，趿着拖鞋站了起来。
尚在“虚陵”修习时，为了不落下身体的锻炼，像今天这般早起已是家常便饭。甚至可以说，只要时间超过某一刻，想要继续睡下去于她而言都很困难。
刚来西泫岛那几天，这一习惯得以很好的保持下来。可是自从搬进了夜启的宿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屋子主人影响的缘故，如果没有闹钟的话，想要在八点之前自然醒，已成为了眼下真正困难的事。
或许是意识还有点恍惚，她的眼神显得轻微空洞。较之同龄人成熟的冷冷娇颜看上去比平时还要年幼。
若是让澜看到她现在这副欲振乏力的模样，估计会讶异地瞪大眼睛。
她将代替睡衣的白色长款衬衣静静脱下，而后便打开了卧室门，径直走向浴室。
自莲蓬头洒下的温水浇灌在她那齐肩的黑色秀发上，半晌过后，最后一丝倦意终于离她而去。
她脚步轻缓地走出浴室，拿宽大浴巾擦干身上的水滴，再照着镜子看着自己。
皮肤白净，关节处带了一点点樱桃粉。
总的来说，身体状况良好。这几日没有发生什么战斗，上次在卡迪威购物中心与夜启和米莉兒一同拦截“天使”所耗掉的疲劳也得以补充。
只是——
望着镜子里的自己，冷心瞳不禁小小地叹了口气。
尽管经由长久锻炼的身形曲线十分完美，但体型依旧纤瘦。是不是该多喝点木瓜汁或者牛奶呢……她茫然心想。
用夜启的吹风机吹去发丝上的水滴后，冷心瞳打开外面洗手间的门，准备回到自己的房间穿戴好制服。
然而，出现在冷心瞳面前的不是往常那道熟悉的白色墙壁，而是一张半睁着双眼的人脸。
冷心瞳蓦地愣在了原地。一副呆滞的表情，似乎停止了思考。
紧接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迟了半晌的高分贝尖叫声顿时响彻在男生宿舍楼内。
“啊？哦，是心瞳啊。”
这张写满了困倦的脸自然属于夜启，仿佛梦游般的他只是遵循着生理本能找到的洗手间的房间门。
此时的他脑子里面想的只有尽快解决掉生理问题，然后再回去继续做自己的千秋大梦，因此并未注意到冷心瞳这会儿的状态。
浑身上下一丝不挂的冷心瞳用左臂挡在自己胸口前，嗔怒的娇颜不由得染上了一抹红晕。
她瞪视着夜启那张毫无危机感可言的脸，恼火地说道：
“学长你这个下流胚子！去死好了！”
紧接着一把推开了面前的夜启，飞奔似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砰”的一声巨响紧随而来，那是冷心瞳关上卧室门所引出的动静。
接连两道巨大的声响，终于将夜启惊回了神。
“我刚刚，好像看到了什么……”
他傻眼地转头望向冷心瞳紧闭着的房间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刚才看到的那抹白嫩究竟是什么东西。
解决完生理问题，回到客厅的夜启随意地瞅了眼挂于墙壁上的钟表。
“才五点半啊……再睡会儿吧。”
收回放在钟表上的视线，夜启倒头继续睡了过去。刚才发生的那起意外事件似乎已经被他遗忘于遥远的蔚蓝之海。
与此同时，冷心瞳的房间内。
“可恶…可恶…可恶！”
重新爬回被窝的心瞳，盯着位于头顶上方的天花板，嘴里不停地碎碎念道：
“笨蛋！下流！变态！果然那种家伙，还是尽早抹除的好。”
她用双手将被子提至略带英气的赤红瞳孔的下方，遮住了樱唇与瑶鼻。
“他应该……没有看到吧？”说话的语气忽然夹杂了些许担心，可惜这道轻言碎语还未说完多久，又变回了恼火的调调，“要是他真的看到了，我就！……就……”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她慢慢地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脸，“榆木脑袋……”
步调平和且沉稳的呼吸声微弱响起，早起的心瞳又睡着了。
伴同在耀日的高升下，窗外的阳光开始变强，西泫岛今天似乎也会很热。
…………
第四个闹钟响起时，夜启醒来了。
阳光透过窗帘照在夜启的背上，他挣扎着睁开了双眼。
运转了一夜未关的空调正向外输送着冷气，相比于窗外热得让人冒汗的高温，夜启的宿舍还算舒适。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睡得这么安稳。
“唔——这一觉总算是把在老妈那儿欠下的补上了。”
靠着床头坐起身子的夜启慵懒地打了个哈欠。
周五那一晚，躺在琳宿舍客厅沙发上的夜启几乎是一夜未眠，导致昨天一天精神都不怎么在状态。
“咦？心瞳还没起来吗……”
平时的她就算不怎么早起，但醒来的时间一定在自己之前，然后用独属于她的方式喊自己起床才是。
扫视了一圈客厅，发现冷心瞳的房间门仍旧紧紧闭合着，夜启便下了床，走到那扇门前用手敲了几下。
“心瞳，起床了心瞳，已经八点半了哦。”
大概隔了三五分钟，从门的那边传出了几缕轻微的声响。
吱呀。
将黄白制服穿戴整齐的冷心瞳从房间内走了出来，夜启急忙给她让开了一个身位。
“早安，学长。”
经过夜启身旁的冷心瞳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露出了温和笑容。
“早、早安。”
“学长洗漱过了吗？”
“还没……”
“那请学长先去洗漱，我来准备早餐。”
冷心瞳说完便走向置于开放式壁橱一角的冰箱，从里面拿出了几个鸡蛋，两瓶奶酪，以及装有十片左右起司面包片的透明塑料袋。
没有在意呆站在原地的夜启，冷心瞳兀自打开了平底锅下方的燃气。
喔——望着冷心瞳的背影，夜启语气生硬地回道。他总觉得今天的心瞳似乎不太对劲，但又说不上是哪种感觉。
“算了，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再问她吧。”
夜启小声自语道，而后朝着浴室走去。
第一百零七章 动身
白色餐盘上安静摆放着涂满奶酪的单片起司面包，已经煮好的鸡蛋呈对半的形状被搁置在面包旁边。
“培根恰巧用完了，所以今天的早餐只有素食。”
冷心瞳用泰然的脸色随口解释，她的手中还拿着一片面包。
只见她将面包送至嘴边，接着小口咬下了一角。
“话说，早上那会儿，是你在用浴室吗？”
坐在冷心瞳对面的夜启藏起困惑脸色，谨慎地向心瞳发问。
“早上？什么时候？”
冷心瞳摆出一副不知情的天真面孔望着夜启，反问的同时还眨了眨那双赤红色的大眼睛。
“啊，没事，可能是我记错了。”
故作平静的夜启淡然应声。
“是吗？那就好。”
心瞳说完便又拿起一旁倒有热牛奶的透明玻璃杯，半仰着脖颈将其中的牛奶一饮而尽。
“别发呆了，学长，快点吃吧。师姐这会儿想必早已收拾完毕，说不定正等着我们呢。”
她的唇边因而沾满了乳白色的牛奶沫，不过那副对此浑不在意的神色却令夜启安心了许多。
“嗯。”见心瞳终于恢复平时的调调，夜启紧绷着的脸也跟着松懈了下来。
今天是和心瞳的师姐，也就是凝紫一同前往奈奈希由那所在的那片无人小岛的日子。直到充实的饱腹感从胃部传来，夜启这才停下继续嚼食面包的打算。
也许要在那座岛上呆上一整天，届时怕是没有享受心瞳亲手做的饭的机会了……如是想着的夜启因此才会决定这一顿一定要吃到饱才行。
“放着我来吧，学长趁这时间快点去穿好衣服。”
见夜启起身准备将餐盘收拾掉，冷心瞳连忙喊住了他。
刚洗过脸的夜启此时还穿着那件被他当成睡衣的白色T恤。
“约好的碰面地点是？”
没有在意正于壁橱后的洗碗池边清洗餐盘的冷心瞳，夜启一把就脱下身上那件T恤，接着换上了灰色制服，在把手穿过外套袖子的时候，顺口问了句。
“公寓附近的天桥底下。”
天桥上乃是为悬浮在半空中的单轨列车所打造的铁轨，也就是说，凝紫约夜启他们碰面的地方正是前往西泫岛东区方向的车站。
“心瞳，我这边已经好了——”
在玄关处穿好鞋子的夜启略微拉长语调说道。
“那就走吧。”
伴随“叮铃”一声轻响，冷心瞳将最后一个洗净的餐盘放回壁橱中后，便朝着夜启走去。
“怎么了？”见夜启只是定定望着自己，并没有要打开房门的动作，冷心瞳于是又问，“还有什么要带的么？”
“把手给我。”夜启忽然说道。
“欸？为什么？”心瞳下意识地发出了疑问之语。
“为了节省一点时间啦。”
“节省时间……？”
少女歪着头嘀咕，将信将疑地把手伸向夜启。却见对方主动回握住那只白皙的素手，下一刻，体内魔力迸涌，二人周围的虚空逐渐荡起波纹状涟漪。
转移——夜启在心中默念道，两人的身影接着便消失在了玄关处。
…………
与辰羽学园学生公寓间隔了约莫四百米左右的天桥底下，有位身穿紫色劲服的紫发女子正靠墙立于阳光照射不到的阴影处，闭目养神。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莫名的气氛影响，在她周围几乎见不到几个人影。
独自的等待当中，她那紧紧闭合的双眼在某一时刻蓦地睁开，露出了一双看起来极为冷漠的瞳孔，而后将目光投向位于自己身前不远处的虚空。
那里似乎正迸发着某种奇特的魔力。
被她凝目注视的方向，凭空出现了一对年轻男女，逐渐隐现出的身形仿佛是从虚空中漫步走出一样。
“为什么会有一股眩晕感……是因为早上吃得太饱的缘故吗？”
少年用手指按了太阳穴，略显头痛地发出了一声叹息。而与他一同出现的少女则似意兴阑珊地说：
“节省时间什么的，原来是这样啊……”
这一对男女正是夜启与冷心瞳。然而刚出现的他们却是自顾自地自言自语着，话语的着重点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
在打量四周环境之时，冷心瞳看到了正立于天桥下方的凝紫。于是她扯住夜启的衣袖，带着他朝凝紫小步跑去。
“师姐，早上好。”
冷心瞳站在凝紫身前，乖巧地发出问候。
一旁的夜启由于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凝紫，所以只是礼貌性地对着她挤出善意的微笑。
“嗯。”凝紫淡然应道，接着移目看向夜启，“在出发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下你。”
“什么……？”
宛如挑战云霄飞车之前的急促紧张感顿时涌上心头，夜启发问的语气似乎都有些颤抖。
“包括在昨天也是，你所用的术式是空间系的转移魔法吧？”
“呃，是的。”
“能直接转移到那座无人岛上么？”
凝紫指的乃是此行的目的地。如若能够借助空间魔法的力量，倒是可以省去不少的麻烦。
“抱歉……”夜启叹息着否定了凝紫的想法，“目前能转移的距离估计只有一两公里的样子，而且只能转移到曾经去过的地方。”
“这样……”
凝紫轻声低喃，然后经过二人中央，独自向车站走去，表现得像是并不在意。
望着凝紫离去的背影，夜启暗暗松了口气。
环绕于她周身的透明气场，实在是有些过于稠密了。估计没有几个男人敢主动找她搭讪吧……夜启没由来地心想。
他与冷心瞳互相对视了一眼，快步追上了凝紫。
三人踏上了前往西泫岛东区的电车。
虽说这会儿刚过九点，但与夜启他们同乘这趟电车的人还是挤满了每一节车厢。
诱发睡意的单调加速；晨曦时刻的温暖阳光；平静如镜的湛蓝大海……这是熟悉的人工岛景色。
自西南区开往东区的列车，从起始站到终点站，全程下来大概一个小时左右的样子。
夜启他们的目的地——那座无人岛屿，位处于连接着东区与西北区之间的巨型浮体构造物附近。因此抵达东区的他们，还需要进行一次同站换乘。等到达目的地，差不多也快步入中午了。
“学长……！”
“啊？”
胸前传来的柔软触感将处于昏睡状态的夜启惊醒。他猛地睁开半眯的双眼，搜寻着这道声音的来源。
“什么啊，是心瞳啊……”
低头望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的少女的脸孔，夜启像是浑身卸了劲般无力地呻吟。
“什么叫‘什么啊’！学长不会是梦到了其他女生吧？”
“没有的事！”
面对心瞳的冷冷质问，夜启断然予以否定。
“是吗？”
冷眼凝视着貌似动摇的夜启，冷心瞳用露骨的怀疑语气发问。
“再说我根本就没有做梦好吧？”
夜启虚脱似的叹息道，冷心瞳则发出“唔”的一声后闭上唇，满脸不服地仰望着他。
“看你们的关系，好像还不错？”
位于二人身旁，并不需要抓住扶手以稳定身形的凝紫，听着他们的激情互动，像是忽然来了兴趣般挑眉问了心瞳。
“和这个下流胚子？才没有什么关系呢！”
冷心瞳撑着一副微醺的脸拼命反驳。
“哦？”凝紫饶有兴趣地看着冷心瞳从未有过的激烈反应，“是因为他没有梦到你所以才会这么生气吧？”
“并不是这样……”
少女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她似乎是觉得与其和师姐斗嘴还不如保持沉默的好。
夜启见状便也没再吭气。
“其实，我倒是希望你们能够将这份关系就这样一直保持下去。”
二人沉默不语，凝紫却兀自开口说道。
“师姐的意思是……？”
冷心瞳眨着眼询问，她对凝紫乍然说出的话语表示疑惑。
“你以后会理解的。当然，我也希望你理解了的那一刻永远都不要到来。”
凝紫话说完，又将目光投向电车窗外，面色平静地遥望茫无涯际的蔚蓝大海。
师姐似乎知道着一些自己不知道的事情，是师父告诉他的吗……将困惑压进心底，冷心瞳低头陷入沉思。
夜启顺着凝紫的视线望去——头顶上有着蓝得令人生厌的广阔天空，棉花团般的云朵飘在海平线，于强烈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银芒。
一切的一切都十分稀疏平常，与以往并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这副貌似平和的景象，夜启所能欣赏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等抵达那座无人岛屿，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又会是一番怎样景象。
“由那……”
夜启无意识的低喃，将冷心瞳唤回了神。
“学长？”
站在夜启对面的冷心瞳仰望夜启的脸庞，同时轻声问道。
“心瞳，你说由那她，会不会已经忘记我们了？”
“唔。”
冷心瞳一时间被夜启给问住了。
回想起在卡迪威购物中心遇到的那个“天使”的状态，冷心瞳无法对夜启的问题抱以明确的答复。
“我不知道……但是，由那的话，一定会记得我们！”
低望着冷心瞳一脸认真的表情，夜启的脸色也跟着严肃了起来。
“一定要把由那救出来，然后再痛扁一顿那些将由那抓去进行实验的可恶研究者。”
“哦，对了。”凝紫适时将头转向夜启，随后淡然出声，“先说好，如果那些人挡了我的路，我可是会直接杀掉他们的。”
第一百零八章 征用船只
重视舒适且具高级感的家具以及店内装潢是拉斯威尔咖啡厅的卖点。
自东区下车的夜启、冷心瞳、凝紫一行人，决定以这里为落脚点，简单地解决一下午餐的问题。
至于为什么会在以蛋糕为午饭的咖啡厅就餐，缘于凝紫所发起的提议。给夜启和心瞳的理由则是她必须要提前将一整天的糖分一次性补充完毕才行。
由于正值午间时分，店内的客人并不是很多。毕竟能将咖啡和蛋糕作为午饭的人还是极少数。
在四人席位就坐的他们，没过多久便等来了各自点的咖啡和餐品。
“这……这还算是咖啡吗？”
夜启傻眼地望着凝紫那正将附带的小袋白砂糖一袋又一袋地往装有摩卡咖啡的棕色瓷杯中倾倒着的行为，口中喃喃有词。
在他看来，凝紫面前那杯咖啡的水位线，貌似肉眼可见地上升了一小截。
填满砂糖的咖啡真的还能被称之为咖啡吗？夜启很想这么问，但受于凝紫周身于无形中产生的压迫气场，他硬是将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
不过凝紫并没有想着要回应夜启的困惑，只见她终于倒完了第六小袋砂糖，接着用银色长柄勺均匀地开始了搅拌。那副旁若无人般的认真姿态，似已完全陷入了杯中。
“学长。夜学长。”
坐于夜启身侧的冷心瞳轻声唤了他。怎么了——夜启将视线从凝紫手上移开，而后转头看向冷心瞳。
“虽然店里的客人这会儿并不是很多，但学长就这样明晃晃地盯着女生看，是不是有点……有失礼节？”
心瞳用流露出略显生气和意料之中的语气发问。夜启穿插了像是把气硬往回吞的沉默才说：
“抱歉，只是有些惊讶……”
“惊讶？”
冷心瞳稍显好奇地望向凝紫，在发现夜启指的是那些已经完全用尽的透明小袋后，又貌似安心地叹了一口气。
“看你一路发困的样子，不摄取一点咖啡素怎么行？”
大概是觉得搅拌得差不多了，凝紫将那根银色长柄勺搁在了咖啡杯旁，随后便端起咖啡，背靠着单人沙发小小地抿了一口。
“是因为这个原因啊……”夜启苦笑道。
近一个半小时的车程，就那样静静站着不动，而且还能一直保持着精神不疲乏的状态，也就只有在“虚陵”受过特殊训练的冷心瞳和凝紫能做到了。为了应付各种各样的任务，她们时常会在某一个地方持续呆七八个小时以上而不动身形。
端起面前飘着芳纯香味的黑式拿铁，夜启闭目深深吸了一口，然后便啜饮了起来。
“话说，我们要怎么去那座岛？”他倏地开口问道。
原本舔着抹茶拿铁奶泡的冷心瞳应声抬起了头，纳闷地说：
“当然是坐船啊……”
她说着就将左手探向夜启的额头，并捂在了他的额前。
“你要干嘛？”夜启愣愣地发问。
“还好……”冷心瞳适时收回了手，貌似安心地叹了口气，“我还以为学长是对交通工具产生了恐惧心理，所以才会问出这种多此一举的话。”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会有！”夜启摆出一副苦瓜脸道，“我只是想，应该没有船会去那座无人岛吧？毕竟理事会可是已经收回了那座岛的租借权。而且，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不都是利用魔具什么的……”
原来如此——心瞳旋即释怀似的点头说。
“以国家攻魔师的身份征用一艘私人船只不就行了？”
凝紫忽然插嘴道，只不过说话时的视线全都集中在了杯子里的咖啡。
“六翼契约是直属于国家管辖的特务机关吗？”
夜启蹙起眉头，语气认真地发问。
“自然不是。即便是圣都，也没有插手六翼契约内务的权力。”
“那国家攻魔师又是指？”
“六翼契约虽说不属于任何一个母机构或者组织，但毕竟位处圣都。有些任务也好，情资交易也罢，其任务源确实有一大部分是来自于圣都。相应的，六翼契约索求的代价，则是自“虚陵”毕业的攻魔师，圣都方需要给予其‘国家攻魔师’的正式头衔。好处就是在以后出任务的时候，这种头衔也会伴随有许多便利的特权。”
代替凝紫回答的则是冷心瞳。
“特权啊……唉，圣都发布的那些任务肯定也不会轻松就是了……”
心瞳被夜启用认真的目光凝视，就对他露出如今早那般温和的微笑：
“大多数被派遣出去执行任务都是以组为单位的。有和自己同一小组的成员互相帮助，倒也没有特别的危险。”
“这样……”
夜启吐气似的微微发出“啊”的一声。
之前没有详细询问过冷心瞳所隶属的组织，以及她师父的具体情况，没想到这次倒是意外地了解了一些。
“那……心瞳的师姐，也是从“虚陵”毕业的吗？”
夜启说着看向凝紫的脸庞。
听他说话的凝紫表情沉稳，紫眸如静止的水面平静，从中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
“嗯。就我们而言，只有从“虚陵”毕业，才算是一名合格的攻魔师。”
凝紫往手中正端着的咖啡轻吹了口气，而后酣饮了一大口，紧接着又对冷心瞳说：
“我的这份你也一并吃了吧。”
她将置于桌面的三角奶油蛋糕推向冷心瞳。
“师姐不吃吗？”
“不了，我去外面等你们。”
喝完杯中所剩的最后一口咖啡，凝紫面色淡然地站起了身，兀自朝门口走去。
“学长将这份吃了吧。”
见凝紫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这间咖啡厅，冷心瞳因而转过脸望着夜启说道。
“呃，那我就不客气了。”
老实说，夜启虽然已经做好了一天不吃的准备，但既然凝紫发出了这个提议，夜启自然也不会拒绝。
一杯咖啡，外加两份蛋糕下肚，苦涩与甜腻的交融持续刺激着夜启的味蕾。受于这股影响，他总算是精神了许多。
走吧——见冷心瞳也已用餐完毕，夜启便如是说道。
建有港湾大桥的驻船港口，依稀停靠着三三两两的大型货轮。置有各色集装箱的港口，徘徊着许多头戴蓝色鸭舌帽的货运工。
西泫岛的总人口数虽说只有六十万，但进行货物装放的人员却意外的多。
除去平时生活所要用到的生活必需品以外，与其他内陆国的贸易还包括从东区研发出去的科研素材或者新药，制作魔能武器的零件以及一些构造精密的电子机械器材。
诸如此类的物资及研究成果，也只有较之岛外科研水平领先十年的西泫岛才有。
作为管理者而言的理事会，想要让岛内的经济也稳步跟上大时代的发展脚步，与他们进行贸易来往是其中不可或缺的重要一环。
类似于这种满载着货物的大型货轮，不仅在西泫岛的东区，包括人口主要聚集地的西南区，以及以重工业生产基地为主要建筑物的西北区也同样常见。
夜启、冷心瞳和凝紫正快步向着停靠有其他船只的港湾一隅走去。
而在并列停靠着白色船只的中央，有两名身披白大褂长袍的青年正坐于甲板上，低声谈论着什么。
“特里斯坦，喂，特里斯坦。”
其中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叫了另外一名目光正聚集在眼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的男子。
“怎么了？”
被称为特里斯坦的男子一脸厌烦地望向面前之人。生气的原因似乎是因为这名男子将自己的思绪突然打断了。
“霍根所说的可疑目标，是不是就是他们？”
“他们？”
特里斯坦遁着他的视线回头望去，发现的确有两名女子，以及一位少年正朝着自己这边快步走来。
“……确实有些可疑。”
特里斯坦深吸了口气，皱眉望着距离这边已不足一百米距离的三人。
“泽维尔，你快去联系霍根。”
“好。”
泽维尔连忙走向船舱室，以圣都专属的通信卫星为媒介，用加密设备拨出了一串复杂的号码。
“让我看看你们的身份究竟是什么……”特里斯坦低声自语道。
夜启他们会将目标锁定在特里斯坦这艘船上，也仅仅是因为其他船只目前都没有人在，而这艘船却有着两个活人罢了。
行至海岸边的他们，在刚好能看清特里斯坦的样貌之时，停下了脚步。
“你们好，请问有什么事么？”
坐于后甲板的其中一个简易座椅上的男人主动开口问了他们。
“你好，我想请问，这艘船是你们的私人载具吗？”
见凝紫准备开口，夜启当先抢着说道。
我们要征用你的船——夜启没由来地认为，要是凝紫开口，八成会这么说。
被夜启堵住嘴的凝紫瞬间板起了脸，以一副相当不悦的眼神从后方直直盯着夜启的后背。她似乎觉得没有必要和对方过多废话。
“是的。”
特里斯坦语气平静地回应。
“能否借用一下你们的船？我们想去那边的岛上。”
夜启指着大海的东南方向询问道。特里斯坦则跟着他所指的视线转头望去。
“——！”
第一百零九章 未知
特里斯坦原本淡然的脸上忽然乍现出了一瞬的惊讶，但是很快又被他掩盖了下去。
由于面朝着那座无人岛屿的方向，因此他面部细微的表情变化并没有被夜启等人察觉。
“难道是指那座岛？”
却见他收回远望的视线，一本正经地喃喃道，像是有意说给夜启三人听一样。
“你知道那座岛的确切位置？”夜启连忙追问。
“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要去那座岛的理由？”
“我们……”
就在夜启刚准备随便编织个理由搪塞过去时，冷心瞳突然上前接话道：
“我们是MEMS研究所的人员，去那座岛是想要调取一些原素材。”
“MEMS研究所？”听着冷心瞳解释的那个男人意外地变了脸色，狐疑似的问，“就是那家研究微传感技术的电子研究所？”
“是的。”
“可是你们的穿着和年龄，怎么看都是高中生的样子吧？”
特里斯坦的目光来回在三人身上打量着，最后停在了与二人错后一个身位的凝紫身上。
“他们两个都是在我这儿实习的实习生。”
既然已经说到了这种份上，凝紫也不好拆冷心瞳的后台。于是她索性顺着心瞳的话继续向下解释道。
“这样……”特里斯坦低声沉吟。
从凝紫那副清幽的面容来看，倒是有那么几分研究者的气质。不过，可疑的因素仍旧无法轻易摆脱掉。
“好吧，我答应带你们去那座岛，但是——”
话说到这里，特里斯坦忽然顿了语气。
“但是？”
“送你们过去可以，但是回来的路程，我可就不管了。”
“有关于这一点的话，自然是没什么问题。”
凝紫淡然回应。
“那行，你们上来吧。”
“谢了。”
特里斯坦从他的座位上站起，给夜启他们让出了一条走道。
“泽维尔，开船吧。”
见三人全部上了船后，他便转头对着舱室内的年轻男子发出了指令。
对于浮在东海中央的西泫岛居民而言，船乃是切身的交通工具。拥有私人游艇的人在这座岛上的数量十分可观。
话虽如此，留给岛内居民停船的港口也就只有十处而已，其他的基本都是理事会明令禁止私人逗留的地方。
而夜启他们所在的这片港口，正是这十处之一。
以游艇的速度，抵达那座无人小岛仅需十五分钟的时间，因此这一路上众人皆沉默不语，没有人主动挑起话题。
“应该就是那里了吧。”
立于后甲板扶手前的夜启遥望着海平面倏然浮现的岩石轮廓，自语道。
游艇已经驶离了西泫岛，放眼望去周围尽是蓝海。靠着太阳的位置勉强能分辨方位，可是夜启对于自己身处何处早就失去了概念。
“接下来的路程你们就自己走吧。”
在游艇与无人小岛还有四五十之米的距离时，泽维尔蓦地停下了船。
“这……是要我们游过去吗？”
夜启忍不住发问道。特里斯坦却一脸毫不在意的样子。
“反正我也已经把你们尽数送到，你们要下船就下船，不下船就跟着我们原路返回。”
“……”
听到这话的冷心瞳脸色霎时变得阴冷。她的心底没由来地升起了一股不妙的预感。
然而凝紫却摆摆手，风轻云淡地打了招呼：
“多谢。”
言罢，她便一步从甲板上跳下。靠着那双并没有魔力波动显露的腿，在即将踩到脚下湛蓝的水面时，于空气中莫名借到了一股无形的力，而后又一步跃出。在进行了总共三次这样的借力之后，作为第一人的她当先抵达了海岸。
“魔法师？不对……”
特里斯坦暗地里让泽维尔将船停在此处，就是想借此试探一番三人的身份。倘若他们有必须去往那座岛屿的理由，那么一定会露出些马脚什么的。
“算了。”
夜启望着凝紫，无奈地发出叹息。
本来还想着尽量能瞒着他们，可既然有凝紫在先，自己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心瞳，手给我。”
这一次，冷心瞳倒是没再多问，只是乖巧地回握住了夜启的右手。
她知道，夜启这是又要发动转移术式了。
预料之中的等待并未持续多久，自空间兀自开始扭曲之时，她与夜启两人的身影便如同一缕青烟般同时消失在了游艇的甲板上。
“空间系魔法师？”
特里斯坦皱眉凝望着重新出现在凝紫身边的那对男女，面色难掩沉重。
“接下来该怎么办？”
从驾驶舱中走出的泽维尔似是担忧地问道。
“交给霍根吧，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
收回在夜启三人身上的目光，特里斯坦恢复了之前那副平静的语气。
海面反射南国的强烈阳光，闪耀着蓝色光芒。
以波光粼粼的大海为衬，外表涂满白漆的游艇向着来时的方向渐渐远去。
“我们也走吧。”
夜启说完便松开紧握着冷心瞳的那只手，与她一同朝无人岛的中心区域行去。
随着三人不断深入，他们从光秃秃的海岸正式迈入了围绕在岛中央那座废弃教堂周围的茂密树林。
——本该如此。
“这也是测试魔能武器时留下的痕迹？”
鞋底传来的特殊触感令夜启不禁皱起了脸。
大地龟裂，数以百计的树木被拦腰切断，碎裂的木头残渣几乎铺满了夜启的脚下。
冷心瞳一语不发地检查起断裂的树木残枝，时不时捡起一两根枝条，对比它们所受到的损害程度。
“学长，自东区的研究机构和企业撤出这座岛的时间，大概过去了多久？”
“至少有六个月。”
“六个月么……”
“怎么了心瞳？是发现什么了吗？”
夜启行至冷心瞳身边，叩问道。
“这些树的切口还很陈新，没有氧化的迹象。而且……如果是魔能武器造成的损害，至少也应该留下一些类似于弹孔的凹洞或者被光束扫过的痕迹。”
“你的意思是？”
“若是将魔能武器测试这一点排除，那么会产生出这种景象的……”
正当冷心瞳陷入沉思之际，位于远处的凝紫蓦然出声说道：
“这里发生过一场战斗，就在不久之前。”
“战斗？这么说果然就是由那……！”
夜启睁大眼睛惊呼。然而凝紫却依旧是那副淡然脱尘的表情。
“现在下结论还为时尚早，继续前进吧。”
“走吧学长。”
冷心瞳适时起身，并唤了夜启。
“……这也是那场战斗造成的？”
突兀出现在三人眼前的是十道沟壑状的浅坑，看它们的走势，最终全部汇聚在了一个点。
“我想，大概是的。”
冷心瞳回复的语气显得有些不大确定。
“连地面都塌陷下去了……”
夜启嘴里嘀咕。透过树林，他依稀看到了建筑物的影子。
“那是？”
“不出意外的话，应该就是琳小姐所说的那座教堂。”
视野逐渐开阔，三人从那片残林中走出。
立于他们面前，正是名为“基伯昆兰”的废弃教堂。
正面的墙壁已经没了踪影，位于内里的教坛就这样大敞着暴露在三人眼前，剩下的三面外墙也基本只保留下来了十分之一左右的墙体。
笋状的破烂天花顶早已碎裂，里面的加固木条依稀可见。
正面望去，薄壳般的穹顶后方贴有一面镶嵌有翅膀图案的五彩玻璃，形状呈植物的叶片，底下零散摆放着三张木质棕漆长椅。
然而吸引夜启目光的，却是教堂地面、那片龟裂出数十道裂缝的凹坑。
“师姐料想的没错，这里确实发生过一场战斗。”
“你说的那个天使小女孩，确定就在这座岛上？”
围绕着教堂独自走了一圈后，凝紫没由来地问道。
“嗯，不会有错。”
“……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小小地抱怨了一句，随后朝教坛前的其中一张长椅走去。
突然之间，一道诡异的声音响彻起来——
“呵呵，谁说没有人影？”
“什么人！？”
就在夜启刚陷入沉默的时候，冷心瞳猛地从身侧的虚空中抽出来了一柄雪白色的长剑，架在耳边的同时，嘴里同时叱问道。轻甩长剑的余韵犹若在耳。
“心瞳？”
“有人来了。”
冷心瞳对受惊回头四望的夜启说道。而她望着的那道教堂外墙，漫步走出了一个男子。
男子留着一头黑色短发，刀削般的脸庞表面，残留着几缕碎胡渣。皮革制的黑色外套下方搭配有一条深色牛仔裤，脚下则踩着一双同色高帮皮靴。
此时的他正将两指缝隙中的白色香烟送入唇间，在猛吸了一口后，又朝着半空中静静吐出了一圈环状烟雾。
“哦？”
行至长椅旁侧的凝紫听到冷心瞳急促的呼喊，稍感意外地挑眉。
就算那名男子与自己隔着一面残破的外墙，但能够在一开始就避过自己的魔力感知，无怪乎她会露出如此意外的神色。
“不过，看你们的表情，似乎对昨晚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晓？”
那名男子背靠在破裂的外墙边缘，眯起眼望着夜启和冷心瞳说道。
“昨晚的事情？”
对方虽未显露杀意或是敌意，冷心瞳那持着长剑的右手却并未放下。
第一百一十章 三系魔法师？
“昨晚……”
背靠残破教堂外墙的男子刚准备予以说明，余光一转，正好看到了自教堂内走出的凝紫。
“你是……”他猛地从背靠的放松姿态回过神来，急促说道，“暝皓身边的那个紫衣！？”
浑身被紫色包裹，清幽的面容向外透露着生人勿近的信息，两片淡色朱唇轻启，似感兴趣地挑眉发问：
“你认识我？”
“……”
那男子并未及时回复凝紫的提问。
“呵，原来如此，你是圣都人。”
凝紫停在了和那名男子相隔四公尺远的位置上，凝目平视着他。
“圣都？”
冷心瞳脸色顿时一转慎重，仿若饿虎扑食前的冰冷瞳眸牢牢锁定了男子的身形，执有剑柄的右手不由得握紧了几分。
“心瞳，我有一种预感，由那背后的那群实验者八成有他一个。”
嗯——冷心瞳聆听着夜启的推测，表示同意地轻点了头。
能身处这座岛上，又是在这个时间点，再加上“圣都”这一条件，夜启没理由不去怀疑男子的身份。
“听说暝皓出行时，身边常常伴有一名紫衣少女，今日得以一见，真是荣幸之至。”
按照年龄来讲，凝紫其实已脱离了少女的范畴。但那张面容实在太过清幽，就算说其是十几岁，想必相信的人也大有人在。
“既然你认得我，那事情就好办了。”
“‘事情’？什么事情？”
“将‘天使’交出来吧。”
夜启没想到凝紫竟直截了当地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啧，果然是为了‘天使’。”男子咂嘴道，“昨晚那个女孩，也是你们的人吧？”
“他是指由那吗？”
夜启低声问向站在他身旁的冷心瞳。
“我也不知道……看师姐怎么说。”
冷心瞳静静回道，视线则一直停留在男子身上。
“将‘天使’交出来，我不会再重复第三遍。”
“在这之前，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他深深吸了一口香烟，接着用手指将还剩有约五分之一烟叶的它弹到了地上。
“你们是怎么知道‘天使’的事情的？”
“你难道不觉得自己问了一句废话么？”
凝紫操着淡漠的口吻回道。男子却不改表情。
“那么我换一种问法，你们是怎么知道这座岛的？”
“看来你是不打算交人了……也罢。”
凝紫忽然阖上双眸，而后发出了一道轻微的叹息。
空气瞬间沉寂了下去。
冷心瞳无意识地在指头上用力，无辜的雪白色长剑被握得呲呲作响。
自凝紫身上向着周围扩散而出的惊人威迫感，让那名站立于外墙附近的男子轻微变了脸色。
凝紫这是要出手了。
男子在注视着凝紫的同时，用眼角的余光瞅了一眼距离他二十公尺左右的冷心瞳和夜启。
在他看来，这两个人要比凝紫的实力差上许多，若是能将此二人先行除掉……短暂的抉择过后，男子定了主意。
他无视位于自己右前方的凝紫，将魔力快速附着于身体表面，接着便踏地跃起。在抵达半空中时，猛然改变直立的姿态，以四十五度角朝夜启二人俯冲而去。
““清雪”！”
时刻锁定着男子的冷心瞳，在他跃入空中时便倏然清喝道。持于右手的雪白色长剑呼应其名绽放出银色闪光。
她以标准无比的刺击动作朝斜上方刺出长剑，而与剑尖相撞的则是一只包裹着赤红烈焰的手掌。
银色与赤色交融，冷心瞳脚下所踩的地面被男子这一击震荡出了数十道由内向外龟裂的手指宽的夸张裂痕。
然而那双纤瘦的白皙雪腿终是支撑着冷心瞳抵挡住了这股强悍至极的冲击力。
随后，足以撼动大地的高浓度魔力充斥在众人四周。刻印于雪白长剑内的中和术式被冷心瞳彻底激活，在消除了手掌表面那团赤红烈焰的刹那，便以肉眼无法跟踪的极速凶猛刺向那只手掌。
“这是！？”
集中于右掌的魔力少顷便消失殆尽。
察觉到危机降临的男子顿时收回打出去的右掌，紧接着以一种十分诡异的姿势强行改变了身体的运行轨迹，然后向着高空直线飞去，最终悬浮在了距离地面十米多高的半空腰中。
冷心瞳凝目望去，却看到男子那双小腿犹如正持续饱受烈火灼烧般，被两股仿佛蜃景的赤红焰火分别包裹着。
这一切仅仅只发生在两秒不到的时间之内。
“心瞳！”
回过神来的夜启当先一步踏出，挡在了冷心瞳身前。
他微微抬起双手，手指外伸的模样，如同正托着两团不可视的透明水袋。之后沉声念道：
“天地冰晶，皆聚吾身。”
“四界湮尘，炽炎再现。”
混杂着盛极怒意的低沉嗓音骤起，道出的却是夜启目前所掌握的冰、火两系魔法中最高级别的术式。
左手为高浓缩魔力的浓稠冰雾，右手乃跳脱四界的破坏之炎。
这两道术式皆为本源状态，只要夜启轻动念头，这两团能量便可根据夜启的需求自行改变形状大小。
却见夜启猛然将双臂于身前交叉，接着又向身体两侧快速甩下。
伴随着夜启的动作，他手中那两团一蓝一白的能量在几息之间便变成了两柄十字长剑。
宛如稀有水晶打造而成的湛蓝长剑，蕴含着冰晶的力量。
完全以火焰构成的细状长剑，蕴含着炽炎的力量。
再以空间系魔法为辅，夜启尝试将转移坐标架构在半空中那名男子身前两米左右的位置。
悄然给自己施放了一道“轻风咒”后，夜启的身体少焉间便已完全透明化。宛如湖面有蜻蜓游荡，在他周身荡开的环状波纹将他整个人吞噬了进去。
没有过多的废话，男子对心瞳兀自出手就足以构成夜启杀掉他的唯一理由。
“……三系魔法师？！”
悬浮于空中的男子觉察到事情不对劲，没有丝毫犹豫地将手中凭空浮现的两缕火焰以光束状的形态射向夜启原来所在的位置。
与此同时，夜启的身影悠然出现在男子面前不到两米的空间处。
“休想！”
他二话不说便将双手中的两柄长剑挥向那名男子。
庞大至极的魔力在夜启这一挥动之下，连带着周围似要炸裂的虚空爆发出无以伦比的破坏力。明明是两柄细剑，然而在男子眼中，夜启挥动的却像是两柄宽刃战斧一般。那动作明显不是普通的劈砍，而是企图将对方宛如蒜泥般砸烂一样。
男子被迫收回攻击的手段，转而进行防御。
“深埋于黑暗地底的红莲之炎，以吾之名召唤前来——地狱爆炎！”
男子快速诵唱术式起语，在他身体周围凭空浮现出了一圈包裹着他的赤红火焰。
当夜启那两柄完全由魔力能量体构成的十字长剑即将劈到他的头部时，那圈被他召唤出的赤红火焰仿若刚点燃火的炮弹般遽然爆裂开来。
先不提这道术式的威力具体几何，光是那股庞大的魔力能流便将夜启整个人掀飞了出去。
青绿色的光芒自夜启腿间迸发，那是“轻风咒”的效果。
所幸夜启提前给自己施放了一道“轻风咒”，这才避免直接从半空腰中摔下地面的结局。
落于地面踉跄了两步的夜启堪堪站稳，那两柄长剑也被他散了去。
“学长！”冷心瞳连忙跑到夜启身旁，搀扶起他的右臂，心切地问道，“有没有哪里受伤？”
“我没事。”
夜启长呼了一口气，接着缓缓抬头并眯起发亮的橘橙色瞳孔。他的目光定格在那名男子身上。
“你莫非有点太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就在此时，凝紫这才慢悠悠地开口说道。不带感情的平板嗓音如此数落，然后轻蔑似的叹气。
“……没想到，我竟然错算了你们的实力。”
男子流露出奇妙余裕的模样，让凝紫短暂蹙眉。
他所言自然指的是冷心瞳和夜启两人。
无论是能吞噬自己魔力的那口雪白色长剑，还是那个掌握有三系魔法术式的黑发少年。周身明明没有很强烈的魔力波动，实力却出乎意料的强劲。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要‘天使’所意何图？”
男子沉声喝问，没有再继续出手。
“呵，好歹也是个魔导师，这就怯场了？”
凝紫用不带感情的眼神睥睨男子。立于地面上的她，其气势却压过了天上的男子。
“笑话！不过是两个小孩而已。”
男子无视凝紫的挑衅。
“别白费力气了，你是打不过他们两个的。劝你还是早点将‘天使’的事情尽数告之于我，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凝紫若无其事地断言。
“……”
男子沉默了下去，他选择对凝紫的话语不予理会。
“施放‘天使’么……可是时间还早……但如果这个女人也一并出手的话，或许我将不敌……”
他暗自思索着，悬于海面的太阳将陷入沉思状态的他染得满脸朱红。
奈奈希由那的行动时间被他定在了夜晚，因此这会儿还只是躺在那间宛如医护重症室的房间内，正兀自沉睡。
“灵格的进化程度还未达到百分之百，倘若就这样唤出来的话……”
第一百一十一章 现身
男子将视线猝然投向夜启，而后又转过头深深看了一眼凝紫。
“虽然人数暂且达不到四人，但也应该足够了……”
在夜启三人看来，男子此时只是静静望着他们，如方才那般灼烈的魔力从他的身上却是再未感受到。
“好。”却见他突然改口，接着从半空中落回了地面，“让我交出‘天使’也不是不可，但到时候，她会不会跟你们走，就不是我能左右的事情了。”
“你这家伙！”
夜启瞪视着那名男子，险些没忍住动手——若不是冷心瞳从旁轻轻握了他的手的话。
既然男子已主动开口承认，那么他作为抓走奈奈希由那的研究者这一身份便是坐实了。
“那么，还请稍等片刻。”
他说着从黑色皮衣的内胸兜中掏出了一个小型遥控装置，另一只手则拨通了某个人的电话。
“迪伦，将那玩意儿唤醒……是，最后的审判就要降临了。”
他挂掉了电话，接着在那个半个巴掌大小的遥控装置表面相继按下了两个按钮。
另一边，无人岛东岸沿海，停靠着几艘漆黑气垫艇的位置处，其中一艘气垫艇的舱室忽然打了开来。
那并不是如同霍根所在的那艘气垫艇一样，船舱是用来装纳货物的地方。而是被改造成了一间宛如大型医院的重症看护室般的四方房间。
被各类大型医疗设备填满的房间内，横置着一张冰冷的大理石床，上面正躺着一名留有银白色短发、身穿白色及膝背心的娇小少女。
而在霍根按下那两个按钮后不久，那处房间的白色天花板便朝着其中一边兀自开始挪动。仿佛原本的天花板就是一个玻璃盖片，此时被人从上方揭掉了一样，大敞于阳光的照射之下。
躺于大理石床上的少女受于这股动静而逐渐苏醒，她睁开了闭阖的蓝色瞳眸，原本用来固定其四肢的灰色镣铐同时间也消失于石床表面。
她在白色冷雾笼罩下缓缓起身，以双手支撑着自己坐起身子，而后自石床上站起，有如失神般的蓝色瞳孔正朝着一个方向定定凝望。紧接着，她那纤瘦至极的娇小身躯背后，凭空向外部扩展出了一对有她半个身体长的白色羽翼。
与鸟禽相似的白色羽毛在太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斑驳琉璃的霞光。
她轻轻扇动着那对羽翼，慢慢的，自石床表面浮起。在到达一定高度时，她又猛地改变扇动羽翼的频率和力度，于空中化为一缕白色隙光，带动着自己的身体飞往霍根所在的那片区域。
少女的速度极快，几乎是十秒左右的时间，便已飞至霍根头顶之上的空中。
裹挟着气流爆散的动静，少女扇动着白色羽翼徐徐降落在了霍根身旁。
“……那是！？”
仿若病患服的素色背心；裸露在空气中的纤瘦手脚；银色的短发；蓝色的瞳孔，以及……背后那对长满白色羽毛的翅膀。
“——由那！”
“由那？”
夜启和冷心瞳同时朝这名突然现身的少女大喊。然而霍根却犹似恍然大悟般看着他们的反应开口说：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
“‘这样’？”
凝紫露出奇怪的表情，她不明白霍根为何会突然冒出这种言语。
“‘那个东西’并没有暴露，他们会找到这里来也仅仅是因为认识这个女孩而已。果然是我多虑了么……”
霍根如是心想，紧接着又说道：
“虽然不知道你们和她有着怎样的过往，但既然‘天使’已被唤醒，想要让她跟你们走，还得看她个人是否有此意向。”
“由那！你还记得我吗？”
夜启直视少女的蓝色瞳眸，没有搭理霍根。可惜那名少女只是静立于原地，漠视着他和冷心瞳，嘴里未能吐露出哪怕一个字眼。
“学长……”
“和卡迪威购物中心遇到的那名少女一样，由那也失去了自主的意识。”
“我可是遵从了你们的意愿，将她放了出来。”
霍根不知从哪又摸出了一根香烟，以食指尖凭空迸发出的赤色火苗将其点燃。他深深吸了一口，而后又道：
“我有一个提案。”
“提案？你这家伙，又想耍什么把戏！”
“你不用这么紧张，毕竟对你来说，这是一件相当容易做到的事情。”
“是从哪里拾来的信心让你如此断定，我就一定会照你说的做？”
“不，少年。这不是我断不断定的问题，而是接下来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我只是负责提前给你阐述一遍，仅此而已。”
霍根像是看着教不好的小孩，一脸烦闷地说了：
“要想带走‘天使’，你必须得和她打一场才行。”
“……你说什么？”
夜启听了气得发愣。
“就是说，你们得和她交手。”
“开什么玩笑！为什么我们非得那样做？”
“我之前说过了，这是接下来必然会发生的事情，无关乎你个人愿不愿意。”
“你……！”
夜启背脊莫名窜上一股寒意。
“学长。”
冷心瞳插嘴道，面朝霍根架起“清雪”。
“想要避免这种情况发生，或许只有将控制者杀掉这一个办法。”
“……果然还是要杀掉这个男人才行么？”
“要是你们不想打，那也无所谓，乖乖等死就好。”霍根懒散地咯咯笑着，眯起眼睛说道，“如果之后能平安活下来，我就大发慈悲放你们离开这里。不过，话虽这么说，但你们看，她好像已经卯足干劲咯。”
“什么？！”
觉察到奈奈希由那身体迸涌出的异样魔力，夜启愕然惊呼。
她大张着那对生有洁白羽毛的翅膀，于平地缓缓浮起。蓝色瞳眸里看不出任何情绪，她的瞳孔并未对焦。
“你还真瞧得起自己。”
原本保持沉默的凝紫，像是来了兴致般对着霍根说道：
“擅自利用他人的情感以此达到自己扭曲的目的，这样的人我见过太多了。当然，杀过的也不少，而你，很快也会成为其中一员。”
“若是能死在紫衣手下，那也不错。可前提是，你能做到的话。”霍根抬头仰望悬浮于半空中的白发少女，下令般地沉声唤道，“开始吧，Wyl-4d，这是最后一次仪式。”
…………
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夜启并没有立刻反应过来。
大张着白色翅膀的由那自地面向上升起——刚产生出这种想法的时候，有道银色流光从旁掠过夜启的视野一隅。
流光的真面目是冷心瞳手中的雪白长剑。手执“清雪”的冷心瞳势如弹丸，纵身将剑锋剌向位于半空腰的奈奈希由那。那是刻有中和术式，能抵消魔力、破除万般魔法的灵剑。
既然由那是藉由魔法程式强行提高体内血脉浓度的天使，那么只要用“清雪”解除施加在她体内的术式就行了。心瞳应该是这么想的，所以她才会趁由那出手前的一丝空当，验证自己的想法。然而——
剑尖触碰到由那胸口的那一刻，被弹飞的却是冷心瞳。震退所受到的庞大力道与出剑时一样猛烈。
“心瞳！”
夜启急促地大喊了一声，以附有“轻风咒”的双腿猛地蹬地跃起，在半空中从背后接住了来势凶猛的冷心瞳。
二人虽平安落地，但冷心瞳所受到的那股强劲的冲击力致使他们两人在落地时被动地朝后方滑行了大概有六七米的距离后才堪堪停下。
“怎么会……”
灰尘散去，冷心瞳低头看向因承受巨力而导致暂时性麻痹的右手，不禁显露出错愕神情。
“中和术式没能起到作用么……”
凝紫默默凝视着夜启怀里的冷心瞳，具体来说应该是心瞳手中那柄雪白长剑。而后又将目光转向一脸事不关己的霍根。
“你是不是在想，为何那把剑无法刺穿她的身体？”
注意到凝紫视线的霍根旋即与之对视道。
这句话成功引起了凝紫的疑心。不过，她并未答话。
除了“虚陵”中的孩童、夜启与米莉兒、以及暝皓和凝紫之外，再无人知晓“清雪”的真正用途，包括刻印于剑身内的中和术式。
“为什么？”
代替凝紫反问的是冷心瞳，她被夜启扶着站稳了身子。
“为什么？”霍根重复了一遍冷心瞳的话，接着像是幡然醒悟般地说，“你是想问为什么以你的力量甚至连她的衣角都刮不到？”
“唔……”
“那是理所当然的啊，就凭单纯的人力也妄图触及神的使者？”
说到这儿，霍根似是自嘲地笑了笑，然后又深深吸了一口被他夹在指缝间还剩有一半的香烟。
“神的使者……”
冷心瞳紧咬着樱唇。
她那把可将一切魔法能量化为虚无的灵剑，头一次遇到这番失效的状况。纵然是坚强如她也难以掩饰心中动摇。
不过，这种动摇很快就被她压进了心底。她对着夜启说道：
“看由那似乎也没有要出手的样子，趁着现在，学长和我一起将那个男人先除掉再说。”
第一百一十二章 终焉降临
“你们似乎认为，我就是那所谓的操控者？”霍根在吸烟的同时仰头望向半空腰的白发少女，发出略显戏谑的嘲弄，“那种东西，怎么可能操控得了？”
“是或不是，亲自验证一番自然就会清楚。”
冷心瞳对霍根的言论无动于衷，她准备再次提剑疾冲。
“心瞳，先等一等。”夜启忽然道，“我将你转移至那个男人背后，你趁此用“清雪”切断他体内的魔力供给。抢夺遥控装置的事情，交给我来。”
好——如是回应的冷心瞳牵住了夜启朝自己伸来的右手。
在霍根眼里，夜启与冷心瞳仿佛相连的两道蜃景。二人的身影如同溶入水面的透明虚影般，快速隐没在了原地。
“果然是三系魔法师......”他暗自咂了嘴，面色带着一抹遗憾，“若是赫勒也在的话......”
“——就是现在！”
自虚空中亮出身影的夜启猛然暴喝道，同时间给自己施加了三重魔力防护。
“尘之壁垒”
“光之屏障”
“洛水决”
“四界湮尘之炽炎”
三道防御型术式接连出现在夜启周围，而他的右手则被一团浑白色火焰包裹。
“给我好好接住这一拳！”
混合着四色辉光的身体，极尽散发着代表各系魔法的魔力。夜启用那只裹挟有白焰的拳头朝霍根的脸颊狠狠挥去。
霞光溢彩，魔力如泉涌。以原典催发出的魔力浓度，似乎比世间仅有的三位圣魔导还要强烈几分。
“土...光...水...火，还有空间术式......五系？！不...这怎么可能！”
霍根一改慵懒的神色，瞪大眼睛惊诧地望着出现在自己身侧的黑发少年。
在这之前，就算他被人告知有人掌握着五系魔法，他八成也只会当成玩笑话一笑了之。可是当真人实打实地出现在了自己面前，即使自己再不相信，对方掌握有五系魔法的事实也依旧不会改变。
不过他很快就又恢复到了郑重的表情，对方的拳头已经向着自己的脸呼啸而来，再不做出一些举措的话，自己就得平白无故挨下这一拳了。
“地狱深处燃烧不息的赤焰妖火，以吾之名，释放汝之封印——冥炎地狱。”
快速诵咏下的森冷祷词，自霍根口中吐出。他将魔力均匀灌输至身体四周，而后通过皮肤渗透出身体表面。
几乎是在夜启重拳挥下的那一刹那，霍根全身便凭空冒出了暗红色的火焰，将他整个人覆盖了进去。
深厚的魔力容量于一瞬间的爆散，掀起的魔力能流将周围空气激荡得宛如狂风过境一般。
霍根以双手调动起这股庞大的暗红火焰，接着也刺出了他的右拳。
砰。
两拳相撞，声势浩荡。
暗红与浑白交融，无数的绚烂光点朝四周激射四散。
两股火焰都企图以高温为制胜点，环绕在二人周围的魔力因而发生高热度爆炸。
光是对撞所引起的冲击波就可将人体轻易掀飞。位处于冲击点的夜启，身前附加的三道防御型魔法于弹指间破裂并炸散。炽热的高温在突破最里层的“洛水决”后，夜启只感觉有一道仿佛能将人当场烤化的热浪扑面而来。
“——还没完！”
强顶着这道由魔力制造出的高温热浪，夜启那空出的左手同时间也燃起了代表着“四界湮尘之炽炎”的浑白火焰。
他开始挥动左手，控制着双臂少焉便已连续轰出数十道炎拳。
每一拳的力量虽完全相同，但随着出拳次数的增多，由拳风席卷起的高浓度魔能不断压向面前的霍根。
而出现在霍根视野死角的冷心瞳，如同追寻猎物的迅豹。确认到霍根将魔力集中在双拳后的那一刹那，冷心瞳当下就刺出手中那柄雪白色长剑。
闪烁着银色微芒的剑尖朝着霍根的腋下决然袭去。这是冷心瞳令魔力流转过体内的魔能回路，在一瞬间的魔力爆发之下，贯穿着必中信念的一击。
身体另一侧乍然传来的阴冷之感，让霍根猛地一惊。
“地狱爆炎！”
他顾不上和夜启继续对拼魔力，在自身周围释放的赤红烈炎宛如炮弹炸裂，欲将冷心瞳和夜启一并掀飞。
伴随震天的撼响，颜色更纯一度的火焰所揭起的魔力能流有如具象化的气体，然而那却是高达三千摄氏度的地狱魔焰。
冷心瞳顶着这股风暴般的魔焰，强行将手中长剑送出。
剑尖触及魔焰的那一瞬间，覆盖在三人周围的赤红带便开始走向崩散的结局。
中和术式适时产生效果，霍根只觉得自己的魔力像是突然被无形的黑洞吞噬殆尽，供给魔力的速度比不上被吞噬的速度。自己眼下正在做的如同是将魔力毫无保留地送往无法触及的未知地域一样，惊得他立马将魔力转聚于腿部，以差乎微秒的时间避开了冷心瞳这一刺——在他看来就是如此。
重新出现在距离夜启和冷心瞳十米远的位置处，身体有莫名痛感传来。霍根连忙低头看去，发现自己侧胸附近的皮衣被那黑发少女一剑刺出了一个圆点状的破洞，一缕鲜血正顺着那个破洞淌落而下。
虽然只是被剑尖轻微点到，但霍根却夸张地变了脸色。
有一缕似有若无的神秘能量顺着这处伤口窜进了身体。那绝对不是魔力，他判断道。
他快速运转魔力，并将其输送至伤口所在的位置，企图将这缕神秘能量排出体外。
然而，无论他如何用力，这缕神秘能量却始终无法排出身体之外，也无法将其吸纳转化。
他的魔力正在被缓缓消耗。这缕能量宛若无孔不入的病毒，正在一步一步侵蚀他的身体。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霍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不尽快将这缕神秘能量化解，他的魔力迟早会被它全部吸食掉。
“放弃吧，没有用的。”
犹似局外人的凝紫遥遥远望一脸惊容的霍根，操着一口淡然无比的口吻说道。
“你们是从哪里弄来的那把武器？就算是六翼契约，也不可能拥有这种禁忌之物！”
“禁忌之物么......呵，某种意义上倒也不算错。”
仿佛是在嘲弄愤慨的霍根，凝紫的语气依旧淡然。
“...你还不快动手！”
见凝紫根本无意回答自己的疑问，霍根倏然仰头望向位于半空腰的奈奈希由那，怒眉暴喝道。
夜启跟随着霍根移动视线，将目光定格在了奈奈希由那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一直观望着众人的奈奈希由那突然抱头发出尖锐刺耳的嘶鸣。
以人类的声带是绝对不可能发出这种出于高频率振动而又极具悲怆的声音的。
“这道声音...由那？！”
天空中的白发少女在发出这声尖啸后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她那裸露在空气中的纤瘦四肢，忽然浮现出一道道走势奇特且散发着耀蓝色光芒的魔法纹路，自端部向着身体中心汇聚而去。
失神般的蓝色瞳孔兀地睁大，覆盖了两道细眉的银白刘海随风轻荡着。稚嫩面容逐步发生蜕变，正朝着无限接近于完美比例的天使般的脸孔转化。背后那对铺满了白色羽毛的肉翼，其规格进一步扩大，左右加起来大概有五米之长，同时向外散发着耀眼皓银霞光。
她的存在正在逐渐被这个世界所陌生化，她的容颜不再是夜启记忆中那副天真模样。
当那形如电子回路般的耀蓝魔法纹路覆盖了她的全身时，那双睁大的蓝色瞳孔一改失神的状态，变得毫无情感。
“由那...？”
被奈奈希由那睥睨般地注视，夜启说话的语气似乎颤抖了几分。
那是不带有一丝人情味的冷漠眼眸，仿佛已看透这世间的一切，超脱红尘。
“天使的后裔......吗......”
凝紫眯起眼遥望着白发少女，自语似的低喃。
最后一缕意识陷入沉睡，奈奈希由那似乎已变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天使。
“这股力量......”
包括霍根在内，尚在场中的所有人都没由来地感觉到了一股极富压倒性的冲击波动。
这是与魔力完全不同的能量，众人从未感受过。非要用一个词语形容的话，估计也只能称之为神力了。
——来自于神的力量。
“心瞳，你带着他先离开这里。”凝紫罕见地露出慎重的表情，“这已经不是你们能处理的事情了。”
“可是...！”
“师姐所言不错，这种情况已经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了。学长，去海岸边吧。”
冷心瞳快步赶至夜启身边说道。
“...可恶！”
夜启不甘地低吼。
“啊———————————”
宛如庄严教堂中齐诵圣洁乐章的修女，奈奈希由那轻启樱唇，颂咏出不似人体能发出的高洁声音。
“学长！”
冷心瞳再次唤道。
深深望了一眼奈奈希由那，夜启毅然握住冷心瞳的左手，发动了转移术式。
第一百一十三章 溯月
“放弃吧，只要你们还在这座岛上，就注定要成为祭品。”
望着夜启与冷心瞳消失的地方，霍根平静地说道。
“祭品...？”凝紫那双瞳眸散发出皓紫光辉，“我好像听到了不得了的事情。”
“自然也包括你，紫衣。”
霍根露出清冽的微笑转头补充道。
仿佛是在印证他的话语般，悬浮于蔚蓝天空下的白发少女停止了诵唱。她一扇背后巨大的洁白羽翼，倒映在耀日下的羽毛闪烁着白金色霞光。
伴随这一动之间，覆盖在少女背后那双翅膀上的羽毛宛如锋利无比的银针，自半空中朝凝紫倾泄而下。
“这是......”
凝紫在蹙眉的同时向着后方高高跃起，闪过了这一轮攻击。
然而，那些银针般的羽毛在插入大地的瞬间便接连引发出巨大爆炸。厚实的土层碎散成无数粉末，因冲击而产生的无数凹坑铺满了凝紫原本所站立的地面，苍白的圣洁之火肆虐过境。
虽然凝紫躲过了第一轮攻击，可反观白发少女并没有打算就此停手的迹象。每扇动一次翅膀，就伴随有无数道银针似的羽毛急速射下。
即使能靠着超越人体极限的敏捷度避开所有的羽毛，但这样闪躲下去终究不是办法。
突然失去夜启和冷心瞳这两个目标，奈奈希由那明显是想尽快解决掉凝紫，好去追夜启二人。这种丝毫不参情感且极为粗暴的攻击方式便是最好的铁证。
“也不知道这家伙判断敌人的依据是什么...”
凝紫已无选择的余地，如果奈奈希由那继续这样无差别的攻击下去，这座岛恐怕不久之后就会被打沉到海里。
“——“溯月”。”
凝紫沉声低吟，而后向着身体左侧伸出左臂。
一个紫色五芒魔法阵于其指尖霎时浮现。却见她将左手虚握，从魔法阵中抽出了一把弓臂向内折叠着的钢制长弓。
微微闪烁着莹紫光芒的琉璃漆涂满了整个弓身，弓弣处则缠绕着一圈白色绸带。凝紫轻轻一抖，收纳在内部的弓臂瞬息间向着两侧展开，形成了一把呈现优美弧线的完整弓体。
弓名“溯月”，乃凝紫的专属武器。弓内刻印有可自行运转的魔法阵纹，那是能够将凝紫灌输进弓内的魔力强化至六倍的特殊魔法术式。
她以具象化后的魔力作为箭矢，拉弓遥射悬浮于半空中的白发少女。
当凝紫的右手自弓弦处松开之时，一道缠绕着皓紫雷电的白色束状能量便兀自朝着奈奈希由那激射而去。
被划破的大气发出刺耳音爆，白色雷光直贯苍穹。
可惜的是，这波强劲至极的攻势虽挟带着庞大无比的魔力，但在即将要贯穿奈奈希由那胸口的那一刹那，却被其肌肤表面莫名浮现的未知力量打散，而后无声地消失在了空中。
雷光散去，拨云见日。奈奈希由那仍悬浮于那处，凝紫的攻击没有产生出预想中的效果。
“和“清雪”一样的能力...？”
凝紫面色慎重地蹙眉盯着箭矢消失的地方。
掌握着能够抵消魔力的力量，就她所知，除了暝皓外，就只剩持有“清雪”的冷心瞳了。
不过，当魔力强大到一定程度时，就算是中和术式也会有失效的情况。凝紫虽说也清楚这一点，但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未真正见过。
“已经进化到这种程度了么......”
站在安全区域内的霍根，遥遥远望凝紫和奈奈希由那交手的情景，喃喃自言的语气显得有些意外。
“虽然不知道原因是什么，但如果能这样直接突破灵格的限制，转变为神格...”霍根默默吸了一口手中不知何时已点燃的香烟，接着说道，“不管怎么说，这并不算是一个糟糕的结果。”
奈奈希由那会变成这样，老实说，霍根产生不出任何譬如兴奋激动等情绪波动，他的眼淡如止水。看着奈奈希由那的身影，他只感觉到了一股道不出的陌生。
“她所使用的力量，已经不是我们这个次元的魔力了。妄图用魔力伤到她，除了说你异想天开之外，我实在想不出其他可以形容的词了。”
霍根半仰着头静静吐出一口烟雾。
“呵，那可真是多谢了。”
即便被霍根用同情般的眼神看待，凝紫依旧淡然回嘴。
“世界是不允许有超脱魔力的物质存在的，不然的话，她早该跳脱出这个世界，抵达其他的次元了。”
“或许是的吧。”
霍根平静回应，又将视线从凝紫转向了奈奈希由那。他似乎觉得与一个即将死去的人较真纯属白费力气。
另一边。夜启和冷心瞳所处海岸。
“心瞳，你师姐她，真的不要紧吗？”
夜启担心地问道，目光一直停留在半空中那个微小的人影上。
直径勉强达三公里左右的无人岛屿，即便从海岸边望去，奈奈希由那的身影也依旧能十分清楚地倒映在夜启与冷心瞳的视网膜当中。
“师姐的实力仅次于师父，放心吧，肯定会没事的。”
“肯定什么的......”
夜启默默攥紧了双拳。即使心里再不甘，他也明白，现在的自己就算去到凝紫身边，八成也帮不上什么忙，反倒还可能成为凝紫的累赘。
“学长。”
冷心瞳轻轻握住了夜启的右拳，像是要为他打气。
缠绕着雷电的白色光束持续不断地朝奈奈希由那射去，可惜没有一道能贯穿由那的身体。
“还真是硬......”
凝紫一边躲闪着有如暴雨般的羽毛一边不停拉弓。箭矢飞射，在空中洒下犹如啼号般的遥响。
“啊——————————————”
奈奈希由那轻启樱唇，圣洁乐章再次响彻天空，降临大地。而伴随在这道高洁诵咏下，她的身前逐渐隐现出了七柄黄金长矛。
被炽热阳光照射，七柄约莫有两百公分长的黄金之矛仿佛被光层披盖，继而散发出灼目的耀白辉光。
诵咏声持续未停，七柄光矛兀自开始轮转，而后向着下方的凝紫相继射去。
“——潆满吧！”
凝紫将三指搭弦转变为五指。手臂振动之下，几乎是同时间射出了十二道束状能量。
以魔力构成的箭矢在天际间洒下宛若诅咒般的怪异声响。残响旋即化为灼热的雷霆，眨眼间便迎上了第一柄光矛。
这一次倒是没有再发生魔力被消融掉的情况。
箭矢与光矛相撞，遍布在大气中的魔力因子因受到外部挤压，从而产生出了一圈球形的爆炸冲击波。
大气嘶鸣，狂风虐境。名为“基伯昆兰”的废弃教堂早已被二人的攻击彻底拆成了散架。
解放开来的爆发性魔力充斥于整片天空，为其抹上了一层青白色的耀光。
地面撼动，庞大的魔力能流朝外部疯狂激涌。爆炸余波将众人的视线染成纯白，声音似也被剥夺。
所幸在爆炸发生的那一瞬间，凝紫就凭藉着出色的身体本能，向着后方疾速退去。
“这股震动.......”
脚下传来的晃动令霍根说话的声音变得有些焦躁。
凝紫能撑那么久实在超出了他的预估。若是换自己和奈奈希由那交手，恐怕这会儿早已被宛如潮水般的攻势轰成碎渣了吧——他暗自心想。
“师姐......”
冷心瞳将充满担忧的目光投向奈奈希由那所在的那片天空。如此强烈的爆炸，就算是师姐，恐怕也......她轻摇了头，甩掉了这个荒唐的想法。
“心瞳。”夜启注意到冷心瞳脸部轻微的表情变化，沉声道，“出手吧，再这样等下去......”
“可是......”
少女明显还留有一丝犹豫。
“不管她俩哪一方受到伤害，于我们而言，都是不希望看到的。”夜启的话语逐渐变得坚定，“况且有转移术式在，就算遇到危险，我们也能从中脱身。”
后面一句话则是为了安慰冷心瞳，不给她留有思想负担。
转移术式的发动大概有一到两秒的前置时间，如果对方速度够快，夜启或许根本等不到术式成功发动的那一刻。
“那么，就请学长待会儿不要随意离开我的身边。”
“嗯。”
夜启一口答应了下来。
“我们的任务是优先消灭掉控制由那的那个男人，所以......”
冷心瞳说到这儿突然顿了语气，似乎是在考虑接下来的说辞。
“...虽然学长掌握有原典，但战斗经验实在是太过匮乏，即便是我也无法时刻保障学长的安全。所以，如果可以的话，遇到危险的时候，还请学长不要管我，迅速离开这里。”
“可......”
“答应我。”
冷心瞳出声打断夜启的话，凝视着他的那双赤红瞳孔超乎平常的认真。
“...好，我答应你。”
夜启回望心瞳，语气郑重。
位处于爆炸中心点附近的凝紫，在后退的同时将那把紫色琉璃长弓挡在了自己身前，弓身散发出的莹紫辉芒，将爆炸余波尽数拦在了外面，凝紫因而并未受到什么实质性的伤害。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失控
余波逐渐消散，大地不再震动。夜启抓住这一时机，与冷心瞳一并转移到了岛中央。
“那是......？”
重新出现在废弃教堂附近的夜启与冷心瞳，当先将目光一致朝半空中的白发少女投去。
悬浮在奈奈希由那身前的七柄黄金光矛，此时还剩下六柄。
“果然没有这么简单么......”
凝紫察觉到这个事态，不禁轻微变了脸色。
只是一把光矛便可造成破坏力如此惊人的爆炸，如果再将其余六把相继打出......凝紫阖上眼眸，深深吸了一口气，而后又兀地睁开。
“既然如此......”
她的视线仿佛透过位于奈奈希由那身前六柄光矛，直达本人。
“璇天亟咒——朔望。”
口中轻念肃穆祷词，凝紫站定身子，再次屈臂拉弓。她的目标乃是那六柄黄金光矛之后的白发少女。
以魔力具象化的箭矢无法对奈奈希本体造成伤害，明白这一点的凝紫，选择借用星辰之力。
“溯月”被凝紫拉至满弦，弓身亮起莹紫光芒，缠绕于弓弣处的白色绸带宛如自行解体般，自然掉落在了地上。
一颗正双棱锥形的紫晶宝石正镶嵌于弓弣之上。
耀日直射，紫晶宝石旋即散发出灼目霞光，仿若有千万星辰于其内流转不止。
随后，她松开了右手紧绷着的弓弦。
然而本应宣泄出白色束状能量的长弓，此时却毫无动静。她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因此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
眸间毫无情感的奈奈希由那没有在意凝紫的动作，她将目光移向了另外一处方向。
那里正站着刚从虚空中隐现出身影的夜启与冷心瞳。
“学长，由那她...好像在盯着我们看。”
似与太阳同源的压倒性光芒将她和夜启同时照亮，脚下未留一片影子。
“身体......动不了......”
自奈奈希由那身上散发出的强大能量场将冷心瞳压得几乎快要喘不过气。
她想要移动脚步，搜寻霍根的身影，可是被奈奈希由那这么一注视，原来和夜启商讨好的计划由于受到阻碍而无法施展。
这种能量场类似于无形的高密度风刃，但却没有似被风刃切割到的痛感。冷心瞳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忽然变得无比沉重，明明大脑在拼命朝双腿发出移动的指令，然而身体却完全不听使唤。
将魔力聚集于腿间，夜启强撑着在二人身前连续施放出了三道如同城堡大门般的“尘之壁垒”，避免被这股冲击压倒至地上。
与此同时，他带着冷心瞳再次发动起转移术式，闪现到了距原位置五十米远的空地之上。
本以为能就此避开无形能量场所散发出的强烈冲击，却发现白发天使又重新将视线锁定了他和冷心瞳。
与先前那般一致无二的强烈压迫力又一次降临在了夜启和冷心瞳的头上。
“由那——！”
自觉即便再次转移也无法避开这股压迫力的夜启发出低沉嘶吼，同时将右手朝着半空中的白发少女伸去。
眼下这种状况，不要说与奈奈希由那交手，根本连近她的身都做不到。
“由那！快醒......”
话说到这里突然中断。
一道挂着金色尾翼的闪光面朝夜启直射而下。
“呃唔......”
他遽然睁大了双眼，缓缓低头向着自己胸口望去。
靠近右肩头的位置处，一个宛若硬币粗细的洞口大敞着暴露在夜启的视野当中。
周围的声音消失了。
散发着闪耀光辉的剧烈冲击贯穿了夜启的身体。
黄金光芒充斥于这片大地。
在这片金色世界当中，夜启的身体缓缓仰天倒下。
“学长！”
立于夜启身侧的心瞳被肆虐狂风吹得朝一旁被迫倒退，她将右手伸向夜启，却怎么也无法抓住他的臂膀。
受奈奈希由那攻击而造成的爆炸，其中心点被铲出了一个半球状的深坑，熔化的地表正向上喷发白色蒸气。
“他们俩的实力果然没法和紫衣相比，这么快就被解决掉了一个。”
躲在暗处的霍根悄然观望仰面倒在地上的夜启，似扫兴地咕哝。
悬浮在白发天使身前的黄金长矛，此时还剩下五柄。
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手中长弓的凝紫，虽说也察觉到了夜启那边发生的情况。可是咒式尚未完成，她只能强行控制着自己尽量不要分散注意力。
“风暴增强了？”
压向冷心瞳的无形能量场开始朝着真正的风刃转化，扫向身体表面的风势逐渐夹杂着仿若正在经受刀割般的痛感。
这股能量场逐渐转变为无差别攻击，以冷心瞳为中心向着周围迅速扩散，很快就将凝紫以及霍根全部笼罩了进去。
片刻之后，整个岛都被这股风暴般的能量场覆盖。而当众人本以为会就此停息时，能量场仍保持着原初的速度向着海面席卷而去。
平静的海域开始翻荡起巨浪，狂风扫过的海面依次爆发出冲天水柱般的盛景。
“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高分贝的尖啸声蓦地从岛中心发出。
原本面色淡然的奈奈希由那此刻正失神般地抱头呐喊。
她的眼里分明不带有一丝情感，然而瞳距却有如一瞬间的扩大，直愣愣地盯着远处地面，陷入昏迷而生死未卜的夜启。
尖啸声愈发增大，整座岛屿上所剩无几的树木在这股风暴般的能量场下依次炸裂，漫天飞舞的木屑被狂风席卷至未知的海域。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霍根显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面容，在抵挡着这股暴风的同时，双眼呆滞地回望奈奈希由那的身影。
“学长！学长！！！”
冷心瞳将“清雪”不断地插入地面，借此挪动身躯，进而朝着夜启靠去。
“——去！”
就在此时，凝紫的咒式终于完成。
只见她清叱一声，而后将弓弣对准奈奈希由那头顶上方那片苍穹。
——太清苍穹为弓，九天银河为弦，碧落星体为矢。
蕴藏于空气中的魔力因子开始兀自振动，天使头顶上方的天空阒然出现了一道流星似的皓紫隙光。
形状各异的星体悄然隐显于当前这片苍穹，组合成了一条紫色的银河。如果不细数的话，短时间内难以统计究竟浮现了多少星体。
这是凝紫目前所掌握的最高级咒式——璇天亟咒中的一则子咒式。
以星河为背景，朝奈奈希由那猛烈冲击的隙光挂起了一缕赤红色的尾翼，那是与大气摩擦从而产生出的异象。
茫然呐喊的白发天使似乎并未注意到这道皓紫隙光，她的意识已脱离了自己的掌控，陷入了无尽的轮回恒河当中。
弹指一挥间。
隙光撞上了白发天使的身体。
在二者的撞击点处，有层不可视的透明结界将这道直径一米左右的皓紫隙光挡在了天使的身体之外。
火花似的闪光不停乍现，魔力与神力一时间陷入了互相吞噬彼此的僵局。
不过，似乎正是出于凝紫这一发攻击，以奈奈希由那为中心向外散发出的风暴般的能量场正逐渐走向溃散的结局。
压在冷心瞳身上的沉重感少顷间便消失无影，身体机能恢复后的她连忙奔至夜启身旁，手法熟练地检查夜启的生命迹象。
“呼——”
脉搏处传来的轻微跳动让冷心瞳放松似的长呼了一口气，可是她的神情依旧紧绷。
虽然不知道夜启为什么被洞穿了身体还能不死，但想来估计和原典脱离不开干系。
将“清雪”收起后，冷心瞳跪坐在了夜启身侧，而后将他的头挪到了自己的大腿上。
哪怕是再出色的攻魔师，也没有治疗这种近乎是致命伤的手段。眼下自己能做的，就是在夜启醒来之前，保护好他避免受到二次伤害。
“学长......”
冷心瞳静静低望夜启那张称不上多么英俊的脸庞，口中喃喃自语着。
“由那会发生这种突然的变化，恐怕与她射伤了学长有关。”
她将目光转至半空中抱头呐喊的白发少女。
“在这之前，由那还只是一个不会魔法的普通人，如今却逼得师姐用出了璇天亟咒...如果这也是天使的力量的话，未免也太过惊人。”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皓紫隙光所附带的冲击肉眼可见地突破了一小段距离。
反观凝紫那边，其左手中的紫色长弓，仿佛正与隙光呼应般闪烁着皓紫光芒。
“彻底突破她的防御圈的可能性，估计只有百分之十左右。眼下看来，或许只有将其暂时封印这一个选项了。”
凝紫皱起眉暗声发出细语。
事实上，她的任务只是收集天使的血液而已，天使本身怎样处理，暝皓并没有细致交代。
不过，即使顺利取到了天使的血液，可天使本身的存在，导致凝紫必须将其也一并带回六翼契约。
圣遗物目前还在倪克斯手上，圣都方也知晓了圣遗物的激活方法，只要奈奈希由那还未被其中任何一方掌控，有关于圣遗物的归属权就不能轻易妄下定论。
第一百一十五章 高级魔法术式
“也许，由那的意识并没有被完全抹去。她的记忆中还残留有学长的影子。”
冷心瞳用手轻抚着夜启的伤口附近。虽然很早以前就体会过夜启那夸张的身体恢复力，但此刻望着逐渐愈合的伤口，娇颜还是难掩惊讶。
被洞穿的撕裂伤口，原本可以通过它一眼望至夜启背后的景象，可是那些遭破坏的血肉与骨髓如今却正渐渐朝原初的形态转化着。的确受到致命伤的他，眼见着身体就要恢复完毕——
肌肉，以及覆盖在其表面的皮肤，与受伤之前几乎没什么两样。除了......那一道刻印在原伤口位置处的十字印痕。
觉察到自那处印痕涌现出的神圣气息，冷心瞳微微敛声屏气。
闪烁着黄金微光的印痕似乎正逐渐侵蚀着夜启的身躯，即便伤口已经复原，夜启仍然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难道说...是那柄金色之矛？”
将魔力附着于瞳孔，冷心瞳以灵视之力观测着印痕的真面目。
与众人所处次元完全不同的黄金长矛，似乎被奈奈希由那打进了夜启的肉体内，正在妨碍夜启恢复元气。
以魔力无法解构的黄金长矛，哪怕冷心瞳找到了原因，也没有办法施展急救手段。
如今只能将希望寄托于原典。
曾将夜启从幽冥中拉回来的原典，针对这种情况应该也会有什么应急措施才对——冷心瞳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在察看夜启状态的同时，冷心瞳也在密切关注场面局势的走向。
放眼望去，由凝紫所施放出的璇天亟咒，那道皓紫隙光似乎由于没有能量的供给，去势凶猛的冲击变得微弱了不少。
“就算凭藉宝石的力量也无法对她造成伤害......虽然早有预料，可事实真正摆在眼前时，还是有些略微的让人不爽呢。”
凝紫的语气稍显不悦。
“不过，眼下倒也算是给了我将其封印的机会。”
白发天使的呐喊声逐渐小了下来，她睁着失神的蓝色瞳孔，宛如雕塑般定格在了空中。
出于奈奈希由那失控所造成的狂风终于完全停息，呼啸在耳边的劲风同时间消散于大气当中。
“以镜为铭，施汝暕基——”
凝紫收起长弓，掌心相触，两手掐寅，五指俱藏于甲。
祷词念毕，只见被她置于胸口前的双手顿时亮起紫色瑶光。
以凝紫为中心，向着周围极速展开了一圈半球形的紫色屏障。在其直径到达约有一公里之时，又猛地向内部极速坍缩。
凝紫将坍缩点设定为奈奈希由那，实质化的屏障因而最终收缩到了刚好能将奈奈希由那整个人包裹进去的大小。
透过这层屏障，依稀能看到奈奈希由那恍惚般的神情。
仿佛缺少了关键位置的发条的玩偶，呆立在空中的奈奈希由那对这道屏障熟视无睹，甚至无动于衷。
“暂时先沉睡一会儿吧。”
凝紫朝奈奈希由那伸出右臂，手上动作仿如牵引着一根不可视的透明丝线。
伴随着凝紫的动作，奈奈希由那渐渐被凝紫拉到了她的身前。
“这个女孩的样貌...总感觉我之前在哪里见到过，是错觉么...”
凝紫近距离端量着奈奈希由那的容貌。面对这副给人以强烈距离感的脸，凝紫似无趣地收回了目光。
“成功了么...？”
冷心瞳凝目遥望凝紫与奈奈希由那，面色紧张地喃喃自语。
凝紫所施放的这道咒式，严谨来讲，应该划属于结界这一分支。它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破坏力，实际功能也较为单一。
断绝魔力供给，并将对方带入结界内刻印着的无数幻境之中，迷失对方的意识，以达成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封印。
相对于那些类似杀伐绝地般的凶险结界，这个可以说是十分轻柔了。
可惜的是，天使虽陷入沉睡，但夜启依旧不见醒转。
“会不会是真的睡着了呢......”冷心瞳小声说道，“也不知道物理层面的手段管不管用。”
想到这里的心瞳，粉颊悄然染上一抹红晕。望着夜启的睡脸，她面带苦笑地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叹息。
他那张毫无紧张感可言的睡相，让冷心瞳开始觉得痛下决心的自己实在有些愚蠢。
“反正他也不会知晓...就算真的做了也没什么。”
冷心瞳将目光聚焦在夜启那两片淡色的唇上，胸口忽然传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悸动。
“唔......”
她忍住不去想那一副画面，可染上红晕的脸却霎时变得通红无比，尽可能避免胡思乱想的努力转眼就化成了泡影。
终于，她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缓缓俯下身子，朝着那两片淡色的唇印去。
纯白之界——
距夜启的意识体再次出现在这处空间内，大概过去了有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和冷心瞳在《衍之书》的里世界之中与阿斯特丽德抗衡，最后一次陷入危及生命的绝境，当属在位于临近东海的海岸交手之时。
那一次虽不胜败走，但好在以此为契机进入了原典内的的纯白之界，夜启也因而学习了中级魔法中的最后几道术式。
“Grimoire......”
夜启将视线投向悬浮在他面前，镶有金色纹路的黑皮书。
“我能进到这里，也就说明，外界的我又陷入了濒临死亡的局面......”他自语道，“心瞳......由那......呼，此时还是优先看看有没有新的魔法可以学习吧。”
夜启定了定神，遁寻着记忆慎重地翻开了黑皮书一角。
刻印有复杂魔法阵图的页面，那是他上次退出览阅的地方。
“自然赐予万物以慷慨，万物赋予自然以神灵。”
“高级魔法——自然系魔法中最高等级术式。若有一系学成，便可算半只脚迈入了魔导师的领域。”
夜启仔细阅读着页面下方的小字：“已经可以学习高级术式了吗......”他将目光转至右侧的纸张，“不出意外的话，最先出现的应该是风系魔法......”
如同是在为他的想法背书似的，目之所及，正是风系高级魔法之一。
““风鸣幻咒”——此阵中蕴含着冲击系的力量，乃风系魔法中最高等级术式之一。修习时，将自身魔力灌入大气，感应魔力因子与大气的负荷振动。待达到同调之时，便可将大气化为武器，使目标绝灭于无形之中。”
“将大气化为武器么......我记得，莉莉丝主修的好像就是风系来着......”
夜启不禁回想起了在圣都面对冷心瞳师父时的那一场景。莉莉丝所打出的术式，似乎也是以大气作为攻击手段。
“不过那种力量，就算学会了高级术式，想要达到与之相同的威力......”
他甩了甩头，将注意力重新聚集在黑皮书上。
现在的他，还远远够不到莉莉丝那个层面的境界。就算有原典这一可将之称为捷径的东西，凭藉夜启目前的力量，哪怕说是不在一个次元也丝毫不为过。
“作为高级魔法而言，一系目前只能学习一则术式么......”
夜启向后翻了一页，发现上方记载的术式兀然变成了火系。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夜启继续朝后翻去。
“果然......火下来就是水了。”他将纸张又翻回了记载有“风鸣幻咒”的那一页，“趁这时间，尽快将六系全部掌握吧。”
“风鸣幻咒”、“地狱爆炎”、“雨灵雾散”、“重力磁场”、“极光之壁”、“暗黑护盾”，分别对应气、火、水、土、光、暗六系。
以完全亲和体的学习能力，夜启很快就将此六系顺利掌握。
“不知道心灵系和空间系的魔法能不能学习......”
夜启将黑皮书继续向后翻动着。
可惜就在此时，他的大脑忽然传来了一丝眩晕般的感觉。
“外界的我要醒来了...？”
这是夜启留在纯白空间内的最后一句话。
沉睡得宛如死去一般的夜启，藏于嘴里的舌头正痉挛似的发颤。
他似乎感觉到了一缕带有暖意的热气正朝着自己的喉咙袭去。
伴随着这缕热气，有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夜启的唇角流至舌尖。他轻轻吞咽了一口，嘴上的力气不由得增大了几分。
“唔......”
夜启细微的反应让正与之双唇相贴的冷心瞳发出了一道轻微的呜咽，原本冰冷的触感在这一瞬之间倏然变得温暖了许多。
为了不让这缕温意从唇间溜走，冷心瞳往夜启嘴里送气的幅度更大了。
片刻之后，夜启的喉咙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冷心瞳能感觉到有吞咽气体的动静。
“心...心瞳？”
夜启含糊不清地说道。无意识的动作，导致舌尖触碰到了心瞳的樱唇。
“——啊！学长！”
近在耳边的声音把冷心瞳吓得当场尖叫出声。
她猛地抬起头，泪眼汪汪地望着微睁着双眼的夜启，表情显得有些慌神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