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假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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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 残月当空
“……”
少女睁开了双眼。
促使她醒来的则是仰面照射而下的白色灯光。
呼吸着如同清新室般洁净的空气，少女茫然地向两边望去。
同样纯白的天花板，被挡在自己面前大大小小的医疗电子设备围了个水泄不通。
平整切割过的四方空间，看起来像是医院里的重症病房，又或者是某处研究机构内的生物实验室。
少女尝试移动了几下身体，却带起了一连串尖锐的金属声响。套于四肢腕处的灰色手铐被冰冷的铁链锁在了类似实验台的四角。
“实验体Wyl-4d确认苏醒。”
萦绕于耳边的电流声好似从另外一个空间传来，毫无抑扬顿挫的机械语音。
是梦么……陌生的场景，以及从未见过的仪器，少女出于本能地认为这只是她的梦境罢了。
“血压105/75毫米汞柱，脉搏增快，肾上腺髓质发生临变反应。申请启动以西结书第七章第二十六条律化。”
稀薄的意识中，少女察觉到身子下方那座实验台开始了有节奏的轻轻振动。
刻印在实验台四面的大理石纹亮起冰蓝色的耀光，代表着魔能回路启动的线条犹如被注射了液体试剂般，在机械语音的指示下朝着仰躺于正面的少女汇集而去。
压抑的冰冷气息逐渐被祥和所代替，少女的心底莫名升起了一种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脱离肉体而去的错感。
散发着蓝色光芒的魔纹顺着少女白皙无暇的小腿和藕臂缠绕而上，奇怪的走势形如用菲鲁古语写成的旧时代文书。
伴随着魔纹逐步的侵透，少女缓缓停止了思考，半眯的蓝色瞳孔已然失去了焦距。
那具未穿一物的白净躯体上少顷便爬满了错综复杂的魔纹，她的存在正在发生变质。肉体受到持续的神格波动影响，渐渐变得透明化了。
“停止律化，同时植入强催眠程序。”
不似人体发出的机械语音于这间病房内徘徊不止，少女想要发出声音，却无法控制声带的颤动。
——不过，这都不重要了。
而今她已感受不到任何苦痛与哀伤，圣洁的海洋已将她彻底吞没。
…………
天相二十三，下弦之夜。
狭窄巷道里弥漫着血腥和铁锈的气味。
堆砌的垃圾桶弄得像是建筑废墟一样的景象。大楼墙壁龟裂，如同受到重物撞击的痕迹，在这条小巷内随处可见。
矗于道路两头的路灯，闪烁着昏暗的白光。本应存在于盛夏的虫鸣，此时却听不见一丝声响。
如此破败的街区中央，两个身影正激烈交锋着。
“呼……哈……多么惊人的体能。”
生有一头粉色长发的少女贴靠在路灯阴影处的墙壁附近，大口喘着粗气。嘴角溢出的一丝鲜血被她不着痕迹地用手背拭去。
她凝视着距离自身不到五公尺的那个男人，疲倦的眼神逐渐变得阴狠。
就魔力的使用现状来看，少女正处于下风。
数十分钟前，少女沿着魔力波动散发的迹象遁寻至此，却撞上了一名身高近乎两米的男人。
结实的身体被一件土黄色呢子风衣包裹在内里，脚下则踩着一双同色皮鞋。精干的短发以及醒目的下巴胡渣，看上去倒像是执行秘密任务的现代特工，宛如肌肉构成的墙壁给人强烈的威迫感。
如果只是单纯的陌生人倒罢，然而导致少女对其出手的原因，却是这个男人肩膀上扛着的一名银发少女。
银发少女那张清秀的脸庞，她再熟悉不过——奈奈希由那·格欧费茵。
虽然不知晓奈奈希为何会被男人盯上，可眼前的事实就是如此，这个男人正要将奈奈希带走。
时间停留在享禋节祭典的首夜，距夜启和席亚拉一同消失在这条巷道，尚且未过半个小时。
“你到底是谁？”
自交战开始，莱妮便已不止一次发出这样的疑问，可惜男人对此并未作出回应。
“你和她又是什么关系？”
莱妮沉声喝问道。她十分清楚，以自身目前的实力恐怕难以击败面前这个男人，更不谈从男人手中救走奈奈希。
眼下自己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待到冷心瞳解决掉广场那边面临的麻烦，届时凭藉二人联手，就算对方是高阶魔导师，想必也会不敌那把可破除万般魔法的诡异灵剑。
良久的沉默过后，男人以粗厚的嗓音突兀回道：
“我们之前见过一面。”
可这并不是莱妮所希冀的答案。
从阴影中默默走出，莱妮从用体内所剩不多的魔力在身前撑起了一个粉色五芒魔法阵。
“什——？！”
大概是气压急遽改变的缘故，附近的空气轧然出声。男人脚下那片由靛青水泥铺成的地面正在向下逐步凹陷并塌裂。
猛一回神，男人的身影像是利用了空间转移般瞬间出现在莱妮面前。紧随而来的破空气流席卷着强劲的冲击力自男人的左膝迸涌，目标直指莱妮的腹部正中央。
这种和自杀式袭击无异的行为令莱妮惊诧地睁大了双眼。
以肉身与魔法阵相撞，莱妮并不认为男人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
“哇……！”
猛烈的力道伴随着肋骨断裂的钝响，莱妮的身子弯曲成了九十度往后方飞去。
脑袋中计算的术式与手上的动作同时被迫阻断，受到挤压的肺部令她当场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在低空上倒飞的莱妮，直到背部撞上了一道锈迹斑斑的铁网才停下。
她用单手压住侧腹，咬牙颤抖地瞪着远处的男人。
男人似乎没有追击的意思，而是站在莱妮刚才所处的位置上，淡漠地俯望她。
“无法力敌……这个家伙，和我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她怎么还没来，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可恶，只能暂时撤退了么……”莱妮紧紧握住了右拳，“……至少要弄清楚他的身份。”
忍受着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莱妮向发软的双腿发出指令，扶着背后由于受到冲击而微微变形的铁网缓缓站稳了身子。
“断风魂切刃。”
无需咏唱的风系中级术式，在具有一定杀伤力和击退效果的同时，附带着能够短暂弱化施术目标魔能感知力的功能。
莱妮抬起右手，划出数道透明的宽大风刃，接着紧跟在风刃之后朝男人直奔而去。
“真是顽强。”男人略感意外地嘀咕道，“可惜我并没有被赐予杀掉你的权力，但让你稍微吃点苦头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地面突然涌现出真空刃刀帘，将周围的大楼墙壁和梁柱切割出无数道裂痕，顺便隔离在了男人和袭驰而来的少女中间。
如果继续保持当前的速度穿过刀帘，恐怕整个身体都被会这些刀刃卷碎吧？莱妮没由来地升起这股念头。
——她停了下来。
“我想起来了……中午那会儿在和由那去往夜启宿舍的途中，撞到由那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他。”莱妮紧锁着眉头自语道,“会是岛外来的人吗？”
沉闷至极的气氛下，局面就此僵持着。
“假装逃走，再利用魂晶跟着他。”莱妮迅速做出决定，“不过在这之前，我得留下点儿线索，冷心瞳和那个家伙之后肯定会找到这里。”
如是想着的莱妮将悬挂于右耳垂的透明玲珑水晶隐晦地摘下，那是仿造元虚魂晶的外形制作出来的普通耳环。
毫无魔力波动，再加上本身透明的颜色，在黑夜里也不容易被发现。用它来作线索，眼下再合适不过。
“冷心瞳见到这个，想必就会明白一切的。”
莱妮在转身朝着反方向逃走的途中将其丢在了那道铁网与地面之间的夹缝外侧。
“逃了么？”
男人在眯眼默视了片刻后，顺着大楼也离开了这处无人深巷。
残月被浓云掩盖，断裂的路灯发出刺耳的“滋滋”乍响，散去的黑暗重新包裹了这片不为人知的灰色地带。
…………
她伫立在置放有条形集装箱的海湾大桥高架上。
那是个身穿白色背心的少女。
背心的长度及至膝盖，脖颈间系着一条黑色绑带，裸露在外的细长双腿晶莹剔透。与背心同长的头发前，被风吹得凌乱的白色刘海遮住了她的双眼。凝望着港口的身躯静如止水，在月光的倒映下迷离得近乎梦幻。
“实验体Wyl-1a申请解除限制。”
少女发出毫无情绪波动的平流声音，宛如一具披着人皮的机器。
“限制解除完毕，开始执行清灭任务。”
同样的声音再度响起时，少女已跃入了高空。
唰。
却见少女的背部倏然向外展开了一对长有一半羽翼的外设骨骼，那是两只维系着翅膀形状的肉色骨架。
耀蓝色的魔法纹路在她的肌肤表面浮现，悬浮在半空中的少女旋即开始了歌唱，旋律宛如圣堂的修女齐诵的高洁乐章。
位于集装箱旁侧配备有统一服饰的数名男子被天上那道娇小的身影吸引住了目光，直到歌声响起的那一刻他们才注意到少女的身形。
借着皎洁月光的反射，几名男子终于看清了她的面貌。
“那是？”
“天使……吗？”
伴同在庄严圣歌的回荡下，穿着单薄背心的白发少女浑身上下绽放出炽目霞光。
不过，那并不是真正的白色辉光，而是可净化世间污秽的圣洁业火。
只是片刻之间，规模好比火海的盛大白焰便吞没了呆呆仰望着这一切的人们。处于这片白浪之下的集装箱也跟着一并遭殃。
在确认那几人的生命体征完全泯灭后，少女停止了歌唱，然而释放出的火浪依旧燃烧个不停。
“——清灭完毕。”
少女并未理会四处流窜的火焰，只是静默地收起那对肉翼，消失在了夜空之中。
第七十三章 来之不易的日常
与平常一样，依旧拥挤的单轨列车——
富有磁性的女性播音以及无人说话的安静气氛，身体紧贴在一起的乘客互相谦让的景象。两侧经过特殊处理的加厚玻璃窗外则是西泫岛的人工街景，晨曦将暖阳洒向微波流转的蔚蓝海面。
宛如身处画卷之中的安详画面。
“真好……”
夜启远望着大海，目光恍惚地发出慨叹。
“唔，干嘛忽然发出这种感叹？”
夜启轻轻摇了头，露出一副苦笑的表情：
“只是感慨一下日常生活的来之不易啦。”
“也是喔。”
冷心瞳支支吾吾地应道，粉颊似乎有些微微泛红。
“心瞳？”
冷心瞳“啊”的一声闭上唇，鼓起香腮皱眉瞪着夜启。
夜启被眼前少女的反应惊了一下，他还以为自己哪里说错话了，于是也紧闭着嘴巴。
两人就这样互相干瞪着对方。
“即将到达学园站，要下车的乘客请……”
打破这股尴尬气氛的则是车内突兀响起的广播声。急速行驶的列车开始缓缓减速。紧抓着扶手的夜启一个不留神，碰到了身前和自己面对面站立的心瞳。
“抱歉！”
“没……没事。不过，学长可不像是会突然感慨生活的人。”
冷心瞳的神情舒缓了些许，而后正儿八经地说道。听到此话的夜启再次低叹了一声，闭眼感受着来自“日常”的浇灌。
少女柔软的身体正散发着独特的清香。
夜启掐了掐晴明穴，暗暗让自己打起精神。
“之前经历的那些事情，就算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觉得有点……”
“这样……”
灵觉敏锐的心瞳自然清楚夜启说的是什么。
自从两人相遇后，麻烦事就像是缠上了他们般不断找上门，对于冷心瞳而言或许还好，可夜启却是头一次经历这些。能顺利重返到日常生活当中，已经算是一种奇迹了。
“不过话说回来，学长为什么要别开眼睛？”
“可是，这样直盯着女孩子的行为……”
“欸？”
被心瞳贴身反问，夜启吞吞吐吐闪烁其词。
“是哪里有什么问题吗？”
冷心瞳发愣般地眨了眨那双赤红色的大眼睛。
按照身高来讲，心瞳要比夜启低上一个头。这就导致紧贴着她的夜启从本人的角度看过去，正好可以瞥见她那隐于黄白制服中央的胸口。
尤其是，皮肤与衣襟之间露出的那抹粉嫩缝隙，二十尚未过半的年龄却已经有了不小规模的乳沟。
“啊！”
冷心瞳顿时惊察，匆忙向后退去，然而却撞到身后的乘客，被迫又回到了和夜启贴身的状态。瞪着夜启的娇怒模样如同一只炸毛的猫咪。
“这是不可抗力啊！不可抗力！”
“……学长说的没错。”冷心瞳认命般地发出略带无奈的叹息，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状况，“不过看到学长这么精神，我倒也放心了。”
让夜启感到意外的是，她的口中这一次并没有冒出之前那个词汇。
“心瞳……”
正要说话的夜启被列车开启车门的动静打断了。人们一拥而下，朝着出站口快步走去。夜启他们被夹在了这道洪流之中，只得先走出出站口才行。
所谓的学园站自然也涵盖了夜启他们所就读的辰羽学园。
今天是学生们重新返校的日子，因此电车才会如此拥挤。不过除了上班族之外，这一站下车的乘客八成都是身穿制服的学生。
“学长，你刚想说什么来着？”
“呃，忘记了。”
“……”
冷心瞳对夜启的答复感到无言，只是沉默地迈出了一小步，与夜启错开了半个身位。
无论是初中部还是高中部，辰羽学园的学生都需要从正门一并进入，于是和这样一位脸蛋漂亮的美少女同行的夜启自然免不了承受其他同学投来的羡慕亦或是愤恨的眼光。
心瞳确实是个引人注目的美少女，就初中生来说，不管是气质还是相貌。
“学长。”冷心瞳蓦然站定身子，转过身来叫住了夜启，“我要去初中部的教学楼了，午餐时分再见吧。”
“哦，噢。”
盛夏的炽热阳光毫不留情地照向夜启，两旁没有任何能够遮挡太阳的建筑或是树木。夜启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原地，目送着心瞳渐行渐远的娇小身影。
…………
“嗨~夜启，今年的祭典玩得开心吗？”
七点四十五分，距离上课还有一刻钟的时间。独自走进教室，回到久违的熟悉座位的夜启，难得地收到了一位来自同班女同学问候。
在班里几乎没有什么朋友的夜启对自己被突然搭话的情形稍感意外。
说话人是坐在他的右侧，梳有两条麻花辫的眼镜少女——诗瑶，同时也是夜启班里的班长。或许还称不上是朋友的关系，不过在班里却是罕见地愿意和夜启主动说话的唯二女生。
“还好啦。”
回想起烟花大会和异装游行的日子，夜启感觉自己的大脑又要开始隐隐作痛了。
“是没休息好吗？看你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呼……算是吧。”
望着夜启扶额塌坐在那儿，诗瑶忍不住追问道：
“如果有什么困难的地方，请不要介意，尽管告诉我吧。”
“倒是没有遇到什么特别困难的地方。”夜启将脸整个埋进了桌面，口齿不清地含糊说道，“就是……”
“就是？”
诗瑶歪着头摆出一副疑惑的样子。
“喂~夜启，门外有人找你。”
喊了夜启的是坐在距离前门门口处最近位置的林筠，也是“唯二女生”中的另一位。
“哦，来了。”
然而还没等夜启起身，来者便自顾自地走进夜启的班级，停在了他的面前。
“夜、启、同、学~”
“是！”夜启似乎被眼前的人吓了一跳，猛地站起身回应，但是在看清了来人的面貌后，又叹息般地坐回到了座位上，“不是心瞳啊……”
“不是心什么？”
“呃，那个，哈哈……”
夜启尬尴地掩饰，企图转移这个话题。
——她还不知晓冷心瞳的存在。
定了定神的夜启将目光重新聚焦在面前少女的身上。
修身的灰白色校服，将少女的身形勾勒得极为火辣。十分端正的五官，漆黑深邃的瞳孔，高挺的胸部下是盈盈一握的柳腰，灰色短裙内则包裹着一对白皙剔透的笔直长腿。
如若穿的不是校服而是普通的便装的话，就算将其认作正值桃李年华的成熟女性也未尝不可。
是的，温若欣就是拥有这样一副模特般的身材的女生。
夜启对隔壁班级的情况虽说不怎么了解，但是也能猜得到温若欣应该会有很多男生作为她的粉丝。也许是缘于在去年一年里她时常过来串门找夜启，班里的大家对这种情况已经是司空见惯了。甚至在有些人的潜意识中，早已将二人当成了情侣关系。
“这个时间点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夜启瞄了眼黑板上方的钟表，指针的走向显示着还有五分钟就要到上课的时间了。
“整整七天你都没有回我的消息，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也不知道你的家在哪里……不过，你能平安无事就好。”
“啊？不是，消息？”
“……难道说，你一直都没有看手机吗？”
望着夜启貌似并不知情的反应，温若欣略微有些发愣。
“我好像知道这个家伙萎靡不振的原因了。”
诗瑶适时地插嘴，引得温若欣回头看去。
“大概，是关于对异性关系如何处理的问题吧。”
“班长，你是怎么……知道的？”
条件反射般想起冷心瞳的夜启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可刚一出口就察觉到自己的话不小心暴露了事情的真相。
“异性关系啊，夜启同学~是在烦恼该如何与那个初中部的女生相处吗？”
“等等！你为什么会知道？”
微笑的面容让她看起来十分温婉，然而平静的话语中却夹杂着令夜启冷汗直冒的功效。
“不对啊，我好像并没有做出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吧？”夜启低声自语道，接着回应了温若欣的话，“嗯，确实是关于她。说起来，你之前应该有见过，大概一个月前的样子。”
见夜启大大方方地承认，温若欣倒是逐渐平静了下来。
“有空的话，可以带我认识一下她吗？”
温若欣发出甜美的声音，双手背于身后对着夜启微微弯下了腰，柔顺的黑色发丝顺着香肩滑落而下，温雅的神态向外散发着成熟女性的魅力。
自从高中一年级和温若欣相识以来，夜启就两人目前的相处模式并未过多在意。但是即便如此，经过一年的同行夜启也能明白温若欣对自己抱有好感这一事实。
老实说，夜启并不讨厌和她这种留有微妙的距离感的相处状态。如果要选择恋爱对象的话，温若欣在夜启的心里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但恰恰就在这个时间点上，夜启遇到了冷心瞳。而心瞳留在他身边的原因，却是由于魔法原典——事关着世界未来走向的本源魔导书。
夜启自觉不能将这个事实告诉温若欣。要是把她也牵扯进来，无法想象以后万一因为自己能力不足的原因而导致温若欣香消玉损……
自己没有权利让温若欣承担这个风险。
第七十四章 意外的来客
“咦？下课了？那么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吧。”
负责生物教学的年轻女老师抬起手腕瞅了眼电子表，对时间概念比较模糊的她经常会因为沉溺于上课而听不到下课的铃声。
“中午了啊，和心瞳约了一会儿见面，忘记问她碰头地点了……”
就在夜启正纠结着要不要去初中部找她的时候，温若欣兀自跑进夜启的教室，手上还提着两个方形的包裹。
“夜启同学，一起吃午饭吧？”
那两个用蓝色布料包裹着的东西应该是餐盒，温若欣将它们摆放在夜启身前的桌面，而后坐在他前方的座位上微笑说道。
“我准备去学校门口的快餐店吃来着。”
要是被心瞳发现……想到这里的夜启起身回绝了若欣的好意，他不容许自己在与别人有了约定的前提下还和其他人一同吃饭。
这无关乎约定的对象是否是冷心瞳。
“可是，我做了两份……”
“抱歉啦，下次吧。”
背对着温若欣，夜启摆了摆手，向着教室门外走去。
“是那个女生吗……”
注视着夜启离开的温若欣忽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我不会是，吃了那个女生的醋吧？”
少女被自己大胆的想法吓了一跳。
…………
与初中部相连的走廊，由混凝土筑成的梁柱阴影处，一位少女正静静等候在那里。
加上初中部的学生，辰羽学园总学生人数大概一千五百余人，如果算上在职教工的话，顶多也就是接近一千六百这个数值。
西泫岛毕竟是人工打造的岛屿。随着时代的迁移，建筑物的扩建所造成的土地缺乏问题自然而然会慢慢显现。所以当初在设计西泫岛时十分注重关于片区的划分以及教育、娱乐设施等的规建。
类似辰羽学园这种学校场地相比于国外要局促得多的学校数量在西泫岛内占据了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的比例。初中部和高中部只隔着一条室外走廊的这种情形，致使两栋教学楼内的学生有很多互相见面的机会，因此就算看到身穿灰白色校服的学生经过初中部也称不上是什么稀奇的事情。
“学长也真是的，就不能快一点嘛？”
冷心瞳用责备的语气冷冷说道。夜启不明白她为什么看上去像是在生自己的气。
我好像没有哪里得罪她吧……望着面前的少女，夜启不禁露出诧异的表情。
难道她看见了若欣？不可能，再怎么说也……
诧异的表情瞬间被呆滞替代，夜启想到了先前被米娜袭击后，走进学园的自己恰巧碰到冷心瞳的那次。
“话说，中午吃什么？”
夜启装作不知道的模样，随口问道。
“不是说去学园门口的快餐店吗？走吧。”
冷心瞳说完就自顾自地朝校门先一步行去，留下杵在原地干傻眼的夜启。
…………
西泫岛国际机场。
出于享禋节祭典的缘故，来自岛外的游客挤满了机场的取票柜台。从单轨列车的车站一直到机场的航站楼，也同时被拖着大大小小的行李箱的游客们占领。
祭典期间，理事会对来访本岛的外境旅客的安全检查格外重视，因此导致整个乘机的流程十分缓慢。
两名身材娇小的少女凭藉着体型优势穿梭在人海潮流中，再加上没有多少行李的她们，很快便抵达了机场的出境厅。
“哇！总算是出来了，人也太多了吧，这个机场一直是这样子的吗？要是那样的话也太麻烦了。”
大概十四五岁出头，生有一头藏蓝色卷发的少女环顾着周围的景象，忙着吐槽的嘴巴却掩饰不住那一脸兴奋至极的表情。
“莫妮卡莫妮卡，你快看那里！是出口！耶唔~终于可以见识一下传说中的人工岛了！”
或许是出于坐了将近三四个小时飞机的缘故，一出厅口的她立马将飞机中的苦闷释放了出来，指着前方惊叹道。
“诶！贝蒂，你慢点！”
背着大包的茶发少女在后面追喊道。
两名少女正是来自魔女图书馆的贝蒂和莫妮卡。上一次被阿斯特丽德放了长假后，二人便开始着手谋划前往西泫岛的打算了，如今在办理好一切后续的前提下总算是如愿以偿来到了这座远海的岛屿。
望着眼前人满为患的盛况，尽管莫妮卡脸上没有表现出来，可内心早已压抑不住激动。只是相比于贝蒂，莫妮卡的性格则比较偏向稳重罢了。
“不知道这座岛上有没有那种类似水上乐园的娱乐设施~啊，对了，来到这里自然要先解决吃住的问题。莫妮卡，我们也要乘那个电车吗？”
眺望着海面的贝蒂转过头来想要征询莫妮卡的建议，然而——
“啊咧？莫妮卡？人呢？”
“哈……你干嘛跑那么快啊！我差点要被挤在里面出不来了……”
奋力穿过人群的莫妮卡停在贝蒂面前，叉腰微微喘着气抱怨道。
“嘻嘻~”
贝蒂俏皮地吐了吐香舌，然后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电车？就算你问我也……不过看他们都是从那里出来的，估计只有乘坐这个才能抵达市区。总之先去买票吧。”
“好。”
“西泫岛啊……不知道会遇见什么好玩的事情。”
就在莫妮卡正感叹时，贝蒂忽然问道：
“你有零钱吗？”
“零钱？菲鲁币可以吗？”
心思一向缜密的莫妮卡唯独在有关钱的事上不会做出过多的操心。
“菲鲁币只有帝国才会使用啦！这里可是国外诶，算了，我去站台问问工作人员在哪里兑换吧。”
在圣弗蕾亚王国的王都克罗卡斯办理的机票还有护照等等入境需要用到的东西，都是由贝蒂出面搞定的，这里面自然也包括钱币的兑换。
由于理事会的原因，西泫岛所用的纸币与圣都一致。
而作为魔女图书馆的魔女，两人在可支配资金这一块儿还算宽裕，即使在西泫岛住上一年半载也不成问题。
“好了，走吧。”
拿到车票的二人跟着进站的人流一同上了这通建于空中，直达西南区市内的单轨列车。
“大海啊……被各种任务压身，都没有时间去海边玩。”
贝蒂反身趴在窗沿边，遥望着波光犹似锦缎的绽蓝海面，扑闪着的大眼睛里冒出了两只金色的小星星。
“贝蒂。”
规矩地坐在长椅上的莫妮卡出声道。
“嗯？”
贝蒂并未因此而转头回望莫妮卡。
“你说馆长她，这会儿回都城了么？我们会不会被突然叫回去……”
“没事没事~这才连一周都没到，就算有什么新的任务，肯定也会找其他人的，再说，我们都已经到这儿了，不玩个尽兴我是不会回去的。就是可惜了薇薇安，不能和我们一起。”
“唔，确实有点……”
两名少女还不知晓阿斯特丽德已经消失的事情，当然也就理所应当地认为薇薇安已经被阿斯特丽德带回倪克斯帝国了。
“那个，话说我们在哪一站下？”
贝蒂没由来地张口问道。
“你干嘛老是问我啊，我也是第一次来好不好？”
莫妮卡没好气地瞟了一眼身旁的贝蒂，抱胸侧过了头。
“算了，反正也没有具体要去的地方，哪里人多就哪里下好了。”
“这么随意真的好么……”
“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不过话说，莫妮卡，那是什么？”
贝蒂好奇地指着窗外，莫妮卡依言转头望去。
那是一座建在海上，看上去十分壮观的宏伟建筑物。
富有神秘气息的蓝墨色外墙，以及仿若用钢铁浇灌但又不失科技感的坚固表面。整体则呈现出一股不像是由人工搭建而成的完美立方体的格调。
这座管理着西泫岛内所有能源供给的巨型建筑物，是被称为理事会中心塔的中枢设施。然而这种地标性质的建筑，一般的市民却根本无法靠近，因此也就不会知晓这栋从地表看过去六十层高的大楼内里具体都安置了些什么东西。
这也就导致人们口中流行的都市传说有一半都是来源于对中心塔的揣测而编织出的荒诞传闻。
“不知道。”
看了一会儿似乎觉得无趣的莫妮卡坐正身子轻轻摇了头。
“决定了！等我打听好关于它的消息后，一定要偷偷溜进去看看！哼哼！”
贝蒂那一副诡计得逞的表情让莫妮卡感到头痛不已。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你会跟我一块儿去的吧？绝对会的吧？”
“是是，真是受不了你……”
莫妮卡无奈地叹息道。既然来到人工岛，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怎么也得一同行动才对。
二人乘坐的这趟单轨从机场到市区大约用掉了一个小时的路程，不过好在出发的时间还算早，下车之时表钟才刚过十二点，正是吃午饭的时刻。
这片处于热带附近的人工岛屿四季常夏，尤其是正午时分，潮湿的空气混杂着强烈的阳光照射而下，就算是精神饱满的贝蒂在迈出车门的那一刻也不由自主地萌生出了一股困意。
“看来，这里应该是属于闹市区。”
莫妮卡扫视了一圈周围彼此相连，有着醒目招牌的各色餐厅与奢侈品商店，然后用极视之力搜寻着今晚住宿的地方。
第七十五章 夜启的惨烈修罗场
“先解决温饱问题吧，贝蒂有什么想吃的么？”
莫妮卡收回外放的魔力，转头望向右侧的少女问道，却被对方略显奇怪的表情打断了思绪。
“咦？你的脸色不太好，是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不要紧的。汉堡，汉堡就行了。”
贝蒂一脸怨恨地仰面朝天空望去，而后又低下了头，从嘴里冒出的话语仍谁都能听出少女此刻的虚弱。
“靠近海岸还好，一进入市区感觉就变了。再怎么说，这里和帝国的气候相差也太大了点，莫妮卡没有这种感觉吗？”
“我？我倒是没觉得哪里不舒服。不过既然你说到汉堡，前面刚好有一家快餐店。”
…………
一家装修简洁的快餐店内，一对少男少女正对坐在窗边安逸地享用着午餐。
“心瞳，你点这么多会吃不完的。”
“是吗？那学长不如替我把剩下的洋葱圈吃掉好了。”
冷心瞳手里抱着的是分量足有300g的黑椒双层辣堡，通常来讲吃完这一份汉堡就算是成年人也几乎再吃不下其他任何的东西了，然而冷心瞳竟出乎夜启意料地眼看就要将它整个吃完。
望着心瞳一脸幸福的样子，夜启有些无言。
“还以为你会露出相当不满的情绪。”
“那真是让你失望了呢，夜学长。”
“干嘛突然这么叫……”
“这样啊，那就，夜启同学？”
冷心瞳眯着眼貌似愉快地说道，然而这副表情却让夜启冷不住打了个寒颤。
“你该不会，觉醒了相当不好的属性吧……”
“属性？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学长是不是应该好好解释一下，为什么会有女生给学长送餐？”
“只是普通同学而已。”
夜启拿起面前盛有冰块的碳酸饮料浅酌了一小口后回道。
看着夜启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冷心瞳无力地叹了口气，而后正色道：
“学长，请你稍微有一点自觉。那群人为了争夺原典，可是将一整座岛屿都毁灭了，而且将人命视如儿戏的他们，根本就不会在意拥有原典的人是谁。阿斯特丽德的事件才刚过去没多久，如果学长还想继续过普通人的生活，那么就应该尽力避免将其他人牵扯进来才是。”
“这种事情不用你提醒我也知道啦。”
“再者，师父派我来监视学长，除了这个原因之外，我倒是觉得学长更应该注意第二个原因。”说到这里，冷心瞳的表情蓦然变得严肃了许多，“虽然我也大致摸清了学长的性格，但这种可能性也不是完全不存在。”
“呃？”
听着冷心瞳意义不明的话语，夜启不禁皱起了眉头。对方却无视夜启的神色变化，极为认真地解释道：
“万一学长突然哪一天想不开了，又或者是无法控制原典而发疯暴走，利用其中的力量造成大规模的伤亡，到了那时，我会毫不犹豫地用“清雪”将学长抹杀的，这也是我被赋予来到这里的使命。”
“……”
其实夜启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点，他知道自己只是不愿意去思考这件事情罢了。冷心瞳转到辰羽学园并不是为了好好念书从而顺利毕业，而是为了监视自己这个不知何时会突然引爆的炸弹，以在危险的时刻能够及时将其剔除。
那把可破除万般魔法的灵剑，说不定也是为了完成这个使命才诞生于世的。
“抱歉，心瞳。”
“所以，将这一份吃掉吧？”
吞咽下口中最后一口汉堡的面包片，冷心瞳拿起置于桌面内侧的另一份鸡腿堡递向夜启。
“不过仔细想想，我倒是没觉得原典蕴含着那么危险的力量。”
“那是因为学长还未将它彻底激活。”
“唔。”
危险的从来都不是物，而是使用的人……从冷心瞳手里接过食物的夜启默默嘀咕了一句，他并不觉得敢于冒生命危险救世的卡罗拉会是那种极恶穷凶之辈。
卡罗拉将原典交付于他，恐怕也不是为了迫使他成为灭世的大魔头。
念头轻转之间，夜启对冷心瞳后半句话自然也就没放在心上，但对方口中的“发疯暴走”什么的，倒是默默记在了心底。
同一时间。与夜启二人相隔了三个桌位的座位上，一对看起来像是初中生的少女正大快朵颐着面前的美食。
“贝蒂，那个女孩好像提到了馆长的名字。”
“欸？有吗？我没注意。”
“也许是我幻听了吧。”
望着莫名有些神经兮兮的莫妮卡，贝蒂挥了挥手，随意道：
“馆长怎么可能会在这里嘛，快点吃啦，吃完还要去找住的地方呢。”
“说的也是……贝蒂，我去外面买两瓶水，你要喝什么？”
莫妮卡擦净沾满番茄酱的指尖，继而抬头问道。
“啊，柠檬水。”
“天天都喝柠檬水，除了柠檬水外你还能喝点别的么？”
“嘻嘻~拜托啦~”
“那，你吃完后去对面的商店找我。”
“嗯，好。”
在路过冷心瞳时，莫妮卡暗自留了个心眼，将她和夜启的面貌悄悄记了下来。之后估计还会碰到他们——莫妮卡有一种这样的预感。
下午五点三十分。
“夜启，今天晚上有其他活动吗？”
“没有。”
被诗瑶如是问道，夜启摇了头。和冷心瞳一并回家什么的，应该称不上是活动吧？
“那么，能否陪我去一趟保健室？”
“可以倒是可以，只是，去保健室为什么非得叫上我一个男生？”
夜启表情纳闷地反问。
“有些东西，需要你帮我搬一下。”
“这样……”
“明天的体育课要用到。”
瞧夜启貌似没有什么干劲的样子，诗瑶随即补充了一句。
哪怕夜启对此有些苦恼，但班长下的命令也只得遵从。
好在这并不是什么特殊的事情。
“包先放在教室吧，我会和管理员说一下让他晚些锁门的。”
“好的。”
督促夜启一同出了教室的诗瑶在去往保健室的路上强调着需要注意的事项，一旁的夜启表面上虽然看似在认真地谛听，实则内心早已飘到九霄云外了。
他在思索中午那会儿冷心瞳对自己说的话语。
二楼拐角处，锁放着各类体育器材的杂物间被诗瑶缓缓拉开。
“啊，这些，还有这些，麻烦帮我搬到一楼的多功能厅。”
先一步走进杂物间的诗瑶环视着四面的仓架，指向需要夜启帮忙处理的器具。除了体操垫以外，其他的都是些诸如圆杆等跳高要用到的东西。
因为人数的缘故，每个班选出的班委只有两到四名，所以基本上归属于综合类的活都是由班长一人操办。也正因为这个原因，在竞选班长的时候几乎没人会主动申请，诗瑶当选也是出于她在初中时期有过任职班长的经验而已。
不过她并没有对此吐露过抱怨之类的不满情绪。
“那我先下去了。”
“嗯，去吧。”
拖着两片体操垫的夜启朝楼下慢步走去。
“避免牵扯到其他人，么……”
若说没有一点烦闷，连夜启自己也不会相信。想要在负担起原典的同时兼顾到普通生活，一想到这里夜启就会有种莫名的无力感产生。
“归根结底还是由于缺乏足够的力量，如果能够早一点参透原典的话……”夜启深深叹了口气，“可是每次进入原典的时机也不是我能掌控的了的，这样下去想要学到更高一级的术式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
类似于阶梯教室的多功能厅，一般是用来进行课件展示的地方，镶嵌于墙壁上的大面积可视晶体，能够根据使用者的需求自主调整范围大小。
“放在这里就行了吧。”
时间的恒沙就这样在夜启上下楼梯的空隙中悄然流逝。
耀日西坠，薄暮微沉。天空的颜色正逐渐变得暗淡，夕阳的余晖朝这片大地倾洒而下，为道路两旁的杨树晕染出一抹灼目的火红。
在这座充满现代化气息的城市中，数不尽的年轻人仍在日渐浓重的暮色里奋力爬行。
辰羽学园校门口处。
“已经六点了，学长在里面搞什么呢？”
“他会不会已经走了？”
仿若门神般各自占了大门两侧位置的少女们正焦急等待着同一个人的出现。
实际上，温若欣与冷心瞳有过一面之缘。
那是心瞳第一次去夜启教室的时候。在门外偷偷注视着两人吃饭的侧影，却不曾想被米莉兒抓了个正着。那时的心瞳并未留意站在夜启身后的少女，直到今天中午，负责学园周边巡察工作的符纸无意间窥探到夜启和温若欣对话时的场面。
也就是在那一刻，尘封于记忆深处的少女面貌重新被冷心瞳回想了起来。
就在心瞳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和对方打声招呼之时，二人所期盼的那个人总算是露出了身影。
“呼，终于搬完了，累死我了……”
“今天辛苦你啦。”
诗瑶看似慰劳地拍了拍夜启的肩膀。
“东西也太多了，班长你应该再叫几个人的。”
夜启疲乏地咕哝道，看上去没有一点精神。
“下次一定。”
“但愿。”
心瞳应该已经回去了吧……如是想着的夜启，完全没有看到正站在门口处同时等着他的两名少女，直到一声清脆的“学长”响起，夜启才蓦然注意到眼前的人。
“心瞳？”
呆望着朝自己快步走来的少女，夜启有些意外，然而令他更感意外的却是少女身后定立在原地的温若欣。
“夜启同学。”
察觉到夜启已经发现自己的事实后，温若欣也迈步向着夜启走去。
“啊！是你啊，那，你们聊，我就先走一步啦。”
再不走掉的话自己肯定也会被牵连进去。于是诗瑶便愉快地表明去意，企图绕过两人离开现场，可惜还是被冷心瞳给拦住了。
第七十六章 强颜欢笑
“学长，请你好好解释一下，这半个小时之内你和她都做些了什么？”
冷心瞳强忍着发怒的情绪，用着令夜启头皮发麻的冰冷语气出言问道。
“我们只是去了趟保健室而已。”
发觉自己说错话的夜启当场僵在了原地。
这下完了……
——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的解释就会造成这样的后果。
虽然这的确是事实，然而在冷心瞳听来不亚于被一道晴天霹雳正面打中。
“保健室……没想到学长居然会做出那种事情……果然还是应该选择尽早将学长抹除掉的好。”
冷心瞳操着低沉的语气说着与自身相当不符的话。
“抹……抹除？”
诗瑶显然是被少女这句话吓到了，只得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身旁的夜启。
“夜启同学，我等了你好久的说。”
靠近三人的温若欣直言袒露自己先前等待夜启的事实。
“我只是在帮忙搬明天要用到的体育器材，所以才耽搁了会儿时间。”夜启解释道，“班长可以作证啦。”摊手耸肩的样子看上去貌似十分无奈。
“是的，就是这样，所以你们也不要为难夜启，毕竟是我喊他帮忙的。”
诗瑶努力摆出一副冷静的模样，挡在夜启和两名少女的中间，主动承担下责任。
“既然没有发生什么事，那就请学长和我一同回去吧。”
“呃，嗯。”
一旁的温若欣一语不发地皱着眉头。
从冷心瞳的口中，她听出来了一丝不对劲。
“夜启，你不是一个人住的么？那她又是……”
夜启突然的沉默，在温若欣看来算是默认了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
“……是从什么时候？”
可惜这个问题已经成为了死局。告诉温若欣冷心瞳是为了监视自己而被派来的攻魔师？又或者告诉她自己其实是魔法使，为了确保原典不被人发现所以才和心瞳住在一起？
事实就是夜启无法对此报以任何回应。
温若欣隐约感觉到，夜启有什么事情在故意瞒着自己，而这个事情面前的少女也绝对知晓。
最关键的一点，则是夜启并不想将这件事情告诉自己。
“我在他的眼里始终是一个外人……”温若欣低垂着眼帘，静默了大概几秒钟，“你会有难言之隐，一定也是事出有因，我能理解的。那，今天我就先回去了。”随后对着三人象征性地摆出了一副微笑的面容，便转身兀自朝校门走去。
“……”
夜启很想从背后喊住她，但转念一想，就算喊住了她又能做什么，向她摊牌吗？夜启自问做不到。
“心瞳，我们也回去吧。”
见夜启心情低沉，冷心瞳本想安慰几句，却被诗瑶暗暗阻止。
给他一些缓冲的时间——冷心瞳从她的眼神中读出了这层意思。
…………
傍晚，用过晚餐的夜启正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浏览着摆放于玻璃茶几桌面的笔记本电脑中的新闻。
收拾好餐碟和碗筷的冷心瞳解下制服外那件白色围裙，绕过壁橱走向客厅，看样子似乎是在寻找电视的遥控器。
“给。”
“啊，谢谢。”
接过夜启不知从哪摸出的遥控器，冷心瞳旋即用它打开了电视。
饭后的新闻时间——
她大概是染上了与夜启相同的习惯。
“这里是为您送上西泫岛“每日大事件”的晚间播报。今天的话题是什么呢~没错，当属9月30日夜晚发生的一起重大劫火案。哎，不管怎么说，这座岛还真是不会让人无聊呢。”
“带有娱乐性质的新闻节目请来的主持人都不会太过于正经，从另一方面来讲倒是比较适合学生群体收看。”夜启被电视里传来的声音吸引了注意，抬头与心瞳一同观看着。
“不过这一次发生的事件不同以往，听说警备部队在现场捕捉到了魔力的轨迹。”
“哦哦，又是魔法使吗？”负责解说的“专业人士”附和道。
“是的，发生在港湾大桥的物资爆炸事件。据目击者透漏，当时的他正在窗边调试新形型号的天文望远镜，却意外看到了一名悬浮在夜空中的幼女。”
“因缺失相应的参照物，所以只是看上去像幼女而已，这么理解是否合适呢？”
“这样说倒也不错。不过能以一己之力破坏掉小半个港口的货运物资，魔法使还真是惊人啊。那么，最后附上现场的照片。”
黑白底色的照片上显示着的是一大片集装箱遭到破坏的景象，连带着相邻的两间大仓也一并落下了被烧毁过的痕迹。
如果这些货运物资是岛内与国外通商所交换而来的必需品等等，损失恐怕就不止照片拍出来的那样了，也不知道这一下又耗掉了多少钱。
“理事会每天都要处理这样的事件，也真是有够头疼的。”
夜启发出颇为感慨的声音。
“不过，总感觉大家对此都习以为常的样子，是我的错觉吗？”
“西泫岛对魔法师的约束不是很大，除了岛内本身的居民以外，境外来的魔法师都要经过理事会的认证登记后才能入岛。而且又有中心警备部队实时巡逻，日常生活什么的倒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危险和恐怖啦。”
夜启阖上电脑，忽然又问：
“话说心瞳，你今天有见到由那她们么？”
“我问了班导，她说由那似乎是请假了，还有莱妮也是。”
少女表现得对此并不在意，夜启却从她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不对劲。
“请假了？没有说是出于什么原因请假的吗？”
“没有。”少女短暂地“唔”了一声，转而问道，“学长，莫非你知道些什么？”
“不，从烟火大会那晚和她们分开后，我也再没有联系过由那。”
夜启摇着头起身。他需要给自己冲一杯速溶咖啡来驱除倦意，以及堆积在脑袋中的杂念。
冷心瞳似乎察觉到夜启的意图，赶在他拿到冲泡咖啡专用的马克杯前说：
“我来帮你吧。”
“那麻烦你了，心瞳。”
“没事的。”
望着冷心瞳忙碌的背影，夜启稍稍地安下了心。
大概是冲泡完毕，朝夜启走来的冷心瞳将那个印有猫咪头图案的淡黄杯子缓缓递出。
“喏——”
“哇！好烫！”
接过瓷杯的夜启小酌了一口，又立马将其放在了餐桌上，乍舌的夸张模样让心瞳看的好笑。
“刚煮好的开水怎么可能不烫嘛？学长也真是不小心呢。”
“呃，心瞳，你刚刚，笑了吧？”
“有吗？”
冷心瞳歪头疑惑道。或许连她自己都未曾注意到，那是在对方中了自己的恶作剧后宛如孩子般露出的开心表情。
夜启有些傻眼，她还是第一次见冷心瞳的笑颜，一时间不禁呆住了。
“没想到心瞳你笑起来这么好看，平日里就该多笑笑才对。”
“唔……”
冷心瞳被夜启露骨的说辞弄红了脸，逃也似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间，随后反锁上了门。
“这，难道我又说错什么话了？”
夜启表示非常的不解，自己明明是在夸她来着……
看着餐桌上正冒着白烟的咖啡，夜启浑身疲乏地深深叹了口气。
“对了，由那。”
夜启摸出手机，拨打了那个熟悉的号码。然而电话那头却响起了“对方不在服务区”的女性提示音。
“咦？”
夜启连续拨了好几遍，但始终无法打通。
“按理说由那这会儿也应该刚吃完晚饭才是，难道是在洗澡？不，那也不可能提示‘不在服务区’……”
一丝不安的情绪如同青烟般缓缓萦绕上夜启的心头。由那出事了——这是夜启目前能够得出的最直观的情报。
想到这里，夜启匆忙走向冷心瞳的房门口，一边敲击一边喊着“心瞳，开门”之类的话。
“还嫌说的不够吗？学长。”
冷心瞳努力装出冷静的口气。
“心瞳，你先出来，是由那！”
“由那……？”
抱着疑惑的心情，冷心瞳将信将疑地缓缓把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望着夜启煞有其事的样子，用右眼瞄着他问道。
“由那的电话打不通，我试着拨了好几遍。”
“打不通的原因有很多吧？没电关机什么的，放在宿舍里出去吃饭什么的，学长干嘛这么大惊小怪？”
心瞳说完用长长的眼睛瞪了夜启。
“……也许是这样没错啦，可是我总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既然学长那么担心的话，不如直接去由那宿舍看看好了。”
冷心瞳敞开房门，皱着脸对夜启说道。
“心瞳要一起去么？”
“当然，因为我负责学长的监视。”
…………
微醺的橘红晚霞将天空映透得半明半暗，树影铺地，清风袅袅。夜启与冷心瞳就这样并肩漫步在人行小道上。
“由那消失的那天，学长还有印象吗？”
“嗯。被席亚拉卷入次元空间前，我让由那不要等我，自己先回去。而且，当时除了席亚拉之外，那边也没什么人，所以我倒也没怎么担心由那的安全问题。”
在西泫岛呆了至少四五年，总不至于迷路什么的——夜启心想，总不可能是被人拐走了？那天晚上，出现在那片街区的应该只有席亚拉姐妹。
然而于心瞳来说，夜启给出的情报并不具备判断的价值。
两人就这样气氛沉重地持续走着，直至临近由那她们所在的公寓楼。
第七十七章 魂晶再现
为了避免搭乘电梯时碰到陌生的女孩子从而造成不必要的麻烦，两人选择沿着公寓阶梯徒步走上八楼。
“学长，我们到了。”
夜启仰首望去，房间的左侧方竖向贴着“802”的咖啡色标牌。
这里是由那的宿舍，也就代表着曾经也是心瞳住过的宿舍。
叮咚——
冷心瞳连续按了几次门铃，片刻的等待后却没有得到房门内的任何回应。于是她索性从校服裙兜中掏出符纸，顺着门缝塞了进去，然后调动起魔力，将符纸转变为鸟状的形态，以此来探查室内的景象。
夜启则默默守护在她身边。
随着时间一秒一秒地不断流逝，夜启那颗沉重的内心逐渐变得焦急。
“怎么样？”
见冷心瞳闭着的双眸慢慢睁了开来，夜启忍不住问道。
“由那她们不在里面。而且从室内电器的使用情况来看，这间屋子差不多有七天没有住人了。”
冷心瞳轻轻摇着头回道。
“也就是说，由那她果然……会不会是莱妮干的？”
“不。如果莱妮想要绑……想要对由那不利，在入学后那段期间就有很多机会，根本不用等到祭典时再动手。”
“完全没有线索啊……”
夜启用手肘倚靠在走廊的窗台边，嘴里咕哝着，一脸郑重地陷入沉思。
冷心瞳默默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
她将那张具有探测功能的符纸留在了由那她们的宿舍里后，紧接着出言说道：
“学长，带我去那条街。”
“是指事发现场吗？”
夜启讶异地挑眉。
“嗯。”
好——得到肯定答复的夜启旋即抓住冷心瞳的左手，并施放出转移术式。下一刻，两人的身影便自虚空中浮现，而后站立在了一条灰暗的狭窄巷道中。
空间坐标构建的条件，必须是自己可以直观的看到，亦或是曾经去过的地点。
想要凭借灵觉计算出未知地点的坐标，只有像维加拉这样掌握了高级空间系术式的魔导师才能够做到。
夜启至今交手过的敌人，除了米娜是使用无属性的魔法师以外，其他的都是拥有着庞大魔力的魔女，在将灵魂交给恶魔的那一刻便掌握了堪比魔导师的魔力与知识储量，更不谈以后还会继续修炼以至提升到魔导师领域的顶峰。
所幸夜启对阶位什么的并不怎么清楚，也从未有人告诉过他这些。
因此即使当时面对的是阿斯特丽德，夜启也不曾露出惧意。
然而若是事前知晓了阿斯特丽德的具体实力，夜启恐怕会更加谨慎一些，思考出的应对方案也会详密许多。
不过，就算要把夜启纳入魔法师的体系，凭藉着完全亲和体与原典所带来的效用，也根本无法评判夜启的实力到底该摆在那一层。
“看来你料想的没错，这里在我走后曾发生过一场战斗。”
夜启环顾了一圈四周被破坏得不成形状的大楼外墙以及塌陷的地面，然后走向前方那片由铁丝编制而成的网状闸门，俯身仔细端详着。
“能造成这种冲击力的……心瞳，你怎么看？”
“时间过去太久，当时留下的魔力残因已经消散了。不过，根据楼层的断面，还有墙壁凹陷进去的范围来看，应该都是出自同一人手，并且每次出手所使用的力道几乎一致。”
冷心瞳贴近那些遭到破坏的缺口处一一观察着。
“而和他交手的人，至多不会超过两个。”冷心瞳走到夜启身侧，凝视着那道微微变形的铁网，又补充了一句，“不，应该只有一个。”
“也就是说，交手的是两名魔法师？”夜启的眉头被他挤出了皱纹，“总不可能是由那在和一个不知名的敌人交手吧？她的身上可没有魔力的波动。”
“这点我当然清楚啊，所以在一开始就把是由那造成这些毁坏的可能性排除掉了。”
冷心瞳用家教碰上教不会的学生那样的口气强调。
“这条巷道平时就无人问津，监控摄像头什么的更不会有……心瞳，你有什么办法吗？”
“很可惜，学长，我目前也就只能收集到这些零散的情报。”
冷心瞳露出遗憾的表情说道。
“难道只能听天由命了吗……？可我总感觉，似乎遗漏掉了什么重要的线索。”
就在夜启再一次蹲下身子搜寻铁网的时候，他那超乎常人的惊人直觉适时地发挥了作用。
“耀光术”——夜启的掌心随即亮起白光。
在这条昏暗的巷道内，这道白光宛若燎原星火般同时也点亮了希望。
夜启在铁网的正下方发现了一颗类似宝石一样的东西。
“这是……耳环？”
他捡起那颗透明的正八面体吊坠后狐疑道。
凭藉着宝石上方用以连接耳洞的银色长链，即便是对女生饰品不怎么了解的夜启也能认出这颗造型精致的宝石确实是一只耳环。
“学长！你是在哪里发现的？”
冷心瞳忽然紧张的样子让夜启意识到了这只耳环的重要性。
“这里。”夜启说着指了指身前的夹缝，然后将其递向心瞳，问道，“这只耳环怎么了吗？”
冷心瞳合上双眸，静默的姿态看起来应该是正在感应着横躺于手心中的小物件。
“不是魂晶，但是与魂晶的外形完全一致，这一定是莱妮留下的东西。难道说……”
“莱妮？”
“嗯，莱妮故意留下这个，就是要告诉我们她曾经来过这儿。这些受毁的楼墙恐怕也是她与其他人交战之时留下的痕迹。”冷心瞳顿了顿语气，紧接着又说，“现在有两种可能性——”
“由那遭人袭击，寻到她的莱妮为了保护由那，被迫与那人交手，不敌，最终和由那一并被那人带走。这种可能性的前提则是袭击由那的人，目的并不是为了杀掉她。”
一旁的夜启静静聆听着心瞳说完，思索了小片刻，随后接嘴道：
“袭击由那的人实力并不是强的过头的那种，莱妮虽然不敌，但可以带着由那一并逃走。为了躲避男人的追杀，她们只能暂时性地断掉与外界的一切联系，营造出失踪的局面。”
“这一点确实也有可能，接下来就是最后一点——由那遭人袭击，前来救她的莱妮在与那人交手过后发现实力差距悬殊，拯救未果，最终选择独自逃离。说不定她这会儿已经不在西泫岛了，留下的耳环也可能是出于意外掉落。”
“这个，应该不太可能吧……”
夜启对冷心瞳的推测略感意外。
能在那个时候对心瞳施以援手，而且也间接地救过自己，怎么想都不会是一个薄情寡义的人才是，更何况还是奈奈希的现任室友。
“两年前不惜以反叛出六翼契约为代价，偷走师父的元虚魂晶。如果学长单纯地认为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好人的话，以后绝对会吃大亏的。”
“呃……”
被心瞳思路清晰地指正，夜启想不出任何能够反驳的话。
她救过自己——出于这一点原因从而擅自将莱妮划到好人阵营，以至于忽视了心瞳最早告诫过自己的话语。夜启蓦然觉得自己在看待问题的某些点上确实不如年龄小于自己的冷心瞳。
“抱歉，心瞳。”
“干嘛突然道歉？”
“那个……嗯。”
对冷心瞳四目对视，冒到嘴边的话又临时被夜启咽了回去。
他本来是想说“谢谢”两个字，可当看到对方由于之前的娇怒，致使粉颊无意识地泛红，直到现在还未彻底消褪下去的脸蛋，夜启心生愧疚。
保持歉意就已足够。
这句“谢谢”，还是留到以后需要用到的地方再说吧。
“不过，能够明确地认清自身与对方的实力差距，如果换作是我，或许也会选择这么做吧……明知无法抗衡，还要继续战斗，有时候并不是一种明智的行为，相反可能会因此而丢失掉性命。况且，能够看得出来，她也确实努力过了。”
冷心瞳指的是遗留在墙壁和地面上的那些战斗过的痕迹。
“唔。”
夜启此刻的模样犹如学前班的小孩子正在乖乖接受着班主任的教导一样。
“那么，既然学长也认同了这一条可能性，之后的行动方案就围绕这三个方向来规划吧。”
“嗯。”
如今已掌握了具体的线索，继续留在这里也没有其他的意义。于是夜启抓住心瞳的左手，利用转移术式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宿舍中。
…………
持续上升的电梯在片刻后无声停住。
头顶上方不断切换的数字最终定格在了“25”上。
这里是西泫岛的中枢设施——被称为中心塔的理事会警备控制室。
想要以个人身份进入中心塔，除了从国外特遣过来的外交使，以及与理事会有着合作关系的攻魔师之外，其他人员是无法进塔的。
叮。
电梯门向着两侧缓缓敞开，一位身形娇小的女性独自走向前方那条阴暗通道。
她穿着一身勾边有雪白荷叶蕾丝的淡黄色豪华哥特式礼服。
闭口不言的模样，从外表看过去倒像是出自某个名门的千金大小姐。而让人无比在意的，却是这位大小姐的实际年龄。
那张不沾红尘的稚嫩小脸，无论怎么看也不会超过十一二岁左右。
而突兀出现在这里的她却未受到任何的阻拦，只是迈起成熟的步伐平静地朝通道深处走去。
第七十八章 代理班导
“哦，是克洛诺斯小姐啊。你来了。”
与外表相符的厚重声线突兀响起，米莉兒遁声望去，只见一名打扮的如同研究人员的男性向他回首致意。
说是如同，则是因为这名男子虽然披着一件医用白大褂，但内里却穿着一套蓝墨色警备服。在他的腋下分别夹着两只棕色皮套，里面插着一对冷灰色的手枪。
“我不是说过，叫我米莉兒就行了吗？”
仿佛是对这个称呼十分不满一样，米莉兒又兀自强调了一遍。代表着圣弗蕾亚王室之名的姓氏，按理来说应该会以此为荣，可眼前的幼女似乎并不希望别人知道。
“这次喊我来，想必是因为凌晨发生的那起事故吧？芬斯。”
“嗯。”名叫芬·斯特恩的男子不置可否地应道，“刚开始我们也只是单纯地将这起案件规分为普通的纵火案，可后来在现场又发现了一件特殊的东西。”
“特殊的东西？”
“马上就能见到了。”
就在两人一边交谈一边行进的过程当中，带领着米莉兒的芬·斯特恩推开了一扇由铝钛钢打造的门扉，而后伸出弯曲着的左臂示意米莉兒先行进入。
和昏暗的走廊不同，这是一处光线极为强烈的研究室。
镶嵌于墙壁内，规格约有五公尺长的液化显示屏的前方，围放着半圈大小相同的白色办公桌。
与芬·斯特恩同样套着医用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在这间房间内还有四个，此时的他们正就坐于这些桌位上，操作着各自眼前的计算机。
“博士，您来了。米莉兒小姐也是。”
一位留有黑色长直发的眼镜妹面朝芬·斯特恩起身问候道。
“不用在意，继续工作。”
“是。”
米莉兒冷淡地望着这幕景象，不悦地哼了一声，接着将目光投向位于这处房间正中心的操作台。
平整的桌面似是经由精密仪器切割，整体呈棱柱型。与桌面浑为一体的显示屏上，米莉兒看到了一片白色的残羽。
“羽毛？”
“没错。”
芬·斯特恩熟练地操作着显示屏，将倒映在其上的白色羽毛图像放大至原来的三倍，以便米莉兒能够清晰地看清这片只剩下一半羽翼的羽毛的全部细节。
“明明刚发生过一场大火，这片羽毛却还能存活下来——你是想告诉我这个？”
皱眉端量着这片平平无奇的羽毛的米莉兒出言问道。
“我们分析了这片羽毛内在的基因序列，发现与数据库中的人体椎骨的结缔组织基本一致。”
“你是说，当时在场的人，身上都长了羽毛？”
米莉兒用挑衅般的口吻说道。
“这也算是其中一种推测。”芬·斯特恩说着将图像的一处局部放大，向米莉兒解释道，“如果是和鸟类飞禽一样的羽毛还好说，可关键在于，这片羽毛是在火势蔓延的最旺地带发现的。发现它的时候，周围尚且还残留着火星与浓烟。”
“这片羽毛，上面是否有魔力因子遗留的痕迹？”
米莉兒难得露出稍感讶异的神色。
作为易燃物的它能在火海中明哲保身，若是没有魔力保护，大自然是不会允许这种诡异的东西存在的。
“与其说是魔力，倒不如说是一种未曾见过的特殊能量。”
“你好歹是个博士，竟然也会说出这种让人听来意义不明的话语。”
米莉兒瞥了一眼立于自己身侧的芬·斯特恩，在挑眉的同时挖苦道，不过对方却表现得并不在意。
“所以这次喊你来，就是为了调查这件事。”
“羽毛的本体呢？”
“在仓储室里，你若是有需要，看看也无妨。”
“带路吧。”
所谓的双方合作，实际上类似于一种劳务关系。
例如这一次在处理这种事件的时候，理事会便会召集岛内的攻魔师，以容许对方随意在岛内生活的条件下，付出相应的报酬，从而换取攻魔师的力量。
当然，如若因为攻魔师自身实力等问题导致事件没有得到很好的解决，酬劳自是免谈。不过也仅限如此，理事会只会继续召集其他攻魔师来解决问题。
岛内的攻魔师包括魔法师在内，数量繁多的原因也是出于这一点——理事会对魔法使们持以包容和接纳的立场。
像米莉兒这种有着王室公主身份，并且还是具备强大实力的高阶魔导师，劳务关系什么的对她而言基本等同于一张白纸条文。
然而致使米莉兒一直维系着这个劳务关系的原因，与她的母亲脱离不开干系。
…………
翌日。
临近中午的最后一节课前休息期间，夜启所在的教室中。
原本闹哄哄的场面，在一名身穿女仆装的少女走进教室后，顿然安静了下来。
这里是高中部的教学楼，就算是误入其他班级，新入学的高一新生，身形也不会这么纤细才对。
因此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在这名少女走至讲台上的那一刻，便将视线全都朝着那个方向移了过去，以至于放下了手中正在做的事。
沉寂的环境，某种意义上倒成为了她鼓起勇气张口出声的条件。
于是这位不知名的少女便自顾自地开始了朗读。
至于朗读的内容，大概是说作为班主任的米莉兒临时有事，包括下节课在内，以及下午的课程安排调整等等需要注意的事项。
“代班导吗？可是她也太小了点……”
“莫非是米莉兒老师的孩子？”
“怎么可能！米莉兒老师看上去也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
“先不管这些，你们难道不觉得，她特别可爱吗？”
“你这么一说……好像的确。”
黑发黑瞳，有着极度可爱相貌的妙龄少女。对称得过分的五官，再加上那一身黑白连衣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TV上的少女偶像形象。
安静坐在各自座位上的学生们突然开始了交头接耳。不过相比于他们的惊讶程度，夜启倒是没有显露出特别震惊的表情。
米莉兒会有其他的突发事件要处理，在他看来再正常不过。稍感意外的，也就是没想到米莉兒会责令维加拉来暂时代理她的位置。
“倒也是，她之前确实有提过，自己想要亲自感受一番上学的体验。不知道这样子算不算完成了她的心愿呢……”
目视着维加拉转身离去的背影，夜启用很小的声音暗暗嘀咕。
“咦？夜启，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凑过来的诗瑶一脸怪异地问道。而问出这句话的原因，则是出于夜启那张十分平淡的脸。
那是与班上男生的亢奋表现完全不同的状貌。
“姑且算是认识吧。”
就在夜启正想着要不要编个理由搪塞过去的时候，去而复返的维加拉就这样在全班同学的眼皮底下，静默地走到了夜启近前。
“中午下课后，请来三楼的办公室一趟。”
“三楼？”
夜启记得三楼的办公室貌似只有米莉兒那一间。
望着夜启一脸困惑的模样，维加拉旋即又补充了一句：
“是米莉兒……老师交代的，她说有些东西需要让我转交给你。”
“必须是中午吗？”
“是的。”
对方口气冷静地这么回答，夜启无奈地叹了气。
“应该不会和她让你代班有关吧……”
“反正你来就是了。”
夜启和维加拉聊得亲昵，就像是认识已久的熟人。
而如今，教室里的学生都在注意他们的言行举动。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也带上那个初中部的女生。”
似乎是察觉到自己正在被人盯着看个不停，维加拉丢下这句话后不等夜启反应便兀自离开了教室。
“突然说要转交我什么的，搞得这么神神秘秘。”
沉浸在自己大脑回路中的夜启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座位已经被人围满了的事实。
原本出于夜启从不主动与人讲话的性格，班上的同学或多或少的都对他有些孤立，可眼下如潮水般涌上来的男生们却似乎早已将这件事情抛之于脑后了。
“夜启，她为什么会认识你啊？这也太夸张了！”
“你们认识多久了？可不可以告诉我她的名字？拜托啦夜启！”
“哦，她叫维加拉。”
夜启如是回答了其中一个同学的问题，接着转头一望，这才注意到自己周围已经挤满了人，其中甚至有几名同学夜启自觉未曾见过他们的面孔。
——明明同处一个班级，却仿若两条永不相交的直线。
就在夜启思想抛锚的时候，几名女同学也相继加入“围挤大军”。
“可不可以带我认识一下她呀？她真的好可爱啊~”
“等一下！夜同学，请问你和那个女生现在是什么关系？”
“喂喂！关键点根本不在这里好吧？夜启同学，她说的那个初中部的女生是谁？莫非是你的女朋友？”
“可恶啊……！明明都有温若欣了。”
“啥？”
夜启迷茫地挠头出声，而女生们仍七嘴八舌问个不停，同时也在一点点靠近着夜启，以至于几乎快要贴在他的身上了。
“班长……”
陷入人海的夜启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诗瑶。
“夜启还真是讨人喜欢呢。”
旁观的诗瑶忍不住唇角上扬，打趣般的口气令夜启吭不出一声。
从某种程度上讲，这类场面也算是她所希冀的结果。
第七十九章 德里菲斯
“好了好了，你们这样追着他逼问可是会给人家造成困扰的哦，有什么问题的话，放学之后自然是有大把时间。马上就要开始下节课了，都提前准备一下课上需要用到的东西吧。”
诗瑶拍了拍手叫道，身为班长的威严在这一刻得到充分展现。
“谢了……班长。”
“呵呵，不过话说回来，那个突然出现的，名叫维加拉的小女孩，我也蛮好奇的。”
诗瑶笑嘻嘻地说道，夜启则虚弱地示以回应：
“只是一个单纯的女仆而已，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就其身份而言，这样说确实也没错。
“哦？”
诗瑶故意拉长语调，一副绝对不止于此的表情。
“以后会有和她接触的机会的。”
…………
代表着午休的下课铃声响起，夜启立刻起身，以第一位冲出教室的人的身份只身前往三楼——米莉兒办公室。
在此期间，他通过电话联络了冷心瞳，在告知其事由后便要动手敲办公室的门。
“咦？没锁？我要进来了哦。”
夜启象征性地敲了两下门，紧接着推门而入，正好看到衣冠楚楚的维加拉正坐在那条棕皮沙发上，小心翼翼地往手中平端着的白色瓷杯中吹着冷气。
“夜……夜启！你来干嘛？”
身形娇小的少女似乎被夜启突然开门入室的行为吓到了，说话变得语无伦次。
“哈啊？你不是说让我来办公室找你的吗？”
“是、是哦……”
总感觉维加拉似乎有点怯怕自己的样子。
“米莉兒让你转交给我的东西是什么？”
“就是这些。”
总算平复好心态的维加拉起身朝办公桌走去。
却见她拉开了桌面下方的抽屉并将放在里面的一个文件夹拿了出来，而后递向夜启正色道：
“在你阅览的同时我会给予相应地说明。”
翻开文件夹，一张灰白的照片首先跳进夜启的视线。
“这是……？”
照片上所拍到的内容，夜启之前见到过。
拍摄的角度和细节上尽管有些许差别，但夜启能肯定，这是昨天夜里和心瞳一起在电视上看到的那则新闻最后所展示出来的照片现场。
夜启将照片放在桌子的一旁，继续向后看去。
“这些是当时在场的人员信息档案，可惜他们已经死掉了，就在那场大火中。”
维加拉适时解释道。
“霍利·亨特、加文、布兰东、默文·海顿……”
夜启一张一张浏览着他们每个人的详细资料，原本舒缓的眉头愈来愈变得紧皱。
“他们都来自倪克斯帝国，并且隶属于同一个组织……可是这和他们的死亡又有什么关系？”
在这四张信息表之后，夜启又看到了一张拍有一只白色羽毛的照片，置于照片下方的文字应该是对羽毛的说明。
“这个羽毛，来自人类？”
“是的，米莉兒交给你的工作，就是寻找这个羽毛的主人。”
“羽毛的主人……”
“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是一名魔法师。至于所修的分系，米莉兒推测为光系与火系。”
“双系魔法师么？”
然而夜启没有注意到，对方用了“应该”这个词。
就在他继续翻阅着其他文件的时候，办公室忽然闯进来了一名身穿黄白制服的黑发少女。
学长——少女如是叫道，接着走至夜启身边，同时瞅了眼维加拉。
“你现在倒成了米莉兒老师的代理人了。”
“唔。”
少女犀利的措辞令维加拉一时说不出话。
“心瞳，你来了。”
夜启将手中的文件递给冷心瞳，示意她先过目一遍。
“是那起劫火案啊……事情我大致了解了。”
“那么，就请和米莉兒回个电话吧。”
这句话则是对着夜启说的。
“难道还有其他的事项，需要本人亲自说明的？”
“她的确是这样交代的，我也只是传达她的意思。”
是吗——夜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既然对方都这样讲了，他也不好再说什么。
“……好，一会儿见。”
与米莉兒通着电话的夜启语气郑重地回复道。
“所以，具体是要我们帮她做什么？”
见夜启挂掉了手中电话，和他面对面站立的冷心瞳于是开口询问。
“需要做的事情文件里面都已经写明了，她只是和我交代了接下来要碰面的地点和时间而已。”
夜启叹了口气，认命般地说道：
“事不宜迟，这会儿就出发吧。”
“诶？那下午的课……”
“我会替你向你们班导请假的。”
仿佛早已料到冷心瞳会这样讲，维加拉特意插嘴道。
“那就没问题了。”
“就是没想到米莉兒老师会让我们插手这起案件。由那的事情还未解决，现在又接到这种事……”
夜启一阵头大。
“抱怨是不好的哦，学长。既然米莉兒老师特地拜托了我们，那么就要尽力完成任务才行。”
“呼……说的也是。”
“碰面的地点是？”
“卡迪威购物中心。”
…………
西南区，围建有众多商业设施的繁华地带，绝大多数岛外旅客选择落脚的第一站。
要说最受岛内居民欢迎的百货中心，当属这家店面面积达8000平方米，共有上下九层的卡迪威购物中心。
能想到的诸如服装店、家居用品、奢侈品专卖店、餐厅酒吧以及影院等等在这里一应俱全。所以无论是工作日还是周末，这里基本上一直处于一种万人空巷的状态。
尽管这条街区前后分别设置有两个车站，但庞大的人群流量还是会时不时地造成出入站口拥塞的状况。
说实话夜启是不太愿意来这种地方的，尤其是看到这股人头攒动的景象，生理上会有种本能的抗拒。
“已经过了半个小时了吗……”
从裤兜中摸出手机，由暗转亮的屏幕上显示出这会儿的时间为13点31分。
和米莉兒相约的地点是一家卖有铜锣烧和肉松滚的小吃店。夜启进去大致巡视了一圈，在没有发现米莉兒的身影后，又返回至店门外定定等候着。
“喂——”
从背后叫了夜启的人自然是米莉兒。
此时的她并未身着与以往一样的豪华礼裙，而是披上了一层鹅黄色的连帽风衣，长度直至膝盖，笔直的雪腿上套着黑色裤袜，脚下则踩着一双棕色小皮鞋。
“总算来了。等下，你这是……什么打扮？”
夜启回首干瞪着米莉兒，本想讨一个解释的他被米莉兒这身令人意外的穿着打散了思路。
然而米莉兒却面不改色地回道：
“我是为了方便，仅此而已。”
她口中的“方便”可不是为了方便战斗，而是另有所指。
“你们吃过午饭了么？”
被米莉兒突兀地如是问道，夜启先是一愣，随后摇了摇头。
约定好的时间是中午一点，避免因为迟到而被米莉兒说教，夜启与心瞳接到任务后便马不停蹄地朝卡迪威购物中心赶来，中间自是没有空出吃饭的时间。
“那正好，午饭就在这一家解决吧。”米莉兒绕过二人，向着店内走去。
“铜锣烧……这玩意儿能吃饱吗？”夜启对此抱以怀疑。
米莉兒买了七份铜锣烧外加三杯香果奶昔，除了奶昔是现做的以外，铜锣烧正好有刚出炉的一锅，因此在三人落座后便紧跟着上了桌。
抓起其中一个铜锣烧后，米莉兒轻轻咬了一口，扶腮眯眼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可爱。
“我让维加拉交给你的资料，读过了没？”
“就是那摞文件吧，已经看过了。”
“所以，有什么想法？”
“就是那个‘纵火犯’嘛，抓到他不就行了？”
“倒也不算错。”
一旁的冷心瞳则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同时也趁着这个空挡往嘴里不断送着食物。
“不过那人具体长什么样都还不知道，凭着一只羽毛，真的没问题吗？”
夜启说着就要拿起第二个铜锣烧。
“香果奶昔，请慢用。”
端着平盘走过来的年轻女店员礼貌地说道。
“啊，谢谢。”
夜启一一接过三杯奶昔，分别将其放在三人面前。
“你这就叫看过资料了？”
通过吸管小啜了一口奶昔后，米莉兒操着如同老师正在说教不听话的学生时的口吻反问道。
“呃……？”
“类似那起劫火案的，在9月30日之前就已经陆续发生过四起了。只不过这一次羽毛的主人未收住手，造成了大面积的财产损害，被媒体报道出来了而已。”
不成器的学生令米莉兒大感头痛。
“给你看的那些人员信息档案还记得吗？”
“嗯。”
“之前发生的几起凶杀案，死去的人都隶属于倪克斯帝国的德里菲斯教派。而这个教派的实际掌权者，却是元老会的达米安。”
听着米莉兒的说明，冷心瞳隐约想起了暝皓于她所讲的话。
“这个教派和羽毛的主人有什么间接的关联吗？”
冷心瞳忽然问道。
“暂时还不清楚。不过按照以往的轨迹，只要有教派的人出现，所谓的羽毛的主人八成也会跟着同时现身。”
第八十章 初遇 Encounter
“所以你叫我们来卡迪威购物中心，是因为提前知晓了教派的人会来这里？”
夜启顺着米莉兒的思路答道。
“没错，而这正是抓捕他的绝佳时机。”
“话是这么说……可是要对付会飞的家伙，我和心瞳貌似也派不上什么用场吧？”
“这个的话，届时你只要用大范围的魔法将他轰下来就是了。”
米莉兒毫不在意地说道。
“这里可是闹市区啊，就不怕误伤到路人么？”
“朝天空施放就行，又不是让你对着地面一顿乱轰。”
见夜启犹豫不决的样子，米莉兒旋即补充道：
“如果不小心造成他人财产的损害，大不了就是赔几个钱而已。如果让你因此而被学校开除，我会再给你联系其他学校的。所以放心好了。”
“那就行……等下！你那是什么意思？我会被学校开除吗！”
听着米莉兒自私过头的说辞，夜启猛然大叫道，丝毫不顾自己这样是否会打扰到旁人。
“吃完了？那就准备准备开始工作吧。”
喝完最后一口奶昔，米莉兒当先朝着店外走去。
…………
穿过拥挤的人潮，米莉兒带着夜启二人迈步走进卡迪威购物中心，目标直指左侧方的电梯口处。
到达九层的他们，接着又通过紧急用的逃生楼梯直达十楼，也就是整栋建筑物的楼顶。
作为这一带最高的建筑物，从这里眺望远方，可以将附近的景象尽收眼底。
“大白天的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吧？”
“没事，上来的那扇门已经被我锁住了。”
“……”
米莉兒那若无其事的话语令夜启一阵无言。
“他们来了。”
“教派的人？”
夜启跟着米莉兒走到楼沿边向下望去。
视野中蹦出了几个身穿黑色风衣的成年男子，他们正朝着夜启这边快速移动着。
“先不要管他们了，我们的目标是在这之后的人。”
少女身后的空间有如涟漪般荡漾起阵阵波纹，一把白色剑柄自其中显现。冷心瞳用右手紧握剑柄，而后向外一抽，雪白长剑顿然露出全貌，接着被她执在了手中，以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敌人。
“那是……！”
位于三人正前方，高度仅次于卡迪威购物中心的一栋商业建筑物楼顶边缘，像是从虚空中忽然浮现一样，一名身穿白色背心，留有一头及膝长发的幼女正立在那里向脚下俯望着。
“会是她么？”
夜启会发出这种疑问，是因为他在她的身上并未看到有类似于羽毛之类的东西。
“既然她正盯着那几名男性，想必应该就是她。不过在出手之前，心瞳，你能感应到她身上的魔力么？”
冷心瞳在那人出现的后一秒便开启了瞳术，以灵视观察着幼女周边的魔力波动。
“她的身旁确实有线的存在，以密集程度来讲，她的实力或许和刚晋升的魔导师差不多。”
在米莉兒三人的注视下，身穿背心的白发幼女向前方一步迈出，然后高高跃起。其高度刚好与米莉兒等人平行。以至于令夜启和冷心瞳能够清楚地看清眼前幼女的具体面貌。
裸露在空气中的四肢白皙瘦小，脚下并未穿有鞋子一类的东西，致使整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巴掌大的幼嫩脸蛋上，整齐的刘海将双眼完全覆盖，最终停留在白皙小巧的鼻头上方。
除此之外似乎没有其他特别的地方。直到这名幼女的背后忽然撑开了一对白色羽翼——
“翅……翅膀？难道她其实是个鸟人？”
望着幼女背后形如翅膀的肉色骨架以及表面附着有一半的羽毛，夜启傻眼般地诧异出声。
“原来如此……不过，没想到她这么小的年纪居然已经是一位魔导师了。”
米莉兒稍感意外地慨叹道，紧接着对二人发出指令：
“我会在她的下方布置一层可蔽人视线的光幕，趁此期间，你们两要尽可能将她吸引到这儿来。”
米莉兒半蹲下身子，右手撑着地面，霎时光芒骤显，一个耀金六芒魔法阵自米莉兒的掌心间悄然向外扩散，将卡迪威大楼九层以上的位置全都覆盖了进去。
一片犹如月镜般巨大的白色光幕在不到两秒的时间内就已完全覆盖了米莉兒三人的脚下，连带着周围的高空，以及悬浮在半空中的白发幼女正下方的空间。
失去目标身影的幼女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夜启身上。
没有过多的废话，只见幼女一挥藕臂，顿时掀起了一片苍白色的圣洁火焰，化为火海直冲夜启而去。
与此同时，幼女那裸露在外的四肢表面隐现出一条条宛如电子回路般的冰蓝色魔纹。
明明有着人类的外表，但给人的感觉却不像是人类。
冷心瞳见状一甩长剑，一道弧形的银色剑芒片刻间便迎上了那片火海。
“清雪”上刻印着的中和术式理应可以磨灭一切魔法，但这道银色剑芒还未与之持续交融多久，便被火海湮没。
去势不减的火海依旧朝着夜启直奔而下。
“学长小心！”
冷心瞳大喊着接连划出五道剑芒，依次朝着火海相继冲去。然而就在此时——
“四界湮尘之炽炎。”
掌心相对的双手自胸前向两侧一拉，一团浑白的火球刹那间在夜启胸前显现。
浓厚的炽热高温在火球出现的那一刻便已将周围的空气燃烧成了一缕缕热浪，几近承受不住的冷心瞳将“清雪”挡在自己身前这才好受了些。
那是魔力浓度超过“断罪绝息之逆炎”的中级火系术式，可根据施术者的意愿自行改变形态。
而夜启所使用的则是炽炎的原初形态，同时也是魔力浓度最高的形态。可以说除了拥有绝强的破坏力之外，这个形态再无其他任何用处。
当然，至于它的威力究竟如何，夜启也不知晓。
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尝试施放这个术式。
在夜启的潜意识中，这个穿着白色背心，生有一头白色长发的幼女，既然可以释放出能够无视“清雪”的攻击，自己若是不慎重对待，届时因为这一点造成了人员伤亡……这是夜启所不希望看到的局面。
伴同着七字出口，夜启以食指在这团直径一公尺左右的火球表面轻柔一点。
这团仿佛其加速度还未起步就已达最高值的火球在受到夜启的指向后宛如一枚炮弹般朝着那片火海猛烈撞去，在飞袭的过程中越变越大，以至于最终超过了那片范围并不算小的火海。
吞没了火海的浑白火球眼看着下一秒就要撞上那名白发幼女。
“糟糕！”
夜启这才意识到自己由于没有提前掌握好魔力的使用量，导致火球的威力超过了预期。
“夜启……你这一不留神宰掉了对方，到时候连个问话的人都没了。”
维系着魔法阵运转的米莉兒苦恼道。
好在令她担忧的一幕并未出现。
那名白发幼女扇动羽翼，带动自己的身体远离了这颗火球。
受于魔力持续流失的影响，远去的火球体积逐渐变小，随后无声地消散在了空中。
似乎是出于知晓眼前少年可以将自己的火焰轻易化解的缘故，以极速向夜启这边飞来的白发幼女没有再挥动手臂。
看样子是想要与他们进行近身战。
“心瞳，能让她丧失行动力么？”
“嗯。”
回应米莉兒的冷心瞳蓦地蹬地跃起，直至其高度超过了白发幼女。
却见心瞳化长剑为棍，在半空中调整身形，以倒立的姿态用刃面自上而下攻向幼女的后脑。
察觉到冷心瞳用意的幼女迅速改变飞行的轨迹，企图逃过这一击。
可惜已被冷心瞳贴身的她，无论做出什么动作，都会被心瞳的瞳术识破。
最终结果与冷心瞳料想的一致，白发幼女的后脑勺狠狠吃了这一记重击，被自己打向了米莉兒所在的位置处。
既然目标对象已从高空中失去身影，米莉兒自然也就不用再继续维持光幕。
于是她站起身子，平举着右臂，掌心正对着被动朝她冲来的白发幼女。
金色耀光骤显，三条幽冷的粗壮锁链自她撑开的六芒魔法阵中急射而出，顷刻间便将那名幼女捆了个五花大绑。
“就让我来看看你到底是谁。”
米莉兒控制着锁链朝魔法阵的方向回缩，幼女受之影响被拖到了楼顶的平地之上。
“已经晕过去了？”
靠着反作用力调整身体姿势，再度平安落回地面的冷心瞳如是问道。强韧的体术以及优美的身姿令夜启看得入迷。
“看这样子，好像是的。”夜启移目注视着这名幼女，“米莉兒，接下来要怎么处理她？”
“不是说了称呼班主任要加‘老师’二字吗？”
米莉兒回头淡然瞪视夜启。
“呃……”
十分强力的反驳令夜启一时语塞。
“嗯，没见过的面孔呢……”
重新将目光聚集在幼女身上，米莉兒俯下身子掀起盖在额头上方那缕厚实的刘海说道。
苍白的脸颊上没有一丝血色，如同眼科医师的米莉兒用两指撑开幼女由于失去意识而紧闭着的瞳眸，跃现而出的则是一只水蓝色的瞳孔。
“白发蓝瞳……”
“米莉兒老师，你有什么头绪吗？”
见米莉兒蹙眉低喃，冷心瞳忍不住出声问道。
“如果只是普通的罪犯，解决方法倒是有很多。我担心的是，她的存在充其量只是一枚棋子。排除魔法的可能性，背部生有羽翼的人类……”
看似遗憾的米莉兒摇了摇头，接着对夜启二人说道：
“我要将她带回中心塔，有那帮家伙在，应该会查出点儿什么。你们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回去吧。”
接下来的事情可以说已经和他们无关了，然而夜启却迟迟没有动静，立在原地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第八十一章 由那的父母
“米莉兒老师，你知道奈奈希由那吗？”
夜启语带紧张，问及由那的事情也是出于看到这名幼女的外貌才突然临时想到的。
“奈奈希由那？如果是人名的话，我的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
“这样……”
于夜启而言算是意料之中的答复。
“听起来像是一个女生的名字。她怎么了？”
望着夜启貌似失望的模样，米莉兒出于好心地随口问了句。
“她是我的同班同学，她失踪了……”
为了节省时间，冷心瞳省去了长篇大幅的解释说明。
“有找过警备纠察队么？”
“暂时还没有……”
米莉兒口中的警备纠察队，是指专门分管岛内民事纠纷的部门，譬如人员失踪这类案件便是经由他们之手进行处理。
若不是米莉兒提醒，夜启根本不会想到这一点。
被迫进入魔法界的他早已忘了这些作为西泫岛市民应该知晓的常识。
“算了，反正也得去中心塔一趟。奈奈希由那么，我会顺便帮你调查一下的。”
“……那就谢了。”
与米莉兒分别之时已是下午四点，这个时间再回教室的话也只能勉强赶上下午最后一节的半堂课。想要利用转移术式直接回到学园的夜启，在稍微计算了一下这段长达近一个小时车程的距离坐标后便宣告放弃。
奈奈希在搬进学生公寓之前都是住在家里，若是能从这一点上搜寻到些许线索……
哪怕拜托了米莉兒调查关于由那失踪的事情，夜启这边也不是说就可以完全撒手不管。
按照昨天与心瞳制定的方案，回到宿舍的夜启立刻开始动手查找奈奈希入学时的资料。
“东区……所以她会搬到学生公寓，是因为学校离家太远的缘故？”
冷心瞳端着两杯刚泡好的速溶咖啡走向夜启，接着将其中一杯放在了沙发前桌，夜启的电脑旁，与他一同察看着显示屏上的汇总资料。
“也许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夜启沉吟道，“明日一早，我们去东区一趟。”
…………
隔日，周五。
为了保持持久的精神，夜启与心瞳昨晚睡得极早，因此今天一大早便匆匆出了门，踏上了开往西泫岛东区的单轨列车。
东区，作为西泫岛的研发基地，密布着各种高科技素材产业、精密仪器、机械制造企业，以及混合着科技与魔法的各类研究机构。夜启的母亲——琳便在这片分岛上工作。而她所处的位置，正是东区最为知名的魔研大道。
不过，说是大道，其实中间可供汽车行驶的公路也只有来回四条而已。
究其原因则是由于道路两旁纵向林立着的各类研究机构。具有浓厚科技感的建筑物周围，看不到任何一家附带着商业性质的楼层。
这也就导致走在其中难免会产生出一股如同步入幽室般的凛寒之感，车辆往来的频率因而也相对较低。
“应该就是这里吧。”
夜启摸出手机，打开了内置的动态电子地图，与冷心瞳确认着目的地的具体位置。
“嗯，是这里没错。”
拥有出色记忆力的冷心瞳只是看了一眼便肯定了夜启的话，并移目朝四周打量。
“这地方可真是有够冷清的。”
“是啊，也不知道由那的家为什么会在这里。”
由于夜启和冷心瞳出门时辰尚早，因此抵达这里之时，街上只有零星半点的人影。此时听见夜启恍神般的感慨，冷心瞳便跟着附和了一句。
“在搬来西泫岛之前，她和我一样住在圣都，估计是随父母工作的原因才一同住进了这里吧。我对她的父母了解不多。”
二人步行在公路右侧的人行小道上，朝目标建筑物快步行进着。
“由那的父母是研究人员吗？”
“既然家在这里，多半是的。”
“能培养出由那这么乖巧懂事的女孩子，她的父母怎么说也不会太差。”
待会儿就要和他们见面了，于是冷心瞳索性开始了兀自揣测。
“由那生性胆小怕生，再加上那头发色的原因，童年时期的她几乎没有什么朋友。”
回想起五年前那件事，夜启略显伤感地垂眸，话语中隐隐夹杂着些许怫郁。
“孤身一人吗……”
冷心瞳神色黯淡，这是出于共鸣而产生的一种同病相怜的感情。
被六翼契约捡到，自幼在“虚陵”中长大的她，记忆之中没有任何关于双亲的信息。在遇到澜以前，她的处境也许和奈奈希由那相似。
“她的父母想必也是考虑到这一点才会做出举家迁至西泫岛的举动。”
“学长，我们到了。”
冷心瞳停下脚步，仰头向上望去，挂有“MEMS”字符的横牌跃入眼帘。
MEMS研究所，是专门研究微传感技术与系统的电子研究所，即用微电子，也就是microelectronic的技术手段制备的微型机械系统。换言之就是制作微型的隔膜、凹槽、反射镜等及其所构成的复杂机械结构的一家研究所。
“外表看上去倒是稀疏平常……”
环视了一圈研究所后，夜启如是表示。
一路走过来的两人已经习惯了这些格调冰冷的建筑物，所以当看到MEMS研究所时并未露出意外的表情。
毕竟学术研究总是伴随着单调和严肃，像西南区那样的繁华街景不存在也实属正常。
“上午好。请问两位是否有预约？”
夜启刚推门进入，还未来得及端量周围环境，一名看似是专门负责招待的工作人员便走近夜启二人问道。
“你好，我们找格欧费茵先生。”
望着眼前比自己还要高出半个头的年轻女性，夜启礼貌地告知来意。
“博士正在外出中。”
“他有说过什么时候回来么？”
“抱歉，这一点无法告知。”
身着黑色正装的女子表情平淡地回道。
“那请问，他的妻子在吗？”
夜启追问道。
“在的。需要我进行联系吗？”
“嗯，麻烦了。”
“那么请两位随我移步。”
女子说完便带头朝玄关深处走去。
夜启二人见状，迅速交换了一番眼神后紧跟了上去。
出了玄关，三人步入了一间面积两百多平米的大厅。
与夜启正对方向的靠墙位置处摆放着一条蓝墨色柜台，柜台前用醒目潦白大字刻着“MEMS”四个字符，后方则坐着一名与领路女子穿着打扮相同的女性。孤零零的柜台令整间大厅稍显空荡。
此时的她正熟练操作着面前的计算机，貌似是在进行着什么工作。
领路女子将夜启二人带至此处后便转身原路返回了。
“……你好？”
夜启试探性地对坐于柜台之后的女性打了招呼。
被夜启叫到的她抬头望去，正好看到夜启身侧的冷心瞳身上的黄白色制服。
在这家研究所工作了三年的她自然是见过这套制服，暂住在这里的奈奈希由那曾经穿过。
望着两人风尘仆仆的模样，这名戴着透明镜框，看上去年龄二十过半的女性大致推出了他们来至这里的原因。
“你们是……？”
受于形式，她还是礼貌性地出声问道。
“我是奈奈希由那·格欧费茵的同学，请问她这会儿在吗？”
面对她的询问，代替夜启开口的冷心瞳如是回道。
“奈奈希由那本人不在，如果找她有事，还请周末再来。”
女子婉言回绝了面前的少女。
“……抱歉，容我订正一下。我是六翼契约的冷心瞳，这次来是要找奈奈希由那的母亲。”
令夜启出乎意料的是，冷心瞳就这么把自己所属的势力说了出去。然而让他更没想到，面对冷心瞳这套说辞，那名戴着透明眼镜框的女性似乎因此而受到动摇。
“好的，还请您稍等片刻。”
她不仅立马改口，而且还用了敬词。
夜启只看到她在键盘上再次开始了迅速的敲击，跃动的指尖划出了一道道优美的音符。
看样子的确是在联系奈奈希由那的母亲。
“我们就这样等着就行了？”
保险起见，夜启还是多问了一句。
“是的。”
不会要一直站着等吧？虽然夜启心里的想法就是如此，但终究还是没能说出口。
于是他只能老神在在地立在柜台前，与冷心瞳一同等待着目标人物的出现。
大概过去了十分钟，当夜启正要从裤兜中掏出手机以打发时间时，发现有人踩着均匀的步调从内部楼梯缓步走了下来。
“她就是由那的母亲……”
注视着这名身高近一点八公尺的高挑女子，夜启不由得低声咕哝。
女子外披着一件医用白大褂，内里套了层紧身职业装，如狼毫般的灰色长发被她随意盘在了后脑。深黑包臀裙下，极具肉感的大腿内侧线条若隐若现。出色的身材给夜启的感觉不像是已有家室的妻子，反倒像刚入世工作不久的未婚人士。
虽说在圣都的时候，自己是奈奈希很要好的玩伴，但对于她父母的事情，夜启并不知晓多少。
第八十二章 另一面存在
“魔力……”冷心瞳悄然开启瞳术，而后对夜启小声传音，“她是魔法师。”
“魔法师？”
从那具极富诱惑力的曼妙躯体上移开视线的夜启低声问道。
“嗯，虽然她极力隐藏，但我能感受得到，她的身体周围正散发着异于空气的魔力因子。”
就在二人悄声交流的空当，那名女性在他们面前停下了脚步。
“你们是由那的同学吧？我是由那的母亲，莫莉安娜。”
名叫莫莉安娜的女性对着夜启与冷心瞳露出了和蔼的微笑。
“抱歉，突然造访贵所。我叫冷心瞳，是由那的同班同学。”
冷心瞳抢先一步回答道，身高纵然和对方相差了一个头，但气势却隐隐出现了压倒对方的迹象。
“你们找我，是有什么事情么？”
莫莉安娜似乎对冷心瞳的行为稍感惊讶，望着她的面容过了好几秒后才想起问及正事。
“我想知道自9月23号起直到今天为止，由那有回过这里么？”
“她应该一直待在学校里的。既然你说你是她的同班同学，那么应该比我更了解这些才是，怎么会想到来找我？”
“……”
冷心瞳蓦然的沉默，给莫莉安娜平和的内心抹上了一层不安。
“由那失踪了，失踪的日期正是9月23号。”
夜启接话道。他自认必须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奈奈希的母亲，这也是此行的目的所在。凭藉莱妮那枚耳饰，想要在偌大的西泫岛内寻找一个隐于暗处的敌人，无疑是大海捞针。
“……你们跟我来。”
片刻的沉吟后，仿佛下定决心的莫莉安娜对着夜启二人郑重道。
可是在夜启听来，她的话语中似乎还隐隐潜涵着些许犹豫。
不过既然对方已然发出邀请，自己这边倒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好——得到二人回应的莫莉安娜转身向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研究所三楼。
与其说是研究所，这一层倒更像是一间电脑计算室。紧靠着四周墙壁排列成组的机器，看上去如同营业用的大型冷藏库的机器。
无数的荧幕在这个貌似没有窗户的房间里散发着令人压抑的亮光，大量的资料列印用纸从机械的排纸口不断吐出，覆盖了多半个地面。
整个房间只听得见冷却用风扇的低沉嗡响。
尽管乍看之下不像是进行研究的地方，但其实也不见得与研究毫无关系。
若是需要进行大量模型演算的实验，有这样一处研究室也是理所当然。
察觉到夜启的视线，莫莉安娜旋即开口解释：
“这些是最新型的量子计算机，为了适配微电子传感技术而做出的独立系统。至于带你们来这里的原因……”
莫莉安娜突然中止了话语，她大概是认为相较于口头说明，还是让夜启他们直接观看的好。
绕过散落于脚下的纸张，莫莉安娜走向房间的顶头，摆放有一张白色方桌的位置。
桌面边缘随意置放着一些微小的机械零件，结构极为复杂，不知道是否是实验失败的产物。
“对了，还未问你的名字……”
“夜启。”
“夜启？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莫莉安娜轻皱柳眉，微微抿唇道。夜启却没打算给对方回想的时间，当即出言点破：
“在搬来西泫岛之前，我曾住在圣都艾尔梅罗市。”
“那岂不是？”
艾尔梅罗，奈奈希由那一家以前所住的城市。
“是的，我和由那很早就认识。”
“原来如此……”
望着莫莉安娜复杂的神情，冷心瞳忍不住追问：
“由那已经失踪一周了，您难道一点都不担心吗？”
面对冷心瞳的质问，莫莉安娜选择闭口缄言。
“那么，您带我们来这里的原因又是？”
冷心瞳用着明显快于平常的语速再次发问。
“既然你们两个都是魔法师，想必也听说过‘魔女’这个词吧。”
自冷心瞳报出六翼契约的名号时，就已经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只要能够获得哪怕只有一丝救出奈奈希的线索，那么无论说什么也要拼命尝试一番，所以此时面对莫莉安娜的话语，两人并未觉得意外。
“嗯。”
冷心瞳轻点了头表示肯定。毕竟“魔女”这个字眼对于她和夜启而言再熟悉不过。
不管是维加拉，亦或是阿斯特丽德，她们都是将自身灵魂献给了恶魔的可怜人。
夜启不知道莫莉安娜为什么会忽然提及这个群体。
“魔女的存在，是恶魔现世的灵媒。”
莫莉安娜开始翻动起了电脑硬盘里的演算脚本。
“不过相较于她们的对立存在，数量稀少的魔女倒也算不上有多特殊了。”
“对立存在？”
夜启不解，或者说一开始就没往这方面思考过。
“换句话说，就是恶魔的对立面。”
“……天使？”
心瞳眨着眼发问。
“没错。你们看这里。”
莫莉安娜说着指了指亮着白光的电脑屏幕的其中一处。
上面列出的是细胞进化的演算脚本。
对诸如程序语言这些都不怎么了解的心瞳来说，她不明白莫莉安娜为何要给他们展示这个东西。
“细胞在分化至一定限度时便会走向衰老，反应在人体上便是从中年逐步迈入老年。在目前已知的领域，就其增殖周期只能做到轻微干扰但却不可逆，因此自然老去以至死亡都是一件极为正常的事情。”
只见莫莉安娜在键盘上敲击了几下，展示出的内容随即发生了变化。
“但是有部分人群，他们能够压制体内细胞的衰变，促使细胞无限制地进行分化周期的循环。最后就会变成为一种，不老不死的存在。”
“不老不死？那岂不是等同于拥有了无限的寿命……”
夜启像是突然醒悟了一般，不可置信地喃喃低语。
“这么理解也不算错。这类存在诞生的原因虽然还未查明，但至少可以通过物理手段探清目标对象是否属于这一类存在。”
“您的意思是……？”
夜启心底悄然浮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如同是为他的预感所背书，只见莫莉安娜静静吐了口气，接着说道：
“由那，她便是……我所说的这类存在。”
“可是这和天使又有什么关系？”
冷心瞳蹙眉追问。
“就如精灵一样，天使的本体是灵体，无需借助外物来维系自身生命，自然也就拥有着所谓不老不死的体质。”
“这是不是有些过于牵强了？”
“呵呵，这个世界既有魔力这种物质存在，又有能将恶魔唤出，令其现世的魔女，就算再发现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莫莉安娜貌似自嘲地笑了笑，操着一口与其外表相当不符的老陈腔调说道。
“希冀现世的天使，只能借助与恶魔相同的手段——寄生，让自身灵体寄宿在血肉之躯上……尽管这只是人们的猜测，但如此便可解释为何天使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那是因为这个世界没有能够使他们存在的媒介。毕竟，人们虽未见过天使，但却肯定了恶魔的存在。既然有着恶魔，那么为何不允许存在天使？”
或许是出于一直无人可诉说的缘故，夜启没想到莫莉安娜对着他和心瞳一下子说了这么多。
“她那一头白发，也是这种体质所带来的影响吗？”
“是的。白发蓝瞳，与人们印象中的天使形象基本吻合。而且，天生便有一头白发的，除了由那以外，这么多年来我从未见过一人。”
听着莫莉安娜的解释，夜启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她那头被随意盘起的灰色长发。
看上去不像是染过的样子，和由那那种纯净的银白也不太一样。
看来这种体质的产生并不适用于遗传学说。
想到这里的夜启旋即回应道：
“很不巧的是，就在昨天，我们遇到了一个具备你所说的特征的少女。”
“什么？！你们是在哪里碰到的？”
莫莉安娜的语气显得颇为焦急。
“她也是突然出现，至于来自何处，我们也不清楚。抛开白发蓝瞳这点，她的后背还长有一对羽翅。”
冷心瞳刚补充完，就发现莫莉安娜的神色忽然变得非常奇怪。
焦虑、舒畅、紧张、意外、心安……纷繁复杂的情感从她的眉眼与唇边流泄而出，让冷心瞳看得莫名。
良晌，对方发出了一道沉重的叹息：
“……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么？”
“这一步？”
可惜莫莉安娜并未打算解答冷心瞳的疑惑，只是皱着脸自顾自地陷入沉思。
“学长，接下来要怎么办？”
“暂时先等等吧，有些事情还没有问清楚。”
时间一秒一秒的过去，房间内的冷却用风扇所发出的声响不断传入夜启的双耳，原本平和的内心也被动跟着焦炙了起来。
望着莫莉安娜沉思的背影，夜启有好几次想要出言询问，但刚要说出口的话，最终又都被他咽了回去。
立于一旁的冷心瞳默默握住了夜启那只微微发颤的右手，似在为他打气。
第八十三章 见家长
“你刚才，是不是有问我为什么不担心由那？”
良久的沉寂过后，莫莉安娜终是出声说道：
“……那是因为她的体质。那孩子是不可能遇到危险的，再其次，我大概猜得出是什么人掳走了她。”
平静的语调却仿佛炸响在耳边的骤雷般，透露出的信息让夜启二人皆为之一震。
夜启只告知了莫莉安娜由那失踪的事情，却没想到她竟能直接推测出由那失踪的具体原因。
“想要借助由那不老不死的特性，以研究天使这个群体的那些人，有这种想法的在这座岛上可不止一家研究机构。让由那搬出去住也是出于这个原因。在这条街上，那头白发实在太过耀眼。”
“你难道就没有救她的打算吗？”
夜启面色凝重地表露不平。
“我当然有！可是我的研究进展已经到头了，想要解除由那不老不死的诅咒，我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莫莉安娜露出悲痛的表情摇头说道，神色极为黯淡。
“你该不会……是想借他人之手来解除由那的不老不死！？”
太过残酷的推想令夜启的视野被愤怒遮盖。
要是让由那知晓自己的母亲会做出这样的决定，不知她会有多么的绝望。
莫莉安娜带着微弱的笑容，自嘲般垂下目光。
“……心瞳，我们走。”
夜启说完便妄自朝着楼梯口走去，他似乎已不愿在这里多呆下去哪怕一秒。
“抱歉，打扰了。”
复杂地望了一眼莫莉安娜，冷心瞳转身跟了上去。
…………
“可恶！那个女人根本就没有要救由那的打算。”
出了研究所的夜启当下气愤地骂道。
任由事态发展的莫莉安娜，以及几乎没有多大用处的情报。一想到这些自己就会没由来的火大。
“由那会不会就在这条街的某家研究机构中？”
冷心瞳抬头看向夜启，并提出自己的猜测。
“如果事实真如那个女人所说的话。”
“要一个一个地找吗？”
“我也不是经常来这里，贸然进入那些研究机构，恐怕还没问到由那的事情就会被轰出来。”夜启环视了一圈四周，“嗯……这个时间点，或许可以问问她……”
“她？”
冷心瞳不解地偏头。
“琳，我的母亲。”
回想起琳的面貌，夜启便一阵头大。冷心瞳不明白为什么夜启这会儿看上去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
“……等你见到就知道了。”
夜启深深叹了口气。若不是事情紧急，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拜托她的。
单调的行进持续了大约半个钟头，直至二人走到了一家与MEMS研究所外观完全不同的建筑物面前。
“这，没有挂牌么？”
扫视了一圈这栋方形建筑后，冷心瞳发出困惑的疑问。
“听说是因为这处研究机构并不想让外人知道他们研究的内容。”
夜启无奈地解释。在他看来这样做和掩耳盗铃没有任何区别，然而在这家研究机构工作的人员却似乎对此种做法深信不疑。
“原典的事情应该没有暴露吧……”
如是嘀咕的夜启当下就要推门迈入。
“那个……学长？”
身后的冷心瞳突然叫住了夜启，语气似有些犹豫。
“啊？”
“可不可以先等一下，我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心理准备？”
夜启一脸纳闷地回头望去，却见心瞳那张粉嫩的脸颊此刻正向外散透着微醺的气息。
“我们就这样直挺挺地进去，不会有什么问题吗？”
冷心瞳紧攥着卡其色制服格裙表面，神色显得罔知所措。
“等你进去后，就会发现这种担心是多余的了。”
“哦……”
心瞳起初还有些犹豫，但一看到夜启一脸无奈的表情便又释怀了。
“既然没事，那就走吧？”
他大概是在等待心瞳的反应，因此只是立在原地看着心瞳。
“走吧……”
冷心瞳迈出步子，跟在夜启身侧与之并肩同时推门进入。
临近中午十一点，差不多到了吃午饭的时间，空旷的一楼大厅内没有见到什么人影。夜启遁着之前的记忆轻车熟路地朝大厅深处走去。
魔女研究所，坐拥着三栋大楼。除了前楼是用来工作的地方外，后面两栋则被分别装修成了员工宿舍和仓储室。这也就导致前楼看上去要比后面那两栋高上不少。
“你们是？”
连接着两栋大楼的室外走道中，一名衣着便装的女子露出了身影。
“请问琳这会儿在里面吗？”
“琳？应该还在二楼吧。你们要找她的话直接过去就行了。”
女子摆了摆手说道，脚步匆忙的样子似是正准备去前楼餐厅吃饭。
员工宿舍大楼，与琳所有的那栋别墅不同，这里被分成了一间间独立的套房。毕竟只是作为一个休息的场所，所以面积较为有限，整体装潢也显得十分平常。
夜启和冷心瞳沿着楼梯走向二楼，停在了其中一间标有“201”的房门前。
出于其他特殊的缘由，琳并未给夜启配备这里的钥匙。
夜启定了定神后按下了房门上的门铃。
片刻的等待，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不在吗？”
夜启说着便要动手敲门。
“——马上！”
门的那边突兀响起了一道急促的声音。
两人于是就这么又等待大约三分钟。
“学长，你妈妈她，在里面做什么呢……”
冷心瞳夹着双肩抬头问道。
“我哪知道……”
夜启皱着苦瓜脸回应。
“——可以进来了！”
门锁自动解除的骤响传来，夜启便伸手拉开了门，躲在他背后的冷心瞳神色紧张。
“打扰了……”
冷心瞳弱弱地出声问候，刚露出头想要看看夜启母亲的面容时，却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以至于原本紧张的心情霎时间荡然无存。
杂乱的房间内到处散乱着衣物，置于客厅中央的长条沙发上堆积着乱七八糟的白色纸张，上面印着一列列复杂的代码，只留下了可供一人坐的一小处位置。
其他地方倒还好，不过明显留有刚刚收整过的迹象。
冷心瞳无法想象在他们按门铃之前，房间里又是怎样一片光景。大概是因为有人敲门，房间的主人才开始了收整。
“咦？是启啊，我还以为是同事来着。”
披着一件医用白大褂的琳从厨房中端出了两杯像是刚烧好的开水，而后将它们放在了沙发之前的茶几上。
谢谢——冷心瞳乖巧地说道。
“啊啦啦~这一位是？”
琳忽然露出一副诡计得逞般的坏笑，来回打量着端坐在沙发上的少女。
冷心瞳被她盯得害羞，粉颊不受控制地挂上了红晕。
“她叫冷心瞳，和我是一个学校的。”
大致将沙发清理了一遍的夜启喘了口气后回道。
冷心瞳闻言连忙起身，与琳对视着说道：“阿、阿姨好。”拘谨的姿态让琳直呼可爱。
“嘿嘿，叫我伯母也是可以的哦。话说回来，你和我家启认识多久了？”
“姑且有五个多月了……”
算上在《衍之书》中所待的时日，说五个月倒也没什么问题。
“五个月啊，是他追的你，还是你追的他？发展到哪一步了？快和伯母说说。”
琳对眼前少女越看越满意，就差要牵着她的手步入卧室嘘寒问暖了。
“我……”
被琳来回询问，感到为难的心瞳一时说不出话。
“我们只是单纯的同学关系而已。”
夜启看似解围地纠正道。
“欸？只是这样吗？”
“只是这样啊，还能是怎样？”
他理所当然的表示，并未注意到立于一旁的少女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我看不是吧？能带女孩子进家门……难道说！你们已经做过了？讨厌，我们家不会要添新家人了吧？我要变成奶奶了吗？”
“……你在乱讲什么啊！”
一脸傻眼的夜启大叫道，深感不满的琳闷声鼓起脸颊。
而愣住的心瞳则宛如一座雕像般僵硬地呆滞在了原地。
怪不得学长会说，我的担心是多余的。望着一见面就吵闹个不停的两人，冷心瞳总算明白了夜启为何会说出那样的话。
“差点忘记正事了。对了妈，你还记得由那吗？”
“就是那个银发小女孩？我自然记得。啊！不会吧，已经有了一个，还要再找一个？你这样子小心身体吃不消哦~”
琳笑嘻嘻地说道，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令夜启一阵头痛。
为什么光是和她讲话就得吃这么多苦头……夜启在心底抱怨着不满。
“由那失踪了，我这次来就是想找你调查一下这件事情。”
夜启虚弱地道出来由。
“失踪了？具体一点。”
琳一改开玩笑似的语调，正儿八经地提出要求。
“9月23号，享禋节祭典开始的前天夜里，由那遭到人为绑架，到今天为止还是没有查到绑架者的信息，也不知道由那现在的状况。在来这里之前，我和心瞳找了由那的母亲，她告诉我们，由那其实是天使用以现世的媒介，而被绑架的原因也是出于这一点。”
第八十四章 天使的后裔
“天使？”
“听那个人说，就是与恶魔相对立的一种存在。”
夜启并不知晓自己的母亲其实是一名魔女，也不知道自己被原典选中的消息琳已经知晓，所以开口时还是有些略微的犹豫。
“与恶魔对立的存在……有意思。”下意识眯起双眼的琳沉吟道，“不过，仅凭藉这些信息，还不足以查到绑架由那的人的身份。”
琳用左臂抱着胸，以右手食指轻点着脸颊，微微垂眸的样子似是在思考着什么。
由那被人绑架，时间刚好在祭典前后。如果真如她的母亲所言，类似这种事情应该会在很早以前就已经发生过，不会等到现在。
祭典举行期间，自境外来的游客数量较之以往会翻上好几倍，行凶之人来自岛外的可能性大概率在百分之八九十以上。
会不会已经出岛了……带着一名没有身份证件的小女孩，除非搭乘私人飞机。可就算是私人飞机，也必须要经由理事会登记后才能出岛。也就是说，由那尚在岛内。
能够隐藏由那的地方，或许只有某些研究机构以及个别魔导综合企业了。
不过没想到，居然已经有人提前发现了天使的存在。对方的目的……研究天使灵媒的身体构造以希冀获得同等力量？还是想要将其掌控在手中，作为超魔导兵器？这两种可能性都不可忽视呢……
“伯母？”
“妈？”
两人异口同声地叫了琳，试图将她从沉思的状态中唤回。
“啊！在的在的。”
回过神来的琳向二人投去聊表歉意的微笑，而后瞅了眼摆放在墙角的钟表。
“已经到中午了，先去吃饭吧，这件事下午再说。”
…………
初夜的骤雨来的毫无征兆。
受于暴雨的影响，被灰暗雾气笼罩的城市中只有三三两两的行人。
不过，身为魔法师的他们，无需依靠譬如雨伞雨衣等避雨的物件，在头顶上方以魔力凝结而成的透明平面如同长有看不见的巨口的深渊一般不停吞噬着从天而降的冰冷水珠。
乌云密布的漆黑夜空不时被紫色闪电照亮，持续不断的落雷震撼着这片古老的大地。
一间极为空旷的大厅内，此时正分别站立着三名男子。
颜色不一但款式相同的连帽长袍昭示着他们的身份——魔法师。
“照这样下去，别说两个月，哪怕再多出一年的时间，进度也不会发生任何变化。”
其中一名年龄约莫四十过半的男性兀自开口，略显淳厚的声音能够令人轻易联想到一个稳重的中年男子形象。
“静心，达米安。”
站在那名男子旁侧，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将那双原本紧闭的瞳眸慢慢睁开，在吐出这句话的同时瞥了一眼达米安后又缓缓闭合。
“抱歉。”
达米安如是说道，接着将视线重新定焦在位于自身面前斜下方的地面之上。
半径十多公尺的耀蓝魔法阵中央，静默地躺着一枚暗淡无光的盾牌。
与臂相长的它，看上去形似对称的双弧形，通体亮白。
中心印着一把金色钥匙，钥匙的正下方刻有两个呈交叉状态的黄金号角。
然而外观精致的它，却残缺了一角。
如若将其看作一件艺术品，这一点无疑会成为阻挠其艺术价值上升的缺陷。
空气又沉寂了下去。
混杂在震天雷鸣中，这间灯光昏暗的大厅内，突兀地冒出了一道细碎的声响。
伴同在这道轻微的声响之下，由花岗岩搭建而成的厚实墙壁表面，逐次亮起了微弱且悬浮着的淡红色烛光。
然而这些突兀的动静却似是在有意提醒大厅中的三人一样。
从烛光亮起的那一刻起，三人的目光便全都朝着同一处方向望去。
“陛下。”
凝视着自大厅深处的黑影中漫步走出的女子，白发老者以恭敬的口吻出言道。
这是一名有着窈窕体段的女子。
以未知材质做出的漆黑长袍从她的脖颈处一路覆盖到了脚面，尽管如此，依然掩盖不住她那修长曼妙的身形。
及腰长发黛墨柔顺。
杏圆瞳孔如幽渊般漆黑。
一张无法窥探内心的面容，一副倾城绝世的美貌。
然而那裸露在空气中的光滑肌肤却宛如照亮漆黑深夜的月光般明晰透白。
浑身上下散发着娴雅气质的她，真实身份却是坐拥着一座帝国的王，同时也是具备有强大实力的圣魔导。
无人知晓她究竟存世多久，只知道自帝国成立以来，她的容貌便一直如此，毫无变化。
岁月在她的脸上未曾留下一丝余痕。
“陛下，您此次来是？”
达米安对倪克斯的现身感到不解，如果是为了圣遗物的话，距她所要求的期限尚且还有两个多月。
“西泫岛。”
倪克斯看了眼那枚暗淡无光的白金盾牌，语气平淡地说道。
“就是那座远东的人工岛屿么？”
达米安倒吸了口凉气，皱起眉思索着。
“陛下的意思是……那座人工岛有着解析圣遗物的关键？”
结合倪克斯出现的时机，奥伦·莱弗利道出了他的推测。
“不错，那座岛上有着开启圣遗物的“钥匙”。”
“钥匙？”
查阅了大量古籍的达米安可从未听说过开启圣遗物还需要用到什么钥匙。
“天使的后裔，么？”
一直听着他们互动的另外一名男子出言打破了这股沉默。
男子名叫加布瑞拉·王尔德，似乎是为了匹配他那敦默寡言的性格，所修的魔法乃是水系的分支——冰系魔法。
出于这一点原因，与他共事的泽娜总是会在无意间忽视他所提出的意见或建议。
是个存在感极低的男子。
“他们不是早都灭绝了吗？”
针对加布瑞拉·王尔德的话语，达米安发出了疑问。
作为圣遗物的所有者，拉贵尔的身份达米安早已查清。
——大地之天使，兼天堂之门钥匙的拥有者。
由于其本身就司掌着钥匙，所以达米安并未往这一方面深入思考过。
若不是魔力重现于世，所谓的天使传闻在人们看来大抵不过是一种饭后谈资罢了。
众神的事迹太过久远，距离如今已过去了数万年。就算确实遗留有天使的后裔，那也只会存在于很久以前的时代之中。
“身为纯血种的存在的确已经灭绝。”倪克斯开口解释道，“然而流淌有天使血脉的存在却并未彻底消亡。”
“……混血种。”
倪克斯轻点了头，对奥伦·莱弗利的言论表示肯定。
经过几十代乃至数百代的繁衍，天使的血脉虽得以留存，但也已变得十分稀薄。
可如果用来作为激活圣遗物的“钥匙”，却已是足够。
“怪不得解析进度迟迟得不到推进，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
望着位于魔法阵阵眼的盾牌，达米安豁然开朗。
“泽娜现在何处？”
倪克斯突然出声问道。
“想必这会儿应该还在魔女图书馆吧。”达米安接话道，“作为馆长的阿斯特丽德莫名失踪，也许是为了解决图书馆群龙无首的现状。”
“听说一个名叫戴丝诺米娅的女人接手了图书馆，泽娜似乎是想要和那个人当面聊聊。”
加布瑞拉·王尔德紧跟着补充了一句。
听着二人的汇报，倪克斯沉吟了片刻，随后移目向奥伦·莱弗利望去。
似乎问及泽娜的缘由只是出于想安排人手去西泫岛搜寻身为混血种的人类而已。
“我和达米安需要时刻留意圣遗物的状态，能前去西泫岛的人……”
奥伦说着瞅了眼右侧的加布瑞拉·王尔德，大概是在考虑他是否能担此次出行的重任。
为了维系布置在都城外的防御结界，作为元老会最后一人的贾巴里·帕克无法随意出入都城，因此不在众人的考虑范围之内。
“暝皓应当也察觉到了这一点。”
望着沉默的众人，倪克斯徐徐开口说道：
“他身边的那个女孩，或许也会出现在西泫岛。为了争夺“钥匙”的归属权。”
“那个女孩吗……”
虽然没有看清她的相貌，但那头萤紫长发倒是给达米安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倪克斯会知晓此事，也是源于达米安的告知。
上次在圣都的提斯蒂亚海岸，凝紫出手将罗恩的魔能机甲射穿，后被达米安察觉。
当时圣遗物的全貌已经暴露，凝紫必然会将这件事情告诉暝皓。
可原本打算就此事找倪克斯相谈的暝皓，却是迟迟未能见到本人。
正如她的名号一样，想要见到渺无踪影的“黑夜魔女”，除非提前得到她本人的亲口承诺。
若是倪克斯有意回避，就算举六翼契约全力也是根本无法找到她所处的地方的。
“我去吧。”
短暂的缄默过后，一道毫无抑扬顿挫可言的声音在这处大厅内蓦然响起。
奥伦没想到加布瑞拉会主动应下这门差事。
不过就其结果而言，手边暂时没什么事的他倒是最合适的人选。
为了确保此行顺利，能够独当一面的实力是首要前提。
而且事关着成“圣”密机，这件事情只能交由元老会中人来完成。
“尽快动身吧。”
言罢，倪克斯便转身朝着黑影中迈步走去。
在三人的注目下，那道唯妙的背影逐渐融入黑暗，而后无声地消失在了这间大厅之中。
第八十五章 违约魔女
骤雷持续轰鸣个不停，残酷的暴雨裹挟着阴冷的强风不断冲袭着人们的内心。
斑驳的道路已然没了人影，盘旋于古堡顶部的诡异暗鸦似也被这场暴风雨冲刷到了未知的地域。
“看来这场雨，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
如同有所感应般的，奥伦转头朝墙壁望去。尽管这间大厅没有一扇窗户，但他那仿若凝成一道细线的目光却穿透了厚实的岩墙，直射悠远的苍穹。
“你今晚就先回去吧，等到天亮后再动身也不迟。”
这句话则是对着加布瑞拉·王尔德说的。
“奥伦，我有事相问。”
“只要是我能答上的，你尽管问就好。”
“如何得知对方就是陛下所说的“钥匙”……”
“据说天使所用的力量，不同于我们的魔力。如果在目标身上感应到了某种特殊的能量，想必应该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奥伦轻抚着浩白胡须回道。
“若是见到暝皓身边那个生有一头紫发的女孩，你大可跟着她。”
一旁的达米安从容地眯着眼笑了。
“嗯，这也不失为一种方法。”奥伦点了点头，“我听说，那个小女孩似乎掌握着一种能够看清魔力轨迹的灵视之力。”
“灵视之力……原来如此。”
回想起自己在提斯蒂亚海岸所经历的事，达米安兀自喃喃道。
“也不知道那暝皓的实力与陛下相比，孰强孰弱。”
“呵呵，除非暝皓肯与陛下一战。不过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有所期盼的好。”
奥伦难得地打趣道。
…………
浓雾被暴风雨冲散。
显露出微影的月光，正安静地照耀着夜晚的帝国都城。
然而这连绵不断的暴雨，却并未冲刷掉抱着各色想法前往魔女图书馆探取情报的人。
——阿斯特丽德失踪了。
最先觉察到这件事情的，是一个名叫梅拉妮的魔女。
被派往“暗枭鬼蜮”打探《衍之书》下落的莫妮卡一行人，正是隶属于梅拉妮——作为魔女图书馆“主书”的她的一支情报小队。而她同时也是将《衍之书》的下落告知阿斯特丽德的那名黑衣女子。
为了顺利取得《衍之书》，阿斯特丽德不惜与伊莎贝拉签订魔女契约，定下三日之期限。
伊莎贝拉抓走薇薇安，除了从她口中套取情报之外，也是为了以此作为一道保险，以便在三日之后用她和阿斯特丽德交换《衍之书》。
可未曾想三日过去，却一直等不到阿斯特丽德的亲自造访，甚至连魔女图书馆其他人员的影子也没见到一个。原本打算将薇薇安放回倪克斯帝国的伊莎贝拉，只能暂时性地将她继续锁在王都克罗卡斯。
所幸的是，伊莎贝拉的等待并未持续多久。
几日后，一名自称是梅拉妮的魔女要求觐见王女殿下，后被格尔西·米勒接引至克罗卡斯。
交给薇薇安的通信终端在那场大战中遗失，联系不到她的梅拉妮只好独自前往圣弗蕾亚王国，询问身为王女的伊莎贝拉。
好巧不巧的是，薇薇安正好在伊莎贝拉手上。作为带回薇薇安的筹码，梅拉妮将有关阿斯特丽德的事情一一告知了对方。
——在不涉及魔女图书馆内部情报的前提下。
从梅拉妮的口中，伊莎贝拉大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阿斯特丽德既已失踪，再留着薇薇安也没有多大用处。
不过，以魔女图书馆上下之力也未能找到阿斯特丽德的踪影，联想到《衍之书》的消失……
这件事情在她看来，实在太过蹊跷。
若不是格尔西·米勒好言劝阻，想必这会儿的她已经到达倪克斯帝国的都城了。
被卡戎分割出的百余本魔导书，散落于世界各地。
出于争夺这些魔导书而酿成的历史性惨剧，在魔法界内不胜枚举。
不过也正是由于在这种持续的斗争下，实力强大的魔法师从历史的洪流中脱颖而出，以优胜劣汰的残酷规则推动着魔法界的发展。
然而能实际将这些魔导书融会贯通，并将其中累积的巨大魔力纳入手中者，毕竟还是少数。
在阿斯特丽德执掌魔女图书馆之前，一代馆长希尔维德组建起这个组织的根本原因，完全是出于个人野心。
她企图把大陆上所有魔导书都纳入掌控，为了使自己坐上这个世界的王座。
她的实力也确实配得上她的野心。
在魔女图书馆的组建历程当中，希尔维德以一己之力除掉了一批又一批妄图与之抢夺魔导书的家伙。
可以说，图书馆的成功建立，是伴随着无数场腥风血雨的。
可惜天才的诞生总是极少，尤其是以魔法师身份而言的天才。
为了巩固图书馆的势力，希尔维德遍寻大陆，最终找到了一本，可令人获得数倍于以往魔力的古书。
而获取魔力的条件，或者说代价，则是以至邪的仪式将自身灵魂出卖给恶魔。
所以就导致，时至今日，与恶魔签订了契约的人，八成都是出自于图书馆。
就在希尔维德即将立国称王之际，不知从何处冒出的一名女子，轻易就将希尔维德戮于掌下。
那种压倒性的绝灭之力，已超出了所有人的理解范畴。
馆长身死，图书馆大乱，可受于那名女子的实力，冀欲借此机会取缔希尔维德位置的，却是再无一人。
时过境迁，原为魔法界第一大势力的图书馆逐渐衰败，被希尔维德幸苦收集而来的魔导书也丢失了近半数之多。
阿斯特丽德接手时，图书馆早已沦为了一个靠贩卖情报为生的没落组织。
世事总是变化无常，就如人心一般，难以预料。
…………
透明水晶灯的幽冷光芒照亮了这栋石造建筑物内部。
深夜的图书馆后室，在险些要延伸至天花板的高耸书架底部，有位年轻女子正斜腿坐在铺于地面的深红毛毯之上。
偏棕色的发丝自然垂落于前胸，脸上未挂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明炬如焰光的瞳眸在水晶灯的映透下灼灼生辉。
明明已至深夜，身上的服饰还是同白天一样。墨黑长裙点缀着白色褶饰花边，胸前垂挂着一条串有翡翠宝石的波洛领结。
她的腿边整齐堆砌着几摞书本，手中同时翻阅着一本无比厚实的魔导书。
那本魔导书在幽暗中沐浴着亮白色的水晶灯光。
被高耸书架掩蔽，忽暗忽明的月光几乎无法渗透进图书馆的后室。然而女子似是毫不在意这种清冷的环境，只是兀自览阅着手中之书。
“贵客突临此地，有何要事？”
女子以平淡的口吻冒然出声，眼睛却始终盯着面前昏黄的纸页。
远处的落地窗外正下着瓢泼暴雨。
原本昏暗的后室逐渐亮起了金色的光芒。
那是光系术式——“耀光术”的效果。
“你就是戴丝诺米娅吧，我是帝国元老会的泽娜。”
柔和的声音落下，这名叫戴丝诺米娅的女子缓缓抬起了头，将目光从面前的纸页移至忽然出现的人影身上，仔细端量着。
“听说阿斯特丽德失踪了，而你暂时接手了她的位置。”
凝望着毫无反应的戴丝诺米娅，泽娜接着说道。
“既已知晓，又何多此一言。”
泽娜被眼前女子那“生人勿近”的态度弄得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这次来，是想问你，有关阿斯特丽德失踪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真理已流逝于指尖。”
似乎是觉得泽娜身上没什么好看的地方，戴丝诺米娅别开视线说道。
“你的意思是，不清楚么？”
“我不否定。”
“也就是说，你还是有些许了解的？如果可以的话，请务必告诉我。”
泽娜面露郑重，手中的“耀光术”被她幻化成了一个光团，而后脱离手心向着天花板飘去。
在那道白光的照耀下，这间后室总算明亮了许多。
抬头瞧了一眼光源体，戴丝诺米娅合上了手中之书，将其抱在胸前，并缓缓站起了身。
“命运的刻钟指向西泫。”
与泽娜对视的她，不着感情地出言。
“西泫？……难不成是米莉兒所在的那座人工岛？”泽娜蹙眉低喃，“为了杀米莉兒么？可她这样做的动机又是什么……”
几周前的兰蒂海岸，泽娜为了保护米莉兒三人，出手逼退了阿斯特丽德。为了能够随时监视她的动向，泽娜在魔女图书馆四周布置了大量人手。可没想到那个女人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避开了自己的耳目，暗自溜进了西泫岛。
此时如果不是戴丝诺米娅亲口告知，泽娜或许还一直被蒙在鼓里。
就其过程而言，泽娜自然是想不到阿斯特丽德会直接利用空间魔具从图书馆中离开。
空行之环和闪烁之腕的效果，致使阿斯特丽德进行的第一次空间跳跃，就已经出了倪克斯帝国的都城。
“眼下失踪的局面，会不会是因为她已死于米莉兒之手，所以才迟迟搜寻不到踪迹。毕竟是那座人工岛，就算真死在了那里，好像也没有什么说不通的。可是米莉兒真的具备独自杀掉阿斯特丽德的实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