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里世界 Inner World
“呼——总算是能放松一会儿了。”
可一次容纳六七个人的圆形浴池中，一个娇小的身影发出了由衷的感慨。
“夜启那家伙，想必正沉浸在庆典的喜悦中吧……”
这道身影自然是米莉兒。
叮铃铃——
安置在墙壁表面，由二级发光灯组改造而成的可视电话兀然响起。米莉兒扫了眼虚拟屏上显示出的来电人姓名，轻声下达“接通”的指令，同时关闭了可视的功能。
“……”
电话接通，那头却是持续的沉默。
“有什么事就快说。”
米莉兒语调随意地催促道。
“妹妹，你……”
“不要用那个称呼叫我。”
没等对方把话说完，米莉兒便已出口打断。她似乎对“妹妹”这个称呼相当不满。
对方大概也是察觉到米莉兒语气突沉，便轻声低叹道：
“米莉，你现在在哪儿？”
“当然是在家啊，还能在哪儿？怎么了？出什么事了么？”
米莉兒的回复令电话那头传出了一道貌似安心的叹息。
“……米莉，你认识阿斯特丽德吗？”
“你和阿斯特丽德见过面了？！”米莉兒闻言猛地从浴池中站起，惊诧地问，“你不是一直在国内吗？为什么会……”
“是今天上午的事情。我在鬼蜮碰到了她。”
“暗枭鬼蜮？……此话当真？”
圣弗蕾亚王国北方边境的无人地带，米莉兒身为王国公主自然听闻过此名。
“嗯，不知是什么原因，金书的消息走漏了。”
“金书……就是那本是遗失了数十余年的魔导书么？”
“是的。”声音迟疑了一会儿，接着又道，“将金书交给她，也是当时的权衡之策。我听她说，你在倪克斯帝国与“罪恶之枝”交手之时，是她救了你一命。”
“亏你还是王女，居然会相信魔女的鬼话。”
米莉兒旋即发出不屑的冷哼，不过对方似乎并不怎么在意。
“……我与她订下三日契约，这三日内金书的所有权归她。不过，与她同行的魔女被我抓住，这会儿正在侧卧休息着。”
“同行的魔女……”米莉兒沉吟道，“先不提这个，你既然愿意和她订下契约，那么有关于金书的用途，想必她也全部告诉你了？”
“嗯，说是为了完成某种古老仪式的研究。”
“古老仪式的研究？不，绝不会是为了这个……难道说？！”
米莉兒的语气忽然变得急躁，对方似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米莉，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嗯。”
对于伊莎贝拉而言，电话那头的米莉兒貌似陷入了短暂沉思。
见米莉兒久久未吭声，伊莎贝拉便又徐徐说道：
“你不说，我也不会多问。只是，如果这件事和你脱不开干系，请千万要小心。”
“我心里自然清楚。”
“那么，我就先挂了。”
“谢谢。”
“呃唔……？”
“好啦你快点挂吧！”
“……嗯。”
显示屏的熄灭，代表着对方已然挂断了电话。
米莉兒从浴池中迈步走出，裹上了一层将自己肩膀以下部位全部遮盖住的宽大浴巾。
“没想到，数年后的首次通话，却让我得知了这样的消息。那个呆板的姐姐，还是可以派到用场的嘛……我得尽快了，夜启说不定已经遇上了那个女人。”
想到这里，米莉兒加快了梳妆整理的速度，同时望了眼挂在客厅墙壁上的电子钟表。
“九点，庆典这会儿的演出……嗯，扮装游行应该还在进行当中。林海大道么……？”
…………
夜启所处世界，米莉兒办公室内。
悬浮于阿斯特丽德身前的那本金书，或许是由于受到操控者本人的魔力影响，其敞开的纸张上方逐渐显化出了一个炽金色的六芒魔法阵。
“这个魔法阵……”
凝视着那个魔法阵上的纹路走势，夜启忽然生出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自己以前好像在哪里见到过。
思绪缥缈之间，柔和的光芒很快便占据了整个房间。与此同时，夜启那潜藏于脑海深处的记忆随之苏醒，他终于想起，这股莫名的熟悉感出自何处。
与冷心瞳一同被米莉兒叫到办公室的那天，夜启在昏迷前瞄到的最后一眼——自米莉兒掌心前撑开的那个金色魔法阵。
当时看到黑皮书的只有冷心瞳和米莉兒，夜启对此并不知情。虽然不知道阿斯特丽德是如何模拟出与之相仿的魔法阵的，但夜启至少清楚，这个魔法阵有着让人失去意识的效果。
在这种情况下失去意识，与自杀无异。
“睡吧，等你醒来之后，一切都会结束。”
“阿斯特丽德……”大脑突然传来的眩晕感导致夜启的视线模糊了那么几分。强忍着这股困意，夜启艰难地甩了甩头，施放出了之前一直隐匿着的术式。
“思维聚爆！”
压抑着盛极怒意的嘶吼于一瞬间凶猛爆发，贯穿着剩余所有魔力的透明丝线毫无阻拦地冲进了阿斯特丽德的眉宇之间。
以夜启目前的魔力浓厚程度，就算使对方的思维系统彻底瘫痪也不是不可能——即便是实力强大的魔女。
“我劝你还是省点力气的好。”
和上次的识海之战不同，这一次的思维聚爆似乎没能起到什么作用，阿斯特丽德依旧站在原地，维系着魔法阵的运转。
拼尽全力的一击却换来这样的结果，夜启无法接受。
“不行……撑不住了……”
直立的姿势被迫转为了单膝跪地，被攥在胸口前的衣服布料由于左手的逐渐用力而泛起一圈圈褶皱。脚下的地面不再平整，金书的模样貌似扭曲。世界仿佛变成了一个不停翻滚着的闭合圆筒，而自己正身处于当中。
“……就算你得到了原典，也不可能让他认你为主。到头来你只会发现自己做的这一切都是无用功而已……”
“有没有用，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自魔法阵散发出的金色光芒再一次增强，阿斯特丽德的耐心已经到了极限。
“咳……”
为了避免自己陷入沉睡，夜启的唇角已被他紧紧咬合的牙齿扯出了一缕血痕，撕裂般的剧痛令夜启的双眸猛然爆射睛光。
可惜在那股强压之下，拼命睁开的双眼没过几秒便又不由自主地阖上了，不过近乎昏迷的大脑却是清醒了那么几分。
“卡罗拉……”
沉重低语伴随着一本黑皮书在夜启的胸口前凸显出了一角。这一次他终于看到，黑皮书状似脱离肉体而去的场景。
“总算是现身了。”
仿佛早已料到此情此景的阿斯特丽德骤然伸出右臂，调动起《衍之书》的力量将原典朝她身边一点一点牵引着。
作为自原典内分离出去的本源魔导书，它所存在的时间对于现世而言十分久远，并且与原典有着某种未知的因果联系。
在这股奇异的内在联系之下，黑皮书从最初一角的状态渐渐显露出小半个书体，直到完全与夜启分离，而后被阿斯特丽德持在了手中。
“无法打开么？”
眼下的情景与夜启第一次进入纯白之界内基本一致，阿斯特丽德欲翻开第一页一探端倪，可惜原典却仍紧紧闭合着。
“算了，反正原典也已到手，研究时间大把的是，不必急于一时。”
将视线移至随时可能倒下的夜启，阿斯特丽德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微笑。
“这片世界由《衍之书》的力量化形而成，我离开后，理应还能继续存在一段时日，至于多久，我也不知道。所以这段时间，你就乖乖呆在这里，或许等世界崩碎后就能出去了。啊~对了，那个制服少女也在这儿，如果运气好的话应该会碰到她的吧。”
“……”
透过眼皮倒映在瞳孔中的光亮失去焦点，意识濒临涣散。
夜启看不到阿斯特丽德此刻的面容，可他却想象的出她现在一定正以一副戏谑的表情望着自己。
“没了原典，你也只不过是个普通人。”
阿斯特丽德留下最后一句话后，转身消失在空间虚无处。
…………
——黑暗，永无边尽的黑暗。
听不见一丝声响，看不见一处光亮。笼罩在夜启周边，只有无穷的漆黑。
这里是夜启内心深处的世界。
“以前一直期盼着原典消失，自己就能摆脱这些约束，远离魔法界的争斗，回到原来的生活。如今看来，当真是可笑至极……”
原典被阿斯特丽德夺走，理应是一种解脱才对。不用再面临魔女追杀的危险，不必再每天提心吊胆处处提防，也不会再给心瞳带来麻烦。
可是，为什么我会如此痛苦……
尽管心底无条件信任着卡罗拉，而且又有完全亲和体这一修习的前提，可当真正失去原典时，那种无法用言语诉说的感情，宛如致死的慢性毒药，一步步侵蚀着夜启的内心。
这不是我想要的……
“哈啊~夜启啊夜启，这不正是你希冀的结局么？过上正常人的生活，就和以前一样，你又何必如此？”
不……不是这样……
“哦~？难道我说的有错吗？当时在倪克斯帝国就应该任由那个女人将原典取走，为什么要抵抗呢？为什么要一拖再拖呢？果然，你还是放不下这股力量，毕竟原典可是超脱这世间的产物。”
闭嘴……
“你早已将原典视为己物，如今却被人夺去，这股憎恨的感情，迟早会将你吞噬殆尽。”
给我闭嘴……
“啊，原来如此，我明白了。呵呵呵~说到底，你只不过是将自私这一欲望表现出来了而已。没关系的哦，大家都是这样的。”
……
“我只是想给你做做心理辅导，免得到时候精神崩溃导致失常了还得连累我。”
少年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充斥着古旧的年代感的苍老声音：
“你将继续徘徊世间，陷入彷徨与黑暗。如同冬日夜幕降临，不见一颗星辰。”
遥远的诉语萦绕于脑海，冲击着夜启矛盾又复杂的思绪。
“不见一颗星辰？……不，还有一道希望的光未曾破灭。”
夜启没有深究这道声音的来源。他想起了阿斯特丽德在和自己交流的过程中，透露出的一条信息。
“没人可以左右我的意志，即便是你也不行。我将原典视为己物？那不是当然的吗？如果不这样做，恐怕我根本走不到这一步，况且，若不是因为它，我也绝不会遇到心瞳。是了……心瞳还在这片世界内的某一处等着我。”
决绝的内心重新燃起了熊熊烈火，压在夜启身上的黑暗被快速扩大的火域逐渐驱逐出了这片空间。
第六十一章 固有堆积时间
睁开双眼的夜启，发现自己正躺在米莉兒办公室的地板上，不禁松了口气。
“……看来阿斯特丽德夺走原典后就从这里出去了。”
昏睡之前的眩晕感随着夜启的起身而消散，体内的魔力回路虽然健在，但却不见有恢复的迹象。
“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心瞳，这种事情之后再考虑。”
夜启理了理身上凌乱的校服，然后走近窗边，朝楼下俯望着。
亮白的天空已蒙上一层橘红色的纱帘，学园对面那片仿佛要直入云层的高耸建筑物遮住了即将掉入地平线的太阳。清风拂过，带着一丝不同于西泫岛的凉意，这对于差不多习惯了热带气候的夜启来说，温度有点过于低了。
将灰色外套的拉链拉至顶端，夜启开始了凝思：
“目前能想到的地方，甜品店，学生公寓，还有由那的宿舍……先从学园找起吧，阿斯特丽德切换了世界，温若欣应该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高中部整栋楼只有五层，因此即便是一个教室一个教室的地毯式搜寻，也不会耗费很长时间。如同夜启所料想的，全楼上下除了他自己以外并无其他人存在。
出了楼门的夜启向着初中部跑去，很不巧的是，这栋楼内也没有发现冷心瞳的身影。
“嗯，离这里最近的就是男生公寓了，她或许会在那里……”
学园至夜启所在公寓的距离，步行的话仅需十几分钟便可到达。独自走在这条熟悉的小道上，夜启的内心有些五味杂陈。
这里曾让他碰到了自己至今为止接触到的第一个自称是魔法使的女人，而那一次的争斗，同时也成了夜启被卷入魔法界的开端。
原典所附带的独特性质，导致夜启几乎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去细想这些问题。
时过境迁，只留下无尽的感慨。
将思绪收回，夜启加快了脚步。
“还好，钥匙还在。”
站在宿舍门前的夜启从裤兜中摸了出一把银质钥匙，而后朝钥匙孔中插去。
吱呀。
铝合金制的大门应声而开。夜启刚想迈步进门，低头的一眼让他顿时一惊。
身穿黄白相间条纹制服的冷心瞳侧躺在鞋柜旁的地板上，右手中紧握着一袋看上去是食材的东西。黑色制服鞋也仅仅是穿了一只，另外一只脚的旁边散乱着一双粉色拖鞋。
“这是！？”
将门迅速反锁后，夜启横抱起冷心瞳并把她轻放在了客厅中的长条沙发上，呼唤着“心瞳”二字，久久未停。然而那副毫无表情的粉颊，令夜启的脸上霎时布满了一层严霜。
“阿斯特丽德……”
夜启对应急治疗之类的东西一窍不通，他不知道这会儿该对冷心瞳施以怎样的救助手段。
“想起来，快点回想起来，米莉兒老师在救维加拉时，她只用了魔力便使其苏醒……魔力……”
哪怕魔力无法恢复，眼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如是想着的夜启将双手搭在了冷心瞳的小腹上，冥想着魔力运转的回路，通过手心引出体外，继而传进冷心瞳的体内。
“心瞳！……可恶！”
持续的魔力输出，却不见冷心瞳有任何动静，这一状况让本就焦急的夜启越发地急躁，手上的力度不由得加大了几分。
就在夜启紧张的注视下，冷心瞳的眉头轻微地跳动了两下，那模样似乎正在挣扎着睁开眼睛。
“心瞳！”
夜启见状，呼喊的声音变得高亢了几分。
终于，少女睁开了双眼。
“学长？”
朱唇轻吐，带着几分讶异，更多的则是不可置信般的惘然。可这道声音，却犹如圣洁的天使带来的救赎，将最后一点伤痛彻底逐出了夜启的内心。
在冷心瞳貌似恍惚的目光下，夜启忽然张开双臂，猛地抱住了她，充满血丝的瞳孔弹出了一滴温热的泪珠。
“学长……”
少女顺势将双手放在了夜启背后，感受着对于两人而言这一真实的时刻。
良久，夜启才松开了怀中的少女。
“这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会晕倒在门口？”
“我不知道……”凝视着夜启充斥着关心的橘橙色瞳孔，冷心瞳轻轻摇了摇头，“我只记得，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
“嗯。”
冷心瞳目光低垂，侧过头望向面前的玻璃桌。从她的眼神中，夜启读出了一丝迷茫。
“我在梦中看见一道巨浪，吞没了绿色乡野，又漫过山岭……我就立在边缘之上，脚下临着漆黑无俦的深渊，背后投来一道光亮，我却无法后顾……”少女将目光缓缓转向夜启，“我就只能立在那处，等待着，巨浪将我推入深渊的那一刻。”
望着那双仿佛失去了光泽的瞳仁，夜启只是静静地伸出右手，轻抚着心瞳的面颊，希望能将自己的这份柔情带给眼前的少女。
“已经没事了。”夜启出声安抚道，“阿斯特丽德已经离开了这里，原典也被她夺走了。”
“学长也碰到了她么……不行，我们得从这里出去。”
冷心瞳说着便要从沙发上站起。
“可是你现在的状态，真的不要紧吗？”
“比起这个，要赶快追回原典才行，如果让那个魔女回到图书馆就糟糕了。”
按理来说现在最应该着急是自己才对吧……夜启没搞懂为什么在原典这件事上冷心瞳的反应会如此强烈。
“学长？”
见夜启似乎愣神了，冷心瞳忍不住唤了一声。
“你说得没错，我们得抓紧时间找到从这里出去的办法。”夜启扶着冷心瞳慢慢站了起来，与之对视道，“如果这是藉由魔力构建成的世界，你的“清雪”应该能破除掉吧？”
“我确实也有考虑过这一点，可是这片世界中没有魔力的存在，“清雪”无法发挥出她的作用。”
“这样……”
魔力构成的世界却没有魔力存在，想想还真是诡异……思绪电跃间，夜启忽然又问：
“话说，你消耗掉的魔力有没有恢复的征兆？”
“嗯。虽然空气中没有魔力，但是体内的魔力还是会自行回复。对了学长，你有没有觉得，这片世界有些奇怪？”
这片世界当然奇怪……在心里默默补了一句的夜启，顺着冷心瞳的思路追问道：
“具体是指哪方面？”
“上一层世界里，我碰到了莱妮和由那，还有学长，外表看起来与现实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可是后来和阿斯特丽德交手后，这片世界却变了，变得没有一个人存在。为了佐证这一点，我去了很多地方，然而都是如此。”
“从学园过来的途中，我确实也没有遇到过其他人。但是在碰到阿斯特丽德之前，温若欣和我在一块儿……会是空间置换后带来的副作用么？”
对冷心瞳的说法表示认可的夜启嘀咕的像是自言自语。
“学长，你是在哪里碰到她的？”
“她？是说阿斯特丽德吗？在学园中。”
“学园……看来我们的情况一致，学园中的她并不是本人，也许只是一道幻影。当时在甜品店内将我们卷入那本书时，她似乎没有跟过来。如果维加拉还在那里，也就证明，阿斯特丽德在将我们卷入书内后，利用空间魔具离开了现场。”
冷心瞳一本正经的说词，让夜启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某个关键的点。
“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想，现在的我们，应该都身处于那本金色的书中，而金书又在阿斯特丽德本人的手中。”
“我们身处在一本书里……”
心瞳的推测几乎没有逻辑不通的地方，这表明自己被阿斯特丽德夺走的原典大概率仍在这片空间当中，只是那本书，又是什么来头……夜启暗自猜测着那本金色之书的来历。
见夜启一时没有回应，冷心瞳接着又道：
“她说的那些话，估计也是谎言，为的就是让我们按照她的意愿乖乖留在这里，忘掉有关于原典的所有事情。换言之，我们还有机会，只要找到这片世界内的她，就能将原典夺回。”
“是了，否则也不会禁锢我的魔力。但是就算知道了这一点，没有魔力的我又能做些什么？我的攻击对她毫无作用。”
“毕竟只是一道幻影呢。”
冷心瞳幽幽说道。
“幻影……”
夜启捏了捏眼角，陷入沉默。
“学长，这片世界不一定与现实世界完全相同，也许只是幻形了西泫岛，甚至只幻形了西南区也说不定。我们先找找看吧。”
“嗯，说的也是。”
金书内的世界相对于外界而言，其时间近乎是静止的。夜启和冷心瞳哪怕在金书内度过了数月甚至几年，外界流失的时间顶多也就是几分钟而已。
然而即便如此，对于身处于这片世界中的夜启和冷心瞳来说，他们经历的时间却是真实存在的。在这里度过了一天，他们本身的寿命也就随之减少了一天。
《NO.014》，其可怕之处便在于此——抽离对象的固有堆积时间。
被这本书吞噬的时间越长，这种情况就越是危险。
在这几百年间，被《衍之书》抽离掉自身时间的人，其下场不是意识混沌，就是身死消亡。而有幸在短时间内脱离出内在世界，也就是里世界（InnerWorld）的人，也会因为分不清现实与虚幻而陷入自我否定、自我封闭的泥淖。
尽管夜启二人对此并不知情，但好在经过短暂的商量后便立即付诸了行动。
“中心塔，如果那里都见不着阿斯特丽德的影子，就沿着东海出岛去倪克斯帝国——假如有帝国存在的话。”
冷心瞳快速拿出了一个可行的方案。
“对了心瞳，你会开车吗？”
夜启没由来地问道。
“会倒是会……怎么了？”
“从这里到中心塔走路过去得用一个多小时……”
望着夜启有些尴尬的样子，冷心瞳忽然想起他现在已经没有多少魔力了。
“可是，学长好像没有车吧？”
“呃……”
“不过，要去中心塔还是有其他办法的。学长知道南区海岸线的停机坪的具体位置吗？上次去圣都，莱妮就是从那里找到的喷气飞机。”
“莱妮……原来如此。”
夜启想起了庆典开始前，在家庭餐厅偶遇莱妮和奈奈希由那的那天。当时心瞳让自己对她表达谢意时，还以为莱妮也参与了冷心瞳与罪恶之枝的战斗来着。
“停机坪的话，我倒是知道，代步工具用楼下的单车就好，那里不算太远。不过，十五岁少女开飞机什么的……总有点让人在意呢。”
冷心瞳选择性地忽略了夜启最后一句话。
第六十二章 困兽之斗
所谓的停机坪，与西泫岛的国际机场不同，它归属于CPG——CelefilPrivateEnterpriseGroup（赛莱斐企业）的私人资产，那是人工岛内最大的电子机械制造公司，总部设在研究机构林立的东区。
冷心瞳载着夜启正在前往停机坪的路上。
让一个外表娇小的女孩子骑着单车载着自己这种事，怎么看也不符合常理。本人虽然这么想，但奈何冷心瞳给出的理由夜启实在不好拒绝——以魔力来驱使脚踏车，从而实现超加速的效果，这样一来就能节省很大一部分时间。
耳边呼啸着强风的劲响，除此之外，只剩下踏板与链条不停转动的声音。
——四周安静的宛如一座鬼城。
“已经可以看得到了。”
夜启闻言斜侧肩膀，将目光投向正前方那两扇三米多高的铁网。
“感应式的自动拉门？”
“学长，抓住我的手。”
冷心瞳将单车停靠在路边，对着夜启伸手说道。
“啊？为什么？”
“……学长是笨蛋吗！你的魔力无法恢复，保存一些会比较好吧？”
“呃，是哦。”
讪讪地回握住冷心瞳的左手，紧接着便猛然传来一股巨大的力道。夜启被冷心瞳扔到了铁门的后方，差点由于没站稳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是女孩子该有的力气吗……夜启又一次就这个问题产生了自我怀疑。
轻而易举跃过铁网的心瞳没有管站在原地发呆的夜启，独自开始了接下来要用到的载具的搜寻。
“喷气式飞机貌似没有，不过却有直升机。嗯，将就一下吧，虽然速度慢了点。”
望着眼前这架涂满石墨烯的小型民用直升机，冷心瞳在犹豫了片刻后最终还是选择了它。
…………
“以魔力创造出的世界却没有魔力的存在，不仅地面如此，连高空中也是这样。”
坐在驾驶位的冷心瞳激活瞳术朝下方俯望着，理应存在的线却一根也看不到。
“心瞳，看那儿！似乎有个人影。”
副驾驶位上的夜启突然伸出食指，朝着二人视线的斜上方指去。
冷心瞳闻言凝望，发现离此大约三四公里的漆黑建筑物上方，隐约飘着一个人形的黑影。
“中心塔……会是阿斯特丽德么？”
“稍微飞近一点。”
在冷心瞳的操控下，直升机向着那道位于中心塔塔顶的影子靠去。
算上海平面下方的四十层，将近百层的中心塔，其塔顶的水平线比冷心瞳二人所处的高度还要高上不少。相比之下，塔顶上方的人影则显得有些微不足道了。
“线出现了，源头指向了那里。不会有错的，一定是阿斯特丽德！”
犹如即将到达雪山顶峰的攀登者，二人与那道影子的距离正在逐步缩小。
“坐稳了！”
冷心瞳将操纵杆拼命朝自己胸口的位置回拉着，直升机随之升高。强风的干扰，导致冷心瞳几乎用尽了全力。
“想要安全降落估计不可能了，学长，做好心理准备吧。”
“哈啊？等下！这不是还有几米的高度吗！”
“轻风咒”——冷心瞳如是说道，紧接着解除了自身的安全带，抓住夜启的左手手腕，然后自机舱内一跃而起，向着上方冲去。
嘭。
尽管风系魔法的效能缓解了二人在落地那一刹那所伴随而来的反冲力，然而冷心瞳还是选择就势抱住夜启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化解着剩余的惯性。
失去操控的直升机在强风中肆意摇摆，极速转动的螺旋桨不小心划到了中心塔外圈的钢铁渡层，伴随着刺耳的重金属声响，四枚叶片拉出了一连串橘红色的火花。
渐渐远去的声音，预兆着直升机已从空中堕下，掉在了肉眼无法看到的地方。
“咳、咳咳咳……”
“学长，你没事吧？”
强风中传来了夜启剧烈的咳嗽声，冷心瞳急忙低头往下看去，生怕他出了什么意外，然而——
“哇，这也太、太刺激了！”
“学长……”
被压在冷心瞳身子底下的夜启平白无故挨了对方一记手刀。
“咦？居然能够找到这里来。”
几百米远的正前方，忽然冒出一道声音，后被夹杂在大气中的强风吹散。夜启只勉强听出那道声音的靓丽音色，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
与冷心瞳同时站起身子，夜启定眼望去。
“紫袍黑发，果然是你，阿斯特丽德。”
从半空中降落而下，正朝着夜启二人缓缓踱步的女人，其身上与冷心瞳一致的制服不知何时已换成了原来的装束，披散于背后的三千青丝随狂风豪乱地舞动着。两手间空无一物，自然低垂在身体两侧，有节奏地兀自摆动。
“真是没想到，失去魔力的你还敢如此大摇大摆地站在我面前，我是该说你厉害呢，还是该说你无知呢？”
充满戏谑的嗓音自阿斯特丽德嘴里蹦出，将夜启原本压下去的怒火又激发了出来。
“学长。”
“……呼，差点中了她的圈套。”
在冷心瞳轻柔却充满坚定的声音下，夜启快速恢复了冷静。
“我比较好奇的是，你们是怎么察觉到的？”
“如果连这一点都推理不出来，那可真是，呵呵。”
夜启毫不留情还以抨击。
“嘁，就算你知道了一切又如何？你可别忘了，这个世界依然受我的掌控。”
阿斯特丽德展露出凶恶的獠牙，平摊着的左手中凭空隐现出了一本宛如纯金镀成的书——《NO.014》。
“你们的时间早已被我夺走，不如就在这个世界里相伴度过余生，又何必为了原典而将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我劝你们还是放弃抵抗的好，这对你我而言都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不是么？”
“不愧是领导魔女图书馆的魔女，厚颜无耻的程度真是令人自叹不如。”
“心瞳，暂且拖住她。”
夜启用眼神示意道，冷心瞳顿时心领神会，抽出“清雪”摆出了战斗的姿态。
“哼，不知好歹。既然如此，那就依你所愿，送你们上路。”
阿斯特丽德轮转手腕，一紫一黑的两个六芒魔法阵在其掌前瞬间浮现，并行不悖。能同时施放暗系魔法与时间系魔法，而且威力丝毫不见弱化的高阶魔导师，即使在冷心瞳的认知中，能与之相匹的恐怕除了阿斯特丽德以外再无一人。
“——亟雷！”
紧跟在清喝声后显露出的球状闪电，自“清雪”的剑尖处向外极速辐射，而后包裹住了整个剑身。
冷心瞳持剑冲刺，剑身上激射的皓紫电光宛如一条咆哮不止的巨大雷龙，朝着阿斯特丽德直奔而去，猛烈的浩大威势强行改变了周围气流的走向。
“暗空噬时。”
立在原地的阿斯特丽德并未做出躲避之类的动作，而是将双臂平举于胸前，掌心向外，左右手相交叠在一起。只见那一紫一黑的两个六芒魔法阵也随之重合，其大小变成了之前的两倍不止。
与阿斯特丽德等身大小的魔法阵的内阵环中央，霎时间浮现出三个大小不一的暗黑齿轮，它们对接在一块儿，在极短的时间内便从最初缓慢的转动速度提升至肉眼无法跟上的地步。
漆黑光芒从阿斯特丽德身后向前蔓延着，被黑芒逐渐覆盖的高空、脚下的平地、以及周围的空气，都在这一刹那间停止了流动。
现存的时间被夺去了。
冷心瞳展开了瞳术，搜寻着魔力较弱的线，然而——
“全方位覆盖么？”
倒映在鲜红赤眸中的影像只有无数根完全相同的蓝色丝线，这也就证明无论哪一个方向的魔力，其强度都是一致的。
“——流闪！”
又是一声断喝，冷心瞳改刺为斩，在即将临近这片黑雾之前，将长剑平行横于身体右侧，双手紧握剑柄，自右向左猛拉。
伴随着身体前行的轨迹，缠绕着紫色电芒的白刃于空中划出了一道笔直的剑光。
跃动的电光之下，那阵宛如镰月般的柔和白芒是能令魔力失效，并斩除万般结界的神格振动波闪光。
雷龙撕开了冷心瞳周围的黑雾，而后向着不远处的阿斯特丽德袭去。
与此同时，夜启闭上了双眼，将意识沉入识海，感应着黑皮书的具体位置。
由卡罗拉的残缺意识亲自指定的原典之主，在完全亲和体改造完成的那一刻就已经与原典建立起了一条密不可分的隐秘联系。原典脱离宿主后，外人无法翻阅，这是其一，更重要的则是不管原典被带去了何处，只要接收到宿主散发出的神格波动，便会自行回到宿主身体之中。
紧绷的精神状态，令夜启的眉额不禁渗出了几滴热汗，随后被迎面而来的狂风吹散。
咻——
虽然冷心瞳用中和术式使阿斯特丽德的魔法阵暂时失去了效果，但去势凶猛的雷龙却被那些又包裹而来的黑雾逐渐磨灭，眼看着就要把“清雪”送进阿斯特丽德的心脏，可令冷心瞳没想到的是，阿斯特丽德居然还能抽出一只手来释放出第三道术式。
“索魂探灵”——阿斯特丽德所掌握的心灵系融合咒术，可掠夺目标的意识，使之受施术者的操控。
很明显，她是在逼自己放弃这一轮攻击。如果不用“清雪”挡住那道术式，身体的掌控权就要被敌人握在手中了。
第六十三章 湮灭Annihilation
电光火石间，冷心瞳快速做出了抉择。趁着雷龙还未彻底消失前，将这附近的黑雾全部吞噬过后，横剑退至夜启身前。
“学长，还要多久？”
识海中的夜启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抓住那条联系了，因此对冷心瞳的询问并未作出回应。
“暗空噬时。”
诱人至极的红唇又吐出了之前那四个字，被雷龙吞灭的黑雾于阿斯特丽德身后再次出现。
“无限制魔力吗？”
“答对了~可惜没有什么奖励给你。”
紫瞳魔女掩唇揶揄道。
“贸然攻过去非明智之举。看样子，她一开始就没打算和我近身缠斗。想要破解无限制魔力，除非能有机会贴近她，并且争取到那么一秒的时间，可是，她不会给我近身的机会的……”
冷心瞳合上了双眸，横置于胸前的长剑被其改持为了剑尖朝上的直立状态。
“出于悲叹的冰狱，卫守深渊螺旋的司谕者。苍月之巫女奉神使之命在此祀求，以汝等之刃矛破除万物之桎梏！”
自少女口中诵咏而出的肃穆祷词，通过魔力的运转加持在“清雪”的剑身上，使其绽放出了灼目的银色霞光，霎时间充斥了整片空间。
霞光与黑雾撞在了一起，互相交融着。双方都想将彼此吞纳入己身。
“这下就可以了。”
冷心瞳没有理会由于霞光与黑雾的碰撞而引发出的刺耳轰响。
“想要彻底消除那个术式几乎不可能，但是困住它却是一条可行的方案，就算再施放出相同的术式，应该也能拖上一阵子。”
将长剑架在耳边，冷心瞳再一次发起了冲击。
“天真。你莫非以为，这样就能挡住我的咒术了？还是你以为，我只会这一个术式。”
阿斯特丽德貌似有些脑怒地说完，旋即咏唱道：
“自九幽地渊之底复现，吾以自身鲜血为誓，传承彼幽暗之力，赐予所能触及的一切，彼之判决——无渊审判！”
漆黑的大六芒魔法阵以阿斯特丽德为阵眼向着周围迅速扩展开来，覆盖的范围之广几乎达到了这片地域的三分之二。
“结界？不，这到底是……”
在冲刺的过程当中，冷心瞳猛地蹬地一跃而起，趁着这几秒时间打量了一番脚下的魔法阵图。
复杂的魔纹以一种看似毫无规则的轨迹从中心位置朝外圈蔓延而去，魔纹途径的地方，变成了一道道暗黑色的小径，继而向左右两边持续扩散着，宛如泼了墨汁的白纸，马上就要被黑色染尽一样，那些本应存在的星或月或日的势图也未曾看到其中的任何一个。
“我差不多也玩够了，所以，你可以去死了。”
厌烦的声音伴随着食指轻勾的动作，仿佛是在调动脚下魔法阵中的力量一般。
位于半空中，即将落地的冷心瞳突然生出了一种如果放任魔法阵不管的话一定会产生极为严重的后果的念头。
“不行，这样下去学长也会……”
就在冷心瞳转念之间，漆黑魔法阵的魔纹已全部布置完毕，整片平地看起来就像是盖上了一层黝黑的纸张。
震动。
紧随其后的是轰鸣巨响。整座中心塔开始了摇晃。
“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如同是在回应冷心瞳一般，漆黑的地面向下方贯穿出了一个如悬崖般巨大的无底黑洞。伴随在这股剧烈的震动之下，一个造型酷似巨人的身影向着地面缓缓升起。
待这道身影从中完全浮现出后，冷心瞳才有机会看清他的外表。
那是一个身高上百公尺，浑身散发着黑色魔焰的巨大影子。
“背约诅咒焚灭之恶魔，斩裂断罪之枷锁吧。”
却见阿斯特丽德突然张开手臂，姿态犹如正在迎接被她召唤出来的魔物。
“恶魔？难道是，与她签订契约的恶魔？！”
遥望着距离自己大概几十米左右的阿斯特丽德，冷心瞳紧咬银牙，无视了那道巨大的黑影，而是继续向前俯冲着。
几个眨眼的时间，冷心瞳便已到达了阿斯特丽德近前，同时引导体内魔力灌至纯白色长剑中，随后奋力将其刺向面前的魔女。
然而大长双臂的阿斯特丽德却并未做出抵抗。“清雪”很顺利地刺进了她的胸膛。
剑入三分，却没有鲜血流淌。
“呵，我早就说过，这个世界依然受我的掌控！”
话语落下，冷心瞳只感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推了出去，甚至还未来得及将“清雪”从阿斯特丽德的胸口处拔出。
在空中连续翻滚了好几个跟头后，终于找到了身体的平衡点，倒立状态的冷心瞳以单手撑地，接着向后一个空翻，稳稳落在了地上。
“你是不是很好奇为什么这把可破除万般魔法的灵剑却破不开我的术式？”
阿斯特丽德抽出“清雪”，将其随手扔在了一旁。
当——
长剑落地所引起的清鸣如同即将爆炸的化学炸药迎来了最后的倒计时读秒。冷心瞳深知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多了。
她与夜启之前猜测的一切都没有错，只不过，她忽略了一点——阿斯特丽德的真身一直处在外界，这个世界中的她只是由《衍之书》制造出来的幻影。
如果不切断她和《衍之书》之间的联系，就算用“清雪”刺中阿斯特丽德数万次，也不会伤到身为幻影的她。
“我们是不是真的从这里出不去了……”
少女低垂眼眸，将目光投向脚下黑色制服鞋的鞋面，用着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的微弱音量喃喃自语道。
“无渊恶魔，吞掉他们——”
阿斯特丽德没有理会冷心瞳，而是向那道巨大人形黑影无情地发出指令。
“怎会如你所愿！”
一道高昂的暴喝之声在距离冷心瞳身后数百米处骤然响起。
“幻影移形！”
消失于原地的夜启一瞬间便出现在冷心瞳的身侧，接着将其拦腰抱起，退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学长？你为什么会……”
少女那张极度震惊的漂亮脸蛋下是一副瞪大了的赤红瞳孔。相比于夜启忽然苏醒，他所施放出的术式则更令人不可置信。
“那个女人估计还未察觉到原典已经被我收回了的事实。心瞳，接下来的战斗，我一个人来就好。”
夜启说着便要再次发动空间位移的术式，却被冷心瞳伸出的右手打断了。
“怎么了？”
上衣衣角被心瞳揪着不放，看样子她是有什么话要对自己说。
“她正面中了“清雪”一剑，却没有任何受伤的痕迹，恐怕这里的她并不是真正的她。”
“你是说，她是假的阿斯特丽德？”
夜启有所恍然地回问。冷心瞳则微微抿了嘴唇道：
“这也只是我的一种推测。”
“照你的说法，就算我解决掉了这个家伙，也没办法杀死阿斯特丽德吗……”
“学长……”
四目对视，夜启从冷心瞳的眼中读出了几分迷茫，以及隐藏在眼底深处，那丝并未表现在脸上的恐惧。
“没事的，一切有我。”
夜启十分清楚，哪怕是找回了原典，自己也没有能够从这里出去的办法。
心瞳会感到恐慌，应该也是出于这一点吧——握住冷心瞳右手的夜启如是想着，而后移转目光，将视线投向面前这个百米多高的巨人身上。
由魔力创造出而毫无魔力存在并且无法预知尚能持续多久的世界么……
“是了，那个女人之前说过，或许等世界崩碎后就能出去也说不定。既然找不到出去的办法，那就将这个世界全部毁掉。”
看似疯狂的决定，实则极为有效。
《NO.014》中的假想世界，是由书本身的魔力构建而成的。这种魔力虽然十分庞大，不过那也是相对于个人的魔力容量而言。除去个人的力量，其实还有一样东西，可以与之抗衡——和《衍之书》同为源魔导书的存在。
夜启虽然没有源魔导书，但却有着所有魔导书的集合体——尽管这个集合体的力量还未被彻底激发出来。
空气中没有魔力因子，那就从原典中汲取。只要想到了这点，魔力紧缺的问题便可迎刃而解。夜启虽然还未意识到，然而潜意识中却已经开始这样做了。
“风暴之力，极炎之力，洛水之力，厚岩之力，终末之光。”
除去暗系魔法以外，夜启已调动起五大自然系的本源力量。不同于需要依赖精度与准度而发动的魔法术式，这种原初的力量则更偏重破坏性。
五源齐出，而后交融，又会产生新的融合魔法。
在冷心瞳看来，夜启此时的模样就像是一个即将喷发的熔炉，周身上下华彩四耀，轮转不止。
远处的巨大黑影终于迈出了脚步，朝着夜启所在的位置挥下了状似拳头的手臂。狂风呼啸，云层也似要被这一拳打散。拳头还未砸下，但光是这种强烈的压迫感就可使人瘫吓在原地。
夜启抬头仰望着巨大黑影，并没有做出躲避的动作，只是静静举起双手，以掌心正对着那个硕大的黑色巨拳的前端。
“滚回你该呆的地方去。”
五色炫光随着低沉的话语，自夜启周身瞬间拔地而起，向着目标冲去，速度极快。在空中相交融的它们，制造出了一片如同七彩晚霞般的长长尾翼，连接着地面与天空，遮盖住了夜启二人头顶上方的那片蓝白之色。
“还不够……再来！”
夜启没有停止魔力的输出，除非这道巨影完全被炫光掩没。
第六十四章 僵局 Deadlock
这是能量的宣泄，是夜启的愤怒之火。
巨拳很快便撞上了这片彩霞。与重物相碰的情形不同，半空中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冷心瞳定眼望去，却见七色彩霞直接吞没了黑色巨拳，猛烈的攻势仿佛下一刻就会吞没掉整个人形黑影。
片刻后，果如心瞳所想。数百公尺高的人形黑影全身都被涂满了七彩之色，向外散发着炽眼的华光。
被吞没在其中的巨影胡乱挥舞着两个硕大的拳头，紊乱的步伐使得脚下所踏的平地不时传来轰鸣巨响。
在五道本源之力的持续腐蚀下，巨影受之影响无法站稳而半跪在了地上。
“——夜启！”
疯狂至极的嘶吼尖啸响彻天地。阿斯特丽德这才发觉，身上的原典早已不见了踪影。反观夜启那边，汹涌的魔力几乎都快要溢透到自己这儿来了。
兰蒂海岸一战，夜启的魔力还远没有这么深厚，就算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从自己这里偷走原典，短时间内应该也不会有太多的提升才对。
这不符合阿斯特丽德的认知。
“不管你是怪物还是恶魔，总之，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在这看似毫无保留的魔力宣泄之下，徘徊在外圈的彩色霞光逐渐朝着中央坍缩，而内部包裹着的，便是那道黑影巨人。
原本百米高的巨影被不断靠拢的霞光压得倒在了地上，如小山般雄壮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缩小着。
五十米……二十米……五米……
直到被周围的霞光压缩至一个如灰尘颗粒般微小的闪点，无声地掉落在漆黑魔法阵的表面。
阻挡在阿斯特丽德与夜启二人之间的庞然大物，就这样消失在了两人的眼前。
“……他为什么会有如此强大的魔力？”
然而，夜启却像是没有听到阿斯特丽德惊诧的声音一样，只是在随意地瞥了她一眼后便转过头向着上方的天空望去。
“虽然不得不这么做，但是毁灭世界什么的……”夜启摇头自言自语道，“这里只是假想的世界而已。”
“学长，“清雪”还在她的手上。”
“你稍等我一会儿。”
夜启又一次施放出“幻影移形”，坐标设在了阿斯特丽德身前一米的位置处。
“找死！”
于目标位置瞬间出现的夜启，只听到一声暴躁的尖叫，接着便迎面感受到一股强劲的冲击力。
阿斯特丽德再也保持不住冷静的状态，出手时的那种疯狂，完全不符合淑女该有的模样。一掌拍来的同时，连带着无数亡灵的负面情绪，欲将夜启拖入脚下漆黑魔法阵中的幽渊之底。
“洛水决”
“尘之壁垒”
“圣光守护”
接连三道防御型的魔法术式，由里至外相继挡在了夜启与这张白晃晃的巴掌之间。
砰！
最外圈的光之屏障首先宣告破碎。掌中力道丝毫未减，一息之间便撕开了第二道由沙砾构成的岩石壁垒。
“这个女人真是疯了……”
趁着“洛水决”还未被彻底拍碎的空隙，夜启将上半身的魔力运转至右手，而后紧握拳头，正面迎向阿斯特丽德的攻击。
“炎拳！”
在朝前挥拳的过程当中，平淡无奇的右手霍然绽放出和太阳烈焰一样灼目的深红色火焰。
相较于夜启之前所掌握的火系最强攻击手段“炎剑”，包裹着火焰的拳头则更能发挥出火系应有的攻击特性。在魔力因子的契合度上，由魔力具态化显现的长剑毕竟还是要比将魔力直接附着于皮肤表面低上一些。
置于身前的弧形水罩，也仅拖延了那张手掌一秒左右。
不过，这个时间已经足够。
比先前那股冲击力还要强劲几分的力道，全部包含在了这发如炮弹般凶猛的拳头之中。
阿斯特丽德的尖叫声很快便被周围涌上的轰然巨响淹没。处于拳掌相撞处中央位置下方的黑色魔法阵，在这股庞大的魔力激流中裂开了一条两百米长的横向裂缝。
裂缝越来越宽，直至扩散到中心塔塔顶的边缘位置。
“啪”的一声，犹如玻璃开裂的声响，整个魔法阵刹那间变得支离破碎。
“夜启！我要你死！——”
“前提是，你能做到的话。”
双方在僵持了几秒过后，夜启突然发力。还未反应过来的阿斯特丽德被猛地掀飞了出去。
这是夜启借以原典中的魔力，从而使炎拳的威势获得一瞬间的增强所带来的效果。
快速扫视了四周一圈后，夜启发现了那把被阿斯特丽德扔在不远处的纯白色长剑。
“心瞳。”
利用幻影移形回到冷心瞳身边的夜启，将长剑归还给了她。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一个个的都要来坏我好事！”
痛恨般的咒骂之余，站稳身子的阿斯特丽德重新展开了两个萤紫色的六芒魔法阵。
“学长小心，那是时间系术式的起手阵式。”
一路战斗下来，冷心瞳对阿斯特丽德使用的术式已有了大致的了解，尤其是此刻看到那两个如钟表般正转动着指针的紫色阵图。
“真是难缠。心瞳，我们走。”
夜启忽然牵起冷心瞳那只柔嫩细滑的玉手，眼睛则紧盯着阿斯特丽德说道。
“欸？可是……”
“照这样下去会没完没了的。她在这个世界里有着无限的魔力，真要打起来首先失去魔力的肯定会是我们。与其在这里耗着，不如尽快寻找其他诸如毁灭这个世界的办法。”
夜启语速颇快地说道，冷心瞳在沉思了那么两秒后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
“不过，要从这么高的地方下去，也是一件难事。”
二人几步之间便退至塔顶边缘。夜启低头朝下望去。
中心塔乃是整座人工岛中最高的建筑物，除非依靠飞行载具，不然一般人根本无法到达塔顶。当然，拥有毁天灭地的力量的圣魔导除外。
“跑下去。”
“跑、跑下去……？”
冷心瞳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因此又重复了一遍夜启的话。
“用重力魔法，将世界引力转移到中心塔外层。”
“可是，我并不会……”
并不会重力魔法——夜启知道她是准备这样说，便直接出言打断道：
“我来背你。”
“哦、哦……”
冷心瞳收起“清雪”，爬上了夜启的后背，无处安放的双手似乎不知道放在哪里比较合适，因此只是蜷缩着贴在了自己的胸前。
“是谁允许你们在我眼皮底下逃走的？”
黑雾自阿斯特丽德脚下蔓延，托着她向着夜启这边极速飞来。
哪怕是身在《衍之书》的世界中，阿斯特丽德的时间系术式也没办法攻击到数百米以外的目标。
这不是魔力浓度的问题，而是施术者本人对术式的理解程度的问题。理解度以及计算量不够，即便掌握着再多的魔力，也只能做到增强术式的威力而已。
这就好比为什么初学者修习魔法要从最低级的术式开始学习，因为他理解不了更高层级的术式结构。
魔力可以换算成体力，但却不能与脑力画上等号。
“心瞳，抓紧了！”
夜启用眼角余光瞥了一眼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阿斯特丽德，紧接着便向前方一跳。
“夜启！你这是自寻死路！”
身后的阿斯特丽德疯狂大叫道。
然而夜启已经听不到了，他早已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脚底。
“啊啊啊啊啊啊啊——”
狂风中传来了少女的尖叫声，冷心瞳吓得将整张脸都埋进了夜启的后背中，完全不敢伸头。
“找到了。”
在夜启的脚腕周围，分别扩散出了一圈昏黄色的圆环。
将脚掌贴合在中心塔的外层上，这种垂直下落的速度忽然减缓了些许。
“没想到改变重力的术式，施放的方法居然会这么复杂。心瞳，已经没事了。”
冷心瞳从这句平静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略微兴奋的意味。她慢慢伸出脑袋，透过夜启的左肩向前望去——自己正被夜启驮着奔跑在中心塔外层的墨色玻璃表面。
“好像可以看到地面了，我要加快速度了哦！”
“嗯！”
站在夜启之前所跳下的位置处的紫瞳魔女，眯起双眼向下俯视着，诱人的红唇微微张开自语道：
“看来得再创造出一层里世界了……啧，真是麻烦。”
理事会中心塔，被三片人工岛环绕在正中央。想要从这里到达其他的岛屿，只能依靠三条连接在岛与塔之间的巨大浮体构造物。没了交通工具的夜启二人，想要通过其中一条构造物，以“轻风咒”的速度至少也需半个时辰。
“先回一趟宿舍吧。说来也奇怪，我居然会感到饥饿……”
捂着肚子的夜启无奈地望向冷心瞳，发出了虚弱的叹息。
“唔，目前也只能这样了。”
站在超市门前的二人，互相对视着彼此。谁也没有先一步踏入。
“心瞳，那个……”
“我知道。”
“所以这个，应该不能算吧……”
“……是的。”
“那我们，一起进去？”
“……嗯。”
推开超市门，一眼望去，琳琅满目的商品堆满了货架，食材区整齐摆放的蔬菜与肉类，无不向二人透漏着一条重要的信息——随便拿。
“四百圆一斤的上品牛肉，八十圆一克的黄金玛苏鱼子酱……啊，今天可以吃到一顿大餐了。”
夜启不由分说地将这些东西一股脑全丢进了手推车里。
“学长，我们吃不了那么多的……”
可惜夜启像是没听到心瞳略带怪罪的语气，只顾埋头扫荡着在他看来属于“大餐”范畴的食材。
第六十五章 后备战力储放基地
自夜启二人被卷入《衍之书》内，外界的时间已过去了三分钟。
三分钟前，用身体遮挡住维加拉的冷心瞳与夜启，突然消失在了自己眼前，不明所以的维加拉在呆滞了那么几秒后，很快便察觉到了一丝空间动荡过的痕迹。
联想夜启二人无声消失的情形，就算是神经大条的她也立马反应了过来——夜启他们被人强制传送了。
作为空间系魔导师的维加拉，在捕捉到那丝微弱的空间波动的一刻起就开始了空间坐标的推算。可惜失去了七年记忆，再加上大脑角回(AngularGyrus)部分的沉睡，导致维加拉的演算能力相较于之前大幅下降，想要在短时间内计算出这道空间轨迹的源头坐标对维加拉而言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z3671，h240……”
脑力的过度使用致使维加拉的额前渗出了几滴黄豆大小的汗珠。
欢迎光临——体态修长的年轻女店长对着推门而入的小女孩如是说道。
每天都会有外表貌似小学生的童男童女问津这家甜品店，常客们对此早已见怪不怪。尽管如此，伴随着风铃声独自迈入店门的小女孩还是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吸引了店内大部分食客的目光。
“不会有错，这里确实残留着空间动荡过的痕迹。”
金色螺旋状的双马尾下，一袭淡黄色礼服光鲜亮丽得夸张，然而端庄精致的面容上却挂着一副与其外表严重不符的严肃表情。
“一份半糖拿铁。”
“好的，请就座稍等片刻。”
遁寻空间波动到达这里的自然是米莉兒。既然游行队伍刚从这里经过，夜启他们理应会有很大概率出现在这里，更何况好巧不巧地在这家甜品店内接连感应到两处异常魔力的波动，如果要说不是维加拉他们，米莉兒自己都不相信。
“啊！还是不行，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猛然炸响在耳边的尖叫声将店内所有客人的目光从米莉兒转移到了那个坐在墙角的高挑女子身上。
“这个声音……”
屁股还没坐热乎的米莉兒迅速起身朝声音传出的方向走去。
绕过中心的墙体，米莉兒看到了一个独自霸占着一张四人桌位的长发女子。
此时的她正双手抱头，趴在桌子上样似痛苦地呻吟着。
“怎么就你一个，夜启他们呢？”
略显稚嫩却夹杂着几分威严之气的声音，惹得维加拉连忙抬头望去。
“米、米……”
维加拉口齿不清地慌张应道。米莉兒见状，眉宇间不禁添了几分厌烦之色。
“我问你夜启他们呢？”
“我不知道。”大概是受于米莉兒威严气场的影响，维加拉迅速冷静了下来，“但他们一定是被人利用空间转移术式传送走的。我试着推算源头空间的坐标，可惜只能得到一个模糊的数据。”
“他们消失了多久？”
“大概两三分钟之前的样子。”
“啧，没想到居然被她抢先了一步。”
米莉兒颇感麻烦地咂嘴。
“她？难道你知道带走心瞳他们的人的身份吗？”
“我想除了那个魔女以外，不会再有其他人了。”经过快速的思索后，米莉兒作出了决定，“拖得越久，夜启他们就越危险。维加拉，带我去你推算出来的位置。只要确定了大致的范围，我就能够感应到那个女人的气息。”
“好。”
维加拉伸出右手抓住了米莉兒的左臂。Transfer——她的口中如是念道。这是空间转移术式的起语。
话音落罢，在周围人群的视线中，两名少女的身影就这样平白无故地消失在了原地。
“我是不是眼花了？”
“呃，这也是祭典的节日吗？”
“不吧，她俩应该是魔法使。”
“魔法使？魔法使还会这样的招式吗？”
“你问我，我问谁？”
嘈杂的甜品店内只留下了一群大眼瞪小眼的“观众”们，互相猜测着维加拉两人的来历。
在米莉兒的感知内，从离开甜品店到重新出现在人工岛西北区的海岸上空只用了几个眨眼的时间。
与热闹的西南区不同，这里几乎没有任何的生气存在。平静的深蓝色湖面上方倒映着漆黑的天空，沙滩上零零散散置放着四五个躺椅，看起来应该是白天遗留下的东西。
“这里是……？”
维加拉只是依循着空间坐标莅临此处，眼前这片陌生的地方，她也未曾见过。
“东海？还在西泫岛内，也就证明阿斯特丽德暂时没有渡海回国的能力。”
无人的地带，正好给了米莉兒施展术式的环境。
“护好你自己，免得被误伤了。”
“啊，好。”
浑身上下散发出金色光辉的米莉兒，自地面逐渐升至高空，接着张开了右手手掌，在其头顶上方横向撑开了一个耀金色的六芒魔法阵。
“圣光普照。”
此术式属于附带着魔力感知的大范围强光照明术，不具备任何杀伤力，因此无需进行前奏的咏唱。
躲在海岸与高速公路交界处——防波堤的维加拉朝半空中昂首仰望，视线中已然没有了米莉兒的身影，取而代之的则是覆盖了周围大约五公里左右的超大范围琉璃金辉光。在自己面前竖立起了一扇可弱化光线的透明折射玻态后，眼睛这才好受了些。
“藏得倒是挺深。”
十几秒后，米莉兒加大了魔力供给。辉光的范围随之扩大到了原来的两倍。
“咦？”米莉兒已经释放出了自己全部的感知力，然而还是未发现有阿斯特丽德的气息，“就算她掌握有空间魔具，也不应该没有一丝魔力波动的流出。是坐标出错了么？等一下，既然这里是西北区的话……理事会的战力储放基地，莫非她在那儿？”
将释放出的魔力收回后，沉浸在思索中的米莉兒没有在意维加拉，自行离开了这片地段。
“米……你要去哪里啊？”地面上的维加拉大喊道，“啊！真是的！好歹理一下人家啊！”
…………
位于地下三十三米深的设施，理事会后备战力储放基地。
至于为什么没有安排人员进行把守，大概是理事会的高层认为没有任何人能够突破重重防御进入到这里。
事实也确实如此。
将魔能转换为机械势能的电磁镭射炮；将地底空气抽离至地表的二元转换机器；以及隐秘地埋藏在地面下方的破片型防步兵地雷等防御装置，从设施入口处一字排开并一路延伸至储放有大型核能装甲和退魔武器的地心位置。
它们无需依靠理事会的电能供给，周围的土地就是它们最好的能量原料。
“坐地化龙，气象冲斗……哼，原来如此。不愧是你，轻易就找到了一条旁支龙脉。”
悬浮在半空中的米莉兒低头凝望着脚下这片平坦的土地，努力摆出一副威严样子的她看上去十分可爱。
不过，想要正面攻进设施内部，对米莉兒来说确实有些困难，她本人也仅仅是听说过这个设施的名字而已。
所以可行的办法就只剩下了一个——潜入。
“维加拉……咦？人呢？”
“请你不要突然丢下我一个人跑掉啊喂！”
四顾环视，米莉兒总算是找到了站在地面上冲着自己大叫着的维加拉。
“你好歹也是个主修空间系的魔导师，按道理应该比我要快吧？”
“可是我对这里完全不熟诶！那只能跟着你咯。”
维加拉似有些赌气地双手叉腰嘟嘴道。明明有着一具标准御姐型的身体，却做着如同小女孩撒娇般的动作。
这股强烈的违和感……
“他们应该就在这里，我需要你带我一起下去。”
米莉兒迅速转移话题说道。
“下去……是指下到地底吗？”
“嗯。”
“等等等等！”意识到米莉兒话中含意的维加拉连忙摆手道，“我先提前说好，就算我会空间转移之类的术式，但要钻到地底什么的，我可从来都没试过啊。万一卡在了里面，你可要救我出去。”
“卡……你是笨蛋吗？”
“哈啊？！”
可惜站在地面上的维加拉已经忘了该如何利用次元平面将自己托在半空中，不然一定会冲到米莉兒脸上让她好好感受一下自己的口水大军有多么的强悍。
“这块地面之下有处非常大的空间，距离地表大概三十多米吧，如果我没有猜错，夜启他们应该就在里面。”
“啊，这样啊。”
米莉兒从空中降下，落在了维加拉的正对面，继而将掌心贴合在维加拉的胸口处，一团柔和的暗金色光芒自米莉兒的手掌向着维加拉全身包裹而去。
“这是可以隐藏你我二人气息的魔法，如果你想一下去就被打成筛子，尽管乱动好了。”
望着维加拉几欲躲闪的动作，米莉兒以平淡的语气出言告诫道。
“刚刚有个蚊子来着，嘿嘿……”
“……”
片刻后，光芒覆盖了二人的躯体。米莉兒见状收回了手臂并仔细交代下去之后要时刻跟在她身边，避免被敌人抓了单。
“走吧。”
收到米莉兒的示意，维加拉默念出转移术式的起语，虚空荡起涟漪。下一刻，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原地。
“呃唔，好暗，空气好稀薄……”
“闭上嘴乖乖跟着。”
米莉兒果断无视掉维加拉闹别扭的自言自语，然后看向前方。
平坦的水泥地面两边分别堆放着各类大小不一的合金集装箱，里面储放着的则是理事会退魔警备部队所需诸如弹药等备用物资。
举目望去，两层楼左右高度的天花顶上安插着如同红外摄像头一样的球形装置，属于可感应魔力因子的战争科技产物。如果米莉兒就这么大摇大摆地闯入，这些装置一瞬间内便可感应到她的位置，从而射出具有高浓度放射性的伽马射线。
不过，若只是一个没有魔力的普通人进入这里，就算弄出再大动静，这些杀伤力极强的装置也不会产生任何反应。毕竟除了魔法师外，一般人也进不到这里面来，置于门口处的两架电磁轨炮会在第一时间结束掉侵入者的性命。
穿过昏暗长廊，又以转移术式绕过那排热感闸门，出现在二人面前的是——
第六十六章 再遇魔女
“哟？这不是米莉兒公主吗？如此穷追不舍，莫非是对我有意思？话先说好，我对小姑娘什么的可不感兴趣。”
骤然亮起的强光令米莉兒下意识眯起了双眼。
倒不是由于光线刺激，而是因为正处在强光中的一名紫袍女子，引起了米莉兒的注意。
“这里是？”
陌生的景象致使维加拉不禁向米莉兒跟前靠了靠。
位于正中央的圆桌上方围绕着一圈尚处于黑屏状态的显示器，底下则横七竖八歪倒着数名身穿黑色警备战斗服的男子。从这处空间的整体布局上来看，应该是属于操作室或者指挥中心一类的存在。
而那名紫袍女子正立在其中两个旋转靠背椅之间，背对着米莉兒二人发出酥麻迷音的同时，转过身子将目光定格在了位于米莉兒身后穿有一身颜色靓丽的休闲装的紫黑发女子上。
“维加拉？！”
“馆长？！”
她们很不巧地同时开口，貌似无奈的米莉兒悄然发出叹息。
“你为什么会和她在一块儿？”
风轻云淡的模样在看到维加拉的那一刻就已然崩碎，代替了她的表情的则是一双无比吃惊的瞳孔以及微微涨红的脸蛋。
“呃，馆长，此事说来话长……”
被阿斯特丽德吓到的维加拉讪讪地躲到了米莉兒的背后。
“你！”
“够了，阿斯特丽德，我这次来不是和你说废话的。”
蓦然打断二人对话的米莉兒加重了说话时的语气。仿佛正在与之对话的对象是一名穷凶极恶的魔导罪犯，而非狡黠的魔女。
“呵，废话？也是，毕竟你能寻到这里。说说看，这次又是什么事？”
“金书在你手上吧。”
“金书？什么金书？”
阿斯特丽德状似不在意地抬起右手，端视起疑似涂抹了紫色指甲油的漂亮指甲。
“用不着跟我装傻。”米莉兒无视她的动作，直接出言点破，“既然称呼我为‘公主’，关于金书的来历这一点，你不是已经知晓了么？”
阿斯特丽德闻言，慢悠悠地收回看向指甲的目光，重新望向米莉兒道：
“那我也就敞开天窗说亮话，金书的确在我这里。怎么，你还想过来抢不成？要知道，这本金书可是你姐姐亲手交给我的，而如今你却想从我这里拿回去，真当我是软柿子想捏就捏？”
话语落下，阿斯特丽德随即重哼了一声。
“这不是你有资格能染指的东西。”
望着阿斯特丽德似有些嗔怒的模样，米莉兒暗自调动起体内魔力。
“有没有资格，不是你说了算。”
在阿斯特丽德平摊于胸前的右手当中，《衍之书》霎时浮现。
“喂喂……不会真要在这里打吧？”
深知阿斯特丽德实力的维加拉出言提醒道。
如果二人动起手来，她不知道自己该站在哪一方。
“等我解决了她，再来收拾你。”
“嘶，那我还是跟着米莉兒姐姐的好……”
被阿斯特丽德狠狠瞪了一眼的维加拉当即倒吸一口冷气，而后立马坚定了立场。
“米莉兒……姐姐？”
奇怪的称呼增加了。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问题在于米莉兒这一次能否凭借一人之力战胜阿斯特丽德。
金书在手的她，恐怕比上次更难对付。
如若能借助维加拉的力量……米莉兒念头刚现，便立马看向方才躲在了自己身后的黑发少女。
“你要是想活命就帮我一把。眼下的任务是抢取那本书，不必与她争个你死我活。”
“没问题！”
令米莉兒出乎意料的是，维加拉想都没想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注意她身上的空间魔具，别让她从这里逃掉。”
“容我纠正一下，该逃跑的是你才对。”
阿斯特丽德勾动起《衍之书》的力量，在金色光芒的包围下，只见那本书内的烫金页纸从前往后急速翻动了起来。
“班门弄斧，我岂会不知晓金书的效用？”
话虽如此，可金书已不见天日几十余年，米莉兒也仅仅是从其他书中了解过金书的功能而已，这其中还是有很多不确定的因素。
“冥蚀六道狱火。”
展开魔法阵的另一只手正对着米莉兒，高速咏唱的祷词下伴随而来的是周围迅速升起的高温以及显现于空气中的数千个紫色火苗。
犹如爆竹炸燃般不断迭起的“呲呲”声响，附着有暗蚀属性的紫色火苗开始了极速的膨胀，那并非物理性质的火焰，好比从地狱底部窜上来的不祥业火，而后于彼此之间产生交融。
不过几秒的时间，紫色焰芒的强度便已盖过了四周由白色壁灯所散发出的光亮。
高温辐射下的紫焰阵势惊人，激射的魔力点燃了中央圆桌上方的阔大显示屏以及周围连接在一起的个人电子操作台，黑雾状的浓烟从中溢出，贪婪地吮吸着这片空间内的氧气。
眼看着米莉兒和维加拉两人就要被火海淹没。
“散落吧，耀光之瓣。”
数千枚巴掌大小的白色方片烟霏雨散般地浮现在二人周边，在米莉兒的操纵下自行串成了一列列如同种植在道路两边间距相等的杨树般的丝线。
那些丝线很快便汇聚在一起，进而组合成了一个能够将米莉兒两人笼罩进去的球形防护罩。
仿佛用宣纸糊成的球形防护罩却意外地消除了二人附近的紫焰，并且将剩余的那些拦截在了外面。
“吃了上一次的教训，你还是这么不长记性——“NOTARIKON.””
代表着反向咏唱的咒术起语兀自响起，阿斯特丽德冀欲以此拆解这个看似滑稽的圆球。
“维加拉，带我去地面。”
尽管口气依旧平淡，但是语速明显快于平常。
“站稳了。”
收到这声间不容发的指令，维加拉快速将手搭在米莉兒幼小的香肩上，紧接着两人的身影溶进虚空，宛如沉入水面般留下动人涟漪。
只剩下一个空壳的白色球体受到得以具象化显现的咒文攻击后轰然炸裂，引起的剧烈震动导致阿斯特丽德脚踏的地面颤动不止。
“维加拉，你竟会帮一个外人！”
气极之下的阿斯特丽德散去了手中的魔法阵，任由那些紫焰在操作室内肆意破坏。
…………
漆黑的地表上空。
与维加拉一同现身的米莉兒持续警惕着四周，她知道以阿斯特丽德的性子不会就这样默默离开。先前在地底与之交手时，为了试探金书除古籍上记载的效用外是否还具有其他攻击性的手段，米莉兒只是被动地进行防御。
不知道是意料之中，还是该说预料之外，那个魔女虽然当着自己的面拿出了金书，可也就只是单纯地拿出来而已。她会选择隐有龙脉的此处，肯定还有其他重要的意义。
尽管目前还不知晓她这样做的意义在哪里。
“以你的能力，应该可以在那个女人发动空间魔具的前一秒干扰她的空间坐标吧？”
“大概可以……我没尝试过。”
维加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不需要大量的计算，只要能干扰到短距离的转移就行。她手中的那本书，如若贸然靠近的话，指不定我也会和夜启心瞳一样被吸入书内。”
书？……维加拉先是一怔，旋即有了猜测。
“你是说，冷心瞳他们在那本书里？”
“没错，而且那本书原本就是我族代代相传下来的重物。”
米莉兒特地加重了“重物”这两个字的读音。
“可是，我们能顺利抢过来吗？那可是馆长啊，在图书馆内还没有人见馆长拿出真正的实力过。”
“我自有解决的办法，你要做的是在她发动魔具之时将其传送至我旁边，注意千万不要近她的身，要是连你也被卷入金书内那就麻烦了。”
“好、好吧。”
回答的语气尽管显得不太情愿，但也算应了下来。
“她要上来了，做好准备。”
就在二人快速交流的这一空当，四十公尺开外的地带突然涌现出大量魔力，紧接着一道倩影从虚空中踏出，静立在了地面上。
“还以为你藏着什么底牌，枉我白期待了一场。”
执有《衍之书》的阿斯特丽德一现身便立马出言讥讽道。
“那是？”
米莉兒忽然注意到被阿斯特丽德戴于双手手腕间，宛如钟乳石般雕刻而成的一对雪白色手环在闪烁出一道微弱的光芒后似乎裂开了一条如网状玻璃般的细缝。
得到原典后立刻筹划回去的路线——阿斯特丽德理应会如此做才对。
“是了，她是想借用此地的龙脉来修复破损的魔具。从“暗枭鬼蜮”一路传送至这里，就算是魔力容量再深厚的魔具也撑不住连续移动数千公里的路程，要是伊莎贝拉没有告诉我这则消息，待她回到帝国可就真的糟糕了……”
然而一想到伊莎贝拉那张面瘫般高人一等的脸孔，米莉兒刚冒出的庆幸念头又被迎面而来的一桶冷水浇灭了。
似乎是为了将这股恼怒发泄出去，米莉兒突然一拍双手，然后朝着左右两边做出了向外拉伸的动作，掌心间不知何时出现的金色光团在这一拉之下由球形的混沌状态幻化成了一根一点七公尺左右的长矛，被米莉兒握在了手中。
“看来你是忘了上一次是如何败于我手的。”
如此瞋目张胆地亮出武器，这种仿佛是在告诉对手“我就是要以这种方式正面击败你”的行为在阿斯特丽德看来简直狂妄至极。
“我可不记得上一次的我是输在了近身战上。”
米莉兒投以冷淡的目光，视线却紧盯着阿斯特丽德手中那本金书。
夺取目标的固有堆积时间，换言之就是在不老化组织细胞等器官的前提下，强行剥夺目标的寿命。实际年龄在一步步的增长，身体特征却无任何变化。
阿斯特丽德能够在半天的时间内就将金书的其中一项能力运用的如此熟练，也就只有博通经籍的她才能做到这种事。
所幸的是，她目前也就只是掌握了这一种能力而已。
幼化目标的身体构造，但却保持其实际年龄——加上这一条，才算是构成“固有堆积时间”完整涵义的概念。
第六十七章 激战
“她迟迟没有动用金书的力量，到底是……不行，如果不能在短时间内取得金书，夜启他们……”
米莉兒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现场的情况已经很明了了，自己被阿斯特丽德所耗掉的每一分钟，对于里世界内的夜启他们而言却是数以万倍的时间。
金色光矛于腕中轮转，米莉兒倏地一步踏出，所引起的冲击揭起了龙卷般的暴风，伴随在米莉兒身侧一并冲向正前方的紫瞳魔女，留下的只有两只嵌入地底的幼小脚印。
融进了半身魔力的一刺，其威势自然不可小觑。在这种睥睨江山的绝致攻势下，阿斯特丽德隐约看到了伊莎贝拉的影子。
“明明继承了福玻斯·阿波罗的血统，可不管是她还是你，都是些只懂战斗的莽夫。”
空行之环与闪烁之腕中所储存的魔力量已不足原本的百分之一，预计只能再进行六次短距离的传送。但若是能将米莉兒也纳入金书内，这场战斗的胜利将毫无悬念归于自己，届时哪怕再慢慢修复这对魔具也未尝不可。
她似乎以为，我不敢接下这一招——阿斯特丽德凝目沉思着。
“能与那位交手，你该感到荣幸才对。”
远处的米莉兒压制着内心的急躁，语气平淡地还以抨击。
“实力虽然不行，嘴上功夫倒是不赖。”
“行不行，先吃下我这一击后再说。”
二人之间的距离在米莉兒蹑影追风般的疾驰下极速缩短，注视着阿斯特丽德那张并无紧张感可言的面容，米莉兒内心突然升起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怪异感。
这种怪异感就好似立在一扇尘封许久的幽闭木门前，探索的求知欲促使自己推开这扇门扉，可心理萦乱的的恐惧感却始终盘绕于身边。
米莉兒无法相信自己居然会因此而产生一丝动摇。
“是因为金书吗……”
那本毫无光泽可言的金色古籍，貌似在向自己传达着什么信息。
然而这一念头转瞬即逝，米莉兒将注意力已全部放在了光矛与愈来愈近的阿斯特丽德身上。只要避过金书，她笃定阿斯特丽德必然会吃下自己这一击。如若想利用那对状似手镯的魔具传送，一旁的维加拉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
没错，米莉兒正如此相信着。
漆黑低空中，处于冲刺状态的米莉兒将光矛换成了双手持的模式，在距离阿斯特丽德仅剩两公尺时，受作于魔力的影响，耀金长矛蓦然喷涌出霞白灼光。而紧接在这道仿佛能将肉眼也一并灼烧的光芒之后，米莉兒终是向前刺出了这一蓄力已久的攻击。
强烈的刺击融缩成了一个极小的白色光点，继而招呼在了阿斯特丽德的脸上。
魔女虽然拥有着巨大的魔力，但她们用来防御的肉体实在太过脆弱。就算是擅长土系防御魔法的魔导师，其身体强度也不会超过主修其他系的魔导师太多。
就肉体构造而言，魔法师也好魔导师也罢，充其量也就与职业运动员持平而已。除非将魔力持续覆盖在皮肤表面，当然，前提是对自己的魔力容量有着足够的自信。
“冥冽断魂。”
与白色光点交汇处，一道由两条粗壮的黑线构成的十字印痕突现，那是暗系魔法中的高级术式，没有任何突出的能力，有的仅仅是可毁灭一切的超强破坏力。
令米莉兒出乎意料的，阿斯特丽德看样子是打算正面接下自己这一击了。
不过，倒不如说正中米莉兒之意。
“贯穿吧！”
娇喝声下，两股截然不同的能量撞在了一起。
聚集于矛尖的魔力宛如一只体型健壮的猛兽，撕咬着妄图在自己的利齿下活命的生物。
物理层面的对冲猛烈消耗着米莉兒体内的魔力。好在那道黑色十字印痕是脱离自身的术式，威力在施放出的那一刻便已经固定。
望着快速变小的印痕，米莉兒强提一口魔力，将光矛向前又送入了几分。
“第一章第十三节，“拉尔拉克的冶金石”，其名为“熔炼”。”
被持在阿斯特丽德左手中的金书“哗啦啦”地开始了翻动，而后自行停留在了某一页上。
“！！！”
一种似乎会缩短寿命的剧烈紧张感爬满了米莉兒全身。
仿佛为米莉兒的想法背书似的，混杂着黑碳的岩浆状浓稠能量物质从那一页纸张上突然迸发了出来，如毒蛇一般朝那挺长矛缠绕而去。
哪怕米莉兒的反应再快，在向后跳离之前，矛尖还是被这股能量侵染到，发出了刺耳的“滋滋”声响。
“这团物质能腐蚀武器？”
急速倒退的同时，米莉兒连续挥动矛体，所席卷出的数道弧形金芒很快便迎上了直冲而来仿佛要将自己熔入其中的巨大能量团。
轰！——
如同瓦斯爆炸般的巨响隆然炸裂。
“第二章第六节，“神说要有光”，其名为“净化”。”
“哗啦啦”的骤响下，金书继续向后自行翻动着。
嗡——
形似束状的镭射激光所发出的声音，一道光亮强度盖过了米莉兒手中长矛的柱状白光，自金书内向空中激射的同时，引得万丈霞辉喷涌。
“那是什么？”
解决了十字印痕与巨大能量团的米莉兒在地面上停了下来，抬头望向那道透过云层射向无尽虚空的强光。
“快离开那儿！”
维加拉冲着米莉兒急促大喊道，然而米莉兒却充耳未闻般始终静立在原地。
“可恶！”
魔力回路被激活，空间微荡起涟漪。
维加拉利用转移术式将呆滞在原地的米莉兒传送到了远处。
“维加拉？”
回过神来的米莉兒转头疑惑道。
“你在做什么啊！”
“我……”
移眸望去，自己先前立足的位置被那道强光扫过，炙热的能量向周围洒下高达几千摄氏度的高温，受风压揭起的漆黑地皮从阿斯特丽德身前顺着强光一路延伸到了两公里外的一座废弃水泥厂中。
那些被高热烤过的水泥块在这股庞大的能量下瞬间爆散开来，受重力牵引而雪崩般坍塌陷落。周遭崩碎的瓦砾碎石以及飞沫连带着联合泵房全部被淹没在了一片火海之中。
如果被那道强光正面命中，就算是提前将魔力都用来防御，恐怕身体也会吃不消甚至丧失部分战斗力吧。然而——
米莉兒本应庆幸的内心此时却塞满了满满的复杂：
“……我在那道光中感应到了父王的气息。”
“父王？”
陌生的词眼让维加拉呆愣地眨了眨眼睛。
“维加拉，把我传送到阿斯特丽德的身后。”
“呃，你确定？”
确定这不是找死的行为？……维加拉突然觉得米莉兒的脑子或许被刚才那番交战给烧坏了。
“她迟迟不使用空间魔具，顾虑所在，恐怕是因为你。”
像是没有察觉到维加拉心中所想，却见米莉兒转过头来说道：
“接近不了金书，至少可以接近她。”
“可是……”
“没有时间犹豫了。”
幼嫩的粉颊上，一双充斥着坚定的金色瞳孔正向外绽放熠熠光辉。
盯着米莉兒过了好几秒后，维加拉终是一狠心，抓住她的左臂再次发动起转移术式。
短距离的空间坐标计算量并不算很大，尤其是在能够直接目视到目的地的情况下。即使是现在的维加拉，倘若要构建出转移地点的具体坐标，也不过是稍动念头便可轻易做到的事情。
虚空闪烁，一个呼吸过后，二人出现在了阿斯特丽德背后仅有三四个身位的地面上。
锁定目标的米莉兒当即抬起左手，在其撑开的手掌前迅速向外展开了一个耀金色六芒魔法阵，从其中钻出的三条幽冷锁链宛如高压水炮般射向近在眼前的紫瞳魔女。
魔力爆发，虽气势浩大，却未有半分声响。
金色耀光之下，周围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
米莉兒打算活捉阿斯特丽德。
危急关头，留给阿斯特丽德的选择，仅剩下了一条——
唰。
似钟乳石般的剔透白芒于幽冷锁链的倒映下突显，阿斯特丽德凭藉着近乎超越人体极限的反应力强行激活了空行之环的魔力回路，将自身融进了异次元空间中。
三条小臂粗的锁链去势不减，擦着阿斯特丽德尚留在原地的虚影朝着远方袭去。
“维加拉！——”
不像是能够从那副娇小身躯里发出的暴喝声，打破了这股好似被冻结了的沉闷气氛。
紧盯着阿斯特丽德消失的位置，大脑急速运转状态下的维加拉在这道声音响起的同时猛地伸出右臂，掌心对准了暂且空无一人的远方。
“349.kh11.706……”
第一次尝试骇入并改写空间坐标，维加拉的精神力正急剧损耗着。大脑的过度使用导致其右掌像是脱离了身体控制般止不住的颤抖。
“找到了！”
展开的白皙手掌霎时呈握拳状。
而这仿若掌控了他人命运的一握，代表着维加拉已然寻到了紫瞳魔女的轨迹。
“什么？！”
刚从虚空中浮现出身影的阿斯特丽德还未彻底散去空行之环的魔力，一股强劲的巨大吸力又将其拖回了虚无之中。
下一刻，出现在米莉兒近前的女人当下就被她用幽冷锁链捆了个五花大绑。
光矛闪现，米莉兒以右手持在矛体中端的位置，刺出的矛尖最终停留在了距离阿斯特丽德咽喉处仅有一公分的位置上。
“放弃吧，没用的。“苍旻之锁”具有隔断魔力介质的特性，现在的你只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米莉兒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她注意到阿斯特丽德腕间那对手环正一闪一闪的似要再次发动转移。
“金书我就取走了，至于你……”
视线下移，光矛旋即被收了起来，空出的右手朝着那本被阿斯特丽德紧攥在手中的金书探去。
“你若是以为这样就能困住我，未免也太不把魔女放在眼里了。”
阿斯特丽德眯着眼笑了，浮现在她脸上的阴狠表情米莉兒还是头一次看到。
第六十八章 恶魔降世
“沉眠于时间回廊的无尽永恒，在此解放汝轮回之封印，遵从吾之号令从冷焰中苏醒——深绯冥姬。”
以正常语速诵咏出的祷词毫无情感可言，然而在米莉兒听来却犹如徘徊于地狱中的怨灵所发出的凄惨嘶鸣。
“这难道是……！”
伴随在这道厉音之下，米莉兒身体开始本能般地微微发抖。
“馆长！不要，快停下来！”
维加拉突然大叫道，声音中包含着极度的慌张以及对未知的恐惧。
在二人的紧张注视之下，阿斯特丽德眯着的双眼缓缓闭合，阴狠的表情也逐渐归于平缓，所散发出的生气也慢慢消失殆尽，宛如一捧脱离水土后即将凋谢的花贲。
就算将阿斯特丽德此刻的状态认定为死亡也无可厚非。
本打算留阿斯特丽德一命的米莉兒见此情形直接取出光矛并朝她刺去，下一秒，附带着汹涌魔力的光矛自阿斯特丽德的心脏透体而过。
十分顺利的刺击，手中却感受不到与实物相碰，又或是受阻的感觉。
“这难道是……”
凝望着并无一丝鲜血流出的胸口，米莉兒已经有了一个大体的猜测。但是在还未确定结果之前，她也不敢妄下定论。
“……是堕魂。”
同样身为魔女的维加拉在阿斯特丽德诵咏完祷词的那一刻便已知晓了她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将自身肉体转化为恶魔现世的容器，便是堕魂的效果。”维加拉神色复杂地解释道，“与魔女签订契约的恶魔，其本体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他们无法打破“界域”的镜子，因此只能通过各些灵媒暂时性地出现在现界。而魔女，正是作为连接彼方与现界的灵媒之存在。只是没有想到，馆长她竟会为了那本书……”
“就没有什么阻止的办法么？”
米莉兒蹙眉追问。
“不，已经没有人能阻止她了，馆长已经……”
维加拉表情充满绝望地咬住嘴唇。正因为同样身为魔女，她比谁都了解堕魂的恐怖。
“这个女人……”
米莉兒说着便要将光矛从阿斯特丽德的身体内抽出，然而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只见阿斯特丽德浑身忽然亮起黑光，那是如同幽渊般的无尽黑芒。明明是半夜，这缕不似世界能发出的光芒甚至盖过了周围的黑暗。
“圣光！”
不详的黑色光芒沿着米莉兒手中的长矛朝前逐渐迈进着，米莉兒迫不得已用出了之前查探阿斯特丽德所处位置时的术式。
大范围的白金色光芒自长矛处向外快速扩展，黑夜被光芒点成了白昼。
可是当这股白芒照映在那团包裹着阿斯特丽德的黑光上，却怎么也无法贯穿其中。这种结果就和挂于苍穹的银河碰上了可吸收万般光亮的宇宙黑洞一样。
“可恶……！”
虽说“苍旻之锁”的效果暂且还未消失，但米莉兒已经能够清楚地感觉到阿斯特丽德正在挣脱着想要逃离出这三道枷锁，而且照这样下去，自己最多再能坚持一分钟左右的时间。
移目望去，一旁的维加拉早已失神般地瘫坐在了原地，口中不断低喃着“馆长”二字。
“只能靠自己了么……”
膨胀的魔力超乎寻常，如果放任阿斯特丽德等其术式完成，届时的米莉兒将再无一丝胜算。
恶魔，不属于现界的存在，能否被称为生物都是一个问题。要是真让这种东西借助阿斯特丽德的身体出现，恐怕事情就不止这么简单了，不要说米莉兒二人，整个西泫岛或许都得跟着遭殃。
短暂的抉择过后，米莉兒终是有了定夺，她打算用出“暗叹圣咏”——即便这会耗尽自己剩余的所有魔力。
“魔女的存在虽然不被这个世界所认可，但至少人们对其也没有特别排斥或憎恶的情绪。如果每一位魔女都可以使用堕魂，将恶魔召唤至现界，这个群体肯定早就被人们联合起来讨伐直至灭绝，不会允许她们安然生活在这个世界当中。也就是说，堕魂并非无解。既然如此……”
米莉兒舍弃光矛，同时散去了“苍旻之锁”的术式，而后跃入高空，双手作祈祷状，开始了圣洁的咏唱。
“呃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裹挟着紫瞳魔女的黑光突然发出一连串极为诡异的凄厉喊叫，尚处在黑光不远处的维加拉痛苦地捂住双耳，用转移术式将自己传送到了距此几百公尺的空地上，这才好受了些。
“米莉兒……？”
地面上是浓稠的黑暗，天空中是炽盛的霞光，强烈的视觉反差震撼着维加拉的眼眸。
啦——
宛如教堂中的修女同时放声唱和般的不可思议声音响起，炽盛的白色光辉逐渐压制了下方的黑光。那是来自米莉兒的咏唱。
“……喋喋喋喋喋喋喋喋喋喋喋喋喋！”
在米莉兒的持续威压下，阿斯特丽德正逐渐化为彻底的恶魔，身上释放出的无差别魔力蕴含着邪魔般的暗之气息。
夜晚的皎洁云层被庞大的魔力乱流冲散，露出了一轮黯淡的弯月，其周身闪烁着蓝色星辰。
仅一击就能毁灭“魇”的高级光系仪式魔法，可抹去所触碰到的一切事物，就算面对同为高阶魔导师的阿斯特丽德也是如此。除非对方施放出相同等级的仪式魔法，否则就算凭藉反向咏唱也是无济于事。“暗叹圣咏”可抹去的事物，自然也包括着声波与气流。
不过，现在的阿斯特丽德已不再是原来的那个阿斯特丽德了。恶魔附身的她似乎丢失了自己的灵魂，也因此丧失了基本的理智。
在可视范围内，灼目的霞光渐渐盖过了黑光，以一股仿佛要连带着《衍之书》一并抹灭的势头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光团的极速扩散，导致维加拉不得不又朝着反方向转移了数百公尺。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噶！”
球状黑光被高空中自上而下倾泄的魔力压缩出人形。在其首部透过黑光射出了两道莹紫光线，伴随着刺耳的破空声响，顺着正前方的空地贯穿而过，随后垂直上移，打向米莉兒所处的位置。
可惜的是，这两道光线在即将到达米莉兒近前时，受于强光的威压而自行消散在了空中。
“……是要成功了吗？”
米莉兒所展现出来的实力令维加拉大感意外。到目前为止她还从未见过能够击败阿斯特丽德的人，虽然也没有见过阿斯特丽德出手就是了。
圣洁的咏唱在延续了三分钟后终归是停了下来。
即便是以米莉兒那优秀的魔力容量，能一直持续这么久也算是惊为天人了。
就算是恶魔，想必也早已不复存在了吧……散尽全身魔力的米莉兒，如同自由落体的重物般从高空中垂落而下，眼看着就要砸到那团蜷缩着的黑影。
“Transfer.”
维加拉适时地接住了米莉兒，并将其平抱在怀里。
“……维加拉，趁此机会，快将那本《衍之书》取过来，不要忘了我们此次来的目的。”
躺在维加拉怀里的米莉兒发出虚弱的指令，半眯着的双眼则直直地盯着阿斯特丽德的黑色身影。
“她确定不会再动了吧……？”
顺着米莉兒的视线望过去，维加拉对那道黑影还是有些无法言明的畏惧。
“嗯，快去吧。”
“好吧。”
将米莉兒轻柔放下，维加拉再次发动转移术式，下一刻便已出现在那道黑影面前。
“馆长……”
站在原地发呆似的黑影一动不动。近距离的观察下，维加拉勉强看清了阿斯特丽德那张面无表情的正脸，以及被攥在她手中的金色之书。
或许是因为阿斯特丽德失去了灵魂，身体无人掌控，维加拉很轻易地就将金书取了下来。
“拿到了！该怎么救夜启他们？”
回到米莉兒身边的维加拉蹲下身子神色急切地问道。
“根据古籍记载，只要将自身魔力灌入其中，与金书架构起一丝联系，然后凭藉自身意志就可顺利取得金书的操控权。”
仰躺在地面上的米莉兒仔细端详着女子手中那本仿若如纯金镀成的书，沉重的眼皮被她用力撑大了几分：
“我会在一旁引导你的，你只需按照我的指令做就行了。”
“可是，这不是你们……家族的东西吗？这样放心就交给我，不怕……”
“我体内已经没有魔力了，眼下能做到这件事情的只有你。”
话虽这么说，米莉兒可不会信任她到这种地步。
早在先前与维加拉一同下到理事会的战力储放基地时，米莉兒便在她的身上埋下了一粒种子。那道隐藏气息的魔法只不过是米莉兒用来遮掩其具体功能的幌子罢了，实际上却是一道可瞬间致人于死命的光系咒术。若有需要，米莉兒可随时取走维加拉的性命。
就算有着“失忆”这个前提，维加拉归根结底还是魔女图书馆的人，战斗中突然倒戈的可能性也不是不存在。哪怕她恨极了那个女人。
“好，那我试试。”
见维加拉神情认真了些许，米莉兒不再耽搁，旋即出言指示：
“缓慢引出体内魔力，通过掌心传入你手中的金书内。”
紫色的魔力能流随着维加拉的动作浮现在她的双臂上，向着金书螺旋冲去，而后没入在了其中。
第六十九章 维加拉？！
“闭上眼睛，将自身意识下沉至金书内部，留意一根与周围不同的线。”
“线……”
摆在维加拉面前的是一片错综复杂的线之世界。如果要形容，就像是人体内的多极神经元构成的网状结构一般，仅有的区别也只是这里的线其外表都覆盖着一层金色的镀膜罢了。
“有一根灰色的线，是它么？”
“没错。”米莉兒继续引导道，“用魔力包裹住那根灰线。”
魔力迸发，紫色能流环绕于灰线周围，在维加拉的操控下，慢慢笼盖了那条灰线。片刻后，取灰线而代之的是一条莹紫色的细线，上面附着有维加拉的魔力。
“完成了么？如果做到这一步，也就代表着你已经可以操控金书了，将意识移出吧。”
“呼……明明不是很复杂的工作，怎么感觉耗费掉了一大半的精神力。”维加拉掐了掐晴明穴，接着将目光集中在了金书上，“现在该怎么做？”
“有感应到那丝联系么？”
米莉兒反问道。
“好像，是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我试试。”
再次将意识沉入金书内部的维加拉只觉得眼前画面乍然一闪，自己出现的地点已不再是那片由线构成的世界，而是与夜启他们一同走过的那条步行街。
“竟然和现实一模一样。”
环视了一圈周围，在确定没有人存在后，维加拉转头朝右边的商店望去。
置放着蛋糕架外的挑高玻璃中倒映出来的影子，那是一个生有一头紫黑色长发、面容稚嫩的娇小少女。
“这是，我？……诶！？”
也难怪维加拉会如此惊讶，玻璃中的那个少女怎么看都只有十来岁左右，尤其是比米莉兒还要矮上一截的身高和那具瘦小的躯体。
“不是，为什么我会……”
处于极度震惊状态下的维加拉不停地捏着自己的脸蛋并摆出各种怪异的姿势，以求玻璃中的人影能展现出不一样的行为。可惜，她的想法落空了，玻璃中的人影的确是她的倒影没错。
“……是金书的效果，还是说，米莉兒？”
短短地叹了口气后，维加拉摇了摇头，逼迫自己将注意力优先放在寻找夜启他们上。
“Transfer.”
距此两公尺以外的虚空中隐现出维加拉的身影。
“可以使用魔法，而且似乎不见魔力有减少的样子，也就是说可以无限使用魔法么……”
尝试了几次后的结果令维加拉肯定了这个猜想。
“那么，就用那个来搜寻吧——“次元置换”。”
可将目标空间切割成一块块独立的个体，从而调换彼此之间的位置，便是高级空间系术式——“次元置换”的效果。
平日里的维加拉很少会使用到这个术式，究其原因则是耗费的魔力过于庞大，大概在两三次过后体内的魔力就基本见底了。况且调转了空间之后若是没有什么特殊原因的话，自己还得将那些空间块还原回去。
不过如今却有着十分充足的魔力供自己施展这个术式。与其动身搜寻，还是让夜启他们自行转移到自己面前来的快一些。
只见维加拉高举双手，宛如交响乐团的指挥家，在空中划出一条条优美的曲线。
被分隔成无数块棱长约数百公尺的空间立方体随着维加拉手上的动作不断调换着位置，而位于这些空间块正中央的维加拉则凝目搜索着夜启与冷心瞳的身影。
…………
西南区的海岸线旁，一对少男少女正贴地疾驰着。
“心瞳，去中心塔。那里似乎还未崩坏。”
紧随在冷心瞳身侧，身穿一件灰色外套的少年快速说道。
距阿斯特丽德离开这处空间已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尽管夜启他们并不知晓为什么那个女人会平白无故地消失，但是目前发生的状况，料想与她脱离不开干系。
——世界正面临着分崩离析的迫境。
然而夜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一切变化的始作俑者，却是那名位于步行街中心的紫黑发小女孩。呃，姑且可以算作小女孩。
“学长小心！”
剧烈的震动强行打断了冷心瞳前进的步伐。
在二人面前，那道近百公尺的防波堤突然像是被利物劈断了一样，连带着两侧的海岸一并向高空中猛地升起。
“有次元魔力因子的气息透出……”
极速变换的场景仿若流星般瞬间划过夜启那双橘橙色瞳眸。受制于这股震感，夜启只能勉强稳住身形避免自己掉出这片被切割成四方形的海滩。
“或许，这将是我们从这里出去的契机。”
这是一种无法言喻的直觉。
轰。
在二人的等待下，持续了几十秒的震动终于停了下来。
“这里是……商业步行街？”
疑似被利物垂直切断的海滩边缘，连接着极具违和感的沥青地面，两旁林立着些许商店与超市，不过里面却没有什么人存在。
“学长，那个女孩——”
“女孩？”
遁寻冷心瞳的视线望去，前方的道路中央，一名身穿天蓝色水手服的小女孩正直挺挺地注视着他们，模样毫无惧意。
“做好战斗准备吧，学长。”
闪烁着银色流光的“清雪”被冷心瞳自虚空波纹中迅速抽出，随后朝前迈了一小步。
“等等。”
夜启忽然展开右臂拦住了冷心瞳。
“怎么了？”
“我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她。”
“唔？”
冷心瞳将“清雪”移至背后，皱眉打量着这个小女孩。就在此时——
“喂，看够了吗？我的心瞳大小姐。”
留有一头紫黑色长发的小女孩乍然冒声，当场吓了冷心瞳一大跳。
“莫非你是……维加拉！？”冷心瞳失声叫道，“怎么会这样？你也被那个女人卷到这个世界里了？”
“啥……？”
维加拉对眼前状况貌似有些傻眼，她没听懂冷心瞳话中所含意义。
“我们先过去再说。”
夜启强压着内心的疑惑，握住冷心瞳的左手向维加拉走去。
高耸的路灯之下，三人对视而立了片刻。
在夜启他们观察维加拉的同时，维加拉也在打量着夜启他们。
“真的是你啊，可为什么你，突然变成了这样？”
首先打破这股沉闷气氛的冷心瞳，忍不住上前捏了捏维加拉那张水灵灵的粉嫩脸蛋，深感诧异地问道。
“我还想知道呢。”
尽管嘴上这么说着，然而身体却没有做出什么抵抗的行为，任由冷心瞳随意摆弄着。
“在这之前，我想知道，你来到这个世界后，有没有遇见过阿斯特丽德？”
瞅了一眼围绕着维加拉上下打量个不停的冷心瞳，夜启平复了一下心态，正色问道。
“馆长？她这会儿正和外面的米莉兒交战着。只是，因为使用了堕魂，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是说米莉兒老师？难不成你和她在一起？她是如何知晓金书的事情的？”
夜启一连抛出三个问题，听得维加拉有些晕圈。
“我不知道。”她静静呼了口气，回道，“总之金书现在是在我手上没错，米莉兒她让我带你们从这里出去，所以，有什么问题的话，还是等出去了当面问她的好。”
维加拉从阿斯特丽德手上夺取了那本金书？她隐藏着这么强的实力？夜启一阵疑惑，上下审视起面前的水手服少女。
倘若真是如此，上一次的交战为何表现得并没有多么强势？总不能是让着我们吧……不，或许真是如此，即便有些许轻视，空间系魔导师想要取走自己的性命理应易如反掌。席亚拉后来的杀意显化，也是出于我阻断了维加拉当时正在缔结的某种术式，从而造成了严重的魔力逆流……
难不成那时的她俩只是在敷衍任务，其实心里对身为馆长的阿斯特丽德并无多少敬意？从她能现身此处来看，外界的她与米莉兒大概率正联手对付着阿斯特丽德……夜启收回目光，一时竟陷入长久的沉思。
“听你的意思，你有从这里出去的办法？”
冷心瞳嗓音讶异地发问，将夜启发散的思绪拉了回来。
“虽然没有试过，但应该没什么问题。你们分别牵住我的手，将魔力传输给我。”
夜启与冷心瞳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
两人的魔力在牵住维加拉之时，便以凶猛的速度朝其体内灌去。
“再多一点……我似乎感应到了门的轨迹。”
维加拉合上双眸，感应着金书连接现界的通道。
“还没好吗？”
体内的魔力几乎送出去了一半，夜启忍不住开口问道。
“就快要好了。”
几秒过后，双眸睁开的维加拉松开了夜启二人的手，然后猛地向空中飞去。
在她离地后不久，亮白的高空中突然浮现出了一圈如石头落水所溅起的涟漪般的螺旋状波纹。
“维加拉！？”
眼看着维加拉就要冲进那圈波纹中，尚处在地面上的夜启仰头大喊道。他不明白维加拉为什么要选择独自从这里出去，既如此，那大可不必进到这片世界中来才是。
就在夜启急躁地思索上去的办法时，冷心瞳适时地握住了他的手，像是要为心烦意乱的他打气。
“我们会出去的，绝对。”冷心瞳快速给自己施放了一道“轻风咒”后，转头朝夜启说道，“借助那个斜坡，再利用附近的大楼，应该可以勉强够到那个通道。”
冷心瞳所说的斜坡，指的是海岸边的防波堤。
维加拉在将夜启二人转移过来之后，并未还原这些空间块的位置，导致他们所处的步行街周围全是些高低不一的各类建筑物。
“嗯，只能一搏了。”
在“轻风咒”的加持下，二人开始了狂奔。
这片高楼林立的区域内，夜启与冷心瞳的身影宛如两个黑点般正不断向上方跃进着。
“她出去了，我们也得加快，那圈波纹，好像缩小了一圈。”
位于二人头顶上方，那道半径已不足五公尺的圆形波纹在维加拉冲进其中后便由外向内开始了快速地回缩，似乎再过上几秒钟就会彻底闭合。
去！——冷心瞳清叱道，同时将手中长剑朝那圈波纹奋力掷去。
突破气流层贯穿而上的雪白长剑在空中挂起了一条长长的白色尾翼。如同一把新式厨刀掉落在老旧的粘板上一样，剑身刺进了那圈波纹，而后消失在了波纹上方。
在冷心瞳的视线内，只剩下了一个剑柄在外。
不过，似乎恰恰是因为“清雪”上刻印着的中和术式与之产生了魔力反应，那道圆形波纹顿时停止了回缩。
“学长，你先出去，我得回收“清雪”。”
“好。”
夜启强提魔力，随后一步跃起，顺利消失在了那圈波纹内。紧随其后蹬地而起的冷心瞳在即将进入波纹之时顺手抽出了插在虚空中的“清雪”，一并消失在了这片世界当中。
第七十章 抉择
自虚空中显露出身姿的是一名外表看上去犹如小学生的玲珑少女。
少女的右手捧着一本古旧的金色书籍，平静的面容看不出她此刻在想什么。
确定了眼前的景象以及自身的状况，少女发出了一声貌似无奈的叹息。
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自己身体变小的情况似乎已经无法改变。
“应该，没有跟上来吧……”
话音落下的瞬间，少女已然出现在躺倒于地面之上的米莉兒身边。
“你是……维加拉？”
尽管有些不大确定，但能出现在这里的除了维加拉以外就没有其他的人了，况且她的手中还握着金书。
“是我。”
“你为什么……不，夜启他们呢？”
得到少女肯定的米莉兒本想追问导致她变成这样的原因，然而在转头扫了眼少女的周围后，发现从虚空中出来的，只有维加拉一人。
“对不起，我没能找到他们。而且，不但没有找到他们，我的身体也被金书强行改变成了这副模样。”
“是么，这样……”
是自身体型变小的原因，还是，因为夜启他们……米莉兒向旁微侧的金色瞳眸中闪过一瞬阴狠的冷光，她从维加拉强装镇定的神色中读出了一丝不对劲。
“我想，馆长或许会有什么办法也说不定。”
对方倒是没什么察觉的样子，没在那个话题上继续深入。
“阿斯特丽德？她不是已经堕魂了吗？”
米莉兒回过头来与之对视道。
维加拉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发动转移术式，随后出现在阿斯特丽德身前。
“馆长，该醒来了。”
暗淡的金色古书被维加拉翻开，并将其对准了阿斯特丽德。
她想要借助金书的力量，掠去阿斯特丽德的固有堆积时间，以此分离出附着在她身上的恶魔之影。
在不改变目标灵魂与心智的状态下，幼化其肉体，并同时退化相应的功能。换言之，就是转化恶魔降世所需的灵媒状态。失去现存的容器，恶魔便无法继续停留在这个世界当中。
十几秒钟的等待过后，处于黑影状态下的阿斯特丽德渐渐恢复了原来的面貌，白皙的脸蛋尽管依旧低沉，但至少浮现出了些许血色。
维加拉见状，合上了金书。
“沐浴在月光下的黑发少女……你是，维加拉。”
半睁的紫色瞳孔注意到少女那一头如瀑般的紫黑色长发，阿斯特丽德旋即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没想到，我醒来最先看到的，不是米莉兒，也不是夜启，而是你，维加拉。你应该很高兴吧？自己终于有机会亲手杀掉我了。”
“阿斯特丽德……”
剥夺了自己和姐姐后半生自由的女人，维加拉已不止数以万次的想过该如何杀掉她，而如今，她却正处在被自己任意宰割的地位上，生杀大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可是，自己竟生不出哪怕含有一丝兴奋的感情。
望着阿斯特丽德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容，维加拉沉默了。
“已经到了直呼其名的地步了么？”
魔力的透支导致阿斯特丽德只能跪坐在地上和维加拉进行交谈，以维加拉目前的身高刚好可以与之平视。
“将我的魔女契约解除，相应的，我会放你离开。”
阿斯特丽德移目看向那本被维加拉执在手中的金书，淡问道：
“夜启他们，还在那个世界里么？”
“将魔女契约解除。”
“我可不可以认为，你默认了。”
阿斯特丽德只是自顾自地说道。
“……”
“契约自成立的那一刻起，就永远不可能解除了。除非……”
就在这时，金书突然自动翻开，停留在了其中一页空白的纸面上。
金色光芒骤显，伴随在这股金光下，夜启与冷心瞳二人的身影出现在了维加拉旁边的空地上。
“维加拉！没想你居然！”
冷心瞳紧咬银牙怒叱道，握着长剑的右手在这股怒意下发出了轻微的颤抖。
“你们怎么会……！”
相比于冷心瞳的怒意，维加拉则更显惊讶，她没想到夜启他们竟可以凭借自身的力量从金书内部逃离出来。
这也就是她先前并不知晓“清雪”的能力，所以导致对眼下这种情形完全无法理解。
“那是……米莉兒老师？心瞳，这件事先放一下，救米莉兒老师要紧。”
重新回到现界的夜启在环顾了四周一圈后，很快便发现了躺倒在远处平地上的一具幼小躯体。
利用空间转移术式出现在这具身躯旁的夜启连忙半蹲下身子，将柔和的光系魔力缓缓输进米莉兒的体内。
冷心瞳强压着怒意，跟随在夜启之后几步便跳到米莉兒身前，俯身仔细察看着她的身体状况。
“只是魔力使用过度，身上没有受伤的痕迹。”
“那就好。”
夜启总算是松了口气，然而手上的动作却是片刻未停。
“心瞳，你们来了。”
也许是受于夜启魔力的影响，米莉兒睁开了微眯的双眼，在轻点了头后虚弱地对二人说道：
“维加拉似乎想要杀掉阿斯特丽德，你们先别急着动手，看看再说。”
“她要杀掉阿斯特丽德？”夜启难掩讶异。
也就是说，维加拉与米莉兒的确联了手……而且看这情况，除维加拉以外，米莉兒和阿斯特丽德似乎是两败俱伤……夜启不着痕迹地瞥了眼阿斯特丽德，发现对方的身体状况相当糟糕。
“学长，她失忆的那晚，确实说过自己与阿斯特丽德之间存在着些许矛盾。”
“矛盾，么……”
夜启将目光重新投向远处的维加拉她们。
“除非什么？”
只见阿斯特丽德忽然嗤笑道：
“呵呵，除非你将米莉兒和夜启他们全部杀掉，我就告诉你。”
“……”
见维加拉有些神色不定，阿斯特丽德继续善诱道：
“身为图书馆的领导者，解除魔女契约的术式，我还是知晓那么一两个的。”
“是吗……”
“如若想要解除你的魔女契约，只有现在了。”
维加拉转身向夜启他们的位置望去，满脸写着复杂：
“不。这个条件我不能答应。”
“那么，还有一个办法。”阿斯特丽德瞥了眼维加拉手里的金书，“将它交予我，换取解除契约的筹码，如何？”
“如果能顺利解除契约，我自然会将金书双手奉上，但想要空手套白狼，恕我无法遵从。”
“这样啊……那就没得谈了，动手吧。就是不知道，你还能保持这个状态多久？想必成为魔女之后的你，每天都过得很痛苦吧？等恶魔将你的灵魂彻底侵蚀殆尽的那一刻，你就会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做出这样的决定了。”
被逼得走投无路，阿斯特丽德还能由衷愉快地说出这席话。
维加拉默不作声，迟迟未下杀手除掉面前这个令她痛恨至极的女人的原因，是因为她知道阿斯特丽德说的是事实。
“学长。”冷心首先起身，注视着维加拉二人，道，“她明明可以立马取走阿斯特丽德的性命，我担心，再等下去恐怕会出什么变故。”
“嗯。”夜启起身回头道，“米莉兒老师，我们上了。”
看似是征询意见，其实是在确认米莉兒的立场。
“好吧。”
米莉兒话音刚落，冷心瞳便一马当先朝着维加拉急奔而去。
她与夜启在里世界中度过的四个月，和阿斯特丽德交手的次数几近百余次。凭借“清雪”的效果，二人虽一直未落下风，但每次的结果也仅仅是逼退阿斯特丽德而已。
相较于维加拉对阿斯特丽德的憎恨，冷心瞳则更多的是出于对她的厌恶和反感。
即便是在“虚陵”中修习的那段日子，被派遣出去执行任务，冷心瞳也未曾遇到过如阿斯特丽德这般能令自己如此厌恶的女人。
奸诈、虚伪、狠毒……凡是有关这一方面的阿斯特丽德基本都沾了个尽。
必须要亲手杀掉这个女人……冷心瞳内心悄然埋下这股信念。
思绪飞转的同时，冷心瞳一挽手中长剑，绕过维加拉，从侧面向着跪坐在地面之上的阿斯特丽德笔直刺去。
“冷心瞳？”
将魔力压缩于脚下的冷心瞳速度极快，维加拉只觉得身侧忽然划过一缕劲风，再然后，便是雪白长剑刺进阿斯特丽德心脏的定格场景。
长剑贯穿了阿斯特丽德的身体，并从其背后露出了两寸剑尖。
银色光芒绽耀，能让魔力无效化的神格振动波突入体内，中和术式持续作用着。灵能路径被切断，流经其中的魔力如鲜血般喷出。
本想利用空行之环逃走的阿斯特丽德终是没能来得及，正面吃下了冷心瞳这带着必杀信念的绝世一剑。
噗！——自紫瞳魔女口中喷涌而出的鲜血，那是附着自身精气的赤红血液。
“呃唔……”
鲜血将“清雪”的剑身由纯白逐渐染至深红，而后顺着剑锋掉落在二人脚下的平地之中。
“魔女的宿命，一开始就已经定好了结局……”
望着阿斯特丽德凄惨的模样，维加拉有一瞬间地失神了。被握在她手中的金书失去了支撑，直直地掉落在了地上。
“我好像，有点理解你为什么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夺取原典了。”
出现在冷心瞳身侧的夜启低声说道，并没有在意一旁的维加拉。
“感谢你的好运吧，夜启，如果不是因为米莉兒和她……”
阿斯特丽德勉强睁开快要闭合上的眼眸，望向手持剑柄那一端的少女，流溢着鲜血的嘴角忽然笑了：
“算了，事已至此，再说其他的也没有任何意义。原典既然选择了你，或许也是出于这一点原因吧。可惜……”
“可惜？是在可惜原典没有选择你吗？”夜启冷声质问。
不——阿斯特丽德缓缓摇了头，笑意未减，只是将目光投向冷心瞳身旁的水手服少女，“可怜的少女啊，你永远都无法摆脱作为魔女的宿命，而导致这一切结果产生的，正是将你视作道具一般用之即弃的他们啊。哈哈哈哈哈——”
“他们……”
“永远的憎恨下去吧，带着对人类的憎恨！对世界的憎恨！”
“……”
阿斯特丽德彻底陷入了癫狂的状态，不知是在大笑还是痛哭，仿若精神错乱般的神情看上去凄凉无比。
“魔女，至死都是魔女呢。”夜启说着在二人听来意义不明的话语，然后伸出了右手，向前摊开的掌心正对着阿斯特丽德那张凄楚的面容，“这是我从席亚拉那里学到的术式。”
一个紫色六芒魔法阵霎时间自夜启的掌心朝着四方展开，涌入其中的魔力向外散发着异样的空间波动。
“姐姐？夜启，等一下！”
维加拉似是被这股波动惊回了神，语速急促地喊道。夜启却无视了维加拉的话语，开始调动起体内的魔力。
“感同身受地体会独自被流放在异域的痛苦，然后带着孤独死去吧——“永域流放”。”
随着魔法阵的极速运转，阿斯特丽德所处的地面上浮现出了一张如同镜子般但外形却是一片漆黑的圆形镜面。
只见夜启将摊开的右掌徐徐捏成拳状，漆黑镜面与之呼应亮起黑光，将阿斯特丽德整个人都笼罩了进去，而做完这一步的夜启像是耗尽了体内大半魔力一样，呼出的炽热呼吸显得有些紊乱。
“学长……”
冷心瞳抽出长剑，担心地望着夜启那张坚毅的侧脸。
“果然还是太过勉强了么……”
夜启甩了甩头，继续完成着接下来的术式。
“几个月的时间，就能成长到这种地步……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几次三番地试探他。所谓的谨慎，到头来竟成了自己的死因……呵，真是有够讽刺的……”
已无力再动的阿斯特丽德，用那双似已失去焦距的紫色瞳孔凝睇着脚下的漆黑镜面。宛如精美雕刻的端正面孔，丢失了唯一一抹血色，苍白的如同还未上色的宣纸。
紫眸缓缓闭合，散落在肩头的青丝盖住了染红的心脏。
浑身上下皆透露着红尘韵味的她，此时却凄美的脱离现实，静默的身姿仿若梦幻泡影。
“馆长……”
失神地旁观着的维加拉发出了无意识的低喃。
圆形镜面随着夜启手中魔法阵的散去渐渐隐没在了地表之上，位于镜面上方的阿斯特丽德如同被其拖入了镜之世界般，一同消失在了夜启三人的眼前。
“消失了……”
“嗯，消失了。”
冷心瞳一边捡起先前掉落在地上的金书一边回应着处于发呆状态下的维加拉。
“学长，这本金书……”
她打算和夜启商询关于如何处理这本金书的方法，可夜启却只是静静立在原地，凝望着阿斯特丽德消失的地方。
生死大敌已然故去，萦绕在心头的不安也如同过往云烟般烟消雾散，脑海中忽然浮现的少女背影，回头向着自己露出了温柔的微笑。
“心瞳……”
不管发生了多少在自己看来超乎寻常的事情，但那个少女却始终寸步不离，一直默默陪伴在自己身边。她所做的这一切，已经远远超过了作为监视者的职责范畴。
“学长？”
手心中传来的温热触感，抚平了夜启错杂纷乱的思绪。
“先等我一下，我将米莉兒老师接过来再说。”
轻柔地松开冷心瞳的右手，夜启施放出转移术式，融进虚空的身影下一秒便出现在了米莉兒身侧。
“做的不错，夜启。”
稍显愉快的赞许声传来。虽然暂时还没有能够支撑她坐起的体力，但好在之前被夜启灌输的魔力起到了些许作用，米莉兒始终保持着清醒的意识，当然也在持续关注着夜启他们的行为。
“失礼了。”夜启像是有些害羞地快速说道，继而横抱起躺在地面上的米莉兒，“好重……”
然而在吐出这两个字的瞬间夜启便后悔了。他倏地感觉到似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杀人视线正从下方朝自己直射而来。
实际上米莉兒本人并不重，甚至可以说非常轻了。会让夜启产生这种感觉的原因则是出于之前使用的空间术式所伴随而来的高强度的精神消耗以及体内大半魔力的流出。
“让我来吧。”
重新出现在冷心瞳身边的夜启将怀中“童女”递给了她后总算是有空松了口气。
身富教师威严的米莉兒哪怕只是躺在那里，对于夜启而言其压迫感也丝毫不亚于正面面对阿斯特丽德的时候。
“米莉兒，我……”
望着被冷心瞳搀扶着半坐在地上的米莉兒，维加拉有些茫然。
顺着腰间自然垂下的两条细嫩藕臂紧攥着水蓝色的制服格裙，微抿的嘴角可以明显地看出她此时犹豫不决的心理状态。
“我可以给你两个选择。”米莉兒平静开口道，“其一，回帝国，前提是你有信心能从这里逃出去；其二，留下来，为你犯下的过错赎罪。好好想想吧，是走是留，全在你一念之间。”
“……”
维加拉想起了不知去向的姐姐。于她来说，就算要逃走，也只不过是换一种方式流离天涯罢了。魔女图书馆没了阿斯特丽德的领导，她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何去何从。
“我想要留下来。”
“明智的选择。”
看着维加拉逐渐坚定的模样，米莉兒少见地露出了笑容。
“可是，米莉兒老师……”
米莉兒轻轻摇了头，阻止了冷心瞳的话语。冷心瞳所顾虑的事情，作为老师的她又何尝不知。然而相比于杀死维加拉，不如将其圈养在身边。米莉兒有一种直觉，或许在以后的某个时候，维加拉的存在会起到十分关键的作用。
清风微拂，拨开浓厚云层。
夜澜止水，明月如钩。与市区内缤纷鲜艳的花火构成强烈对比的淡雅冷光，安然洒向米莉兒四人所处的大地。
“好了，同学们，该回去了。”
将目光从悬挂于穹顶的弯月移至维加拉身上，米莉兒宽心似的淡笑道：
“把坐标设定在我家客厅吧。”
收到指令的维加拉抬起右手，于其掌前向外撑开了一个紫色六芒魔法阵，与之呼应的脚下同时亮起晶莹紫光。
空间波动扩散，虚空荡起涟漪。
下一刻，宛若水月镜花的四道身影，同时消失在了这片无人问津的郊外之地。
——这是在喧嚣盛宴的夜晚发生的事件中，不为人知的最后一幕。
第七十一章 落幕
“啊——”
炽热阳光笼罩全身，令夜启发出苦闷呻吟。
几乎快要眯成一条细线的瞳眸强忍着强光的照射，夜启从独属于他的灰色单人床上渐醒。
大概是适应了温热的阳光，夜启迷离地睁开双眼。
在他的身侧，一道身形纤细的娇小身影正俏立着透过玻璃窗向远处眺望。
“心瞳？”
“早安，学长。”
冷心瞳转过身来貌似开朗地发出问候。
稀薄的浅蓝窗帘不知何时已被冷心瞳拉到了玻璃两侧，散发着三十四度高温的强烈紫外线照射在夜启的脸上，原本清醒了几分的夜启顿感倦意来袭，准备倒下头继续睡一个回笼觉。
望着夜启那副模样，冷心瞳干脆地扯掉披在他身上的毛毯，并将其挪至不远处的沙发。
靠在床头的夜启深深叹了口气，认命似的缓缓起身。
“也难得你能起这么早。”
“已经十二点了哦，再睡下去可没有午饭给你吃了。”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确实有点饿了……”
与饥饿的空腹感相比，宝贵的睡眠时间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中午吃什么？”
“嗯，米莉兒老师喊我们去她家里吃来着。所以，你快点收拾一下，我们该出发了。”
“怪不得……”
换掉了那身黄白相间制服的冷心瞳，头一次在夜启面前穿上了其他服装。若不是心瞳隐晦的提醒，夜启根本不会注意到她这一身尽显成熟的靓丽装扮——摇曳的黑色长裙搭配布料柔软的白色无袖内衬，胸口前同时系着一条黑色蝴蝶领结。
“竟意外的合适……”
夜启由衷地发出慨叹。
“唔？你在说什么？”穿好制服鞋的冷心瞳瞅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啊！快一点啦学长，已经十二点五十啦，要迟到了！”
在冷心瞳的不断催促下，夜启总算是踏出了宿舍门。
人工岛西南区——
乘坐单轨列车的夜启他们正从敞开的车门中迈步走出。
今天是享禋节祭典的第三天，然而乘坐这趟列车的人却并不是很多。
“是因为昨天闹得太晚的缘故吗？”
“大概吧。”
承受着强烈阳光刺激的夜启虚弱地应道。
对于习惯了里世界中的凉爽天气的夜启来说，三十四度，这已经不是人体能经受住的温度了。
如果不是心瞳打着出来吸收新鲜空气的旗帜，夜启绝对会利用转移术式将他俩直接传送到米莉兒家中。
“你看起来很没精神呢，学长。”
侧过头望向夜启的少女，粉颊现出不解的酒窝。
“有吗？”夜启挑眉应道。
“是因为没睡好的缘故吗？”
“呃，并没有啦。我们快点走吧。”
“唔。”
冷心瞳默默将这股困惑压在了心底。
…………
一栋楼高五十层的高档建筑物，那是米莉兒所处的居民楼。
夜启二人此刻正站在楼门前，望着那片置于墙壁之上数十公分大小的黑色显示器。
“啊，是你们。”
设有红外感应的楼门在“叮”的一声清响后自动打了开来，而站在四十九层电梯口处迎接他们的，正是个头矮矮的维加拉。
“米莉兒老师呢？”
发问的同时，夜启状似随意地瞥了眼维加拉的打扮——双肩及围裙边缘饰有白色花边褶皱的黑白女仆装，以及小腿以下部位显露出的黑色吊带袜与同色制服鞋，颇有一丝咖啡厅女仆的味道。
“在里面。”
维加拉转身朝客厅内走去，夜启二人则并肩跟在她的身后。
“你们可真是有够墨迹的。”
米莉兒以一副明显不高兴的口吻淡然说道，刚想打声招呼的夜启因此而吞声。
“维加拉，去把饭菜热一下。”
“还真的是女仆诶……”
夜启望着忙碌于客厅和餐桌前的维加拉，微微有些失神，以至于忘了米莉兒和冷心瞳的目光此时正聚集在自己身上。
“啧。”
“莫非学长是萝莉控吗！”
冷心瞳瞪大眼睛盯着夜启愤愤道，米莉兒则发出了“原来如此”的嗤笑声。
“哪有，我只是觉得新鲜而已……”夜启苦笑道，“话说回来，她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
“嗯，目前能肯定的是这种现象和金书脱离不开干系，但具体是出于什么原因……”
米莉兒虽然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夜启的脑中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猜想。
“不过，就这样放任她待在这里真的不要紧吗？”
“米莉兒老师的话一定没问题啦。”
魔女图书馆的风波已经告一段落，在这种小事上，夜启觉得没必要深究太多，眼下还是好好享受来之不易的休息日才是。
随着维加拉从厨房中走出，于微波炉中加热的最后一道菜被端上餐桌时，夜启已然就坐完毕。
“这么多菜，都是你做的？”
“是、是的。”
“倒是挺能干的嘛。”
夜启瞅准位于中央的脆皮烤鸭，拾起刀叉蠢蠢欲动。应该可以开动了吧？他大概是在等候米莉兒的反应。
米莉兒瞥了一眼夜启，那模样似乎是同意了。
“米莉兒老师也来一起吃吧。”
看着坐在沙发上的米莉兒没有要起身的打算，冷心瞳不禁发出邀请。
“嗯。”
放下手中还剩有小半杯咖啡的白色瓷杯，米莉兒也加入了这场饕餮盛宴。
“不必这么拘谨，这毕竟是你做的。”
这句话则是对站在一旁的维加拉说的。
女孩似乎感觉有些愧疚，想和夜启他们就之前在里世界中的一事道歉，却一直找不到插嘴的时机。
米莉兒自然是看出了维加拉心中所想。再怎么说，现在的她也只不过是一个年龄十二岁的小女孩罢了。
“嘶——这手艺都快要赶上心瞳了，潜力不错啊。”
夜启口齿不清地赞叹道，一边还不忘往自己嘴里送肉。
这番孩子般的模样，正向外散发着天真无邪的绚烂光彩，而将这股景象尽收眼底的米莉兒貌似得意地哼了一声。
“为了补偿你们这段时间所遭遇的一切，这可是我特别做的招待。”
“米莉兒……”
“要叫老师。”
外表看上去和年幼的维加拉处于伯仲之间的米莉兒不愉快地瞪了夜启一眼。
“不要忘了，我现在可是在代替琳暂时照看着你。作为长辈，你首先得分清尊卑才是。”
“呃。”
夜启打着哈哈干笑道。
“行了，快点吃吧，晚上不是还有祭典的节目么？”
“米莉兒老师要一起去吗？”
冷心瞳放下手中竹筷，看样子似乎是吃饱了。
作为教师的米莉兒，其实在这个岛上除了琳以外就没有其他姑且可以算作是朋友的人了。
为了避免让自身周围的人陷入危险的境地，米莉兒从一开始就没有与人深交的打算。面对冷心瞳的询问，米莉兒本能地想要拒绝，可是心底冒出的声音却如同清晨响起的闹铃般不停驱使着她直到接受眼前少女的建议。
“嗯，那就，一起去吧。”
自己也要做出点改变了……如是想着的米莉兒向冷心瞳投去温柔的微笑。
冷心瞳很清楚，她和夜启能从阿斯特丽德所设的局中脱困，眼前的“幼女”要占很大一部分原因。尽管还不知晓她和夜启有着怎样的关系，但至少就目前而言，自己必须要尽快掌握与她和谐相处的方式。
距离原典的现世已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然而对于冷心瞳和夜启来说，两人在一起的时间却是快要接近半年了。
夜启能够使用空间系的术式，也是源于在里世界中好几次陷入绝境的原因。而在这当中，夜启渐渐发现，想要进入黑皮书内部，只有在身体发出濒临死亡的信号时，自己才能被动地进入那片纯白的空间，并借此学习新的魔法。
这是夜启现如今所参悟出的唯一的方法。
紧跟在心灵系之后，夜启已掌握了两种空间系的术式。依靠完全亲和体的效能，夜启能够很轻易地构建出目的地的空间坐标，不过也仅限于短距离的传送。凭藉夜启当前的脑力，还不足以计算大范围的空间跳跃。
尽管如此也依旧惊人。兼负着原典和完全亲和体的夜启，再加上本人极高的魔法才能，短短五个月的时间便达到了如此境界，也不怪阿斯特丽德会这么想要得到原典了。
从夜启身上，米莉兒仿佛看到了那个人的影子。
“如果没事的话，下午就在我这里休息吧。养足精神，也算是为晚上的祭典做好准备。”
“嗯，心瞳呢？”
“我跟着学长。”
“行，那就将这些东西全部收拾到厨房吧，我要去睡了。”
米莉兒重新给自己倒了一杯黑式拿铁，而后朝着她的卧室走去。
“呼，总算是吃饱了。不过怎么感觉稍微有点……”
有点怪怪的……与维加拉一同收拾好残羹饭菜的夜启，坐在客厅沙发上叹了口气。毕竟他之前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和维加拉同桌用餐的时候。
“趁着这会儿时间，学长也去补个觉吧？”
大概是想到了来米莉兒家之前夜启精神状态的表现，于夜启身侧坐下的冷心瞳朝他发出提议。
“也好。”夜启“嗯”了一声，转头问道，“维加拉呢？”
“我……”
立于沙发旁的女仆小姐顿时语塞。她似乎没想到夜启会突然和自己搭话。
“对不起！”
如同受了惊的白兔，维加拉放声尖叫道，然后背对夜启朝内室跑去了。现场只留下了一对目瞪口呆的男女。
“这是……咋回事？”
夜启露出纳闷的脸色，并对坐在自己身旁的冷心瞳发出提问。
“我想，她可能是在对之前的事情而道歉吧。”
少女微抿着嘴唇，同时将目光投向维加拉消失的地方。
“之前的事？之前的事……算了，我先去睡了，心瞳要一起么？”夜启随口问了一句。
“你说什么？”
“你要一起么？”
夜启以为她没听清，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丝毫没觉得自己的话哪里有问题。
“学长……”
冷心瞳瞪着赤红色的大眼睛冷冷望着夜启。渐渐低沉的语气，这是她真正生气时的征兆。
“心、心瞳……？”
“是了，我早就应该清楚的。毕竟学长，本性还是和以前一样，十足的，下流胚子！”
“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空旷的客厅中回响着“当”的脆响，那是夜启的脑袋和“清雪”相碰的声音。
后记
如您所见，第一卷的故事已经落下帷幕。
短短二十万字，却用了近四个月的时间才努力将她完成。
长时间的打磨，就是希望能够将这部作品以更精致的内容，展现给鼓起勇气点进这本书细阅的读者们。
由衷的，谢谢大家。
当然，书中避免不了些许轻微的瑕疵。但尽管如此，我还是会将自身全部的心血倾注到这本书中，细细打磨。
好茶还需细品，更何况是初出茅庐的她。
无论如何，若能让您读得愉快便是我的荣幸。
…………
英雄史诗，众多神话流传下来的典型之一，跌宕的故事令人心向往之。不过，读来难免会让人产生一股距离感。
若是能换一种方式叙述，或许能看到不一样的事物。
本书中的少年少女，在他人看来也许就是一对不顾旁人的笨蛋情侣。然而在双方的眼中，他们却是彼此的英雄。
第一卷短篇 台风来袭（上）
西泫岛——浮在距内陆六百六十公里处的人工岛。
它有着全大陆最先进的科研片区，同时也是允许魔法师与普通人共同生活并且具有独立自治权的一座海上都市。
但是这个四季如夏的人工岛屿由于地理位置特殊的原因，一年四季都会受到同样一种威胁。在热带或亚热带的海面上形成，通过暴风雨带来的巨大损害的自然灾害——台风。
“不是吧，单轨电车全部停运了啊……”
夜启望着手机屏幕上显示出的交通信息画面，颇感无奈地嘀咕道。
尽管在他体内有着汇聚着世间所有魔法的本源魔导书——魔法原典，可他看起来就是一个相貌比一般人稍稍出众一点的普通高中生罢了。
眼下被他套在校服上的灰色外套被雨水打得湿淋淋的，黑色刘海正不断往下滴着水珠。
“这会儿明明才六点啊，天就已经黑得像是深夜一样。”
夜启瞅了眼手机，又将目光投向屋子外的灰暗天空。
“今天中午的报道似乎有说，岛内全境在中午十二点过后就进入了今年第十一个台风圈。”
冷心瞳一边收起损坏了的雨伞一边拨弄着被雨水打湿的黑色秀发。
“要是中午那会儿抽空出校门再买把新伞就好了……”
她如是喃喃道。
虽说她现在穿的是辰羽学园初中部的黄白制服，但是她的真实身份却是六翼契约的攻魔师，是被暝皓派遣来监视原典所有者的人。
此刻他俩避雨的地方乃是辰羽学园存放着体育器械的小型独立式仓库。
夜启虽然赶着下课铃奔出了教室，但一出教学楼就马上下起了暴雨，于是他们急忙跑向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处仓库。
“走回去应该不太可能了吧。”
夜启坐在仓库里的绿色跳高垫上，深深地叹了口气。
“看这样子，好像是的。”
冷心瞳轻点了头表示同意。
“路上好像也积水了，而且学长你也不会游泳。”
“呃，心瞳，你是从哪里得知我不会游泳的？”
“学校的游泳课，学长不是没有参加过哪怕一次吗？
“游泳课……”夜启看着窗外流过的雨水，无奈地感叹，“明明是个初中生，竟然还掌握着高中部的课程，不愧是你……”
伸进仓库的杂乱枝条正剧烈摇晃，就算是一年级的孩童也知道，而今在室外随意走动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
“风好像变大了。”
“是啊，所以我刚才叫你先回去，不用等我。”
冷心瞳无心的一句话，让夜启蓦地心生愧疚。
他们两个之所以回家晚了，正是因为夜启的出席天数不够，被米莉兒罚着在教室内多补习了一节课。否则要是早一个小时离开学园的话，虽然只有冷心瞳一个人，但也应该能够平安回家。
但是冷心瞳却抱着双膝极力摇头否定。
“这可不行，我可是学长的监视者。”
“什么监不监视的，台风下我能干什么啊，门都出不了好吧……”
夜启用手撑着脸不满似的咕哝。如今交通机构陷入了瘫痪，教学楼办公楼什么的估计也都被锁上了。
这附近也没有其他别的地方可以用来躲雨。台风的高潮在今晚深夜，搞不好今晚会演变成自己跟冷心瞳两个人留在器械仓库内过夜的局面……想到这里的夜启没由来地甩了甩头，逼着自己忘掉这个念头。
就在这时，有人递上了一条崭新的白色毛巾到夜启眼前——
“学长，擦下身子吧。这样下去的话会感冒的。”
“呃，不好意思。不过话说心瞳你这样子没问题的吗？”
“你说我？”
冷心瞳把毛巾递给夜启的同时疑惑地问道。
“那个……就是……你的衣服湿了，内衣露出来了。”
“唔？”
冷心瞳低头看着湿了的黄白制服，忽然搞懂了似的露出淡淡的苦笑。
夜启只看到她拉开了黄白制服的胸襟部分，露出了里面的黑色胸衣。
“没事的，这是泳衣。”
“啊，泳衣？为什么？”
“因为今天的游泳课被迫终止，泳衣因此也就用不上了。我预想到可能会发生这样的情形，所以在刚才预先把泳衣穿在了衣服里面。”
冷心瞳一脸正经地回复道，语气显得十分认真。
“这、这样啊，所以你才……”
夜启看着透过制服显露出来的冷心瞳身上的泳衣，放心似的说道：
“刚才我还在想心瞳会穿黑色的内衣还真是少见呢。”
“哈啊？”
冷心瞳听了夜启的话蓦然觉得有些不对劲，正经无比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难道说，你之前看到了？！”
“不是看了，是看得到。刚才被风吹起来了。”
夜启淡然陈述着事实。
在与冷心瞳一同跑进体育器械仓库之前，冷心瞳的制服格裙被强风吹起了一个十分明显的弧度，最终导致整个都被掀了起来。那个时候看上去如同是穿着一条黑色的内裤，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属于学园共同下发的连体泳衣的其中一部分吧。
冷心瞳不知为何突然红着脸瞪着自顾自在另一边理着事情的来龙去脉的夜启。
“下……下流！”
“啊？为什么！？心瞳你自己不也说没事，刚才还给我看了吧！？”
“可是！就算是这样也不可以随便偷看啊！心理上的准备还是要的啊！”
冷心瞳在绿色跳高垫上按着格裙裙摆，嘟起脸颊将目光移向别处。
夜启对此感到一头雾水。
意思是说有了心理准备就可以看了吗？他暗自心想。
“我说，心瞳……”
夜启说着将手伸向冷心瞳。
“别靠近我，小心我拿“清雪”捅你哦。”
“不是的，你难道不觉得，水位好像有一些上涨吗？”
从器械仓库的入口处渗进来的水量似乎增加了。
如今已是所谓的地面浸水状态，夜启与冷心瞳分别坐着的绿色垫子也沾上了不少水。
“是排水口溢出了么？”
冷心瞳神色不安地望着仓库的窗口，那个方位正好对应着学园后面的平缓斜坡。
“或许是的吧……不过现在不是应该考虑该怎么解决溢水的问题吗？”
夜启站起身子，透过起雾的玻璃看向窗外。
“唔，这种情况下，想要顺利回到宿舍的概率，估计只有百分之五。”
“百分之……五？算了，先不管这个概率是怎么算出来的，我们得赶紧想想办法将渗进来的水给堵住。”
第一卷短篇 台风来袭（下）
独立于教学楼之外的小型仓库在当初建设时虽说也考虑过天气以及自然灾害等问题，房屋下方的水泥垫层要比一般的建筑物高上几十公分，可即便是这种情形，排水口下不去的水依旧沿着仓库门的缝隙渗了进来。
“如果有可以拿来充当木块的东西就好了。”
夜启环视着仓库内零零散散摆放着的体育器械说道。
“学长，你后面的货架底下。”
“货架底下？”夜启遁声转身低头望去，“这个是……抵趾板？”
他一边说着一边俯下身子并将其拿了起来。
那是一个长度大概有一百二十公尺的白色弧形木块，通常是用来限制铅球运动员站位范围的一种器材。
按冷心瞳的想法，她是想让夜启把这块抵趾板摆在门缝下方，借此来堵住渗透进仓库的雨水。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至少还需要一个能够抵住这块木板的东西。”
夜启继续凝目搜索着。
“肋木。”
冷心瞳忽然说道。
“啥？”
“用肋木吧。”
“肋木……那是什么？”
“外表类似于圆形横木，就是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她站起身子道，“找找看吧。”
扑通——
就在这时，仓库外面骤然传来了一阵如同激流落入湖面般的动静。
“……什么声音？”
夜启蓦地停止了肋木的搜寻，而后将目光投向不停被暴雨击打的玻璃窗。
似乎有什么东西沿着斜面滑了下来。
“车？”
光线黑暗的天空下，夜启终于看清了来者的真面目，那是一辆被浑浊泥水冲带着汹涌而来的灰色小卡车。
貌似是因为浸水导致开不动，所以就这样被人随意丢弃在了坡上。应该是被暴雨不停冲刷而导致的地面软化，那辆灰色小卡车席卷着泥沙和碎裂的行道树朝夜启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学长，发生什么事了？”
冷心瞳自然也察觉到了这股动静。她遁着窗户看去，只见有辆小卡车正呈倾斜的状态，被卡在夜启他们所在的仓库旁边，那分隔着学校与公路的排水沟附近。
本该正常流进排水沟里的泥水，正不断从被泥沙填满的沟中溢出。
被污泥覆盖了一半车体的卡车旋即开始下沉。
所幸夜启和冷心瞳所在的这个小型仓库的垫层比排水沟要高出几十公分，因此就算放着不管也不会出现什么危险。可就在夜启心里正这么想的时候——
“那是……猫！？”
望着窗外的冷心瞳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眼尖的她发现那辆灰色小卡车后方的货架篷上有只黑色的小动物正在瑟瑟发抖。
“是因为台风的原因跳进了卡车，然后被一起冲走的吧……”
夜启皱着脸蹙起了眉，语气艰涩地说道。虽然对不住猫咪，但至少在卡车上呆着也暂时没有什么危险。
然而——
仿佛是为夜启的想法所背书，自排水沟里溢出的浑浊污水势量突增，眼看着卡车就要被再次冲走。
那只黑猫承受了这么猛烈的暴风雨，想必已经很虚弱了，根本没有力气逃离开那里。
“不行啊，这样下去的话，猫会有危险。”
夜启下意识地明白这点后，便不加思索地行动了起来。
“学长？你要干什么！？”
冷心瞳讶异地睁大眼睛望着被夜启拉开的窗户，神色慌张地问道。
“我要去救那只猫。”
夜启留下这句话后便跳上了眼前这辆灰色小卡车。
附带着“轻风咒”的双腿在这一蹬之下，瞬息间就跳到了卡车的车顶。车顶由于被雨水浸染，导致夜启有一瞬地失去了身体平衡。好在他最后还是平安落地了。
在盯准目标后，只见他迅速伸出手将不停发抖的黑猫抱在了怀里。
“呼——还好赶上了。”
正当夜启松了口气般地感叹之时，载着他和黑猫的小卡车终于经受不住暴雨和激流的双重冲击，车身整个侧翻了。
“学长！”
隔着窗户的冷心瞳望着掉进浊流中的夜启，顿时惊呼出声。
“这下完了……”
夜启撑着身子试图重返仓库，可还是抵御不了连小型卡车都能冲走的旋流。他连站都站不起来就被浊流吞没了。
“这下不光是猫咪，连我也要跟着一并遭殃。”
就在夜启恍神似的地意识到了这点的时候，有一个网状的东西缠住了夜启全身。
“这是什么东西？球网？”
夜启露出错愕的神情喃喃道。
“学长！抓住它！”
冷心瞳把存放在体育器械仓库里的羽毛球球网扔进了浊流当中。
她似乎是提前用魔力强化过了球网的韧性，因此就算承受着数倍于夜启体重的浊流的重力，球网仍没有断线的迹象。
冷心瞳将球网当作抛渔网用，而后慢慢把差点遭溺水的夜启拉了回来。
片刻过去，全身湿透了的夜启总算被拉回了仓库。当然，被他抱在怀里的黑猫也跟着一并拉了回来。
“啊……我还以为要死了。”夜启四仰八叉地仰倒在了绿色跳高垫上，“谢了，心瞳。如果不是你，我可能真就玩完了。”
筋疲力竭的他向冷心瞳道谢道。
“学长也真是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明明不会游泳还这么乱来。”
冷心瞳眼角渗出了泪花，瞪着夜启说道。语气明显带有一丝责备。
“呃，抱歉。我没想那么多。”
夜启说着将头转向一旁正使劲甩着沾满雨水的身体的黑色小猫咪。
“不过……”说到这里，冷心瞳顿了顿语气，小声道，“我并不讨厌这样子的学长……”
“——啊、阿嚏！”夜启冷不丁打了个喷嚏，“不好意思，心瞳，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即使西泫岛四季常夏，可是在台风来袭的时候被淋成这样，再怎么说还是会感冒着凉。
“……没什么。”
冷心瞳的粉颊悄然染上了一抹红晕，像纸上沁的油渍，顷刻布到满脸，腼腆得迷人。
“哦。”夜启嘴里应着的同时坐起了身，“衣服都湿透了……布絮贴在皮肤表面的感觉还真是让人不好受。”
只见他一脸无奈地低头望向已经湿透了的灰色制服，然后决绝似的开始脱起了衣服。
相比于让衣服继续留在自己身上，还是脱下来挂在架子上让它尽快干了的好。
冷心瞳则默不作声地看了他一阵，然后认命般叹气道：
“唉，真拿你没办法……”
她一边说着一边紧贴着刚脱完上身衣服的夜启坐了下来，也不管自己的制服会不会被弄湿，就这么紧贴在夜启的身侧。
“心、心瞳？你这是做、做什么……”
夜启被少女这乍然之下的举动惊得说话都变得语无伦次了起来。他紧绷着全身，然后看向少女那张近在咫尺的精致侧脸。
“为了不让学长的身体着凉，这是目前最直接的做法。”
冷心瞳红着脸解释道，接着默默地拉过夜启的手臂并将其抱在自己胸前。
“这样会好点吗？要不然……这样呢？”
她仰头望着夜启的脸小声问道，同时改变着从身体侧边环抱夜启的姿势。
“……已经足够了。”
心瞳这简直是献身的行为令夜启直感到自身的体温正在急剧上升。
反观本人貌似根本没有这种自觉，也许她只是想要帮助自己尽快摆脱冰冷的困境。
心瞳有时候不太明白，她那具温软且富有弹性的躯体以及润泽的白嫩肌肤会给夜启的精神状态造成多大的影响。
“啊！对了！好像还忘记了一件事。”
就在空气即将沉静下去的那一刻，夜启冀图打破尴尬气氛般地倏然说道。
“唔？”
冷心瞳神色不解地歪头看向夜启。
“外面的水还在向着这里渗透，得赶快堵住才行。”
“是、是哦。”
夜启将手臂从冷心瞳怀里慢慢抽出，而后站起了身。
利用抵趾板堵住仓库门的缝隙，再把肋木卡在抵趾板与门对面的墙体之间。而做完这一步后，再回过头看，仓库门渗水的问题不负众望般得以顺利解决。
“这下就好了，至少今晚不用再担心仓库被水灌没的可能性了。”
夜启放松似的长呼一口气，接着又看向冷心瞳说道：
“看这样子，今晚估计是回不了宿舍了。”
“是的呢。”
冷心瞳似乎还没有发觉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总、总而言之，先铺好今晚用的垫被吧。”
深夜降临，浓稠的漆黑包裹了这间狭小的仓库。
好在这间仓库是自给式发电，有亮晃晃的白色灯光照射，夜启他们因而并没有觉得有多么害怕。倒不如说，这种宛如漫画里的煽情场面反而让夜启开始不由自主地浮想联翩。
冷心瞳侧腿坐在垫子上，以肩膀靠着夜启，同时将头搭在了他的肩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心瞳？你睡了吗？”
声音落下，却未有得到任何回应。
靠在自己身侧的黑发少女，发出了均匀平缓的呼吸声。
在这种姿势下，夜启根本不敢挪动身子。他怕自己随便一个动作就会惊扰到心瞳。
“算了……这样也不错。”
躲在墙角的黑色猫咪“喵”了一声——这是夜启与冷心瞳在西泫岛上共同经历的，第一个台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