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极炎之术
冷心瞳盯着位于自己前方半空腰的女子，正微微喘着粗气。
虽然依靠“清雪”上刻印着的消除术式，使得冷心瞳不会受到脚下这片魔法阵的影响，可长时间的追逐战，已经消耗掉了心瞳体内一半的魔力。尤其是十几个回合下来，“清雪”的剑身仅仅是擦到了那名女子袖口上的一缕蓝紫色布料而已。
与阿斯特丽德交手时如出一辙，然而这一剑还是冷心瞳在开了瞳术之后才勉强划到的。
空间系魔法师最令人头疼的地方便在于此，明明没有很强的攻击力，却无论如何也碰不到他。就好像使出了浑身解数，却打在空气中一样。
“不行……必须要赶快……去到学长身边才行。”
冷心瞳眼神一凌，便要朝那名女子再次发起冲击。
唰——
于少女面前忽然展开的一圈等身大的椭圆形黑色空洞，将她与空中的女子分隔了开来。
“援兵？”
冷心瞳向后跳了一步，拉开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就在她警惕地盯着眼前那个持续散发着诡异气息的不明黑洞时，自黑洞内倏然飞出了一道人影，并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朝着五米开外的一只路灯撞去，随后“砰”的一声，停了下来。
那只路灯被这么一撞，本就不亮的灯光直接寂灭了下去，导致冷心瞳一时没有看清那人的样貌。
“麻烦。”
却见黑洞内又走出了一人，而后平稳地立在地面上，同时将目光投向背靠着路灯瘫坐在那里的人影。
“姐姐？”
空中那名女子稍显诧异地出声问道。
“嗯，出了点小问题。”
姐姐……？冷心瞳注视着那位与空中女子穿着打扮几乎完全一致的人，再望向坐在路灯下的人，心底忽然升起一种那个人就是夜启的强烈直觉。
路灯下坐着的人的确是夜启。
夜启用“思维聚爆”给予席亚拉精神打击所进行的时间，恰好在其术式即将完成的前一刹那。换言之，施术者大脑一瞬间的失灵，导致空间转移的术式还未完全构成便启动了。
转移的效果还在，但计算好的坐标却早已紊乱。
短距离的传送倒还好，只不过席亚拉将她构建的坐标定在了倪克斯帝国的都城。
随着距离的增加，坐标的计算量也会逐步提升。故而空间系魔法的初学者，只能将自己或者他人传送很小的一段距离。以初学者的能力，暂时还无法计算更为庞大的坐标量。
“咳……”
夜启以左手捂住胸口，右手撑地慢慢站了起来，靠在背后的路灯上大口喘着粗气。
他的嘴角尚残留着一丝血迹。
尽管在黑洞出现的前一秒，夜启撑开了“尘之壁垒”，将自己裹在了里面。可惜被身后来自席亚拉的魔法击中，“尘之壁垒”在抵挡了还不到半晌的时间便宣告破碎。不过所幸起到了一丝缓冲的作用，才不至于让夜启的脊椎当场碎裂。
（注：“尘之壁垒”——中级防御型土系魔法，施放时会于指定位置生成一片方形的壁状隔层。熟练后可根据施术者的心意自由调整大小及覆盖区域。）
夜启在内心默念了一句“治愈”后，左手捂着的胸口处随即泛起了莹绿色的辉光。
如同新生的春草沐浴着太阳的耀光，夜启体内错位的关节在这道光芒下迅速复原着。
“这里是？”
晕倒在周围的路人；悬浮在空中的魔女；以及……远处的冷心瞳，无不印证着这里的地点——灵垣广场。
“承受了那么一击还能站起来……”席亚拉身形一闪，霎时出现在了空中，与另外一名女子并肩而立着，“维加拉，魔力，足够了？”
“已经抵达峰值了。”
“那么，开始吧。”
被称为维加拉的女子双手抬起，指尖相碰，在身前结出了一个闪耀着六芒星图案的魔法印，向外微微渗透着黑光。
冷心瞳望着那道术式，聆听着两人的对话，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几步便跳至夜启身旁。
“学长，你没事吧？”
“谢天谢地，受的伤差不多都恢复了。”
站稳身子的夜启静静吐气。
看到夜启似乎已无大碍，冷心瞳终于安心似的松了口气。
“那两个女人应该是一对姐妹，她们认识阿斯特丽德。会不会又是魔女图书馆的人。”
“不知道学长有没有听说过，四年前的那场“加奈恩事件”？”
““加奈恩事件”……就是那个至今还未查清的连环失踪案么？”
夜启稍作沉思后问道。
“没错。当时那个案子，被认定为魔法界有史以来最离奇的事件之一。各国退魔机构的官员，在同一时间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全部消失了，现场只留下了一丝相同的空间波动。后来传出的消息，说是那些消失的官员，失踪前都在调查同一个东西。”
“加奈恩？”
“是的。”
“你是说，她们两个与这件案子有关么……？”
掌握空间的能力臻至如斯境界，以能力特征来看，就算那两人不是“加奈恩事件”的背后主谋，至少也脱离不开干系。夜启从冷心瞳的眼神里读出了这层意思。
“不管怎样，她们不会放我们走的事实是肯定的。心瞳，右边那个交给我，你牵制住另外一个。以黑雾为信号，一会儿我们同时行动。”
好——冷心瞳肃声应道，并紧握手中雪白长剑，眯细眼紧盯维加拉。
“就是现在！”
只见夜启做出了一个抛铅球的动作。那是中级暗系魔法“恒暝之纱”的施放前奏，可以创造出一片短时间存在的暗黑纱雾，混淆目标的魔力感知。
夜启没有将希望寄托在这个魔法上，他只是需要那么一两秒的时间。
“他们两人交给我。”
席亚拉闪现至维加拉身前，双臂一挥，一个与其等身大小的黑色六芒魔法阵便自胸口处迅速展开，向外散发出的能量将周围的空间卷起了一道道涟漪样波纹。
那是能够将所有魔法转移至异次元的高级术式，防御效果在某种程度上甚至比土系魔法更加有效。
冷心瞳隐藏在黑雾之中，冲天而起，剑尖直指空中的魔女。
““清雪”！”
少女的澄澈轻吟，自地面霎时传至天际。
透过云层直射而下的皎洁月辉，将少女手中那柄雪白色长剑衬托的空灵无比。
呲拉——
魔法阵被冲出黑雾的剑尖刺中，由阵眼向外蔓延出了十几道裂缝，宛如摔在地上的一块玻璃，眨眼间便碎成了残渣。
“什么？！”
席亚拉首次发出了惊诧的声音。
没有目睹冷心瞳与维加拉的战斗，她并不知晓冷心瞳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一位攻魔师。再加上夜启施放出的障眼法，让席亚拉误以为两人都只不过是低级的暗系魔法师罢了。
可惜，她忽视了“清雪”的力量。这种术式对于执有“清雪”的冷心瞳而言，脆弱到不堪一击。
就在席亚拉失神的这一刹那，穿过魔法阵的的剑尖刺进了她的胸口。
“姐姐！”
位于席亚拉身后的维加拉大喊道。然而面前的魔法印，令她无法空出手来进行反击。
“继续。”
回过神来的席亚拉没有回头，而是平静地伸出了右掌。
冷心瞳的赤色瞳仁于瞬间变大。她看到那张修长的手掌中，似喷涌出了一团无形的能量，接着便被一股强韧的力道狠狠地冲击到了地面上，砸出了一个数十公分深浅的圆形巨坑。
“心瞳！”
“咳、咳咳……学长，我没事。”
冷心瞳缓慢地站了起来，以长剑撑地，喘着虚气说道。
夜启见状，咬牙怒瞪空中的人影。他必须要想出克制空间系术式的办法。
暝皓……暝皓的火焰……不管是莉莉丝还是暝皓，都没有修习空间系的魔法，可依然拥有翻掌便能覆云的霸道力量……
夜启回忆着暝皓施放出的火焰。那是能焚尽世间一切的绝灭炙火。
“断罪绝息之逆炎。”
手腕处分别浮现出了两个深红色的火焰之环，夜启将掌心合十，继而双手向外拉出了一个如同小太阳般的球形炎团。
这一次没有拟态长剑，而是保持着原初的火焰。夜启想要模拟出暝皓那种具有极炎之力的火焰。
“还够不……高一点，再高一点……”
随着魔力的输入，炎团的温度持续升高着。其颜色逐渐由暗红转至橘红，又渐变为金黄，最后定格在了略显眩晃的纯白色。
“极限了吗……？”
夜启望着眼前这团无论自己灌入再多的魔力，颜色也不见丝毫变化的炎团，心中略有不甘。
纯白色的火焰。
“如果直接将这个扔向席亚拉二人，估计大概率会被她们的空间魔法转移掉吧……”
“学长！“轻风咒”！”
冷心瞳快速喊道。
““轻风咒”？”
夜启目测着他与席亚拉之间的距离。
不到十米。
以“轻风咒”的速度，再加上完全亲和体的魔力浓度，几乎可以于一瞬间到达席亚拉的身前。
“是了，我根本不需要想那么多……”
自己太过关注空间魔法的移动能力，却未注意到席亚拉宁愿以身接住冷心瞳的剑，也没有与她身后的人利用空间魔法一并移动至另一端。
席亚拉身后的女子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导致她暂时无法离开那里。
换言之，自己只要保证火焰能顺利攻击到那名女子就已足够。
第四十六章 清雪的来历
“炎剑！”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那具纯白色的炎团逐渐变成了一条细长的炎剑，之后被夜启握在了双手中。
将自己半身的魔力全部灌入到了腿部及脚下，夜启给自己施放了一道“轻风咒”。
“空间系魔导师？就算是卡俄斯亲至，我也杀给你看。”（注1）
夜启脚踏地面，微微弓下身子，宛如压缩了全身的弹簧，随后朝着席亚拉的位置一跃而起。
强大的力道将脚下的石砖踩地粉碎，破空所卷起的气流，于周围激起了一圈弧形的灰尘。
“幻影移形！”
“断罪绝息逆炎斩！”
两道急促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在冷心瞳附魔着瞳术的眼中，只看到夜启手中的炎剑擦着席亚拉的身子划过，连带着身后的女子，最终停在了距离她们两人三米之外的位置上。
“残影？”
转过身来的夜启凝目望向眼前两人。被炎剑劈过的地方，渐渐化成了一道形如海市蜃楼般的残象。
“唔，姐姐……”
两人的实体出现在了夜启不远处的地面上。
尽管炎剑没有对二人造成伤害，却强行打断了维加拉正在缔结的魔法仪式。
席亚拉不得不这么做。若是不带着维加拉离开刚刚那处位置，恐怕两人的身体这会已经成为两截了。
“呃……唔姆……”
仪式中断所造成的魔力逆流，持续灼烧着维加拉的神经。
似乎无法继续保持站立着的姿势，维加拉痛苦地跪坐在了地面上，攥在领口前的右手由于过度用力，致使周围的布料产生出了一圈宛如雏菊般起伏的褶皱。
“妹妹！”
席亚拉突然转头看向刚落至冷心瞳身旁的夜启，一向清淡的眼神如今却凌冽了几分。
“本来还打算让你活着去帝国，现在看来，我真是有够天真的。”
混杂在低沉平静的声音中，如同静电一般的杀气在这片广场上扩散着。
就像是夜晚的黑暗全部变成了无数颗瞪大的猩红眼球正盯着夜启一般。
这种“久违”的感觉，令夜启不禁回忆起了那个晚上，自己被杀之前所感受到的那股浸入骨髓般的冰冷杀意。
“学长？”
冷心瞳扯了扯夜启的灰色外套，将他从精神紧绷的状态中拉了回来。
“学长，我去对付她。”
望着夜启缄默的神情，冷心瞳仿佛下定决心般地清喝道：
““清雪”！”
少女手中的雪白长剑应声发出清澈剑鸣。
却见冷心瞳右脚踏地，直奔席亚拉而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大约有数十公尺，但少女却在两步之内便将其缩短至零。宛如孩童在湖边打水漂所用的薄状石子一般。
少女此刻的动作就像是击剑比赛中的运动员，即将刺出细剑的前一刹那，右肘向后蓄力般地平行移动着。
“——亟雷！”
“清雪”的剑尖处随着少女的话语落下，产生出了一小簇球状的闪电，随后覆盖了整个剑身。
外表看上去如同披着一层紫色的雷电，在空气的摩擦下，传出了“噼里啪啦”的声响。
“具象强化——构造！”
席亚拉双手在胸前由内向外一划，于其身前的平地上霎时立起了七道三米多高的玻璃态方形门扉，欲阻挡冷心瞳的刺击。
她只能这么做，身后维加拉的状态，不容许她再进行一次“幻影移形”。
呲。
就在“清雪”触及第一道门扉，但还未感受到类似阻碍般的触感之时，门扉便已宣告破裂。
紧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
“怎么会……！这不可能！就算是最高级的雷系魔法，也不可能这么快就突破我的渊门！那道雷电……你到底是？！”
“——撼鸣吧！”
回应她的是一道嗓音澄澈的娇喝。
在席亚拉的眼中，裹携着雷电的雪白色长剑发出了强烈耀光，仿佛化成了一个银白色的圆点，朝着自己的眉心袭来。
“同调！”
席亚拉的身体周围顷刻间布满了数十个圆形的黑洞，向外散发着极为强劲的吸力。她想要将那把诡异至极的长剑连带着冷心瞳一并传送至异次元空间。
然而，事实总是事与愿违。
正对着“清雪”剑尖的其中一个黑洞所散发出的吸力在还未产生出一定的效果之前，便被剑身上刻印着的中和术式所化解了。
长剑穿过黑洞，当场刺进了席亚拉的心脏。
一缕鲜红的血液，顺着剑身流出，将长袍周围的布料染成了一朵暗红色的蔷薇。
极度惊诧的紫色瞳孔下，是一副不可置信的震悚表情。
她不相信，自己引以为傲的空间魔法，在这个看上去年仅十五六岁的少女面前，就这样轻易土崩瓦解。
可惜的是，席亚拉直到现在也没能弄清楚冷心瞳手中那把雪白长剑的来历。中和一切魔法的术式，根本就是闻所未闻的东西。即使亲眼所见，席亚拉也绝然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会存在有这种逆天的术式。
卡戎将Grimoire拆分后形成的那些魔导书，其中有百分之二十的内容是卡戎也未曾接触到的。由于并不知晓那些内容是否属于黑魔法的范畴，卡戎在将这百分之二十的魔导书封印之后，雪藏到了世界各地。
三十年前，暝皓于极北之地偶然寻到了其中一本名为《法之书》的魔导书，其中便记载着中和术式的相关内容。
这种禁忌的术式，暝皓研究了二十余年才堪堪习得。而那时的暝皓，两只脚早已踏入圣之领域，中和术式于他而言，毫无作用。
但就此浪费，暝皓又心有不甘，冀欲将其传给下面弟子。然而在“虚陵”中修习的孩童，要么无法领会，要么就是身体无法承受施展中和术式时所伴随的副作用。
就在试验持续向前推进的过程当中，暝皓终于有了新的发现。
那是一名十岁左右的少女，外表看上去异于常人的地方也只有那双赤红色的瞳孔而已。她的身体虽然也无法承受中和术式带来的影响，但却能立马将此术习得，并藉以施放。
暝皓再三思索之后，“清雪”便应蕴而生。
借助外物施展此术式，能够有效地避免随着施放次数的增多而导致身体逐渐崩坏的情况。
这把专属于冷心瞳的武器，也只有她才能完美地驾驭。
想到夜启的遭遇，冷心瞳一狠心，将“清雪”向前又送入了几寸。
“呃唔……”
剧烈的疼痛感自胸口处沿着神经传递至身体每一个角落，席亚拉忍不住发出了低沉的嘶吼。
“姐姐！”
维加拉哄着自己的双腿，拼命想要站起身来，然而体内逆流的魔力早已烧毁了她的运动神经元。在腿部勉强挣扎了几下后，只能认命般地继续塌坐在地上，焦急地望着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人。
“你们也是魔女图书馆的人吧？”
冷心瞳蓦然开口质问。
“失策……了……阿斯特……丽德……呃唔……狡猾的魔女……”
断断续续的艰难低吼，仿佛这些字眼是从嗓子里一个一个硬挤出来的一样。
“难道你们……！”
“哼……事到如今，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就给你们……最后一个忠告吧……”
夹杂着内脏碎片的猩红气味自食道内翻涌而出，席亚拉忍不住咳出一口鲜血。
“阿斯特丽德……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们……都只是她……的棋子，罢了……”
“……”
“你们已经……卷入了这场旋涡，逃不掉的。可惜……”
席亚拉微微摇了头，紫色的瞳孔如同失去了焦距一般，逐渐变得浑浊。
“可不可以……请你们……救救妹妹……”
“姐姐！姐姐！！！不要、不要离开我！”
响彻天地的呐喊，如锥心泣血般，动荡着冷心瞳纷杂的内心。
然而，这饱含悲情的痛楚，身前之人却再也无法感受到哪怕一丝。
…………
浓雾笼罩着郊外的森林，试图将那里刚刚发生的一场火灾掩盖下去。
晶莹的雪花穿过这层稍显厚重的阴霾，将景色逐步涂成纯白。
一条堆满积雪的小道上，两个容貌相似的女孩正步履蹒跚地前行着。
相似的容貌，相似的宽松大衣，以及相似的——裸露在外的两双早已被冻至通红的小脚。
雪花落在两名女孩的头发与颤抖的睫毛上，似乎要将唯一的黑色也染成纯白。
不时呼出的热气，打着旋消散在浓雾之中。
尽管如此，两名女孩还是一言不发的默默地向前不停地走着。寒冷的空气，似乎将两人的表情也冻结了一般。
遥望着远处城墙高耸的帝国，以及从城墙中露出尖顶的宏伟建筑物，两人的心不禁沉了下来。
“前面就是帝国都城了。你们到了之后，去找一个名叫戴丝诺米娅的女人，她会为你们解决吃住的问题。”
距离两人大约十米远的前方，行走着一位佝偻着腰背，须发皆白的老人。
老人拄着一把破旧不堪的榆木拐杖，颤颤巍巍的步伐仿佛下一秒就要行将就木。
女孩们没有吭声，只是跟在老人的身后走着，片刻未停。
“我只能送你们到这儿了，剩下的路，你们自己走吧。”
老人渐渐停下了脚步，没有回头。
女孩们不解，走上前拉扯着老人身上那件打满补丁的斗篷衣角，却没有再得到任何回应。
雪越下越大——
将两个世界阻断开来的结界，在两名少女踏出的那一刹那，如同磨灭了生与死的界限，消亡在这片布满阴霾的大雪之中。
（注1：卡俄斯——空间之神。原初秩序、时间和空间及载体本身，世界的开端及开始。）
第四十七章 决心
“姐姐！姐姐！……”
泪水夺眶而出，被烧灼的神经刺激着维加拉的大脑皮层，她终究是晕了过去。
冷心瞳将刺进席亚拉身体里的长剑轻轻抽了出来，她似乎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声音，向她传达着“谢谢”的含意。
就在席亚拉即将倒下的前一刻，冷心瞳伸手接住了她，随后将其缓缓放至地面，绝美的容颜浮现出一股复杂的神情。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冷心瞳不知道现在应该以什么样的心情来迫使自己接受这件事。
她很难过，莫名的难过。
“心瞳。”
夜启立在冷心瞳身后，轻柔地出声。
任谁也不会想到，看似生死的杀局会以这种方式收尾。
“学长，维加拉……该怎么办？”
“总不能带回宿舍……我问问米莉兒老师吧。”
凝望着倒在眼前的两名女子，夜启沉默了片刻后，从裤兜里摸出手机，拨通了米莉兒的电话。
“你是？”
“米莉兒老师，是我，夜启。”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熟悉声音，夜启连忙回道。这一次居然出乎意料地打通了。
“哦，是你啊，怎么了？”
十分平静的话语传出，却如同附有魔力一般，夜启的燥闷心情在这道声音下渐渐平复了下来。
“米莉兒老师，你这会儿在家吗？”
“没有，我还在琳这里，快的话，应该明天中午就能回来了。等等，难不成，你这几天都在找我？”
“算是吧，不过你怎么会在老妈那儿？”夜启狐疑道。
“有事就说，没事我就挂了。”
米莉兒的语气显得略微不悦，夜启闻言没再迟疑，当下说道：
“是这样的，我和心瞳刚刚遭遇了一起袭击……”
“你说什么？！”
电话那头的声音突然变得高亢起来。夜启于是又重复了一遍：
“呃，我是说，我和心瞳刚刚被人袭击了。”
“你们现在在哪？”
听到意外的消息，使得米莉兒原本冷静的语气一转急躁。
“离学园不远的灵垣广场。”
“就在那儿等着，我马上过来。”
“米……”
嘟、嘟、嘟——
没等夜启说出下一句话，米莉兒就匆匆挂掉了电话。
“学长，魔法阵似乎也消失了，要不要先把她们转移一下？”
见夜启默默收回手机，冷心瞳便发出提议问道。
“还不清楚她们两现在具体的情况，就算转移……而且米莉兒老师让我们先等在这里，她应该会有办法的。”
“这样……”
冷心瞳忽然觉得，夜启好像有些过于依赖米莉兒了。
也不知道这是好是坏。
“对了学长，由那没有和你在一起吗？”
“由那？我被卷入空间漩涡前，她还在那条巷道里。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回去了。”
“这么晚了，由那她一个人，不要紧吧……？”
夜启答话时的语气听起来似乎并不怎么紧张，然而冷心瞳的眉宇之间却显露出了担忧之色。
察觉到心瞳神色变化的夜启于是改口提议：
“要不这样，我去找由那，心瞳你待在这里等米莉兒老师。”
冷心瞳没有吭声，只是默默将“清雪”收了起来，漂亮的脸蛋似乎涨红了些许，眉头微皱的样子给人一种“白兔”般楚楚可怜的感觉。
“心瞳？”
“……”
两人在对视了三秒之后，夜启首先败下阵来。
冷心瞳似乎还未意识到，自己现在的神态不知不觉已经转变成了对付夜启最强有力的杀手锏。
“总不能一直这样耗下去……”
夜启出言打破了这股尴尬的气氛。
“学长还记不记得由那具体的位置？”
“嗯。从那边出去，一直向前走，途径两条街道，在一个十字路口处右拐的一条光线很暗的巷道那儿。心瞳，你该不会……”
“不是啦学长！”
冷心瞳从她那件卡其色格裙的裙兜中取出了一张长条状的白色符纸，接着轻轻唤了句“去吧”，空白的符纸便化成了一只掌心大小的符鸟，向着夜启所说的地方径直飞去。
“那是什么？”
“符鸟，也是作为攻魔师培养的一门必修课程，可以代替主人传达信息，或者监视……”
“监视？监视……难道说你之前都是用的这个？！”
夜启不禁愕然，记忆一下子回到了被米娜袭击的那天早晨。
当时的他还以为是碰巧撞上了心瞳，却没有注意到那会儿其实早已过了第一节上课的时间。再联想到心瞳仿佛说漏嘴的“监视”二字……
“对的。”
冷心瞳不清楚为什么能引起夜启如此强烈的反应，在她看来这只不过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算了，这样也好。”
深夜十一点，环绕在广场周围的路灯依次亮起。
耐心的等待，逐渐转至焦急。
夜启看着冷心瞳那双正向外散发着红色光芒的瞳孔，复杂的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没有找到么？”
“就学长所说的那条巷道，包括附近的街区都找过了……”
冷心瞳虽然没有继续说下去，可夜启已经听出了她的意思。
——奈奈希不见了。
“也许她已经回去了吧。”
尽管嘴上这样讲，内心却有些隐隐不安。
“但愿……”
“说起来，莱妮似乎也没有回来。”
席亚拉姐妹，失踪的莱妮和由那，还有原本应该发动的魔法仪式。
夜启尚不知晓这些是不是都与魔女图书馆有关。然而他却知道，这此前遭遇的一系列的事情，只不过是魔法界显露在自己眼前的冰山一角。
借着米莉兒归来之际，夜启正好可以趁此请求她向自己传授有关于魔法的一切知识，他知道米莉兒不会不答应。毕竟，米莉兒一直以来都希望夜启能够成为一名优秀的魔法师，才不至于浪费他那极高的魔法天赋。
“学长，你的母亲……和米莉兒老师认识？”
迟疑了片晌，冷心瞳主动开了口。
“嗯，她们认识很多年了。”
“伯母也在西泫岛吗？”
“是的。”
夜启大方承认。
冷心瞳的喉咙“唔”的一声梗住，还想再问点什么，却被眼前的景象打断了。
漆黑的天空，自东方出现了一道挂着长长的尾巴的金色流星，运行的速度与那闪烁着白色光点的民用客机一样。看它的轨迹，似乎正朝着夜启二人的方向疾驰而来。
“心瞳，那是？”
冷心瞳摇了摇头，与夜启一样，除了静静地观望着那道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金色流星，其它的什么也做不了。
“不会是陨石吧……？”
夜启胡乱猜想着。
咻——
散发着金色光芒的陨状流星，随着一道轻微的声响，降临在了这片广场的中央位置。
“呼，可真够远的。”
携卷着大量灰尘的光芒慢慢散去，露出了里面的人影。
“米莉兒？”
“该称呼老师才对吧！”
米莉兒快步走到夜启近前，用一把不知从哪摸出的橘黄色拉花扇狠狠地敲击在了夜启的额头上方。
看上去力道并不是很大，夜启却痛得死去活来。
“呃，学长，米莉兒老师。”
冷心瞳立在一旁不知所措地望着二人。
“说吧，具体是什……她们是？”
米莉兒刚想询问夜启具体的事宜，然而不经意的一瞥却看到了倒在附近的两个衣着似乎相同的人。
疑惑的眼神中，透露着一股强烈的求知欲。
“席亚拉，维加拉。”
夜启的脸色随着视线的转移逐渐变得阴沉。
“我好像在哪里听过……她们就是袭击你们的人么？”
“嗯，就在不久之前。起初我还以为，她们是阿斯特丽德派来的人，可是席亚拉最后说的那番话，我又感觉不像是来自魔女图书馆。”
夜启说着蹲下身子，将席亚拉调整至平躺的姿势，以便于米莉兒能够清楚地看清两人的相貌。
“左边的名叫维加拉，似乎是席亚拉的妹妹，目前只是意识昏厥。但是……席亚拉却已经死了。”
“让我看看。”
米莉兒的左手间微微亮起白光，那是“耀光术”的照明效果。
白光下是两副相似的精致容颜。就区别来看，作为妹妹的维加拉，尽管拥有着让人惹火的身材，然而脸蛋上却还未完全褪去稚嫩。
米莉兒将右手放在席亚拉的胸口处，感受着她体力魔力的流动轨迹，随后将右手转移至维加拉的胸口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良晌后，米莉兒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
“魔力正朝着她的心脏回流。以她的体质，最多再撑一个小时，心脏就会因为承受不住逆流的魔力而爆裂。”
米莉兒冷静地这么说完，使得冷心瞳沉默下来。
“……米莉兒老师，可不可以救救她？”
“救她？你在开什么玩笑。我看就这样放任她死在这里才好。”
米莉兒一脸事不关己地抱了胸。
“可是……”
脑袋中两个小人就救还是不救的问题不断争吵着，冷心瞳知道这样的要求也许有些过分，可是当她回想起席亚拉临死前那抹温柔的眼神，立场又逐渐坚定了下来。
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说谎的，况且冷心瞳他们也需要从维加拉的口中了解一些完整的信息。
“……交战的途中，维加拉正在缔结一种奇怪的魔法术式，我担心那个术式会引发出不好的东西，所以趁着她还没有施展出来便强行打断了。那个术式仅仅是覆盖了这片广场，就造成了十余人的死亡，倘若这个区域继续扩大，恐怕会引起更大范围的恐慌。”
“那个术式有什么特征么？”
“看上去就是一个很寻常的魔法阵，有很强的吸附力，感觉应该属于重力系的魔法，但是她们两人都是空间系魔导师，那些死去的人，像是被抽干了浑身的魔力一样。”
“嗯……让我想想。”
冷心瞳面色绷紧地说完，静静聆听着的米莉兒陷入短暂沉吟。
“四年前的“加奈恩事件”，不出意外的话，始作俑者就是她们。如果能从维加拉的嘴里打听到那起事件的起因……”
夜启对冷心瞳的心思可以说洞若观火，此时看着心瞳欲言又止的模样，便代替她又补充了一句。
“加奈恩？哼，原来如此。”
米莉兒站起身子，微低着头，盯着维加拉的脸静静思索着。偶尔会抬起右手习惯性地点一点下巴，眉头稍皱的脸蛋上充满了教师般的威严。
“米莉兒老师……？”
夜启望着这样的她，忍不住试探性地轻声问道。
“这样吧，你们把她转移到我家去，我清理下现场。”
第四十八章 精灵 Elf
举目四望，灵垣广场上一片狼藉。原本平整的人工石板路上此时却突兀地出现了一个又一个圆形的深坑，粉尘与碎石铺满在这些深坑周围，如同许久未经打扫的杂草般凌乱不堪的景色，令米莉兒大致能推测出先前战斗的凶险程度。
这才过了几天，夜启就已经成长到了这种地步。要是再给他些时日……
“怎么了？”
见夜启似乎在纠结什么的样子，米莉兒不禁出声询问。
“她该怎么办？”
“席亚拉么？嗯，已死之人，我会处理掉的，你们先将另外一个带走。”
离开这里之前，冷心瞳最后看了一眼席亚拉，复杂的眼神虽然转瞬即逝，却还是被米莉兒捕捉到了。
“恐怕这个女人死前给心瞳灌输了一些特别的信息。”
米莉兒微眯的眼睛中闪过一瞬不可觉察的精光。
冷心瞳所掌握的魔法中并没有莱妮那种可以令魔法阵具象化的术式，因此只能拜托夜启将维加拉背在后背。在急速奔袭的过程中，后背不时传来的如棉花糖般柔软的触感，导致夜启的脸颊全程下来一直维持在憋红的状态。
“学长，不要紧吧？”
心瞳单纯地以为也许是由于过度的魔力消耗，仅仅是身体伴随产生的副作用而已。然而这种担心的话语在夜启听来，心底却没由来地升起了一股难言的负罪感。
这种感觉就如同在炎炎的室外排队打冰激凌的时候，自己明明打的量最多却因为用时很短节省了后面人的时间，反而被他人感谢了一样。
将背上的维加拉放在米莉兒公寓楼门旁后，夜启忍不住长呼了一口气。
“我没事，不过，已经十一点了啊……”夜启从裤兜中摸出手机，看了眼显示屏上的时间，“依米莉兒老师所说，再过一个小时，也就是十二点整，如果届时还没有救醒维加拉，是不是就意味着，她也要赴她姐姐的后路了？”
“嗯。”
冷心瞳轻声应道。
“看你的样子，好像并不担心？”
收起手机的夜启侧目将视线回望，冷心瞳却轻摇了头。
“不，我只是突然觉得，学长居然也会考虑敌人的生死了。”
“她是个例外。”
“例外……仅此而已吗？”
冷心瞳说着就垂下眸子，盯着脚下的地面，语气显得飘忽不定。不明所以的夜启不禁看着心瞳问道：
“心瞳，你怎么了？”
然而少女却是一言不发，静默的姿态仿佛溶入了漆黑夜色。
立在自己身旁的绝美少女，将两条白皙的藕臂背在身后，复杂的眼神似乎诉说着他人的不幸。
略带几丝暖意的晚风，自少女的黑色秀发中穿过，将其吹起了一个如月牙般极富韵调的弧度。
秋意携凉风，月下隐佳人。
尽管二人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也经历了许多在常人看来几乎是不可能化解的凶局。
一股微弱的不真实感，随着眼前的景象，逐渐变得强烈。
这种莫名的感觉令夜启厌恶。
她是冷心瞳，是自己的学妹，也是自己的监视者，更是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夜启定了定神，深深地望了冷心瞳一眼，而后朝着她的位置隐晦地移动了一小步。似乎这样做就能让那种感觉减弱上几分。
唰——
那是划破气流时所产生的声音。
“已经到了么？速度却是挺快的。”
人未到，声先至。
“米莉兒老师。”
夜启与冷心瞳闻言纷纷转身，看向发出这道声音的主人。
身穿鹅黄色连帽风衣的娇小女性，稚嫩的脸蛋却难掩威容。
落在地面上的米莉兒置若罔闻地穿过二人，在楼门处的黑色显示屏上快速认证了一下虹膜，金属质感的楼门在“滴滴”了两声后便自动敞开。
“带她进来。”
如是吩咐的米莉兒率先走了进去。
四十九层，乘坐电梯需要三十秒左右。
哪怕是性格极度外向的人，在步入电梯的那一刻，受于环境的影响，也会在到达指定楼层之前暂时性地保持沉默。
三人的目光一致望向电梯门上方，不断变换着数字的LED屏。
明明只有三十秒的时间，可对于夜启而言，这三十秒显得是那么漫长。
维加拉紊乱的呼吸节奏，宛如教堂中响起的锈迹斑驳的铁皮铜钟。每一锤落下，都会令夜启的内心动荡一分。
米莉兒家中。
“把她放在沙发上吧。”
“呼……”
借着客厅中那盏透亮的白色吊灯，夜启总算能够仔细地观察一番维加拉的模样。
或许是出于长久锻炼的缘故，维加拉的躯体整体呈现出一股极为标准的“S”形曲线，浑身上下似乎没有一丝赘肉，骨肉均匀，凹凸有致。
尽管身上那件袭足的紫色长袍遮住了维加拉的肌肤，但也更深一层地凸显了她的曼妙身材。
及腰的紫黑色长发，自额前向着两边分叉开来，顺着鬓角分别垂下了两缕齐胸的青丝。身上可以被定义为饰品的东西也仅仅只有右耳上挂着的一条一寸左右的晶紫色吊坠耳环。
这是一名容貌清秀的妙龄女子。
“你们先在一旁候着，有什么情况我会喊你们的。”
米莉兒自浴室中取来了一条白色浴巾，盖在了维加拉的身上，将脖颈以下的部位全部遮掩住了。
夜启立于远处望着米莉兒认真的背影，即使不明白她这样做的意义何在，但复杂的心情却随着米莉兒祈祷状的动作渐渐平复了下来。
“凝聚精灵圣力，响彻复苏之音，贯通彼岸荣光。苏醒吧，旧世代的守护者——大精灵奥菲利亚。”
浅吟声渐起。
一道人形虚影在米莉兒身后如同蜃景般若隐若现，看不清具体的容貌。但从那道虚影所散发的柔和光芒上，可以感受到一股非常祥和的气息。
“心瞳，那是什么？”
夜启怕打扰到米莉兒，所以只是小声询问。
“应该是精灵。”
冷心瞳表面镇定地回应着，其实内心早已如惊涛骇浪般翻涌不停。
精灵都是无形的，就如同魔力一样，只存在于操控者本人的身体里——这是魔法师们的共识。
“精灵是啥？使魔吗？”
面对夜启愣呼呼的发问，冷心瞳俏脸紧绷地解释道：
“称之为使魔不太准确。精灵是一种灵界生物，维持着灵界与现界的通道。”
“灵界的生物……”
夜启没有再追问下去。只要是与原典有关的东西，自己总有一天会了解到的，如今没有听说过，只能说明还未到时候。
与“钥匙”一样，二者都是通过灵界给予人类原初的魔力。然而与“钥匙”不同的是，只有高阶魔导师才拥有与精灵缔结契约的资格，若要操控属于精灵的那部分力量，还需获取灵界的认可。
越是强大的力量，往往也越是要付出更深的代价才能将其纳入手中。
缔结后的精灵，可以将操控者体内混杂魔力的一部分转化为灵界高浓度的魔力。正常来说，转化度达百分之十就已经是魔导师的极限了。用这转化后的魔力施放魔法，能够发挥出数倍于本源术式的威力。
在米莉兒的指引下，身后那道虚影，好似一缕青烟般穿过白色浴巾钻入了维加拉的身体。
“回应我的祈求，奥菲利亚。请以至圣之伟力，抹去光明的夜魇。”
伴随着金色耀光的闪现，其身上的衣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成片成片地消失着，最后只剩下了那条依旧洁白的宽大浴巾。
“……”
夜启无言，他还以为浴巾有着什么较为重要的作用。
金色耀光持续闪耀了大约三分钟，一道细弱蚊声的嘤咛突兀地响起。
米莉兒适时地睁开了紧闭的双眼，将右手平铺于维加拉的胸口之上——圣愈，米莉兒如此说道。
却见以她的右手为中心，向着四周徐徐扩散出了一个六芒魔法阵。魔法阵缓缓转动着，并朝着位于下方的维加拉持续洒下犹如雪花般晶莹的金色光点。
圣愈，指的便是“神圣治愈术”。其原本的效果是恢复肉体所受的损伤，愈合开裂的皮肉，断裂的椎骨等等，米莉兒与“魇”激战之时曾使用过。如今在精灵之力的增幅下，圣愈术的治疗效果则翻了六七倍左右，就差不能生死人肉白骨了。
米莉兒注视着维加拉精致的面部，粉嫩的脸颊由于魔力的大量消耗，染上了一层微醺的红晕。自太阳穴流淌而下的一滴香汗，落在了那条宽大的浴巾之上，被魔力蒸发在了空气当中。
…………
初夜的暴雨久久未停——
“姐姐，我好怕……”
“没事的，有姐姐在。”
这里是一间由木板搭建而成的老旧平房。
吱呀。
凄冷的寒风，令本就破烂不堪的木门又削薄了几分。渐隐在云层内的皎月，较之以往暗淡了些许。
窗外是雷声震天，窗内是冷风席卷。蜷缩在房屋角落的两名少女，将披盖在身上的灰色布毯朝着肩膀处提了提，似乎这样做便可以减轻那股来自于内心深处的对于雷电的畏惧感。
咕……
她们已经有一整天没有吃饭了，肚子里来回翻滚的阵阵绞痛，彰示着二人对于食物的强烈渴望。
“这里。”
门外传来的陌生声音，引起了少女们的警惕。
皮鞋踩在溢出地面的雨水之上，发出了“啪嗒啪嗒”的声响。
在两名少女夹杂着畏怯的紧张注视中，破旧的木门被缓缓推开了一条缝隙。一个如小臂般粗细的柱状物体被扔了进来，掉落在距离两名少女一米多的位置，随后朝着周围迅速喷涌出十分浓烈的熏烟，很快便填满了这间不算大的屋子。
第四十九章 往事 Past Events
“姐姐！”
“……”
少女摇晃着靠在自己身旁那人的手臂，却没有得到她所希冀的回应。
随着浓烟逐渐淡去，木门被彻底打了开来。四五个身披黑袍的人一拥而入，挡在少女身前，冷眼望着她们。
“你们是谁？为什么追着我们不放？”
怯懦中夹杂着三分愤恨。
对追袭者的憎恶，对自身无能的愤恚。
两名少女入境后，非但没能打听到有关戴丝诺米娅的消息，反倒因此而暴露了行踪，被人一路追杀至此。
饥困交加的身体，终究是难以维持继续逃亡的状态。
“嗯……”
位于中间的男人，向前迈出了几步，走到少女近前。高大的体型对于少女而言，宛若一座小山。
男人缓慢地抬起左手，一圈以魔力构造成的透明力场，被他牵引至少女的周身。地磁场的倒转，令二人附近的空气霎时稀薄了起来。
似乎是受这股立场的影响，少女的皮肤表面渐渐显现出了一层紫黑色的镀膜。然而在灰色布毯的掩盖下，男人并未发觉。
片刻后，男人松开了紧握的左手，半蹲下身子，观察着少女的状态。
本该存在于实验室中的场景，在男人这里却仿佛被复刻了一般。
他在测试着什么。
“奇怪。”男人又靠近了些许，半蹲下身子，盯着少女脏乱的脸颊。探出的左手在距其约三四公分的位置处停了下来，“将她俩带走。”
身后四人应声迈步。
“——不要过来！”
独醒的少女尖叫着，通红的双手用力攥紧布毯，凶光外露的眼神令四人的动作顿了那么一刹那。
这种决绝般的眼神，不像是一个小女孩能表露出来的。
“动手。”
沉闷的声音，如同死神宣告着行刑。
柔弱的女孩，怎么可能招架得了四名成年男性。
不管女孩如何挣扎，她们要被带走的事实已无法改变。
“姐姐！”
望着被另外两名男性扛在肩上，被她称呼为“姐姐”的人，少女嘶吼般不停大喊着。手脚都被束缚住，只能依冀牙齿给予腰下男子一点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小伤害。
雷声鸣动，木门被打了开来。
迎接少女的，是氤氲的滂沱大雨。披在背后的黑发由于受到暴雨的冲刷，贴合在少女那张满是泥水的脸颊上，模糊了她本就模糊的视线。
“姐姐……”
渐弱的声音，被响彻天地的雷声冲散在这片空间之中。
嘴里不停呢喃着“姐姐”二字，少女晕了过去。
…………
四周是一片漆黑的景色。
似乎过了很久，又似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就在方才。
少女被“嗡嗡”的响声吵醒，举目环视，四顾茫然。
陌生的场景，以及多出来的几个陌生的人。
“醒了？”
维加拉张了张嘴，想要发出声音，然而自喉咙传来的剧痛，令她无法说出哪怕是一个字。
“去浴室帮我接盆热水，用那个白色透明的塑料盆。”
米莉兒停止了魔力的供给，站起身来对着身后二人说道。
“啊，哦。”
夜启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被冷心瞳拉着走向了浴室。
“你的声带早已被魔力烧毁了，想要说话的话，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的好。”
或许是由于惊吓过度的原因，维加拉的瞳孔于一瞬间放大，如同木偶般呆滞着，甚至都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除了那件白色浴巾外再无一物。
她迫切希望从眼前之人的口中了解她姐姐的情况。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先静养几日吧。”
剧烈起伏的胸脯在米莉兒说完这句话后变得平稳了许多。
对方若是想要除掉自己，根本不会做出即使耗费魔力也要进行施救的举措。
“米莉兒老师。”
夜启端着满满一盆热水唤道。
“放在这里吧。”
米莉兒说着让出了一个身位，以至于水盆可以放在距离维加拉最近的位置。
“还站在这里干嘛？”
“呃？”
夜启一脸懵逼地望向二女。冷心瞳见他不解，便好言提醒道：
“学长……你先回避一下。”
“该不会要……”
“对的，所以学长先去卧室呆会儿吧。”
二人的意思非常明显，接下来的事情已经不需要夜启在一旁候着了。
随着卧室门闭合的声音传出，米莉兒这才转头看向冷心瞳。
“这种事情还是你来吧。”
身上的白色浴巾被米莉兒轻柔地揭掉，然后放进了那盆热水之中。
魔力褪去的残渣，如同黏液般覆盖了维加拉整个躯体，如果不及时清理，久而久之会被缺失魔力的肌肤吸食掉。若是两股完全不同的魔力混杂在人体内，会因为无法相融的缘故而导致器官及神经的崩坏。
既然施以援手，就要彻底救活。半途而废不是米莉兒的风格。
“请稍微忍耐一下。”
冷心瞳的动作很轻柔，轻柔的仿佛手中捏着的不是浴巾而是一只羽毛一样，自上而下来回擦拭着维加拉的躯体。
望着维加拉几欲躲闪的无辜表情，冷心瞳渐渐起了疑心。
自己可是杀害她姐姐的凶手，为什么从她的眼神里，读不出一丝反抗和憎恶的感情，反倒表现的如同一名涉世不深的单纯少女一般。
手中的动作随着思绪的婉转慢慢停了下来。
“米莉兒老师，她这是怎么了？”
“你也发现了么？”
米莉兒从置于客厅墙角的橱柜中取出了一袋尚未拆封的咖啡豆，随后裁开一道小口，将其倒入早已洗净的白色瓷杯中。
似乎咖啡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补充米莉兒消耗的魔力。
“……”
冷心瞳仔细端详着维加拉的神情，惊慌、焦虑、无助，唯独没有本应存在的愤恨。
“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维加拉用力摇了摇头，清澈的眼神证明她没有说谎。
“去置衣间拿件大衣给她。”
托着瓷杯的米莉兒走近挑高落地玻璃窗，这句话很明显是对着冷心瞳说的。
客厅内灯火通明，外界却漆黑如渊。米莉兒望着倒映在玻璃上的倒影，微皱的眉头下是一副冰冷的俏脸。
“那个魔法仪式，究竟是谁教给她的……”
在壁灯的反射下，米莉兒通过面前的玻璃看到冷心瞳将一件鹅黄色的大衣披在了刚坐起身子的维加拉的肩上。原本及至米莉兒膝盖的大衣，在维加拉这里却只能堪堪覆盖住小半个臀部。
“今晚就先睡在这儿吧。”米莉兒转过身来问道，“你们呢？要回去么？”
“嗯，我去喊学长。”
冷心瞳起身回话，接着朝关有夜启的那间卧室快步走去。
然而推开门的场景，令冷心瞳呆滞了那么几秒。
“……学长。”
可惜夜启像是充耳未闻般，四仰八叉地躺在那张近三米长的大床上，每一次均匀的呼吸都伴随着口腔不断地开合，紧闭的双眼向冷心瞳传达着自己已然入睡的信息。
冷心瞳强忍着怒火，立在门口迟迟没有动作。
“毕竟刚刚经历了那种事，让他休息吧。反正我这里也还空着几个房间。”
不知何时靠过来的米莉兒平淡地说道。
——夜已深。
冷心瞳趴在半敞的卧室窗檐上，感受着那丝来自晚风的暖意。微侧的脑袋，令那头齐肩的柔和黑发顺着耳边自然垂落而下，随风摆动着。低垂的眼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妹妹……么。”
飘荡的思绪环绕在脑海中，冷心瞳想起了远在圣都的澜。
虽然不是亲生姐妹，但从澜那里获取的“姐姐”般的依靠，是冷心瞳之前从未体验过的。不自觉地换位思考，冷心瞳渐渐明白了席亚拉的死对于维加拉而言意味着什么。
“可如果当时不那样做，死去的或许就是学长和我了。”
想到这里，冷心瞳下意识地转过头朝夜启所在的方向望去。
纯白的厚重墙壁，阻碍了少女的视线。
与夜启共度的第一个庆典，却因为席亚拉姐妹、莱妮与由那的事而不得不被迫终止。即使内心十分清楚，自己应该将尚待解决的问题排在优先度第一的位置，但那股莫名的失落感却如同云烟般始终挥之不去。
日上三竿。
似乎是出于睡得太晚的缘故，冷心瞳醒来时已是十一点多。若不是米莉兒催促，恐怕会一直睡到下午。
这种毫无根据的赖床习惯，无论从哪方面看夜启都要占很大一部分原因。
伸了个十足的懒腰后，心瞳悄悄推开夜启那间卧室的房门，透过缝隙向里面张望着。
喂——一记干脆的手刀打向了她的后脑。
“啊唔！”
少女吃痛地抱着脑袋叫道，转过头来的那一刻，整个视线随即被夜启的身体挡住了。
“学长……”
“你在看什么呢？”
心瞳没有应声，她的目光早已被夜启上身那件白色的紧身背心吸引过去。
倒不是背心有多华丽，相反极为朴素，而是夜启那一身久经锻炼的健硕肌肉。经背心修饰出的完美线条，对情窦初开的少女来说极具杀伤力。
少女的粉颊随着目光的停留不禁泛起了一丝红晕。
然而这种状态还未持续多久便被神经大条的夜启打破了。
“不会是发烧了吧？”
夜启说着就将右手朝冷心瞳的额头探去，不料换来的却是少女的怒斥。
“你才发烧了！”
“呃？”
停滞在半空中的右手被冷心瞳无情地拍开，夜启差点没反应过来。
“洗漱完就快点过来吃饭。”
充斥着威严的声音自客厅中传来。
眼看着冷心瞳渐行渐远的纤细背影，夜启也快步跟了上去。
第五十章 魔女之隐 The Secret
午餐是玉米松饼加蔬菜沙拉。
四人围坐在玻璃餐桌前，享受着来之不易的片刻宁静。
“心瞳，维加拉她……”
“嗯？”
维加拉代替冷心瞳回应道。
“这、这这这……什么情况？”
夜启对当前的状况感到张皇无措。
按道理讲维加拉应该会被米莉兒敲晕或者绑起来以防她的偷袭，可眼下居然坐在自己对面悠闲地用着餐，而米莉兒对这种情况竟熟视无睹，就连冷心瞳也表现得十分自然。
“那个……有没有人能解释一下？”
望着三女皆面色平静的样子，夜启忍不住弱弱出声。
“昨天没能和你说上话。不过，看你这样子，好像认识我？”
“算是，认识吧。”
“你这人好奇怪喔，认识就说认识，干嘛这么吞吞吐吐的。别扭。”
维加拉见夜启一副貌似扭捏的模样，气得板起面孔。
“真是一个强势的女人……”
“在嘀咕什么呢？”
“……”
应付这类女人，最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装哑巴，这一点上夜启倒是洞悉得透彻。
“照昨天那种伤势，痊愈的话至少还需三天时间，没想到你恢复得这么快。”
魔女的体质么……米莉兒暗自心想。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是运气比较好吧。”
维加拉语气随意地应道。
夜启在一旁听得直无语。
“昨天夜里的事你还记得多少？”
“我不知道。”望着米莉兒淡漠的脸孔，维加拉摇了摇头，“我只记得，我与姐姐在执行任务的途中，遭到了伏击，后来……我们似乎走散了。”
微皱的柳眉下是一脸认真思索的表情，在夜启三人的注视下，维加拉低着头持续沉默着。
米莉兒与冷心瞳互相对视了一眼。
从双方的眼神里，她们读懂了彼此的意思。
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出在哪里，但眼下的维加拉确实是失忆了。
“那，你有没有听过西泫岛？”
“西泫？那是哪里？”
夜启似乎看到米莉兒的额头处飘过了三条黑直线。
“这里就是西泫岛。”
“哦……啊？！”
维加拉抱着瓷碗猛然站起，瞪大的瞳孔宛如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一样。
“呃，用不着这么大反应吧。”
“我得赶紧回去，不然又要挨馆长的骂了。”
眼看着维加拉就要奔门而去，米莉兒身形一闪，拦住了她的去路。
“唔……”
望着米莉兒那双没有任何感情的冰冷眼眸，维加拉终是怯怯地回到了她原本的座位上，如同静待受罚的小学生般，等候着米莉兒的发落。
“说说看，你和那个‘馆长’是什么关系。”
“我只是一个打工的！”
“哼，不说实话，你就别想回去了。”米莉兒恐吓道，“正好我身边缺一个打杂的。”
“如果可以这样，倒也不错诶。总比面对那个凶巴巴的女人好。”
“油嘴滑舌。”
米莉兒面露不悦之色。维加拉则吐了吐香舌，将面前碗里最后一片菠菜咽下肚后，对着三人娓娓道来：
“我和姐姐原本生活在帝国境外的一座小村庄里，一直以来过着平凡的生活。听父亲说，母亲在生下我们不久后便辞世而去。父亲似乎觉得内心有愧，常年奔波在外，就是为了多赚一点钱，只留下我和姐姐相依为命。”
“七岁那年，一场不知从哪蔓延而来的大火将村子烧成了灰烬。我和姐姐侥幸躲过一劫，还好碰到一位好心的老爷爷，她告诉我们去帝国寻找一个名叫戴丝诺米娅的人，可刚入了帝国没多久反而又遭到一群陌生人的追杀。我和姐姐无力抗衡，只能任由那些人将我们带走。”
“戴丝诺米娅……？”
旁听的夜启发出困惑的嘀咕。维加拉则像是没有注意到夜启这股子讶异，继续说道：
“我们被那些人转移到了一处刻有魔法阵的无人荒野，紧接着那些人便消失不见，迎接我们的，是一个看上去年龄不过二十五岁的女子。她责令我们站到那个魔法阵上——希冀借此来唤醒我和姐姐体内沉睡的力量。呵，那个女人编织出的甜美童话，曾一度使我深信不疑。”
话说到这，维加拉突兀地自嘲般笑了笑。
“当时的我并不清楚那个魔法阵是用来做什么的。更何况受制于人，只能暂时遵循那个女人的指令以求生机……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魔法阵真正的面目。”
“契约。”
米莉兒适时地插嘴。
“契约？那是什么？”
求知欲一旦被激发起来就很难打住，冷心瞳倒还算平静，一旁的夜启却赶忙问道。
“通常是由签订双方共同进行的一种魔法仪式。契约生效后，签订者会受到某种类型上的束缚。试图违反和破坏契约的人，会受到一定程度的惩罚。情节轻者会轻微影响当事者的健康、运气、资产、能力等事物；事态严重时甚至足以让当事者一无所有乃至于丧命。所以任何签订这样一份契约的人都不得不设法履行它。”
米莉兒语气平静地解释。维加拉轻点了头表示肯定。
“如果只是普通的契约还好，可是摆在我们面前的，却是来自恶魔的契约。”
“……恶魔什么的，不是只存在于传说中么？”
“那些与恶魔签订契约的人，无一不是为了获得恶魔的力量。而换取这种超然的力量，其代价自然极为惨重——自由、灵魂，甚至生命。”
维加拉没有理会夜启，只是自顾自地予以说明。
“所谓魔女，便是与恶魔签订了契约的人。”
米莉兒淡然补充道。
是的——维加拉短短地叹了气，“那个女人为了使我们能为她所用，诱骗我们签订了那份契约。我们……我们将自己的灵魂，亲手交给了恶魔。随着不断使用这份力量，灵魂的侵蚀度也越来越深，直至最后一刻，这份力量才算完全属于我们。可若真到了那时，就算拥有再强大的力量又能如何，我们早已失去了自我，变成了另一个人，留下的也只有相同的姓名罢了……她是魔女图书馆的执掌者，手下的人与我们一样，大多都是魔女。称其为‘馆长’的原因便在于此。”
来龙去脉经维加拉这么一梳理，夜启顿觉豁然开朗。
“你应该很讨厌那个‘馆长’吧。”
“不。”
“这又是为什么？你们不是被迫接受契约的吗？”
“我只恨自己的软弱，恨自己当时没有拼死一搏的勇气。”
维加拉忿忿道，语气中夹杂着自责。
说到底，这也只是一种个人的选择，谈不上对错。倘若当时维加拉选择拼命，或许早早就已香消玉损。
但是就目前看来，现在的维加拉，至少内心是悔恨的。
“姐姐叫我先隐忍下来，待日后有机会再下手除掉那个女人。可是这五年里，我们却连她的身都近不了。”
“五年？那个时候你几岁？”
“七岁啊，有什么问……呃？”
夜启三人在维加拉的身边围成了一个圈，齐齐盯着她。
“怎么了？突然……”
大概是被盯得不适，维加拉反问的口吻显得吞吞吐吐。
“学长，她的记忆似乎停留在了十二岁。”
“她这样子怎么也有十七八岁了……”夜启皱眉咕哝，然后又问了维加拉，“你有没有听说过“加奈恩事件”？”
“加奈恩？那又是什么东西？”
“果然……”
四年前的那起事件，时间恰好与失忆的年份吻合。
按照冷心瞳的推测，维加拉应该尚未成年。
“不过话说回来，你们有谁知道姐姐去哪里了吗？”
“你姐姐……”
冷心瞳向夜启投去求助的目光。眼下这种情况，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道出事实。
“你出现在西泫岛，或许也是阿斯特丽德的意思。她将你们派来这里，恐怕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夜启扯过话题。
若是换作尚未失忆的维加拉，这种事情大可放在台面上来讲。
还是等她自己回想起来再说吧。而且，自己也能从维加拉这里打探到阿斯特丽德的弱点也说不定。
不管什么情报不情报的理由，阿斯特丽德要杀夜启，这已是不争的事实。夜启不会因为泽娜那一番劝诫就宣告全权放弃，除非能有其他办法转移阿斯特丽德的注意力。
虽然这样想，然而能将原典的诱惑都压下去的存在，夜启实在是想不出来。
“记不太清了……算了，不管了，留在这里也挺好的。”
失忆带来的副作用，似乎令维加拉的心性也跟着倒退了五年之久。
“不去找你姐姐么？”米莉兒问道。
“没事的，姐姐可比我厉害多了。”
“那你这几天就住在我这吧，作为筹码，从现在开始凡事你都得听我的。”
“没问题。”
维加拉倒也没想太多，当场答应了下来。
“夜启，心瞳，你俩带她去周边认认路，顺便给她买几身衣服。让我先清净会儿。”
之前那套紫色长袍被丢进卷筒洗衣机里暂时还未干，瞅着维加拉身上那件鹅黄色的大衣以及被当成短裙穿的长裙，一股强烈的违和感直冲夜启脑门。
咣当。
米莉兒说完便转身进了房间。
“我们走吧。”
“嗯。”
…………
艳阳高照，晴空万里。夜启三人漫步在前往步行街的路上。
擦肩而过的商店挂着“正在营业”的吊牌，透过玻璃窗向里面望去，仅仅只坐着三两个身穿便服的年轻男女。
今天是祭典正式开始的第一天，为了能够保持更多的精力以应对晚上的活动，人们大多都会选择于正午时分补上一觉。这个时间点还在街上游荡的，放眼望去也只有夜启三人了。
“呼，好热。”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浪，维加拉忍不住嘟囔道。
位于大陆北方的倪克斯帝国，即便是在烈日炎炎的夏季，其温度顶多也就临近三十度。与帝国气候迥然不同的西泫岛，少女一时半会儿还无法适应。
第五十一章 鬼蜮之变
“诶诶，你是叫心瞳吧？”
“嗯。”
“心，瞳。以心映瞳，以瞳会心……好听。”
突然被人夸了自己的名字，冷心瞳不禁“唔”的一声闭上了唇。
“你今年多大啦？是学生吗？”
“嗯，算是吧。”
和维加拉这样自然的面对面交流，冷心瞳总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怪异感。
“真好啊，校园什么的……也不知道上学是一种怎样的体验，一定很有意思吧？”
维加拉自顾自地发出慨叹，冷心瞳于是反问道：
“帝国内没有学校吗？”
“有是有，只是，馆长她一直掌握有我们的行踪。自从上次我和姐姐偷偷溜出去的事被馆长发现后，她就在我们身上种下了一种咒术，效果好像是……定位来着。”
“……还有这种咒术？”
一旁的夜启忍不住插了嘴。
“唔，可能，也许，大概……噗，忘记了。”
似乎是为了缓解尴尬的气氛，维加拉俏皮地吐了香舌，然而夜启并没有从她的表情中读出哪怕有一丝担心的意思。
她们来西泫岛估计也是受阿斯特丽德的指使。依她所言，那个女人迟早会察觉到这里的异象。夜启蹙眉静静思索着。
“时间不多了么……”
“你说啥？我没听清。”
“没什么，快点走吧。”
“……奇怪的男人。”
…………
倪克斯帝国。
为了加大魔女图书馆的情报收集力度，被阿斯特丽德召回的外出人员已全部投入到了情报收集工作当中。
阿斯特丽德停留在魔导师这个领域已经太久了，原典是她晋升圣魔导的唯一希望。何况以原典的力量，恐怕还会更进一步，就算超越那三位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那小子应该还未开发出原典的真正力量。”
位于大厅后室的图书陈列架上不停翻寻着古籍的紫袍女子兀然自语道。
强大的不是魔法，而是使用魔法的人——虽说这是魔法侧一致认可的道理，可实际并非如此。
被卡戎分出去的魔导书，的确存在着强弱之别。
而阿斯特丽德当下正在做的，便是将这些魔导书中最强的那一部分予以找出，藉此抵消原典的部分效能。
“《NO.011》……《NO.107》……《NO.394》。这几本……”
“馆长。”
从后排书架的阴影中突然走出，身穿一袭漆黑劲衣的红发女子，朝着阿斯特丽德的方向微微俯身道。
“我不是告诉你们后室不得随意进入么？”
“有消息了。”
啪——
手中正翻阅的魔导书被阿斯特丽德一把合上，继而抬起头看向说话之人。那人似乎觉察到阿斯特丽德的意思，便接着说道：
“已打听到《衍之书》的下落。”
“在哪？”
“圣弗蕾亚王国北方边境，“暗枭鬼蜮”。”
““暗枭鬼蜮”？”
红发女子用恭敬的口吻回了话。阿斯特丽德则重复低喃了一遍女子话中的内容。她的神情显得稍微有些讶异。
“已经有好几个姐妹前去搜寻，想必用不了多久便能将其带回。”
“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是。”
一团黑雾遽然浮现，包裹着这名体态修长的女子渐渐消失在了后室之中。
“……那片诅咒之地，已经有多少年无人问津过了。以她们的实力，要将《衍之书》带回，恐怕有些困难……或许得我亲自过去一趟。”
阿斯特丽德并不会空间系的魔法，就算持续使用刻有空间转移术式的魔具，到达圣弗蕾亚境内至少也需近半天的时间。若是换作能够构建出空间虫洞的空间系魔导师，这个时间将会大幅缩短。
“仪式应该也快完成了。”
想到这里，阿斯特丽德朝着自己的寝室快步走去。
她需要借助寝室内的固有魔法阵感应席亚拉姐妹的具体位置。
出了后室，随意地瞥了眼忙碌在大厅内的年轻少女们，并未作过多停留。
连接着大厅另一端，是一间五十多平米的房间。
置于墙壁四角的玻璃水晶球，随着生人的进入，依次亮起了皎白的光芒，如同长夜的明月，抹去了大地的黑暗。
视线移至那张玫瑰大床，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独属于米莉兒的特殊气息。
怨念般地轻哼一声后，阿斯特丽德于房间正中央站定，接着慢慢合上了双眸。
“灵视。”
紧闭的双眼突然睁开，向外渗透着淡蓝色的荧光。被光芒渲染成蓝色的瞳孔，如时间回溯般呈现出一幕幕过往的斑驳景象。
给席亚拉二人种下的咒术种子，并不具备如维加拉所说的定位功能，其主要的效果则是在于信息共享。施术者可以通过连接着种子的魔法阵看到被下咒者所看到的一切事物，某种意义上确实起到了与定位相同的作用。
“西泫岛，席亚拉，夜启……这怎么可能？！”
冷心瞳将长剑刺入席亚拉胸口那一刹那的场景，被阿斯特丽德反复调看着。
“嘁，姐妹之情还真是麻烦。若是当时她肯舍弃掉维加拉……不过，就算保了下来，事后估计也难逃一死。”
潜意识告诉她，席亚拉二人都已被冷心瞳斩杀，所以咒术失效什么的，阿斯特丽德并不感到奇怪。
然而，维加拉身上的咒术种子却是被奥菲利亚的驱散效果所磨灭的，再加上由于本人的失忆而导致的不自知，不知不觉便营造出了这种假死的景象。
“就大发慈悲地让你们再多蹦跶两天，好好享受生命中最后的日子吧，哼。”
魔女图书馆中，除席亚拉姐妹以外，主修空间系术式的魔法师尚不足三人。想要依靠她们的力量横渡大陆，还不如用魔具来的快些。
…………
暗红的缭乱荆棘环绕着这片未知的地域，无论从何处俯望，入眼的尽是相同的景象——
盘踞在荆棘周围的扭曲树根，常年受到黑暗魔气的侵噬，早已干枯的只剩下作为主体部分存在着的孤独枝干。
一缕缕流光朔日，笔直地穿过这片地域照射而下，被朽气逐一染至血红。
暗鸦于低空盘旋，不时冒出的诡异叫声，仿佛在给误闯禁区的人们下达最后的通牒。
“为形骸之残响所牵绊而灭亡的都市，如今却是这副模样。”
说话之人名叫莫妮卡，受梅拉妮之命，正在向藏有《衍之书》的地方缓缓靠近着。
“就是说啊，这里以前还只不过是一座废墟都市，短短几年就变成了这样，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旁边的人接话道。
“马上就要进入中心地带了。贝蒂，薇薇安，你们一会儿跟紧我。这里的树木隔绝了我的感知，万一你们突然没影了，我可不想再回头去找你们。”
“略！不用你提醒。”
名为贝蒂的少女朝莫妮卡调皮地吐了舌头。对方则无奈地摇了头。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
三人沉闷地继续前行着，直至视野逐步开阔，荆棘枝条稀薄了许多。
“应该就快到了，希望别出什么差池。”
“完了，莫妮卡又立flag了。”
“我看你是想挨打了吧？”
“嘻嘻~”
窒息般的紧张气氛霎时间荡然无存。
莫妮卡没好气地瞪了贝蒂一眼，没有再搭理她。
“前面有生人的气息。”
生有一头翠绿色长发的少女突然出声，语气毫无抑扬顿挫可言。
然而就是这种语气，将其余二人的思绪拉了回来。
莫妮卡将魔力附着于瞳孔，翘首望去，被树根包围在正中央的那片空白区域，此时正立着几个服饰相似的人。
“捷足先登？不应该啊……”
“对方有几人？”
贝蒂一转调皮的姿态，肃声低问。
“两男两女。那个被拥簇在中心的女人应该是他们的领头。”供给于眼部的魔力又增强了几分，“金丝鱼纹……莫非是王国宗室？”
“他们也是为了《衍之书》么？”
“不清楚。暂且静观其变，之后再作打算。”
莫妮卡带领二人朝前稍稍逼近了些许，而后停了下来。这个位置恰好可以在对方无法察觉的状况下获取那一块区域的视野。
“薇薇安，你能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吗？”
“……”
翠绿色少女闭目侧耳，捕捉着来自前方的微弱音波。
空地之上。
“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么？”
“是的，这一块儿已基本探查完毕，但未见金书的影子。”
“有点难办了。”
金发碧眼的高挑女子拢了拢披泻在肩头的卷发。以白色为主基调的上衣立领处不经意间露出的一条用金色丝线纹饰而成的雪绽云鱼，印证了莫妮卡的猜想。
云鱼是圣弗蕾亚王国的特有鱼种，因鱼身两边分别生有一只飞翅而得名。
“殿下，这里似乎有些异常。”
醇厚的声音，来自背部斜挎着一柄宽刃巨剑的雄壮男子。
“是金书么？”
“尚不清楚。”
女子快步向男人所在的位置行去，身旁两人立马紧跟而上。
立在众人面前的是一棵极为粗壮的干枯老树。凹凸不平的表面、造型奇诡的窟洞，以及早已凋谢的零碎枝条，为这根久经风霜的树干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岁月痕迹。
不过，吸引他们的倒不是这座枯树，而是自枯树传来的那一缕缕异样的魔气。
“殿下。”
“这股魔气……”金发女子单手抱胸状若思索，“格尔西·米勒，用“拟态圣枪”试试看。”
“是。”
金色耀光渐起，格尔西·米勒的体内传出宛如龙剑出鞘般阵阵轻吟。
随着“拟态圣枪”四字脱口，格尔西·米勒将右手握拳，平行于耀光溢出的胸口处。
光芒越来越强，直到一挺散发着圣洁气息的金色长枪显现于众人眼前，随后被格尔西·米勒执在了手中，耀光才逐渐消散。
“拟态圣枪”：依照圣弗蕾亚王国宗室秘宝——“净邪圣枪·朗基努斯”而拟造出的量产型武器。
“释放神圣伟力，泯灭一切不详——幻海定辰。”
快速咏诵的祷词，将枪柄上的华光牵引至干枯老树，如同众星捧月般汇聚在老树周围。
“如何？”
“被分解在空气中的魔力因子，似乎与某种东西产生了联作反应。”
“这个位置，看来只能是金书了。”金发女子对着另外两人发出指令，“守好这里。”
第五十二章 《NO.014》
贝蒂与莫妮卡听着薇薇安从金发女子一行人转述而来的对话。
“他们口中的‘金书’，不出意外的话指的就是《衍之书》。”
“嗯，能出现在这里的异物也只有它了。”
“要上吗？”
“贸然出手风险太大，等他们把《衍之书》取出再动手也不迟。”
三人密切关注着现场，静候着金书初现的那一刻。
与此同时，万里之外的阿斯特丽德正在前往鬼蜮的途中——
按照当前的速度，再过一个时辰便可进入圣弗蕾亚境内。
“总感觉有些隐隐不安。”
内心传来的莫名悸动，致使阿斯特丽德将转移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破碎吧！”
经“拟态圣枪”加持过的炙热能量，穿插在少女的呐喊声中，朝这片大地洒下耀眼的辉光。
受这股强劲的魔力刺激，干枯的老树发出了犹如金属熔断般刺耳的炸响。
“这棵树似乎有生命。”位于格尔西·米勒身后的金发女子皱眉道，“不要留手，加大魔力输出。”
辉光绽放，呲裂声不绝于耳。
持续的魔力灌入，致使那颗枯树的周身愈来愈小。原本七人才能勉强合抱住的枯树，此刻却缩小了近三倍左右。
声音微弱了几分。格尔西·米勒见状一挥圣枪，一道弧形之光瞬间打出，以炮弹般的速度向枯树猛然撞去。
“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嘎——”
“什么？！”
预期的结果并未出现，那道弧光在即将碰到树干之前便被一种莫名的外界力量消融掉了。
“你先退下。”
“殿下……”
“无妨。”
金发女子走近，打断了格尔西·米勒准备脱口而出的话语，继而伸出右臂，掌心对着枯树，嘴里快速咏唱道：
“光明即是我眼，虚妄亦为永恒，命运之矛于此现世。”
夺目的耀光自掌心迸发，继而向两边各自扩散出一根包裹在金光下的条形能量体，直至其长度快赶上枯树的直径后才停下。
魔力在这根长矛状的能量体中不断循环着，有如共鸣般，金发女子浑身绽放出与之相同的炫芒，二者渐渐融为了一体。
感受着体内近乎无穷的魔力，金发女子一步踏出，手执光矛于枯树前站定，紧接着缓缓合上了双眸。
“殿下这是在……”
“为了调整魔力的容量。如果金书确藏于此，肆意出手，或许会波及金书。”
“以“拟态圣枪”的力量都无法轰动这颗老树，殿下她居然还要控制出手的力度……”
听完格尔西·米勒的解释，后背挎有宽刃巨剑的男子不禁暗自乍舌。
金发女子似乎已经寻到了魔力界点，闭合的眼眸缓缓睁开，同时将右手中的光矛朝着头顶上方举去。
外表的炫芒随着女子的动作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挺极为华丽的白色长矛。
生有金色蔷薇的细嫩枝条缠绕于长矛周身，呈三角状的矛尖处，刻有一只拇指大小的云鱼印记。
“裂天极诣——星阙玦离。”
磁性的嗓音落下，蔷薇长矛发出了似人工合成般沉重的机械声响。一个等身大小的金色六芒魔法阵自矛尖瞬间向外展开，其所指的那一片天空，依稀闪烁着几点盈蓝色的星芒。
大地颤动，荆棘乱舞。魔力涌聚，寂灭崩云。
“去——”
牵引着星辰之力的矛身，被金发女子狠狠压于腋下，直指面前干枯老树。
然而这股状如泻坝的强大能量，在流经枯树后，却如同阴风过境一般，未掀起半点波澜。
金发女子欲藉此分离出枯树中那一团令她感到违和的能量，这与格尔西·米勒的瞬间破坏有着本质上的区别。
好在这个过程并未持续多久，众人只看到一本似是由黄金编制而成的厚重之书，自枯树内被金发女子用长矛牵引到了左手中。
“《NO.014》……”
金书的封面上刻有一行烫金符文，它代表着此书的来历——自原典拆分出的第十四号魔导书。
女子手中的这本金书，正是莫妮卡她们此行的目的。
“迟恐生变，准备动手。贝蒂，你跟紧我；薇薇安从右侧绕过去，暗处支援。”
以极视之力观测着金发女子的动作，莫妮卡随即下令道。
是——回应她的是两道一辞同轨的干脆声音。
为了消弱对方的魔力感知，莫妮卡在前方引路的同时，于身前撑起了一个半米宽的漆黑五芒魔法阵。伴随着如幽冥般悄然无息的隐晦动作，两者之间的距离在三人的奔驰下急速缩短着。
“先下手为强，贝蒂！”
莫妮卡沉声断喝。收到指令的贝蒂当即念出术式之名：
“离影之束。”
自右肩处产生的一团稠密的雷击电光，顺着少女纤细洁白的柔嫩藕臂朝指尖螺旋蔓延着，食指于面前的虚空中轻点，从电光中分离出的一道束状暗影向着她所指的方向隐秘袭去。
…………
“这就是金书吗？”
格尔西·米勒凑过来好奇道。
“嗯，此书的外形与父王所说的一致。”
金发女子说着便要将金书收起来，然而——
“我就知道，事情不会那么容易。”
光矛轮转，斩断了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缕黑线。
“发现了么……”
贝蒂并未将希望寄托于离影，只要能起到混淆试听的效果就已足够。
己方在暗，对方在明。既然手握这种优势，就要加以利用，正面交锋只是最后之选。
“殿下。”
“不敢露面，对方实力应该在我之下。”金发女子对着另外三人吩咐道，“展开结界。”
“是。”
格尔西·米勒将“拟态圣枪”倒插在距离金发女子两米远的地面上，指尖相触置于胸前，以圣枪为圆心，于众人脚下迅速结出了一个金色六芒魔法阵。
受持续输入的魔力影响，魔法阵由最初一米左右的直径逐渐扩大至覆盖这一整片区域时才停下。
由金色圣光构建而成的光之壁障，具有疾速的自我修复和治疗效果。格尔西·米勒选择此阵，也是缘于那条黑色细线上附有着的暗系能量。尽管光之结界缺乏有效的攻击手段，可对象若是暗系魔法师，其效果则可另当别论。
“魔影轰杀。”
贝蒂以冷漠的嗓音发出指令，右肩上方悬浮着的那团黑色电光，顷刻间分裂成数十道束状暗影，对着越来越近的光之结界相继轰击而去。
耳边传来的是两者相撞的撼天巨响。横立于格尔西·米勒面前的那片结界，被这集中于一点的暗影破开了一道半米长的无规则裂口。
可惜这裂口还未持续几秒便又自动愈合了。
“真是棘手……”
具有暗系无效化特质的结界，令贝蒂暂时停止了攻击。
“苏醒吧——佛拉格拉克。”
却见莫妮卡伸手一招，从身体右侧浮现的黑色魔法阵中抽出了一把魔气凛然的十字钢剑。
白色剑刃下，一颗球形的深蓝色晶体构成了钢剑的剑柄，里面似有星辰万物，轮转无端，化遂如神，其特性为汲取魔力来壮大己身。
贝蒂的试探并不是无用功，前方那片大范围的光之结界正好可以作为魔剑的养料。
但是亮出此剑，也就代表着接下来要正面交锋了。
“那杆枪……”
莫妮卡抢先一步冲向维系着结界的格尔西·米勒。想要破除结界，首先需要破除结界的阵眼，这是魔法师皆知的常识。而在莫妮卡的眼中，“拟态圣枪”作为阵眼的可能性基本为百分之百。
“总算肯出现了，料想你会如此，我又怎会毫无准备？”
瞳孔中逐渐扩大的黑色原点，那是佛拉格拉克的剑尖。
“不用魔力维系也能持续存在的结界么？”
在莫妮卡的注视下，格尔西·米勒将那杆长枪从地面抽出，脱离结界迎上了自己。
“她可不是一个人。”
后来居上的贝蒂几下跳跃便挡在了格尔西·米勒的必经之路上，夹在她与莫妮卡之间，双手中显现的两股黑色魔法阵向外释放着汹涌的魔力。那是高级术式即将发动的前兆。
“交给你了。”
无需作过多说明，莫妮卡立刻洞悉了贝蒂的意图，这是并肩经历多场生死战斗所带来的无间默契。
魔剑的召唤是有时限的，至少要保证在这有限的时间内完成梅拉妮交予的任务。若是把魔剑的力量尽数浪费在格尔西·米勒身上，《衍之书》的回收工作或许就要以失败而告终了。
“不许你靠近殿下！”
格尔西·米勒一挥圣枪，掀起一大片灰尘，欲藉此拖延贝蒂的脚步。
“薇薇安！”
眼看着那人转身就要朝莫妮卡追去，贝蒂迅速传音。
一束暗藏杀机的无声诡箭，擦着扭曲的荆棘射向格尔西·米勒的右臂。
“闪开！”
可惜这道从远处袭来的诡箭仅是作为能量体而存在的，圣枪上刻有的净化术式虽说可以抵消掉暗黑魔力的侵蚀，却无法抵挡诡箭那单纯的破坏力。
箭状灰光毫无阻地穿过了格尔西·米勒抬起的枪体，在她的肱骨处撕开了一小块裂痕。片刻之间，如清流般淌下的滚烫鲜血，浸红了那件勾勒有荷叶红丝边的白衣。
剧烈的疼痛，导致格尔西·米勒不得不停下来优先治疗伤口。
冥焰！——低喝声突兀响起，贝蒂将双手中似已蓄满魔力的六芒魔法阵对准前方速度骤降的格尔西·米勒，接连打出三道漆黑如渊的火焰。
“可恶……！”
身体发出的警告无法忽视，她这是要逼自己放弃追击莫妮卡，并且就目前看来，或许仅剩下这一条路可以选择。
第五十三章 正面交锋
望着近在眼前的结界，莫妮卡再一次提速的同时调整着剑锋的轨迹，数百米的距离在魔力全部会聚于腿部的前提下，几息便达至结界近前。
仿佛带着自身前行的魔剑，靠着强大的惯性与气流压缩的效果，狠狠地刺向犹如玻璃般的光之结界。
手心传来一股撞上坚硬物的触感，莫妮卡紧咬银牙，用力握住剑柄避免自身被弹开。
肉眼可见的，剑尖与结界相触的交点朝四周激射着电光，这是魔剑在吞噬结界中的魔力。
“——给我破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将魔力集中于双手，莫妮卡愤然嘶吼道。
电光愈发耀眼，持续的焦灼，终究是被魔剑刺透了结界表面。如同饱餐一顿的彪形壮汉，带着莫妮卡冲进结界内的魔剑发出了金属般沉重的低鸣。
“殿下！”
立于金发女子身后的两名雄壮男子几步便跨至她身前，各自抽出武器并迅速摆好迎击架势，冷眼静看着朝他们冲袭而来的茶发少女。
然而被两人护在身后的金发女子，其面色依旧平静。她淡然出声道：
“无需担心我，你们的对手是躲藏于暗处的人。”
“这……”
快速交换过眼神后，男人点了点头，并让开了两个身位。
“让我看看你凭什么自持，就凭你手中的长矛吗？”
被对方如此轻视，莫妮卡不禁有些恼怒。
“对付你，一只手即可。”
仿佛是在等待着莫妮卡自己送上门一样，金发女子未移半步，只是低垂着光矛，如水镜般毫无波澜的面颊不曾显露哪怕一丝惧意。
“……你会后悔做出这个决定的。”
莫妮卡旋转周身，化为“一”字型，如旋风般散发出的魔力威压，将暗红的地皮掀起了一层又一层。
“裂天极诣——萦刺。”
在刺耳的爆炸震响中，光矛迎上了魔剑。金发女子侧腰甩胯，促使右臂的力道又大了几分。
佛拉格拉克的特性在这一刻被莫妮卡发挥得淋漓尽致，两者的剧烈对撞，让魔剑得以吞噬矛体中的魔力，继而转化为自身的力量，此消彼长。
首次交锋，拼的不是实力，而是觉悟，是是否有舍去一切拼死一击的觉悟。
如果在第一次交手落了下风，那么后面的战斗很大概率上会由于受到心性的影响而无法发挥出全部的实力。
二人头顶上方的结界在这持续的碰撞下，终是承受不住，破碎为繁星点点而后被激荡的气流涌散。
“别小看我啊！！！”
魔力迸发，血液沸腾。手中的白色钢剑漾起一圈圈蓝色霞光，那是来自魔剑的怒吼。
青丝随着气流的倒吹零散飘絮着，划过的风刃在莫妮卡的左颊上留下了一条两寸左右的丝状血痕。
这不仅是光矛与魔剑的交锋，更是双方所有者之间的意识对抗，是肉体与灵魂熔于一炉的究极一击。
“依仗身外之物才能勉强触到这种境界，对你来说已经很不错了。”
以外人看来，场面似乎势均力敌。然而，金发女子始终保持着淡然的状态，莫妮卡却是已拼尽了全力，坚毅的神情中掺杂着决绝。
“你是想要这个东西吧？”
女子一震右臂，将魔剑弹飞了出去，接着亮出了背在身后的左手，那里正执着一本金色古书。
“《衍之书》！”
于半空中连续翻滚了几个跟斗，即将落地的莫妮卡倒立着以左手撑地，纵身跃起，用一个华丽的后空翻稳住了身形，随后定眼望向女子手中那本有如纯金镀成的古书。
“果然。”捕捉到莫妮卡细微的表情变化，金发女子微微皱眉，“你们是从哪里打听到这本书的？”
她说着又将金书收了起来。
“哼，我可没有义务回答你的问题。”
莫妮卡将侧脸上的血迹拂去，与金发女子对峙着。
“这样啊，那就没办法了，可惜……”
金发女子语气渐淡，似乎在述说另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可惜？”
莫妮卡讶异地发出疑问，她不懂金发女子为何突然冒出如此言语。
“我承认之前的确是小看你了，为了聊表歉意，下一击，我会拿出全部实力。”
“正合我意。”
不等金发女子动身，莫妮卡先一步踏出，将自身魔力朝着十字钢剑快速灌输着。
事实确实如此，论魔力深厚，莫妮卡自知不如。想要在金发女子身上留下点致命伤，只能将希望寄托于这把陪伴自己度过无数个岁月的奇异魔剑。
“返本归元，皆奉吾剑——盈满吧！”
在魔力的持续灌注下，剑刃上的蓝色耀光越来越强烈，逐渐掩盖住了剑体本身散发出的微弱荧光。
以进为退，化攻为防。莫妮卡脚蹬地面，附带的强劲力道将暗红色的岩土踏地凹陷了下去。借着这股反作用力，莫妮卡向金发女子发起了冲击。
“裂天极诣——噬夜灭空。”
前方传来一道充满威严的断喝，声音中蕴含着光属性的魔力气息。
金发女子一震光矛，表面上那些原本紧紧闭合着的金色蔷薇，在这一抖之下依次绽放开来，向周围洒下圣洁的霞辉。
噬夜灭空，吞噬无尽黑夜，接迎白昼晨曦。
暗红色的天空被极昼涂抹至纯白，金发女子沐浴在晨曦中，变成了唯一的光。
“天罚死光！”
于高亢的咆哮声中，莫妮卡一转剑刃，自右上方斜劈而下，挥出了一道可遮盖天穹的巨大剑芒。
贯穿着自身意志的剑芒，在飞袭的过程中极速变换着颜色，最终化为了染尽万物的无边水墨，那是将世界导向黑暗的夕色光辉。
“你的命运，由我来终结。”
不似人体能够发出的威严之音，像是从天堂降临的圣子，宣告着地狱的终结。
在金光的裹暇之中，只能微弱地看清有一道身影正立于其中。
金发女子抖动光矛，以刺击的动作将其掷出，脱手的长矛在迎向漆黑剑芒的同时，引得万丈霞辉喷涌。
一黑一白的两股庞大能量，顷刻间便撞在了一起。
世界仿佛于此刻交融，黑白互相吞噬着对方，屏蔽了天目，掩盖了声响。
“嗯？”
崩世般的终焉景象让金发女子稍感意外。在她看来，掷出的光矛应当会显现出一股摧枯拉朽的碾压之势。
思绪飞跃之间，那团位于两人中央的光暗魔力，终是如原能弹般炸开了一朵极为壮观的巨型蘑菇云。
但意想之中的爆炸声却迟迟未传出，刚升起的蘑菇云宛如鲸吸一样，附带着那道黑色剑芒，片刻间尽数倒流回了那挺光矛之中。
魔力被破除，再无一物可阻挡来势凶猛的光矛，以当前这种速度，或许下一秒就会飞到自己的面前吧。莫妮卡想要举起手中的钢剑，然而脱力所带来的眩晕感，致使双臂无论如何用力都无法再次抬起。
不行……来不及了……
灼目的光点在急剧扩大的瞳孔中仿佛倒映出了莫妮卡消薄的身影。
贝蒂……
轰隆——
就在这生死存亡之际，莫妮卡的面前突然竖起来了一道犹如门扉般厚重的暗红色岩壁。这道岩壁，将那挺光矛阻挡在外面的同时，也为莫妮卡争取了到一丝来之不易的时间。
“时间回溯·永劫噬时。”
“什……？！”
快速切换的场景，导致莫妮卡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只是堪堪地转头，望着立于自己身旁的熟悉侧脸。
“阿斯特……馆长？”
“我若是再晚来一步，哼。”
这声轻哼，不仅仅是对莫妮卡鲁莽表现的不满，更包含着对准备杀害莫妮卡的元凶的盛极怒意。
两分钟前，利用空间魔具于天际不断瞬移的阿斯特丽德，被东南方突然出现的巨大魔能吸引，魔力散出的余波将她引向了这里。
以这片人迹罕至的区域来看，能引发这种级别战斗的，除了梅拉妮嘴中的《衍之书》外，阿斯特丽德再想不到其他的事物。
那道岩壁，正是阿斯特丽德手中土系防御型魔具的效果。在二人转移至远处不久，那块岩壁便被穿体而过的光矛轰得粉碎。
岩壁倒塌，光矛继续朝着远方飞去。金发女子见状，伸手一招，将光矛唤回，而后定眼凝望距离自身约百米远的莫妮卡，以及她旁边不知何时出现的紫袍女子。
金发女子将魔力敛去，露出了那身以金丝镶边的白色制服。
“伊莎贝拉·冯·克洛诺斯？没想到居然是你！”
这一情形属实在阿斯特丽德的意料之外。
“原来如此。”
伊莎贝拉打量着莫妮卡，好像弄懂了什么。
“这样么？倒是免去了说明。伊莎贝拉，那本书在你手中吧？”
“那本书？你是指这本吧。”
伊莎贝拉将左手平展于身前，一本金色古书霎时闪现而出。
犹如纯金镀成的古书，即使放在现在来看，也毫无那种暴发户般俗气的感觉。伊莎贝拉亮出金书的那一瞬间，阿斯特丽德就已确定这本书正是她所寻找的《衍之书》。
“说吧，什么条件。”
“条件？莫不成你想拿东西与我交换？我劝你还是早点打消这个念头。这本书是我王室遗失已久的宗宝，你想要它，嗯……也不是不可以。”
“只要是我能拿出来的。”
换作平常，阿斯特丽德哪会和他人这般废话，直接动手就好。可眼下面对的，却是圣弗蕾亚王国的王女。且不论实力如何，就凭“王女”这个身份，阿斯特丽德也不愿多生事端，能以和平的方式解决自然最好。
第五十四章 拟造武器
“我要你手上有关于圣都的所有情报。”
“不愧是王女，出口惊人。不过，这个要求我恐怕无法答应。”
“王女……？”
于一旁静静聆听的莫妮卡低声自语。
“是吗？那就没得谈了，让开。”
阿斯特丽德没有回应，只是转头问向莫妮卡：
“就你一个么？其他人呢？”
“贝蒂暂时拖延着另外一人，薇薇安在暗处戒备着。”
“这样……莫妮卡，你去支援贝蒂，一会儿看我指示行动。”
“是。”
“竟然放弃了以二对一的优势。”
望着莫妮卡离去的背影，伊莎贝拉讶然道。
“不这样的话，怎能凸显我的诚意呢？”
“人尽皆知的狡猾魔女竟然和我谈起了诚意……不必多言了，你我之间唯有一战。”
右手的光矛直指阿斯特丽德，这是王女在下达战书。
那把武器……
注意到光矛的阿斯特丽德，心底忽然浮起一股莫名的疑惑。她总感觉自己似乎在哪里见过这柄长矛。
可就在阿斯特丽德思索之余，伊莎贝拉迎面发起了冲锋，数百米的距离在她几步弹跳之间眼看着就要缩短为零。
除了那柄散发着金光的长矛外，阿斯特丽德现在考虑的，还有自己是否要接下这一击。
以二人的魔力浓度来看，两者都属于魔导师中的上位存在，要接下这一击所耗费的魔力不算很多，只是——
一方面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一方面又不愿与伊莎贝拉真的起冲突。
“战斗中还能分神。”
断喝声后紧接着是刺眼的金色光点，那是长矛即将刺向自己的预奏。
穿破空气的矛尖，将周围的魔力挤压得燃烧了起来，一时间竟创造出了一个短暂的真空环境。
与此同时，阿斯特丽德手腕间那对乳白色手环忽然亮起，带着本人闪现到了半空中，躲开了伊莎贝拉的攻击。
“空间魔具？……那个女孩就算了，连你这个馆长也到了需要依仗外物才能与人对敌的境地了么？魔女图书馆，不过如此。”
这样说倒也不无道理。伊莎贝拉的光矛，与佛拉格拉克这种实体性的武器不同，而是施术者以光系魔法拟造而成的能量态武器。
此种类型的武器，其构建强度受施术者的魔力浓度所影响。换言之，武器的强弱，直接反应着使用者本人的魔力深浅。
“只要是可以助己赢胜的手段，图书馆向来不会排斥，魔具存在的意思不就是如此么？还是说，堂堂一国之王女，不会连一件趁手的魔具都拿不出来吧？”
“看你能油嘴滑舌到几时。”
伊莎贝拉的强大，她那要强的性格占很大一部分原因。只看重自身的力量，从不借助外物的王女，如果不是因为二十一岁便晋升为魔导师，长公主的身份或许就要换一换了。
不懂得利用身边资源的人，很难成为一名称职的君主。
不过，这个世界终究是以实力说话的。
“裂天极诣——净土救赎。”
光矛改刺为挑，脚下大地在这一动之下震颤不止。矛身周围风云卷舒，将附近的枯树及芜杂的荆棘撕扯至癫狂，而后被紊乱的气流吹散于遥远的地平线。
一击之下，有如天崩地裂。
阿斯特丽德脚腕处的环状魔具亮起蓝光，那是之前借给米莉兒使用的飞行魔具。
快速稳住身子后，阿斯特丽德双手前伸，在掌心前撑开了一个大十字六芒魔法阵。
尽管暗系被光系克制，可事到如今自己不能再拖了，这样下去不要说得不得的到《衍之书》，连自己能否安然离开这里都是个问题。伊莎贝拉这般强劲的攻势，不会给自己发动空间魔具的机会的。
在近身缠斗中贸然进入次元空间，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情。之前带着莫妮卡转移，也是在提前静止了那一小片区域的时间后才做出的判断。
空间虫洞的搭建途中，如果受到外力的冲击而造成空间崩坏，空间风暴所产生的能量会将位于其中的存在无情地撕成碎片。
说白了，空间魔具的实质便是稳定错杂的次元空间乱流。
之所以空间系魔导师极为稀少，也是缘于人类难以解析次元质子，更谈不上掌控了。席亚拉姐妹的空间之力，除了与次元质子有一定的吻合度外，更多的则是来自于缔结了恶魔契约的结果。
“吾在此开启时空之门扉，呼唤隐觅于明之后诸神，解开破灭之符印，冥王招来——亡魂归息！”
高速咏唱的祷词下，是迸发着魔力的六芒魔法阵所伴随而来的无尽黑光。
朝伊莎贝拉包裹而去的黑光逐渐具象化，显现出一个个骷髅状的死者之容，遮天般的厚重黑光，那是亡魂发出的幽诡叹息。
黑光蔓延，欲将伊莎贝拉的灵魂拉扯入深不见底的冥渊。
本就扭曲不堪的荆棘和老树，在这蔽日的黑光下尽数蜷缩着贴向地面，它们的生命因子正在被无情剥夺着。
骷髅上附带的暗系魔力，强行改变了周遭生命的走向。
“总算有点意思了，可别让我失望。”
蔷薇尽开，长矛振动，在黑暗中亮起了微弱的光点。
破冰复苏的春草，其生命力是旺盛的。而伊莎贝拉手中的光矛，就如刚苏醒的第一颗幼草，带动的是成片的连锁反应。
阿斯特丽德屏蔽了自身气息，她要借助汲取了大地上的生命的这股魔力给予伊莎贝拉致命一击。
光矛横扫，驱逐着周围的黑暗，每次挥动，便将一部分生命体中的魔力纳入矛体内。
伊莎贝拉看穿了阿斯特丽德的打算，二人现在争的，正是这片大地上所残存的生命力。
为了达到魔力的节省，阿斯特丽德用了最适合自己的战斗方法。
她此行的计划，是在拿到《衍之书》后，调转目的地直接前往西泫岛，将原典一并拿下。
本就位于大陆东南方的圣弗蕾亚王国，相较于西泫岛的距离要比倪克斯帝国近得多，更何况暗枭鬼蜮所在的地方靠近海岸线，这样一来便更能节省时间。
空行之环以及闪烁之腕中剩余的魔力不多了，而且事到如今，若是不能和平地取走《衍之书》，再想要杀掉夜启获得原典，不知得等到什么时候。以夜启的修习速度，下次能不能完胜还是个未知数。
“找到你了。”
伊莎贝拉双手持矛，在身前狂暴般地轮转着，大开大合的战斗姿态，犹如武神降世一般。
“这个战斗方式……”
凝望着即将劈到自己的光矛，阿斯特丽德快速展开左臂，再一次施放出时间回溯的同时，凭藉着空间魔具躲开了这一扫击。
二人周围的黑光被阿斯特丽德收回到了手中，连带着之前汲取的魔力，算是得到了些许补充。
“怎么？终于想通要束手就擒了吗？”
见阿斯特丽德停了下来，伊莎贝拉也跟着定住了身子，彼此对峙着。
出乎意料的是，阿斯特丽德没有立马还口，而是目光平静地改问道：
“你和米莉兒是什么关系？”
“米……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从你一开始拿出那挺长矛时我就有点奇怪，直到摸清了你的战斗方式，我才敢确认。你和那个小女孩绝对有着某种联系吧？或者说，她也是你们王室的成员。相同的金发，相同的光矛……嚯~难道她是你妹妹？”
“……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伊莎贝拉强忍着怒意，语调不再平和。
米莉兒应该一直都呆在那个人工岛内的……
这几年来，有关于米莉兒的事情，伊莎贝拉并不怎么清楚，也未曾过问。
在她的认知当中，那个同父异母的妹妹仅仅是出于看不惯自己的做事方式所以才会对自己敬而远之罢了，应该算不得什么大事才对。
““罪恶之枝”的覆灭，你可有听说？”
心中已经笃定了这个事实，那么伊莎贝拉越是急躁，自己越是要冷静……
“那个暗杀公会么？”
“这起事件，可是米莉兒一手造成的。以一己之力对抗一整个公会，如果当时不是我救了她，想必这会儿她早已不在人世了。”
“听你的意思，我还得感谢你一番？”
“看来我的推测没错，你果然和她有什么关系。”
伊莎贝拉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对方套了话。
她索性不再遮遮掩掩，当即反问：
“是又如何？”
“既如此，我提点条件不算过分吧？”
不知何时上扬唇角的紫瞳魔女，望着伊莎贝拉悠然问道。
“金书，吗？哼，就算你救过她一命，也别妄想能够从我这里得到它。”
“我只需要借取三日，三日之后，无论事成与否，我必将此书归还。”
阿斯特丽德适时地改了口，她相信这个条件伊莎贝拉没有理由会拒绝。
毕竟自己只是借书，不是夺书，二者的性质不同。
“借？……说到底，你要这本书是要做什么？”
见伊莎贝拉没有立马拒绝，阿斯特丽德就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一半。接下来只要继续加以引导……
“嗯，在这之前，你知不知晓此书的具体效用？”
“具体效用……”
顺着阿斯特丽德的思路，伊莎贝拉渐渐回想起了藏书阁中某本古籍上记载的内容——
万古恒存之万物，依最初之约定，将万化为一，将一泯于无。一切有形之物，皆归为原初，一切存在皆为虚无，裁定其界限者……
“时间操控。”
“没错，就是时间操控。”
阿斯特丽德展开了一个小型的六芒魔法阵，作为阵眼的内魔法环上，两根白色指针缓缓转动着。
“时间系魔法，莫非……”
“涉及到一个古老的仪式，有关于时间的序列。”阿斯特丽德顿了一下，而后加重了语气，“我需要这本书助我完成研究。”
能避免战斗自然最好，若是实话实说，这个女人之后必定会尾随我去西泫岛，如果那时候米莉兒也在场的话……
“你们魔女说翻脸就翻脸，仅凭这些还不足以获得我的信任。”
“那么，再加上契约呢？”
“魔女契约么……”
第五十五章 落难 In Distress
区别于魔法师间普通的契约，魔女契约则是一种约束力更高的契约。违背的一方几乎都会因此而丢掉性命，哪怕程度轻微者，也会丧失自身某件重要的东西。
个别牵扯到需要双方共同完成的契约，若是有一方违背，另者也要承受违背方所受的裁罚。故而凡是签订了这种契约的人，无论谁都不愿意破坏契约，甚至还会监督另一方直到完成契约内容。
就在伊莎贝拉犹豫之际，天边蓦然亮起了一道皓曦白光。
根据白光划过的运动轨迹来看，方向似乎正朝着自己这边。
如同是为伊莎贝拉的猜想所背书，不过片刻，那道白光便停在了伊莎贝拉身侧。
光芒散去，红丝白衣的格尔西·米勒出现在了二人的视野当中。
伊莎贝拉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身侧的少女，在确认她除了魔力耗损巨大之外并无伤势后，这才放下心来。
紧跟着格尔西·米勒的贝蒂与莫妮卡，同时立在了阿斯特丽德身后约两个身位的位置。
“王女殿下，考虑得如何了？”
凝视着阿斯特丽德那双紫色魅瞳，伊莎贝拉终是作出决定：
“好，就依你所言，签订契约吧。”
“愉快的交易。”
语气含笑的阿斯特丽德随即将右手平摊，慢慢接近了伊莎贝拉。
在她走动的过程中，掌心向外蔓延着一个被锁链环绕着的黑色五芒魔法阵，东西两面分别留有一处巴掌大小的圆形空洞。
“秉神隐之意，吾在此起誓——”
“以三日为期，自伊莎贝拉处借取《衍之书》一物。”
“违誓者，自当献祭全身魔力，送往诸神之地，缔血为约。”
誓辞结束，阿斯特丽德以暗刃划破左手指尖，在魔法阵东面那处原型空洞滴入了三滴鲜血，接着将右手伸向站在自己对面的伊莎贝拉。
“哼。”
不满的轻哼后，伊莎贝拉也跟着划破指尖，同时诵祷道：
“秉神隐之意，吾在此起誓——”
“以三日为期，借于阿斯特丽德《衍之书》一物。”
“违誓者，自当献祭全身魔力，送往诸神之地，缔血为约。”
自赤红的鲜血滴入西面的圆形空洞那一刻起，便代表着契约已然开始生效。黑色魔法阵上那几串散乱的粗大锁链如同被封印了一般接连串起，而后形成了一条完整的链环。
魔法阵渐渐隐去，阿斯特丽德旋即开口道：
“把它给我吧。”
“殿下……”
“没事的。”
伊莎贝拉及时拦住了准备亮出武器的格尔西·米勒。
既然契约已成，再出手也没有任何意义，何况这种结果自己也能接受。无非就是三日而已，自己并不用着急于一时。
就当是还米莉兒的人情了。
“保管好它。”
将金书递给阿斯特丽德后，伊莎贝拉还是忍不住交代了一句。
“你就放心好了。”
手心中传来的沉甸甸的感觉，即便是阿斯特丽德也免去不了那股宛如少女般想要立马将其打开一探究竟的好奇心。
当着伊莎贝拉的面，阿斯特丽德将金书缓缓翻开至第一页。
“大衍之书……时空序列……这本书果然有记载。”
“……”
这种仿佛是在向自己炫耀战利品的行为，令伊莎贝拉直感无言。
“此间事了，你们差不多也该离开这里了吧？”
“啊，说的也是。”阿斯特丽德转身道，“暂时没有任务了。贝蒂，莫妮卡，给你们放几天假，这几日想去哪里随便你们。”
“莫妮卡莫妮卡，我没听错吧？馆长她居然……”
贝蒂像是一只小猫般一下子窜到莫妮卡身旁，抱起她的手臂剧烈摇晃着，不可置信地问道。
“呃，她确实是这样说的，所以……”
“话说我一直有个地方想去来着，一起走吧？”
“唔，好。”
“嘿嘿~”
二人沉浸在喜悦当中，似乎已经遗忘了远在暗处的薇薇安。
以空行之环的魔力，想要从这里出发去西泫岛，马不停蹄地转移至少也需四五个小时，其中跨海所用的时间要占据三分之二。
阿斯特丽德打算在这之前把《衍之书》中的魔法术式完全掌握。
“暗处的人呢？”
硝烟散去，场中只留下了伊莎贝拉与格尔西·米勒。
“联络不上杰夫和伊兹。”
格尔西口中的杰夫和伊兹，指的是先前离开的那两名男子。
受伊莎贝拉的命令，二人的任务则是优先除掉薇薇安。然而与魔女图书馆的战斗持续到了现在也未见两人的踪迹，阿斯特丽德那边也没有第四人的影子。
“一定是出什么事了……跟我走，去找他们。”
“是。”
随着众人陆续离开，这场大战终于是落下了帷幕。
经魔能洗礼过的暗红色地表，坑坑洼洼地堆满了大大小小的凹洞。圈绕在周遭的扭曲树根与荆棘枝条已变得千疮百孔般，无力地垂拉着身子，似在向大地倾诉着不幸。
乌鸦于天空盘旋，将最后一点生人的气息也掠食殆尽。
…………
漆黑的地底内，一名生有一头翠绿色长发的少女正躺在乱石间，闭合的双眼上方是一对紧皱的弯弯柳眉。痛苦的娇容，仿佛写满了愤恚与自责。
微弱的光线照射而下，将少女身上那件淡绿色的朴素长裙衬托出了几分凄凉之色。
“好痛。”揉着屁股坐起身子的薇薇安，扶额环视着四周，“这里是……？”
这里是距离地面数十米深的一处天然溶洞。
荒乱的杂草与碎石周围，零零散散凸起着一些细长的宝塔状熔石，表面挂满了青苔，看上去有些年代了。
“贝蒂！莫妮卡！”
薇薇安轻声喊道，可惜听到的只有来自受光滑石壁反射的自己的回音。
滴答——
灰暗的空间深处，不时传来的空灵声响，如摆钟般不断敲击着薇薇安纷杂的内心。
“这个高度，用“风行咒”的话应该可以勉强达到，只是……”
体内所剩无几的魔力，以及左侧大腿处因受到重击而留下的青紫色伤痕，想要完全恢复，没有一天的时间是不可能的。
“里面有水流声，也就证明或许能够从这里走出去。”
薇薇安撑着墙壁艰难站起，朝着水声传来的方向一步一步缓缓挪动着。
约莫行了百步，暗淡的视野总算稍微亮了几分。
摆在少女面前的，是一片宛如宝石般深不见底的地下湖泊。
“怎么会……”
水是从高往低流的，若是沿着河流逆向行进，总会找到根源。望着这片平静的湖泊，原本打算顺着河水的流向走出这块溶洞的计划算是彻底落空了。
“只能等待魔力恢复了吗？”
薇薇安低垂眼眸，以双耳聆听着湖泊周围的声响。
与莫妮卡类似，薇薇安拥有着极为强悍的敏锐听力，这种能力尤其在关闭了其他五感后会更进一步。
“看样子，和刚才那个溶洞一样的地方，在这片湖泊周围还存在着四处。”
西北方向突然响起的细声碎语，引起了薇薇安的注意。
将体内仅有的魔力全部灌至双耳后，薇薇安捕捉到了那些音波中蕴含着的断断续续的人声。
“喂，有没有谱给个话啊，这都走了半天了。”
“那个小女孩应该就在这附近，我有预感，她走不了多远的。”
“没想到那家伙居然掌握着风暗两系。”
“你这见到小姑娘就忍不住放水的性格得改改了。”
“我那能叫放水吗？那叫怜惜，叫疼爱。你这个没有女儿的家伙是不会懂的。”
“……”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那种理所应当的姿态令人相当不快。然而对于薇薇安来说，如果不尽快找到出口，栽到那两个人的手里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最多五分钟，如果五分钟之内找不到出口……”
六大系魔法中，只有水系与光系具有治愈类的术式，其他系魔法师想要治疗伤口只能用魔力缓慢堆砌损坏的皮肤和骨肉，而且这种方法相当耗时。
薇薇安倚靠着环绕于湖心的窄路石壁继续前行着，同时也在密切关注男人们的谈话内容。她口中的“五分钟”，则是指距离魔力彻底耗尽还有五分钟的时间，届时将失去最后一点主动权。
在薇薇安摸索的途中，那两名男子的声音却是越来越近，豁然开朗的音波轨迹，预示着他们已经走到了对面的湖边。
“……也就是说，那个小姑娘是魔女？”
“嗯，和她交手时我能感受到，那股来自地狱的恶魔一样的气息。”
“魔女啊……这么小的魔女，也不知道当时是怎么完成契约的。”
“凭她自己或许不可能，但如果有外人协助呢？”
“嘶！能做到这一点的，恐怕只有……”
“魔女图书馆。”
“照你的意思，这次袭击我们的是魔女图书馆？”
“料想错不了。”
“图书馆的手居然已经伸到这里了吗……”
“殿下那边的战斗应该已经结束了，我们得抓紧时间。”
代替言语的声音是持续性的急促脚步。
皮靴踩在碎石上的声响，令薇薇安本就提着的心仿佛到了嗓子眼。
仰面眺望，如细孔一般的光线透壁而下，其长度少说有十余米。
脑海中过往的是莫妮卡与贝蒂的昔日笑颜，然而场景中，却没有自己的存在。
薇薇安甩了甩头，目光逐渐坚定。
自己不能就这样默默死去。
第五十六章「罗眼」
失去魔力的薇薇安，与普通人无异，即使脚力再好，也无法逃过魔法师的追捕，更何况薇薇安腿部还带着伤。
尽管如此，薇薇安还是埋头继续赶路着。
可惜这一次幸运女神却似乎遗忘了这位少女。
“喂，前面那个小姑娘——”
十余公尺的正前方，比薇薇安高出近两个头的两名雄壮男子并肩拦住了她的去路，其中一人将手中的微弱火把换成了警备用的强光手电。
灯光直直照射在少女娇小的身形上，显出几分柔弱与无助。脚下被拉长的倒影，一直延伸至侧后方的静湖之中，为这处漆黑的空间增添了些许怪谬的意味。
“束手就擒吧，我保证不会伤害你。”
“伊兹，你又来了。”
“她的魔力已经耗尽，我可不想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小姑娘动刀动枪。”
听着二人自顾自的言语，薇薇安的内心终是感到了绝望。
这颗绝望的种子是面对敌人却没有与之抗衡的手段时而埋下的，在这短短五分钟之内，种子便已突破种皮，萌发出了胚芽。
见绿衣少女没有吭声，伊兹率先走出，停在了薇薇安面前。
“跟我走吧，我带你出去。虽然不能保证殿下她会不会取你性命，但至少在这期间，我不会出手。当然，如果你希望将这里变成你的葬身之地，我也尊重你的选择。”
伊兹说着伸出左手，似乎是在等待着薇薇安的答复。
“啊，真拿你没办法。算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身后的杰夫无奈地耸了耸肩，摊手说道。
“所以，你的回答是？”
啪——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沉寂了片刻后的空间内突然响起。
二人被这出乎意料的一幕惊得仿佛呆滞在了原地，迟迟未作出下一步动作。
究其原因，则是出于眼前少女将伊兹伸出的左手拍到了另外一边的荒诞行为。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盯着少女那双充满决绝的眼神，伊兹缓慢站起身子。经无数鲜血洗礼过的杀肃气场，于一瞬间自周身向外极速扩散开来，压地薇薇安几乎快要跪坐在地上。
“呼……这可不能怪我。”
杰夫说着一震双臂，一副机械朋克风的合金拳套霎时显化而出，表面覆满了犹如齿轮与钟表一样的各色物件，在魔力的持续供给下自行运转着。薇薇安大腿处那片青紫色的印痕便是吃了这副造型奇特的拳套一记重击。
与冷心瞳一样，杰夫和伊兹二人，是依靠实体武器与自身体术战斗的攻魔师，并且是直属于圣弗蕾亚王国王室的国家攻魔师。
这类人尽管也掌握着灵界的钥匙，然而他们却仅仅是将魔法作为战斗中的一种辅助性手段罢了，魔力的浓厚程度与一般的魔法师也无法相提并论。
“对不住了小姑娘，下辈子还是安安稳稳做一个普通人吧。”
长发低垂，遮住了薇薇安那张还算不上成熟的脸颊。
她似乎已经预见，跟随在这道毫无紧张感可言的声音之后，那柄宽刃阔剑刺入自己心脏时的场景。
“贝蒂、莫妮卡，对不起……”
体内已经没有剩余的魔力了，就算趁现在跳下身侧的静湖，恐怕也会被近在咫尺仿佛有两米多高的男子一把抓回来。
薇薇安缓缓合上了眼眸，等待着自己最后的归宿。
然而迎接她的，却是持续的幽静，仿佛位临深渊，似在延续这如同身在电梯中一样的沉默。
“伊兹，先等一下。”
“怎么了？”
正要举起宽刃阔剑的雄壮男子在听到身后那人的声音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背对着他皱眉问道，视线却一直锁定着眼前的少女。
“我感应到了殿下的气息。”
“嗯……毕竟她们的对手是殿下，倒是在意料之中。那，她又该如何处置？”
“暂时等等吧，反正她也没了魔力，还是将决策权交给殿下的好。”
“也是。”
紧接着是阔剑入鞘的声音，伊兹伸出食指隔空点向薇薇安的前额，将一丝蓝色的能量物质打入了她的体内。
那是一道魔力印记，可以在一定时间内掌握薇薇安所在的具体位置。
令人焦灼的等待并未持续多久，如期而至的崩塌便随之而来。十米多高的溶洞上方，破开了一道可供二人经过的裂口，朝着地底渗下了几束水桶粗壮的耀光，温热着这片漆黑的空间。
顺着岩壁滚落下的碎石，掉在中央的静湖内，掀起了一缕缕如同被强风刮过的波澜。
暗影中光明跳荡，冰冷中热火苏醒。
两道散发着白金色光辉的身影从裂口处一跃而下，立在了杰夫的身后。
殿下——伊兹与杰夫几乎同时转过身子，向着那两道身影颔首示礼道。
“《衍之书》……”
魔力无几，意识游离于恍惚之境的薇薇安，艰难地抬起头，望向眼前被他们称之为“殿下”的人。
想要了解莫妮卡她们的情况，只有现在了。
遁着二人残留下的魔力气息，伊莎贝拉和格尔西才一路追行至此，若是再晚一步，或许见到的就只有薇薇安的尸体了。
伊莎贝拉绕过杰夫，走到薇薇安面前，低头凝视着她道：
“阿斯特丽德已经将那本书借走了，就当是卖她个人情，相对的，在她借用那本书的这段期间，我需要你……”
“给你当人质么？”
薇薇安出言打断了伊莎贝拉。
“人质……你若是这么理解也不是不可以。”
“莫妮卡她们，已经走掉了吧？”
有阿斯特丽德出面，料想莫妮卡她们应该也会跟着一并离开这里。尽管如此，薇薇安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道。
“莫妮卡？你说的是那个用剑的女孩吧，她们确实已经离开了。”四目对视，伊莎贝拉接着又补充道，“相比于她俩，你还是先担心下自己的好。”
见薇薇安没有吭声，伊莎贝拉转头对着格尔西·米勒发出指令：
“将她带上，返程王都。”
“金书被借走了？为啥啊……”
“不清楚，反正殿下做出的决定，我等还是不要轻易揣摩的好。”
伊兹同杰夫碎语道。
伊莎贝拉似乎对此置若罔闻，只是收起光矛，蹬地跃起，通过头顶那块敞开的大洞先行离开了。格尔西·米勒将薇薇安扶起，使其左臂搭在自己的脖颈间，搂着她紧跟着伊莎贝拉而去。
“我们也走吧。”
“嗯。”
五人先后依次离开，这片漆黑的地下溶洞又恢复了往日的寂静。
…………
以伊莎贝拉一行的脚程，在没有空间魔具的条件下，抵达王都克罗卡斯时已临近傍晚。
黄昏低垂，霞辉悬挂，摇曳的光芒遍布虚空。虹色火焰好似极光，时时变换着形状与色彩。
耀金长毛地毯铺成的笔直道路，从脚底一直延伸至远方。
跟在格尔西·米勒身后的少女，抬眸凝望着眼前似由金色琉璃浇灌而成的棱锥形建筑物。目光上移，最终停留在了这座极富现代化气息的建筑物顶上方，那颗悬浮在两根凸起的乳白色长条状构造体之间的圆型光球。
“魔力恢复的速度加快了……”
离建筑物越近，这种感觉就越深一分。
“她们对这种状况熟视无睹，难道就不怕我突然逃走么？而且，居然没有封禁我的魔力……”
薇薇安将大拇指尖置于双唇表面，轻咬着皱眉思索。快速运转的大脑中，不知燃烧掉了多少脑细胞。
伊莎贝拉似乎察觉到了薇薇安的异样，不经意地扫了一眼身后的少女，不过并未做出什么举动。
“进去了，再想出来恐怕就难了。”
豁然开朗的高地下方，是一条坡度不算很高的阶梯，按照正常速度走上去，用不了一两分钟的时间。
阶梯通向的斜上方位置处，向外敞着一扇五米宽高的巨型门扉，左右各立着两名身披银色甲胄，手执魔能枪械的卫兵。
“总感觉有些违和，到底是哪里……”
“喂，快点跟上。”
在格尔西看来，薇薇安此刻的行为就像是站在原地发呆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受“罗眼”所影响的缘故。
吸收空气中的残留魔力，进而转化为高浓度的魔力因子，便是那颗被称为“罗眼”的光球的效用。其范围刚好覆盖了整座建筑物。
当然，这只是它的其中一项功能。最主要的，则是在于辨别区域内是否存在着针对王室血统而显化出的杀意。
若是有外敌来袭，或是私人擅闯，圣洁的“罗眼”便会化作漆黑的魔眼将其抹去。
有这层保护罩在，那两名卫兵的存在倒算是可有可无了。
在和格尔西·米勒对视了三秒之后，薇薇安终是放弃了逃走的打算。那股违和的感觉始终无法消除。
望着临近的伊莎贝拉，两名卫兵同时低头行礼，直到格尔西与薇薇安都进入殿内，这才重新直立起身子。
耀金地毯在殿堂入口处便截止，取而代之的是如月镜般平滑的雕纹瓷砖。
与倪克斯帝国的都城不同，这栋建筑物内无不透露着华贵奢靡的气息。不过，除了位于后方中央高耸着的王座外，目之所及，再无他物。
打量着殿堂的薇薇安，并未发现有类似吊灯一样的东西，不免有些好奇。
“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伊莎贝拉朝着后厅径直行去，那姿态似乎是在示意薇薇安跟上她。
“走吧。”
格尔西·米勒催促道。
第五十七章 临近
位于圣弗蕾亚王国东北方向，距离此处一千两百公里处，由人工打造而成的环状岛屿，西泫岛——
这座建于东海的城市中央，此时正轰动举行着游行仪式。
由各色装束奇异，带有天使或恶魔元素的设计饰品组成的游行队伍，自西南区的林海大道环绕着中心塔缓慢行进着。
尽管已至傍晚，街道上却满是人群，其密集度较之白天更甚。
道路两旁的建筑物亮起了炫目缤纷的霓虹灯，如同游乐场一般的热闹盛景，映透在人们的双眼中，越显喧嚣与活力。
九月的最后一周，享禋节祭典正式开始的第二个夜晚，这是独属于西南区的狂欢。
挂有“RABBITHOUSE”字符的招牌交替闪烁着粉、白色光芒，吸引了跟在游行队伍之后的三位高中生的目光。
姑且可以算是高中生。
“哇！这个！我要吃这个！”
与成熟外表完全不符的稚气语调自其中一名女生的口中说出，好在周围人的视线都被游行队伍吸引了过去，没有人在意她。
“……”
“学长？”
突然停止脚步的少年旁边，是一位面容精致的黑发少女。身上的学生制服，在这种场景下难免会造成一种性格拘谨的既视感。
少女歪头摆出一副困惑的模样，不过身旁的人似乎并未注意到，只是静静立在原地，而后发出了一声虚弱的叹息。
“我还想再多看一会儿啊……为什么？”
“唔？”
“她为什么还能吃得下去？”
夜启凝视着自顾自推开店门的维加拉，愁眉苦脸的样子仿佛人生受到打击一样。
“可能是出于正在长身体的缘故？”冷心瞳不知道夜启是不是在问她，因此只是试探性地接话道，“还是跟过去吧，她一个人也不认路，要是一会儿出来没看见我们就麻烦了。”
“已经很麻烦了……”
紧跟在冷心瞳话语之后的是一道有气无力的无奈嗓音。
…………
坐在甜品店内靠窗拐角处的高挑女子，抱着一杯装有奶昔与巧克力豆的冰激淋静静享用着。每发出一道极具满足感的嘤咛声，坐在她对面的少年脸色便低沉一分。
“学长真的不吃吗？”
冷心瞳放下咖啡杯，将视线从冰激凌妹转移到了夜启身上。
“不，你们吃就好。”
“喔……”
与夜启同行的，除了冷心瞳之外，自然就是维加拉了。自中午那会儿出门以来，夜启三人走出的餐厅数便已超过了惊人的十个。
虽然每顿的菜量都谈不上充足，可是照这么吃下来就算是大胃王也应该早就歇菜了才对。
维加拉却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如果现在有人说她是饿死鬼附身我都信。”
“学长……”
望着冷心瞳略显不满的表情，夜启终是败下阵来，逼迫自己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不过话说回来，她这样吃下去真的不要紧吗？”
“欸？你说我吗？完全没问题啦！西……这里的东西太好吃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啊！比下午那家冰激凌还要甜！”
维加拉用超快的语速惊叹道，一边说着一边还往自己嘴里不停地送着冰激凌。
“呃，没问题就好。”
“学长要不要也尝一下？”
冷心瞳端起白色马克杯并将其伸向夜启面前略显调皮地询问道，大概是出于看到夜启此刻竟有些可爱的表情才临时想起这么一出。
“卡布奇诺啊，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喝咖啡的？以往好像从没见过。”
之前一直将注意力放在维加拉身上，冷心瞳忽然提到这一点，夜启貌似有些傻眼。
“米莉兒老师说多喝咖啡有助于早起来着。”
“……你确定没有记错？”
“唔？”
轻微的歪头动作，再加上持续的对视，这对于一名各种意义上都非常健全的男性而言，真是再合适不过的杀手锏了。
夜启生硬地别开视线，他将冷心瞳手中的马克杯接过，浅尝了一口便辄止。
“这家店的咖啡还真不错……”
说着又小喝了一口，最后意犹未尽般地放下杯子。尽管如此，夜启可没有脸皮厚到将杯中剩余的咖啡全部喝掉。然而在冷心瞳看来，本想戏弄夜启一番的行为就这么被他随意化解了。
注视着杯子边缘被夜启双唇触碰过的地方，冷心瞳的脸霎时间红了起来。
“学长还是那么神经大条。”
“嗯？你说什么？”
夜启转过头一脸奇怪地看向脸颊不知何时变得一片通红的少女。
“没、没事。”
“哦。”
“……笨蛋。”
“啥？”
自己好像没有哪里招惹到她吧？夜启表示十分的不解。
维加拉身前的那杯冰激凌大杂烩马上就要见底，夜启见状，便准备起身离开。
然而，四周原本充斥着的嘈杂的交谈声与哄笑声，在夜启这么一起身的瞬间，全部都消失了。
尚且坐在店内的人们，宛如定格的雕塑一般，张开的嘴巴与嘴角挂着的笑容也一并诡异地定格在了空气之中。
“心瞳。”
夜启沉声唤道。
“嗯。”
同时觉察到异象的心瞳也跟着快速站起了身，立在了夜启左侧。
她从背后宛如湖水微荡般的虚空波纹中抽出“清雪”，然后持在了右手中。
“你也察觉到了吗？”
“只有我们还能继续活动，说明对方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们。”
夜启透过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维加拉，看到她还在一勺一勺挖着最后的一点冰激凌时，稍稍无奈地叹了口气。
“真是有够神经大条的。”
“你还好意思说别人……”
刚提起的紧张气氛又这么荡然无存。
叮铃——
绝对安静的空间，突然想起的铃铛声，给了夜启二人集中思绪的空当。
那是店门上挂着的风铃，只要有人开门便会被带动着响起。随之而后的，是高跟鞋脚踩地板所引起的踢踏声。
夜启几人的位置距离店门还是有一段距离的，因此尽管站起身来，也无法在第一时间看到店门处发生的动静。
若是要趁此离开，至少也要带上身后的维加拉……可是对方真的会给自己离开的时间么？既然不急着露面，或许对方早已有所准备也说不定，此时离开有很大概率会正中对方下怀。
夜启快速思考着目前可行的办法，眼睛却一直盯着店门的方向。
追兵？
不，应该就只有维加拉她们才对……图书馆不是一个靠战斗力维系的组织，阿斯特丽德每次派出的人员都有其用处和意义所在。
可如果不是图书馆，又会是谁？
耳边愈来愈近的踢踏声渐渐停了下来，发出声响的主人终是显露出了身影。
咖啡杯的余热还残留在指缝之间未曾消散，夜启的脸色忽然变得警惕了起来。
紫袍袭地，黑发摇曳；左手中撑着一本已经翻开的金色书籍，仿佛可以将灵魂也纳入进去的幽深瞳眸；以及……那张夜启再熟悉不过的娇艳面容。
“阿斯特丽德！你竟然能找到这里！”
“呵呵，好久不见~”
“啊……没错，好久不见呢……”
犹如叹息般的拉长语调，包含着夜启逐渐外散的愤怒。
能令本人亲自现身，若说没有十分重要的事情要处理以及十拿九稳的把握，是绝对不可能单独横渡东海临至西泫岛的。
虽然夜启暂时还未感应到其他气息的存在，但无法保证没有与之同行的人。
“学长。”
冷心瞳一步跨出，挡在了夜启身前。
她架起“清雪”，剑尖正对着和他们相隔四个桌位的妖艳女子。
两人的身位重叠，反倒是将背后维加拉的身影遮掩住了。
“咦？夜启，怎么了？是要走了吗？”
稍显困惑的声音自夜启背后娓娓传出。
“哦？居然有人能抵挡住《衍之书》的力量。”
声带虽然没有太大变化，但说话的语气却缺乏作为成年人的成熟质感。这也就导致阿斯特丽德一时没能听出来这其实是维加拉的声音。
“学长，不能将战场放在这里，我们得把她引到外面。”
“不。”夜启冷静地分析道，“她不会在这里出手的。如果不管周围人的死活，她不可能只是选择将时间定住，而不是将那些人全部清除掉。你一会儿看紧维加拉，要是能借助她的能力将我们转移到中心塔就好了。”
理事会中心塔，那里有着全岛最森严的警备力量，以人形和各类兽形的魔能机械构成的退魔部队，全天二十四小时一直守卫在塔的周围。
它们可不像人类，夜晚必须要休息，才能保证隔日饱满的精神状态。
“那本书……”
金书所带来的意乱感，致使夜启迟迟没有动手。
“注意到了么？呵呵，这一次，可不会再有人来救你了。”
阿斯特丽德在走近夜启的同时口中快速诵咏道：
““Implement”（执行），“Rotation”（轮转），“DestinationOfTime”（时间的归束）。”
“学长！”
冷心瞳猛地蹬地前冲，欲将“清雪”先一步送进阿斯特丽德的心脏。可惜在诵词落下的那一刹那，那本金书所散发出的灼目眩光，不到一秒便笼罩了冷心瞳与夜启，而后隐没在了维加拉的眼前。
大厅又恢复了之前的喧嚣，如同被修复好的影像带继续播放着接下来的画面一样，无人察觉到刚才发生的事情。
“夜……启……？”
维加拉站起身子不断巡视着四周，以期冀人群中会有夜启二人的身影。
然而，除了那只被夜启与冷心瞳喝过，似乎还尚存一丝温度的咖啡杯外，这处大厅已然没了他们的气息。
第五十八章 IF
“头好痛……”
冷心瞳揉了揉太阳穴，从侧躺的姿势中坐了起来，打量着四周。
面前是眼熟的辰羽学园办公楼，落日的余晖照耀着这栋五层高的建筑物，里面看不到哪怕一个人的身影。
用身体感受着空气的湿度与温度，冷心瞳大概确定了现在的时间——
下午六点，正是学生们放学的时刻。
“学长！你在哪？”
想要藉此获得回应的呼喊，在重复了七次后停了下来。
这里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存在。
冷心瞳想努力将脑海中零散的记忆碎片拼凑在一起，可惜头晕的症状似乎还未彻底消除，冷心瞳只记得自己之前应该是和夜启在某家甜品店内喝着咖啡才对。
“是梦吗……？”
身上穿着的依旧是那件黄白相间的初中部制服。冷心瞳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轻微的痛感霎时沿着神经传递至大脑皮层，然后又作用于肌肤表面。
难道之前的那些才是梦吗……抱着这股疑惑，冷心瞳站起身子，向着办公楼走去。
大敞着的玻璃质门内由于角度的问题，光线无法很好地照射进来，导致内里略显昏暗。冷心瞳走近设置有灯光开关的地方，轻轻按了下去。
啪嗒。
白色灯管的光亮令冷心瞳的视野开阔了许多。
“心瞳？”
站在原地发呆的冷心瞳听到了一丝令人怀念的声音。转头望去，身上披着一件深灰色外套的少年正顺着中央楼梯朝自己慌忙跑来。
“原来你在这啊，刚刚怎么找都找不到你，还好……你有没有事？”
“学长？你怎么会在这儿？”
是自己的记忆紊乱了么……冷心瞳眸眼中闪过一瞬的恍惚。
“你忘了吗？今天是和小那与莱妮一起去吃自助海鲜的日子啊。”
看着冷心瞳呆滞的表情，夜启突然抓起她的右手，那样子似乎是准备将心瞳牵在身后。
“小那……？是指由那吗？”
“对啊。还是快点走吧，不然要迟到了，她们说不定已经到了哦。”
“欸？”
右手被夜启抓着，冷心瞳只能被动地跟在他的身后，感觉不像是虚影的温热触感令心瞳迷惑了。到底哪一处才是真正的现实——尽管抱有这种疑问，然而心瞳却选择将它暂时压下去。
出了学园，穿过两条侧街，夜启带着冷心瞳推开了一家外面张贴有海鲜品种海报的玻璃门。
空调的冷气，夹杂着人们洋溢着热情的气息，不断冲击着冷心瞳的感官。
一切的一切都太过真实了。
“啊啦~你们来的刚好，菜才刚下锅。”
靠墙的一张矩形方桌上，对坐着两名身穿辰羽学园初中部制服的少女，其中一名生有粉色长发的女孩朝站在门口的冷心瞳二人挥手示意道。
“莱妮，今天是多少号？”
紧挨着莱妮坐下后，冷心瞳试探性地问道。
“9月12号，周五的说。”
莱妮用长柄汤勺均匀搅拌着圆锅中的食材，随口回了一句。这个日期，正是冷心瞳前脚刚搬至夜启宿舍，莱妮住到心瞳原寝室后的第四天。
“心瞳姐，等下吃完，一起去唱K吧？”
双手紧握着筷子，仿佛已经等不及要开动的奈奈希以满怀期待的口吻询问道。
与她原来的性格好像不太一样——冷心瞳如是想着，没有立即给予回应，这导致奈奈希由那还以为是由于自己声音太小，对方没能清楚地听到，于是又呼唤了一声：
“心瞳姐？”
“啊，嗯。”
“耶~”
得到自己想要的答复，奈奈希不禁举臂高呼。
“差不多煮好了喔，可以开动啦~”
“哇，我的墨鱼也好了。”
奈奈希最先发起攻击，夺取属于她的战利品。莱妮也不甘示弱，迅速投入到这场食料争夺战中。
“快吃吧。”
原来如此——望着夜启温柔中略带担心的眼神，冷心瞳缓缓发出叹息。
如果这里就是自己的现实，该有多好。
没有阿斯特丽德，没有魔女图书馆，也不用再履行身为监视者的职责。
那本犹如纯金打造而成的书籍，是它的功效吧……冷心瞳沉默地放下筷子，露出了哀伤般的微笑。
““清雪”……！”
空间波纹激荡，白色剑柄浮现。可破除一切魔法的灵剑，被少女持在了手中。即使被困于这处不知道是以什么形态产生而存在的地方，但身为攻魔师的力量并未消失。
冷心瞳高喊灵剑之名，剑身呼应其声散发出耀眼光辉。
剑锋横扫，引裂风揽搠。夜启、莱妮、奈奈希的影子，如同镜花水月般在这一斩之下皆被破灭。
店员消失了，客人们消失了，海鲜火锅店也消失不见，冷气与热气扑面而来的感觉也随着斩击一并消散。
光亮不再光亮，黑暗如复既往。
脚底下传来的熟悉实感，冷心瞳知道，她已经从那处空间内成功逃离了出来。
“清雪”闪烁着萤光，危险还未解除。
“有那把剑在，我早预料到困不住你，只是没想到，你脱困的时间会这么快。”
“阿斯特丽德！”
与冷心瞳同站在学园办公楼顶的，除眼前的魔女外，没有夜启的身影。
“你把学长他怎么了？！”
“先不用急着找他。”阿斯特丽德样似嘲弄地微微笑了笑，“我想知道，那种你所希冀的现实，如果我可以将它变为真正的现实，届时，你的选择，会不会有所改变？”
将常人的心理掌控于股掌之间的存在，便是魔女。虽然这种力量需要借助到那本金书，但多少起到了点催眠的作用。
她可以做到第一次，也就证明着可以做到第二次，第三次……
“你这么做，目的在哪里？”
心瞳冷言质问，阿斯特丽德却继续避开话题说：
“若是夜启就此死掉，至少你还有一个可选择的后路，就算是清除掉部分记忆，也不是不可以。”
“难道说学长已经……”
魔女的惯用伎俩，以谎言和诱骗致使对方失去冷静的头脑，将有利的形势纳入自己手中。
心灵的壁障已然开始龟裂，冷心瞳攥紧长剑，沉稳的双眼中闪过一瞬茫然。
“……即便如此，我也要将他从你手中救出，哪怕……只剩下一具残骸！”
充斥着决绝的赤红瞳眸于紧闭后飒然睁开，绽放出如鲜血般艳红的赤色光芒。灵剑轻鸣，倒映着霞彩流光。
冷心瞳已调动起全身的魔力。宛如正搭在拉满弓的箭矢，而后双腿弯曲，蹬地前冲，三息之际便达至阿斯特丽德身前。
撼鸣吧！——手中长剑迸发出雷光闪电，能量激荡，席卷着一击必杀的气势朝强敌刺去，凶猛的剑芒将二人周遭的魔力尽数吞没。
世间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够阻挡这绝世一刺。
“哼，岂能如你所愿。”
早已覆盖了这栋建筑物的大六芒魔法阵骤然亮起皓紫荧光，暗藏于脚下的阵枢被阿斯特丽德暴力地撑开，而后将《衍之书》置于胸前，令其保持悬浮的姿态。
“时之砂，永恒长河。”
“空之轨，世浊纷堕。”
“凝于吾之身，散于吾之眼。”
“以衍为系，以魂为引，缔结永恒莫名——因果律之索。”
高速咏唱的祷词肃然响起，如同有双无形的手自动将金书翻页，其中文字跃于纸上，而后瞬间具象化，朝着“清雪”的剑身缠绕而去。
剑尖与字型相撞，却没有预料中的爆炸。只要对象附含着魔力因子，中和术式的效果便会生效。长剑的去势并未受到阻拦，眼看着就要刺入阿斯特丽德的胸口。
然而，眼前的魔女却露出了一丝讥讽的诡笑，似乎冷心瞳的行为早已被她提前预料到了一般。
呲——
鲜血如涌泉般喷出，溅在了“清雪”那被黑色咒文贴满的剑身之上。
掌心中传来的触感，不像是刺进了虚物。冷心瞳定眼凝望着阿斯特丽德如同诡计得逞的表情，内心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清雪”的确是刺进了阿斯特丽德的身体。
“这是？！”
缠绕于剑身的黑色咒文，由于受到了血液的浇灌，逐渐冒出暗红色的亮光。二人脚下显现的大阵与之呼应，同时亮起光芒。
“因果已成。接下来，更精进地窥探深渊吧。”
魔女的身体化作了残影，周围的景象也随之改变。办公楼的露天楼顶，只剩下了冷心瞳独自一人。
魔法阵停止了运转，光芒消散。漆黑重新降临这片大地，唯有皎洁的月光相伴。
虫鸣鸟叫不复存在，四周寂静的宛如身处幽闭的暗室。各种负面的情绪直奔冷心瞳，仿佛要将她彻底拉入深渊一般。
冷心瞳将魔力聚于瞳孔，瞳术的效力又增强了几分。
“看来空间又变了，而且……这个世界似乎没有“线”的存在。”
所谓的“线”，乃是残留在空间中的魔力轨迹。搜寻不到“线”的话，也就证明这处地方没有一丝魔力存在。
哪怕是无人问津的深山老林，空气中也会存留有微弱的魔力。眼下这种状况，不符合冷心瞳的认知。
长剑斜劈，一道银白剑芒霎时朝着远方冲袭而去，后又无声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冷心瞳给自己施放了一道“轻风咒”，一边抵抗着负面情绪的影响，一边向楼顶边缘靠近着。
她需要确认除办公楼以外的地方是否都是这样。
睁大眼睛向下俯望，依然没有发现有魔力运行过的痕迹。
冷心瞳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跃而起，借着长剑插进办公楼外墙上的缓冲力，稳稳地落在了楼前的平地上。
“这座学园尚且如此，不知外面又会是怎样一副景象……”
第五十九章 IF Ⅱ
“夜启同学！夜启同学！”
自己似乎，正被人摇晃着手臂……
“快点醒醒！夜启同学！”
双眼于朦胧中缓缓眯开了一条缝隙，强光照射下来，令夜启不禁又将眼睛阖上了。
“我这是在哪……？”
虚弱的语气，仿佛卧床许久的病人。
“呼，你终于醒了，还好……”答话者似乎稍感放松地轻轻呼出了口气，接着又说，“这里是医院哦。”
“医院……”
大概是适应了光照的强度，渐渐睁开双眼的夜启，将目光定格在了距离自己尚不足一米的少女身上。
锦缎般柔顺丝滑的秀娟长发自双肩处分开并一直延伸至腰部，细眉前的刘海零散地排列成一行，望向夜启的深黑色瞳眸中流露出了一抹担心的神色。
温若欣——夜启知道她的名字。
“身体还要紧吗？”
左手被温若欣交握在了双手之中，夜启却没有立马抽出来，而是任由她继续握着。
“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会在医院？”
“听那位将你送来的人说，他是在海湾大桥发现你的……当时的你不知什么原因忽然倒在了大桥的人行走道上，他在车上刚好目击到了这一幕。”
“海湾大桥？……我不是应该，和心瞳，还有维加拉在一起的吗？”
“维加拉？那是谁？你的朋友吗？”
夜启没有回话，而是从铺有白色床单的单人病床上坐起，思索着眼下的状况。
记忆停留在了那个甜品店内，之后的事情夜启却记不清了。
摆了摆头后，夜启主动转了话题：
“若欣，今天是几号？”
“几号……13号啊，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地方？”
温若欣说着便将右手搭在夜启的前额上，那动作似是在测量夜启的体温。
“我没事。”
注视着温若欣那双充满神秘感的黑色瞳孔，夜启的心情逐渐平复了下来。
“那就好~既然你也醒了。我们回去吧？”
“嗯。”
“不过，已经六点了啊……”温若欣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后，搀扶着夜启站起，柔声问道，“今晚要不要去我家里？”
“你家里？不回学生公寓吗？”
直接邀请我去家里什么的，温若欣她，平日里应该没有这么大胆吧……夜启难掩诧异。
“宿舍没有食材了，而且你这状态，自己一个人做饭会很困难吧？所以今天的晚饭我替你解决好了。”
“可是，心瞳还在等着我，还有维加拉。”
“是吗……”
一抹失落的流光从温若欣低垂的双眸中悄然划过。
“没记错的话，她们这会儿应该还在那家甜品店内，要一起去吗？”
夜启似未有察觉地兀自发出邀请。
在他的记忆当中，温若欣貌似还未与冷心瞳说过话，眼下正好可以趁着这次机会让两人互相认识一下对方。
片刻的犹豫后，温若欣点了点头。
…………
一条笔直又宽阔的大道上，两名身穿灰白色制服的高中生正并肩行走着。
虽然夜启的外表看上去十分镇定，然而温若欣知道，他的内心早已充满了如火燎般的急切。
停在嘴边的话被咽了下去，二人无言，只是沉默着埋头赶路。
RABBITHOUSE——熟悉的招牌跃入眼帘，夜启加快脚步向目的地行去。
推开店门，头顶上的风铃摇曳起清脆的声响。欢迎光临——立于吧台后方的年轻店主向客人发出亲切问候。
温若欣跟在夜启身后，观察着周围环境。
“她们不在这里。”
目之所及，拐角处靠墙位置的桌位空空如也。
“也许是有什么急事，所以才离开了吧。你有她的电话吗？”
“手机不知道丢在哪里了。”
从医院出来时夜启便已在衣兜上下搜寻过，否则也不会为了这件事亲自跑一趟。
“要去学园找找看么？”
轻吐了口气后，温若欣神色平静而温柔地提出建议。
“嗯，如果学园都没有的话，只能暂时先回去了。”
林海大道距离辰羽学园大约有两公里的路程，二人抵达之时天边已挂起了昏黄的晚霞。
夜启站在紧闭着的学园大门外向里面眺望着，没有发现冷心瞳的身影。
“若欣，稍微忍耐一下。”
思维沉浸，感受着体内流动的魔力。“轻风咒”——夜启在心中默念道，而后拦腰抱起温若欣，跃过近三米高的大门。
“夜启？你怎么……！”
“以后会慢慢和你解释的，现在的任务是找到心瞳她们。”
初中部的教学楼门前，夜启将温若欣轻柔放下，随后抬头朝内室望去。
没有生人的气息——夜启对此并未感到意外，只是……
不过是一个初级术式而已，为什么会耗费这么多魔力……夜启暗自沉思。
“夜启他，是魔法使么……？”
温若欣迫切想要知道问题的答案，可对方这会儿看起来不像是会告诉自己的样子。
“心瞳的教室在四楼，我先上去看看。”
“好。”
有“轻风咒”的效果在身，四楼的距离对于夜启而言不过是几个眨眼的时间。
三年A班，教室中空无一人——理应如此。
门未上锁，本想强行破门的夜启很容易便将其拉开了。
视线平移，锁定了正靠在窗沿边，生有一头黑发的高挑女子。
与冷心瞳一样的制服，却不是冷心瞳。
“你来了。”
黑发女子背对着夜启，以平缓的语气出声说道。
“这个声音……你是谁？”
“我？”
侧拉式的玻璃窗被其徐徐推开。
感受着晚风拂面的凉意，女子又道：
“你很快就会知道，而在这之前，我希望你可以回答我几个问题。”
“正好，我这里也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你。”
敏锐的灵觉向身体发射出危险的信号，夜启因此并未选择靠近那人，只是站在门前沉声回道。
“呵呵~那不如先说说你的问题。”
夜启的回答似乎在女子的预料之中。
“这片空间，是你搞的鬼吧？”
“没错。”
夜启原以为黑发女子会避开这个问题，至少也会犹豫一会儿，却没想到她竟毫不迟疑地给予了答复。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不记得了么？也难怪，毕竟你没有灵剑。”
灵剑？应该是指“清雪”……也就是说，心瞳也被卷入了这片空间，可她的话语中似乎透露出心瞳已经脱离了这片空间的含意……
“既然你不肯予以说明，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夜启说着闭上双眼做了一套很长的深呼吸动作，接着问出了自己目前急需知晓的事：
“你的目的是什么？”
“目的？”
在黑发女子转身望向夜启的那一刹那，夜启的脑海当中倏然浮出了一个名字——阿斯特丽德。
伴随着女子露出真容，遗失的记忆随之一一浮现。
“……原来是这样。”
蓦然感受到一股无处发泄的愤怒，夜启缓缓攥紧拳头，狠狠地瞪着阿斯特丽德。
“你将心瞳和我分开，是害怕那把灵剑吧？”
“可破除一切魔法的灵剑，尽管我并不清楚这把剑的来历，也没有听说过能破除魔法这类的术式，不过要对付你们，还用不着如此大费周章。”阿斯特丽德始终维持着平淡的语气，“让我来回答你刚才提的问题吧，我的目的，自然是原典。”
两人之间的距离在阿斯特丽德的主动迈步下逐渐缩近，而夜启早已调动起全身魔力随时戒备着她的行动。
“这处空间虽说与现实世界一般无二，但其实，它的“内在轮环”是停止的。”
“内在……轮环？”
“通俗点讲，就是世界自行运转的时间，不需要人为操控的秩序法则，无论用什么方法也无法影响到原初世界的时间运转。换句话说，这处空间相对于外界，它的时间是静止的。”
静止的……夜启嘴巴微张，短暂竟说不出话来。
顿了那么四五秒，夜启这才出声：
“所以，你是用了某种强大的时间系术式，才造出这么一片极为真实的冒牌世界？”
“你心里应该早就清楚，只是自己没有察觉到罢了，或者说，潜意识里无法承认这个事实，毕竟创世什么的……啊~对了，还有楼下那位马上就要抵达这里的小姑娘。”
阿斯特丽德一改平淡的语气，变得带有稍许嘲弄的意味。
“……”
“废话就到此为止。”
声音落下，周围的场景随之切换，漆黑的夜晚化作了万里晴空，再抬头时，夜启已立于米莉兒的办公室内。
紧接着出现的是一道如水纹般慢慢化为实体的影子。
大敌临近，危机感虽依旧存在，可夜启从她身上并未感受到杀意。
“你要庆幸，我突然改变主意了。”
虚影渐渐稳定了下来，熟悉的声音再次传入夜启耳中。
“说到底，我的目标也只有原典而已，你是死是活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你觉得我还会相信你的鬼话吗？”
“信不信随你，反正你也没有选择的权力。”
虽然这句话在夜启听来极为刺耳，但她说的的确是事实。借助原典的力量进行反抗——夜启也有想过这一点，然而现实却阻止着夜启这样做。
之前施放“轻风咒”的时候夜启便已有所察觉，这里耗费的魔力是外界的数倍，更何况还得不到补充。
“轻风咒”尚且如此，其他的术式就更不用考虑了。
在阿斯特丽德的世界里，就连逃跑似乎也成了一种奢望。
“以衍为系，以魂为引；继时之灵，重现本源。”
阿斯特丽德的口中忽然冒出了一串听上去十分庄严的诵词。夜启看到，在她平摊着的双手中逐渐隐现出了一本仿佛由纯金编织而成的华丽书籍。
书被自动翻开，而后停在了其中一页。
“哪怕无法相抗，也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
紧盯着那本金书的同时，夜启暗自将浑身魔力调动至脑部。
他在等，等一个绝佳的时机。